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游剑江湖》小说在线阅读,《游剑江湖》txt

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三回蒙面怪客
    秋色冷似刀,一派酸风卷怒涛。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栋林中醉射雕。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过豫让桥。
    ——陈维崭
    杨门众弟子看见云紫萝去得远了,这才各自从躲藏之处出来。闵成龙以掌门大弟子的身份拜谢师姑,说道:“师姑绝世武功,终于打败了这个凶狠恶毒的贱人,保全了师父的骨肉,弟子辈固然感激,师父在天之灵,亦可瞑目了。”岳豪说道:“可惜给云紫萝跑了。”闵成龙道:“这是师姑宽大为怀,不为已甚,否则这贱人焉能还有命在?”岳豪连忙说道:“是呀,师姑行事,端的是恩威并施,情理兼顾,弟子佩服得很。”心里想道:“大师兄拍马的本事,可比我高明的多了。这次若不是师姑拿小师弟的性命来威胁云紫萝,鹿死谁手,只怕还是难以预料呢。”
    杨大姑脸上好像刮得下一层霜,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别给我脸上贴金,今晚我是难奈她何,便宜了小贱人了。但终须有日,我还是要找她算帐的。好,你们不必多说了,都回去吧。找你们师父的拳经剑谱要紧。”
    闵成龙听得此言,暗暗欢喜,心里想道:“师姑这么说,拳经剑谱想必是还在师父家中。”他起初怀疑是已给云紫萝偷去,后来又怀疑早已落在杨大姑手中,但杨大姑素来以作事精明,手段狠辣著称,她与云紫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数十回合,拳经剑谱若是藏在云紫萝的身上,以她锐利的目光自是看得出来。她没有威胁云紫萝把拳经剑谱一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也可以证明的确不是在云紫萝的身上了。以杨大姑的身份,应该是不会对小辈说谎的,她既然要众弟子回家去找,可见这拳经剑谱并没有拿去。故此闵成龙本来以为是没有希望的了,听了她这一句话之后,不由得心思又活动起来。
    杨华忽地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喊道:“你们为什么骂我妈妈,我不跟你们回去。我要妈妈,我要妈妈!”杨大姑哄他道:“宝宝别哭,你妈是坏人,姑姑才疼你。”杨华喊道:“不,你说我妈妈坏话,你才是坏人!”杨大姑皱了皱眉,斥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用了个巧劲,令他无法动弹,只能哭喊。杨大姑也不理会他的哭喊,便把他抱回家了。
    回到杨牧家中,杨大姑把侄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婢女翠花,便即带领众弟子搜查云紫萝的卧房。她顾着自己的身份,只是从旁监视,没有亲自动手。
    拳经剑谱没有发现。却搜出了杨牧的一封遗书。齐世杰“咦”的一声叫了起来,说道:“妈,这是舅舅留给你的信呢!”
    杨大姑接过来一看,只见信封上写着“莲姐亲启”四个大字。杨大姑的闺名正是杨莲。杨大姑见了这封信,认得的确是弟弟的笔迹,不由得有点惊疑不定,一面拆信,一面想道:“难道弟弟早已知道有一天要给云紫萝害死,预先留下这封信要我给他报仇么?但这封信放在云紫萝梳妆台的抽屉里,这小贱人怎的没有发现?”只因杨大姑深信弟弟是给云紫萝害死的,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还可能有其他的死因。
    岂知拆开了信一看,方知大谬不然。只见信上写的是:“莲姐如晤:弟有难言之隐,唯有一死了之。此事与弟妇无关,弟大去之后,吾姐不必勉强伊为弟守寡,倘若伊欲携子他去,亦可听其自便。弟之死因,请吾姐亦不必向弟妇追究,总之千万不可将伊为难,否则弟纵一死亦难瞑目也。又弟若此次侥幸不死,则十年之后,当与吾姐细说其中因由。唯生死渺茫,弟是否尚有一线生机,唯有寄望于上苍矣。但姐在人前,必须视弟为已死,否则弟纵能此次幸免,终亦难逃大祸也。”
    这封信言辞闪烁,杨大姑看了更是惊疑不定,但在惊疑莫测之中,却又有了几分意外之喜了,杨大姑不动声色,暗自想道:“从这封信的口气看来,弟弟是自名人轶事杀的了,但何以又有或许可以幸兔的话呢?”突然想起了神偷快活张告诉她的一句话,当神偷快活张发现杨牧自名人轶事杀不遂,云紫萝责备他的时候,杨牧曾经说道:“我这次自名人轶事杀,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快活张复述杨牧这句话的时候,亦曾大惑不解地表示过自己的意见:“自名人轶事杀就是自名人轶事杀,怎的还会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的?”
    杨大姑此时也仍是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满腹,但又好似稍为懂得了一些,从这卦信中闪烁的言辞看来,不正是为一句“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的话作了注解么?
    “弟弟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看了这封信,在杨大姑的心里就不能不有这个疑问了。“开棺不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体,看来多半还是假死的吧。但弟弟若活着,他又为什么要在十年之后才肯告诉呢?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啊!”杨大姑心想。想至此处,不觉有点心伤。不过现在总是有了希望,希望在十年之后可以见到弟弟了,因此杨大姑虽然还是难免有点伤心,但也感到欣慰了。
    齐世杰和杨牧的六个弟子屏息以待,待到杨大姑的目光从信笺一移开的时候,齐世杰和闵成龙不约而同道:“妈,舅舅的信说的什么?”“师姑,师父留下了什么遗言?可曾提到了拳经剑谱?”
    杨大姑将信折好,放入怀中。淡淡说道:“没有什么。”
    闵成龙诧道:“没有什么?”半信半疑的神气,已是不自禁在面色上流露出来。
    杨大姑哼了一声,冷笑说道:“闵成龙,原来你就只是关心你师父的拳经剑谱么?”
    闵成龙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说道:“不,不,不!师姑,你、你可不要误会才好。弟子深受师恩,是以想知道恩师有甚遗言交代,我们做弟子的,才好遵从他老人家的指示替他报仇啊。我想师父定然知道我们斗不过云紫萝,因此或许会有拳经剑谱留给我们,好让我们练成武艺替他报仇。但师父既然没有提到,弟子自是不敢再问。”
    从坟地回来一直没有说过话的范魁此时方始问道:“师父究竟为什么死的,遗书可有透露?”
    杨大姑冷冷说道:“你还何必再问,当然是给云紫萝害死的。他早已知道云紫萝有害他之心,所以才留下这封信给我的。”
    杨大姑倒不是存心要陷害云紫萝,但因她弟弟叫她绝对不可透露他可能还活在人间的秘密,因此只有把他说成是给妻子害死,众弟子才不会另有怀疑。杨大姑心里想道:“只要我不去和云紫萝为难,想你们也动不了她一根头发。云紫萝对我无礼,我叫她蒙受不白之冤,也不为过。”
    范魁心里仍在怀疑,想道:“但你又为何说没什么呢?”当然他不敢质问师姑,但杨大姑却已猜到了他想说的话,当下淡淡说道:“其实即使没有这封信下来,我也知道凶手是谁的了。有这封信,没这封信都是一样。”
    岳豪跟着说道:“不错,有了这许多证据,还有谁敢说不是云紫萝谋杀的吗?”说话之时,特地瞪了范魁一眼,范魁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心里却想:“此事定有蹊跷,我就不相信是师娘害死师父。”
    杨大姑道:“你们继续搜查吧,我可要出去看看华儿了。”
    杨华此时正在灵堂里又哭又喊,翠花哄他吃饭,他把饭碗也摔破了。
    杨大姑皱眉道:“华儿,你怎可这样不听话?翠花,让我来给他吃。华儿,你再淘气姑姑可要打你了。”
    不料杨华非但不吃杨大姑给他端来的饭,反而脾气发得更凶,突然在杨大姑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叫道:“你把我的妈妈赶跑,我恨你!”
    杨大姑不由得动起怒来,骂道:“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么?”装模作样一掌向杨华打去。
    忽地有一人喝道:“住手!”杨大姑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蒙面人已是站在她的面前!
    杨大姑外号“辣手观音”,不但有“金刚六陽手”的绝枝,而且精通暗器功夫,有“听风辨器”之能,只要有一点点声息,就瞒不过她的耳朵。但如今竟给一个蒙面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方才发觉,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
    但杨大姑毕竟也是个惯经风浪的巾帼须眉,这一惊虽然是非同小可,还不至于令她乱了心神,骤吃一惊之后,立即镇定下来,全神戒备。只见这人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这一双大眼睛正在直上直下的打量着她。
    杨大姑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进我的家门?”
    那蒙面人则冷冷说道:“你想必就是杨武师的姐姐,人称辣手观音的杨大姑吧?”
    两人几乎是同时向对方发问。
    杨大姑冷笑说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外号,为何还敢如此无
    蒙面人“哼”了一声,说道:“别人怕你,我却正是要来找你的,你不必管我是谁,我只要你回答我的两个问题。”
    杨大姑道:“我不回答,你又如何?”
    蒙面人淡淡说道:“那就请试试是你辣手还是我辣手了?”
    杨大姑气往上冲,但因好奇心起,姑且忍住不发,说道:“好,那你就说来让我听听吧。回不回答,那可就得看我高兴不高兴了。”
    蒙面人道:“第一个问题,你的弟弟是真死还是假死?第二个问题,云紫萝哪里去了?”
    杨大姑面色一变,悄声说道:“你是云紫萝的什么人,这样关心她?”
    蒙面人道:“现在是我问你,尚未轮到你问我。”
    杨大姑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云紫萝的旧情人不是?哼,好大的胆子,居然找上门来啦!”
    蒙面人喝道:“住嘴,不许你污蔑云紫萝!”
    杨大姑道:“我偏要说,你怎么样?好,你问我的两个问题,我现在就回答你吧。云紫萝谋杀亲夫,早已畏罪私逃了!我正要查究谁是指使她谋杀我弟弟的奸夫!”
    蒙面人好似呆了一呆,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对,不对,唉,难道一一”此时杨大姑已经站在他的对面,两道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防他突然发难。那蒙面人霍然一省,底下的话就没有再说下去。
    杨大姑冷冷说道:“什么不对?”
    蒙面人道:“云紫萝嫁你弟弟,虽说是彩凤随鸦,但她心地善良,既然米已成炊,也必定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
    杨大姑怒道:“你们奸夫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妇,害死了我的弟弟,还敢在他的灵堂上当着我的面辱骂他!”
    杨大姑是个武学大行家,这蒙面人虽然未曾出手,但杨大姑从他刚才进来的时候那种神出鬼没的功夫,和他这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光蕴目的眼睛,早已看出了他是非同小可的武林高手!杨大姑不由得这样想道:“是了,牧弟想必是早已察觉那小贱人的私隐,知道她有这样一个本领高强的情人,恐防自己敌不过他,故而要假死的,那小贱人则可能是因为牧弟对她太好,她的良心尚未丧失,念及一点夫妻之情,故而只要牧弟从此不再露面人间,让她可以称心如意地跟她的旧情人,她也就不为已甚,愿意替牧弟的假死遮瞒了。”
    杨大姑自以为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事情的真相一定是这样,因此她对这个蒙面人就不禁充满了敌意,而又不敢在他面前泄露半点口风,让他猜测得到她的牧弟乃是假死。她一口咬定是这蒙面人串通了云紫萝害死他的弟弟,为的就是要这蒙面人确信她的弟弟是已死无疑,至于谁是凶手,那就任由这蒙面人去猜度了。
    那蒙面人受了杨大姑的辱骂,也不禁发起怒来,喝道:“你这泼妇,休再胡说!”杨大姑退后一步,默运玄功,准备应敌,冷冷说道:“你待怎样?”
