黄鹰《妖魂》 - 黄鹰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回 法师言心算,天机不可泄
作者:黄鹰


  当时,月奴没有追前,怀抱著那只黑猫,站在栏杆上,笑望著杨天。
  杨天盯著月奴,再後退一步,又叫了声:“楚公子!”
  杨天第一声“楚公子”出口同时,楚轻侯已经惊醒,一睁眼,就看见香奴,香奴鲜红如血的樱唇,距离他的脸颊最多不超过半尺,楚轻侯一看见,身形立即往後一退,这一退,他的背脊便已抵住了墙壁。
  “楚公子”香奴幽幽地吐出一声,坐上了床缘。
  楚轻侯的剑已在握,“呛”一声出鞘!
  剑气森寒,香奴欺前的身子,立即一凝,眼瞳闪起泪光,伤心地望著楚轻侯。
  她看来是那么凄凉,那么可怜,楚轻侯一剑本待刺出,结果还是不忍刺出去。
  房中下知何时已充满那种令人魂销意消的香味,楚轻侯嗅著不禁有些心荡神旌。
  香奴的胸膛仿佛又敞开了一点。
  楚轻侯的目光一落,又抬起来,眼神看来比方才更明朗。
  森寒的剑气无疑也使他更清醒。
  他剑指香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你”香奴语声是那么温柔!
  楚轻侯有些诧异,道:“找我?”
  香奴的语声更温柔,道:“只有你才能够帮助我们姐妹。”
  楚轻侯“哦”的一声。
  “那是为什么?”楚轻侯剑眉一扬道:“是东海留侯强迫你们?”
  香奴点点头。
  楚轻侯问道:“你是要我帮助你们脱离东海留侯的掌握?”
  “求公子”香奴盈盈下拜。
  楚轻侯的剑不觉垂下。
  香奴就跪在那里,道:“无论如何公子一定要帮助我们。”
  楚轻侯沉吟著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如何帮助你们。”
  香奴道:“公子一定有办法。”
  “起来再说”
  香奴没有动,道:“公子若是不答应,小婢是不会起来的了。”
  楚轻侯苦笑道:“家师也许有办法,不然我这就与你去一见家师。”
  “多谢公子”香奴抬起头来,眼瞳中仿佛充满了希望,盈眶的泪水下由自主地流下。
  楚轻侯安慰道:“家师苦修多年,纵使不能够立即替你消灾,解难相信也不会令你太失望。”
  说著,他腾身从床上滑了下来,香奴仍跪在那里,泪流不已。
  “你起来”楚轻侯下觉伸手扶住香奴的香肩。
  香奴这才站起身,眼泪仍然珠串般掉下,楚轻侯看著心都快要碎了。
  “别哭”楚轻侯本待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香奴“嘤咛”一声,扑入了楚轻侯的怀抱,楚轻侯冷不防,要推已经不及。
  那奇异的香味刹那间更浓,楚轻侯心神俱醉,甚至没有在意香奴高出了很多。
  刹那间,香奴的身子竟然平地徐徐地升起,血红的樱唇已接近楚轻侯的咽喉。
  也就在刹那间,杨天的第二声“楚公子”划空传来,楚轻侯应声神智猛一清,目光及处,正好看见香奴口中有两只牙长出了很多,而且向自己的咽喉咬下。
  他反应的实在快,一声怪叫,左手猛一挥,将香奴推出去。
  裂帛一声,他左肩的衣衫仍然给香奴那两只增长的门牙咬下来。
  一阵冷风即时从窗外吹进,楚轻侯一连打了七八个寒噤,浑身寒毛倒竖。
  香奴的一张脸同时青起来,仍然闪著泪光的眼睛闪出了碧芒,充满了邪气,嘴唇却更红,仿佛要化成鲜血滴下。
  楚轻侯隐在肘後的龙泉剑一转,横护在胸前,道:“好一个妖女,差一点我就上了你的当。”
  香奴发出了银铃一样的娇笑声,却没有丝毫温柔,而且有点恐怖。
  “你说,你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楚轻侯厉声喝问道。
  香奴阴森森地道:“来吸你的血!”
  语声未落,她的身子轻飘飘地飞起来,凌空扑向楚轻侯。
  那种轻盈,那种飘忽,绝不是一个人所能够做得到的。
  楚轻侯暴喝、出剑,一剑疾迎向香奴。
  破空声急响,剑光暴盛,天外流星般辉煌,这柄龙泉剑本来就是一柄宝剑。
  香奴的眼睛仿佛禁受不住那股剑光,半眯了起来,脸上突然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凌空一翻,从剑上翻了过去。
  楚轻侯一剑刺空,身形亦倒翻,龙泉剑追著香奴,又划出三剑!
  香奴身形一翻再翻,挨住了墙壁,一缕轻烟似地贴著墙壁掠了上去。
  楚轻侯第三剑刺在墙壁之上。
  白垩飞扬,墙壁之上刹那间出现了七个剑洞,楚轻侯纵身双脚往墙壁上一蹬,紧追在香奴身後,剑芒更盛了。
  香奴几乎就是贴著屋顶往外飘,始终抢在剑之前!
  剑光过处,那爿墙面被划开了一道缝隙,瓦砾“簌簌”散落。
  楚轻侯人、剑眼看就要撞在墙壁上,刹那间他及时一翻,亦贴著墙壁落下来,半空一转,“哗啦”地撞碎了那个窗户,冲出窗外,放目望去,不见香奴,楚轻侯心头却不知何故突然一凛,不觉抬头一望。
  香奴赫然就贴著墙壁,虚悬在窗口之上,也就在楚轻侯抬头仰望的刹那间,凌空落下来,张口咬向楚轻侯的咽喉!
  楚轻侯惊呼、滚身,贴地疾滚出走廓外!
  香奴平地三尺疾追了上来,轻纱般飘忽,缎子般溜滑,凌空飘滑出走廊。
  楚轻侯一出院子,风车大翻身,剑与人,犹如一个光轮,飕地一转回斩向香奴。
  香奴一声叹息,一溜烟似地往上升起,一翻,落在滴水飞檐之上。
  楚轻侯一收剑,惊魂未定,杨天已向他这边掠来,一停步翻腕往後连刺三刀!
  月奴果然追在他身後,刀一到,亦轻烟一样飘上滴水飞檐。
  那只黑猫已蹲在她的肩头上,犹如附骨之蛆,稳定已极。
  杨天收刀,急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楚轻侯俊脸微红,道:“幸亏你那么一叫。 ”
  杨天目光一转,道:“悟空大师已给她们杀死了。 ”
  楚轻侯已看见倒吊著的悟空大师,闻言浑身一震,道:“那么悟能大师呢?”
  “不知道。”杨天目光再转,道:“他就住在那边的房间,这样呼呼喝喝,都不出来看只怕亦已凶多吉少。”
  楚轻侯目光望向飞檐上的香奴和月奴,恨恨道:“滥杀无辜,你们难道就不怕天谴?”
  香奴和月奴相顾一眼,再看看楚轻侯,妩媚已极地一笑,一齐飘离滴水飞檐,飘向杨天和楚轻侯。
  杨天刀握紧,手背上青筋毕露,楚轻侯一剑亦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还有一半的距离,香奴月奴姐妹俩的身上已仿佛多了层烟雾,变得不怎么真实。
  然後,竞消失在迷蒙的夜色中,伞空中却多了两个青莹莹拳大的火焰。
  楚轻侯和杨天寒毛逆立,看著那两团火焰飘来,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两个火焰浮在他们身外三尺,前後左右,飘忽不动。
  静寂的夜空中随即多了一种很奇怪的声响,就像是风吹空竹,如泣如诉,凄凉之至。
  那只黑猫仍然在飞檐上,“咪呜”一声,来回走动,碧绿色的眼睛就像是两团碧绿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燃烧起来。
  静夜猫叫已令人毛骨悚然,这只黑猫的叫声更加恐怖,简直就像要叫散生人的魂魄。
  杨天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道:“楚公子小心!”
  楚轻侯已经很小心,一双眼盯稳了那两团火焰,龙泉剑与人齐转。
  那两团妖火飘舞了一会,又转向飞檐上飘去,飘过了屋脊,消失不见。
  那只黑猫紧追在两个妖火之後,眨眼间,亦越过了屋脊,不知所踪,那种奇怪的声音也就在这时候消失。
  杨天和楚轻侯相顾一眼,楚轻侯一咬牙,道:“先看悟能。”
  “好!”杨天应声扑进悟能的房间。
  门紧闭,杨天一脚将门推开,双眼猛一瞪,怔住在那里。
  房中一灯如豆,悟能老和尚双脚被腰带裏著,倒吊在横梁下,颈上就像是悟空老和街那样穿了两个齿洞,有两滴鲜血欲滴末滴。
  楚轻侯从杨天身旁走过,走到悟能老和尚之间,只看一眼,又自心里一寒。
  老和尚的眼睛仍然睁开,充满了恐惧,仍然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他临死之前的恐惧。
  杨天跟著走了过去,伸手摸去。
  触手冰凉,老和尚的肌肉犹如冰封过一样,杨天失声道:“怎会这样?”
  楚轻侯应声亦摸了一把,道:“看来他的血已经给吸乾了。”
  杨天倒抽了一口气,道:“真有这种事?”
  楚轻侯目光霍地一转,道:“师父那边不知怎样了?”
  杨天亦耸然动容,道:“那两个女人定来对付我们,说不定东海留侯便是去对付大法师。”
  楚轻侯一点头,转身疾奔了出去,杨天不敢怠慢,紧追在後。
  出了月洞门,远远看去,殿堂内隐约有火光闪动,楚轻侯身形更急,一面大呼道:“师父!”一面奔上前去。
  大法师没有回答。
  楚轻侯破门而入,只见大法师盘膝坐在一个火圈当中。
  火光血红,燃烧著的是血,蛇血。
  断截的身子已快成灰烬,大法师手捻佛珠,眼皮低垂,神态安宁,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楚轻侯走到火圈之前,急问道:“师父,你……”
  大法师倏然睁开眼睛,道:“师父没事。”转望向追来的杨天道:“悟空和悟能呢?”
  “都死了。”楚轻侯犹有余悸地道:“奸像给吸乾了血死的……”
  大法师道一声佛号。
  杨天道:“是否是那两个女人吸的不敢肯定,但她们带来的那只黑猫,我却是亲眼看见它抢著将血舐去。”
  “黑猫?”大法师一皱眉。
  “比一般的大很多,两只眼睛青莹莹的充满了邪气,叫起来犹其恐怖。”杨天随即模仿著作了一声猫叫。
  楚轻侯打了一个寒噤,道:“还有,那个香奴的两只牙竟然会突然增长,变得就像两只狗牙一样,徒儿的脖子,也几乎给她咬了一口。”
  杨天颤声道:“悟空和悟能大师的伤口就在脖子上,是两个牙齿咬出来的洞。”
  大法师又道一声佛号。
  杨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大法师,他们真的是那种东西,那两个女人离开的时候,就是变成两个鬼火,飘飞天外。”
  杨天好像恐怕大法师不相信,继续道:“楚公子也看到的,当时,我们已经很清醒,绝不会看错。”
  “我相信你们。”大法师长叹一声,道:“那两个女人是在离开这里之後,才到你们那儿去的。”
  楚轻侯急问道:“她们来见师父你……”
  大法师淡然应道:“只是一种排场,使留侯的出现增加一点儿气势。”
  楚轻侯又吃了一惊,道:“留侯也来了?”
  “是来谈条件的。”
  “怎么说?”楚轻侯追问道。
  “要为师退返白云深处,而他则发誓取得天下之後,一定会推行仁政。”
  “师父相信他?”楚轻侯有些紧张。
  大法师摇头道:“不相信,所以他与为师誓不两立。”
  楚轻侯吁了一口气,道:“看来他对师父显然是心存畏惧,才走此一趟。”
  杨天亦道:“这一次总算找对了人,大法师,有你坐镇,火龙寨一定会平安无事。 ”
  楚轻侯更兴奋,道:“师父,你一定要除去这个邪魔歪道,莫教他再为祸人间。
  大法师看了他们一眼,苦涩地一笑,道:“你们将这件事看得太简单了。”
  楚轻侯和杨天齐皆一怔。
  大法师叹息著接道:“我终究是一个凡人,留侯却百年未死,已成为异物。”
  楚轻侯沉吟著道:“可是他到底畏惧师父你什么?”
  大法师叹息道:“也许他只是心虚。”
  听到这句话,楚轻侯不禁心头一凛,道:“师父,你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大法师无言颔首,杨天突然振声道:“邪不能胜正,大法师一定能够制伏那个留侯。”
  楚轻侯一想亦道:“一定能够的。”
  大法师终於露出一丝笑容,道:“就是这一点信念,支持我们与留侯一决高下。”
  那个火圈这时候终於熄灭,大法师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忽然变得很遥远,道:“纵使败,我仍要留侯付出相当的代价。”
  楚轻侯点头,内心的倦意刹那间一扫而空。
  杨天挺起了胸膛,道:“我杨某人誓死相随。”
  大法师嘉许地看了杨天一眼,放步走了出去。
  天上的乌云不知何时已散开,凄冷的月光又落下,在大法师身上披上一层白芒,楚轻侯与杨天左右相伴,一齐走出了殿堂。
  大法师仰天望了一会,吩咐道:“你们先去将悟空和悟能两位大师的尸体火化,再上路。”
  楚轻侯不由问道:“为什么要火化?”
  大法师冷冷地道:“只有将他们火化,他们才能够安息。”
  楚轻侯心念一转,道:“师父是怕他们变成僵尸?”
  大法师沉声道:“不怕一万,就伯万一。”
  杨天动容,楚轻侯更不敢怠慢,急急转向後院奔去。×      ×      ×  烈焰飞扬,燃烧著的尸体不住地发出一阵阵“滋滋”声,令人听来毛骨悚然。
  尸体一开始燃烧,空气中就多了一股恶臭,令人欲呕。
  杨天虽然没有呕出来,脸上那种表情给人的感觉,已好像大吐之後,一口气尚未回过来。
  楚轻侯表面看来好像很平静,心头却在发苦,孤岛上火焚僵尸的情景不由又出现在眼前。
  只有大法师,非但神态平静,而语声亦是与平时无异,口诵经文,一面手捻佛珠。
  到尸体完全化为飞灰,他才停下来。
  天色这时候已大亮。
  晓风清冷,飞马奔驰在河堤上,更令人精神大振,楚轻侯、大法师、杨天策骑更急。
  河堤上风光如画,三人却全都没有心情欣赏。
  过了河堤,有一个驿站,火龙寨的弟子已经在那里备了另外三匹健马,还有早点。
  之後一路上,都有火龙寨的弟子接应,食物固然已准备好,马匹已准备妥当,他们一下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可以继续上路,除了赶路之外,他们根本不用顾虑其他事情。
  楚轻侯现在才体会到火龙寨的势力有多大。
  飞骑奔出了百里,大法师亦终於忍不住惊叹一声,道:“难怪留侯要动萧十三的脑筋了。”
  楚轻侯也道:“凭火龙寨的势力,的确已可以倾覆天下。”
  杨天道:“寨主却没有这个心意。”
  “你不说我们也看得出来。”大法师笑笑道:“十三的确是一个英雄。”
  “寨主并吞十三省水陆三百二十七寨,目的只是为了不希望再有任何的争端。”杨天沉吟道:“最初江湖上的朋友很怀疑,但事实证明,寨主的确没有其他念头,所以,许多人却说寨主是个大傻瓜。 ”
  “傻得像他这样可爱的人却是绝无仅有。”大法师白眉一扬,又道:“明白他的人却也未免太少。”
  楚轻侯道:“但无论如何,他做的一切已是霸业的开端,幸好能像他这样令人信服的人,放目天下还找下到第二个。 ”
  “所以那个留侯还是要千方百计来追寨主就范。”杨天苦笑了两声。
  楚轻侯看看杨天,看看大法师,道:“师父以你看,留侯将会再采取什么行动?”
