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游剑江湖》小说在线阅读,《游剑江湖》txt

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九回天若有情
    怅望浮生急景,凄凉琴瑟余音,楚客多情偏怨别,碧山远水登临,
    目送连天衰草,夜阑几处疏砧。黄叶无风自落,秋云不雨畏陰;
    天若有情天亦老,摇摇幽恨难禁。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孙洙
    云重山表面上是一位武林侠隐,暗地里却是一位秘密加盟的反清人物。外人不知,杨牧是知道的。
    杨牧并不想参加义军,不过却想和反清的英雄好汉拉上一点关系。这样不但可以使得自己在江湖上更“吃得开”,而且将来若是义军得势之时,自己也还是一样受人尊重。
    有其父必有其女,云紫萝在婚后虽然未能继承父志,但她最尊敬的却是反清的英雄,她也曾劝过丈夫,叫他多一些帮忙这班人物。
    “紫萝若然知道她的丈夫就是一个反清英雄,不知要多欢喜呢!说不定她会真的爱上了我。”
    一阵冷风吹来,杨牧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又再想道:“但万一给她知道我是冒牌的反清英雄,实际竟是清廷鹰爪,她、她会怎样对付我?”杨牧想到云紫萝平日和他说话,每当说到有哪一个武林人物变节降清之时,她总是忍不住咬牙痛恨,想至此处,杨牧不寒而栗,“她将怎样对付我呢?”杨牧不敢想下去了。
    “你还有什么难题吗?你好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石朝玑见他呆呆出神,便即嘴角挂着冷笑,向他发问。
    “没,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如何编造谎话,方能骗过四海神龙?”
    石朝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时候多着呢,你慢慢再想不迟。以你的聪明,绝不会想不出来的。好,现在已经天光大白,路上就要有行人了,你我也该分手啦。你早点回家吧!”
    “是,是!”
    杨牧忙不迭的答应,心里却在苦笑:“我和他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易,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啊!”他怕在路上碰上宋腾霄,当下戴上了面具,便即从小路匆匆走了。
    宋腾霄一路上也是在想着云紫萝,将到苏州,心头更是卜通卜通的跳,不禁哑然失笑,想道:“近乡情更怯,这一句诗当真说得不错。嗯,我对云紫萝早已断了念头,怎的我还没有胆见她?还有我的好朋友孟元超?”
    “叔叔,你为什么不走了?你是在想什么?”杨华当然是不会知道宋腾霄的心事的,但他发觉宋腾霄越走越慢,终于停下步来,却是不禁觉得奇怪了!
    宋腾霄呆呆出神,也不知他是否听见了杨华的说话,半晌,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道:“快了,快了!”
    杨华诧道:“叔叔,你说什么?咱们现在越走越慢,怎的你却说是快了?”他见宋腾霄这副神气,心里有点着慌,小手紧紧的抓着他。
    来腾霄霍然一省,哑然失笑,定一定神,说道:“还有五六十里,就可以到你的外婆家了。咱们如果走得快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见着你的妈妈了。?”
    杨华眨眨眼睛,半信半疑的神气说道:“我的外婆,叔叔,你不是骗我吧?我没有外婆的呀!”
    宋腾霄笑道:“没有外婆,哪有你的妈妈?”
    杨华说道:“妈说外婆住在很远的地方,她也不知道那个地方。我问爹爹,爹爹却说外婆恐怕早已死了,叫我以后不要再问妈妈。”
    小孩子不懂得“失踪”和“死”和“没有”在字义上的分别,他从来没有见过外婆,爹爹妈妈又是那样说法,他就以为自己是没有外婆了。
    宋腾霄道:“不错,你的外婆是出远门去了。但她的家却是在这个地方的。你外婆的家也就是你妈妈的家,你懂吗?”