    杨大姑知道这蒙面人就要出手,不料这蒙面人却是身形一晃,从她身旁经过,斜踏两步,走到了灵堂的供桌之前。他踏的乃是五行八卦步法,内中藏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的后着,显然也是在防备着杨大姑的攻击。
    杨大姑刚才拿来给杨华吃的那碗饭还放在供桌上,杨华不肯吃饭,此时正站在供桌旁边,定着眼神,看姑姑和这蒙面人吵嘴,他正在恨他姑姑,见这蒙面人敢于骂他姑姑,而姑姑又好像有点害怕这蒙面人,心里觉得很是痛快。
    杨大姑喝道:“你干什么?”
    蒙面人道:“我不屑与你这泼妇一般见识!但你赶走云紫萝,我可不能让你再折磨她的孩子了。”当下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杨华,柔声道:“好孩子,我带你去找妈妈,你说好不好?”
    杨华道:“好呀,好呀!我不要姑姑,我要妈妈!”
    蒙面人抚摸杨华之际,是弓着腰下半身斜靠供桌的,杨大姑在供桌的另一边。突然一掌击下,喝道:“岂有此理,放开我的侄儿!”
    杨大姑的金刚掌力有隔物传功之能,她掌击供桌,正是想以这种上乘的内功,出其不意的打伤蒙面人的。
    只听得“蓬”的一声,供桌当中裂开。供品撒了满地。蒙面人纹丝不动,反而是杨大姑给震退了两步。
    原来杨大姑使出隔物传功,对方却把她传来的这股力道反震回去,而且比她原来的力道还更刚猛几分!
    杨大姑又惊又怒,但既然撕破了脸,当然也只能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了。
    蒙面人以混元一气功反震杨大姑的金刚掌力,见杨大姑只是退了一两步,居然没有跌倒,亦是不禁心中一凛,想道:“辣手观音果然名不虚传,幸亏我的混元一气功已经练成,否则只怕未必就能胜过她呢!”又想:“她不惜打碎弟弟的供桌,看来杨牧之死多半是假的了。”
    心念未已,只觉劲风飒然,杨大姑又已扑到!掌影翻飞,正是金刚六陽手中的一招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杀手!
    金刚六陽手一招六式,使将出来,端的是非同小可,这霎那间只见四面八方都是杨大姑的影子,蒙面人的身形,已是在她的掌势笼罩之下。
    杨大姑喝道:“你不放我的侄儿,休想走出我杨家门!”
    话声未了,只听得劲风激荡,声如裂帛,那四面八方的掌影,就如风卷残云一般,转瞬间尽都消失。杨大姑垂下双手,倒跃出一丈之外,蒙面人携着杨华,却已到了门口。
    蒙面人冷笑道:“我要来就来,要去就去,谁阻得住?”
    杨大姑闷声不响,突然一咬牙根:把手一扬,撒出了一把梅花针,心里想道:“即使误伤华儿,我也顾不了这许多了。”
    杨大姑的梅花针细如牛毛,发出之际,无声无息,专打人身穴道。她之所以获得“辣手观音”的外号,一大半就是由于她有这一套厉害的暗器功夫。此时蒙面人刚好转过了身,背向着她。杨大姑撒出了梅花针,自以为是非中不可。
    不料蒙面人的“听风辨器”本领比她还更高明,背后就像长着眼睛似的,恰恰就在她这一把梅花针堪堪射到背后之时,蒙面人笼手袖中,挥袖一卷,杨大姑发出的这一把梅花针全部插在他的袖子上。密密麻麻的在两边衣袖排列成行。但却没有一支梅花针能够穿过他的衣袖射进他的穴道。
    蒙面人冷笑道:“杨大姑,你还不肯干休,那就只有自讨苦吃了。好,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看看我的暗器功夫!”金芒四散,宛如黑夜繁星,殒落如雨,齐世杰幸得他母亲及时推开,没有受伤,那蒙面人见杨大姑能以金刚六陽手的刚猛掌力化为柔劲,抵挡他反射回去的梅花钉,使得这般神妙,也是不禁有点佩服。
    杨大姑自知不敌,沉声说道:“你持强抢了我侄儿,你可不要后悔。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总有一日我要找你报仇。”
    蒙面人冷冷说道:“你虽然泼辣可憎,但罪不至死,我杀你做什么?我一不怕报仇,二不怕和你讲理。不错。这孩子是你侄儿,但他还有比你更亲的亲人,我是为他的母亲夺回儿子,和你到哪里理论,也不怕你!”蒙面人是脚步不停口中说话的,说到最后两句之时,背影早已消失。但他说的每一个字还是清清楚楚的送入众人耳中。
    杨大姑颓然坐下,忽听得岳豪叫道:“大师哥,你怎么啦!”杨大姑回头一望,只见闵成龙血流满面,正在呻吟。原来他的面上插有十几口梅花针。蒙面人反射回来的那一大把梅花针,有一大半给杨大姑打落,有一小半却是插上了他的面孔了。
    大约因为梅花针份量很轻,插得又不深,所以闵成龙并不如何疼痛,不过由于心中害怕的缘故,还是不免呻吟。
    众人刚才都把注意力放在蒙面人身上,蒙面人走后,方才注意及他。
    杨大姑正是满怀气恼,见他这个样子,更是气上加气,说道:“人家没有射瞎你的眼睛,已是对你手下留情了。几支梅花针要不了你的命的。嚎叫什么?亏你是掌门大师兄,也不怕在师弟面前丢脸,来,我给你医。”
    闵成龙想道:“你只顾救你侄儿,却不顾我。哼,你自己也给人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不丢脸么,却来说我!”但听得师姑给他治伤,心中有气也是不敢哼一声的了。
    杨大姑取出了一块磁石,把闵成龙脸上的梅花针吸了出来,说道:“我这针是没毒的,你自己敷上金创药就行啦。”
    岳豪说道:“大师哥我给你敷药。”为了讨好师兄,一面敷药,一面说道:“还好,还好,针名人轶事孔很细,伤好之后,不容易看出来的。”范魁忍着笑说道:“可惜大师哥这张英俊的面孔却变作了麻子啦!”闵成龙怒道:“我变作麻子,你好得意么?”范魁道:“不,我只是为大师哥可惜罢了。”
    闵成龙道:“师姑,弟子受辱,无关紧要。但小师弟给人抢去,却是辱及师父英名,假如给人知道那人是从师姑你手中抢去的,那、那就更不好了。”
    杨大姑哼了一声,说道:“你不用拿话激我,我若不报此仇,也不叫辣手观音了。”
    岳豪说道:“有师姑一力担承,自是不愁此仇不报。不过有点棘手的是咱们都不认识这个蒙面人,连他的姓名也不知道。”
    杨大姑冷冷说道:“不知道不会打听吗?我虽没见着他的面孔,但凭着他的武功招式,也不至于没有线索可寻的。好,你们慢慢去找还你师你的剑谱吧,我可要回家了。”
    闵成龙道:“师姑不多住两天?该不是怪责弟子吧?”
    杨大姑道:“你不是急于报仇么,所以我才要赶回去禀告杰儿的叔祖啊!”
    闵成龙大喜道,“他老人家已经回来了吗?”
    原来齐世杰的叔祖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四海神龙”齐建业,齐建业不但本领高强,而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广阔,长年在外,很少回家。是以倘若要打听什么武林人物的来历,向他请教,多半会得到答案。
    杨大姑似乎是嫌他问得多余,根本不予理睬,齐世杰道:“叔公回来已经有十多天了,听说不久又要出去的。”杨大姑道:“你已知道叔公不久就要外出,还在这里多说闲话干嘛?”齐世杰应声道:“是。”背起行囊,便即跟在母亲后面,离开舅舅的家。
    蒙面人此时也正在携着杨华疾走,但走的方向却与杨大姑母子不同。他是向着杨家属后的山上走去,去找寻杨牧的坟墓的。
    他打败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辣手观音”杨大姑,丝毫也不觉得高兴,心中只是一片茫然。因为他的两个问题还是未曾得到解答,杨牧究竟是真死还是假死?云紫萝也不知如今是在何方?
    杨华给他牵着小手跑路,好像腾云驾雾一般,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两旁树木不住后退,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有点害怕,忽觉身子一轻,原来是蒙面人抱起他跳过一道山涧,杨华禁不住“呀”的叫了一声。
    蒙面人将他轻轻放下,微笑说道:“吓坏了你吧?”
    杨华道:“好玩得很,我一点也不害怕。叔叔,你的轻功真好,比我爹爹还好。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道:“我姓宋。我是你妈妈的好朋友。你叫我宋大叔就行了。”杨华道:“宋大叔,咱们现在是去哪儿?”
    蒙面人道:“你这次跟我出门,以后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我带你去和你爹爹告别。”
    杨华小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说道:“你不是说要和我去找妈妈的么?”
    蒙面人道:“不错。但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着你的妈妈,所以我想让你先向爹爹辞行。”
    杨华道:“但爹爹也早已不见了啊,你找得着他吗?”
    蒙面人道:“我是带你到他坟前磕头,你爹不是葬在后山吗?”
    杨华道:“不,你到那里也是见不着他的。”
    蒙面人笑道:“当然是见不着他。你不明白,你跟着我走就好了。”他只道是小孩子不懂事,却不知坟墓早已掘开,杨华是因为早已知道棺材里没有他的爹爹,才这样说的。
    杨华给他拉着飞跑,不敢分神多说,只是接连说了两声:“好,跟你,跟你!”
    蒙面人心里想道:“这孩子已经七岁,还是这么不懂事。倘若找不着云紫萝,我可是自讨苦吃了。”
    但随即又想道:“云紫萝失了孩子,一定非常伤心。总得有一个人来做这件傻事,替她把孩子先带出去,然后慢慢找她。孟元超不来,只有我宋腾霄来做这一件傻事了。”
    忽地他想起了杨大姑骂他的说话,心中不觉苦笑,又再想道:“那泼妇说我是她的旧情人,我倒希望是的。只可惜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的芳心何属。当然她是不甘愿嫁给杨牧的,但却不知道她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呢还是孟元超?”
    心海波翻,尘封的往事有如沉渣泛起,霎时间都涌到了心头了。”
    二十年前,当云紫萝还是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该的时候,他们就是好朋友了。因为他们同住在一个村庄,两人的父亲也是极好的朋友。
    云紫萝是从外地搬来苏州的,后来他才知道云紫萝的父亲是一位隐姓埋名的武林高手,少年时闯荡江湖,和他父亲曾经有过好几次共同患难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他之所以搬来苏州,或许就是因为老年寂寞,想和老朋友住在一起的缘故。
    后来两人的父亲相继谢世,但两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谊仍然如故。虎丘山上,姑苏台畔,他和云紫萝不知曾消磨过多少个月夜花朝?云紫萝把他当作哥哥,他也把云紫萝看成妹妹。两小无猜,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当是再也恰当不过的了。
    可是到了云紫萝十五岁那年,他们这两小无猜的情形忽然有了改变。并不是因为大家年纪渐渐长大的缘故,而是因为一个“第三者”突如其来。
    这个“第三者”就是后来也变成了他的好朋友的孟元超。
    孟元超和云家是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两家好像还有点亲戚关系。他来了之后。宋腾霄与云紫萝原来的“两小无猜”的情况就一变而为“三人同行”了。每次宋腾霄约她出去游玩,她总是要把孟元超一同叫去。反过来也是一样,孟元超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少不了一个宋腾霄。
    孟元超体格魁梧,但眉目之间却有一股清秀之气,人又沉默寡言,云紫萝常常打趣他,说他像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的山。
    宋腾霄比较活泼,弹得一手好琴。举止文雅,但有时发起脾气来却很凶。云紫萝也常常打趣他,说他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的水。
    宋腾霄记得有一次他们三人同往杭州,游览西湖。湖中泛舟之后,又到孤山折了梅花回来,再到湖边的苏堤漫步。其时己是月上梢头的时候了。三个人都沉醉在美妙的景色之中。宋腾霄不知他们二人在想些什么,他自己却在想着心事。清风掠过湖面,他嗅到了云紫萝的发香。他忽然大胆起来,觉得有些话应该和云紫萝说了。
    孤山上有宋代处士林和靖的坟,云紫萝手捻梅花,低声吟咏林和靖的名句:“疏影横斜水深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久不说话的孟元超忽地说道:“我不喜欢林和靖。”云紫萝道:“为什么?”孟元超道:“这个人太过矫情。”云紫萝道:“何以见得?”孟元超道:“林和靖梅妻鹤子,岂非不近人情?”云紫萝道:“他以梅为妻,以鹤为子,其中自有乐趣。历来文士,都说他是高风亮节呢?”孟元超道:“他爱梅爱鹤多过爱世人,充其量不过是个自了汉。”云紫萝笑道不错,我知道你胸怀大志。你是个人世的豪杰,不是个出世的隐士。”接着问宋腾霄道:“你呢?”