  大法师没有回答,只是感慨已极地轻叹一声。
  看来,他已经心中有数,只是不想说出来,也许,不想他们太担心。
  也许,是因为天机不可泄露。
  杨天看在眼内,亦自一声轻叹,好像很明白大法师的心情。
  楚轻侯仍然追问道:“师父,我们难道真的不能够及时制止?”
  大法师道:“师父到底只是凡人,很多事情虽然能预料可能怎样,却不能肯定必定会怎样,而且也不能在片刻之间飞越百里。”
  他一顿,突然问道:“胡四相公的五色帆一日之间能去多远。”
  楚轻侯道:“据说若是顺风,一日千里。”
  杨天沉吟道:“千里也许是夸张了一点,但相信没有其他船只比之更快的了。”
  大法师叹息道:“留侯魔力无边,又有五色帆为助,行程实在不是我们能够想像。 ”
  杨天沉吟道:“在明天天亮之前,我们一定可以赶到火龙寨,大法师放心。”
  楚轻侯剑眉轻皱,道:“师父担心的,只怕是白云馆那边的安危!”
  “白云馆?”杨天诧异地道:“公子说留侯会对白云馆采取行动?”
  大法师没有作声,楚轻侯一咬牙,道:“师父,不然弟子赶回白云馆……”
  “来不及了,”大法师摇头道:“而且就是你回去,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杨天沉默了下去,大法师叹息,接著道:“在离开白云馆的时候,为师已感觉放心不下,却是仍然将留侯估计得过低,否则……”
  他一顿,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下去。
  杨天下由问道:“以大法师看,那东海留侯的魔力已到怎样的地步?”
  大法师看了杨天一眼,道:“你说呢?”
  杨天道:“不可思议,只知道,大法师这一次亦已遇上了劲敌。”
  大法师笑笑。
  杨天接著道:“大法师显然早巳将留侯视作劲敌,但结果仍是估计错误……”
  大法师轻诵一声佛号。
  楚轻侯沉吟著又问道:“师父,留侯若是到白云馆,究竟他们……”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生死有命”
  他的笑容显得很苦涩。
  楚轻侯看在眼内,更放心不下。
  大法师目光一远,道:“天命有数,强也强不来,轻侯,你也不必太担心。”
  楚轻侯苦笑。
  大法师目光更远,道:“芭蕉本不是命薄之相,这一次,却也要看他的造化了。”
  楚轻侯一怔,急问道:“芍药和鳊蝠又如何?”
  大法师轻喧一声佛号,道:“不可说,不可说……”
  楚轻侯不由心头发凉,杨天亦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一颗心沉了下去。
  不可说,是什么意思,他们现在多少明白了点。
  大法师亦没有再说什么,放马奔了出去。
  楚轻侯和杨天两骑左右相随,策马如飞,心头却如压千斤重铅。
  前行一尺,白云馆更远离他们一尺,芭蕉他们的存亡也绝无疑问系在大法师的身上。
  现在他们都已经无可选择。×      ×      ×  黄昏逝去,黑夜终於降临。
  白云馆外表逐渐灰暗,却又由月光下逐渐恢复过来。
  古拙的墙壁,光洁的石阶,抹上了月色,是那么明亮。
  月色凄冷,整座白云馆亦像是披上一层白云似的,白亮得令人心寒。
  风很急,松涛声由远而进,骤然听来,就像是突然洒下的一场山雨。
  堂中这时候已亮起了灯火。
  灯火下怎么明亮,对於芭蕉却已经足够,他又在抄经,这一次,他拿起经书,细看了一遍,才默抄下去。
  杨天的话对他竟发生了作用。
  周围静寂无声,笔落在纸上,每一声都十分清楚,就像是饿蚕不停地在噬著桑叶。
  芭蕉一向很少注意这些声音,只是今夜,不知不觉地留上了心!
  他突然发觉这抄经的声音听来竟令人毛骨悚然,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这种感觉越来越重,但很快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踏破,芭蕉亦被脚步声惊动,回头望去,只见玉砚从内里走了出来。
  玉砚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好像在找寻什么,走到芭蕉身旁,忽然问道:“师兄,你可看到了什么?”
  “看到什么?”芭蕉反问道。
  “猫”玉砚往几下探头一望。
  芭蕉奇怪道:“我们什么时候养过猫?”
  “那当然是从外面跑进来的。”
  芭蕉再问道:“你怎么突然问我有没有看到猫?”
  玉砚一噘嘴,“咪呜”的作出一声猫叫,道:“我方才听到猫叫声。”
  “猫叫声?”芭蕉摇头道:“我可没听到。”
  “就在这附近。”
  芭蕉四顾一眼,道:“没在意,也许真的走了一只猫进来。”
  玉砚上下打量了芭蕉一眼,忽然道:“恭喜师兄已能够心无旁鹬。”
  芭蕉一怔,看著玉砚,沉吟道:“方才我的确没有留意到抄经以外的事情。”
  玉砚亦自沉吟道:“那么师兄以後大概可以不必再抄经,陪我玩耍了。”
  芭蕉笑笑道:“这才是开始,说不定,根本就没有猫叫,你只是逗我高兴,好陪你玩耍。”
  玉砚叫起来,道:“我听得很清楚,是真的!”
  芭蕉挥手道:“好了,就算是真的,你去找你的猫,我自抄我的经。”说著又埋首抄经,不理会玉砚。
  玉砚嘟著小嘴,嘟哝道:“等会给我抓住那只猫,一定叫它来咬你一大口。”
  语声甫落,噘著嘴唇,一连发了两声猫叫,奔了回去。
  他学猫叫学得倒也像,静夜中听来比起真的猫叫似乎还要恐怖。
  芭蕉听著不知怎的竟打了两个寒噤。
  “小捣蛋就是多花样。”他转望了玉砚一眼,才再回头抄经。
  芭蕉这一次才写了几个字,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聚精会神地抄起经来。
  一件可怕的事情,也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      ×  後院更静寂,凄冷的月光下,那几簇芭蕉就像是翠玉雕出来的一样。
  玉砚从芭蕉树下走过,又听到了猫叫声,他歪起小脑袋,嘟喃道:“这分明是猫叫,怎么就是不见那只猫。”
  语声末落,“咪呜”的一声猫叫又划空传来,玉砚循声望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随即又“咪呜”一声猫叫。
  这一声猫叫飘忽不定,有点恐怖的味道,玉砚却完全没有恐怖的感觉。
  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恐怖。
  自懂事以来他一直就在白云馆,大师兄蝠蝠虽然是一个很令人害怕的人,但是到现在为止,最凶也只是要捏他们的脖子。
  白云馆也绝对不是一个恐怖的地方。
  猫叫声中,那只猫终於在一株芭蕉树上出现了,开始只是一副猫的骸骨,却会动,到玉砚转头向这边望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只皮毛俱全的大黑猫了。
  楚轻侯若是在,一定不会让玉砚去接近这只大黑猫,玉砚却一点也不觉得这只大黑猫有什么可怕,反而觉得可爱。
  那只大黑猫的皮毛简直就像是缎子一样光滑,一双眼碧绿色,犹如嵌著两块碧玉。
  玉砚完全看不出大黑猫眼瞳中透著的邪恶。
  “原来你躲在这里!”他雀跃著走过去。
  那只大黑猫盯著玉砚走来,嘴一咧,猫胡一根根扬起,竟好像在笑。
  它没有退避,而且踏著一片芭蕉叶走下来,迎向玉砚。
  “咪呜”又一声,院子周围在猫叫声中仿佛暗了下来,本来翠玉一样的芭蕉叶,亦好像变得灰暗失色,已丧失了那种生命力。
  玉砚完全没有在意,伸出一双小手,竟要将那只大黑猫抱入怀中。
  那只大黑猫举起了一只前脚,向玉砚扬了扬,玉砚毫不犹豫地将那只前脚接在手里,轻抚了几下。
  一只只利爪无声地弹出来,稳抓住玉砚的手心,虽然没有抓破皮肤,亦已将皮肤抓得红起来,玉砚却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
  他的感觉忽然变得很迟钝。
  大黑猫接著身子一弓,窜入玉砚的怀中,玉砚不由自主地将大黑猫抱住。
  他的手轻抚在大黑猫的头上。
  大黑猫扬起头来,望著玉砚的目光一接触,大黑猫的双瞳仿佛就化成两团火焰。
  碧绿色的火焰。
  即使是呆子,这时候亦应该发觉这只大黑猫大有问题,而玉砚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已经完全迷失,眼虽然睁得大,却一点神采也没有,就像是一个白痴。
  然後,他举起脚步,往内院走去,面无表情,脚步起落,非常笨拙,一如牵线的傀儡,被一只无形的手,几条无形的线牵扯著栘动。
  他的灵魂已经在碧绿色的那两团火焰中燃烧殆尽。
  从芭蕉树下穿过,踏著那条白石小径来到内堂前,玉砚才有些反应踌躇不前。
  那只大黑猫即时尖叫了一声,玉砚应声如遭雷击,霍地举步走上前去。
  内堂只有一盏长明灯,不怎么明亮,再进,就是大法师的卧室。
  在卧室门前玉砚又踌躇起来,黑猫噗地爬上了玉砚右肩,向著玉砚的耳朵叫起来,叫了一声又一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玉砚一步一步走上前,推门而入。
  卧室中没有灯光,黑猫的目光却更亮,非但眼睛,整只黑猫都发著碧绿色,迷迷蒙蒙的亮光,已不像一只猫,像是一团发亮的东西。
  玉砚全身都沐在迷蒙的碧光中,仿佛亦要化成一团碧绿色的火焰。
  他一步一步走到一个檀木柜子之前,颤抖著将柜门打开,取出内中一个小匣子。
  紫檀的匣子,放著一个奇大的青铜钥匙,玉砚将钥匙拿起来,转身往外走了出去。
  出了内堂,玉砚又往内院走去。
  那只大黑猫始终蹲在玉砚的肩头上,一双眼睛越来越光亮,正是碧绿色。
  它没有再叫,在玉砚捧著那个钥匙走出内室之後,它的嘴巴就闭起来了,神态显得更邪恶。
  玉砚没有理会那只大黑猫,像完全没有那只黑猫存在似的,只是继续往前走,走得非常快,眼睛发光,竟也似变成碧绿色。
  他的动作骤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细看之下,不难发觉,他是在重复著同一个动作,仍然像一个被牵线的鬼儡,只下过那些线现在牵得更加急而已。
  转了几个弯,玉砚走到那座石牢的前面。
  蝙蝠双脚勾著横梁,倒吊在牢中,看似已睡著,可是玉砚才来到牢前,他的一只眼睛就悄悄睁开了。
  当他看见玉砚双手捧著的青铜钥匙,他的一只眼亦睁大了,突然怪叫了一声:“玉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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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林内诉衷曲,黑猫扰情侣
作者:黄鹰


  小楼上一片静寂,灯火凄迷,表面上看来一点异样也没有。
  萧十三、楚轻侯呼叫著走了上来,始终听不到芸儿和红叶应一声,所以尽管看来没有事发生,还是一点也不放心,分开了一道道珠帘,目光及处,萧十三脱口一声惊呼。
  楚轻侯同样惊讶,抢在萧十三之前,疾掠了过去。
  凄迷的灯光下,一个女孩子倒卧在对门那道屏风之前,姿势虽然美妙,却令人看来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那是芸儿。
  楚轻侯一把将芸儿扶起来,发觉仍然有气,才透过一口气。
  芸儿的眼睛仍睁大著,眼珠子凝结,仿佛仍然残留著她昏迷之前那种恐惧。
  楚轻侯随即摇撼著芸儿,可是芸儿一点反应也没有。
  萧十三目光一转,道:“好好的,怎会昏倒在地上?”
  楚轻侯道:“看来她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将芸儿往旁边椅子上轻放,道:“前辈,我们快去看看红叶。”
  萧十三不等将话听完,已冲向红叶的房间,一面大呼道:“红叶!”
  房内并没有任何反应,萧十三分开纱帐,疾冲了进去。
  楚轻侯几乎同时冲进去。
  房内没有人,灯光更凄迷,萧十三奔到床前,一把将纱帐掀起。
  隔著纱帐他已经看见床上没有人,可是他仍然这样做。
  “红叶”而且叫了一声,接著将被子翻开来。
  若换是平日,他绝不会做这种没有用的举动,现在他方寸却已大乱。
  楚轻侯往床上望了一眼,目光已转开,周围一望,剑眉不觉深锁。
  所有的窗户都闭上。
  红叶到底哪儿去了?
  楚轻侯心念一动,身子倒退了出去,他突然想起,芸儿昏倒的小厅子一个窗户是开著的。
  萧十三没有留意,但看见楚轻侯突然退回,亦知道必然有所发现,立即亦倒掠而回。
  大法师、杨天、沈宇已闻声赶上来,看见芸儿昏迷,知道出事了。
  大法师的手已搭在芸儿的脉门上,点点头,杨天、沈宇方待追进去。
  楚轻侯与萧十三已双双退出。
  杨天脱口问道:“大哥,红叶到底怎样了?”
  “不见了!”萧十三的脸色很难看。
  杨天一呆,沈宇一旁诧异地道:“怎会不见的?”
  这句话一出口,连他也暗骂自己问得很愚蠢,萧十三也没有回答他,立即吩咐杨天道:“传我命令叫所有的兄弟出动,遍搜所有的地方,无论如何,一定要将红叶找回来。”
  杨天应一声,一拉沈宇,两人一齐往外奔。
  正当此际,大法师突然喝了一声:“且慢”
  他的声音并下大,却有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力量,杨天和沈宇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下来。
  大法师没有再说什么,花白的两道眉皱起来,好像在倾听什么。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大法师的脸上,虽然想知道他到底在听什么,却没人问出来,都伯惊扰了大法师的听觉。
  那不过极短的片刻,各人都有一种心滞的感觉。
  大法师的眉陡然一扬,说出了两个字:“屋顶”
  语声甫落,楚轻侯颀长的身形便射了出去,箭也似夺窗而出。
  萧十三的速度不在楚轻侯之下,反应亦一样,却是从另一个窗户掠了出去。
  那窗户仍关著,可是又怎阻得了萧十三,哗啦的一声,窗户碎裂,萧十三当中穿过,飞越走廊栏杆,双臂一振,飞鸟似的疾往上拔起来。
  杨天与沈宇亦双双往门外掠去,守卫在那里的凤凤与翩翩问也不问,紧随著二人身後。
  大法师亦动了,他看似动得很慢,可是杨天和沈宇才掠下楼前石阶,大法师已经飘然立在他们身旁。
  沈宇与杨天不能不佩服,以一种又敬又畏的目光望著大法师。
  大法师只是仰首上望。×      ×      ×  楚轻侯越过走廊,脚尖往栏杆上一点,身形立时变成了往上拔。
  他的剑已在手,并没有怎么动,那柄剑已放在最适当的位置,随时可以应付任何突来的袭击。
  没有袭击,楚轻侯身形一拔三丈,在飞檐上一翻,已然掠上了瓦面。
  他立即看到了萧红叶。
  萧红叶就坐在屋脊之上。×      ×      ×  月很远,月色淡得就像是清水。
  萧红叶一身淡青色的衣衫,披著月光,看来是那么的迷蒙,那么的不真实。
  她端坐在那儿,姿势美丽至极,也凄凉至极,她的神情也是。
  她的眼皮低垂,从她脸上流露出的那种神情看来,就像在梦幻之中。
  一个虽然不真实,但却是令人迷恋的梦幻。
  表面看来,她并无任何不妥,但楚轻侯看在眼内,却不知怎的心生寒意。
  也许就因为他从未见过萧红叶露出这样的表情。
  风声急响,萧十三像一只大鹏鸟似地掠上了瓦面,目光及处,脱口一声:“红叶”
  萧红叶一点反应也没有。
  萧十三一呆,望了一眼楚轻侯,道:“她怎么了?”