    杨华点了点头,说道:“这个我懂。”
    宋腾霄说道:“你的外婆是不是已经回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妈妈是一定在家里的。”
    杨华喜道:“真的吗?那么我就可以见着妈妈了。”
    宋腾霄道:“不错。你高兴吗?妈妈见到你,更不知道该多欢喜呢!”心里想道:“你不但可以见着妈妈,还可以见着爹爹呢!”
    在宋腾霄的想象里,孟元超和云紫萝一定是已经聚首,破镜重圆的了。“他们历尽沧桑,受尽折磨,如今才得破镜重圆,我应该为他们庆幸才是。唉,这个孩子就当作是我带给他们的贺礼吧。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出了孩子,我是无事一身轻,我也应该远走高飞了。”想到自己平生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在受尽劫难之后终偿心愿,宋腾霄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有点黯然自伤了。
    宋腾霄这样错综复杂的心事,莫说杨华不懂,即使云紫萝此际在他身边,恐怕也是猜想不到的。
    杨华听说今晚可以见着妈妈,不胜雀跃,拉着宋腾霄的手跳着叫道:“叔叔,那么你带我快点走呀!”
    宋腾霄茫然若失,心里想道:“对,对,我应该有勇气去向他们道喜。”
    说道:“好,好!走,走!”
    “走吧,走吧!”
    正在宋腾霄心乱如麻,茫然举步之际,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叫道:“宋腾霄,宋大侠,宋腾霄!”宋腾霄听得有人叫他名字,本能的回过头来。
    定睛一看只见这人是个年约三旬、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的丰神俊秀的书生。
    宋腾霄看见是个陌的人,不觉有点诧异,心里想道:“这人是谁,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他怎的好像有急事找我的样子?”
    段仇世见他回过头来,相貌又与杨牧所说的相符,便知找对了人。
    当下立即赶上前去,说道:“宋大侠,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
    宋腾霄诧道:“阁下是谁?”
    “素昧平生,何事相商?”
    段仇世指着杨华说道:“你且别管我是谁,这孩子的爹爹是不是孟元超?”
    杨华嚷道:“胡说八道,我爹爹是蓟州杨牧,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宋腾霄却是不禁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你怎么知道?”杨华急道:“叔叔,这人一定是个骗子,你可莫相信他的话呀!叔叔,你不是曾经叫我在爹爹墓能磕头辞行的么?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爹爹是姓杨?”杨华虽然年方七岁,人却甚是聪明,他听出宋腾霄的语气之中好像承认那人所说的事实,小小的心灵,不禁大为惶惑。
    段仇世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你还没有把真相告诉这个孩子。”
    宋腾霄道:“你问这个孩子,意欲何为?”
    段仇世道:“实不相瞒,我是受了孟大侠之托来接他的孩子的,请你把这孩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我吧!”
    杨华叠声嚷道:“叔叔别相信他,别相信他!他是骗子,他是骗子!”
    段仇世并非顾忌宋腾霄的本领了得,而是不想和他动武,因此伪造谎言,想从他的手中,骗取孟元超的孩子。但可惜有些事实,段仇世也并不知道,他的谎言,也就骗不倒宋腾霄了。
    宋腾霄是个十分机智的人,一惊之后,立即看出破绽,心里想道:“云紫萝没有见着神偷快活张,快活张也没有回到苏州,她与孟元超焉能未卜先知,知道我把他们的孩子带来?而且以孟元超和我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清,即使他知道此事,也会放心得下,安心在家里等我把孩子送来就是。他怎会把这秘密告诉外人:反而要这个我所不认识的陌生人来接他的孩子呢?”
    段仇世装出笑容,哄杨华说道:“好孩子,我不是骗你的。不信,你问你的宋叔叔。”他装出笑容,正要去拉杨华,不料话犹未了,忽见宋腾霄虎目圆睁,剑眉倒竖,陡地喝道:“不错,他是一个骗子!”大喝声中,骈指如朝,便迳自点过来。
    宋腾霄意欲生擒对方,逼名人轶事问口供,故而只是使出点穴的功夫,并没施展杀手。
    他哪里知道段仇世的内功造诣只有在他之上,决不在他之下,闭穴功夫,尤其擅长。他若是用重手法点穴,或许还能够令段仇世稍感酸麻,跟着立即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可以略占上风。如今他用的是寻常点穴功夫,焉能奈何得了对方?