    宋腾霄笑道:“谈什么出世入世未免太玄,我倒是因为你念了林和靖的诗,想到了另一位诗人的名诗来了。”云紫萝好似颇感兴趣,说道:“谁的诗,念来听听。”
    宋腾霄道:“这是苏东坡的诗,正是吟咏西湖的。”于是轻声念道:“湖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进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念完诗后,笑道:“西施是古代的苏州美人,你是现代的苏州美人。却不知你这位西子是爱湖光潋滟的西湖呢?还是爱山色空进的孤山?”
    云紫萝一听这话脸都红了。啐道:“乱嚼舌头。”宋腾霄笑道:“说说笑又有何妨?不过我倒真想知道你是爱山还是爱水呢?”云紫萝过了半晌,笑道:“苏东坡早已替我回答了,湖光也好、山色也好,湖光山色一般佳!”
    这一次的试探,没有得到结果,不久他们就因为一件意外的事情分手了。云紫萝芳心属谁,始终是一个哑谜。
    宋腾霄悯悯前行,双脚在跑,一颗心也在跑,像野马一般,跑到了西子湖边,跑到了小孤山上,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往事一幕幕地翻过心头。
    杨华清脆的童音银玲也似地特地从梦境之中摇醒:“叔叔,不用跑了啦,咱们到了。你瞧,这里哪找得着爹爹?”
    宋腾霄定睛一看,只见坟砌倒地,坟墓早已掘开,墓旁是一具揭开了盖的空棺。
    云紫萝给他的哑谜他没参透,杨牧之死在他心上造成的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却已经是揭开了。
    宋腾霄道:“你爹爹呢?你知道他躲在哪里?”
    杨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们都说爹爹睡在棺村里,可是棺材里可并没有爹爹!叔叔,他们为什么要骗我呢?”
    宋腾霄道:“这件事要见了你的妈妈才能知道。你妈妈呢?”
    杨华道:“妈妈打不过姑姑,跑了。”
    宋腾霄道:“这坟墓是你姑姑掘开的吗?”
    杨华说道:“不错,还有师哥他们。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好人的,但是他们掘爹爹的坟,又和妈妈打架,他们就不是好人了。叔叔,我说的对么?”
    宋腾霄道:“对,你的姑姑和大师哥都不是好人。但你也闹不着理会他们了,你跟我走吧,到长大了才回来,就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杨华忽道:“不,我现在不想走了。”
    宋腾霄道:“为什么,你不是说愿意跟我的么?”
    杨华道:“我肚子饿,你拉着我,我也跑不动了。”原来他因为发脾气没有吃中饭,现在肚子正饿得咕咕的叫。
    宋腾霄笑道:“不用发愁,我有好东西给你吃。”打开一个装满糕饼的锦盒,说道:“这是合桃酥,这是千层糕,这是桂花糖,你一定喜欢吃的,吃吧。”原来他带来的这盒糕饼,正是云紫萝平日最爱吃的苏州采芝斋的糕饼,想不到未能送给母亲,却给孩子吃了。杨华吃得津津有味,连连赞道:“果然好吃,果然好吃!”宋腾霄在一旁微笑看他吃饼,忽觉这个孩子的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很像是一个人。
    一路上宋腾霄因为在想着心事,没有仔细看他。此时只觉得这个孩子不但是眼神酷似,连面貌也很有几分像是那个人!
    突然间宋腾霄想到了一个本来是不该想的问题:“他是谁的孩子,他是谁的孩子?”
    杨华发觉他的眼神有异,吃了一惊,放下了糕饼,问道:“叔叔,你定着眼珠看我干嘛,是不是怪我吃得太多了?”
    宋腾霄道:“不是的,你放心吃吧,我是想着另一个人。”
    杨华道:“什么人?”小小的心灵充满疑惑,为什么叔叔看着他却想着第二个人。
    话犹未了,忽听得宋腾霄喝遣:“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只见乱草丛中钻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说道:“宋大侠,久违了,还认得我神偷快活张么?”
    杨华心道:“原来是那晚来过的偷儿,叔叔是想着他。”他哪里知道宋腾霄是听得草丛中有悉悉索索的声响,这才发觉是有人躲在里面的,他心里想着的人可不是快活张而是他的好友孟元超。
    宋腾霄看见了神偷快活张,也是颇为诧异,说道:“快活张,你躲在这里干啥?”
    快活张笑道:“我昨晚就躲在这里的了,为的是看人打架。”原来快活张乃是因为按捺不下好奇之心,他知道了杨大姑和闵成龙等人要去掘坟开棺,他就禁不住也要来偷看了。
    宋腾霄道:“原来你是躲在这里看杨大姑和云紫萝打架,但她们的架早已打完了,你为什么还躲在这里不走?”
    快活张笑道:“等你呀!”宋腾霄遣:“等我?你知道我一定来这里吗?”
    快活张道:“天亮的时候我本来要走的,已经走下山坡了,看见你正在大路上朝着杨家走,我猜你一定像我一样,想要揭开杨武师的生死之谜,所以我又回到这儿来等你了。”
    宋腾霄道:“你为什么要等我呢?”
    快活张道:“有一件事我想麻烦你,你是不是要回苏州?”
    宋腾霄道:“是又怎样?”
    快活张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是给孟大侠孟元超送信来的,他要我把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到杨牧手中,然后取回一件信物,证明我是来过。你知道我这个人是逍遥惯了的,有一件事情束缚着我,总是有点讨厌。如果你肯帮忙我带这件信物回去给孟大侠,我就不用多跑这一趟了,反正你和孟大侠也是最好的朋友,你回到苏州,想必是会去找他的吧。”
    宋腾霄道:“好,什么信物,拿来让我看看。”
    宋腾霄打开那幅图画,只见书画中的男子正是他的好朋友孟元超。宋腾霄读了那首题画的词,不由得登时呆了。
    快活张不知他此时正是心乱如麻,还在笑道:“画得很像,对吗?云紫萝亲笔画的孟大侠的肖像,这可真是最好的信物!”
    谜底终于揭开了,云紫萝爱的是孟元超。
    宋腾霄看看画中的孟元超,又看看眼前的这个孩子杨华,心中不禁一阵凄迷,感到几分酸苦。画中人与眼前人,真是何其相似,何真相似啊!
    另一个哑谜也揭开了,“他是孟元超的孩子,他是孟元超的孩子!”暮然间宋腾霄恍然大悟了!
    一个哑谜揭开了,两个哑谜揭开了,可是还有着一连串的疑问像丝般的盘绕在他的心中。
    最大的一个疑问是:云紫萝所爱的人既然是孟元超,为什么她却又嫁了杨牧?
    还有,云紫萝嫁给杨牧,已经有了八年了,孟元超当时虽然不知,但过了这么多年,也总应该打听到了。为什么孟元超不来找她?难道他不知道云紫萝怀有他的孩子?又难道他是个始乱终弃的人?
    不,孟元超决不会是这样的人,他和孟元超是好朋友,他是深知这位好朋友的性格的,孟元超是个最重言诺的人,除非他不答应你,答应了你的事情,他一定会给你做到的。对朋友尚且如此守信重义,何况对待他相爱的人?
    还有,杨牧知不知道这个秘密呢?是不是正因为他知道了这个秘密,因而要一死或者是假死了之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连串得不到解答的疑问,令得宋腾霄不禁感到一片茫然了。
    宋腾霄这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引起了快活张的诧异,他是个机灵的人,隐隐猜到了几分,但却想道:“不知他们三人之间有着什么复杂的关系,但我只求解除束缚,又何必多管他们的闲事。”当下说道:“宋大侠,这个信物麻烦你给我带回去,你若没有什么吩咐,我可要走了。”
    宋腾霄道:“且慢,有一件事情我想问一问你,孟大侠托你送信给杨武师,你可知道那封信说的是什么?”
    快活张摇了摇头,说道:“宋大侠,你也知道孟大侠是个不欢喜多说话的人,他没有告诉我那封信的内容,我当然不敢多间,更不敢偷看了。”宋腾霄早已料到他会这样回答的,但因这封信是一大关键,所以还是不免问他一问。
    宋腾霄想了一想,又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见到孟大侠的?”快活张道:“一个月前。”宋腾霄道:“他到苏州已经多久了?”快活张道:“对不住,这个我也没有问他。”宋腾霄道:“那么他总应该和你谈及我吧?”快活张道:“不错,这个他倒是说起了,他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但他则是要等你回到苏州他才走的。”宋腾霄道:“好,我没有什么再问的了,你走吧。”
    快活张走后,宋腾霄仍然呆呆的站在空棺破墓之旁,如醉如痴地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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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四回人面桃花
    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崔护,往事何堪说?近水残陽,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徐湘苹
    “她为讨么要嫁给杨牧?她为什么要嫁给杨牧?”宋腾霄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寻求解答。往事又再涌上了他的心头了。
    他想到了与云紫萝分手的一幕。
    那一次他们同游杭州,回来之后不久,有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他和孟元超二人,就是为了这一件事情,与云紫萝分手。
    他记得很清楚,是一个风雨如晦的晚上,他正在为着试探不出云紫萝的心意而苦恼,闷坐无聊,挑灯看画,孟元超忽然独自一人来到他的家中。
    宋腾霄正苦无聊,当下将好友迎进书房,笑问他道:“你为什么独自跑来看我,却不去陪伴云紫萝呢?现在才不过是二更时分,紫萝想必不会这样早就睡了的。”言下之意,其实是怪孟元超为什么不把云紫萝一同找来。
    孟元超道:“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暂时不想给紫萝知道。”
    “哦,你也有要瞒着紫萝的事情吗?这是怎么一回事?”宋腾霄倒是不禁感到有点惊异了。
    孟元超缓缓说道:“这件事情我是要求你帮忙的,金刀上吕寿昆这位老英雄的名字,想必你是一走知道的了!”
    宋腾霄听了哈哈大笑,说道:“你说的是冀北三河县的金刀吕寿昆吗?这位老英雄正是我的世伯呀。我爹生前有两位最要好的朋友,一位是云紫萝的爹爹云重山,另一位就是他了。你瞧这一幅画,这是我的爹爹三十年前的画,画中的三个人就是他们了。当年他们就像我们一样,是时常在一起的。”
    孟元超展画一看,只见画中三个少年骑着骏马在原野上奔驰,在左面那个少年的身上隐约看得出来宋腾霄的影子,当然是他的父亲宋时轮了。画上题有清初词人陈维松写的一首词,其中三句是:“并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株林中醉射雕。”想来宋时轮就是因为这几句词正好切合他们三人的身份和他们当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的情景,所以才借来题画的。
    孟元超把画卷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回给宋腾霄,微笑说道:“不错,三十年前,他们是“并马三河年少客”,这个我也是早已知道的了。不过,后来令尊就没有和这位吕老英雄再往来了,对么?”
    宋腾霄诧道:“你怎么知道?”
    孟元超微微一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道:“冀北三河的金刀吕老英雄正是家师。”
    宋腾霄吃了一惊,失声叫遣:“哦,你是金刀吕寿昆的弟子。为什么你一直不告诉我?”
    孟元超道:“这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也就正是令尊后来何以不与家师来往的原因!”