  楚轻侯摇头苦笑。
  萧十三目光再回到萧红叶脸上,仔细打量了一遍,亦看不出什么来。
  萧红叶亦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也没有给人死亡的感觉。
  楚轻侯与萧十三那片刻只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凄凉,甚至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
  即时一阵风声吹至,大法师双袖鼓风,随风飘飞上来。
  他的目光落在萧红叶脸上,花白的眉毛陡然一扬,须发亦怒狮一样暴张。
  几乎同时,楚轻侯、萧十三听到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从萧红叶那边发出来。
  红叶那一头秀发旋即像无数条黑色的长蛇一样飞扬,一只奇大的蝙蝠从她的脖子上飞起!
  那只蝙蝠显然已伏在那里多时,只因为被头发掩著,萧十三和楚轻侯没有发现,却瞒不过大法师的一双法眼。
  楚轻侯看在眼内,猛打了一个寒噤,萧十三亦自变色。
  那只蝙蝠到底伏在红叶的脖子上干什么?
  吸血?
  楚轻侯和萧十三同时生出了这个念头。
  大法师的身形接著飞舞在空中,凌空向那只蝙蝠扑去!
  那只蝙蝠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至极,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那到底是不是蝠蝠的叫声,没有人听得出,大法师同时道一声佛号。
  他的右手已伸出,五指如钩,直抓向那只鳊蝠!
  那只蝙蝠双翼展开,“啪啪”的作响,迅速高飞。
  大法师一抓落空,大袖接著拂出,仍然拂不中,拔起的身形已然落下。
  那只蝙蝠继续往高飞,直飞向天上的月亮。
  凄冷的月光下,它越飞越远,也越来越小,终於变成一点,消失不见。
  大法师仰首望著天上的月亮,脸色亦犹如须发一样苍白。
  楚轻侯和萧十三看在眼内,怔在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法师突然又发出一声佛号,双掌往胸前左捧右参。
  佛号苍凉,天地间也仿佛苍凉起来。
  这一声佛号即犹如暮鼓晨钟,萧十三和楚轻侯心神齐皆一震一清。
  萧红叶同时睁开了眼睛,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子往後就倒。
  楚轻侯上前急忙扶住。
  萧红叶扬起的头发已落下,但仍然掩下住她脖子上的那两个牙齿洞。
  血仍然由牙齿洞里冒出来。
  楚轻侯目光一落,不由一手掩上去,那只手也不由颤抖起来。
  萧十三脱口惊呼道:“红叶”
  “爹”萧红叶还有知觉,还认得出眼前的是萧十三。
  她的目光转望著楚轻侯,道:“你来了。”
  楚轻侯虽然是这般模样,她竟然一样认得出来,这无疑与一般人一点分别也没有。
  “红叶”楚轻侯看见红叶这样子,虽然有些放心,亦只是有些而已。
  萧红叶望了周围一眼,有些茫然,道:“我怎会坐在这里?”
  没有人回答,楚轻侯亦只是苦笑。
  红叶也没有再问,头一侧,突然昏迷了过去。
  萧十三大吃一惊,与楚轻侯同时脱口叫了声:“红叶”
  红叶的眼睛已闭上,脸色看来又白了几分。
  月色这时也仿佛更冷了。
  灯火昏黄。
  在这种灯火之下,每一个人的脸庞都透著血色,只有萧红叶例外。
  萧红叶的脸庞连一丝血色也没有,苍白得令人心寒。
  萧十三看在眼内,忧心忡仲,看见大法师探过脉之後,摇摇头,那颗心更是几乎跳了出来。
  “琵琶,红叶怎样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大法师叹了一口气,道:“只是失血太多,支持不住,才会昏迷不醒。”
  “真的没有什么?”萧十三还是再问这一句。
  大法师笑了笑,道:“我像是在说谎吗?”
  萧十三亦笑,当然是苦笑。
  楚轻侯插口问道:“师父,那只蝙蝠方才在吸血?”
  大法师目光转向楚轻侯,无言地点点头,他的眼瞳中仿佛透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楚轻侯看得出,心头一动,道:“那蝙蝠会不会是留侯的化身?”
  大法师摇头道:“它只是留侯的奴才,被它吸去了的血,它还是送回去给它的主人。”
  楚轻侯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道:“这实在不可思议。”
  “也幸亏来的只是这只蝙蝠,若是留侯本人,只怕更不堪设想。”
  萧十三听到这里,一双眼亮起来道:“琵琶,老实告诉我,红叶到底会怎样?”
  大法师淡然应道:“她的脉搏很微弱,但的确还不至有生命危险。”
  萧十三追问道:“若是留侯,你说会更不堪设想,若不是留侯,到底又会有什么影响?”
  大法师缓缓地回答道:“她会变得很虚弱,但只要地多食用一点补血的药物,相信会很快恢复过来。”
  萧十三道:“你是否还可以清楚的跟我一说?”
  大法师道:“在吸血同时,蝙蝠的邪毒亦会进入红叶的血肉,却还难不倒,不过那若是留侯,可就难说了。”
  “会怎样?”
  “两种可能,一是失去常性,二是变成轻侯所说,正如胡四相公那种活尸。”
  萧十三悚然动容。
  大法师接道:“留侯此前在古刹要吸红叶的血,给你经过及时驱走,这一次假力蝙蝠,我们又及时赶至,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楚轻侯问道:“留侯为什么不亲自到来?”
  “他虽然乃是异物,到底还有一幅白骨,这附近防卫森严,灯火通明,光如白昼,对他的行动多少都有些影响。”
  萧十三捋著胡子,道:“我看是因为有你在这里的关系。”
  大法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脸上甚至一点表情也没有。
  楚轻侯目光一闪,道:“以我们在寺院的遭遇看来,留侯要杀红叶无疑是易如反掌,现在他们所以这样做,绝无疑问,是真的要支配红叶,藉此要挟前辈答应他的条件。”
  “倾覆天下?”
  楚轻侯尚未答话,萧十三已经摇头道:“这种事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答应的。”
  楚轻侯无言。
  “红叶虽然是我的命根子,但……”萧十三双拳紧握,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为了她一个人,令千万无辜的人陷於水深火热之中。”
  他的语声非常苍凉,也充满了悲哀!
  楚轻侯的心情也一样,大法师看看他们,不由叹了一口气,沉喧了一声佛号。
  萧十三即时亦叹了一口气,道:“话虽是这样说,到时我能否狠得起心肠,却是连我自己也不敢肯定。”
  大法师笑道:“这番话你其实可以不必说出来的。”
  萧十三苦笑,转问道:“现在我们又应该怎么办?”
  大法师道:“留侯是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对红叶应该更小心保护。”
  萧十三追问道:“你又有什么高见?”
  “不是高见。”大法师的语声有些无可奈何,道:“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你、我、轻侯三个人每天轮流守候在红叶的房门外。”
  萧十三再问道:“到什么时候?”
  “我们将留侯找出来,将他消灭为止。”大法师的语声更无奈地道:“这也许三五天就可以解决,也许三五个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留侯绝不会要我们等太久。”
  萧十三不由颔首,楚轻侯插口问道:“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可以追踪留侯,将他的巢穴找出来?”
  “应该有的,只是我们对留侯所知有限,莫测高深。”
  楚轻侯沉吟著道:“那些活尸怕火,留侯相信也不会例外。”
  “能够找到留侯的巢穴,我们尽可以尝试用用各种不同的方法,除了火之外,他也许还有其他的弱点,只希望我们发觉的时候还不至太迟。”
  萧十三目光又落在大法师脸上,忽然道:“这些话不像是你说的。”
  大法师笑笑道:“你莫忘了我也是一个人,自然也有人的弱点,在面临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的时候,难免会说出缺乏信心的话来。”
  萧十三摇头道:“有时我的确忘了,你其实也是一个凡人。”
  大法师又笑笑,笑容显得有些苦涩。
  楚轻侯目光转注在萧红叶脸上,一声微喟,转对大法师,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道:“师父,有一件事,徒儿……”
  大法师道:“你是问那只吸血的蝙蝠?”
  楚轻侯道:“不错。”
  大法师又问道:“你看到了我眼瞳中的悲哀?”
  楚轻侯讷讷地说道:“莫非……莫非那……”
  大法师叹息道:“这也许就是,我虽然看出他将来必定会陷身邪魔外道,却是怎么也想不到,竟应在这件事上,而且来得这么早……”
  楚轻侯急问道:“难道没有挽救的办法了?”
  “不是没有,只是迟了”大法师又一声佛号,这一声佛号,你说有多苍凉就有多苍凉。
  大法师缓缓别转头去,道:“留侯是一个精灵,我们虽然已考虑到他将会不利於白云馆,却兼顾不到,他当然亦看透个我们这人弱点。”
  萧十三脱口道:“以我所知,你一共收了五个徒弟,其中一个就是叫蝙蝠。”
  大法师喃喃地道:“蝙蝠、芭蕉、芍药、玉砚、轻侯,就只有轻侯福厚。”
  楚轻侯吃惊地道:“师父莫非说,芭蕉、芍药他们也会有危险?”
  大法师无声颔首,面容苦涩,楚轻侯呆呆地望著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十三忽然道:“怎会有这种事?”
  楚轻侯应声目光一转,苦笑著道:“连死了一百年的死人都可以复活,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
  萧十三不能不点头,转向大法师道:“琵琶,你应该教他们怎样防范。”
  大法师道:“可以教的我都已经敦了,至於能否救回他们的命,是要看他们的造化。”
  楚轻侯道:“师父不是已给了芭蕉一串佛珠?”
  “也要看他能否善加利用。”
  楚轻侯沉吟道:“芭蕉虽然精神不够集中,但也是一个很机灵的人。”
  “可惜”大法师欲言又止。
  楚轻侯追问道:“可惜什么?”
  大法师道:“他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各方面的经验都缺乏得很。”
  楚轻侯垂下头,道:“也许我应该留在白云馆打点一切。”
  “没用”大法师摇头道:“若是应该留你在那里,我一定会留你在那里。”
  萧十三怀疑道:“我就是不明白。”
  大法师道:“轻侯虽然是他们之中武功最好的一个,这件事却不是只凭武功就能够解决。”
  萧十三不能不同意。
  大法师道:“而且,心魔末除,他留在白云馆,只怕亦难逃那一劫。”
  “那一劫?”
  “留侯是必已经到过一趟白云馆,若是我没有看错,玉砚只怕已……”
  大法师摇头,没有说下去。
  楚轻侯吃惊地道:“玉砚还是一个小孩子。”
  大法师沉痛地道:“你们之中,最短命的就是他,我替他算过,他难活得过今年冬天,就应在此劫。”
  楚轻侯忙道:“难道一点挽救的办法也没有?”
  大法师叹息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萧十三一再摇头道:“琵琶,你似有难言之隐。 ”
  大法师道:“天机不能泄露。”
  萧十三道:“为什么你不将他们一起带来这里?”
  大法师苦笑道:“你一定要我说?”
  萧十三没有作声,大法师接道:“每个人都难免有错,我也只是一个人。”
  萧十三一呆,道:“莫非你低估了留侯的魔力?”
  大法师无言地点点头。
  萧十三微喟道:“这却也怪不得你,像留侯这种东西,无论他做出什么,应该都不是我们所能看透的。”
  大法师缓缓地道:“我一生之中,做错了两件事,一是不该入宫”
  萧十三道:“大内的黑暗使你完全改变,从此投身佛门。 ”
  大法师道:“其次,就是不应该将芭蕉他们留在白云馆。”
  萧十三摇头道:“你就是不将他们留在白云馆,留侯亦未必对付不了他们。”
  楚轻侯亦道:“在路上,留侯一样可以下手的。 ”
  “也罢……”大法师苦涩地一笑,道:“这大概就是所谓天意了。”
  楚轻侯转问道:“师父,你方才说的心魔……”
  大法师望著楚轻侯道:“你真的不明白。”
  楚轻侯心念一动,怔住在那里。
  萧十三看在眼内,道:“你们师徒二人又在打什么机锋?”
  楚轻侯苦笑,大法师缓缓地道:“红叶就是他的心魔,古刹之中,没有杨天一叫,他只怕已坏在那个香奴的手上。”
  萧十三奇怪道:“这与红叶有何关系呢?”
  “他当时看见的是香奴,却因为想到红叶若是落在留侯手上的可怜,而真信香奴的话,对香奴起了怜惜之心。”
  萧十三点头,道:“关心则乱,你这个徒弟对我的女儿果然是痴心一片。”
  大法师笑笑道:“这未尝就不是一件好事。”
  萧十三伸手一拍楚轻侯的肩膀,道:“那你这一次非要加倍卖力不可。”
  楚轻侯只有苦笑,不由看一眼在床上昏迷末醒的萧红叶。
  萧十三目光随著一转,道:“在你眼前这个红叶,可是真的几乎被留侯所害。 ”
  楚轻侯有些儿尴尬。
  萧红叶的眼睫毛即时一颤,樱唇中同时吐出了一声叹息。
  三个人的目光立时都集中在萧红叶的脸上。
  大法师轻捋了一下花白的胡子,道:“我出去取一只补血的药方,好教人配来煮了给红叶服下。”
  萧十三看看楚轻侯,看看萧红叶,目光落在大法师脸上,道:“我与你走一趟,找几个懂医药的,听候你地差遗。”
  他笑笑接著道:“反正我留在这里也是碍事。 ”
  楚轻侯一怔,道:“师父,前辈”
  大法师捋著胡子,道:“我说的尽是闷话,一个不小心,惊著红叶更不好。”
  萧十三亦道:“我也是没有什么废话要跟红叶说。”他又一拍楚轻侯肩膀,道:“你们两个年轻人一向谈得来,留给你们谈好了。 ”
  楚轻侯道:“可是……”
  萧十三回手一捋颌下长须,道:“你应该知道说些什么才可以让红叶安下心。”
  “我……”楚轻侯的话又给萧十三截住了道:“你若是不知道,那就赶快在红叶醒来之前想妥当。”
  语声一落,萧十三举步往外走,大法师手捻佛珠,若有所思,亦走了出去。
  楚轻侯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心念未转,又听到了红叶一声叹息,回头望去,萧红叶的一双眼正缓缓睁开来。
  她的眼神看来是那么朦胧,仿佛仍然在梦中,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
  楚轻侯只看一眼,目光便凝结,再也移不开。
  萧红叶好像在看著什么,也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懒懒的呆在那里。
  好一会,她才梦呓似地喃喃道:“我怎么又回到床上了?”
  楚轻侯没有作声。
  “难道是作梦?”萧红叶的话声是那么轻,那么娇憨地道:“否则又怎会见到轻侯?”