    宋腾霄一指戳去,只觉触体如绵,指头好像裹在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棉絮之中,竟是无可着力。幸而宋腾霄也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觉不妙,立即变招,使出“移形换位”的功夫,抽身缩手。
    段仇世本来想用智取,但行骗不成,也就只好动武了。双方动作都快,就在宋腾霄变招换位之际,段仇世掌挟腥风,亦已堪堪打到。
    好在宋腾霄在小金川的那几年,因为时常陪伴吕思美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穿花绕树”的轻功身法,这套身法,派上了用场,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段仇世的一掌。
    宋腾霄闻得淡淡的一股血腥气味,不禁又是一惊,再退三步。说时迟,那时快,段仇世已是转过了身,一把向杨华抓去,哈哈笑道:“好聪明的孩子,但你却说错了,我并没有骗你。你不用害怕,跟我走吧!”
    宋腾霄焉能容他把杨华抢去?段仇世那一抓还没有抓着杨华,忽觉背后金刃劈风之名人轶事声,宋腾霄“唰”的一剑,亦已指到了他的背后。
    宋腾霄是知道他练有毒掌,故而用剑对付他的。宋家的剑法以轻灵迅捷见长,这一招拿捏时候,不差毫厘,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段仇世识得厉害,顾不得再抓杨华,反手一掌。他这掌如封似闭,守中带攻,堪称旗鼓相当,功力悉敌,宋腾霄对他的毒掌也有几分顾忌,一剑刺空,不敢冒进,慌忙抢过去保护杨华。
    段仇世道:“宋大侠,不错,我刚才是说谎骗你,但我对孩子却并无恶意!”
    宋腾霄道:“不管你说什么,你要把这孩子抢去,就是不行!?”
    段仇世哈哈笑道:“今日之事,只怕不能由你作主吧!”声到人到,呼呼连环三掌,掌挟劲风,有如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河,滚滚而止。他这内家掌力的确是非比寻常,宋腾霄也不禁心中一凛。
    宋腾霄挥剑招架,寸步不让。叫道:“华侄,躲在我的背后,躲远一些!”段仇世忽地笑道:“你保护不了他的。”话音未了,忽听得杨华一声尖叫,叫道:“叔叔救我!”宋腾霄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怪人,已把杨华挟在胁下!
    原来段仇世早已和师兄约定,他叫卜天雕埋伏一旁,倘若他行骗不成,卜天雕便即动手,抢了孩子逃跑。
    卜天雕自小在深山与猿猴为伍,轻功可说是出于天赋,抢了杨华,转眼间己是去得无踪无影。
    宋腾霄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明知未必追得上卜天雕,但也还是要去追的。段仇世恐怕师兄受伤之后,气力不加,时间一长,说不定会给宋腾霄追上,当下如影随形的跟踪而上,纵声笑道:“宋大侠,你不是要和我打架的吗?怎么跑了?”他的轻功,倒是和宋腾霄在伯仲之间,宋腾霄必须防备他在背后偷袭,难于摆脱。
    宋腾霄大怒喝道:“好,我就和你拼了!”陡然一个转身,长剑吐出碧莹的寒光,一招“白虹贯日”,剑尖迳刺段仇世的咽喉,段仇世笑道:“何必这样怒气?”侧身斜闪,双臂一分,俨如白鹤展翅,一掌托他的肘尖,一掌就向他的琵琶骨劈下!
    琵琶骨是人身要害之处,若给打碎,多好武功,也成废人。何况段仇世还有毒掌的功夫,宋腾霄怎敢让他打着?