    宋腾霄道:“我正是要知道这个原因,请你告诉我吧。”
    孟元超喝了一口龙井茶润润喉咙,说道:“说来话长,我先告诉你家师是什么样的人吧。”
    “家师表面上是个设馆授徒、不问世事的小邑武师,实际却是个抗清义士。
    “三十年前,清廷有个满人宰相,名叫和坤,现在老一辈的人说起了他,还是咬牙切齿痛恨他的,想必你会知道。”
    宋腾霄道:“不错,我曾听得许多老人说过这个宰相。听说他本来是乾隆的轿夫,因为相貌长得像乾隆一个死去的爱妃,不过几年,便从轿夫做了宰相。做了宰相,只知奉承皇帝,压榨平民,残杀汉人,任用酷吏,贪名人轶事污枉法,无恶不作。他当权二十年,搜刮积聚,富可敌国。乾隆死后,嘉庆继位,这才‘赐’他自尽,抄了他的家,百娃都说,这是‘和砷跌倒,嘉庆吃饱。’这句谚语,如今尚在民间流传。”
    盂元超道:“家师痛恨和砷,三十年前,当他与令尊、云老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之时,他已是在暗中组划刺杀和砷了。只因他不愿连累朋友,是以瞒着令尊。
    “家师本来是约三个高手一同迸相府行刺和砷的,不料到了举事那天,来的只有一个人。另外两个人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另有事情,竟然避不见面,家师没法,只好和那个朋友冒险行事。
    “结果终于因为寡不敌众,他们两人击毙了相府十八名侍卫,自己也受了伤。家师还算比较幸运,伤的不是要害,和他联手的那位朋友,却因伤重而不幸毙命了。
    “那位不幸牺牲的朋友就是我的父亲!”
    宋腾霄肃然起敬,说道:“原来你是抗清义士的后代,我现在方始知道。”
    孟元超道:“这是二十四年前的事情,当时我还没有来到人间,我是爹爹的遗腹子,第二年才出世的。
    “行刺不成,当晚家师就和我的母亲逃出北京,躲进深山,第二年我一出世,家师就收我为徒。师父,师父,我的师父当真是名副其实,师兼父职,一手将我抚养成|人的。”
    宋腾霄道:“令尊行刺和砷之事,云老伯可知道么?”
    孟元超道:“云老怕是知道的。”
    宋腾霄皱起眉头,说道:“为什么只是瞒着我的爹爹呢?”
    孟元超道:“这倒不是家师有厚薄之分,而是因为令尊和云老伯的身份不同。”
    宋腾霄道:“怎么不同?”
    孟元超道:“云老伯也是秘密加盟的反清义士,家师在策划谋刺和砷的时候,本来是想请他作帮手的,但因云老伯其时另有重要的任务,不宜暴露身份去作刺客。所以家帅只好打消此念,宁可多花几年功夫,另外物色帮手。
    “令尊一来因为没有加盟,二来他又是苏州富户,有家有业,是以家师和云老伯都不想连累令尊。家师行刺和砷不成,变成钦犯之后,更不敢让人家知道他和令尊是有来往的了。这就是后来他为何一直避免和令尊见面的原故了。”
    宋腾霄道:“其实爹爹虽然没有加盟,他也是痛恨清廷的,我并非替先父脸上贴金,以他的文才武艺,应科举大可以金榜题名,应武举大可以兵符在握。但他宁可终老田园;这就足以证明他的胸襟怀抱了。”
    孟元超道:“我知道。若非如此,家师当年也不会和令尊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云老伯后来也不会投靠令尊了。”
    宋腾霄心中舒服了一些,笑道:“令师虽然没有告诉家父,但据我猜想,令师的秘密,家父后来还是知道了的。你看题画的这首词的下半阙不是这样写的吗:‘残酒忆荆高,燕赵悲歌事未消,忆昨车声寒易水,今朝,慷慨还让过桥。云老伯又是抗清义土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在北五省站不住脚,因此后来只好携同妻女,逃到南方,托庇令尊。”
    宋腾霄道:“那么你呢,你也是同样的原故逃出来的吗?”
    孟元超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宋腾霄诧道:“这是什么意思?”
    盂元超笑道:“我只不过是刚刚出道的无名小卒,还没有资格成为清廷缉捕的人物。不过我是奉了家师之命跑到你们这儿来的,要说是避难嘛,也未尝不可。
    “话说回头,和砷给嘉庆赐死之后,家师以为事情多年,清廷未必还像从前那样注意他了,于是不免大意了些,哪料就给清廷发现了他的踪迹,一连好几年,过的都是逃亡的日子。
    “三年前,本门的武功我是初步练成了。有一天师父就和我说道:‘不是我不要你跟在我的身边,我是随时都可能遭受意外的,你是孟家唯一的命根子,倘若跟着我也受了不测之祸,叫我如何能够对得起你死去的爹爹?所以我想叫你到另一个地方去暂且安身了”
    “我当然不肯依从,但师父又道:‘以你现在的武功,也帮不了我的忙,倒不如你的武功大成之后,再回来帮我好些,那个地方有我的两个好朋友,你到了那儿,用不着东奔西跑,又可以得到他们的指点,专心练武,当然是比现在容易成功,你必须听我的话!’
    “师命难违,无可奈何,我只好依从了。帅父这才说出云老伯和令尊的名字,并且说道:‘我也很想知道这两位老朋友的消息,但我不能去看他们,因此只是为了我的原故,你也应该替我去问候他们。’云家伯父伯母,我小时候是见过的,师父就叫我认作云家的亲戚,前来投靠。但想不到云老伯和令尊都已去世,我来得太迟,见不着他们了。
    “不过我虽然没福见着两位老伯,咱们后一代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请却也不输于他们上一代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这三年来,你我和紫萝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不是犹如兄弟姊妹一般吗?
    “初来的时候,我怕连累你,不敢把我的身世来历告诉你,但我一直是等待着有一天可以告诉你的。现在就是应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宋腾霄满怀喜悦,紧紧地握住孟元超双手,说道:“多谢你了,孟兄。难得你这样信任我,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了我!”
    孟元超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有点惭愧,原来他还是有着一个秘密瞒着宋腾霄的,虽然这只是一个属于私人的秘密。
    他漏说了一件事,他的师父要他来投靠云家的时候,还曾经这样对他说道:“舍生取义,本是我辈所当为。但你孟家是一脉单传,我要你娶妻生子之后,才许你回来与我祸福同当。你的云伯伯有个女儿,我希望你与她能成佳偶。”师父写了一封信叫他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云伯伯,信中就透露了这个意思。云紫萝的父亲已死,但她的母亲却是看过了这封信的。
    孟元超未来之前,云夫人心目中的女婿,本来是属意宋腾霄的,只因两家孩子都小,故而没有提出。孟元超来了之后,云夫人一来因为那封信的关系,在那封信中,金刀吕寿昆虽然也没有明白提出,但已透露了他的心愿:希望徒弟能得佳偶。请云夫人帮忙,成全他的心愿。这就显然有为徒弟求婚的意思了。金刀吕寿昆和云家的关系非比寻常;他既有为徒弟求婚之急,云夫人自是不能不慎重考虑。二来孟元超性格坚毅,为人厚重,宋腾霄则多多少少带有几分公子哥儿的气味,比较起来。云夫人更为欣赏孟元超的品格。
    有这两层关系,云夫人遂改变了原来的主意,任由女儿选择。不过她虽然不加干涉,暗中却是稍为偏袒孟元超的了。母亲对女儿的影响是最大的,这偏袒纵然不着痕迹,做女儿的也会自自然然地感觉得到。固然后来云紫萝爱上孟元超,并非完全由于母亲的影响,但这总是一个不能忽略的因素了。
    在孟元超来到了苏州的第三年,他与云紫萝其实早已是暗地里有了海誓山盟的情侣,不过因为不忍令宋腾霄伤心,暂时还瞒着他罢了。
    此际宋腾霄回忆那天晚上的事情,心中不觉暗自苦笑:“我只道孟元超把什么都告诉了我,谁知他隐瞒了一个最大的秘密。唉,枉我自负聪明,其实真是笨得可以,人家已是私订鸳盟,我仍在暗猜哑谜。”
    心似乱麻,思如潮涌。想到了那晚的事情,宋腾霄不禁感到有点给人捉弄的难堪了。因为他不但是被蒙在鼓里,而且他还自以为是最了解云紫萝的人。
    那晚,孟元超把他和吕云两家的关系,以及他何以来到苏州的原因,一告诉了宋腾霄之后,宋腾霄问道:“你刚才说是有事要我帮忙,不知是什么事?”
    孟元超道:“是和家师有关的事。”
    宋腾霄喜道:“你得到了令师的消息?”
    孟元超黯然说道:“不错。今天有个,丐帮弟子给我捎来了师娘的口信,要我马上回去。”
    宋腾霄道:“为什么是你师娘捎来的口信,你师父呢?”
    孟元超道:“他老人家身受重伤,据说已是危在旦夕。”
    宋腾霄大吃一惊,说道,“金刀吕老英雄武功卓绝,是谁伤了他的?”
    孟元超叹口气道:“好汉敌不过人多,他老人家给侦骑发现,在七个大内高手的围攻之下,拼死力战,杀出重围。但身上所受的伤,已是比那年他行刺和坤所受的伤更多更重了!”
    孟元超接着说道:“师娘催我马上回去,为的恐怕就是要让我和师父见上最后一面的了。但我还不仅仅是为师父担心呢!”
    宋腾霄是个聪明人,孟元超想得到的他当然也想到了,说道:“不错,你师娘的处境,现在一定是十分危险,她当然需要一个得力的弟子在旁。”
    盂元超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为了这个原故,我非得求你帮忙不可。师父一家现在躲在祁连山中,藏身之处虽然隐蔽,也难保不会给敌人发现,师父身受重伤,师弟师妹年纪还小,帅娘一人焉能抵御强敌?就是我去了恐怕也还是难护师门。宋兄,你肯帮我的忙么?”
    宋腾霄慨然说道:“金刀吕老英雄也是我的世伯,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世伯,心中是早已仰幕他的了。如今他身遭灾祸,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孟兄,你这么说,忒的把小弟当作外人了。”
    孟元超道:“难得宋兄如此高义,那我就不说客气话了,咱们明天就走如何?”
    宋腾霄道:“我想还有一个人可以和我们一同去。”
    孟元超道:“是谁?”
    宋腾霄有点不大高兴,说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了,当然是云紫萝!孟兄,这件事情,其实你是不该瞒住她的,咱们三人如同一体,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她?”
    孟无超道:“我不想连累她,她和你不同,她是一个女子。”
    宋腾霄打断他的话道:“你也太看轻云紫萝了,她是巾帼胜过须眉,和别的女子不同的呀!她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正是最好的帮手,为什么你不邀她?”
    孟元超讪讪说道:“这,这……唉,你不知道,我固然是不想连累她,而且——而且——”
    宋腾霄道:“而且什么?”
    孟元超心想:“迫不得已之时,我也只好告诉他了。”一咬牙根,说道:“而且就是我邀她,她也不会去的!”
    宋腾霄笑了起来,说道:“云紫萝不会去的!哈,你这句话也未免说得太轻率了,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去呢?孟兄,不是我向你夸口,对紫萝的心意,恐怕我会比你明白得多!”
    孟元超本来想把他和云紫萝的秘密说出来的,但听得宋腾霄这么一说,只好又再忍住,说道:“我只是猜想而已。我想她们母女相依为命,紫萝未必舍得离开她的母亲。”
    宋腾霄听了,不禁又哈哈大笑起来。
    孟元超有点着恼,说道:“宋兄是笑我猜得完全不着边际么?”
    宋腾霄笑道:“这也怪不得你,你和紫萝不过相处三年,我和她却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对她的为人脾性,当然是比你清楚一些,你别看她文静,就以为她是离不开母亲的姑娘,其实她才不甘于过平庸的日子呢,她早就想到外面去闯一闯的了。她是既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的性格,又有侠义的心肠的。你懂了吧?”