  楚轻侯再也忍不住应道:“你是真的见到我,不是作梦。”
  萧红叶目光应声一转,落在楚轻侯脸上,道:“你……你真的来了……”
  语声透著一种难言的喜悦,楚轻侯上前三步,伸手分开碧纱帐,道:“红叶,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萧红叶忽然像想起了些什么,伸手按著颈旁的伤口道:“那……那只大蝙蝠……”
  “给我们赶走了。”楚轻侯连忙安慰道:“以後都不会再来了。”
  “是真的?”萧红叶有些怀疑,但很快那种怀疑的神色又从眼瞳中消散,道:“是你赶走它,救了我?”
  “那是我师父。”
  萧红叶好像这时候才记起,在瓦面上醒来的片刻曾经见过大法师,她沉吟著道:“这之前,朦胧中我好像还听到大法师的声音,还有我爹……”
  楚轻侯点头道:“他们才离开,师父要给你开药方,你爹……”
  萧红叶笑笑道:“他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所以也走了?”
  楚轻侯目光一闪道:“其实你已经听到了……”
  萧红叶微一颔首道:“却是现在才想起来,不知怎的我当时就是睁不开眼睛。”
  楚轻侯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没有说出来,萧十三即使没有吩咐,他也不能够让红叶再受惊。
  萧红叶好像看到楚轻侯的心灵深处,道:“我知道你们都关心我,很怕吓著我,可是,我虽然柔弱,胆子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小。”
  楚轻侯摇头,道:“这相信每一个人都很清楚。”
  萧红叶微喟一声,道:“那你们就不该隐瞒,给我说清楚才是。”
  “这件事实在太恐怖,太不可思议,太难以令人相信。”楚轻侯苦笑道。
  “你们却又不能不相信。”
  “因为事发的时候,虽然我们怀疑是在梦中,事实并不是。”
  萧红叶好奇地望著楚轻侯,等他说下去,楚轻侯忽然发觉,苦笑了一下,道:“你爹……”
  “别说我爹,你也应该知道,将这件事详细地说出来,对我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楚轻侯沉吟起来。
  “若不是,我胡乱推测起来,岂非更害怕?”
  楚轻侯不能不同意,还是再考虑了一会,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萧红叶听得很用心,听完了之後整个人却呆在那里,呆了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
  “怎么有这种事?”然後她说了这句话。
  楚轻侯只有苦笑。
  萧红叶目光转向楚轻侯,露出了歉意,道:“我不是不相信你。”
  “只是这件事太难以令人相信。”楚轻侯替她接下去。
  这已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萧红叶微微颔首道:“但是,我还是相信了。 ”
  楚轻侯叹息著。
  萧红叶接著道:“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火龙寨发生的事情。”
  “不要怕……”
  “有你在旁边,我一点也不怕。”萧红叶倏然坐起身子,楚轻侯忙将她按住。
  “你还是卧著……”
  “我只是失去了一点血,没有病。”萧红叶牵著楚轻侯的手,走下来。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好像随时都会倒下来,楚轻侯忙扶著她的肩膀。
  “看你……”楚轻侯叹了一口气。
  萧红叶靠著楚轻侯,以手加额,一副娇慵无力的样子。
  “我真的没事。”萧红叶含笑摇头,移步往前行。
  楚轻侯急问道:“你要到那儿去?”
  “你不知道,这些天,爹老是要我卧著,现在你既然来了,总得要伴我到处走走。”
  “可是现在已夜深……”
  “没关系。”萧红叶目光一转,又露出了歉意道:“对下起,我忘了你赶那么多天路,已经累得很……”
  “我不累。”楚轻侯事实上一点倦意也没有。
  经过方才的事情,相信任何人都会倦意全消。×      ×      ×  萧十三、大法师正在厅子里闲谈,看见楚轻侯伴著萧红叶下来,都有些诧异。
  萧十三连忙站起身子,道:“红叶,怎么你不在房间里好好的休息?”
  红叶一笑,道:“爹紧张什么,女儿根本就没有什么不舒服。”
  萧十三转顾楚轻侯,道:“轻侯你也是,叫你看好红叶,你怎么让她跑出来。”
  楚轻侯方待开口,红叶已抢先替他答道:“那爹找错人了,他怎看得住我?”
  萧十三大笑道:“你就是懂得去欺负轻侯。”
  “还懂得欺负爹。”
  萧十三笑声才一顿,一听红叶这句话,又大笑起来。
  这所谓欺负,当然并不是真的欺负,这父女之爱,儿女之情,又是何等感人!
  大法师听著,亦好像有些感慨,眼瞳中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
  萧红叶随即时走到大法师面前,一揖道:“大法师,你好。”
  大法师一捋颔下花白的胡子,道:“大家都好。”
  萧红叶又是一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大法师怎么竟忘记了?”
  大法师“哦”的一声。
  萧红叶接著道:“不是大家都好,有一个人不好。 ”
  大法师笑笑道:“你没有什么不好,大法师徒具虚名,也不是出家人。”
  萧红叶摇头道:“那你是叫我们不要大相信你的话。”
  大法师只是笑,萧十三一旁笑骂道:“红叶,别寻大法师开心。”
  “不要紧。”大法师目光一转道:“她也只是要我回答她实话。”
  萧红叶立即问道:“大法师,你说我能活多久?”
  大法师微微一怔,道:“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天机不可泄漏?”萧红叶追问。
  大法师摇头道:“我不是天神,又怎懂得天机?”
  萧红叶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大法师,给你添烦恼,红叶很过意不去。”
  大法师又摇头道:“别说这些话,我与你爹到底是好朋友。”
  萧红叶又是一福,转向萧十三,道:“爹,女儿到枫林去走走。”
  萧十三转望大法师,道:“这大概不会有危险吧?”
  大法师点头道:“有轻侯在旁,你可以放心。 ”
  萧十三微一颔首,道:“你们可也不要走得太远,打个转,就要回来。 ”
  楚轻侯尚未答话,萧红叶已“噗哧”地笑了出来,道:“爹,你怎么了,当我们是小孩子?”
  萧十三拈须微笑道:“在爹眼中你们都是小孩子。 ”
  萧红叶一笑转身,扶著楚轻侯的肩膀往外走去!
  目送二人的背影消失,萧十三沉吟著道:“这孩子今天有些奇怪。 ”
  大法师轻吁了一口气,道:“这孩子很聪明,已知道自己的处境很危险。”
  “看来,轻侯什么都告诉她了。”萧十三抚著下颔,道:“她说得不错,轻侯的确奈何她不了。”
  大法师笑道:“就像你一样,这只是因为在你们的眼中,她实在太重要。 ”
  萧十三点点头。
  大法师缓缓道:“有一个这样关心她的父亲,还有一个爱护她的爱侣,她又如此年轻美丽,像这样幸福的人实在不多。 ”
  萧十三一声叹息道:“由我这个做父亲的说来,也许是有些口气大,但相信谁也不能否认,红叶实在得天独厚。”
  大法师并无异议。
  萧十三一再叹息道:“你说天下间根本就没有一样完美的东西,红叶无论谁看来,都已经接近完美,也许就因为这样,灾祸终於降临到她的身上。”
  大法师微喟道:“别想得这么多,事情到底会变成怎样,现在未免言之过早。”
  “看来你真的还未算一个出家人。”萧十三倏地摇头,冷笑了一声,眼瞳中露出了悲哀之色。
  大法师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笑笑,并没有分辩。
  是不是他不能承认自己说的其实是谎话?
  萧十三眼瞳中的悲哀之色也就更加浓了。×      ×      ×  枫林中灯火凄迷,一片静寂,那附近本来有守卫著火龙寨的高手,但远远看见楚轻侯伴著萧红叶走来,都远远退去。
  没有虫鸣,到处是落叶,那一场大雪,的确断绝了下少生机。
  风不知何时已经停下,非但树木,所有的事物仿佛都已静止。
  这种静寂已接近死亡。
  萧红叶走著,忽然停下脚步,呆望著楚轻侯,看得异常留神。
  楚轻侯也在看著她,奸一会,忍不住问道:“红叶,又有什么心事?”
  红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在想,若是我有什么不测,爹不知道会怎样伤心。 ”
  “又说傻话了。”
  “是不是傻话,你心里明白。”红叶凄然一笑,道:“大法师可以骗我,你怎可以呢?”
  楚轻侯苦笑著缓缓道:“这将会是一场很艰苦的、前所未有的决斗,胜负在现在来说,的确是言之过早,这一点,非但我师父,就是留侯,相信也不会否认。”
  “留侯的魔力,只怕在大法师之上。”红叶回头望一眼,道:“大法师是不是也这样说过?”
  楚轻侯怔怔地望著萧红叶道:“你怎会知道的?”
  红叶道:“你们虽然没有说,我却是看得出来。”
  “从什么地方?”楚轻侯更加诧异。
  “大法师的眼睛。”红叶的回答实在大出楚轻侯的意料之外,道:“这之前,每一次看见他,在他的眼瞳中我总是能够看得到强烈的自信,只有这一次例外。”
  楚轻侯摇头道:“我可看不出。”
  “那是因为他是你的师父,你又是那么拘谨的人,不敢正视。”红叶笑道:“我却是觉得这个人很有趣,每一次他来,我总会特别注意,印象自然也是特别深刻。”
  “像你这样细心的人实在不多。”
  “这不是一件好事。”红叶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若是一向没有在意,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反倒是快乐得多。”
  楚轻侯忽然一笑,道:“你事实上也用不著放在心上,师父只是以前从未与这种东西接触过、较量过,所以才没有必胜的信心,留侯若对师父没有顾忌,也不会跟师父来一次谈判。”
  萧红叶沉默了下去。
  楚轻侯剑眉一轩,接著道:“而且我坚信一点,邪不胜正。”
  萧红叶幽幽地道:“这句话是老话,也是拿来安慰受害者的话。”
  “老话大都很有道理。”
  “也有例外。”
  楚轻侯越听越奇怪,他从未见过萧红叶这样悲观。
  萧红叶目光缓缓转向楚轻侯脸上,道:“我就是死了,你也不要太难过。”
  楚轻侯心头一凛,脱口道:“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萧红叶轻叹道:“生死有命,如果注定是该死,怎的也是要死。”
  楚轻侯无言。
  萧红叶偎进楚轻侯怀中,道:“这时候我实在不应该对你说这些话,但不知怎的,还是忍不住说了。”
  楚轻侯搂著萧红叶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只是你若有什么不测,我们只怕也没有几个能够活下来。”
  萧红叶摇头道:“怎会的?”
  楚轻侯缓缓地道:“大家都已经准备为你拚命,留侯在杀你之前,必须先将我们杀光。”
  萧红叶感动地道:“大家这样爱护我,我很高兴,只是这样值得吗?”
  楚轻侯道:“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会说不值得,这一战,也是在所难免,向这种邪魔屈服,绝不是办法。”
  萧红叶颔首道:“不错,所以留侯若是拿我的生死来要挟你们,也希望你们以天下苍生为重,不要理会我。”
  楚轻侯怔在那里,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说!
  萧红叶接著道:“我虽是一个女孩子,不知道那许多,亦一直都有一种感觉,爹那样扩张势力,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也不是一件坏事。”楚轻侯叹息著道:“最低限度,十三省绿林一统,已平静了好一段时间,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伤亡。”
  萧红叶颔首道:“爹本来就是这意思,也本来就想到某一个阶段要停下来,却不知道这个包袱背上了,便再也放不下。”
  楚轻侯叹息一声,道:“一放下,除非有一个适当的人继承,否则这股力量一散开,下难又再恢复昔年动荡残杀的局面,你爹这些年的苦心,也就白费了。”
  “真的没其他人能够继承我爹的地位?”
  “也许有,只是还没出现。”楚轻侯感慨地道:“放眼江湖,几个所谓有份量的人,不是有勇无谋就是野心太大,火龙寨的势力若是交到他们的手上,所造成的祸害更加不敢想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实在不无道理。”萧红叶更感慨。
  楚轻侯不由点头,目光一闪,笑道:“这也是一句老话。”
  萧红叶“噗哧”地笑了出来,道:“你是提醒我,老话通常都很有道理?”
  楚轻侯末及点头,红叶的笑容突然僵结,而眼瞳中同时射出了很奇异的光芒。
  “听那是什么声音?”萧红叶突然这样问,语声颤抖了起来。
  楚轻侯一怔,目光落在萧红叶的脸上,更加诧异地道:“哪有什么声音?”
  “有”萧红叶叫了起来,道:“是猫叫”
  楚轻侯听说,脸色一变,目光闪电般一扫,突然停留在一侏枫树上。
  那株枫树的横枝上赫然蹲著一只大黑猫,一双碧绿,仿佛鬼火似的眼瞳,正瞪著他们二人。
  这只大黑猫楚轻侯绝不陌生,右手立时握住了剑柄,盯著那只大黑猫。
  那只大黑猫静静地蹲在那里,既不惊,也没有作声。
  萧红叶的身子越来越颤抖得厉害,眼瞳却仿佛已经凝结,非但不动,而且好像在变色。
  不过片刻,她的眼也好像猫眼一样,变成了碧绿色,亮了起来。
  楚轻侯先没有在意,突然在意,脸色又一变,当机立断,一声暴喝,松开搂著萧红叶的手,疾往上拔起来。
  剑刹那间出鞘,闪电般削向枫树上那只大黑猫。
  “咪呜”一声猫叫几乎同时响起来。
  这一声猫叫竟然是发自萧红叶的口中,她一双手同时张开,十指勾曲,身子同时飞舞在丰空,双手就像是猫爪似的,抓向楚轻侯。
  楚轻侯听得很清楚,也看在眼内,当机立断,身形凌空一翻,剑仍然是削向那只大黑猫。
  大黑猫配合萧红叶的动作,刹那间亦离开那株枫树,翻腾在半空,张牙舞爪地扑向楚轻侯的面门。
  楚轻侯的剑势一变,正好迎著那只大黑猫的来势,大黑猫地动作竟就在刹那间停顿,随即迎著楚轻侯的剑势倒退回去!
  那简直就是魔法,猫躯距离剑尖只不过一尺,却是这一尺距离,剑尖始终未能够接触猫躯,更奇怪的是,这一尺距离始终不变,大黑猫更就像已经被冰冻结,始终是那个动作,一点变化也没有!
  楚轻侯剑势三变,变化虽末尽,去势已经尽,身形一偏,落在一株枫树上。
  那片刻,他身形的变化与剑同样,萧红叶三扑亦落空。
  她扑击的动作与那只大黑猫非常相似,三扑不中,身形一弓,凌空落在楚轻侯左面不远的一株枫树上。
  大黑猫亦同时在一株树上落下来,旋身又有了动作,在树枝上迅速跳跃爬动,先後在一条看来极柔软的横枝上停下,碧绿色的眼瞳盯住了楚轻侯,蓄势待发。
  萧红叶的双手差不多同时一张作出了扑击的姿势。
  这姿势非常动人,一点也不显得凶狠,就连那只猫眼似的眼睛,看来也蕴藏著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楚轻侯看在眼内,却是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下住脱口一声:“红叶!”
