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传奇_戊戟武侠小说全集

戊戟《江湖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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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洞庭蛟儿
    近年来,在湘西崛起锁龙帮,势力日增,手已伸到洞庭糊边来了。帮主方人定,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身锁龙功,招式怪异,劲气逼人,打尽了方圆百里黑、白两道的高手,使锁龙帮从一个小小的组织,成为江湖上的一个大帮派,方人定更成了远近闻名的人物。不论走帮的、卖艺的、保镖的,路过湘西,一定要在他门下投下拜帖,送上礼物,才能平安过境,安心谋生。不然,你就别想活了。
    可是近两天来,锁龙帮一下紧张起来,方人定更是日夜不安。一到黑夜,他所住的大院,不论前厅后园,都是火把通明,戒备森严,人人面色凝重,如临大敌,就连瓦面上也布下了人手,以防不测。
    在戒备森严的氛围之中,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听候使唤的小蛟儿,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瞪大一双眼睛,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就是不敢动问。他不是锁龙帮内的人,只因爷爷交不出渔税,给锁龙帮的人拉来顶税,伺候帮主罢了。在众人眼里,小蛟儿只是一个被呼来喝去、任人打骂的小杂工,谁也不会理睬他。
    这夜,他送完茶水退出来,打算回去睡觉,却听到院子内树下有两个人在轻轻地说话,他一时好奇心起,选了一处石凳坐下,装着小憩,偷听他们说些什么。
    “三哥,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来了一个顶厉害的对手?”
    “晤!要不帮主会这么紧张吗?”
    “是谁!?是不是震惊武林的小魔女?”
    “不是!”
    “是黑蝙蝠?”
    “你真是瞎扯谈,黑蝙蝠早已死了,你去昆仑捡他的骨头去吧。”
    “是武当新掌门常怀玉?”
    “不是!”
    “那一定是令人害怕的诡秘女侠了!”
    “诡秘女侠算什么?就算是甘氏三煞都来,帮主手下的几位堂主也可以打发他们了。”
    “莫非是武林八仙中的一个?”
    “不是。”
    “那么是谁?”
    “一个怪影。”
    问话人愣然:“什么!?一个怪影?”
    “对,就是—个怪影。”
    “怎么怪法?”
    “不知道。”
    “不知道!?”
    “对!因为谁也没有看清它是什么样儿。”
    “为什么?”
    “因为看清它的人,都不会说话了。”
    “给吓昏了?还是疯了?”
    “不!死了。一个死人,会说话吗?”
    “给吓死的?”
    “不!给怪影杀死的。”
    问话人半晌出不了声,最后才问:“真的?这怪影这么厉害?”
    “厉害极了,只要它一在你跟前出现,你的头就会突然掉下来,在你身后出现,没等你回头,你也会翻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问话人又怔了半晌,然后疑惑地问:“三哥,你不是在吓唬我吧?”
    “我怎么吓唬你了?”
    “既然见到怪影的人都死了,谁也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了?”
    “因为有一个怪影不想杀死的人,叫他带口信给我们帮主。”
    “这个人是谁?”
    “就是黑龙堂堂主。”
    “那黑龙堂堂主看清楚它了么?”
    “黑龙堂堂主也没有看清楚它。"
    “为什么!?”
    “这怪影突然在他身后出现,冰冷的手指对准了他的后心,叫他别回头,交代了他几句话,又一下消失了!黑龙堂堂主只在月光下看见了一团影子,是人是怪也不请楚。”
    “是不是黑龙堂堂主碰上鬼了?”
    “是人是鬼,谁也不知道,但这个鬼会杀人,会拿走人的脑袋。我们派去洞庭湖的白龙堂堂主的脑袋,就是这个怪影取走了的。”
    “它叫黑龙堂堂主带回了什么话?”
    “叫我们帮主解散锁龙帮,或者将脑袋割下来交给他。要是不答应,他三天后就亲自来取帮主的脑袋。”
    小蛟儿在那边听了两人的对话,初是感到惊奇,再是感到好笑,后来感到有点害怕了,最后,他又对这个怪影好感起来。他巴不得这个怪影早点来,取走那作恶多端、色赌包娼、逼良为娼的帮主的脑袋,自己不但可以回到爷爷的身边,帮助爷爷下湖打鱼,今后打鱼人还不用向锁龙帮交税钱哩!
    三哥他们仍在那边说话。三哥说:“你想,我们帮主会答应吗?”
    “帮主怎么会答应呢?解散了锁龙帮,帮主手下几百个弟兄喝西北风么?帮主更不会自己将脑袋割下来。”
    “所以今夜里,怪影必定要来取帮主的脑袋。今夜是第三天了,他不来,以后就再也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他以后不会来?”
    “听人说,这个怪影说三天就是三天,多一个时辰也不行。—过时辰,他就不会再出现。”
    小蛟儿听到这里,感到失望。眼看三更就要响了,这个怪影是不会来的了。他站起来,准备回下间睡觉,蓦然间,他听到有人惊呼一声:“怪影!”但见几条劲汉从两旁厢房、假山中冲了出来,喝问:“怪影在哪里?”
    为首的是锁龙帮护法的黄龙堂堂主。论武功,除了帮主,就是他了。其他几条劲汉,都是帮中一流的高手,负责守护这院子。这院子,正是帮主方人定所住的地方。
    那惊呼的人正是在树下轻轻问话的人,他朝小蛟儿指着:“在……在……在那里。”
    众人都朝小蛟儿望来,除了小蛟儿木然地站着和小蛟儿的人影外,哪里有什么怪影?
    黄龙堂堂主喝道:“胡说!哪里有怪影?”
    “它……它……还在晃动……动……”他定神再看,才发觉自己看错了,原来,刚才小蛟儿站起来时,无意中碰着花枝,花枝晃动,在月下的投影也自然地晃动了,再加上小蛟儿的身影,他便以为是怪影出现了。
    黄龙堂堂主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得他两眼金花乱飞,喝道:“派你出来守夜,你却在谈话,现在又胡说八道,要你何用,给我拉出去砍了。”立刻有人把他架了起来。
    那人恐惧起来,大呼:“堂主饶命,堂主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从正屋掀帘出来,说:“黄大哥,帮主说,先饶他一命,关进水牢再说,别影响了今夜的戒备。”
    黄龙堂堂主立刻命人将那惊呼者带走,瞪了三哥—眼,“今后你再敢胡言乱语,动摇人心,小心我砍了你。”
    三哥吓得面如土色,连大气也不敢透,黄龙堂堂主又狠狠地瞪了小蛟儿一眼,小蛟儿顿时心里发了毛,害怕也将自己关到水牢里去。谁知黄龙堂堂主却喝问他一句:“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小人在……在这里听……听候老爷使唤。”
    这时中年妇人说话了:“小蛟,这里用不着你,回去睡吧。”
    这位中年妇人,也是锁龙帮白龙堂的副堂主,号称白龙剑夫人,全帮上下,只有她对小蛟儿还算好,没有怎么打骂小蛟儿。
    小蛟儿连忙应声:“是,夫人。"
    黄龙堂堂主喝道:“还不给我快滚?”
    小蛟儿慌忙跑开,心想:你这么凶恶干吗?动不动就要打人杀人,最好怪影快点来,连他的脑壳子也摸了去。小蛟儿还没有跑出院子,又听到有人一声惊呼:“看!怪影!”
    小蛟儿一怔,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果然见院子高高的围墙上,出现了一个不见面目的怪影,月光下,长长的身影映到另一边围墙上,显得格外的诡异和恐怖。黄龙堂堂主一支暗器激发而出,暗器打空了。眨眼间,怪影突然在墙头上消失了。真是悄然而来,悄然而去。黄龙堂堂主大吼一声:“跟我追!别让他跑了。”他首先一跃登上墙头。接着帮中的十多个高手,也纷纷攀上墙头或跃上瓦面,去追赶那怪影。
    小蛟儿吓呆了,只听见前厅后院,人声嘈杂,脚步纷乱,似乎有人又朝这院子里跑来,他才想到,我呆在这里干什么?等会儿众人涌来,不将自己撞翻乱脚踩死才怪,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才是。他四下看看,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的,只好爬到树上去。
    蓦然间,他感到身后一阵微风骤起,跟着眼前一闪,一个怪影如流矢飞电,在他前面一掠而过,直飞到帮主房间的窗口上,刹时而没。接着他听到帮主方人定一声怒吼,房内的灯火全灭,跟着又是几声惨叫。小蛟儿惊讶不已,黄龙堂堂主不是带人去追赶怪影么?他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的?
    帮主的怒吼和几声的惨叫,顿时惊动了全帮上下人手,纷纷涌来,有的问:“帮主,出了什么事?”有的说:“莫非帮主发了脾气?”可是帮主房内寂然无声。等到众人提了火把走进帮主房内时,却看见帮主和他两个随身保护的堂主,全部躺倒在血泊中,帮主的一颗人头也给割了去,桌面上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若不散帮,此为榜样”八个众人看得呆若木鸡,心内悚然,暗想:全帮上下好手不下百人,一流的高手也有八九人,竟然让怪影在刹时之间取了帮主之头,挑死了两位堂主,这怪影的武功,简直匪夷所思,不可想象。何况帮主一身锁龙神功,全帮无人能及,这怪影假若要取自己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众人想到这里,都有散伙之意。
    黄龙堂堂主面色沉重,望着血泊中的三具尸体,蓦然想起一件事来,吼道:“快将那小杂种抓来,这小杂种准是怪影的线眼。”
    众人一怔:“小杂种?谁?”
    “就是小蛟儿。”
    白龙剑夫人惊讶地问:“怎么是小蛟儿!”
    黄龙堂堂主说:“这小杂种在院子里装神弄鬼,实际上为怪影通风报信,不然,怪影怎么知道帮主住的地方?”
    “对!”有人说:“不管他是不是怪影的线眼,先抓起来拷问,如果是,就生削了他为帮主报仇。”
    正在这时,一股火光从后院内冲天而起,巨大殷红的火舌.趁着火势,朝这里卷来,众人顿时慌乱了。一些想散伙的人,趁机掠劫财物而去,甚至为争夺财物互相残杀起来。黄龙堂堂主见如此情景,又见火势蔓延开来,无法收拾,只好带了本堂的弟兄而去。其他堂主见黄龙堂堂主离去,也只好各散东西,自寻出路。一个雄据湘西十多年的偌大锁龙帮,一夜之间,在这神秘的怪影打击下,顿时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再说小蛟儿躲在树上,听到黄龙堂堂主说自己是怪影的线眼,要生当刂了自己,吓得在树上再也不敢爬下来了。在大火燃烧中,他本想下来,又怕给人瞧见,直等到众人都走了,他想下来时,已给大火封了出路,正六神无主时,忽然给一个人轻轻地提起来,在大火中掠空而去,仿佛腾云驾雾似的,远远离开了锁龙帮的大院。小蛟儿感到莫明其妙,是谁在这时救了自己?是白龙剑夫人么?白龙剑夫人怎么知道自己躲在树上的?当那人将他放下地面,他定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是一个无头无脸的怪影子,只露出一双似寒星般闪烁的眼睛。这个怪影子,好像只有一双眼睛,其他什么也没有了,从头到脚,罩在一件黑斗篷中。小蛟儿又怕又惊地问:“你……你……你是谁?”那人不回答,冷冷地盯视着小蛟儿好一会,看得小蛟儿浑身寒毛直竖,心里直打哆嗦,不知道跟前的是人还是鬼。
    半晌,那看不清的怪影突然冷冷地问:“你叫小蛟儿?”
    小蛟儿点点头,他不明白这怪物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其实这怪影杀了锁龙帮帮主后,一直没离开大院,只不过他行动极迅速,别人看不清楚罢了。他在后院放了一把火后,便轻轻落在小蛟儿藏身的树上,黄龙堂堂主等人的说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看见一个小孩子伏在树上不敢动,暗暗纳闷,这小孩子是什么人?怎么躲在树上的?难道他是一位武林高手的子弟,也来锁龙帮找帮主算帐么?可是一看大火烧近来时,这小孩慌得六神无主,根本不懂武功,不忍心见他给火烧死,便顺手将他带了出来。
    这怪影又问:“你不是锁龙帮的人么?”
    小蛟儿摇摇头:“因为我爷爷交不起渔税,我给他们抓来顶渔税的,伺候帮主。”
    “那么说,你不是怪影的线眼了?”
    怪影故意这么问,就想看看这小孩的说话老不老实,他从这小孩的眼神中看出,这小孩颇为机灵,但凡机灵的人,一般不会说老实话,会顺着人说一些使人听了高兴的话来。一个人的品质,往往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了。
    可是小蛟儿摇摇头:“我不是。”
    怪影暗自纳闷了!难道这孩子既聪明又老实么?忍不住又问:“可是,那位黄龙堂堂主怎么说你是怪影的线眼?”
    “我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你不会是那、那、那个怪影吧?”
    “我要是怪影,你怕不怕?”
    “怕。”
    “你怕什么?”
    “我听人说,谁见了怪影,谁就不会说话了。”
    “哦!怎么不会说话了?”
    “因为他死了,死了的人会说话吗?”
    怪影不由笑起来:“不错,一个人死了,是不会说话的。可是,你现在不是在说话吗?”
    小蛟儿不由一怔:“你是怪影?”
    “不错,我正是怪影。”
    “你、你不、不会杀、杀我吧?”
    “我不会杀你,不过——”怪影突然想到一件事来,转口说,“好吧,你可以走了。以后你想找我,就到常德有生米店去找我好了。”
    “真的?你放我走?”小蛟儿哪里还敢去找这个怪影。
    “我放你走,最好你快点走。要不,等我改变了主意,说不定我会杀了你。”
    小蛟儿赶快跑开了。他怕怪影会突然改变主意,要去自己的脑袋。正所谓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他在荒野中只知一味地向前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和跑到什么地方了,在这荒凉山野的深夜里,四周都是一些黑黝黝的怪影,森林里不时还传出一声夜鹗的叫声。小蛟儿从小跟爷爷在深夜里闯惯了,半点也不害怕。他只害怕那个会要人脑袋的怪影。这时,已接近黎明,小蛟儿隐隐约约发现前面有座小小的山神庙,便朝前跑去,打算在厢里坐一会,等到天大亮后再赶路。
    这是一间破烂的无人小庙,小蛟儿靠着柱子坐下来,大概是又累又困,—坐下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他仿佛感到自己的身体飞了起来,他睁眼一看,不由魂飞魄散,原来是黄龙堂堂主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狞笑着:“你这个小杂种,居然逃到这里来了!怪不得昨夜不见了你,说!怪影是怎样打发你来锁龙帮的?你昨夜是怎样与怪影通水的?”
    小蛟儿在半空悬吊着,挣扎着,说:“我没有与怪影通水,怪影没有打发我来,是你们叫我来顶税钱的。”
    “小杂种,你还口硬?”
    黄龙堂堂主狠狠地掴了他两个耳光,打得他两边脸顿时肿起,嘴也出血了。又狠狠将他摔在地上,喝着手下:“先将这小杂种捆起来,他要是不实说,先砍了他一双腿,然后破肚挖心,生祭帮主。”
    小蛟儿才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狠狠的一摔了早已痛得晕了过去。一个手下说:“堂主,他昏过去了。”
    “用冷水将他泼醒。”
    小蛟儿给冷水泼醒,感到浑身疼痛。他不明白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这个杀人魔王。小蛟儿哪里知道,那怪影将他从大火中救出,施展轻功,飞越山野,瞬息之间,已去百里之外,早已将锁龙帮的人抛在后面了。当小蛟儿在庙里睡觉肘,黄龙堂堂主刚好赶到,路经山神庙,意外发现了小蛟儿……
    小蛟儿心想:早知会碰上了这个杀人恶魔,不如给怪影要去脑袋还好。黄龙堂堂主盯着他问:“小杂种,你说不说?”