    孟无超木然毫无表情,说道:“懂了,懂了。但我还是不想前去邀她。”
    宋腾霄道:“你不好意思跑去求她,我替你去说吧。现在不过三更,紫萝或许尚未就寝。你在这里等,我去去就来。”
    孟元超淡淡说道:“好吧,你去试试也好。”
    雯雯的细雨尚在下个不停,宋腾霄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冒着寒风冷雨,兴冲冲地跑到云紫萝家中,将她叫了出来。”
    想不到果然不出孟元超的所料,说到最后,云紫萝还是不肯答应和他们同去。
    他们并肩站在小庭院中的茶藤架下,云紫萝静静地听他说话。檐角的风灯在风中摇摆,但借着微弱的灯光,还是隐约可以看得见云紫萝的神情和动作。
    云紫萝好像梦游似的,定着眼神,呆呆地望着他,似乎是给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吓着了,有点惊慌,又有点惶惑。偶尔也插上一两句间话:“你不是元超叫你来的吧?”“哦,真的明天就要走了吗?”
    和他预料的反应完全不同,云紫萝没有兴奋,更没有激动。
    宋腾霄说完之后,只见地上片片花瓣。原来是云紫萝一面听他说话,一面不自觉地把一朵朵的蔷蔽花揉碎了的。
    宋腾霄十分着急,问她:“你倒底是去呀还是不去?”
    云紫萝冷幽幽地说道:“我很想去,可惜我不能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爹爹死了,我要陪伴母亲、我舍不得离开她。”
    “唉,这个答案也给孟元超料中了。
    “哼,我以为你是巾帼须眉,谁知你果然给孟元超说中,竟是个舍不得离开妈妈的姑娘,宋腾霄从来没有向她发过脾气的,这次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云紫萝“嘤”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随便你怎样说我,从今之后,你不要再理我好了。”跑回卧房,“乓”的一声就把房门关上了。
    宋腾霄在她窗下赔了许多好话。过了许久,云紫萝才停了哭泣,出声说道:“你不要多心,我并不怪你。我们还是好朋友。我只是恨我自己不能去罢了。现在天快亮了,元超等得也恐怕不耐烦了,你还是赶快和他去吧!”
    做梦也想不到得到这样的结果,宋腾霄也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返了。
    现在回想起来,宋腾霄是十分的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该向云紫萝乱发脾气,更后悔自己竟然那样糊涂!
    他看看站在面前的杨华,心里想道:“原来她在那个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孟元超的孩子,当然怪不得她不能去了!”
    杨华吃饱了肚子,见宋腾霄如痴如呆地仍然站在原来的地方,动也不动,不觉有点惶惑,说道:“宋大叔,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妈妈的吗?”
    宋腾霄道:“不错,我是要和你去的。但你刚刚吃饱,不宜跑路,再歇一会儿。”
    回忆的幔幕又再拉开了,由于杨华提起要找妈妈,他却想到了三年前他回苏州找寻云紫萝的一幕了。”
    孟元超是和他说好了的,假如他的师父幸而不死的话,待他师父的伤好了,他们就可以回来。假如他的师父不幸而死,他们就要护送帅父的家人到小金川去,因为小金川有一支抗清的义军,义军的领袖冷铁樵和萧志远是他师父的好友。
    这就是说,假如没有意外的话,少则半截,多则一年,他们就会回来与云紫萝重见的了。
    想不到这一去就是五年!去时是一对朋友,回来只他一人。而且当他重到云家的时候、云家门庭依旧,人面已非了。
    在那五年之中,他的生活是充满紧张惊险的,紧张得有时候甚至使他无暇再想起云紫萝。
    他们从苏州兼程赶去,到了祁连山,正好赶上和孟元超的师父诀别。
    孟元超伏在师父榻前,低声说了两句不知什么话,宋腾霄只是隐约听得“你老人家的心愿”这几个字。
    吕寿昆听了徒弟的禀告后,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指着他的儿女,却向宋腾霄说道:“我和你爹是好朋友,我见到你,就像见到你爹爹一样,我很高兴,但我恐怕不能和你细谈我们当年的往事了,我的这双儿女,请你、请你和元超多多照顾。”
    他们见吕寿昆面有笑容,精神甚好,还以为他有好转的希望,不料这竟是回光返照,吕寿昆交代了后事,双脚一伸,就死去了。
    吕寿昆既然不幸而死,他们当然不能就回苏州,只好按照第二个计划,护送吕寿昆的家人前往小金川了。
    可是在他们动身之前,却又碰上了一件意外。
    说是“意外”,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清廷的鹰爪,既然发现了吕春寿的行踪,第一次捉他不住,吃了大亏,当然是不肯就此甘休,还要继续搜捕的。
    他们就是适逢其会,碰上了清廷大内高手第二次的搜捕。
    这一天刚好是吕寿昆逝世之后的第三天,他们业己安葬了吕寿昆,如果没有这个意外的话,第二天他们就会动身的了。
    这一次来的大内高手共有五人,这五个人都是曾经参加过第一次对吕寿昆的围捕的。
    这一次围攻目寿昆的高手本来是有七个人的,幸而其中本领最高的两个重伤未愈,没有同来,否则那一晚的结果就当真是不堪设想了。
    敌人那边也有他们的打算,那一次他们和吕寿昆斗得两败俱伤,吕寿昆比他们的人伤得更重,即使没有死掉,料想他也是无能为力了。他们以为只须对付吕春昆的妻子,故此虽然缺少了两名本领最强的好手,还是放胆前来。
    不料他们只猜中一半,吕寿昆虽然已死,但却另有两个“初生之犊不畏虎”的孟元超和宋腾霄,在吕寿昆的家里,等着他们的光临。
    幸而对方缺少了两名高手,吕家这一边方能侥幸获胜。但虽然如此,孟、宋二人,在那场恶斗中,也当真可以说得是险死还生的了。
    事隔多年,宋腾霄回想起那一晚的恶斗,还是不禁为之心悸!
    吕寿昆有一子一女,女儿吕思美那一年只有十五岁,儿子吕思豪年纪更小,只有九岁。在那一晚,只有吕家的幼子是唯一没有参加战斗的人。
    他们这边共有四人,以四敌五,人数倒是相差有限,但盂元超和宋腾霄都是第一次遭逢劲敌,吕思美更是一个“黄毛丫头”,气力都还没有长足的。家传一套“八卦游身刀法”她才刚刚学会。四个人只有一个吕夫人是惯经阵仗的女英雄,但她刚受丧夫之痛,本领也大大打了折扣。
    激战中宋腾霄也不知自己受了几处伤,受了伤也不觉得痛,只知道拼命地厮杀、厮杀!
    从午夜开始,直到天明,那一场恶斗方才结束。清廷的五名大内高手全都命丧荒山!
    宋腾霄直至看到最后一个敌人倒下去的时候,方始松了口气,但这口气一松,他也就登时支持不住,晕过去了。
    事后宋腾霄方才知道,他的身上受了三处刀创之伤,另外还着了敌人的一记铁砂掌,一支淬过毒名人轶事药的飞镖!
    刀创之伤犹自罢了,那记铁砂掌却震伤了他的内脏,那支毒镖更是厉害,是大内所藏的孔雀胆和鹤顶红两种毒名人轶事药的药液浸过的,决非普通的解药所能解救。
    也是宋腾霄命不该绝,第二天恰巧有个丐帮的弟子来访吕夫人,这人名叫元一冲,是北丐帮帮主仲长统的徒弟。丐帮弟子最擅于疗毒。元一冲和少林寺号称“十八罗汉”之首的无碍禅师又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他的身上恰巧还有无碍掸师送给他的三粒小还丹。元一冲用丐帮秘传的金针解毒之法给宋腾霄放了毒血,再给他服了一颗功能固本培元的小还丹,方始保全了他的性命。
    虽然如此,宋腾霄也还是在病塌上睡了三日三夜方才醒转,那时元一冲早已走了,他是从吕夫人的口中,才知道谁是他的救命恩人的。
    宋腾霄已经伤得很重了,但孟元超伤得比他更重:
    孟元超身上的伤数也数不清,说是遍体鳞伤,一点也不过份。最要命的是他中了十三枚淬过毒的梅花针,这十三枚毒针都射进了他的穴道!
    丐帮弟子元一冲也无法治疗这种给毒针射进穴道的伤,只能留下两颗小还丹和一张药方给吕夫人,好让她聊尽人事罢了。
    也不知是由于孟元超的体魄强壮,还是由于调治得宜,他在病榻迷述糊糊的过了七天七夜之后,居然没有死去,又恢复知觉活过来了。
    孟元超之所以得以死里逃生,或许上述的两个原因都有,但最大的功劳还是属于他的师妹吕思美。
    在那七天七夜当中,吕思美衣不解带地服侍他,用礁石吸出了他穴道中的毒针,煎了药茶,灌给他喝,嚼碎药丸喂给他吃。更有一件人所难能的是:她用樱桃小嘴给孟元超吮吸了毒血。
    当然吕思美不单是对师兄这样,对宋腾霄也是同样的殷勤服侍,他们都是经过了半年多的调治方始痊愈的,在那病中的日子,多亏有一个吕思美陪伴他们,他们才会好得这样快的,因为吕思美不但是尽了看护的责任,而且还给了他们一股精神的力量。
    尽管宋腾霄的整个心已经是属于云紫萝,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于吕思美的怀念。每当他想起了这位聪明伶俐的小姑娘,他的心中也总是充满着喜悦的。
    说吕思美给了他们一股精神的力量,当然并不等于是说他们爱上了她。刚刚相反,他们根本就连想也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们会爱上这位小姑娘。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就像一朵蓓蕾初绽的鲜花一样,洋溢着生命的力量。而一个病人呢,却总是有时候难免感到颓唐,感到焦躁不安的。
    每当他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吕思美就像依人的小鸟一样“飞”到了他们病塌旁边,陪他们说笑,给他们解除了心底的愁烦。有时候甚至无须她张口说话,只要他们看到了这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他们就会感到生命的可爱,自然而然地燃起了求生的欲名人轶事望了。
    在他们的心目中,一直是把吕思美当作小妹妹看待的。但含苞的鲜花会盛开,黄毛丫头会长大。忽然有一天,他们蓦地发觉他们的“小妹妹”已经变了,不再是“黄毛丫头”,变成了初解风情的,少女了。
    当然他们并不是同一天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
    最先察觉这个变化的是宋腾霄,那已经是到了小金川之后的事情了。
    在他们养病的那大半年中,吕夫人为了躲避敌人的搜查,曾经搬过几次家,但始终是在祁连山上。他们是在病好之后,方才离开祁连山的。
    一路上历尽艰难,遭受过敌人的道踪,战胜了恶劣的气候,通过了栈道的天险。第二年春天,他们终于来到了小金川。而吕思美也早已在路上悄悄地度过了她十六岁的生辰了。
    致了小金川之后,清军大举来攻,他们当然是要帮抗清的义军抵御敌人的,于是回苏州的计划只好又搁置了。
    有一天宋腾霄和吕思美一同出去巡逻,碰上一小队人数不多的清兵,他们二人合力把这队清兵杀得四散奔逃之后,宋腾霄称赞她道:“小师妹,你真勇敢,赛过了男子汉啦!”
    吕思美噎道:“我是会长大的啊,你当我还是从前那个不中用的小丫头吗?”
    宋腾霄笑道:“真的吗?让我瞧瞧,哦,你果然是长大了。不过,你可别误会我的意思,你从前也很中用的。现在长大了,就更中用了。”
    其实宋腾霄说她“长大”,还是未曾真正懂得她所说的这两个字的含意。
    两人井辔回营,一路上说呀说的,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云紫萝身上。吕思美忽然问道:“听说云家姐姐长得很美,是吗?”
    “晤,是长得很美。”宋腾霄答道。
    吕思美低下了头,若有所思。宋腾霄忽地想起,这个“小妹妹”现在已经是“长大’了,在一个少女的面前称赞另一个少女的美丽,是很可能引起她的不快的,于是微微一笑,说道:“小师妹,你也长得很好看啊。”孟元超平日总是把吕思美叫做“小师妹”的,宋腾霄和他是好朋友,因此对吕思美也就习惯了跟他一样的称呼。
    “你别哄我欢喜了,我怎么比得上云家姐姐?”