  萧红叶“咪呜”应了一声。
  那是猫的叫声,这叫声就像是一根尖针突然刺入楚轻侯心里。
  楚轻侯的心简直要滴血。
  那只大黑猫即时咧开了嘴巴,好像在冷笑,楚轻侯有这种感觉。
  枫林中原来无风,这时候突然吹起风来,枫叶在风中轻轻的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在枫林中弥漫起来。
  楚轻侯的手心却捏了一把汗,冶汗。
  “咪呜”声又响,萧红叶轻巧的身子飞离了那条树干,扑向楚轻侯。
  楚轻侯身形亦动,当然是扑向那只黑猫,他也知必须先除去这只大黑猫,才能够救得了萧红叶。
  那只黑猫奸像已看出楚轻侯的意思,迅速地在树干中穿插。
  楚轻侯内功贯透剑身,那支龙泉剑在灯光中射出夺目的光华。
  那只黑猫眼瞳中的光芒开始暗下来,竟然好像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楚轻侯看在眼内,一声长啸,人与剑紧追在那只大黑猫之後。
  他尽量利用那些枫树帮助身形变换,脚尖往树干一点,身形如离弦箭矢,手一拍树干,借势迅速地转过方向……
  剑光迅急而辉煌,一片片枫叶在剑光中砰裂、激飞、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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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月奴隐隐处,花血朵朵红
作者:黄鹰


  那只大黑猫灵巧至极,踏著树枝翻腾跳跃,那种迅速绝不是一般的猫所能够做到的。
  萧红叶的身形同样迅速,紧追在楚轻侯身後,好几次眼看就要将楚轻侯抓住,但都被楚轻侯及时闪开。
  楚轻侯若是给她抓住,那将会怎样?连楚轻侯也不敢想像!
  他绝不会忍心伤害萧红叶,而现在的萧红叶绝无疑问已经迷失本性,她若是抓住楚轻侯,绝对可以肯定会将楚轻侯尽力伤害。
  每当将要抓住楚轻侯的刹那间,她的眼瞳更亮,简直就像是两团在燃烧的鬼火。
  远远退开的那些火龙寨弟子,这时候都因为听得声响,急急赶来,看见萧红叶这情形,不由都傻了眼,但立即就采取行动截击那只大黑猫。
  无数的灯笼迅速亮起来,枫林中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刀光如雪,纷纷刺向那只大黑猫,却没有一刀能够斩在猫身上。
  情形更混乱。
  叱喝声此起彼落,猫叫声亦一下一下急响,每一声都是发自萧红叶口中。
  那些火龙寨的弟子亦不禁毛骨悚然。
  猫叫声中,萧红叶仍然紧追著楚轻侯,那只大黑猫却突然反扑向那些火龙寨的弟子。
  血光一闪,一个火龙寨的弟子头上裂开了几行爪印,血流满面。
  大黑猫接著一翻,一口咬在另一个火龙寨弟子的咽喉上,眼瞳立时又亮起来。
  惨呼声中,那个弟子倒下去,大黑猫身一弓弹起来,改扑向另一个人!
  楚轻侯的剑剠到,正截住那只大黑猫的去势,锋利的剑刃削向大黑猫的咽喉。
  大黑猫竟然及时避开,半空中一翻,跃上了一株枫树的树枝上。
  楚轻侯同时伏地一滚,让开萧红叶地一扑,人、剑射向那只大黑猫!
  黑猫在树枝上一弹,凌空跃向另一株枫树的横枝,一串闪亮晶莹的佛珠即时飞过来。
  那只大黑猫正好在佛珠当中穿过。
  它的动作本来非常灵活,刹那间突然一僵,停留在珠圈中。
  佛珠亦就在那一刹那撞在猫脊上,大黑猫立时发出了一声怪叫,随著佛珠坠下来。
  楚轻侯应声翻身,龙泉剑急落,几下的暴响中,那只大黑猫被斩成数截,凌空落下来!
  鲜血激溅,那到底是猫血还是人血,楚轻侯虽然不肯定,但看见这只妖猫还有血,不由一呆,红叶即时扑到,扑在楚轻侯的身上。
  她的樱唇已张开,编贝似的牙齿好像要往楚轻侯的脖子上咬下去,但还未咬下,她整个身子已瘫软,贴著楚轻侯的身子滑落。
  楚轻侯连忙一转身抱住她,惊呼道:“红叶”
  萧红叶没有作声,脸色已犹如白纸一样,昏迷在楚轻侯怀中,在眼皮垂下之前,那妖异的眼瞳亦碧光散尽,恢复正常。
  楚轻侯回头再望那只大黑猫,已然散落在地上,眨眼间化成了一堆惨白的猫骨,皮毛尽消。
  血没有消失,猫骨正在血中仍然不停跳动,只有被佛珠套著的那一截例外。
  火龙寨所有的人呆住了,连萧十三也不例外,大法师口诵佛号,突又喝道:“火!”
  他虽然没有说清楚,萧十三却已然知道他的用意,劈手夺过旁边两个火龙寨弟子手中的灯笼,飞身向那边扑去!
  一掠即至,萧十三双手一搓,两个灯笼变成两团火焰,落在猫骨之上。
  其中的一团落向头骨,那头骨立时燃烧起来,亦同时滚动,牙齿格格的作响,开合之间,发出了一声声凄厉已极的“咪呜”的猫叫。
  没有人听过这么凄厉的猫叫声,萧十三虽然自称铁胆,亦不禁有些胆落魂飞的感觉。
  那些火龙寨的弟子在萧十三扑前同时,亦纷纷涌上来,双手颤抖著将灯笼弄成火团,扔向猫骨。
  百数十盏灯笼变成了一团烈火,猫骨在烈火中燃烧,鲜血亦燃烧起来。
  一阵阵恶臭在空中飘浮,令人欲呕,几个火龙寨弟子忍不住呕吐起来。
  猫叫声不绝,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要叫散所有人的魂魄。
  楚轻侯紧拥著萧红叶,握剑的右手微微起了颤抖,嘴唇紧抿,看看萧红叶,看看那在燃烧著的猫骨,眼瞳中神色复杂至极,也不知道是惊恐还是什么。
  萧红叶整个身子都贴著楚轻侯的身子,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睛闭得很紧,整个人都在昏迷中。
  萧十三移步走了过来,双拳紧握,目光落在那团烈火上,神色亦一样复杂。
  其他人也不例外。
  只有大法师,反而闭上了眼睛,不停地喧著佛号,那虽然只有六个字,每一次都好像不同,听来令人莫测高深,就像是一种神秘莫测的咒语。
  猫叫声终於被佛号压下去,由尖锐而变得沉钝,逐渐变得像呻吟一样。
  火光由金黄色变成惨绿色,空气中的恶臭更强烈。
  没有人再呕吐,那种呕吐的感觉已经被一种难言的恐惧压下来。
  猫叫声终於消失,恶臭已开始淡薄,急风吹过,火焰一阵飞扬,那种惨绿色亦开始转变,转回金黄色。
  火势同时弱下来,但在火焰完全熄灭之後,大法师才停下了佛号,他虽然一直闭上眼睛,对火势的变化竟犹如目睹。
  然後,他缓缓睁开眼睛,缓缓走过去,萧十三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後,看似要说什么,但始终忍著没有说出来。
  到他们走过去,猫骨与灯笼都已经看下到,只剩下一堆死灰,一点火星也没有。
  死灰中那串佛珠竟然仍在,非但没有被火烧毁,而且更晶莹,更光亮。
  大法师俯身将那串佛珠拿起来,那之上连一点灰尘也没有。
  “我佛慈悲,善哉”大法师双掌合十,一声叹息。
  他本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和尚,这时候给人的感觉,却是看来像一个和尚。
  萧十三再也忍不住开口道:“琵琶,这妖猫现在是怎样了,会不会再复出?”
  大法师摇摇头道:“它现在只是一堆死灰,不能再成形了。”
  萧十三目光一落,道:“你这串佛珠却是一点损伤也没有。”
  “这是火齐珠。”大法师缓缓转过身来,道:“只有用这种不惧火的火齐珠才能够连猫魂也束缚起来燃烧,使得它永远不得超生。 ”
  萧十三目光转回,道:“红叶怎样了?”
  “没什么。”大法师又一摇头,转问道:“你们哪一位去拿一个坛子来。 ”
  两个火龙寨的弟子立即奔出去。
  萧十三追问道:“拿坛子来干什么?”
  “将这些死灰放在坛子里,明天找个人随便撒散在不同的地方。 ”
  萧十三恍然道:“你是担心那个留侯将猫灰搜集起来,又有所作为。 ”
  “有些担心。”
  “想不到这个老怪物如此厉害。”萧十三倒抽了一口冷气。
  大法师摇头应道:“他的魔力还未到这个地步,我只是以防万一。 ”
  萧十三道:“是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凡事小心一点,总不会吃亏的。 ”
  萧十三目光盯在大法师脸上,总觉得大法师的笑容俊面隐藏著一些什么,他却没有问,盯了大法师一会,移步走到楚轻侯的身旁。
  萧红叶在楚轻侯怀中仍然是昏迷未醒,额上不住地淌汗。
  萧十三看著不禁叹息起来,问道:“还有气?”
  这一句话出口,连他也不禁苦笑了一声,他忽然发觉自己的神智也好像有些混乱。
  楚轻侯苦笑著颔首道:“红叶只是昏迷过去,绝没有性命危险。”
  萧十三微喟,道:“你先抱她回小楼里放好,小心保护著,不要再让她受惊。”
  楚轻侯点头,抱著红叶往小楼那边走去。
  凤凤与翩翩一群女孩子当然亦闻声赶来,却是在枫林外散开,加强警戒。
  看见楚轻侯抱著红叶出来,她们俱都吃了一惊,却只是凤凤与翩翩走了过来,其他的仍然紧守原位,也只是凤凤问了一声:“红叶怎样了?”
  楚轻侯摇头道:“她很好,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昏迷过去。”
  凤凤和翩翩看得出楚轻侯眼中的忧虑,没有再问,左右护著走到小楼的门前。
  她们没有跟进去。
  楚轻侯抱著红叶走进小楼,正遇著萎儿出来。
  芸儿方醒转,一看楼中没有人,楼外枫林却灯火通明,已经吓了一跳,赶忙走出来一看,现在再看见红叶被楚轻侯抱进来,更是大惊失色。
  “公子,小姐……”
  楚轻侯截住了芸儿的话道:“不要紧,我们先上去,让她在床上躺下。”
  芸儿慌忙让开路,带著满腔的疑惑伴著楚轻侯走上去。×      ×      ×  才将红叶在往床上放好,大法师与萧十三就来了,萧十三紧跟在大法师身後,一脸的疑惑之色,好像有很多事情要问,却没有机会开口。
  大法师在一旁坐下,细看红叶一遍,并没有说什么,萧十三却已忍不住问道:“琵琶,你快给我说清楚,红叶到底怎样?”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你紧张什么?”
  萧十三闷哼道:“红叶是我女儿,怎能不紧张?说”
  大法师没有说,只是笑容已然收敛起来。
  此时,萧十三接口道:“我早就看出,你方才有很多话藏在心里,只是碍著那么多人在场,没有出口。”
  楚轻侯亦道:“师父,萧前辈说的可是事实,弟子也看得出你老人家几次欲言又止。”
  大法师沉声一叹。
  “叹息可不是办法”萧十三急不可待地道:“赶快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个应付的办法。”
  大法师叹息著道:“我实在不想说,可是又不能不说,红叶”
  楚轻侯惊问道:“她到底怎样了?”
  萧十三轻喝了一声道:“轻侯,别骚扰你师父说话。”
  楚轻侯苦笑,大法师目光落在红叶脸上,缓缓道:“红叶方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
  萧十三一皱眉,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红叶怎么会变成那样子?”
  话声一顿,萧十三转又问楚轻侯道:“轻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
  这句话刚出口,萧十三先自一呆,发出了一声苦笑,他才叫楚轻侯住口,现在却又要楚轻侯说话。
  他本来是一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现在却变得非常情绪化。
  楚轻侯也想到要是详细说出来,对於大法师多少会有些帮助,所以还是说了。
  他能够说的其实并不多,但已经够萧十三毛骨悚然,芸儿更就是吓得面无人色。
  大法师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打断楚轻侯的说话。
  楚轻侯很快将话说完,接著问大法师道:“师父,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大法师道:“你们应该知道。”
  萧十三不耐烦地道:“这时候你还来跟我们打哑谜。”
  楚轻侯却突有悟,失声道:“师父,莫非红叶已变成了他们的人?”
  “胡说!”萧十三喝住楚轻侯。
  “轻侯并没有胡说。”大法师一声长叹道:“红叶虽然还没有完全成他们的人,也差不多了,那只妖猫的目光叫声能够令她迷失本性,留侯与香奴、月奴就更不在话下。 ”一萧十三摇头道:“不可能。”
  楚轻侯没有作声,但脸上的神色已显然同意大法师的话。
  大法师接著道:“换句话,只要留侯在附近,又能够接近红叶,绝对能够控制红叶的意志,要红叶做出他要做的事情。”
  萧十三仍然固执地摇头。
  “也就是说,有这样的一天,红叶突然拿刀来砍我们,我们也用不著再去查问什么原因。”
  楚轻侯的面容沉下去,萧十三脱口又一声:“不可能。”
  大法师苦笑,道:“红叶既然可以变成猫一样扑击,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萧十三顿足,闭上了嘴巴。
  大法师缓缓接道:“留侯非但吸去了红叶的血,还将灾祸传入了红叶体内。”
  萧十三盯著大法师,一声下发。
  “灾祸”楚轻侯呻吟一声,若有所悟。
  大法师目光转向楚轻侯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孤岛上那些僵尸。”
  “他们已没有生命,却仍然能动。”
  “那是僵尸,胡四相公又不同,是另一种尸。”大法师语声一沉,道:“活尸!”
  萧十三眼旁的肌肉颤抖起来,楚轻侯喃喃地道:“他虽然还有生命,却是唯留侯之命是从。”
  “红叶”大法师这两个字才出口,就被萧十三截断了。
  “你是说我的女儿已变成了活尸?”萧十三的语声非常激动。
  大法师摇头道:“虽然还未致这样,但若是再给留侯将她的血吸去,可就难说了。”
  萧十三只是摇头。
  大法师叹息著道:“在目前,留侯却已经能够令她做出他要她做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已经够危险的了。”
  萧十三无言地盯著大法师。
  大法师并没有避开萧十三的目光,缓缓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同样很难过。”
  萧十三转顾楚轻侯!
  楚轻侯呆呆地望著萧红叶,一派失魂落魄的样子,萧十三已能够从他的眼瞳中看到他内心的悲哀。
  目光再落到萧红叶苍白的脸上,萧十三终於崩溃了,颓然在一旁坐下。
  大法师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难过并不是办法。 ”
  萧十三嘶哑著声音问道:“那么应该怎样?”
  “我们必须尽力阻止留侯甚至月奴、香奴、蝙蝠再接近红叶。”
  “万一……”萧十三欲言又止。
  大法师沉声道:“万一红叶变成了活尸,我们只有一个办法。 ”
  萧十三、楚轻侯的目光一齐集中在大法师的脸上。
  大法师一字一顿地道:“杀掉。 ”
  “不成!”楚轻侯、萧十三几乎同时大叫起来!
  萧十三随即扑到大法师的面前,说道:“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能杀我的女儿。 ”
  大法师无言,萧十三绕著他打了一个转,一面咬牙切齿道:“红叶是我的命根子,谁要杀她,先得杀掉我!”
  大法师冷静地道:“这相信没有人不知道,所以到现在为止,留侯虽然可以两次杀红叶,结果都没有动手,好像这两次他用的手段,目的相信不过在恐吓,并试图控制红叶。”
  萧十三一挥手,道:“这等手段,拿来吓唬女孩子还可以,吓不倒我……”
  大法师摇头道:“胡四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你,也不是一般人可及,在留侯手下,还不是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萧十三嘿嘿冶笑道:“那乾脆将我变成活死人就是了,哪来这许多波折。”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你的,火龙寨的弟子虽然誓死效忠,其他的江湖人未必会服从一个活死人,到他真的要杀你的时候,他是必亦已面临绝境,杀你已只不过是一种发泄。”
  萧十三只是嘿嘿冷笑!