    “我不知道说什么。”
    堂主大怒:“豹头!先将这小杂种的一条腿砍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劲装汉子,“当”地将刀亮出来,刀光在小蛟儿面前晃了晃,吓得小蛟儿痛也忘了,大叫起来:“你不能砍我的腿,砍了腿我怎么走路回家呀!”
    “那你说,是怎样给怪影通水的?”
    “我没有!”
    “你不想要你的腿了?”
    “我要。”
    “要,你为什么不说?”
    有人在旁边劝道:“小蛟儿,堂主不过想知道怪影是什么人、现在哪里罢了。你说了,堂主自然会放你的,何必找苦来受?”
    这人是黄龙堂有名的师爷,嘴甜心冷,一向深得堂主的信任。他满以为这样,一硬一软,小蛟儿一定会说。可是小蛟儿仰着脸说:“我不知道呀,能胡说么?”
    师爷笑了笑:“真的不知道?我问你,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我怕怪影呀!”
    “你怕怪影,为什么不躲起来,跑到这里睡觉?”
    “我这不是躲吗?你们不是也跑来这里躲吗?”
    “好,好,你倒挺会说话的。我问你,这里离大院有多远?”
    小蛟儿愕然:“有多远?”
    “这里离帮主的大院起码一百多里,你不懂轻功,怎么能在两三个时辰跑来这里的?说!是谁将你带来这里?”
    这一下,师爷问到点子上了,—时令小蛟儿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这更引起黄龙堂堂主的疑心,大喝一声:“说!是不是怪影带你来这里的?”
    “是我自己跑来的。”
    黄龙堂堂主又是一巴掌拍去,对豹头说:“别再跟这小杂种多费唇舌了,摆设帮主灵位,在灵位前而生当刂了这小杂种,祭奠帮主。”
    顿时两条大汉将小蛟儿提起来,剥了衣服,捆了手脚,掷在种台下。师爷对小蛟儿说:“你快说吧,不然,真的没命了。你这小小的年纪,何苦为怪影子当替死鬼?”
    小蛟儿心里十分害怕,但爷爷的一句活,从小就印在了他的心上,—个人要有良心,不能为了自己而去害别人。小蛟儿虽然害怕怪影,但从心里感激怪影从大火中救了自己,不能为了自己而害了怪影,心一横:“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不知道。”
    帮主的灵位摆设好了,黄龙堂叩头祷告说:“帮主,小弟今日为你捉到了一个通风报信给怪影的人,在你老人家灵前生祭,望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保佑小弟今后锁龙神功练成,再为你老人家报仇雪恨!”
    祷告完,黄龙堂堂主正要拿小蛟儿开刀,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我不要这小孩来祭我。”
    这声音,仿佛是从天上飘落,又好像是从地下飘起,更似乎是从神座上的泥塑神像口中说出。众人全都惊讶愕然了,是谁在说话?不会是死去的帮主显灵吧?
    黄龙堂堂主惊骇地问:“帮主,是你老人家么?”
    “嗯!”阴侧侧的声音又飘起了:“黄堂主,我看你也别练什么锁龙神功了,干脆下地府陪我吧!”
    “帮主,你——!”黄龙堂堂主更是惊恐万分。
    “你不愿意?你一向不是很忠心的么?怎么不愿意了?”
    这么一说,众人更是惊恐万状,加上这庙里阴森森的,帮主的灵位摆在神台上,更添了恐怖气氛。有些人见状不妙,一步步向门口退去,那嘴甜心冷的师爷,早巳摸近庙门口,正准备拔腿而跑,猝然间,一个黑影在他跟前一晃,他咕咚一声,人便翻倒,脖子上一丝细细的血流出,再也不会动了。众人吓得面无人色。
    阴恻侧的声音又说:“你们谁也别想跑,一跑,谁也别想活了!”
    黄龙堂堂主到底比众人胆大,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阵风起,神台上出现了一个从头到脚给黑斗篷遮盖着的人,只露出一双冷电似的眼睛。众人不知道他是从梁上飞下来的,还是从神像背后钻出来的。小蛟儿一看,就是昨夜从大火中救出自己的怪影。
    黄龙堂堂主瞳目结舌,半晌才问:“你是怪影?”
    “不错,我就是怪影,你不是要找我吗?”
    黄龙堂堂主大怒:“刚才你敢装神弄鬼戏弄我,我跟你拼了!”
    黄龙堂堂主真是不自量力,连帮主方人定这么好的武功,也在刹时之间丢了性命,他怎是这怪影的对手?他的九龙鞭刚一发出,怪影如惊鸿一掠,早已靠近他的跟前,一掌拍出,就将他拍飞了。跌落下来时,虽然身体完好如初,但体内的筋骨、内脏全烂,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怪影这一掌,正是天山怪一派的绵掌功。
    怪影环视黄龙堂门下众人一眼,见一个个呆若木鸡,面无人色,说:“我不想杀你们,你们走吧。不过,今后你们再敢伤害这孩子,再敢为非作歹,我随时都会取了你们的性命。”
    众人一哄而散,纷纷夺门而逃。
    怪影将小蛟儿身上的绳索解开,小蛟儿顾不了身上的痛,咕咚一声跪下,朝怪影连叩了几个响头。
    怪影扶起他说:“别叩头了!你身上不痛吗?”
    怪影一说,小蛟儿才感到全身一阵刺骨般地疼痛,不由“哎呀”一声坐在地上。怪影说:“来,让我看看你伤着哪里了。”
    “不,不!我没伤,我坐一会就会好的。”
    怪影暗暗感到这孩子的性格顶倔强的,不由点点头说:“你别充什么英雄了!来,我这里有一颗药丸,你服下去,以后就不会痛了。”
    “怪影叔叔,你真好!”
    “你现在还怕我不?”
    小蛟儿摇摇头:“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刚才你连堂主手下也不杀害,我想,你不会杀害我的。”
    怪影两眼笑了:“小蛟儿,刚才你告诉了他们,不是不用受苦了么?”
    “可是,我可不是你打发来的呀,我也没与你通水呀。”
    “但是,你不是知道我的地方么?”
    “是常德有生米店吗?”
    “是啊!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小蛟儿摇摇头:“我爷爷说,不能为了自己去害别人。我要是说出来,怪影叔叔,虽然你会武功,可是有生米店的人也会武功吗?那不害了他们么?”
    怪影听子大为惊讶,想不列这个小孩子,有为他人着想的好品德,这正是一个学武人难得的好品质,他有点喜欢这个小孩子了。不由又打量了他一眼,喑思:不知这孩子在其他方面如何。不为自己而害他人,往往在一些黑道人物身上,也可以办到,有的甚至为了朋友,还可以刀插两肋呢?他想了一下说:“好!你服下这颗药丸层,好好地坐在这里呼吸吐纳,不要乱动,我去将两个人埋了,再来看你。”
    “叔叔,我帮你的手吧。”
    “不,不,你一定要坐在这里呼吸吐纳,不然,你身上的内伤,就不会好了。”
    “叔叔,那要多久?”
    “这就看你安心不安心了!”
    于是怪影教他如何盘腿静坐,双手如何摆放,如何深深吸气,纳入丹田,又如何徐徐呼出换气,示范了一下,见小蛟儿学得顶快,又暗暗惊奇,看来这孩子极有慧根,是一块学武的好材料,他便提起黄龙堂堂主和师爷的尸体出去了。
    小蛟儿依照怪影的教导,进行呼吸吐纳,不久,他感到有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慢慢走遍全身,不中得惊奇起来。小蛟儿里知道,白己所进行的,正是武林中一种最上乘的内功,运气调息,意守丹田之法。这个怪影不是别人,正是天山怪侠李是水的嫡传弟子云中鹤,绰号怪影。
    天山怪侠(见拙作《武林传奇》)以三大绝技而傲视武林。一是轻功,天山派的轻功,近似唐宋传奇中空空儿之流,瞬息之间,已去千里,二是绵掌,掌力刚中带柔,柔中带刚,掌拍豆腐而不烂,而豆腐下面的石板却粉碎了;三便是迎风柳步了,其步法奥妙无方,可以闪避任何一流上乘高手的招式,就是连小魔女出神入化、神奇无比的西门剑法,也可以闪避,几乎令打尽天下无敌手的小魔女一筹莫展。天山一派的三项绝技,都扎根在内功的基础上,只有深厚的内力,才可以学到这三项绝技。不然,三项绝技只是镜中之花,水中之月,可望而不可及,而怪影教小蛟儿的呼吸吐纳之法,正是天山派内功入门的第一步,它不但可以调理身上的内外伤,还可以增强体力,长此练下去,它可以使人身轻如燕,行走如飞。
    小蛟儿练了一灶香的时辰,身体不但疼痛全消,而且还感到舒畅起来。这一来是天山灵药起了作用,二来是小蛟儿的体质比较好,加上天山派内功的运气调息,因此恢复得特别神速。
    云中鹤回来时,见小蛟儿面色红润,气息平和深长,便说:“小蛟儿,你可以起来走动了。”
    小蛟儿站起来,走动了一下,不但不见什么痛,似乎特别有精神,好像刚睡醒过来。他又惊又喜:“叔叔,你教的办法真好,以后我有了伤,也这样盘坐呼吸。”
    “唔!不过,这个方法,你可不能去教别人。”
    小蛟儿不明:“叔叔,这为什么?”
    “因为别人没服下我的药丸,一做,便会血涌而死。”
    小蛟儿大惊:“真的?可是我以后呢?还能不能这样盘坐呼吸?”
    “能!因为你服过了我的药丸。好了!你现在准备去哪里?”
    “叔叔,我回爷爷那里。”
    “你爷爷在什么地方?”
    “在洞庭湖边的郑家村子里。”
    “你识不识路?”
    “我认识,爷爷说,天下的道路在一个人的鼻子下面。”
    云中鹤愣异:“鼻子下面?”
    “是呀!叔叔,鼻子下面是嘴,不认识,可以问人呀!那不就认识了么?”
    云中鹤不禁笑了,“对,对。路,果然是在一个人的鼻子下面。”同时心里暗想:“这小孩子的爷爷又是什么人?怎么他不说自己的父母,而单说起爷爷的?忍不住问:“小蛟儿,你爸爸妈妈呢?”
    “我爷爷说,我一出生不久,我爸爸妈妈就死去了。”
    云中鹤暗暗惊异,这孩子是胸襟豁达?还是从小失去父母,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但不论怎样,他对小蛟儿既喜欢也同情,抚摸着小蛟儿说:“蛟儿,你离开你爷爷有多久了?”
    “大半年啦!”
    “想不想爷爷?”
    “想。”
    “好!你回去吧。这里是几两碎银,你带在身上,也好在路上用。”
    “叔叔,我以后怎样还你呢?”
    “不还了,你拿去用吧。”
    “不!爷爷说过,我们可不能乱拿别人的东西。这样吧,叔叔,你要不要鱼?要,我和爷爷打好多的鱼给你,当还银子给你好不好?要不,我就不敢要你的银子啦!”
    云中鹤又是奇异,看来这孩子不但聪明,还不贪财哩!他爷爷是什么人?怎么调教出一个好孙儿来,便说,“好,好!我以后就到你家讨鱼吃啦!”说时身形一闪。小蛟儿只感到一阵风骤起,定神一看,怪影叔叔早已杳如黄鹤,不见踪影了。小蛟儿不由怔了一下,暗想:怎么怪影叔叔就走了?他知道我爷爷住的地方么?他发了一阵子呆,只好藏好碎银,取路下山,朝有人烟的地方走去。他刚转出林子。踏上一条山道,骞然听到身后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五匹怒马,扬尘而来,势若流矢,吓得小蛟儿闪到一边去。这五匹怒马,前面两匹,各骑着一位彪形汉子,腰挂弯刀,一身皂色劲装,马鞭儿在空中飞扬;中间两匹,却骑着一对中年夫妇,各披着青色缎面的披风,男的身躯高大,一口虬须,双目有神,不怒而威,女的却面目俏美,凤眼传情,虽然是四十岁上下,但风韵仍存。最后一匹马上,骑着的是一位青衣少女,十七八岁,一身丫鬟打扮,但身后却背着一把乌鞘剑。
    小蛟儿见这五个人挂刀带剑的,不知是什么人,害怕他们是锁龙帮的,想躲进树林中去,可是那美妇一双风目掠了他一眼,蓦然心头一动,一勒缰绳,坐下的怒马一声长鸣,前蹄凌空,顿时停了下来,跟着其他四匹怒马也先后收了缰绳。小蛟儿一见,便吓得跑进树林中去了。
    美妇马鞭一指,对青衣少女说:“司剑,你去将那小孩抓来见我,千万别伤了他。”
    “是!夫人。”
    青衣少女一纵下马,跑进树林中,见小蛟儿躲在一棵大树背后,一笑,故意说:“咦!这小孩跑去哪了?怎么不见了?”一边向小蛟儿藏身地方的相反方向走去。小蛟儿下暗暗自幸,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风起,青衣少女已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后了,说:“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找不到哪!”
    “你,你、你找我干什么?”
    “因为我家夫人要见你呀!”
    “我不去。”
    “去吧,不去不行呐。”青衣少女—伸手,将小蛟儿当小鸡似的提了起来。小蛟儿想不到这少女竟有这么大的劲力,挣扎说:“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真的吗?我可不大放心哪!”
    小蛟儿一边挣扎一边说:“我说不跑就不跑,男人大丈夫,说活算数。”
    青衣少女“卟嗤”一笑:“哎哟!你是男人大丈夫哪!我可不知道。”
    “你放不放?不放我骂你啦!”
    “你怎么骂我?我想听听。”
    小蛟儿对这位笑吟吟的少女,却骂不出口来,只好说,“你放下我,我再跑是四脚爬的好不好?你这么提着我去见你家夫人,好看吗?”
    青衣少女感到这孩子实在有趣,放下他说:“好!你跟我走吧。”
    小蛟儿跟着少女走出树林子,来到美妇的马跟前,仰着脸问:“夫人,你要见我吗?我可不认识你呀!”
    美妇却不答,望着少女问:“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的?”
    “夫人,这小孩子怪精灵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他。”
    美妇又打量着小蛟儿,感到越看越像自己一位思念的人,心下思疑,问:“小孩,我问你,你姓什么?父母是谁?”
    小蛟儿摇摇头:“不知道。”
    美妇扬扬眉:“什么?不知道?”
    “是呀,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一位彪形大汉顿时喝道:“小杂种,我家夫人问,你竟敢这样回答的?不想活了?”
    美妇一听“小杂种”三个字,顿时色变,“啪”地—声,一马鞭抽在那大汉身上,喝道:“我在问话,谁要你来多口的?跟我退到一边去!”
    美妇和颜悦色地问小蛟儿:“你怎么会不知道的?小兄弟,你老实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呀!我父母早已死了,我姓什么,爷爷也没有告诉我。”
    美妇听了更是心头大动,问:“那你叫什么,总知道吧?”
    “我叫小蛟儿。”
    “小蛟儿?你爷爷姓什么?”
    小蛟儿又是摇摇头:“爷爷姓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别人叫爷爷为‘三公’的。”
    青衣少女忍不住说:“你这孩子生得蛮俊气,却怎么这般糊涂?你爷爷姓什么都不知道的?”
    “爷爷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美妇一笑:“你爷爷住在哪里?他干什么的?”