    “这不但是我一个人说的呢!”
    “还有谁?”
    “是你的大师兄孟元超。”
    “他怎么说?”
    “他说黄毛丫头十八变,你是越来越变得漂亮了!”
    吕思美颊晕轻红、啧道:“孟大哥是老实人,他也跟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扯?”其辞若有憾焉,其心则实喜之。样喷的面孔,掩饰不了内心的喜悦。宋腾霄瞧在眼中,心里暗暗好笑,这才突然感觉得到:这个小师妹确实是“长大”了。
    宋腾霄笑道:“一点都不骗你,你和云紫罗是各有各的美。倘若你们站在一起,别人一定会把你们当作一对姐妹花。”
    “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吕恩美接着问道:“你们都很喜欢云姐姐,是么?”
    “不错,但我们也同样的喜欢你。”话是这样回答,但宋腾霄自己明白,这两种“喜欢”其实是并不相同的。
    “那么云姐姐呢?她是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喜欢孟大哥多一些?”
    宋腾霄没想到吕思美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正抓着了地的“痒处”。宋腾霄不禁感到一阵惶惑,过了半晌,讷讷说道:“我。我不知道。或许是一样吧?”须知这个问题正是他要寻求解答,而尚未得到答案的啊。
    吕思美笑道:“绝不会完全一样的。依我看来,云姐姐一定喜欢你多些,因为你会说话。”
    宋腾霄不禁笑道:“我都不知道呢,你倒知道了?”
    吕思美格格笑道:“我猜的事儿十有八准,你不知道你就是傻瓜了!”
    宋腾霄却在心里想道:“晤,这小妮子是情窦初开了。看情形她准是喜欢上孟元超。”
    宋腾霄是巴不得他们相爱的,如果他们爱上的话,孟元超就只是他的好朋友,而不可能又兼是他的情敌了。
    但宋腾霄冷眼旁观,却发觉孟元超对待他的这个已经长大的小师妹,好像比从前疏远了许多,而且时常故意制造机会,让小师妹和宋腾霄接近。看来孟元超亦已察觉了小师妹的变化,抱着和他同样的用心了。
    至于吕思美则仍像从前一样,看不出她是喜欢哪一个多些。
    不知是出于古代哪一个诗人的奇妙的联想,把天真活泼、聪明美丽的少女形容作“解语花”,这个比喻真是再也恰当不过的了。
    吕思美就是这样一朵解语花。
    那几年幸亏有吕思美和他作伴,给他解除了许多愁闷。否则宋腾霄一定会感觉日子更难过了。
    但虽然如此,宋腾霄还是不免为相思所苦。他的人在小金川的林海雪原他的心却留在风光明媚的苏州,在那儿有他所怀念的云紫萝。
    战斗的生活是紧张的,但每有空暇的时候,他就不由自己地想起了云紫萝来,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她的身边。
    本以为多则一年,少则半截,就可以回到她的身边。却不料一晃就是四五年过去了,宋腾霄依然只落得个异地相思。
    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呢?
    日盼夜盼,终于给他盼到一个机会。在一个大战役过后,小金川和大凉山的两处义军联合,击溃了围攻的清军,获得了一个较长时间的安定。
    宋腾霄在义军中不过是个客卿性质,局势既然平静下来,他当然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开了。
    宋腾霄怀着兴奋的心情,从积雪没胫的川边草原,回到苏州,恰好赶上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的春天。
    五年不见了,云紫萝还是像从前一样吗?她一定长得更美丽了,她见到了我,该会高兴得说不出话吧?
    为了急于要见云紫萝,宋腾霄未曾回家,就先去找她。一路上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终于来到了她的门前。
    门前的桃花正在盛开,可是她家的大门却是关着。宋腾霄有点奇怪了,为什么大白天也关上门呢?
    宋腾霄强抑跳动的心,用力拍门,“紫萝,紫萝,快来开门!你瞧瞧是谁来了?”
    “篷、篷、蓬、蓬!”他听到的只是自己拍门的声音,却没有听到云紫萝的回答。
    也不知是叫了几遍,终于有一个人给他的叫声惊动,跑出来了。但这个人也不是云紫萝。
    这人是云紫萝的邻居王大妈。
    王大妈是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打量了好一会子才认出宋腾霄,大感意外地叫道:“啊,原来是宋少爷。你回来啦!”
    宋腾霄连忙问道:“云姑娘呢?”
    王大妈叹了口气,半晌说道:“宋少爷,你来迟了!云姑娘,她、她——”王大妈是知道宋腾霄的心事的。
    宋腾霄的心“卜通”一跳,颤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她们母女早已离开这儿了!”
    “什么时候走的?她们没有告诉你搬到什么地方?”
    王大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走了大约不到半年光景,她们离开苏州了,我也不知道她们是去哪儿。云大婶临走的时候,叫我替她看管这间房子。每个月我来打扫一次!”
    “为什么走的?”
    “这、这一一”“王大妈,你一定知道,请你告诉我,告诉我呀!”
    “唉!”王大妈又叹口气,终于说了出来,“云姑娘嫁了人啦!”
    宋腾霄呆若木鸡,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大妈摇了摇头,劝慰他道:“她已经嫁了五年啦,宋少爷,你不必为她伤心了。天下尽多美貌的女子。”
    宋腾霄定了定心神,这才说出话来:“不,我要知道她嫁的是什么人?”
    “听说是一位杨大爷。”
    “这姓杨的到底是什么人?”
    王大妈又再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位杨大爷在她们家里住了两天,第三天三个人一同走的。初时我还以为这位杨大爷是他们的远亲,临走的时候,云大婶才告诉我是她的女婿。想来她们是依靠女婿去了。可惜我这老婆子不爱多管闲事,没有打听这位杨大爷是哪里人氏,所以无法告诉你了。”
    这真是不可想象的事,宋腾霄从来没有听得云家母女说过有这么一个杨姓的朋友的,那么云紫萝不过才和他认识两天,怎么就嫁了他了?
    直到半年之前,他才打听出来,原来这位“杨大爷”是蓟州的名武师杨牧。
    他来苏州,想和云紫萝见上一面,不料事情的变化,却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杨牧不知是真死还是假死,但是至少是暂时失踪了。从快活张所说的事实推测,他的失踪一定是和孟元超有关的。
    但云紫萝为什么要嫁给杨牧呢?这个哑谜还是没有揭开。
    还有云紫萝的母亲又到哪里去了呢?他本来也是和王大妈一样的想法,以为云夫人一定是和女婿同住的,到了蓟州之后,方始知道,那一年杨牧只是带回了新婚的妻子,并没有岳母同来。
    不过这两个哑谜他现在也并不急于要揭破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云紫萝爱的并不是他,那么她嫁给杨牧也好,嫁给张三李四也好,都不关他的事了。虽然他还是不免有几分想要知道真相的好奇心,也有几分替自己的朋友感到不值。尽管杨牧是个颇有名气的武师,但在他的心目之中,云紫萝嫁给了杨牧,却总是彩凤随鸦啊!
    对他来说,现在最关紧要的事情是必须早日找着云紫萝,好把孩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给她。否则要他把一个小孩子抚养成|人,这麻烦可就太大了。
    而现在他也有把握可以找着云紫萝了。
    杨华吃饱了肚子,靠着一棵老树,不知不觉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看见这宋腾霄还是在那里呆呆地站着,但脸上却似有了一丝笑意,不像刚才那样木然毫无表情了。杨华觉得有点奇怪,揉揉眼睛,跳起来道:“叔叔,你在想什么,咱们可以走了吧?”
    宋腾霄道:“好,现在我就带你去找妈妈。”
    杨华大为高兴,说道:“真的吗?什么时候我就可以见着妈妈?”
    宋腾霄笑道:“不必这样心急,我保管你见得着妈妈就是。今天见不着,至多过一个月就会见着的。”
    孟元超已经回到苏州,他知道云紫萝一定是要到苏州找寻孟元超的。说不定当他回到家中之时,他们正在那里等着他呢。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苏州城外的一个山村,在晚霞道染之下,正是这样一幅元人小曲中描绘的图画。
    一个黑衣少名人轶事妇在山村里才干独行,这个山村的景色是她所熟悉的,一别八年,今日重来,景色依然,可是她的心情已是完全两样了。
    宋腾霄所料不差,这个黑衣少名人轶事妇就是云紫萝。不过宋腾霄带着孩子走路当然要比她慢得多,此际宋腾霄尚在途中,而她则已是回到了儿时的旧游之处了。
    八年前她是含着眼泪走出这个山村的,那时她的心上人远在天涯,而且不知是生是死。
    今日回来,景色依然,但却并不是“古道西风瘦马,夕陽西下。断肠人在天涯”了。
    可是虽然她所怀念的人就在眼前,她却仍然没有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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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五回白衣少女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顾,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苏东坡
    八年来魂牵梦索,她是多么的渴望能够再见到孟元超啊!但如今在她即将可以如愿以偿的时候,她却是反而怕见孟元超了。
    “我知道元超是会原谅我的,但这令人难堪的往事,却叫我如何向他言说!”太陽已经落山,眼前暮色苍茫,云紫萝的心情也是一样的灰黯。越走近自己的家,她越心乱如麻了。
    她非常不愿意想起难堪的往事,但却又不能不想起了它。
    孟元超走后两个月,她隆起的肚皮已是不能掩饰了,只好把他们的私情告诉母亲。其实就是她不说出来,她的母亲也早已看出来了。
    她的母亲并没有责备她,因为远在孟元超初来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已希望有一天孟元超成为她的女婿了。
    不过女儿未曾成婚先有孩子,这总是一件令母亲为难的事情。
    好在盂元超说过快则半年,迟则一载,他就会回来的,她唯有盼望孟元超半年之内能够回来,而在他未回来之前,则只好叫女儿躲在房里,不见外人了。
    想不到孟元超未曾回来,却先来了他的消息,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
    给她们带来这个不幸的消息的人是丐帮的弟子元一冲。
    那天元一冲来到她们家里,告诉她们,说是宋腾霄和孟元超都受了重伤,宋腾霄或许尚有生还之望,孟元超则是凶多吉少,更坦率地说,只怕他此时已是不在人间了。
    元一冲是疗毒的圣手,他以为他无法医好的伤,定然是必死无疑,他和金刀吕寿昆是好朋友,吕寿昆为徒弟向云家求婚之事是曾经告诉过他的,是以他觉得他有责任将这个事实告诉云家母女,免得耽误了云紫萝的青春。
    他却不知:孟元超和云紫萝并未订婚,但云紫萝已是有了盂元超的孩子。
    云紫萝没有听完他的话就晕倒了。
    醒来的时候,元一冲早已走了,只有母亲在她身旁。
    母亲流着眼泪和她说道:“儿啊,这也是你的命苦,如今只有两条路可以给你走了。”
    是哪两条路呢?
    母亲说道:“你总不能永远躲着不见人的,要嘛就是远走高飞,离开这里,要嘛就是另外找个丈夫,这个人最好是外乡人氏,有宽广的胸襟,愿意做这孩子的父亲。”
    两条路云紫萝都不愿意走。
    虽然元一冲断定了孟元超凶多吉少,但毕竟他没有亲眼看见孟元超的死亡,所以云紫萝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他能够活着回来。她怕孟元超回来找不着她。”
    至于另外嫁人,她更是不愿,两条路如果一定要她选择一条的话,她是宁可离开这里的。
    其实她的母亲也只是说说而已,大下哪有这样合适的人。而又恰巧让她找着?