  大法师微喟道:“他当然已经很清楚,只有控制红叶才能够迫你就范,但……”
  萧十三冷然道:“这东西死了一百年也还是这样没种,生前相信也不会是什么英雄豪杰,天下若落在他的手中,也不知会弄成怎样?”
  楚轻侯接著道:“当年他的被流放,也许有些冤枉,看他现在的所为,应该也不会太过。”
  “这不管,我们目前要做的,也只是如何将他消灭,不让他得逞。”大法师转回话题,道:“为了要控制红叶,他一定会进一步采取行动。”
  “那又会怎样?”
  “不知道。”大法师苦笑道:“但这样下去,对於红叶一点好处也没有。”
  萧十三恨恨地道:“由现在开始,我会加倍小心保护,绝不会让他们再接近红叶。 ”
  大法师苦笑。
  萧十三看了大法师一眼,也知道大法师在苦笑什么,喃喃道:“难道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法师尚未开口,楚轻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师父那串佛珠……”
  “不错,那串佛珠不是有降魔的作用?”萧十三眼瞳露出了兴奋之色。
  大法师淡然应道:“降魔也许还未能,但辟邪的作用终究是有的。”
  “琵琶”萧十三恳切地道:“你那串佛珠,可否暂借来挂在红叶的脖子之上?”
  楚轻侯向旁边栘上一步,欲言又止,看来亦是要请求大法师这样做,大法师不等他开口已道:“我正有此意。”
  萧十三、楚轻侯齐皆喜形於色,大法师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佛珠到底是无情之物,一切还要看红叶的造化。”
  说著,他将那串佛珠解下,道:“轻侯,你替红叶挂好。”
  楚轻侯诚惶诚恐地接过,灯光下看来,那串佛珠晶莹夺目,触手温凉,说不出的舒服。
  楚轻侯的心情同时平静下来,这到底是因为知道那串佛珠是宝物,还是那串佛珠的确具备一种神秘的力量,就不知道了。
  “师父,没有了这一串佛珠,你老人家……”
  “没有影响。”大法师截住了楚轻侯的话,却转向萧十三道:“有些东西,我倒是要立刻来准备。”
  “你说好了。”
  大法师缓缓站起身子,道:“我要七七四十九盏灯笼。”
  萧十三一呆,道:“这么多灯笼,拿来干什么?”
  大法师一面移步往外走,一面道:“在枫林与红叶小筑之间布下一个北斗七星阵。 ”
  “防止那留侯进入?”萧十三追问。
  大法师点点头,萧十三又问道:“是不是布下了那灯阵之後,留侯就无计可施? ”
  大法师沉吟著道:“我正要借此,看清楚他的实力。 ”
  萧十三呆望著大法师,苦笑了一下,道:“琵琶,我就是从来未见过你这样缺乏信心。”
  大法师淡然道:“无论如何,这比度你向佛还是要容易。 ”
  萧十三苦笑道:“现在你若是能够保证红叶的安全,莫说你只是要我看几卷佛经,就是要我去做和尚,我也一样会答应你。”
  大法师一步已准备跨出门槛,突然又停下,道:“留侯要听的就是这种话。”
  萧十三沉默了下去。
  大法师接著叹一声,脚步再举起。
  萧十三急追上前去,道:“琵琶,你看红叶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
  大法师头也不回道:“你其实应该看出,她只是方才消耗气力太多。”
  萧十三点头道:“现在我好像什么也变得迟钝起来,再下去,只怕不难会变成白痴。”
  大法师回头望了萧十三一眼,道:“这种话不是现在说的,现在,我们最好还是多做一些,少说一些。”
  萧十三浓眉一扬,道:“你还要我怎样做呢?”
  大法师道:“先准备好那些灯,其他的慢一步再说。”
  萧十三一声:“灯容易……”下面的话还未接上,一声凄楚的怪叫声就划空传来。
  大法师脸色一变,道:“又来了”
  楚轻侯那边亦霍地转过身来,大法师即时回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要离开红叶房间!”
  萧十三亦说道:“外面的事情我们应付。”
  楚轻侯点点头,方待说些什么,大法师又喝了一声:“还不快将佛珠替红叶挂上。”
  萧十三接一声:“快!”
  楚轻侯慌忙扶起红叶,一面将佛珠挂上去,大法师那边身形即起,一只大鹏鸟似地飞射夺窗掠出了红叶小筑。
  萧十三的身形也不慢,离弦箭矢似“飕”的紧接著射出窗外。
  即时又一声惨叫划空传来!
  大法师双臂一振,宽大的衣袖张开,将要落地的身子突然又飞起来,飞投向枫林。
  惨叫声正是从枫林内传来!
  萧十三同时凌空一个翻身,将下末下的身形怒龙似的再展,紧随著大法师扑进枫林内。
  两人的身形显然并下相同,萧十三一举手一投足,显示出一种无比的冲劲,气势夺人,大法师显得很悠闲,但隐约却透露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活力,他第一个掠出窗户,也始终在萧十三的前面。
  “簌簌”枫叶飞舞中,大法师凌空落下,立时就看见一个火龙寨弟子的尸体。
  那具尸体倒挂在一根横枝之上,犹在不停地摇晃,两只脚足踝部嵌在一个树橙中,嵌得那么紧。
  尸体的颈部穿了两个洞,犹在不停滴血,在地上溅开了一朵朵血花。
  那肤色已犹如白纸一样。
  大法师目光一转,身又起,一掠三丈,落在另一株枫树旁!
  另一个火龙寨的弟子倒吊在那里,脖子上血如泉涌,眼仍然睁大,眼瞳中却没有丝毫惊惧之色,看表情,竟像是死在极度欢乐之中。
  大法师细看了一眼,不由一声叹息,萧十三即时一股旋风似掠来,在大法师身旁停下,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道:“这算是什么?”
  大法师沉声道:“报复。”
  萧十三问道:“因为我们毁了他那只猫?”
  大法师道:“为了示威。”
  萧十三须发俱张,嘶声道:“却不敢在我面前出现,给我看一看他怎样威风。”
  枫林中灯火闪动,十多个火龙寨的弟子随即疾奔了过来,兵器在手,神情紧张。
  萧十三目光一扫,厉声道:“有什么发现。 ”
  一个应声道:“属下方才看见好像有两个女人在附近走过。”
  “是怎样的女人?”
  “穿的并不是一般常见的衣衫。”
  “就是她们,”萧十三目光暴盛,暍问道:“哪里去了?”
  “眨眼不见,属下追前了数丈,也没有再发现,听得爷在这儿大叫……”
  萧十三挥手截住,目光一扫,道:“还有谁看见?”
  没有人回答,一声惨叫突然从东面传来,萧十三怒吼一声,身形箭矢般射出,大法师双臂一振,同时冲天拔起。
  无数灯笼火把随即向东面奔去。×      ×      ×  夜空被灯火照亮,大法师自“簌簌”枝叶中冒出,凌空在树楷上一个盘旋,不向东,反而向西掠去。
  西面林梢之上隐约有萤火一点闪烁,迅速地向前移动,大法师身形再急,紧追在萤火之後。
  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那一点萤火越迷蒙,也越大。
  再接近,大法师看得很清楚,那不是萤火,只是一个长发披肩,身材婀娜,装束远离这时代的女人!
  大法师身形更急,在一根树干上一点,凌空疾拔起来,露出双手成爪状,口一张,发出了一声狮子吼来!
  这一声狮子吼“轰轰隆隆”的传出老远,周围枫叶“籁籁”的一阵飞舞,仿佛被狂风吹拂,天地间仿佛为之震动。
  那个女人的身形立时一凝,凌空落下来,没入飞舞的枫叶中。
  大法师同时扑下,正是扑向那个女人没入的地方。
  吼声仍然在半空回荡。×      ×      ×  枫林中光如白昼,那个女人才落下,浑身便已被灯光照得发亮。
  碧亮!
  她悠然转过身来,眼瞳射出了碧芒,是月奴!
  在她的周围迅速出现了几个火龙寨的弟子,他们是听得吼声向这边扑来,非常突然的,发现了月奴的存在。
  月奴落下地,事实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什么人!”第一声叱喝方起,大法师已然落下,落在月奴之前。
  “好,琵琶大法师!”月奴娇笑,这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大法师毫不动容,淡然地道:“跟我走”
  “去哪儿?”月奴仍然是娇笑不绝。
  “你应该去的地方。”
  “跟你走?”月奴重复大法师这句话,碧光闪烁的眼瞳中露出了一种狡黠的神色大法师却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月奴咯咯地放声笑起来,道:“你外表看来虽然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和尚,说到这种话,却是十分像了。”
  大法师接著竟然喧了一声佛号。
  月奴笑得更开心,接道:“你若是与我携手入地狱,我家侯爷非但不会反对,而且一定会很高兴。”
  大法师缓缓地道:“我们四个,还有那只猫,一起走。”
  月奴“哦”一声,摇头道:“大法师,出家人这样贪心,怎成啊?”
  “你错了”大法师笑了一笑,道:“我还不是一个出家人,所以就算贪心一点,也还是值得原谅。”
  月奴笑问道:“我若是不去呢?”
  “不去不成。 ”
  月奴娇笑道:“这要看大法师的手段了。”语声犹在半空中摇曳,她窈窕的身子突倒飞而回,撞向站在她後面那些火龙寨的弟子。
  大法师急喝道:“小心!”疾扑向前去。
  两柄长刀即时向月奴斩下,月奴娇笑下绝,刀光中一闪而过,左右手一翻,尖长的指甲划进了那两个挥刀斩来的火龙寨弟子咽喉。
  两股鲜血“嗤嗤”地射出,月奴凌空一翻而过,那两个火龙寨弟子同时凌空飞起来,飞撞向大法师。
  大法师双手暴张,“霍霍”地将两人接下,一看已然断气毙命。
  月奴人已在两丈开外,抬手舐了舐指甲上的鲜血,悠然道:“我们一直都不想杀火龙寨的任何人,但是现在不能不杀了。 ”
  大法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正邪之间,本来就绝没有妥协的余地,他们虽然死了,也不会不瞑目。”
  话声一落,大法师放下手中两具尸体,缓步向月奴迫近。
  月奴一步一步倒退,身形突然一急,裂帛声中,两个在後面悄然掩杀上去的火龙寨弟子又丧命在她的指甲下。
  其余的人眼都红了,咆哮声中,一齐冲杀向月奴。
  灯光在晃动,剑影刀光乱闪,气势慑人。
  可惜月奴并不是活人,一点也不为所动,娇笑著静待他们冲上来。
  大法师也就在这时候扑前,抢在众人之前,绕著月奴疾转了一圈!
  这一转的迅速实在匪夷所思,带起了一股强烈已极的旋风。
  众人的去势竟然全都被挡下,衣衫被激得“猎猎”地飞扬起来,手中灯笼火把亦犹如被狂风吹拂,一阵乱晃。
  月奴的身子跟著转动,尖锐的指甲在灯光之中,闪动著令人心悸的寒芒,一再划向大法师的咽喉!
  大法师始终抢在月奴之前,身形猛一顿,同时吐气,双掌疾劈了过去!
  月奴银铃似的一阵娇笑,身子迎著掌风倒飞了出去,双手一展,指甲又划向旁边的火龙寨弟子。
  大法师紧追上前,迅速劈出两掌,震开了那两个火龙寨的弟子!
  月奴娇笑下绝,退得更快。
  她身形的奇诡,实在匪夷所思,脑後更像长了眼睛似的,眼看就要撞在後面的树干上,总能够及时贴著树干一转,转到了树干的另一边,又继续飘退!
  大法师的去势如箭离弦,奸几次跟著就要抢在月奴之前,总是被那些树干所阻,反而落後。
  他一点也不气馁,掌一拍树干,一绕再追上。
  枫林中这片刻之间,又多了无数火把灯笼,照耀得与白昼无异。
  月奴在灯光中看来是那么朦胧,稍远看就如一股烟雾似的,好像随时都会飞散,看来并不怎样的真实。
  但她杀人,却真实得很,十只指甲简直就像是剑、像是刀,尖锐!锋利!
  大法师一面追,一面要阻止月奴杀人,实在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他的气力却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绝,身形始终保持。
  月奴的眼中终於露出了惊讶之色,她终於发觉,这一阵追逐,并没有摆脱大法师,而且距离好像在逐渐缩短。
  她并没有停下,又倒退了三丈,突然停下。
  在她的後面,突然出现了萧十三,霹雳般暴喝声中,一刀疾斩向月奴。
  阔大的刀锋,灯光中闪亮夺目,就像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配合那霹雳般一喝,更显得凌厉!
  月奴已没有闪避的余地,刀光中一分为二,变成两爿。
  没有丝毫的声响,也没有鲜血激溅,断口处出奇的光滑平整,就像是一具蜡像,突然被斩开两边。
  萧十三亦为之一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这柄刀那么锋利。
  大法师一声:“小心。”身形已暴退,刀一转,“霍霍”地护住整个身子。
  月奴仍然投入刀光中,眨眼间被劈成千百块,一片片飞舞在空中。
  萧十三看得真切,刀势更急劲,周围的枫叶在刀光中粉碎,月奴的身子亦被斩成粉碎。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萧十三心胆俱寒,周围的火龙寨弟子亦为之变色。
  大法师没有变,暴喝声中,身形凌空盘转,一股旋风同时激荡起来。
  碎成千百片的月奴,立时被卷进这漩涡之中,滴溜溜地急转。
  眨眼间,那干百碎片又聚合,变成了月奴,她下停地在漩涡中转上去,无声地穿过枫叶,飞入了夜空,大法师身形几乎同时一凝,“一鹤冲天”,紧追上夜空,双手箕张,又抓向月奴。
  萧十三惊魂甫定,霹雳一声暴暍,提刀拔身,紧追在大法师的身後。
  夜风急吹,枫叶“簌簌”的作响,辉煌的灯光中赤红如火的枫叶更鲜红,就像是一片火海,更像是一片血海。
  月奴在血海上飘飞,竟然是飘向红叶小筑,萧十三一见震惊,身形旋展至极限,一心要抢在月奴之前。
  大法师更是双袖展开,一只大鹏鸟似的,飞越过那片血海。
  月奴又发出了那种银铃似的笑声,浑身上下仿佛多了一层雾气,整个身子也仿佛要化成雾气股消散。
  大法师这一次竟然追之下及,再远,月奴仿佛又化成一点萤火,飞入幽冥。×      ×      ×  大法师、萧十三的喝叱声,那些火龙寨弟子的惊呼声,楚轻侯都听在耳内。
  他不由自主推开了一扇窗户,往外望去,红叶仍末醒,楚轻侯目光转回,不由叹了一口气。
  也就这在时候,珠帘在外被掀开,芸儿缓步走进来,她的头微垂,苍白的脸上仿佛犹带余悸。
  楚轻侯应声望了一眼。
  “芸儿,药煎好了”
  芸儿尚未回答,楚轻侯的眼角已瞥见月奴一缕轻烟似的向这边飞来。
  楚轻侯霍地转回,右手却落在剑柄上,“铮”的剑簧一响,人与剑已呼之欲出。
  月奴身形飞快,眨眼掠至,一仰,便要贴著墙壁掠上!
  楚轻侯即时夺窗而出,龙泉剑划起一道夺目的寒芒,凌空疾斩向月奴。
  月奴目光一落,一声惊呼!
  楚轻侯从未听过月奴发出这样的声音,刹那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月奴是真的恐惧,是真的惊慌!