    “我爷爷是打鱼的,住在洞庭湖上的郑家村,离这里可远了。”
    “哦!那你怎么会跑来这里的?”
    “我给锁龙帮的人抓来这里的呀!”
    “那么说,你是从锁龙帮逃出来的了?”
    小蛟儿害怕这伙人是锁龙帮的,慌忙说:“夫人,我可没有逃呀,昨夜里,帮主叫一位怪影杀了,大家都跑,我也跟大家一块跑出来的。”
    虬须人这时点点头说:“怪不得昨夜里南处大火冲天,今天一早有人传说,昨夜里锁龙帮叫一位武林高手挑了,总坛夷为平地。”
    美妇似乎对这不感兴趣,转头对另一彪形汉子命令:“家寿,你马上到洞庭湖边的郑家村,将一个叫‘三公’的打鱼人找来见我,速去速回,不得有误。”
    “是!夫人。”
    叫家寿的彪形汉子将马缰一提,“啪”的一声,坐下怒马顿时放开四蹄,飞奔而去。
    小蛟儿大惊:“夫人,你们可不能去抓我爷爷,要抓,你们抓我好了,我会做好多的事,打水,端茶,扫地,甚至下河里去抓鱼,我都会干。”
    美妇更是感到心头一阵隐痛,轻叹一声:“孩子,可苦了你了。你放心,我只是去请你爷爷来一下,不会为难他的。你吗,也跟我一道回去。司剑,你抱这孩子上马。”
    青衣少女应了一声,一手将小蛟儿提起来,轻巧地放到马背上去,然后纵身上马,坐在小蛟儿的身后。
    小蛟儿惊恐地叫起来:“你、你、你们要带、带、带我去哪里呀?”
    青衣少女笑道:“带你回家呀!”
    “回家?回我的家么?”
    青衣少女格格地笑起来:“小傻瓜,怎么是回你的家哟!”
    美妇一扬马鞭,对虬须人说:“龙哥,我们走吧。”自己先放马走了。
    青衣少女说:“小傻瓜,坐稳啦,别摔下马去!摔下去,我就没办法再提你上马了。”说时,挥动马鞭,怒马飞奔紧随美妇身后。
    小蛟儿害怕真的会从马上摔下去,一双小手紧紧抓着马鞍的边沿不放,只听见风声呼呼,两边树木向后飞逝,自己仿佛如腾云驾雾一般,又惊又怕:“姐姐,你叫马慢点跑好吗?你不怕摔下去么?”
    青衣少女又笑起来,心想:这个傻气的孩子,傻是有点傻,嘴巴倒挺甜的,也会说话,自己害怕摔下去,却问别人。她心里很满意小蛟儿叫她一声“姐姐”,搂着小蛟儿说:“小傻瓜,你放心,摔不了你。”
    小蛟儿听说不会从马上摔下来,略略放心。跑了一阵,小蛟儿渐渐不那么害怕了,忍不住又问:“姐姐你们不会是锁龙帮的人吧?”
    “你顶害怕锁龙帮吗?”
    “害怕。”
    “小傻瓜,你跟着夫人,锁龙帮的人绝不敢动你一根头发。”
    “真的?你们不是锁龙帮的人?”
    “锁龙帮算什么,就是他们帮主,给我家夫人、老爷提鞋也不配。我们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已算好了,他们怎敢来惹我们?”
    小蛟儿大大放心了,说:“姐姐,你们既然不是锁龙帮的人,捉我回去干什么?”
    “小傻瓜,说不定我家夫人看中你一副傻劲儿!”
    “姐姐,我可不傻呵!我什么都会干。”
    青衣少女“卟嗤”一笑:“对、对,你不傻,很聪明呐!”
    小蛟儿虽然与这青衣少女邂逅相遇,但经过交淡,他有点喜欢这位轻语笑言的少女了。他从小长到现在,几乎没接触过女性,更没有受到女性的抚爱和关怀,现在第—次这么接近女性,几乎是依靠在女性的怀中,闻到少女身上散发的馨香,使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触,他真希望这位青衣少女是自己姐姐,得到她的抚爱。尽管这青衣少女将他像小鸡似的提来提去,但比起在锁龙帮时,受到那些妇女的呼喝打骂好得多了。那有像这位青衣少女这么轻谈笑语?这样亲近地坐在一起?这样的护着他,怕他摔下马去?当然,像小蛟儿这样的年龄,根本不懂得异性的关系,心里更无邪念,是人类最纯真的—种情感。至于青衣少女,只不过觉得小蛟儿好玩有趣而已。
    小蛟儿问:“姐姐,你家夫人怎么会看中我的?”
    “谁知道哩!”
    青衣少女心里也实在纳闷:怎么夫人要带这个小孩回家的?
    在前面马上的美妇,这时却沉思在往事中。十年了,十年前的一段经历,几乎令她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十年前,她带一批价值连城的珠宝和几个忠心的家人,徒弟,抱着自己还来满周岁的儿子,为避仇敌,悄悄隐居在川东的一处农庄中。一天夜里,她蓦然听到一声惊喊:“青衣女魔来了!”她顿时吓得心胆俱碎,又惊又怒。这个女魔,难道杀了自己的丈夫还不解恨么?又追踪到这里来了?真的要将自己赶尽杀绝?她自问武功怎也敌不了这个青衣女魔,但看到躺在床上的儿子,把心一横,对贴身丫鬟说:“翠玉,我要是遭不幸,你就带着我儿子逃跑吧,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
    翠玉说:“夫人,你还是带着小少爷逃跑吧,现在走也还来得及。”
    她一声惨笑:“青衣女魔专为我来,找走得了么?”
    正在这时,厨房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有人高喊:“俏夜叉,你还不出来领死,等到何时?再不出来,我将你—家杀得鸡犬不留。”
    原来这位美妇不是别人,正是过去湘南大侠马清的妻子——马大娘子俏夜叉。青衣女魔在桂北杀了马清,后来又在武当山杀了峨嵋派掌门人玉清道长(详情请看拙作《武林传奇》),同时间,小魔女也在武当山剑挑了碧云峰的叛徒覃雷。消息传来,俏夜叉又悲又恨又害怕。这时,她又怀孕在身,只好携带珠宝远避他乡。生下婴儿后,她将复仇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儿子身上了,最后,才悄悄隐居在这远避武林人士的地方,想不到还是逃不过青衣女魔的追踪,竟然寻到这里来了。她将牙一咬:“好,我跟你这女魔拼了。”提刀冲出房门。刚—出门,迎面两条汉子冲了过来,她一看,是自己丈夫门下的弟子,一个叫马标,一个叫马代。马代说:“夫人,不好了,青衣女魔杀进来了,夫人你快走吧。”
    俏夜叉怒道:“没用的东西,跟我杀回去!我们几个人,难道还怕了这女魔!?”
    俏夜叉首先冲了出去,火光之下,果然见一位蒙面女子挥舞长鞭,扫倒了自己的一些家人和手下。俏夜叉弯刀一摆,一招“浮光掠影”发出,顿时满天刀光骤起。俏夜叉家传的回风十八刀,自有独步武林的绝处,虽然只有十八招式,但一招可化六招,抖展出来,便是一百零八招。刀式凶狠刁钻,招招都是凌厉的杀着。俏夜叉武功虽然达不到炉火纯青的境地,但也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一般武林高手,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何况她近年来得到覃家寒冰掌的秘诀,刀法中又含着一股寒气,冷气逼人。她二招发出,竟然将青衣女魔逼得后退几步。初时,俏夜叉还不觉得奇异,但是交手六七招后,这位蒙面女子鞭法渐渐露出了破绽,同时鞭道上的劲力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可怕。俏夜叉疑心顿起,难道是自己武功提高了?还是这女魔的武功并不像江湖上传说的那么可怕和神奇?俏夜叉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美人,杀人不眨眼,不然,她怎么得了“俏夜叉”这一绰号!她一占上风,更是不让人,刀刀逼紧。蓦然,她大喝一声:“着!”只见一条手臂在火光下随同一股喷血飞起,蒙面女子一声惨叫,颓然翻倒,她的一条手臂早已给俏夜叉砍了下来。俏夜叉雪亮的弯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惨笑一下:“女魔,你也想不到有今天吧?我丈夫死在你的鞭下,而你死在我的刀下。这也是天老爷有眼,一报还一报了。”
    “夫、夫、夫人。我,我,我,不是青衣女魔,是,是……”
    俏夜叉一怔:“你是谁?”
    “我,我是,是……”
    俏夜叉不容她说下去,用刀尖挑开了她的面巾,在火光之下一看,又是一怔:“是你?”
    “婢子该死,是、是、是马代叫我、我、我扮的,以、以为这样,便会将夫人吓、吓、吓跑了!”
    “你们这样做为的什么?说!”
    “婢子该死,是、是、是为了那些珠宝。”
    俏夜叉大怒:“该死的东西。”她一刀将这女子劈了,急忙奔回房间,一看,翠玉已倒在血泊中,马标也横在一边,而床上的婴儿和珠宝,早已不见了。俏夜叉不由从头凉到了脚,珠宝不见,她还不在乎。可是孩子,却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她将来的希望和寄托,她远避仇敌,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她发狂地呼喊起来:“孩子!还我孩子!”
    “夫,夫人……”
    一阵微弱的声音在她身后呼喊。她回身一看,原来翠玉并没有断气,只是受了严重的刀伤,一时昏厥了过去,俏夜叉的狂呼,将她叫醒过来,俏夜叉一怔,慌忙从血泊中将她抱起来,用手封住她伤处的穴位,喂她服下一颗刀伤丹,急问:“翠玉,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去了哪里?”
    “是马,马,马代……”
    “是马代抱走了他?”
    “不,是,是……”
    翠玉伤得太重,又昏了过去,俏夜叉大急。这时,俏夜叉两个弟子冲了过来:“师,师父,大,大,大火。”
    俏夜叉一看,火已烧来了,便说:“你们两个先把翠玉抱出去,好好抢救她过来,这房子不要了,我追马代这贼子去。我不亲自碎尸了他,誓不为人。”俏夜叉说完,从窗口跃出,纵身上了瓦面。举目四望,只见西南两条人影急奔,其中一个,似乎是马代的身形。于是俏夜叉急展轻功,往西南追去,一直追了两个山头,才追上黑影,俏夜叉大喝一声:“马代还想跑吗?快将我儿子放下来,我可以饶你一死。”
    马代回身一支金镖发出,俏夜叉将弯刀一摆,便将金镖打落。马清在生前曾以金镖、宝刀而称雄湘南,他传下的弟子,自然也不弱。可是,就是马清本人的武功,也不及自己的妻子,马代的金镖,又怎样伤得了俏夜叉?俏夜叉反手一支金镖,却击中了马代的左肺,令他翻倒在地。另一个黑影倏速跃起,从马代身上取下背包,打算夺路而逃。俏夜叉在他要夺路时,一支金镖激射而出,刚好击中了他的太阳穴之处,连惨叫也来不及,便倒地而亡。俏夜叉从他手中取下背包,以为背包中是自己的孩子,可是一看,却是些金银珠宝。她怒喝一声:“马代,你将我的儿子弄去哪里了?”
    马代自问必死,闭目不答。俏夜叉又急又怒:“你以为不答我就拿你没办法吗?我先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来,老娘不信你是钢铁打造的汉子。你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一死。”
    马代见仍有一线生存的希望,问:“夫人,我说了,你真的不会杀我?”
    “好!你说。”俏夜叉压下一肚的怒火。
    “夫人,我没有抱走小少爷。”
    “什么?那我孩儿去了哪里?”
    “小人不知道。”
    “该死的叛贼,你到现在还不想说实话吗?你不相信我会饶了你?”
    “夫人,小人真的不知道,马标和我刀砍了翠玉后,小人去取珠宝,马标奔向小少爷下手。蓦然从窗口跃来一个人,武功高极了,他出手一掌,就将马标怕死,再也爬不起来。小人见状不妙,提起珠宝便逃出来。要是说小少爷不见,恐怕是那人抢走了。”
    “那人是谁?是不是你的同伙?”
    “不是,小人绝不敢讲假话。”
    “那人生得怎样,是男是女?”
    “小人逃命要紧,怎敢回头,也不知他是男是女。”
    “该死的东西。”俏夜叉恨得举起刀来。
    “夫人饶命,夫人不是说饶我一死么?”
    “你这欺师灭祖的贼子,还想活命么?我孩儿要不是你们,会丢失么?”
    俏夜叉刀光一闪,便将马代劈了,急忙抽身赶回去,她虽然不完全相信马代的话,但有一点,与翠玉的话相符。俏夜叉一路暗想:谁救了我的孩儿,将他抢走了?是不是我门下的弟子?可是我的弟子没有一个像马代所说的那么武功极高,看来是马代作贼心虚,误将拍死马标的弟子认作一位武林高手。
    俏夜叉带着—线希望赶回来,所住的房子,已被大火烧为灰烬,她的一些弟子和家人都聚集在一棵大树下,一见俏夜叉回来,一下涌了上来。俏夜叉看了看,见众人手中并没有抱着自己的儿子,心不由又凉起来,急问:“我的孩儿呢?”
    众人愕然:“夫人,你不是去追赶马代寻回小少爷么?没寻到?”
    俏夜叉急了:“翠玉呢?翠玉去了哪里?”
    “夫人,婢子在这里。”
    原来翠玉躺在树下一副床板上,俏夜叉不理睬众人愕然不明的目光,急奔到翠玉跟前问:“翠玉,我孩子是谁抱走了?”
    “夫人,婢子也没看清,婢子在倒下地时,只听到马标一声惨叫,仿佛是一个青衣人抱走了小少爷,以后婢子便昏迷了过去,再也不知道了。”
    俏夜叉一听,几乎软瘫下来,看来是一位路过这里的武林高手抱走了自己的儿子,令她略为放心的是儿子仍活在人间,可是这位路过的武林高手是谁?要是武林中的侠义人士,一定不会将孩儿交回来的。
    俏夜叉想了一阵,见天色大亮,只好带着众人离开,同时派出人手,在附近百里打听儿子的下落。一连几天都没有音讯。俏夜叉完全失望了,知道在附近百里内,绝不会有儿子的下落,只好暗暗派出人手,到远处打听。一幌便几年过去,她转辗来到了湘西,下嫁给这一位虬髯汉子。想不到在这里,骤然看见了小蛟儿,感到小蛟儿的眉目,有几分像自己,更有几分酷似孩儿死去了的父亲,疑心顿起,便停下马来盘问……
    俏夜叉从沉思中醒来,轻轻自语说:“十年了,一个婴孩在十年中变化多大呵!这孩子会不会是自己亲生的孩儿?”她心中实在没有多大的把握。要是一位武林高手抱走了,十年来,起码会传授给孩子一点武功,可是她看出这孩子半点武功也不会,才犹疑不决,不敢骤然相认,先打发人去将这孩子的爷爷叫来盘问。
    小蛟儿不知道在马背上跑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只感到自己时而穿过一片树林,时而越过山峰,后来又转进了一条几乎望不见天日的峡谷中,过了峰谷,前面是深山群岭中一片空阔地带,在一座山崖下,有一处极大的庄园,青衣少女说:“我们到家啦!”