    却不料当真就有这样巧的事情,而且不用她们寻找,云紫萝这个丈夫竟是亲自送上门来的。
    正当她们想要离开苏州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客人,这个人就是蓟州的名武师杨牧。
    杨牧初出道的时候,曾经得过云紫萝父亲的帮忙,不知怎的给他打听到云家的住址,特来拜访。
    受过云紫萝父亲帮忙的人不知多少,这件事情云夫人都几乎忘记了,不过她虽然对杨牧毫无印象,在见了杨牧之后,却不由得想起了女儿的婚事来。
    更凑巧的是杨牧也正是来求婚的,原来他早已知道云家有一个出色的女儿,是以虽然知道恩人业已去世,还是抓着这个藉口,来拜访她们小女。云夫人尚未透露口风,他就先自表白来意了。
    杨家是武学世家,杨牧本人的武功也很不弱,两家可以说得上是门当户对。杨家住在蓟州,他家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人见过云紫萝,他把新婚的妻子带回去,只要他肯承认是孩子的父亲,谁也不会知道这宗“丑事”。
    一切都适合云夫人的条件,不过她还是不敢立即答允,因为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两件为难之事:一是要得到女儿的同意;一是即使得到了女儿的同意之后,这宗“丑事”也不知怎样对杨牧来说才好。
    虽然甚是为难,但云夫人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因此她就先去劝她女儿。
    在母亲苦劝之下,云紫萝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像最初那样的坚决拒绝了。她自己想出了一个主意。第二天她就独自一人去见杨牧了。
    她把怀有孩子的事情坦白地说了出来,并且提出一个条件,如果杨牧还是要娶她的话,她也只能和杨牧做个挂名夫妻。等到过了三年之后,若还得不到孟元超的音信,她才能算是杨家的人。
    她以为杨牧一定不会答应的,却不料杨牧听了之后,对她更为敬佩,竟是毫不皱眉,一口就答应下来。
    杨牧的答应大出她的意料之外,但条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杨牧既然答应,她也唯有履行诺言的。
    得到这样完满的解决,云夫人更是喜出望外。她是相信元一冲的说话,相信孟元超已经是埋骨荒山了的,但为了令女儿死了这条心,她答应女儿的请求,亲自到祈连山去打探孟元超的消息。
    云紫萝是和杨牧约好,以三年为期,倘若得不到孟元超的消息,才和杨牧成为名副其实的夫妻的。
    三年,一千多个日子,日日夜夜,云紫萝用幻想编织着美梦,盼望她的母亲和孟元超一同回来,即使不能一同回来,至少也给她带回来孟元超的消息。
    三年过去了,非但没有孟元越的消息,她的母亲也没有回来!
    在那三年之中,杨牧谨守诺言,不论是在私室或是人前,对她都是相敬如宾。
    孩子已经三岁,早已会叫爸爸妈妈了;当然他是叫杨牧做爸爸的。
    为了履行自己的诺言,为了感激杨牧的恩德,更为了不能让孩子给别人耻笑,她只好甘心做杨牧的妻子了。
    回忆是辛酸的,但也未尝没有甜蜜。三年的挂名夫妻五年的真正夫妻,长长的八年,杨牧对她始终如一,尊敬她,体贴她,爱护她。
    尽管孟元超的影子还是藏在她的内心深处,但在她和杨牧成了夫妻之后,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渐渐爱上杨牧了。
    然而这只是“好像”而已,忽然有一天,她很偶然地听到了孟元超的消息,平静的心湖又复掀起波澜,她方始知道,她自以为对丈夫的“爱”,其实不过是一种报答,一种感激。
    杨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广阔,往来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有一天来了一个客人,这个客人是一家镖局的镖头,两年前替四川的药商保过镖,谈呀谈的,就谈起身边的战事来了。杨牧问他义军方面有些什么英雄人物,那客人在说了义军的两个首领冷铁樵和萧志远的名字之后,又道:“听说小金川的义军近年来人才济济,除了冷萧两位首领之外,又出现了两个少年豪杰,也是十分了得。”
    恰好云紫萝捧茶出来,听了客人的话,心中一动,忙问他道:“这两个少年豪杰叫什么名字,你可曾见过他么?”客人道:“听说一个名叫孟元超,一个名叫宋腾霄,可惜小金川战事方酣,我们做镖客的可不敢走这一路的镖,无缘与他们相识。”
    客人的话没说完,只听得“当啷”一声,云紫萝手上的茶杯跌下来,茶杯碎了,她的心也碎了。
    客人走后,云紫萝大病了一杨,杨牧当然是知道妻子的病因的,他避免提起这件事情,细心服侍妻子,待云紫萝病好了方始和她说道:“我不愿见你受苦,如果你要去小金川,你就去吧!”
    话是这样说,但万里迢迢,干戈未息,要去谈何容易,何况云紫萝也不愿意让杨牧伤心呢。
    云紫萝是从来没有说过谎话的,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却不能不向丈夫说谎话了。她病了这场,过去种种,当如已死,如今她爱的只是丈夫,再也不想见到孟元超了。
    杨牧并非蠢汉,他看得出妻子纵然是强颜欢笑,也难掩饰她心中的郁郁不欢。
    假戏真做,大家都不忍说穿,表面上还是在维持着“恩爱夫妻”的样子。妻子在受苦,丈夫也在受苦。
    不过云紫萝虽然是说谎,却也并非完全说谎,她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定:除非孟元超跑来找她,她是决不会去找孟元超的。
    想不到的是:孟元超并没有来找她,却派了神偷快活张拿了他的书信来找杨牧。这封信如今正在她的身上,本来孟元超是要瞒着她的,但杨牧却把这封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她了。
    孟元超这封信是和杨牧商量一件事情的,他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他给杨牧设想得很周到,杨牧可以托辞出门,瞒着云紫萝,把孩子带到苏州,拜他为师,他答应不和孩子说明真相。待孩子长大,再让他回杨家,杨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广阔,随便捏造一个武林前辈的名字,说是儿子的师父,谅必可以骗得过云紫萝。武林中易子而教,徒弟在师父家中住十年八年方始回家,这都是司空见惯之事,不足为奇。即使云紫萝将来发现真相,那时大家都已过了中年,也不会影响到他们夫妻的感情了。因此说是“要回”,还是不大恰当,他的目的其实只是请求杨牧让他们父子相聚几年而已。
    安排得的确是面面俱到。但孟元超没有想到的是,杨牧却把他的这封密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妻子。因为杨牧本身也正是有大苦恼需要解脱啊!
    夕陽已经落山,天边的晚霞也由绚烂归于平淡了。一弯新月爬上枝头。
    云紫萝在山村小径才于独行,走一步,停一停,孟元超那封信藏在她的身上,好像变成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她的心房,压着她的脚步。
    忽地感到一阵晕眩,云紫萝倚着一棵柳树,喉咙发出呕吐的声音却又吐不出来。
    云紫萝歇了一会,方始觉得舒服一些,但心中却更乱了。
    站在山坡上,月色虽是朦胧,云紫萝亦已隐约可以望见她家园那两棵高出墙头的梧桐树了。以前在苏州的时候,孟元超寄寓她家,就是住在梧桐树旁的一座小楼中的。
    云紫萝捏了捏那封信,心中不觉苦笑,想道:“他渴望见到自己的儿子,谁知我却给他带来了别人的孩子。”
    云紫萝是在路上发觉自己怀孕的,所以连杨牧也不知道。
    她和杨牧做了五年夫妻,一直没有孩子。杨牧虽然不说,但每当杨华叫他做“爸爸”的时候,云紫萝却总是不禁感到尴尬,感到对他不住,希望自己能够给他养个孩子。
    如今她是如愿以偿,怀有杨牧的孩子了,可是这孩子给她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大的苦恼!
    “我怀着杨牧的孩子,怎好再去见孟元超呢?去呢还是不去?”云紫萝不禁大感踌躇了。
    旧地重游,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在这山坡上,孟元超曾经给她摘过野花;在那梧桐树下,孟元超第一次向她吐露了心中爱意。
    八年魂梦相思,如今已经来到了门前,难道又再悄然离开,忍心不见他的一面?
    但是见了他的面,又将怎样和他说才好呢?
    云紫萝心里想道:“孟家一脉单传,他是应该得回自己的骨肉的。我要把华儿的下落告诉他,让他好去向杨大姑讨回孩子。还有我的母亲不知见过他没有,我也应该向他问问。”
    当然这两个理由都是无可非议的理由,不过,在云紫萝的心底,其实也是深藏着想要见他的念头的。有了这两个理由,她就可以鼓起勇气了。
    云紫萝走下山坡,快要回到自己的家了,忽见一条白影,恰如羽箭穿空,流星疾驶,突然在她面前出现,转眼间已是落在后园的围墙之上。
    云紫萝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人的轻功很不弱啊,但看来却像是个女子,她为什么要偷进我家呢?难道她、她也是……”
    心念未己,那人忽地在墙头转过身来,“卜”的一声,飞出了一枝袖箭,喝道:“是谁?”
    云紫萝一闪闪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那枝袖箭掠过她的鬓边,钉在树上。把树上的一只乌鸦吓得飞了起来,
    云紫萝看得分明,只见那人果然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站在墙头,衣袂飘飘,在月光映照之下,淡雅如仙。
    云紫萝穿的是黑色衣裳躲得又快,所以她看见了墙头上的白衣少女,那个白衣少女如看不见躲在树后的她。
    只听得白衣少女笑道:“原来是只乌鸦,我还只道是什么人跟踪我呢,倒把我吓了一跳,好,待我也去吓孟大哥一吓。”
    云紫萝心中苦笑!”她把我当作乌鸦,难道我真的是一只不祥之鸟吗?”又想,“她把元超叫作大哥,却不知是他的什么人?”忽地感到一股寒意冒上心头,再又想道:“元超在外面八年,如今他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莫非、莫非……唉,如果真的那样的话,我是不会令他为难的,我已经害苦了杨牧,不应该再把灾祸带给他了。”想至此处,云紫萝感到有难以名说的悲哀,于是决定暂不露面,像小偷一样悄悄地进了自己的家,躲在当年她和孟元超定情的梧桐树后。
    小楼一角,灯火犹明。孟元超正在书房看书,尚未睡觉。
    他看的是一部宋词选集,但心事如麻,却哪里看得进去?
    随手翻到一页,忽然他给苏东坡的一首小令吸引住了,忽觉轻声念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往事怆怀,孟元超读罢此词,不由得心头怅怅了。八年前云紫萝就像词中所写的“幽人”一样,常在“漏断人初静”的时候独来,有时也上楼来看他,有时却只是在窗外偷偷一望,又回去了。第二天才告诉他。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唉,这两句词可就不符合她现在的景况了,她现在已是栖在杨家的枝头,有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暖的窝啦,只有我还是像孤鸿独飞。
    “但愿她把我当作已死,但如果她知道我还活着的话,她会不会向我飞来呢?”
    “算日期快活张应该早已到过杨家了,不知杨牧是怎么个想法,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这秘密也不知能否瞒得住紫萝?”
    情怀历乱,心事如潮,以至他竟然没有听到楼梯的声响,直到那白衣少女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惊起!(虽然那白衣少女是蹑足而行,但以他敏锐的听觉,若在平时,是应该早就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的。)孟元超的整个心都给云紫萝的情影占据了,突然看见一个少女的笑脸,不觉冲口而出,叫道:“紫萝!”
    白衣少女噗嗤一笑。
    这一声娇笑宛若银铃,而这银铃似的笑声正是孟元超十分熟悉的,曾经在他病重的时候,不知多少次鼓舞过他,令他兴起求生意志的笑声。
    孟元超又惊又喜,站了起来,抓着那少女的玉手说道:“小师妹,原来是你!你怎么来了?”
    吕思美今年已经满二十二岁了,不过在孟元超的眼中,她仍然是“小”师妹。
    吕思美笑道:“师兄,你以为是谁?”
    孟元超面上一红,说道:“我想不到你会来的。我、我……”
    吕思美又是噗嗤一笑,说道:“你以为是云家姐姐,是么?你别抵赖,我听得你叫她的名字呢,她的芳名叫做紫萝,我早就知道了。”
    孟元超只好默认,给她倒了一杯茶,掩饰自己的窘态,问道:“小师妹,你为什么世离开了小金川?”