  龙泉剑刹那间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华,就像是黑夜中的流星,闪亮而又辉煌!
  第十二回 月奴隐隐处 花血朵朵红
  那只大黑猫灵巧至极,踏著树枝翻腾跳跃,那种迅速绝不是一般的猫所能够做到的。
  萧红叶的身形同样迅速,紧追在楚轻侯身後,好几次眼看就要将楚轻侯抓住,但都被楚轻侯及时闪开。
  楚轻侯若是给她抓住,那将会怎样?连楚轻侯也不敢想像!
  他绝不会忍心伤害萧红叶,而现在的萧红叶绝无疑问已经迷失本性,她若是抓住楚轻侯,绝对可以肯定会将楚轻侯尽力伤害。
  每当将要抓住楚轻侯的刹那间,她的眼瞳更亮,简直就像是两团在燃烧的鬼火。
  远远退开的那些火龙寨弟子,这时候都因为听得声响,急急赶来,看见萧红叶这情形,不由都傻了眼,但立即就采取行动截击那只大黑猫。
  无数的灯笼迅速亮起来,枫林中被照耀得亮如白昼!
  刀光如雪,纷纷刺向那只大黑猫,却没有一刀能够斩在猫身上。
  情形更混乱。
  叱喝声此起彼落,猫叫声亦一下一下急响,每一声都是发自萧红叶口中。
  那些火龙寨的弟子亦不禁毛骨悚然。
  猫叫声中,萧红叶仍然紧追著楚轻侯,那只大黑猫却突然反扑向那些火龙寨的弟子。
  血光一闪,一个火龙寨的弟子头上裂开了几行爪印,血流满面。
  大黑猫接著一翻,一口咬在另一个火龙寨弟子的咽喉上,眼瞳立时又亮起来。
  惨呼声中,那个弟子倒下去,大黑猫身一弓弹起来,改扑向另一个人!
  楚轻侯的剑剠到,正截住那只大黑猫的去势,锋利的剑刃削向大黑猫的咽喉。
  大黑猫竟然及时避开,半空中一翻,跃上了一株枫树的树枝上。
  楚轻侯同时伏地一滚,让开萧红叶地一扑,人、剑射向那只大黑猫!
  黑猫在树枝上一弹,凌空跃向另一株枫树的横枝,一串闪亮晶莹的佛珠即时飞过来。
  那只大黑猫正好在佛珠当中穿过。
  它的动作本来非常灵活,刹那间突然一僵,停留在珠圈中。
  佛珠亦就在那一刹那撞在猫脊上,大黑猫立时发出了一声怪叫,随著佛珠坠下来。
  楚轻侯应声翻身,龙泉剑急落,几下的暴响中,那只大黑猫被斩成数截,凌空落下来!
  鲜血激溅,那到底是猫血还是人血,楚轻侯虽然不肯定,但看见这只妖猫还有血,不由一呆,红叶即时扑到,扑在楚轻侯的身上。
  她的樱唇已张开,编贝似的牙齿好像要往楚轻侯的脖子上咬下去,但还未咬下,她整个身子已瘫软,贴著楚轻侯的身子滑落。
  楚轻侯连忙一转身抱住她,惊呼道:“红叶”
  萧红叶没有作声,脸色已犹如白纸一样,昏迷在楚轻侯怀中,在眼皮垂下之前,那妖异的眼瞳亦碧光散尽,恢复正常。
  楚轻侯回头再望那只大黑猫,已然散落在地上,眨眼间化成了一堆惨白的猫骨,皮毛尽消。
  血没有消失,猫骨正在血中仍然不停跳动,只有被佛珠套著的那一截例外。
  火龙寨所有的人呆住了,连萧十三也不例外,大法师口诵佛号,突又喝道:“火!”
  他虽然没有说清楚,萧十三却已然知道他的用意,劈手夺过旁边两个火龙寨弟子手中的灯笼,飞身向那边扑去!
  一掠即至,萧十三双手一搓,两个灯笼变成两团火焰,落在猫骨之上。
  其中的一团落向头骨,那头骨立时燃烧起来,亦同时滚动,牙齿格格的作响,开合之间,发出了一声声凄厉已极的“咪呜”的猫叫。
  没有人听过这么凄厉的猫叫声,萧十三虽然自称铁胆,亦不禁有些胆落魂飞的感觉。
  那些火龙寨的弟子在萧十三扑前同时,亦纷纷涌上来,双手颤抖著将灯笼弄成火团,扔向猫骨。
  百数十盏灯笼变成了一团烈火,猫骨在烈火中燃烧,鲜血亦燃烧起来。
  一阵阵恶臭在空中飘浮,令人欲呕,几个火龙寨弟子忍不住呕吐起来。
  猫叫声不绝,一声比一声凄厉,仿佛要叫散所有人的魂魄。
  楚轻侯紧拥著萧红叶,握剑的右手微微起了颤抖,嘴唇紧抿,看看萧红叶,看看那在燃烧著的猫骨,眼瞳中神色复杂至极,也不知道是惊恐还是什么。
  萧红叶整个身子都贴著楚轻侯的身子,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睛闭得很紧,整个人都在昏迷中。
  萧十三移步走了过来,双拳紧握,目光落在那团烈火上,神色亦一样复杂。
  其他人也不例外。
  只有大法师,反而闭上了眼睛,不停地喧著佛号,那虽然只有六个字,每一次都好像不同,听来令人莫测高深,就像是一种神秘莫测的咒语。
  猫叫声终於被佛号压下去,由尖锐而变得沉钝,逐渐变得像呻吟一样。
  火光由金黄色变成惨绿色,空气中的恶臭更强烈。
  没有人再呕吐,那种呕吐的感觉已经被一种难言的恐惧压下来。
  猫叫声终於消失,恶臭已开始淡薄,急风吹过,火焰一阵飞扬,那种惨绿色亦开始转变,转回金黄色。
  火势同时弱下来,但在火焰完全熄灭之後,大法师才停下了佛号,他虽然一直闭上眼睛,对火势的变化竟犹如目睹。
  然後,他缓缓睁开眼睛,缓缓走过去,萧十三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後,看似要说什么,但始终忍著没有说出来。
  到他们走过去,猫骨与灯笼都已经看下到,只剩下一堆死灰,一点火星也没有。
  死灰中那串佛珠竟然仍在,非但没有被火烧毁,而且更晶莹,更光亮。
  大法师俯身将那串佛珠拿起来,那之上连一点灰尘也没有。
  “我佛慈悲,善哉”大法师双掌合十,一声叹息。
  他本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和尚,这时候给人的感觉,却是看来像一个和尚。
  萧十三再也忍不住开口道:“琵琶,这妖猫现在是怎样了,会不会再复出?”
  大法师摇摇头道:“它现在只是一堆死灰,不能再成形了。”
  萧十三目光一落,道:“你这串佛珠却是一点损伤也没有。”
  “这是火齐珠。”大法师缓缓转过身来,道:“只有用这种不惧火的火齐珠才能够连猫魂也束缚起来燃烧,使得它永远不得超生。 ”
  萧十三目光转回,道:“红叶怎样了?”
  “没什么。”大法师又一摇头,转问道:“你们哪一位去拿一个坛子来。 ”
  两个火龙寨的弟子立即奔出去。
  萧十三追问道:“拿坛子来干什么?”
  “将这些死灰放在坛子里,明天找个人随便撒散在不同的地方。 ”
  萧十三恍然道:“你是担心那个留侯将猫灰搜集起来,又有所作为。 ”
  “有些担心。”
  “想不到这个老怪物如此厉害。”萧十三倒抽了一口冷气。
  大法师摇头应道:“他的魔力还未到这个地步,我只是以防万一。 ”
  萧十三道:“是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凡事小心一点,总不会吃亏的。 ”
  萧十三目光盯在大法师脸上,总觉得大法师的笑容俊面隐藏著一些什么,他却没有问,盯了大法师一会,移步走到楚轻侯的身旁。
  萧红叶在楚轻侯怀中仍然是昏迷未醒,额上不住地淌汗。
  萧十三看著不禁叹息起来,问道:“还有气?”
  这一句话出口,连他也不禁苦笑了一声,他忽然发觉自己的神智也好像有些混乱。
  楚轻侯苦笑著颔首道:“红叶只是昏迷过去,绝没有性命危险。”
  萧十三微喟,道:“你先抱她回小楼里放好,小心保护著,不要再让她受惊。”
  楚轻侯点头,抱著红叶往小楼那边走去。
  凤凤与翩翩一群女孩子当然亦闻声赶来,却是在枫林外散开,加强警戒。
  看见楚轻侯抱著红叶出来,她们俱都吃了一惊,却只是凤凤与翩翩走了过来,其他的仍然紧守原位,也只是凤凤问了一声:“红叶怎样了?”
  楚轻侯摇头道:“她很好,只是受了一些惊吓,昏迷过去。”
  凤凤和翩翩看得出楚轻侯眼中的忧虑,没有再问,左右护著走到小楼的门前。
  她们没有跟进去。
  楚轻侯抱著红叶走进小楼,正遇著萎儿出来。
  芸儿方醒转,一看楼中没有人,楼外枫林却灯火通明,已经吓了一跳,赶忙走出来一看,现在再看见红叶被楚轻侯抱进来,更是大惊失色。
  “公子,小姐……”
  楚轻侯截住了芸儿的话道:“不要紧,我们先上去,让她在床上躺下。”
  芸儿慌忙让开路,带著满腔的疑惑伴著楚轻侯走上去。×      ×      ×  才将红叶在往床上放好,大法师与萧十三就来了,萧十三紧跟在大法师身後,一脸的疑惑之色,好像有很多事情要问,却没有机会开口。
  大法师在一旁坐下,细看红叶一遍,并没有说什么,萧十三却已忍不住问道:“琵琶,你快给我说清楚,红叶到底怎样?”
  大法师淡然一笑,道:“你紧张什么?”
  萧十三闷哼道:“红叶是我女儿,怎能不紧张?说”
  大法师没有说,只是笑容已然收敛起来。
  此时,萧十三接口道:“我早就看出,你方才有很多话藏在心里,只是碍著那么多人在场,没有出口。”
  楚轻侯亦道:“师父,萧前辈说的可是事实,弟子也看得出你老人家几次欲言又止。”
  大法师沉声一叹。
  “叹息可不是办法”萧十三急不可待地道:“赶快说出来,我们商量一个应付的办法。”
  大法师叹息著道:“我实在不想说,可是又不能不说,红叶”
  楚轻侯惊问道:“她到底怎样了?”
  萧十三轻喝了一声道:“轻侯,别骚扰你师父说话。”
  楚轻侯苦笑,大法师目光落在红叶脸上,缓缓道:“红叶方才的情形,你们都看到了。”
  萧十三一皱眉,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红叶怎么会变成那样子?”
  话声一顿,萧十三转又问楚轻侯道:“轻侯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
  这句话刚出口,萧十三先自一呆,发出了一声苦笑,他才叫楚轻侯住口,现在却又要楚轻侯说话。
  他本来是一个做事很有条理的人,现在却变得非常情绪化。
  楚轻侯也想到要是详细说出来,对於大法师多少会有些帮助,所以还是说了。
  他能够说的其实并不多,但已经够萧十三毛骨悚然,芸儿更就是吓得面无人色。
  大法师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太大的反应,也没有打断楚轻侯的说话。
  楚轻侯很快将话说完,接著问大法师道:“师父,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大法师道:“你们应该知道。”
  萧十三不耐烦地道:“这时候你还来跟我们打哑谜。”
  楚轻侯却突有悟,失声道:“师父,莫非红叶已变成了他们的人?”
  “胡说!”萧十三喝住楚轻侯。
  “轻侯并没有胡说。”大法师一声长叹道:“红叶虽然还没有完全成他们的人,也差不多了,那只妖猫的目光叫声能够令她迷失本性,留侯与香奴、月奴就更不在话下。 ”一萧十三摇头道:“不可能。”
  楚轻侯没有作声,但脸上的神色已显然同意大法师的话。
  大法师接著道:“换句话,只要留侯在附近,又能够接近红叶,绝对能够控制红叶的意志,要红叶做出他要做的事情。”
  萧十三仍然固执地摇头。
  “也就是说,有这样的一天,红叶突然拿刀来砍我们,我们也用不著再去查问什么原因。”
  楚轻侯的面容沉下去,萧十三脱口又一声:“不可能。”
  大法师苦笑,道:“红叶既然可以变成猫一样扑击,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萧十三顿足,闭上了嘴巴。
  大法师缓缓接道:“留侯非但吸去了红叶的血,还将灾祸传入了红叶体内。”
  萧十三盯著大法师,一声下发。
  “灾祸”楚轻侯呻吟一声,若有所悟。
  大法师目光转向楚轻侯道:“你是不是还记得孤岛上那些僵尸。”
  “他们已没有生命,却仍然能动。”
  “那是僵尸,胡四相公又不同,是另一种尸。”大法师语声一沉,道:“活尸!”
  萧十三眼旁的肌肉颤抖起来,楚轻侯喃喃地道:“他虽然还有生命,却是唯留侯之命是从。”
  “红叶”大法师这两个字才出口,就被萧十三截断了。
  “你是说我的女儿已变成了活尸?”萧十三的语声非常激动。
  大法师摇头道:“虽然还未致这样,但若是再给留侯将她的血吸去,可就难说了。”
  萧十三只是摇头。
  大法师叹息著道:“在目前,留侯却已经能够令她做出他要她做的事情,对我们来说,已经够危险的了。”
  萧十三无言地盯著大法师。
  大法师并没有避开萧十三的目光,缓缓道:“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同样很难过。”
  萧十三转顾楚轻侯!
  楚轻侯呆呆地望著萧红叶,一派失魂落魄的样子,萧十三已能够从他的眼瞳中看到他内心的悲哀。
  目光再落到萧红叶苍白的脸上,萧十三终於崩溃了,颓然在一旁坐下。
  大法师接道:“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难过并不是办法。 ”
  萧十三嘶哑著声音问道:“那么应该怎样?”
  “我们必须尽力阻止留侯甚至月奴、香奴、蝙蝠再接近红叶。”
  “万一……”萧十三欲言又止。
  大法师沉声道:“万一红叶变成了活尸,我们只有一个办法。 ”
  萧十三、楚轻侯的目光一齐集中在大法师的脸上。
  大法师一字一顿地道:“杀掉。 ”
  “不成!”楚轻侯、萧十三几乎同时大叫起来!
  萧十三随即扑到大法师的面前,说道:“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能杀我的女儿。 ”
  大法师无言,萧十三绕著他打了一个转,一面咬牙切齿道:“红叶是我的命根子,谁要杀她,先得杀掉我!”
  大法师冷静地道:“这相信没有人不知道,所以到现在为止,留侯虽然可以两次杀红叶,结果都没有动手,好像这两次他用的手段,目的相信不过在恐吓,并试图控制红叶。”
  萧十三一挥手,道:“这等手段,拿来吓唬女孩子还可以,吓不倒我……”
  大法师摇头道:“胡四的武功虽然比不上你,也不是一般人可及,在留侯手下,还不是变成了一个活死人!”
  萧十三嘿嘿冶笑道:“那乾脆将我变成活死人就是了,哪来这许多波折。”
  “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动你的,火龙寨的弟子虽然誓死效忠,其他的江湖人未必会服从一个活死人,到他真的要杀你的时候,他是必亦已面临绝境,杀你已只不过是一种发泄。”
  萧十三只是嘿嘿冷笑!