    小蛟儿一看,在一条山道上,竖立一座石牌坊,上面刻着三个笔飞墨舞的大字:“流云庄”。穿过牌坊,再走过一条越涧的石桥,没几步,便到了流云庄的大门前。小蛟儿听到有人高喊:“老爷和夫人回来了!”顿时有四五个家人打扮的汉子奔过来牵马。
    青衣少女一手将小蛟儿提下马来,说:“跟我走。”
    小蛟儿不敢出声,只有乖乖地跟在司剑身后,走进大闪。他感到这个庄园顶大的,不但有很宽阔的大院子,还有水池子和果园,一些亭台楼阁,都是依山势而建,楼阁之间,还有飞桥相连。处处有回廊、曲桥。小蛟儿暗想:这一家人好富呵!这是什么样的人家?怎么又偏偏在这没有人烟的深山大谷中?他跟青衣少女来到一间院子里,青衣少女将他交给了一个肥胖高大的中年妇女,说:“明嫂,你给孩子洗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我再来带他走。”
    明嫂眯起一双眼睛打量着小蛟儿,说:“这孩子顶秀气的,这是谁家的孩子,怎样将他弄来的?”
    司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夫人在半路上将他捉回来的。明嫂,这孩子顶精灵的,你小心别叫他跑了,不然夫人问我要人,我就交不了帐啦!”
    “嗨!你放心,就算这孩子会飞天,他也逃不过我手心。”
    肥胖的明嫂一张肥肥的大手将小蛟儿拎起来:“小鬼,你到了我手里,别打算跑了,小心,我会将你的一双脚砍下来,煮了来吃。”
    小蛟儿听了又惊又怕,心想:“这胖猪似的女人怎么这样恶呀?她会吃人么?便说:“你快放了我,要跑,我在路上不跑了么。”
    明嫂可不管他,像拎鸡似的将他拎进了后面的厨房里。—到厨房,明嫂—只手将他高高地拎起,另一只手便“哗啦”一声,将他的衣服撕烂了,剥了下来。
    小蛟儿大惊:“你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脱衣服洗澡。”明嫂说着,又—下剥去了他的裤子,只听见“当啷”两声,小蛟儿藏在裤头上的碎银落了下来。明嫂“咦”地一声,“你这小鬼身上还藏有银子啦!”
    小蛟儿大窘,急忙用手遮盖自己的小鸪鸪。这个胖女人中简直不将自己当人看,就是在锁龙帮,也没人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的,想不到来到这里,却叫这女人剥光了,简直丑死了!他大叫起来,“你这个不害羞的女人,要洗澡我自己不会脱衣服么,要你来脱,你赔我的衣服裤子来!”
    明嫂不禁大笑起来:“我羞什么?老娘要是福气好,我孙子都有你这么大了!你这身衣服,就是给我抹脚也不要。”说时,将他往大木盆里一丢,放下银子,便去灶头提水。
    小蛟儿大叫:“你出去,我自己会打水洗澡,用不了你。”
    “这是司剑姑娘吩咐我的,我怎能不看着看着你?”
    “嗨!我是男人,你一个女人看着男人洗澡,不怕人笑死你吗?”
    明嫂嘻嘻笑起来:“你算什么男人呵!”端起一盆温水,将小蛟儿从头到脚淋下来,弄得小蛟儿连眼也睁不开,跟着,明嫂的—双大手,将他浑身上下擦洗干净,像洗—只拔光了毛的光鸡一样,最后便拎着他的一条手臂,将他从木盆里提起来,一面用干毛巾替他抹身。
    小蛟儿给她拎得好痛,不禁“呵哟,呵哟”地叫起来:“肥嫂嫂,你轻点拎我不行吗?我的手臂要是断了,你赔得起吗?”
    “拎断了手臂算什么,我曾拎断过一个人的脖子哩!你要不要试试?”
    小蛟儿对这个胖妇人简直没有半点好感,心想:等我长大了,也去将她这样拎来拎去。
    “要不是夫人要见你,我不但想拎断你的脖子,还要割下你下面小鸪鸪用来下汤哩!小鬼,你知道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
    “你干什么?”
    “专当刂小孩子当小牛肉卖。”
    小蛟儿吓得打了个冷颤:“真的!?”
    “走吧,起码我现在不会当刂了你。”
    明嫂拎起他去到一间房里,将池往床上一放,又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一套质料极好的衣裤来,丢给小蛟儿说:“穿上吧,别着凉啦!”
    小蛟儿对肥嫂高大的妇人感到说不出的恐惧,听了这句关心的话,又略略放下心来,慌忙将衣裤穿好。
    这时,外面—个少女的声音说:“明嫂,那孩子洗完了澡吗?”
    “洗完了!你是来接这小鬼么?”
    “不!我是给你们送饭来的,司剑姐她说,一时抽不过身来,到了今晚,才来带孩子去见夫人。”
    “好啦!你放心吧。”
    “明嫂,这孩子在哪里?能不能让我看看?”
    “在房间里哩。”
    明嫂话一落,小蛟儿便见一个跟司剑差不多大的少女走了进来,—身藕色的衣裤。她打量着小蛟儿笑了一下:“这孩子蛮俊气的,怪不得夫人将他带了回来。”
    明嫂笑道:“他这么俊气,给你做个小丈夫好不好?”
    藕衣少女顿时脸一红,“啐”了明嫂一口:“明嫂,你怎么老不正经的,不跟你说了。”说着,便笑着跑了出去。
    小蛟儿带气地端起饭便吃。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他几乎是滴水未进,再加这肥猪似的明嫂在洗澡时的一番折腾,更是饿了。
    吃完饭,明嫂边收拾碗碟边说:“小鬼,你就在这里啦。可是,你别打算能跑出去的,因为庄子里到处都有恶狗,它们会一口咬伤了你,再将你叼回来。”说着,将碗碟端了出去,顺手在外面将门锁起来。
    小蛟儿一个人在屋子里哪里睡得着,蓦然,听见窗子给人轻轻地打开,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孩,一双似龙眼核般的晶莹的眼睛,好奇地瞅着他,然后又轻轻地爬了进来。
    小蛟儿惊愕地问:“你是谁?”
    小姑娘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嘘”地一声,后又指指门,示意他说话小声,别让外边的人知道了。
    小蛟儿讶然地打量这个小姑娘,年龄不过七八岁,一双又大又圆和会说话的眼睛在圆圆的脸上滴溜溜地转动,一身绿衣绿裤,头上扎着一对羊角似的小辫子。他不由放轻了声音问:“你是谁呀?”
    “我叫小玉,你呢?”
    “我叫小蛟儿。”
    “你怎么跑来这里的?”
    “给她们捉来的。”
    小姑娘奇怪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给捉来的?你是小猴子吗?”
    小蛟儿不大高兴了:“不是。"
    “那你是小猫?”
    “去!你才是小猫。”
    “你别恼呀!你不是小猴子和小猫,怎么会给她们捉来的?”
    “人,就不能给她们捉来么?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是自己跑来的呀!”
    “自己跑来?你不知道这里是个贼窝么?”
    “贼窝?”小姑娘又瞪了眼睛,“我没听人说呀!这里不是流云庄么?”
    “什么流云庄,这是个大贼窝。”
    “真的?”小姑娘愕然了。
    小蛟儿为小姑娘着急了,“你快点走吧,要不,给那肥婆瞧见了,会将你捉起来。”
    “你干吗不跑呢?”
    小蛟儿摇摇头,叹了一声说:“我不能跑。”
    小姑娘奇怪,“你怎么不能跑呢?”
    “因为他们派人去捉我爷爷了!我要是跑了,他们就会难为我爷爷了。”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傻?你跑了出去,不会叫你爷爷藏起来吗?这样,他们不是捉不到你爷爷了吗?”
    小蛟儿一想不错,那个叫什么夫人的人虽然打发人去找自己的爷爷,一时不容易找到。要是自己逃了出去,就可以事先叫爷爷躲藏起来了!
    小蛟儿问:“我能跑出去吗?”
    “怎么不能跑的?你没脚吗?”
    “嗨!我是说,这个庄园这么大,我不认识路,怎么能跑出去。”
    “你跟着我跑呀!”
    “我跟着你?”
    这时,胖妇人蹬蹬地走来,听见了小蛟儿的说话,感到奇异,在外面问:“小家伙,你在与谁说话?”
    小蛟儿一下害怕了!不知怎么说才好。小姑娘却示意他别出声,自己却钻到床底下去。胖妇人开门进来,见小蛟儿木然地站在房间不动,更是思疑,一双目光四下巡视,又走到窗前往外望了望,问小蛟儿:“刚才谁跟你说话?”
    “谁也没跟我说话。”
    “你自己跟自己说话?”
    “是呀!我睡不着,自己和自己说话。”
    “小家伙,你别打算逃跑,就算你跑出了这间房子,也逃不出这个院子,逃出这个院子,也逃不出这个庄园。就算我捉不到你,你也会给外面的恶狗咬死你。我劝你还是乖乖地睡吧。”说完,胖妇人走了,在外面将门锁了起来。
    胖妇人一走,小姑娘便从床底爬出来,对小蛟儿笑了笑,轻轻地说:“我们从窗口走吧。”
    小蛟儿迟疑起来:“外面有恶狗,我们走得了吗?”
    “哎!你这傻瓜,她是在吓唬你的,恶狗到夜里才放出来,白天根本没有恶狗。”
    小蛟儿一想也是,要不这小姑娘怎么会跑来这里呢?她不给恶狗咬了?便说:“好,我们走吧。”可是他走到窗口往下一望,心里又犯难了,问:“这么高,我们怎么爬下去?”
    “往下跳呀!”
    “跳下去不会跌死么?”
    小姑娘瞅着他:“你没学过武功么?”
    小蛟儿摇摇头:“我没学过。”
    “怪不得你给人当小狗小猫似的抓起来,这下怎么办呢?”小姑娘想了一下,“这样吧,我先下去,你再跳下来,我在下面接住你吧。”
    “你能接住我吗?”
    “哎!你这个人怎么这般怕死?你要是不敢跳,我也没办法了,我只有不理你了。”
    小蛟儿一听小姑娘说自己怕死,一种男孩子的傲气升了起来,他不能让这个小姑娘小看了自己,便说:“我怕死?好!我跳。我也不要你接住我,我先跳下去。”
    “咦呀!你不会武功,先跳下去不摔坏了你吗?好啦!你别生气,你顶勇敢好不好?我先跳下去,等我在下面站好后,你才跳下来吧。”说时,小姑娘跃上窗口,跟着像一片树叶似的飘然落地,姿式好看极了。小蛟儿看得羡慕不已,心想:我要是学得她这样的功夫,再也不怕给别人当小狗小猫似的关起来。好,等我逃出了这流云庄后?问问她,怎么才能学到她这一手功夫。
    小姑娘到了下面,已招手叫他跳下来。小蛟儿将心一横,闭上眼睛,纵身便往下跳下去。小姑娘虽然身怀武功,但到底年龄还小,虽然接住了小蛟儿,两人却双双翻跌在下面的草地上。也幸亏小姑娘抱住了他,小蛟儿才没受伤。
    小姑娘拉着小蛟儿的手,像两只小猫似的,溜出这个院子。他们刚一溜出院子,便听到那肥妇人惊恐地大声喊:“不好了,这小孩跑了!”
    跟着他们又听到司剑姑娘的声音:“他怎么会跑了的?你没看住他么?”
    “这个该死的小家伙,他居然敢从窗口跳下去,快,快追,他跑不了多远。”
    小蛟儿不由—怔,脚步停了下来。小姑娘拖着他说:
    “快走!你想等那肥婆来捉你吗?”
    “我们往哪里跑?”
    “傻瓜,你跟我来吧!”
    小姑娘好像对流云庄的地形和环境非常熟悉,她拖着小蛟儿尽往无人处跑去。小蛟儿也不知跟她跑到了什么地方,他只想到,千万别给人捉了去,不然,那肥猪似的恶婆准会扭断自己的脖子,同时还连累了这个好心的小妹妹。最后,小姑娘将他带进一个圆门。一进圆门,这里又是别有一番天地,院子不大,却非常清雅别致,有假山,也有花木,而且在绿叶丛中,屹立着一座极高雅的楼阁。小蛟儿不知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怀疑自己跑进仙境中去了。小姑娘却将他藏进一个假山的石洞去,说:“你先在这里藏着,千万不能出声,要不,我可救不了你。”
    小蛟儿问:“这是什么地方?”
    “别问,那个肥婆是不会跑来这里的。”
    小姑娘将小蛟儿藏好后,便独自一个人朝楼阁跑去,谁知未到楼阁,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妇女分花拂柳而来,她一见小姑娘,既惊讶也生疑,问:“我的小姐,你跑到哪里去玩了?怎么将一身衣服弄得脏成这样?要是让你妈看见,不骂你才怪。”
    小蛟儿一听心里不由愕然,这里是小姑娘的家么?她家怎么住在贼窝附近的?不怕贼人起心么?莫非她家与流云庄的贼人有来往?要不,她父母一定有了不起的武功,贼人不敢来招惹他们。这时,他又听到小姑娘说:“翠姨,我要洗个澡,换过衣服,你叫人给我打水好不好?”
    “瞧你这一身,也该洗个澡,换下衣服了,我去叫人给你打水,也给你拿一套衣服来。”
    小姑娘等这妇人一走,立刻跑到假山中,将小蛟儿拖出来,说:“快跟我进去,别叫我翠姨发现了!”
    精灵的小姑娘将小蛟儿迅速带进楼阁里,走进一间异常清雅而又干净的房间里,小蛟儿一进房间,感到这里香气袭人,房间里海一件摆设都非常名贵华丽,甚至比锁龙帮帮主的房间还好得多,惊问:“这是谁的房间?”
    “我的呀。”
    小蛟儿吓了一跳:“你将我藏在这里,你父母知道,不骂你么?”
    “你躲到我床底下,有谁知道?”
    “不行,我还是躲到外面的好。”
    “好吧,你要是不怕人捉到你,你就到外面去吧。”
    “我,我可不能害了你呵!”
    “快,快躲到床底下,我翠姨来了。”
    果然,外面有了脚步声,小蛟儿只好爬到床底下躲起来。翠姨进来了,问:“小姐,你说洗澡,怎么还不去的?”
    “翠姨,我在找样东西,就来。”
    “小姐要找什么?”
    “算了,不找了!翠姨,我去洗澡啦!我的衣服你拿了吧?”
    “小姐,早给你拿好了。”
    突然,楼阁外面人声嘈杂,有人说:“这小鬼不会跑来这里吧?”接着是胖妇人的声音:“进去看看,说不定这该死的小家伙跑到这里来了。”
    翠姨感到奇怪:“咦!外面出了什么事?”
    小姑娘说:“听说跑了一个人,大概她们找到这里来了。”
    “我出去看看。”
    “翠姨,你可不能让她们到我房里乱翻。”
    “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到小姐房里乱翻?她们不想活命了?”
    说时,小姑娘和翠姨双双走了出去,小姑娘还特意将房门掩上。小蛟儿听到肥婆追寻来到这里,一颗心更紧张起来。他害怕肥婆会到这房间里搜寻,万一搜出了自己,自己死了还是小事,可害了好心小妹妹一家人。
    这时,翠姨在外面发问了:“司剑?出了什么事啦?”
    司剑说:“翠姨!一个小孩跑了,不知他有没有跑来了这里。”
    那胖妇人也说:“是呵!我们四处都搜遍了,竟然不见他踪影。”
    翠姨奇怪地问:“小孩?这是谁人的小孩?有多大了?”
    司剑说:“这是夫人在半路上带回来的一个孩子,生得眉清目秀,十岁左右。”
    翠姨蓦丝想起夫人的一件心事,并且也曾向自己说过起这么一个孩子,不由着急起来:“这孩子跑了?”
    胖妇人说:“是呵!我想不到这要命的小祖宗,居然敢从三丈多高的窗口上跳下来逃走,我要是知道他这么大胆,该用绳子将他捆起来才是。”
    翠姨问:“你们四处都搜遍了,没发现这孩子?”