    吕思美接过茶杯,坐了下来,却没有喝茶,也没有回答孟元超的问题,先自叹了口气,说道:“师哥,你还在想着紫萝姐姐吗?她不会来找你的了!”
    孟元超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
    吕思美道:“我有她的消息,你要不要知道?”
    孟元超道:“什么消息?”
    吕思美道:“她已经有了丈夫,也有了儿子了。听说她嫁的那个人是蓟州的名武师杨牧,他们的儿子今年都已经七岁了。”说到这里,缓缓的低下头来,啜了一口茶,好像有些什么话想说却不说的神气。
    孟元超是知道师妹想说些什么的。云紫萝的儿子都已经有七岁了,那么她结婚至少有了八年,亦即是说,在孟元超和她分手之后不久,她就和杨牧成婚了。“小师妹定然认为紫萝是个负心女子,想劝我不必对她如此痴情,唉,她却哪里知道这个儿子正是我的儿子。”孟元超心想。
    吕思美道:“师哥,你不必难过,你不是时常爱说这样一句话吗,大丈夫应当拿得起放得下!”
    孟元超因为早已知道这件事情,是以他的难过并不如吕思美想象之甚。倒是伏在窗外假山石下偷名人轶事听的云紫萝,却不由得黯然神伤,心痛如绞。
    云紫萝暗自思量:“原来这位姑娘是他的师妹,那一定是金刀吕寿昆的女儿了。看来她对元超倒是十分关怀,元超对她也很喜爱。她说得不错,我是不该来找元超的了。”
    孟元超嘴角挂着苦笑,说道:“这个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吕思美道:“是一个姓陆的镖客。”这个镖客就是那年到过杨牧家中的那个人。
    吕思美继续说道:“这个镖客经常替四川的药商保镖,他是杨牧的朋友,曾经在杨牧的家里见过他的妻子,当他提及你和宋腾霄的名字的时候,那位杨夫人似乎很是吃惊,竟把手上捧着的茶杯都打碎了。姓陆的这个镖客觉得有点奇怪,后来出去打听,才知道杨牧的妻子是从苏州带回来的,姓云名叫紫萝,宋腾霄曾告诉过我,说她和你们二人都是一样的要好,看来她对你们也是未能忘怀呢,就只不知她是为你还是为了腾霄而至失手打落茶杯?”
    孟元超道:“何以他曾提起我和腾霄的名字?”
    吕思美道:“他对你们慕名已久,这次他冒险到小金川来拜访冷铁樵,目的之一,就是想和你们认识,可惜你们都已不在小金川了。但那天她却恰巧在场,所以我会知道:“
    孟元超笑道:“你是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么?”当然这是一句开玩笑的话。
    当孟元超初返师门的那几年,吕思美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像兄妹一般,谈笑无拘的,但到吕思美长大之后,孟元超却是很少和她开玩笑了,相形之下,倒是宋腾霄变得较少,和她比较亲近。
    吕思美见师哥并没有如她想象那样的悲伤,甚至还有心情开她的玩笑,登时也就高兴起来。孟元超道:“哦,是冷铁樵催我回去么?”
    吕思美道:“不,恰恰相反,冷大叔叫你暂时不必回小金川了。义军需要有个人联络各方豪杰,这个差事他想请你担当。例如山东东平县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天、金逐流两师兄弟,河北保定的天地教教主林道轩,河南红缨会的总舵主厉南星、公孙燕夫妻,关东十三家牧杨的总场主尉迟炯、祈圣因夫妻,这些人就都是冷大叔想要你去和他们联络的。他还希望你江湖上行走,随时随地留心,替他物色一班愿意帮忙或愿意参加义军的少年豪杰。这件差使并没有规定时限,又可以让你结识许多英雄人物,你说好不好?”
    孟元超喜出望外,说道:“这真是太好了!”
    吕思美笑道:“说起来你还要多谢我呢,冷大叔是因为我的原故,才想起要给你这个差使的。”
    孟元超道:“真的吗?但这却是什么原故呢?”
    吕思美道:“有一天冷、萧两位叔叔与妈闲话家常,妈忽起思家之念,说是想回三河原籍探亲。又说许久没有得到你的消息,很是挂念,也想到苏州看一看你。冷、萧两位叔叔力劝不可,他们说虽然事隔多年,当年围攻爹爹的七个大内高手亦已死了五个,但金刀吕寿昆爱子,江湖上谁个不知,那个不晓?一旦出现,定惹人注意,冒这个险,未免太大了。
    “我听了他们的话就说,不如让我一个人回去,当年我跟爹爹行走江湖的时候,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现在已经长大,重走江湖,就是给鹰爪碰上出不会认识我了。
    “但萧叔叔仍是放心不下,他说我独自一人,到苏州找你或许无妨,回原籍探亲,却是危险。因为三河县在直隶(今河北)境内,靠近京师,正是清廷防卫最严密的地方。
    “冷叔叔后来得了一个主意,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他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你的那件差事了,他说倘若你肯担当这个差事,那么在你北上保定,拜访天地会的林教主之时,就正好携我同行了。保定与三河县都在直隶省内,相距不过数百里。你就是陪我回家,再走关东拜访尉迟炯夫妻,也耽搁不了多少时候,这不正是公私两便么?
    “师哥,现在我就只是问你嫌不嫌拖上我这个累赘了?”
    孟元超隐隐猜到了师娘的用意,颇觉有点为难,但于理于情,又不能推却,只好说道:“小师妹,你现在的本领已经不亚于我,和我同行,只怕我还要倚仗你的帮忙呢,怎能说是累赘?嘿,嘿,你我分手不过年余,你倒和我客气起来了。”孟元超发出几声干笑,但笑得可是不很自然了。
    吕思美是个毫无心机的少女,听了师哥的话,却是十分的欢喜,说道:“这么说你是答应我!哈,我可以跟你去会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天、金逐流、厉南星、公孙燕这班大名鼎鼎的男女英雄,我真是高兴得要死啦!”
    吕思美“高兴得要死”,伏在窗外偷名人轶事听的云紫萝,却是泪咽心酸,纵然不是“难过得要死”,也十分伤心的了。“他有师妹作伴,我还何必见他?华儿之事,且待将来另想办法,托人告诉他吧。”云紫萝心想。可是她想要离开,双脚却似不听使唤,提不起劲来。她怕弄出声响,只好镇慑心神,待到自己心情惭复宁静之后,再作打算。
    淡淡的月光之下,碧纱窗上现出的孟、吕二人的影子还是隐约可见。云紫萝不想再看他们,于是移开了视线。她一直没有留意园中物事,此时抬头一看,只见野革丛生,连她最喜爱的茶魔花架亦已倒塌了。云紫萝暗自叹了口气,想道:“王大妈要干田里的活,也怪不得她照料不周,但这个园子可变成废园了。嗯,元超和他的师妹就要走的,待他们走后,我倒可搬回自己的家里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孟元超说道:“小师妹,我还想在这里多住几天,你有这份耐心等我么?”
    吕思美笑道:“妈叫我跟你,你到哪里我到哪里。你不走我当然也是留在这儿陪你。”
    云紫萝听了他们的说话,不觉又是心里一酸,想道:“元超不肯就走,想必是要等那神偷快活张把我的消息带回来给他,唉,他可想不到我如今就在他的窗下。他有小师妹作伴,对我仍未忘情,我对他还有何求?我实在也该心满意足了!”想是这样想,但仍是禁不住心酸,也再想道:“他还不走,这几天我却到哪里去安身呢?”
    孟元超听了小师妹的话,却是不禁眉头一皱,苦笑说道:“师娘还有什么吩咐你吗?”
    幸好灯光黯淡,孟元超又是侧面向她,吕思美正在高兴上头,可没有留意他的神情。
    吕思美笑道:“妈只是叫我来苏州找你,找着了你,就跟你走,听你的话。你瞧妈多么看重你呢,把她唯一的女儿都付托给你了。”吕思美心地无邪,把母亲的话和盘托出,却不知道就是把她的终身大事付托给孟元超的意思。
    不过说她完全不知道母亲的心事那也是假的。在她临行的前夕,她母亲曾对她道:“十多年前,你爹叫元超去苏州投靠云家,当时你年纪还小,我们都没有想到要为你的终身打算。云伯伯是你爹爹的八拜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他的女儿和元超年纪相差不远,你爹爹曾写了一封信给云伯伯,云伯伯不幸已死,这封信说元超说是日已经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了云伯母了。你爹在信中是藏有为元超向云家求婚意思的。本来我以为云夫人一定互会答应婚事的。而他们两家联烟,也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想不到世事往往有出人意料之外,如今那位云姑娘已经嫁了人有了儿子。元超知道了这个消息,说不定会很伤心的。你应该好好的安慰他,有一天倘若你们能够一同回来见我、我就非常高兴了。”这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吕思美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少女,当然也是听得懂话中之意的了。
    吕思美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不过在她母亲没有和她说这一席话之前,她的心里有两个男子的影子,在孟元超和宋腾霄之间,她一直是委决不下,不知应该选择哪个。
    她对师哥是十分敬重的,但宋腾霄却似乎和她性情比较相投。这两个人都是对她家有过大恩,为了她们母女,险些赔了性命的。不过孟元超是她的师哥,关系当然比较亲密一些,她又觉得师哥有时候虽然严肃得令她不敢亲近,但却似乎比宋腾霄更为可靠。因此在她懂得了母亲的心意之后,她的心中已是暗自作了决定,只要师哥喜欢她。她也宁愿舍弃性情和她比较相投的宋腾霄而选择师哥了。
    孟元超身受师门大恩,对这位小师妹他一向也是十分疼爱的,但此际吕思美笑靥如花地站在他的面前,却是令他心神大乱了。他暗自叹了口气,心里想道:“师娘把唯一的女儿付托给我,但可惜我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孟元超道:“没什么,但我听你说了半天的话,你却一直没有提及宋腾霄。师娘只是叫你来找我,没叫你找他吗?”
    吕思美笑道:“你们都是住在一个地方的,找着了你,不用我说,你也会带我找他的。妈又何须特别吩咐。”
    孟元超道:“本来我也以为腾霄在家里的,但这次回来,却不知他到哪里去了。但愿他能够在这几天之内回来。”
    吕思美道:“原来你要多留几天,就是为了等他?”
    孟元超心想:“她哪里知道我要等的是紫萝母子的消息。”他从来没有和小师妹说过谎话,但云紫萝如今乃是有夫之妇,却又怎能将真相告诉她?当下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强笑说道:“难道你不想见腾霄么?”
    吕思美是不懂掩饰自己的心事的,笑道:“咱们从前总是在一起玩耍的,倘能见着宋师哥,那自是最好也不过的了。咱们三人可以一同去游西湖!”
    孟元超想起了那次和云紫萝、宋腾霄同游西湖的往事,不禁又是黯然神伤。
    吕思美喧道:“师哥,你怎么啦?我和你说话,你却好像总是想着别的事情!”
    孟元超忽地如有所觉,“嘘”了一声,侧耳听了半晌,说道:“小师妹,你一路上可曾发现有人跟踪?”
    吕思美道:“没有呀!”
    孟元超道:“当真连一个可疑的人物都没碰上?”
    吕思美想了一想,说道:“前几天我在路上碰见四个人,比较有点特别,但后来也没发现有跟踪的迹象。”
    孟元超道:“是怎么样的四个人?”
    吕思美道:“是四个相貌相似的,服饰一样的人。这四个人身高脚长,骑在马背上晃呀晃的像根竹竿。他们这副长相本来就是少见的了,更难得的是四个人都一样。所以我当时碰见他们,不觉笑出声来。”
    孟元超曾听人说过“滇南四虎”的怪异相貌,心里想道:“小师妹碰见的莫非就是他们?但这四个宝贝却怎的会在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出现呢?”问道:“后来怎样?”
    吕恩美:“那四个人都瞪着眼睛看我,似乎很不高兴,但也没什么。他们的马跑得快,转眼就过去了,以后也没有再发现他们了。”
    孟元超道:“你进村子的时候,有没有人跟在你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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