  大法师微喟道:“他当然已经很清楚,只有控制红叶才能够迫你就范,但……”
  萧十三冷然道:“这东西死了一百年也还是这样没种,生前相信也不会是什么英雄豪杰,天下若落在他的手中,也不知会弄成怎样?”
  楚轻侯接著道:“当年他的被流放,也许有些冤枉,看他现在的所为,应该也不会太过。”
  “这不管,我们目前要做的,也只是如何将他消灭,不让他得逞。”大法师转回话题,道:“为了要控制红叶,他一定会进一步采取行动。”
  “那又会怎样?”
  “不知道。”大法师苦笑道:“但这样下去,对於红叶一点好处也没有。”
  萧十三恨恨地道:“由现在开始,我会加倍小心保护,绝不会让他们再接近红叶。 ”
  大法师苦笑。
  萧十三看了大法师一眼,也知道大法师在苦笑什么,喃喃道:“难道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法师尚未开口,楚轻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师父那串佛珠……”
  “不错,那串佛珠不是有降魔的作用?”萧十三眼瞳露出了兴奋之色。
  大法师淡然应道:“降魔也许还未能,但辟邪的作用终究是有的。”
  “琵琶”萧十三恳切地道:“你那串佛珠,可否暂借来挂在红叶的脖子之上?”
  楚轻侯向旁边栘上一步,欲言又止,看来亦是要请求大法师这样做,大法师不等他开口已道:“我正有此意。”
  萧十三、楚轻侯齐皆喜形於色,大法师却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佛珠到底是无情之物,一切还要看红叶的造化。”
  说著,他将那串佛珠解下,道:“轻侯,你替红叶挂好。”
  楚轻侯诚惶诚恐地接过,灯光下看来,那串佛珠晶莹夺目,触手温凉,说不出的舒服。
  楚轻侯的心情同时平静下来,这到底是因为知道那串佛珠是宝物,还是那串佛珠的确具备一种神秘的力量,就不知道了。
  “师父,没有了这一串佛珠,你老人家……”
  “没有影响。”大法师截住了楚轻侯的话,却转向萧十三道:“有些东西,我倒是要立刻来准备。”
  “你说好了。”
  大法师缓缓站起身子,道:“我要七七四十九盏灯笼。”
  萧十三一呆,道:“这么多灯笼,拿来干什么?”
  大法师一面移步往外走,一面道:“在枫林与红叶小筑之间布下一个北斗七星阵。 ”
  “防止那留侯进入?”萧十三追问。
  大法师点点头,萧十三又问道:“是不是布下了那灯阵之後,留侯就无计可施? ”
  大法师沉吟著道:“我正要借此,看清楚他的实力。 ”
  萧十三呆望著大法师,苦笑了一下,道:“琵琶,我就是从来未见过你这样缺乏信心。”
  大法师淡然道:“无论如何,这比度你向佛还是要容易。 ”
  萧十三苦笑道:“现在你若是能够保证红叶的安全,莫说你只是要我看几卷佛经,就是要我去做和尚,我也一样会答应你。”
  大法师一步已准备跨出门槛,突然又停下,道:“留侯要听的就是这种话。”
  萧十三沉默了下去。
  大法师接著叹一声,脚步再举起。
  萧十三急追上前去,道:“琵琶,你看红叶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
  大法师头也不回道:“你其实应该看出,她只是方才消耗气力太多。”
  萧十三点头道:“现在我好像什么也变得迟钝起来,再下去,只怕不难会变成白痴。”
  大法师回头望了萧十三一眼,道:“这种话不是现在说的,现在,我们最好还是多做一些,少说一些。”
  萧十三浓眉一扬,道:“你还要我怎样做呢?”
  大法师道:“先准备好那些灯,其他的慢一步再说。”
  萧十三一声:“灯容易……”下面的话还未接上,一声凄楚的怪叫声就划空传来。
  大法师脸色一变,道:“又来了”
  楚轻侯那边亦霍地转过身来,大法师即时回头道:“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也不要离开红叶房间!”
  萧十三亦说道:“外面的事情我们应付。”
  楚轻侯点点头,方待说些什么,大法师又喝了一声:“还不快将佛珠替红叶挂上。”
  萧十三接一声:“快!”
  楚轻侯慌忙扶起红叶,一面将佛珠挂上去,大法师那边身形即起,一只大鹏鸟似地飞射夺窗掠出了红叶小筑。
  萧十三的身形也不慢,离弦箭矢似“飕”的紧接著射出窗外。
  即时又一声惨叫划空传来!
  大法师双臂一振,宽大的衣袖张开,将要落地的身子突然又飞起来,飞投向枫林。
  惨叫声正是从枫林内传来!
  萧十三同时凌空一个翻身,将下末下的身形怒龙似的再展,紧随著大法师扑进枫林内。
  两人的身形显然并下相同,萧十三一举手一投足,显示出一种无比的冲劲,气势夺人,大法师显得很悠闲,但隐约却透露著一股难以言喻的活力,他第一个掠出窗户,也始终在萧十三的前面。
  “簌簌”枫叶飞舞中,大法师凌空落下,立时就看见一个火龙寨弟子的尸体。
  那具尸体倒挂在一根横枝之上,犹在不停地摇晃,两只脚足踝部嵌在一个树橙中,嵌得那么紧。
  尸体的颈部穿了两个洞,犹在不停滴血,在地上溅开了一朵朵血花。
  那肤色已犹如白纸一样。
  大法师目光一转,身又起,一掠三丈,落在另一株枫树旁!
  另一个火龙寨的弟子倒吊在那里,脖子上血如泉涌,眼仍然睁大,眼瞳中却没有丝毫惊惧之色,看表情,竟像是死在极度欢乐之中。
  大法师细看了一眼,不由一声叹息,萧十三即时一股旋风似掠来,在大法师身旁停下,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道:“这算是什么?”
  大法师沉声道:“报复。”
  萧十三问道:“因为我们毁了他那只猫?”
  大法师道:“为了示威。”
  萧十三须发俱张,嘶声道:“却不敢在我面前出现,给我看一看他怎样威风。”
  枫林中灯火闪动,十多个火龙寨的弟子随即疾奔了过来,兵器在手,神情紧张。
  萧十三目光一扫,厉声道:“有什么发现。 ”
  一个应声道:“属下方才看见好像有两个女人在附近走过。”
  “是怎样的女人?”
  “穿的并不是一般常见的衣衫。”
  “就是她们,”萧十三目光暴盛,暍问道:“哪里去了?”
  “眨眼不见,属下追前了数丈,也没有再发现,听得爷在这儿大叫……”
  萧十三挥手截住,目光一扫,道:“还有谁看见?”
  没有人回答,一声惨叫突然从东面传来,萧十三怒吼一声,身形箭矢般射出,大法师双臂一振,同时冲天拔起。
  无数灯笼火把随即向东面奔去。×      ×      ×  夜空被灯火照亮,大法师自“簌簌”枝叶中冒出,凌空在树楷上一个盘旋,不向东,反而向西掠去。
  西面林梢之上隐约有萤火一点闪烁,迅速地向前移动,大法师身形再急,紧追在萤火之後。
  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那一点萤火越迷蒙,也越大。
  再接近,大法师看得很清楚,那不是萤火,只是一个长发披肩,身材婀娜,装束远离这时代的女人!
  大法师身形更急,在一根树干上一点,凌空疾拔起来,露出双手成爪状,口一张,发出了一声狮子吼来!
  这一声狮子吼“轰轰隆隆”的传出老远,周围枫叶“籁籁”的一阵飞舞,仿佛被狂风吹拂,天地间仿佛为之震动。
  那个女人的身形立时一凝,凌空落下来,没入飞舞的枫叶中。
  大法师同时扑下,正是扑向那个女人没入的地方。
  吼声仍然在半空回荡。×      ×      ×  枫林中光如白昼,那个女人才落下,浑身便已被灯光照得发亮。
  碧亮!
  她悠然转过身来,眼瞳射出了碧芒,是月奴!
  在她的周围迅速出现了几个火龙寨的弟子,他们是听得吼声向这边扑来,非常突然的,发现了月奴的存在。
  月奴落下地,事实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什么人!”第一声叱喝方起,大法师已然落下,落在月奴之前。
  “好,琵琶大法师!”月奴娇笑,这笑容却令人毛骨悚然。
  大法师毫不动容,淡然地道:“跟我走”
  “去哪儿?”月奴仍然是娇笑不绝。
  “你应该去的地方。”
  “跟你走?”月奴重复大法师这句话,碧光闪烁的眼瞳中露出了一种狡黠的神色大法师却应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月奴咯咯地放声笑起来,道:“你外表看来虽然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和尚,说到这种话,却是十分像了。”
  大法师接著竟然喧了一声佛号。
  月奴笑得更开心,接道:“你若是与我携手入地狱,我家侯爷非但不会反对,而且一定会很高兴。”
  大法师缓缓地道:“我们四个,还有那只猫,一起走。”
  月奴“哦”一声,摇头道:“大法师,出家人这样贪心,怎成啊?”
  “你错了”大法师笑了一笑,道:“我还不是一个出家人,所以就算贪心一点,也还是值得原谅。”
  月奴笑问道:“我若是不去呢?”
  “不去不成。 ”
  月奴娇笑道:“这要看大法师的手段了。”语声犹在半空中摇曳,她窈窕的身子突倒飞而回,撞向站在她後面那些火龙寨的弟子。
  大法师急喝道:“小心!”疾扑向前去。
  两柄长刀即时向月奴斩下,月奴娇笑下绝,刀光中一闪而过,左右手一翻,尖长的指甲划进了那两个挥刀斩来的火龙寨弟子咽喉。
  两股鲜血“嗤嗤”地射出,月奴凌空一翻而过,那两个火龙寨弟子同时凌空飞起来,飞撞向大法师。
  大法师双手暴张,“霍霍”地将两人接下,一看已然断气毙命。
  月奴人已在两丈开外,抬手舐了舐指甲上的鲜血,悠然道:“我们一直都不想杀火龙寨的任何人,但是现在不能不杀了。 ”
  大法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正邪之间,本来就绝没有妥协的余地,他们虽然死了,也不会不瞑目。”
  话声一落,大法师放下手中两具尸体,缓步向月奴迫近。
  月奴一步一步倒退,身形突然一急,裂帛声中,两个在後面悄然掩杀上去的火龙寨弟子又丧命在她的指甲下。
  其余的人眼都红了,咆哮声中,一齐冲杀向月奴。
  灯光在晃动,剑影刀光乱闪,气势慑人。
  可惜月奴并不是活人,一点也不为所动,娇笑著静待他们冲上来。
  大法师也就在这时候扑前,抢在众人之前,绕著月奴疾转了一圈!
  这一转的迅速实在匪夷所思,带起了一股强烈已极的旋风。
  众人的去势竟然全都被挡下,衣衫被激得“猎猎”地飞扬起来,手中灯笼火把亦犹如被狂风吹拂,一阵乱晃。
  月奴的身子跟著转动,尖锐的指甲在灯光之中,闪动著令人心悸的寒芒,一再划向大法师的咽喉!
  大法师始终抢在月奴之前,身形猛一顿,同时吐气,双掌疾劈了过去!
  月奴银铃似的一阵娇笑,身子迎著掌风倒飞了出去,双手一展,指甲又划向旁边的火龙寨弟子。
  大法师紧追上前,迅速劈出两掌,震开了那两个火龙寨的弟子!
  月奴娇笑下绝,退得更快。
  她身形的奇诡,实在匪夷所思,脑後更像长了眼睛似的,眼看就要撞在後面的树干上,总能够及时贴著树干一转,转到了树干的另一边,又继续飘退!
  大法师的去势如箭离弦,奸几次跟著就要抢在月奴之前,总是被那些树干所阻,反而落後。
  他一点也不气馁,掌一拍树干,一绕再追上。
  枫林中这片刻之间,又多了无数火把灯笼,照耀得与白昼无异。
  月奴在灯光中看来是那么朦胧,稍远看就如一股烟雾似的,好像随时都会飞散,看来并不怎样的真实。
  但她杀人,却真实得很,十只指甲简直就像是剑、像是刀,尖锐!锋利!
  大法师一面追,一面要阻止月奴杀人,实在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他的气力却仿佛无穷无尽源源不绝,身形始终保持。
  月奴的眼中终於露出了惊讶之色,她终於发觉,这一阵追逐,并没有摆脱大法师,而且距离好像在逐渐缩短。
  她并没有停下,又倒退了三丈,突然停下。
  在她的後面,突然出现了萧十三,霹雳般暴喝声中,一刀疾斩向月奴。
  阔大的刀锋,灯光中闪亮夺目,就像是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配合那霹雳般一喝,更显得凌厉!
  月奴已没有闪避的余地,刀光中一分为二,变成两爿。
  没有丝毫的声响,也没有鲜血激溅,断口处出奇的光滑平整,就像是一具蜡像,突然被斩开两边。
  萧十三亦为之一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这柄刀那么锋利。
  大法师一声:“小心。”身形已暴退,刀一转,“霍霍”地护住整个身子。
  月奴仍然投入刀光中,眨眼间被劈成千百块,一片片飞舞在空中。
  萧十三看得真切,刀势更急劲,周围的枫叶在刀光中粉碎,月奴的身子亦被斩成粉碎。
  没有血,一滴也没有。
  萧十三心胆俱寒,周围的火龙寨弟子亦为之变色。
  大法师没有变,暴喝声中,身形凌空盘转,一股旋风同时激荡起来。
  碎成千百片的月奴,立时被卷进这漩涡之中,滴溜溜地急转。
  眨眼间,那干百碎片又聚合,变成了月奴,她下停地在漩涡中转上去,无声地穿过枫叶,飞入了夜空,大法师身形几乎同时一凝,“一鹤冲天”,紧追上夜空,双手箕张,又抓向月奴。
  萧十三惊魂甫定,霹雳一声暴暍,提刀拔身,紧追在大法师的身後。
  夜风急吹,枫叶“簌簌”的作响,辉煌的灯光中赤红如火的枫叶更鲜红,就像是一片火海,更像是一片血海。
  月奴在血海上飘飞,竟然是飘向红叶小筑,萧十三一见震惊,身形旋展至极限,一心要抢在月奴之前。
  大法师更是双袖展开,一只大鹏鸟似的,飞越过那片血海。
  月奴又发出了那种银铃似的笑声,浑身上下仿佛多了一层雾气,整个身子也仿佛要化成雾气股消散。
  大法师这一次竟然追之下及,再远,月奴仿佛又化成一点萤火,飞入幽冥。×      ×      ×  大法师、萧十三的喝叱声,那些火龙寨弟子的惊呼声,楚轻侯都听在耳内。
  他不由自主推开了一扇窗户,往外望去,红叶仍末醒,楚轻侯目光转回,不由叹了一口气。
  也就这在时候,珠帘在外被掀开,芸儿缓步走进来,她的头微垂,苍白的脸上仿佛犹带余悸。
  楚轻侯应声望了一眼。
  “芸儿,药煎好了”
  芸儿尚未回答,楚轻侯的眼角已瞥见月奴一缕轻烟似的向这边飞来。
  楚轻侯霍地转回,右手却落在剑柄上,“铮”的剑簧一响,人与剑已呼之欲出。
  月奴身形飞快,眨眼掠至,一仰,便要贴著墙壁掠上!
  楚轻侯即时夺窗而出,龙泉剑划起一道夺目的寒芒,凌空疾斩向月奴。
  月奴目光一落,一声惊呼!
  楚轻侯从未听过月奴发出这样的声音,刹那间他突然有一种感觉月奴是真的恐惧,是真的惊慌!
  龙泉剑刹那间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华,就像是黑夜中的流星,闪亮而又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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