    司剑说:“是呵!所以我们才来这里。”
    翠姨更着急起来:“他不会逃出庄外吧?”
    “不会,我们问过守门的大爷们了。”
    翠姨说:“你们快在这院子里找找,要是不见了这孩子,夫人一怒,恐怕我们大家别想活了!”
    司剑一怔:“这孩子这么重要?”
    胖妇人更吓得面无人色:“真的?”
    翠姨说:“你们不知道,夫人为了这孩子,十年来,莫不日思夜想,希望能找到他,现在叫他跑了,你们想想,夫人会怎么样?”
    司剑听得心里发慌,胖妇人叫起来:“这个要命的小祖宗,我死给他看了。司剑姑娘,我们快找找他吧!”
    突然有人说:“看!夫人来了。”
    众人一看,只见俏夜叉铁青着面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佩剑的少女。众人一时吓得大气也不敢透。俏夜叉一双俏目含怒,冷冷地问:“找着那孩子没有?”
    “夫人……”
    俏夜叉怒吼起来:“我问你们,找到了那孩子没有?”
    司剑嚅嚅地说:“夫人,我们正在找。”
    “该死的东西,连一个孩子也看不住,我要你们何用?”俏夜叉对身后两个佩剑的少女说,“给我拉出去砍了!”
    司剑一时木立不动,肥妇人却“卟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哀求:“求夫人饶命!”
    “你还想活命么?快!拉出去砍了!”
    蓦然间,一个孩子从楼阁里跑了出来,声音还带稚气喊道:“别杀她们!”
    众人不由愕然,心想:谁这么大的胆,竟敢阻止俏夜叉?他不要命了?因为俏夜叉在流云庄是真正的女王,谁也不敢反抗。就是她现在的丈夫,流云庄庄主公孙龙,也不敢违抗她的命令。论武功,他不敌俏夜叉,论财富,他更不及俏夜叉了,这座偌大的流云庄,就是俏夜叉—手创建的,他只不过坐享其成而已。
    众人一看,不禁惊讶,愕然起来,这个叫喊的人到底是谁,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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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俏美夜叉
    上回说到,蓦然间一个孩子从楼阁里跑了出来,众人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她们四处寻找不到的小蛟儿。
    原来小蛟儿躲在小姑娘床底下后,众人在外面的议话,他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当他听到俏夜叉下令杀人和胖妇人的哀求声时,不由大吃一惊,尽管小蛟儿对这胖妇人十分厌恶,希望有人打她一顿,但听到要杀她,却害怕了,他害怕自己害了一条人命,何况其中还有一位是他十分好感的青衣姐姐司剑,所以他不顾一切地跑了出来……
    众人一见是他,真是又惊又喜又愕然,一个到处去寻找的人,居然会自动地跑了出来,一个个都用目光盯着他,尤其是那胖妇人,目光中既怨恨又惊喜,怨恨的是这小鬼逃跑了,几乎害得自己成了剑下之鬼;惊喜的是这小鬼在紧要关头跑了出来而救了自己。
    小蛟儿不安地走过来,仰着面对俏夜叉说:“夫人,我在这里,没有走,你不会再杀她们吧!”
    俏夜叉也不由感到十分意外,她素来冷面冷心,杀人不眨眼,想不到这孩子居然这么好心跑出来救人。她以一种奇特的目光瞅着小蛟儿,板着面孔问:“你害怕我杀了她们?”
    小蛟儿点点头:“夫人,我是害怕呀!”
    “那你为什么要跑呢?”
    “夫人,因为我爷爷没钱呐!”
    俏夜叉又感到愕然:“什么!?你爷爷没钱?”她一时不明为什么这孩子说出这一句话来。
    “是呵!我爷爷没钱,要是有,我也不会给锁龙帮的人拉去顶渔税了!所以他不会有钱将我赎回去的。”
    俏夜叉一下明白了:“孩子,你以为我带你回来,是叫你爷爷用钱来赎的么?”
    “夫人,你不是这样吗?”
    “孩子,你这是听谁说的?”
    “我……”
    俏夜叉突然转脸问司剑:“是不是你这样对孩子说的?”
    司剑大惊:“夫人,婢子没有这样说过。”
    俏夜叉两道威严而又含杀机的目光向胖妇人扫去:“张嫂!是不是你说的?”
    “大人,那……”
    突然,小蛟儿说话了:“夫人,你别生气呀!是我自己这样想的,谁也没跟我说过。”
    胖妇人张嫂一听,又是感到讶然,初时,她以怨恨、惊喜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小蛟儿,这时,她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小蛟儿,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孩心地这么的好,在这紧要关头上又救了自己。她两眼含着泪花,喃喃地说:“孩子,你太好了!”
    小蛟儿这么一说,俏夜叉又感到意外,问:“孩子,你怎么会这样想的?”
    “夫人,因,因为我呆过锁龙帮呀!看见他们捉了一些人回来,往往叫他们家里的人用钱来赎的。”
    俏夜叉不由骂了一句:“这个该死的会帮,怪不得怪影将他们挑了!”她又问小蛟儿,“所以,你以为我们也是这样?”
    小蛟儿点点头:“夫人,你不会恼我吧?”
    “孩子,我怎会恼你?我带你回来,是因为有件事想问清楚你爷爷的。”
    “哦!?夫人,你有什么事要问我爷爷?”
    “孩子,这事你别问了!等你爷爷来,一问清楚,我会好好送你们回洞庭湖的,半点也不会为难你和你的爷爷。不过,在这几天内,你好好安心住下来,别再乱跑了!”
    “夫人,我在这里住和吃,你会不会要我交银?我可没有钱呵!”
    众人一听小蛟儿说这样的孩子话,都不禁好笑起来。俏夜叉也不禁莞尔一笑:“孩子,着你说到哪里去了,别说是你一个,就是十个八个,我也供养得起。”
    也正在这时,小姑娘洗了澡,换过一身衣服跑出来了,一见小蛟儿,不由一怔:“咦?你怎么在这里的?她们搜到你了?”
    小蛟儿连忙向小姑娘眨眼睛,打眼色,意思叫她别说,不然就害了你和你家里的人了。众人一看这情形,心里已有一半明白,小蛟儿能跑到这里,恐怕是这位任性、淘气、好玩和爱捉弄人的小姐带来这里的了。翠姨一直在旁不出声,她以惊喜的目光注视着小蛟儿的神态和一举一动,心情显得是那么的激动,这时她出声了:“小姐,这位小哥哥,是不是你带来这里的?”
    小姑娘跺着脚说:“翠姨,你怎么让她们去搜我的房间呐!”小姑娘古灵精怪,到底还是一个八岁的女孩子,一句话就不打自招了。
    肥胖的张嫂说:“我的小姐,原来是你将这小兄弟带来的!”
    小蛟儿忙说:“不,不是,你别冤枉人了!是我自己跑来的。”
    小姑娘却发怒了,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张嫂说:“好呀!你竟敢带人去搜我的房间!”说时,身形骤然跃起,一只小手伸出,要去抓张嫂的面孔。这突然而来的出手,张嫂一怔,她虽然肥胖,却也动作敏捷,身体仰后一翻,避开了小姑娘的出手,稍迟一下,恐怕给小姑娘抓破了,一边说:“小姐,这不关老奴的事,老奴并没有去过小姐的房间。”
    小姑娘见一招出手不中,想再出第二招,听张嫂这么一说,便停下来,问:“是谁到我房间去的?”
    小蛟儿:“小玉,是我自己跑出来的。”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什么!?是你自己跑出来的?你疯了吗?”
    “这——”小蛟儿不知怎么说才好,他望着俏夜叉,不好说这夫人要杀人。
    小姑娘跺着脚:“这什么呀!好,你不说,你的事我不管了,让她们将你当小狗小猫似的抓起来。”
    俏夜叉沉着面孔说:“丫头,别胡闹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胡闹,几乎害了两条人命的?”
    小姑娘茫然:“妈!我怎么害了两条人命了?她们不见了人,要自杀吗?”
    小姑娘叫俏夜叉一声“妈”,却又把小蛟儿弄糊涂了,什么?,这威严的夫人是这小姑娘的妈妈?怪不得她那么大胆,敢带自己跑出来!也怪不得她对这庄园这么熟悉!原来她是庄主的千金小姐,我给她捉弄了。
    俏夜叉对司剑和张嫂等人说:“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你们走吧!”
    “是!夫人。”
    张嫂嚅嚅地问:“夫人,这位小兄弟,是不是仍交给老奴带……”
    小姑娘嚷起来:“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他。”她转身向俏夜叉求道:“妈!留下他陪我玩,我老是一个人,没人陪我玩的。”
    “好吧!就留下他陪你玩吧,你可不能跑远了,更不可以欺负他。”
    小姑娘大喜:“妈!我怎么会欺负他呐!”她拉着小蛟儿的手说:“走!我们去玩去。你再用不着害怕她们将你当小猫小狗似的关起来了!”
    俏夜叉对司剑说:“司剑,你陪着小姐和小兄弟一块去玩吧,小心,别让他们出事了。”
    “是!夫人。”
    小姑娘却瞪大了眼睛问:“妈!你怕我带着他跑吗?”
    “胡说!?妈怎么会怕你跑的?妈只担心你跑远了,出了事,没人照料。”
    司剑一手拉了小玉,另一手牵了小蛟儿,说:“小姐,我们到外面玩去,一块捉迷藏好不好?”
    这样,小玉和小蛟儿跟着司剑走了。
    众人一走,俏夜叉也打发跟随自己的两位佩剑少女离开,自己与翠姨走进楼阁里坐下,问:“小翠!你看清楚这个孩子没有?”
    这个翠姨,正是十年前俏夜叉的贴身丫鬟翠玉,她们名为主仆,实际上情同姐妹,俏夜叉视她与别的丫鬟不同,自己所生下的儿子,几乎是翠玉一手抱大的。那一次门下弟子叛乱和一场大火,翠玉身受重伤,几乎是九死一活,全靠俏夜叉细心给她治疗,—条生命才挽救过来,十年来,她一直伴随着俏夜叉,形影不离。俏夜叉下嫁公孙龙后,也把她许配给流云庄的大管家姚山柱。
    翠玉说:“夫人,婢子看清楚了。”
    “你看,这孩子会不会就是我失散了十年的儿子?”
    “夫人,我看他有九成是小少爷了!”
    俏夜叉一阵喜悦涌上了心头,跟着神色又暗淡下来,说:“小翠,你敢这么肯定了你别尽讨我高兴呵!我真害怕又是一个失望。”因为俏夜叉十年来,有两次已错认别人的孩子了,她的一颗心,恐怕再也受不了失望的痛苦。
    翠玉说:“夫人,这一次我特别注意了,这孩子左耳根有一颗红痣,与别的红痣不同。同时这孩子的一双眼睛和下唇,也十分酷似夫人哩!”
    俏夜叉微微叹了一声。这一点,俏夜叉何尝不注意到了!恐怕她还比翠玉石得更仔细,她还注意到这孩子不但有点像自己,更像自己喜爱的小冤家覃雷呢!因为俏夜叉所生下来的孩子,并不是自己前夫—湖南大侠马清的,而是她与情郎覃雷的私生子,这事除了自己知道外,就是连翠姨也不知道。俏夜叉说:“小翠,单凭面目相似和一颗红痣,我仍不敢肯定,人有同貌,鸟有同首呵!上两次那两个小孩耳根下何尝没有红痣?结果还不是弄错了?”
    “夫人,这一次不同了,我记得清清楚楚,红痣中有点针头大的黑点,这完全是我家小少爷所不同的。”
    “尽管这样,我还有几件事想不明白。”
    “哦!?夫人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第一,我记得你在昏迷中说看见一位身穿青衣的武林高手出掌杀了那个叛徒,将小少爷抱走了!要是一位武林高手救走了,就算他是我的敌人,不愿将孩子交回给我,十年来,他跟随那位武林高手,多多少少总会一点武功吧,可是这孩子半点武功不但不会,也不懂。”
    “夫人,说不定这位武林高手既不传授他武功,就是在练拳时也不让他看哩!”
    “当然,也有这个可能,可是,这孩子是在四川失落的,怎么会跑到洞庭湖边上去了?而且从这孩子的神态上看,的确也像一位渔户人家的孩子。”
    “夫人,你不知这位武林高手原来就是洞庭湖上的一个渔户么?”
    “不可能,要是一位武林高手,他就是不传给孩子武功,难道他能任由锁龙帮的人欺负他吗?眼睁睁看着小蛟儿由他们捉去么?”
    翠姨一时无言可答,半晌后才说:“夫人,不管你怎么说,我总觉得这孩子有九成是小少爷无疑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在洞庭湖边出现和不懂武功,恐怕有这个可能,他抢走了小少爷,自己不抚养,将他交给一户渔家来抚养,但这事,也只有问那老渔人才知道了。”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打发人去洞庭湖将这老渔人接来。”
    再说青衣少女将小玉、小蛟儿带到庄外一处树林里捉迷藏,他们正玩得高兴时,蓦然,青衣少女司剑听到身后一阵微风吹动罗回身一看,只见一个身披黑披风罗连头连脚都几乎罩住了的怪人悄然地立在自己的身后,只露出一双如冷电的目光,不由心头一怔,喝问:“你是什么人?几时跑来这里的?”
    怪人冷漠地扫了司剑一眼,口吻几乎是带命令一般地说:“快将小蛟儿交回给我。”
    这个怪人,正是在一夜之间挑了锁龙帮的怪影,他追踪小蛟儿的下落而悄然地出现在流云庄附近了。
    精灵小姑娘也在树上看见这个怪影了,一纵下树,惊奇地望着怪影。“你是什么人呐!怎么连头也盖起来的?你怕冷么?”
    司剑说:“小姐,你快带小蛟儿回庄去,这怪人要我们将小蛟儿交给他哩!”
    “什么?他要我将小蛟儿交给他?”
    “小姐,你快带小蛟儿跑吧。”
    怪影冷冷地“哼”了一声:“不交出,你们就别想跑了!”
    司剑大怒,“嗖”地一声,将利剑拔出,说:“你想要我将小蛟儿交给你,除非你要了我的命。”
    怪影说:“我不想要你的命,只要你交出人来。”
    要司剑交出小蛟儿,无异是要了她一条命。精灵小姑娘正所谓是初生之犊不怕虎,她一听大怒,一纵而起,一招“双龙取珠”,便直取怪影的一双眼睛,一边说:“你想要人,我先要了你一双眼睛。”
    这一招,怎能取得怪影的一双眼睛?怪影只略略一闪动,一出乎便扣住了小玉的命脉,一手将她轻轻托起,顺手点点穴位,将小玉放在地上,小玉眼睁睁地望着怪影,手脚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怪影的出手,几乎是在一刹间完成,司剑根本看不出怪影是怎样出手便将小玉放倒了。不由大惊,问:“小姐,你怎样了?”
    怪影说:“放心,她死不了,这小姑娘年纪小小,但招式太过狠毒了!”
    司剑明知不是这人的对手,将心一横,说声:“我跟你拼了!”一剑劈来。
    怪影见司剑—出手,便是峨嵋派的招式:“玉池喷泉”。略带讶然问:“你是峨嵋派的弟子?”身形却一闪避开。
    司剑不去理会,又是一招“白龙探心”发出,怪影点点头说:“你果然是峨嵋派的弟子,我也不便伤害你了。”
    怪影哪里知道,司剑根本不是峨嵋派的弟子,只不过是俏夜叉曾向峨嵋派的掌门人玉清道长学过“一字穿阳剑术”,她将这一套剑术传给自己的几个护身丫鬟而已。
    怪影让过三招,一出手,便将司剑的剑震飞了。怪影只用了三成的功力,司剑已经受不了,小蛟儿正躲藏在一个隐蔽处,等候小姑娘来捉自己,他听到司剑一声惨叫,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忙跑出来,一见司剑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大吃一惊喊道:“姐姐,你怎样了?”抬头一看,怪影已悄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小蛟儿怔了怔,跟着惊讶地问:“叔叔,是你?”
    怪影点点头:“是我。”
    “叔叔,你怎么将司剑姐姐打伤了?”
    “谁叫她不识好歹,先出手的。”
    “叔叔,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打伤她,司剑姐姐可是一个好人哪!”小蛟儿说着,一眼又看见小玉卧在那边草地上不会动弹,更是大惊,“叔叔,你把小玉打死了?”
    “她没有死,睡一会便没事。”
    “真的?”小蛟儿不放心,想跑过去看看。怪影却一手拉着他说:“孩子,你放心,她真的没死,你跟我走吧。”
    “叔叔,你要我跟你去哪里?”
    “回到你爷爷身边呀!”
    小蛟儿一喜,顿时一下想到了这位威严的夫人,便摇头说:“不!我不能跟你走。”
    “哦?为什么?”
    “叔叔,我一跟你走,司剑姐姐一定会死的。”
    “她只不过受点伤罢了,死不了。”
    “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一走,夫人就会将司剑姐姐杀了的。叔叔,我总不能为了自己,而害死一条人命吧?”
    “孩子,你要是不走,你今后就会变得终身不幸,甚至今后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叔叔,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孩子,请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原来怪影在俏夜叉带走小蛟儿时,早已在远处的高峰上看见了。他不明白俏夜叉为什么要带走小蛟儿的,以为小蛟儿又碰上什么危险了,他心里十分喜爱小蛟儿,便不动声色悄悄跟踪来到了流云庄,看看俏夜叉对小蛟儿有什么意图,同时更可进一步观察小蛟儿的为人。所以小蛟儿在流云庄的言行,他隐藏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也听得明明白白。作为怪影这一身惊人的轻功和倏如电闪的行动,不但流云庄无人发觉,就是俏夜叉这样极有经验出武林中人,也发觉不了。当怪影潜伏在楼阁上时,他听到了俏夜叉与翠姨的—段对话,不由怔住了,原来俏夜叉因为这样才带了小蛟儿回来。难道小蛟儿真的是俏夜叉失散了十年的儿子?要是真的,小蛟儿这一生算是毁了,也可惜了这一个难得的学武好材料。小蛟儿心地的善良、仁厚,品质的美好、为人,是—个学武的上乘人选。怪影这一次下山,除了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外,就是要寻找一个品质和根基极佳的孩子,成为天山派出弟子,调教成为一个武林中的上乘一流高手,不但为本门派增光,更可以造福于武林,要是万一小蛟儿成了俏夜叉的孩子,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说不定会给武林带来一场血腥恩怨的仇杀。在这种情况下,一是带小蛟儿走,使他不知自己的父母是何人;二是毁了他,不使他为害武林。正因为这样,怪影感到毁了小蛟儿太可惜,同对也不忍心,便急忙要带小蛟儿走,但又不能和小蛟儿说明原因。谁知小蛟儿心地太好了,怕害了司剑,不愿跟怪影走。
    小蛟儿怔了一会,最后还是摇摇头:“叔叔,我不能害了司剑姐姐。”
    怪影微微叹了一声:“孩子,你现在不走,以后后悔就来不及了!要不,我也将你这位司剑姐姐一块带走好不好?”
    “叔叔,这样又害了其他人了。”
    半晌,怪影说:“孩子,既然这样,我也不强求你了,希望你以后自爱。”说时,他将一颗丹药交给了小蛟儿,“你将这颗丹药让她服下,叫她运气调息一下便没事了。”
    怪影临走时,拍开了小玉的穴位,身形一闪,早巳去得无踪无影,司剑看得目呆口哑,她真无法想象,世上竟有如此武功的武林高手,不知比夫人高出了多少倍。他要取自己性命,真是易如反掌。
    小蛟儿将丹药送给司剑说:“姐姐,你快服下,坐下略略呼吸一会,便没事了。怪影叔叔也是一个好人,他曾救过我哩。”
    司剑略略想了一下,感到这怪影要杀自己,只要一举手便可以了,何必用毒药?于是便将丹药服下,坐在地下运气调息。小玉这时也从地上爬起来了,四周望了一下问:“咦!这可恶的怪人走了吗?”
    小蛟儿说:“走了!小姐,他不可恶呀!”
    “他怎么不可恶的?一出手就将我点倒了!好,等我大了,我也要点倒他,叫他躺在地上也听我说话。”
    小蛟儿说:“小姐,你以后千万别得罪他。”
    “那他为什么得罪我了?”
    小蛟儿因为没看见小玉一出手要挖人家的眼睛,一时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好说:“那叔叔本事顶厉害的,会杀人哩!”
    “杀人有什么厉害?我妈也会杀人。”
    “这——”小蛟儿真不知怎样才能说服这个天不怕地不怕任性刁蛮的小姐了。半晌,他才说:“小姐,总之,以后你千万别去招惹他,你知不知他是个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了?总不会是妖怪吧?”
    “他就是怪影,跟妖怪差不多。”
    司剑刚好这时恢复过来,一听“怪影”两字,不由一怔,急问:“什么?他就是最近出现,令黑道人物害怕的怪影?”
    “是呀!”
    “锁龙帮就是叫他挑了的?”
    “对呀,锁龙帮的帮主,在那么多人保护下,一转眼,帮主的人头就叫他割了去。”
    司剑怔了半晌不能出声,暗想:“原来他就是怪影,怪不得武功高得那么骇人,自己真是太不自量了,怎么与他交手的?”小玉也惊讶了:“他真的—转眼就将锁龙帮帮主的人头割了去吗?”
    “是呀!所以我说,小姐,你今后千万别再去招惹他。”
    “那他怎么不将我的人头割去了?”
    小蛟儿给小玉问到啼笑皆非,司剑却说:“小姐,别胡说了!怪影要割下我们的人头,那真比随手摘下一片树叶还容易。”她又问小蛟儿,“你怎认识这怪影的?”
    “姐姐,他曾两次救过我呀!”
    “那他可是你的救命大恩人了,你怎么不跟他去?”
    “姐姐,我要跟了他去,夫人不会杀了你吗?”
    “小兄弟,你的心实在太好了!我这个作为下人的命,死了又何足可惜?你要是跟了他去,只要学到一项绝技,终身便可享受不尽了!”
    “但我却不能害了姐姐呀!”
    小玉说:“小蛟儿,你别听司剑说的,你陪着我玩好了!”
    司剑说:“小姐,小蛟儿总有一天要走的,怎么能老是陪着你玩?”
    “为什么不能陪着我玩的?”
    “因为小蛟儿的爷爷快来了,夫人问清楚一些事情后,就会送小蛟儿和他爷爷走的。”
    “不行,就是小蛟儿灼爷爷来了,我也不能让小蛟儿走。”小玉转身问小蛟儿,“小蛟儿,你愿意和我一块玩吗?”
    小蛟儿不忍令小玉失望,只好说:“我当然愿意和小姐玩,不过,我得帮助爷爷下湖打鱼呀!”
    “那我也帮你爷爷下湖打鱼去。”
    司剑听了感到好笑,说:“小姐,别说孩了话了,天色晚了,我们回庄吧。”
    是夜,俏夜叉便从小玉口中知道了在流云庄外树林中发生的事,不禁感到心头凛然,想不到小蛟儿竟然认识了这样一位武林高手,幸而自己对小蛟儿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然招惹了这个怪影,流云庄再也别想过安静的日子了,便问:“小蛟儿怎么不跟他走的?”
    “妈,小蛟儿怕你杀了司剑哪!”
    “那怪影说了什么?”
    “妈,我记不清楚啦!他好像叫小蛟儿今后自爱,拍开了我的穴道便走了。”
    俏夜叉不禁与翠姨相视—下,不出声。看来,这个怪影又是武林中的侠义人士,他为什么要带小蛟儿走呢!莫非小蛟儿当年就是他救出来交给老渔人抚养的?他一直在暗中注视着小蛟儿?从他这一句“自爱”看来,那显然小蛟儿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了,并且还了解自己过去的为人,他所以不向自己出手,那是认为自己几年来并无大恶,而不来惩治自己罢了。俏夜叉想到这里,不禁从心里暗暗感激甘氏三煞对自己的劝告。
    那是在九年前的一天,俏夜叉无意中碰上了甘氏三煞中的甘骥和甘骏,初初见面时,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和惊讶,同时也互存戒心,不敢深谈,后来,在大家开诚见心倾吐自己别后的经历后,大家便放心交谈了。甘骏深有感触地说:“过去,我们成为锦衣卫的爪牙,干了许多对不起武林人士的事,尤其对不起小魔女,想不到小魔女以大局为重,以德报怨,公孙夫人(这时俏夜叉已下嫁公孙龙了),我也劝你别再存复仇之心了,不然,恩恩怨怨何时了,说不定徒招杀身之祸。”
    俏夜叉沉吟了半晌不出声,暗想,凭自己的武功,不但不是小魔女的对手,恐怕也不是青衣女魔的对手,要想复仇,谈何容易!再说,就算自己用计,侥幸能杀了青衣女魔和小魔女,试问武林八仙能放过了自己?恐怕甘氏双煞首先就不会放过自己,那只能招来整个流云庄的毁灭。想到这里,俏夜叉长叹一声:“现在什么事都看淡了,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我那失散的儿子,安安份份做人,再不卷入武林的恩怨中去了。”
    甘骥大喜:“夫人有如此念头,想必今后一定会找到你那失散了的令郎。”
    俏夜叉苦笑一下:“但愿这样就好了!小妇人唯一不放心的,就怕锦衣卫的人找上门来。”
    甘骏说:“夫人放心好了,要是锦衣卫真的找上夫人,只要夫人派人通知一声,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俏夜叉大喜:“有了两位这一句话,小妇人什么都放心了。”
    自从与甘骥甘骏分别,俏夜叉果然收敛,一直隐居在流云庄内,极少再在江湖上出现,偶然也干一些劫富济贫之事……
    俏夜叉沉吟了一下,问翠姨:“小翠,你看,小蛟儿会不会是我那孩子?”
    翠姨说:“夫人,婢子看这孩子心地这么好,就算万一不是夫人的亲生骨肉,夫人也应该认为干儿。再说,小姐也顶喜欢小蛟儿的。”
    小玉感到愕然:“妈,你在说什么呀?”
    俏夜叉说:“丫头,你去睡吧,大人的事,别多问。”
    翠姨说:“小姐,你不是希望将小蛟儿留下陪你玩吗?就将他留下来好不好?”
    小玉大喜:“真的?”
    俏夜叉说:“去睡吧,这事,要等小蛟儿的爷爷来了再说。”
    五天后,小蛟儿的爷爷来到流云庄了。俏夜叉先不让小蛟儿与这位老渔人见面,打发管家姚山柱接待老渔人,在客厅内坐下,自己带了翠姨来见老渔人。
    老渔人惶惶不安地在客厅坐着,不知流云庄庄主打发人叫自己来有什么事。突然,他听到屏风后面一阵环佩叮当的响声,接着是一位俏丽的贵夫人偕同一位妇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位佩剑的少女,吓得老渔人不敢仰视,垂手站起身来。
    俏夜叉略略注视了这老渔人一眼,只见他六旬开外,鬓眉皆白,面容清癯,浑身晒成古铜色,手脚青筋突起,腰板硬朗,双目有神,俏夜叉—看,便知道这是一位久经风吹浪打,地地道道的老渔人,并不是什么武林人士。俏夜叉微微点点头说:“老丈,请坐下。”
    老渔人惶恐而恭敬地说:“夫人来到,小老怎敢坐的?不知夫人唤小老来有何吩咐?”
    俏夜叉说:“老丈,先坐下,别客气。”
    翠姨也说:“老人家,既然是夫人叫你坐,你就坐下吧。”
    “是,小老就告罪坐下了。”
    俏夜叉和翠姨也坐下了,对姚山柱说:“姚总管,你带人先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也不准进来。”
    “是,夫人。”
    姚山柱带了仆人退了出去。俏夜叉又问老渔人:“老丈,我想问你,你是不是有个孙儿叫小蛟儿的?”
    老渔人谨慎地回答:“是的,夫人。”
    “老丈,小蛟儿是不是你的亲孙儿?”
    “这——”
    老渔人一时怔住了,他愣然惊讶地望着俏夜叉,心中疑惑:夫人怎么问这句话的?难道她知道小蛟儿不是自己的亲孙儿么?
    俏夜叉一看这神情,心里已有几分明白了,便说:“老丈,你别害怕,你实说好了,我不会为难你的,说不定我会给你好处。”
    老渔人只好实说了:“不瞒夫人说,小蛟儿虽然不是小老的亲骨肉,但小老却视他比亲骨肉还亲。”
    俏夜叉又问:“老丈,我想再问你一句,你是怎样得到这孩子的?”
    “夫人,说起来,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小老正在江边捕鱼,一对年青的夫妇手中抱着一个婴孩,匆匆而来,托小老抚养……”
    “是他们的孩子?”
    “夫人,当然是他们的孩子。”
    俏夜叉不禁完全失望了,几乎整个人瘫软下来。翠姨却在旁问:“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说的?”
    “他们没有这样说。”
    俏夜叉不禁又燃起了一线希望,急问:“他们没说,你怎么知道是他们的孩子?”
    “夫人,他们将孩子托给小老时说,因为有急事要赶路,身边带着孩子不方便,等办完了事来接孩子,要是万一回不来,就麻烦老人家将孩子抚养成人,安安份份做人,作为你老人家的孙儿……”
    “他们以后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
    “他们怎么不回来的?难道他们不要孩子么?”
    “小老估计这对年青夫妇可能出事了。”
    “他们怎么会出事的?”
    “小老看出,这对年青夫妇都是武林中人,不是为仇家追杀,便是去追杀仇家,因带着孩子不方便,便交给了小老。他们一直不回来,显然不是为人所杀,就是身负重伤回不来,所以小老才这么估计。”
    “这对青年夫妇是什么人,老丈知不知道?”
    “因为他们一交下孩子,并留下一百两银子便走了,小老来不及问,不过小老却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哦?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一个是小魔女,一个是什么奇侠一枝梅。”
    俏夜叉一听,不由大吃一惊:“什么?他们是小魔女和一枝梅?”
    “夫人,因为他们与小老说话时,不远处有个渔民认出他们,事后告诉小老知道。”
    “他没看错?”
    “他怎么会看错,因为小魔女和一枝梅曾经救过他们一家人的命哩。”
    俏夜叉困惑了,在武林中,有谁不知道小魔女和一枝梅的?以他们夫妇两人绝顶的武功,武林中有谁能伤害他们呢?可是他们怎么不回来要孩子呢?只有这个可能:这孩子根本不是他们的。看来在叛徒谋叛自己时,刚好他们路过那里,出手救了自己的孩子,将孩子抱走了,不交回给自己,而将孩子托给这老渔人抚养了!她急问翠姨:“小翠,当时出手救小少爷的人,你记不记得他身穿什么衣服?”
    翠姨说:“婢子仿佛记得是穿青衫,一掌就将那叛徒击毙了,把小少爷抱了去。”
    俏夜叉又问老渔人:“老丈,这对年青夫妇中是不是男的身穿青衫?”
    老渔人思索了一下说:“夫人,小老在月下看不清楚他是穿青色的还是穿皂色的,但另一位却身穿白色衣裙。”
    的确,在月光下,青色与皂色是不易分得清楚,但俏夜叉心中已有六分肯定这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了,便问:“老丈,他手中的孩子,是不是用红缎面的丝棉小披衣包裹着?”
    老渔人感到惊讶问:“夫人,你怎么知道?”
    俏夜叉激动了,心里更有八分肯定了,进一步问:“老丈,那孩子是不是身穿一套绿色绸缎衣裤?脖子上戴着—个盘龙的金项圈?”
    老渔人更愣然了:“夫人,的确是这样,小老再穷,也不敢将那金项圈卖掉,深深埋藏在小老的床下。”
    翠姨一时不明问道:“老人家,这为什么?”
    “小老心想,这是小蛟儿与他父母相认时的凭据呵!”
    俏夜叉已是十分肯定了,小蛟儿就是自己已失散了十年的孩子,又问:“老丈,那对年青夫妇是不是在四川的乌江边上将孩子托交给你的?”
    老渔人这时心中有几分明白,目前这位贵妇人,必然与小蛟儿有什么关系了,不然,她怎么知道这般清楚,不由惊讶地说:“夫人,正是在乌江边上。而夫人是……”
    俏夜叉这时眼含激动、喜悦的泪花,站了起来,不惜身份,向老渔人下拜,说:“老丈,请受我一拜。”
    老渔人吓得站了起来,惶恐地说:“夫人,你这是——”
    “老丈十年来辛苦所抚养的小蛟儿,正是我失散了十年的孩子。老丈为我保存这一点亲骨肉,我怎能不拜?”
    “夫人,你快起来,可折我小老的寿了!”
    俏夜叉仍然行了三个大礼,说:“我今日能母子相会,皆是老丈所赐的大恩啊!”
    老渔人怔了半晌,这事既在他意料中,也在他意料外。意料中,他早想这贵夫人必然与小蛟儿有深厚的关系;意料外的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贵夫人竟然是小蛟儿的亲生母亲。但他一下想到小蛟儿仍在锁龙帮中,不由惶恐地说:“夫人,小老因无力交渔税,小蛟儿他……”
    “老丈放心好了,小蛟儿已在这里了。”
    老渔人愕然:“他在这里?”
    “是呵!也算这孩子命大,有位侠士将小蛟儿救了出来,在半路上,又刚好碰上了我,我发现他左耳根的一颗红痣,心下动疑,便将他带了回来,然后打发人去请老丈来这里问个明白,不然,我还不敢认哩!不过,我还有处不明的,老丈原先在四川乌江边上打鱼,怎么又来到了洞庭湖上的?”
    “夫人,是这样,小老在那里等了两个月,不见那对年青夫妇来领回孩子,心里感到他们可能出事了,同时又害怕这对年青夫妇的仇人寻来斩草除根,所以小老便抱着孩子出长江,沿着长江而下,来到了洞庭湖上。”
    俏夜叉心想,这个老渔民显然对武林毫不熟悉,更不知道小魔女与一枝梅天下无敌,要是他知道,恐怕也不会来洞庭湖了!看来这也是天意,鬼差神使,使我母子足足失散十年,而在这里相会,俏夜叉对小魔女和一枝梅不知是感激还是怨恨,她是在感激中也含怨恨,感激小魔女和一枝梅救了自己的孩子,怨恨他们怎么不将孩子交回自己!但细想一下,还是感激的成分居多,自己曾害得一枝梅身受“万蛇啮心”之苦(详情见拙作《武林传奇》第十三回),哪想他不但不报仇,还救了自己的孩子,要是他们两人要杀自己,自己能活到今日么?这种心情,她当然不会对老渔人说。俏夜叉微微叹了一声:“老丈,这真难为你了!累得你要远离他乡,到异地谋生。今后老丈就安心在我这里住下来,以享天年。要是老丈不嫌弃,我拜老丈为义父。”
    老渔人慌忙摇手说:“夫人,这万万不可。”
    “老丈,你可是我孩子的爷爷呵!你不是说视他比亲骨肉还亲么?再说,小蛟儿这孩子恐怕也离不开你。你老人家不认我为干女儿,是不是嫌弃我的为人?”
    “夫人,千万别这样说,小老只是……”
    翠姨说:“老人家,我家夫人真的是一心一意要报答你呵!你答应吧。”
    “这——”
    俏夜叉虽然不是武林中的侠义人士,甚至与侠义人士为敌,但却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她早巳弯身拜了下去,说:“干爹,请受小女黄玉风一拜。”
    这样—来,更弄得老渔人手脚失措了,连忙说:“夫人,请快起来,真折小老的寿了。”
    “干爹,你还称我为夫人么?”
    老渔人见俏夜叉这么诚心,只好说:“好,好,小老认夫人为干女儿了。”
    翠姨笑道:“老人家,这就对了!请老爷子在上,也受奴婢小翠一拜。”
    老渔人更是手脚忙乱,又不敢用手去扶翠姨起身,只好慌忙说:“你快请起来,用不着行此大礼呵!”
    “你老人家今后是我家的老爷子,奴婢怎敢不拜的?”
    “行了,行了,快起来吧。”
    翠姨行过大礼问:“老爷子,你要不要看看我家小少爷的?”
    “小少爷?”老渔人有点茫然了。
    “老人家,就是小蛟儿呀!”
    “噢!原来是小蛟儿,小老真想看他呵!”
    俏夜叉说:“小翠,你快带小蛟儿来看爷爷,顺便也将那丫头带来。”
    “是,夫人。”
    翠姨转身出去,俏夜叉正打算叫姚管家进来拜见自己新认的干爹,突然,一阵风起,一个黑影子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出现在俏夜叉的跟前,俏夜叉一惊,问:“阁下是谁?”同时也有所戒备了。她感到来人悄然无声、纤尘不扬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单是这份轻功,已不在武林八仙之下了,其武功可想而知。
    来人冷漠地说:“怪影。”俏夜叉更是心头凛然:“阁下就是在一夜之间挑了锁龙帮的怪影?”
    “不错,正是在下。”
    “原来是怪影侠士。侠士到来,不知有何赐教?”
    “夫人过去的为人,在下也略知一二,但看夫人今日的行为,知恩厚报,却也感人。不过在下却奉劝夫人两句,小蛟儿天性善良仁厚,切莫连累了他的一生,不然,夫人是自取其祸,别怨他人。”
    原来怪影一直惦记小蛟儿,他心里虽有几分肯定俏夜叉是小蛟儿的母亲了,但仍不死心,希望不是,然后将小蛟儿带走,所以一直在流云庄附近出没,现听了俏夜叉与老渔人的一番对话,完全失望了。他出于爱护小蛟儿,不得不出来警告俏夜叉,别将小蛟儿引上歧路,自取灭亡。
    俏夜叉一听,面色登时沉了下来。俏夜叉向来为人傲强,受不了别人轻视自己的命令,更受不了别人的威胁,便冷冷地说:“至于我如何调教我的儿子,用不着阁下来指点。”
    “你——?”
    “不错!侠士曾救过我的儿子,我心里感激,但侠土若以武功来威胁我,恕不能奉命。我也自问武功不及阁下万一,为了做人的尊严,我也愿意招接阁下的武功,拼力一搏,顶多血溅堂前而已。”
    “哦!你不怕死?”
    俏夜叉苦笑一下:“一个人怎敢说不怕死?要不,我这十年多来就不会东躲西藏和隐居在这崇岭中的流云庄了!但连做一个母亲教子的权力都没有,一切依靠他人,看别人面色行事,倒不如死比生好!”
    怪影想不到俏夜叉竟是这样一个自重和烈性的人,心里不禁升起了敬意,同时也感到自己干涉他人的母子之事似乎有些过分了,改容说:“夫人,对不起,在下失言了!”
    俏夜叉也感到意外,她想不到怪影竞能如此改变态度,看来这位怪影,不像那些名门正派的所谓侠士,仗艺凌人,自以为是,也不禁从心里升了敬意,顿时也改容说:“侠士客气了,我也知道侠士出于爱护我小儿的一片好心,故有如此不避忌的衷心之言,要是侠士不放心,等我母子相认后,就请侠二亡将他带走好了!我只要他知道有我这么一个母亲,而我知道他仍活在世上,便心满意足了。”
    怪影听了反而怔住了。他这次千方百计的跟踪小蛟儿,就是看中了小蛟儿的人品和根基,是一个难得的学武好人才。准备观察他一段时间后,便将他带走,可是他现在已是俏夜叉的儿子,这样人家的子弟,自己收了,自己师父能答应吗?其他武林人士没有怨言和指责?想到这里,怪影微微叹了一下,说:“夫人言重了,想令郎与夫人失散了十年,一旦相会,正应该享受天伦之乐才是,在下怎敢将令郎带走而生生拆散你母子俩人?夫人要是没其他事,在下告辞了!”
    “侠士既然来到?就算不多坐一会,也不看看小蛟儿?”
    “不了!在下临走时,还有一句话想奉告夫人。”
    “侠士别客气,有话请直说好了!”
    “两三日内,恐怕有人前来找夫人的麻烦,望夫人小心应付才是。”怪影说完,身形一晃,人早巳离开了客厅,不知去向,这真是悄然而来,又悄然而去。
    俏夜叉昕了又是一怔,想问清楚,可是怪影早已走了。心想:谁来找自己的麻烦呢?几年来,自己一直隐居在流云庄中,极少在外面走动,也没去招惹黑、白两道的人士,谁来呢?难道是青衣女魔仍不放过自己?要是这样,也只有拼命一搏,任从天意了。”
    老渔人和两位佩剑的侍女自从怪影出现后,感到惊讶、愕然,几乎呆若木鸡,尤其是老渔人,更是在惊讶、愕然中而带恐惧,他知道这些武林中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最后看到怪影离去,才略微喘过气来,俏夜叉安慰他说:“干爹,叫你受惊了!”
    老渔人说:“我已是快见黄土的人了,倒没什么,可是你……”
    “干爹,你放心,他只是为了小蛟儿而来,不会伤害任何人。说起来,他还是小蛟儿的救命恩人,小蛟儿就是他从锁龙帮中救出来的。”’就在这时,翠姨将小蛟儿和小玉带来了。小蛟儿一见老渔人,大喜,扑了过去:“爷爷,你来了!这几天我多想你呀!”
    老渔人慈爱地抚摸着小蛟儿的头发:“孩子,爷爷令你受苦了!”
    “爷爷,我没受苦呀!现在,你再也不用给锁龙帮的人交渔税了!对了,夫人有些话要问你哩!她问过你没有?夫人说,她问完了,便送我们回去。”
    “孩子,问过了。孩子,你知不知道,这位夫人,就是你失散了十年的亲生母亲,十年来,她一直在寻找你的下落,现在好了,你快去拜见你的母亲吧。”
    小蛟儿感到愕然:“我的母亲?”
    “是呵!孩子,快过去吧。”
    “爷爷,这是真的码?你不是说我的父母已不在了么?”
    “爷爷见几年来没人接你,以为不在了。想不到老天爷有眼,你母亲终于找到了你,孩子,快过去拜见母亲呵!”
    小蛟儿回头看着俏夜叉,见她热泪盈眶,在期待自己过去,心想:原来这位威严可怕的贵夫人,是自己的妈妈,怪不得那天在山道上,盘问自己,将自己带了来。她叫爷爷来问,原来是问这件事。正所谓母子天性,格外可亲,别说是这么—位贵夫人,就算是其他拐了腿断了臂的穷妇人,也要相认呵!小蛟儿奔了过去,扑在俏夜叉的裙下,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妈”,喊得俏夜叉眼泪扑扑地掉了下来,柔肠几断。十年来,她日日夜夜盼望的亲生骨肉,终于找到了,喜悦、难过、激动、伤感,交织在一块。她抱着小蛟儿,几乎呜咽地说:“孩子,十年来,我想得你多苦呵!”俏夜叉短短的一句话,已包含了自己十年来的悲与苦、忧与愁、心碎和盼望的牵肠挂肚的复杂情感。连老渔人听了也不禁动容,翠姨更是热泪盈眶,说:“夫人,你现在找到了小少爷,应该高兴才是呵!怎么反而哭了?”
    小蛟儿含着泪说:“妈妈,你别哭呀!都是小蛟儿不孝,累了妈妈也苦了妈妈。”
    俏夜叉听了,又是伤感和高兴,她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能这么体贴自己,泪水更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掉下来:“孩子,这怎能怪你?都是为娘过去作孽太重,才令我母子失散十年,但愿今后我母子两人再也不分散了!”
    小玉一直在旁看得愕然,睁大了眼睛问:“妈妈,你也是小蛟儿的妈妈吗?”
    俏夜叉以衣袖抹着泪水说:“丫头,这是你的亲哥哥,懂不懂?”
    “真的,那他永远陪着我玩了?”
    翠姨说:“小姐!小少爷当然以后与你在一起了!”
    “他不会跟他爷爷走吗?”
    俏夜叉对这个天真、任性的小女儿真是骂也不是,笑也不是,说:“丫头!你几时才能像你哥这么懂事呵!”
    “夫人,小姐还小哩!”翠姨说。
    “八岁了,我像她这样的年纪,已跟着父母在江湖上卖艺为生了!不知受尽了多少人的欺负和凌辱。看来,都是我娇纵她惯了!”
    随后,俏夜叉叫管家进来拜见小少爷和自己新认的干爹,又带小蛟儿去认后父公孙龙。但俏夜叉仍然感到不安的就是怪影留下来的那句话。不料三天之后,果然有人来找俏夜叉黄玉凤的麻烦了!首先出现的是个行动迅如闪电的黄衣人。那时正是上灯时,俏夜叉在灯下传授小蛟儿刀法的心诀,便听到窗外一声轻微的响动。这响动声,既不是自己身边侍女的脚步声,也不是翠姨搬动物件的响声,而是有人悄悄攀登楼阁上来了。俏夜叉久阅江湖,知道有入夜探流云庄来了。心想:来人是哪一方面的人呢?是黑道还是白道?但她肯定,来人绝对不是青衣女魔。因为青衣女魔自视武功甚高,不屑偷偷摸摸前来探庄,她要是来寻仇,会光明磊落地指名索战,或者投帖进见。俏夜叉不动声色,等到窗前人影一闪现时,她手中的金钱镖已激射破窗而出,同时也用衣袖扑灭了室内灯火,小蛟儿愕然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正想问,俏夜叉已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并且也将他抱起,闪身贴近了墙,轻说一句:“孩子,别出声。”
    来人在窗外一笑道:“夫人,好漂亮的金钱镖手法,只可惜伤不了在下。”
    俏夜叉又轻轻吩咐小蛟儿蹲在墙边别动,自己却闪身到了另一处,扬声喝问:“阁下何处高人?为何夤夜进庄?”
    来人在窗外笑道:“在下不过路过此地罢了,好奇而来。既然夫人不见谅,在下只好告辞了。”
    俏夜叉冷冷地说:“阁下想走么?恐怕不那么好办吧!”
    “难道夫人想惩戒在下么?”
    俏夜叉不答话,又是两个金钱镖激射而出,跟着人也跃起,破窗而出,接着手中刀光一闪,“当”地一声。与来人兵器相碰了一下,人便亭亭落在楼阁的栏杆上,宛如仙姬凌空,拦住了来人的退路,俏夜叉这一“燕子轻飞”的轻功,使得干净利落,飘洒自如,令来人见了不禁暗暗点头赞道:“夫人好俊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令在下大开眼界了。”
    俏夜叉的武功一向不俗,十年前已跻身于武林一流高手之列,一把弯刀,曾战胜武夷黑侠赵子荣,武功不但在现在丈夫公孙龙之上,也比前夫,所谓的湘南大侠马清高出一筹。马清的两项绝技——金镖、快刀,能在湘南扬名,占武林一席之位,全靠俏夜叉的从中指点,才能享有其名。十年来,俏夜叉提防青衣女魔前来寻仇,更是苦练刀法,并且将峨嵋派的一字穿阳剑法溶化于自己的刀法中,武功更是有了长足的进展,足可与武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比高下了。她见来人对自己的武功只是赞赏,并不害怕,也不敢托大,不由在月光下略略打量了来人一下。由于来人在暗处,面目看不清楚,只见他身穿一身黄衣,从容而立,显然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便说:“阁下深夜闯入流云庄,不留下一句话来,能走么?”
    “在下的确路过,望夫人见谅。”
    “哼!流云庄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未免太不将流云庄看在眼里了。”
    “夫人叫在下怎样?”
    “将兵器留下来!我可以放你走。”
    夫人也未免太看小在下了吧?”
    “你留不留下?”
    “这就看在下愿不愿了!”
    俏夜叉一刀倏然发出,寒光骤起,刀劲逼人。来人一闪,抖出一剑,竟然是峨嵋派的招式。俏夜叉“咦”了一声:“你是峨嵋派的门下弟子?玉清道长是你什么人?”
    来人一笑:“夫人别问,在下告退了。”说时,人似黄鹤,一闪即逝,已跃上了瓦面。俏夜叉追上瓦面时,黄衣人已闪到院子外,轻功似乎比自己还胜一筹。他远远送来句:“夫人,今夜冒犯,在下来日再登门拜访请罪。”这一句话,似乎用深厚的内力送来,俏夜叉更是一怔,等到自己再打量时,那人已在月夜下不知去向,俏夜叉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追上,这时公孙龙已闻声带人赶来,俏夜叉已从瓦面轻跃而下。公孙龙问:“夫人,出了什么事?”
    俏夜叉说:“来了一位峨嵋派的人。”
    “哦?他现在在哪里?”
    “走了!看来,他武功不错哩!”
    “夫人,他来干什么?”
    “不清楚!似乎是路过这里,对我们没有什么恶意。”
    “奇怪了!峨嵋派的人深夜怎么闯来这里的?夫人,你没问他么?”
    “问了,他只是说是路过这里,好奇闯了进来,成哥,现在人已经走了,再说没用,看来流云庄已为一些武林人士注意,今后我们不能不小心些应付。”公孙龙字成鸣,俏夜叉习惯称他为“成哥”。
    “夫人,那怕什么?”
    “成哥!我是不想再卷入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中了!真的为人注意,我们只好再迁移到另一处去。”
    “夫人,你不想卷入武林中的恩怨里,尽可以避而不见他们,何必迁移他处?”
    俏夜叉心里苦笑一下,暗想:成哥真是个糊涂虫,真的找上门来,能避而不见么?到那时,你我都恐怕身不由己了!
    俏夜叉不怕真正的仇敌找上门来,却担心锦衣卫寻到了自己。锦衣卫人对擅自离开的人,施复的手段是异常残忍的,自己死了还是小事,恐怕全家大小,没有一个能生存。俏夜叉自己在锦衣卫的身份,从来也没对公孙龙说,现在更不想说了,只好说:“夜深了,这事我们到明天再说吧。”
    公孙龙见俏夜叉不想说,也只好带人离开。俏夜叉转上楼阁,见室内灯光重亮,翠姨带着小蛟儿、小玉在灯下盼着自己。翠姨首先说:“夫人,没事了?”
    俏夜叉望着一双儿女,微叹一声:“没事了!可叫你们受惊了!”
    翠姨说:“我们没什么,就是少爷和小姐担心夫人的安全。”
    小玉说:“妈,要不是翠姨拉着我,我就出去拦住那个人了!不会叫他逃走。”
    “丫头,妈都拦不住他,你怎么拦得了他?别说孩子话了,快去睡吧。”
    “妈,那人比怪影还厉害吗?”
    “他怎么比得上怪影?不过,他武功也很好!”
    翠姨问:“夫人,那人真的是峨嵋派的门下弟子?”
    “是不是还不清楚,但从他的剑招看来,却是峨媚的招式。”
    “奇怪了,峨嵋派的人怎么会找上夫人呢?”
    “我心下也在思疑,第一,或许他真的是路过这里;第二,就是别有他图了!不管怎样,我们都应小心防范才是。”
    小蛟儿一直在旁不出声,俏夜叉看了他一眼:“孩子!你是不是害怕了?”
    小蛟儿摇摇头说:“我不害怕,我只是担心妈。”
    “你担心我什么?”
    “妈站在栏杆上,我真害怕妈会掉下去。”
    “呵?你看见我了?”
    “唔!妈一出去时,我便悄悄走近窗口望着妈哩!我真为妈担心。”
    俏夜叉听了不由大动,感到自己十年来日思夜想的孩子,竟是这么般地关心自己。看来这孩子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孩子,而且是一个行动轻灵,大胆异常的孩子哩!为了关心自己而不顾及自己的危险,万一不小心,弄出响声来,又是那么的贴近窗口,只要那黄衣人心狠手辣,向窗口轻出一剑,这孩子还有命么?就是自己出手想救也来不及了!不由说道:“孩子,你太大胆了!下次千万不可这样!这多危险!”
    “妈,你更危险啦!”
    翠姨说:“小少爷,夫人有一身的武功哩,怎么会有危险?别说站在栏杆上,就是站在树梢上也不会掉下来。”
    小蛟儿睁大了眼睛:“是真的吗?”
    俏夜叉说:“孩子,这是真的,你们以后别再为妈担心了!孩子,你想不想学妈这一身的武功?”
    “能站在树梢上不会掉下来吗?”
    “孩子,只要你用心学,会比妈更好。”
    “妈,我会用心学的。”
    俏夜叉也看出小蛟儿身体轻灵,行动敏捷,是学轻功的好基础。同时也感到自己在传授小蛟儿的刀法时,小蛟儿似乎不大注意,心有旁骛,暗想:既然他这么喜欢,不如先传授他轻功,提起他学武的兴趣后,再传授其他武功好了。便说:“好吧,妈就先教你学会轻纵的功夫,再学刀法好了。”
    “妈,我不想学刀法。”
    俏夜叉愕然:“你不学刀法,想学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学,只想学妈那跳上跳落而又不会跌伤的功夫,这样,就是有人来捉我,我也可以跑开,捉不到我了。”
    小玉撇撇嘴说:“一味逃跑,这算哪一门的功夫?”
    “这不很好吗?”
    “你要是跑不了怎么办?”
    “我要是像妈那样跳到瓦面上去,像怪影叔叔奔走如飞,怎么会跑不了的?有人能捉到怪影叔叔吗?”
    翠姨微微一笑:“小少爷,要是有人欺负你妹妹,欺负你妈,你怎么办?”
    “有人会欺负她们吗?”
    “今夜不是有人来欺负了?”
    “那算欺负吗?翠姨,你没听说,他是路过这里的么?只不过好奇看一下罢了。”
    小玉说:“哥,你真没出息,明明有人欺上门来了,你还说没欺负;那怎样才算欺负?等人像小猫小狗似的抓起来才算欺负么?”
    “他可没抓我们呀!倒是妈叫人家留下兵器来。”
    小玉发怒了:“你是说妈欺负他了?”
    “妹妹,你别恼呀!妹妹,你可能没听到那人认错了么?还说改日将登门拜谢认错呵。既然人家认错了,妈不叫人家留下兵器就不是没事了么?”
    翠姨说:“小少爷,你心地太好了!不知道江湖上的人人心险恶,往往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也来招惹我们的,一个人不学会两件防身的武功,那只有任由人欺负了。”
    小玉又逼上一句:“哥,有人欺负了我,你怎样办?”
    小蛟儿心想:你不去欺负别人已算好了,别人怎敢来欺负你?但他怕这句话说出来,又激得妹妹发火大叫起来,只好说:“妹妹,你也可以跑开呀!别人就欺负不到你了。”
    “跑,跑,跑,我不会像你这样没出息,怪不得你像小狗似的给锁龙帮的人捉了去。”
    “妹妹,那是怪我没有像妈和怪影叔叔那样的功夫,要是我有,他们就捉不到我了。”
    俏夜叉不禁与翠姨相视一眼,感到好笑。俏夜叉说:“孩子,你要是有,就会跑了是不是?”
    “是呀!”
    “那爷爷呢?怎么办?锁龙帮的人捉不了你,不会将爷爷捉了去?你能眼看着爷爷任人欺负?”
    小蛟儿正是不愿见爷爷给锁龙帮的人欺负,才挺身而出,自愿到锁龙帮打工顶渔税的。他摇摇头说:“妈,我当然不愿爷爷给人欺负,所以我才到锁龙帮去,我要是那时有了妈和怪影叔叔的本事,就可以背起爷爷跑开了!”
    “孩子,就算你背了爷爷跑开,可是锁龙帮的人捉不了你们,不会迁怒其他人么?他们要是将左邻右舍的人捉了去,你总不能一个人背起他们都跑吧?”
    “这——”
    俏夜叉又说:“孩子,我知道你心地好,怕学会了刀剑,一下不小心伤害了人。可是,你总不能让人伤害了你。你既然这样钦佩怪影叔叔,可是怪影叔叔不是一味的逃跑,他在一夜之间就挑了锁龙帮,救出了许许多多的人。孩子,你要是有了他这样的武功,不但可以保护我,保护你妹妹,还可以保护许许多多不会武功的人哩,那不更好?”
    “妈,那我一定要学武功!”
    “孩子,学不学在你,别人是不能勉强你的。不学武功,那你只能像爷爷一样,受人欺负。你要是想学怪影叔叔那样仗义救人,就只有学武功了。”
    “妈,我还是先学那跳上跳落的功夫,再学其他功夫好不好?”
    “好吧!不过学跳上跳落的轻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一定要吃得苦才行。”
    “妈,你放心,我会吃得苦的。”
    “孩子,妈虽然心痛你,可是教起功夫来,却是顶严厉的。”
    “妈,爷爷教我游泳,也是顶严厉的。”
    俏夜叉又是惊讶:“孩子,那么说,你的水上功夫很好的了?”
    “妈,我可以在水底下潜上两个时辰哩!”
    “好!孩子,明天我们就到练功房去。”
    小玉却惊喜地问:“哥!你会游水!”
    小蛟儿点点头:“会。”
    “哥,你教我好不好?我也想学游水哩!”
    “可是这里没有河,也没有湖呀!”
    “哥,我们后花园里有一口大莲花池呀!能不能学?”
    翠姨说:“小姐,那莲花池的水顶脏,还有不少的水蛇哩!”
    小玉说:“我不怕!哥,你怕吗?”
    “我也不怕。”
    “哥,你跟妈练完功后,便教我游水好不好?”
    “好的。”
    “哥!你真好!”
    听了这一双异父同母兄妹的对话,俏夜叉与翠姨不禁相视一笑。第二天,小蛟儿开始在练功房练功了。俏夜叉在小蛟儿小腿上绑上了十多公斤重的沙袋,叫他从楼下走到楼上,又从楼上走下来。这十多斤的沙袋,小蛟儿咬著牙关挨过来了。到了下午,俏夜叉又在他小腿上的沙袋上加重了十多斤,总共每条小腿上的沙袋重三十三斤。这—下,将小蛟儿累得浑身大汗,但他还是一步二步挨到楼上去。可是下楼时,他支持不住了,一个跟斗摔了下来,俏夜叉早有准备,一招鹘起兔落,将小蛟儿提了起来,不致摔断了脚。心痛地说:“孩子,你感到怎样?”
    小蛟儿感到心跳得厉害,却咬着牙说:“妈,没什么,我再练。”
    “孩子,练功得一步步来,不能勉强。今日就练到这里算了,妈给你擦些药酒,回去好好休息一夜,明天再练。”
    可是出乎俏夜叉意料之外,小蛟儿只练了两天,竟然进展异常的迅速,他双脚绑上了成百斤的沙袋,上下楼梯似乎毫不费劲。当俏夜叉松开他腿上的沙袋时,他轻轻一跃,竟然跃上了两丈多高的高处,只不过姿式难看而已,这主要是俏夜叉还没有传授他轻功的要诀罢了。俏夜叉看得大为愕然惊讶,暗想:难道这孩子天赋异能,是一个学轻功的奇才?要不然,这孩子过去一定有人传授了他功夫,只不过传授不得法而巳,下落时方法不对。俏夜叉哪里知道,小蛟儿曾得到怪影口授给他的吐纳之法。这吐纳之法,正是天山一派独步武林的内功之法,同时也是天山一派轻功的根基。天山派轻功举世无双。瞬息之间,来去千里,身轻似烟,轻纵如飞,就是全靠这一套独特的内功力根基,小蛟儿因为练了一天的功夫,两条腿几乎举不起来,而且心口更凝结若一团心血不散,心闷欲吐,难受异常,倒在床上无法入眠,他一下想起了自己在山神庙全身疼痛的情景,怪影教给了自己一套吐纳呼吸之法,使疼痛消失了,而且还倍添精神。于是小蛟儿便在床上盘坐,练起那套吐纳之法,不久,便感到有一股暖流真气从丹田升起,冲散了凝结在心胸间的心血,慢慢流向全身四肢。这样反复练了多次,便感到无比的舒畅,不但双腿毫无疼痛,还感到身体几欲腾空而起,全身有使不完的劲力。小蛟儿真是又惊又喜,原来怪影叔叔教了我这么一个好方法,可医治损伤和疲劳,今后我再也不怕练功的辛苦了!所以小蛟儿每练完功后,便默默修练内功,不知不觉,功力大增,何况小蛟儿还服过了天山派不传于外的特制丹药哩,这种丹药在天山派内功的运用和推动下,发挥了奇妙的作用,如同脱胎换骨,使自己行动轻快,举步如飞。这一点,不但俏夜叉不知道,就连小蛟儿也不知道,这也是小蛟儿品质美好,得遇奇缘,得到怪影的关注和垂爱,才有如此成就。
    俏夜叉惊讶地问:“孩子,以前有没有人教过你轻功?”
    小蛟儿茫然:“妈,没有呀!”
    “哦?孩子,你再想想,真的没有?”
    “妈,是真的,只是爷爷教过我跃起入水的功夫。”
    俏夜叉暗想:“跃起入水?这只是一般的跳跃,这同轻功可是两回事。看来这孩子内劲颇厚,真是一个学武的好苗子,要是能得名师指点,不难成为一等一的上乘武林高手,可是这孩子连刀法也不想学,又有什么办法叫他拜他人为师?这只能一步步来,先让他明白江湖上人心的奸险,再让他知道学武功的重要。俏夜叉微微叹了一下说:“孩子,你要是今后能这样进展下去,不出三年,你的轻功可比妈强多了!”
    “我怎么比得上妈那么好。”
    俏夜叉正色地说:“孩子,一个人学艺,不抱着一代胜过一代,那学来有什用?你一定要有这个信心,比妈强才是。懂吗?”
    “妈——”
    这时,司剑神色惊惶地闯了进来,俏夜叉瞪了她一跟,问:“什么事?”
    “夫人,外面有人指名道姓要见你。”
    “你们没说我不在么?”
    “说了!来人不相信啦!”
    “那大爷怎么说的?”
    “大爷说你出门了,请他们改日再来,可是他们突然出手,一下子扣住了大爷手腕上的命脉。”
    俏夜叉一怔:“他们这么放肆?”
    “夫人,姚大管家出手,也给他们打伤了。他们扬言说,要是夫人再不出去,莫怪他们要放火烧庄啦!”
    外面来人究竟是谁,竟敢如此放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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