    宋腾霄心头一凛,想道:“爹爹在生之时,常常教我临敌莫躁,我怎的忘了?”心念一动,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使出“黄鹤冲霄”的身法,平地拔起,段仇世呼的一掌,从他脚底削过。若不是宋腾霄跃起得快,即使琵琶骨不会给他打碎,这双脚只怕难免要给他打断
    段仇世赞道:“好身法!”宋腾霄亦非弱者,人未落地,长剑已是凌空刺下,段仇世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身形后俯,只觉剑光耀眼生辉,宋腾霄这一剑也是恰好在他面门削过,若不是他躲闪得宜,后果不堪设想!
    段仇世又赞了一个“好”字,左右开弓,“陰陽双撞掌”,拍打宋腾霄两边的太陽穴。宋腾霄剑眉倒竖,身形一矮,还了一招“横扫千军”,长剑“盘斩”段仇世的下三路。段仇世一个翻身,掌劈宋腾霄小腹的“血海穴”,以攻为守,化解了宋腾霄的剑招。
    两人掌来剑往,掌风剑影,各有千秋,宋腾霄衣袂飘飘,剑法深得轻灵翔动之妙!段仇世睛自想道:“怪不得这姓宋的在小金川能够和孟元超齐名并驾,他这剑法虽不及孟元超快刀的沉雄狠辣,但变化奇诡,虚实莫测,这却又是孟元超的刀法所比不上的了。”宋腾霄也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我空有宝剑在手,却是胜不了他的一双肉掌!”
    斗到大约半柱香的时刻,段仇世估计宋腾霄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的师兄了,便即哈哈一笑,说道:“宋大侠,你要和我拼命,我可没有和你拼命的打算,对不住,失陪了!”
    说到“失陪”二字,段仇世已是一个转身,疾走如风,他跑的方向和卜天雕刚才逃跑的方向恰恰相反,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宋腾霄的轻功倒是不弱于段仇世,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若跑去追赶段仇世的话,那就是与卜天雕和杨华所走的方向背道而驰,越离越远了。对宋腾霄来说,找回杨华才是最紧要的事情。何况,“就算追上这厮,我顶多也不过和他打个平手,又有何用?”宋腾霄心想。
    就在宋腾霄盘算未定,尚在踌躇之际,眨一眨眼,段仇世亦已去得远了。
    段仇世跑了一程,不见宋腾霄追来,心里想道:“卜师兄生得异相,可别让他吓坏了这个孩子。”他和卜天雕是约好了在一个地方会面的,于是在路上兜了一个圈子,匆匆忙忙的赶往那个地方。
    卜天雕挟着杨华飞跑,杨华嚷道:“丑八怪,放开我,放开我!”卜天雕道:“你骂我丑八怪,我偏不放!”杨华道:“好,那我就不骂。你是好人,放了我吧。”卜天雕道:“你不骂我也不放。我本来就不是好人。”杨华发起狠,叫道:“好,你这坏东西,看你放不放。”突然在卜天雕那毛茸茸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卜天雕不防他有此一着,给他咬得鲜血淋漓,“哎哟”的叫了一声,杨华哈哈大笑。
    卜天雕怒道:“你这可恶的孩子,咬了我还笑,叫你知道我厉害!”正要一掌打他屁名人轶事股,忽见段仇世如飞跑来,喝道:“不准吓坏孩子!”
    卜天雕虽然份属师兄,但因见识武功都不及师弟,却是一向听命于师弟的。他给段仇世一喝,不由不停下手来,但仍是余愤未消,说道:“这孩子可恶得很,不教训他怎行?”
    段仇世笑道:“卜师兄何必和小孩子计较?这孩子如此倔强,我倒是欢喜他呢!”
    杨华道:“我才不希罕你的欢喜呢,我要回去找宋叔叔。”
    段仇世摸摸他的头顶,说道:“你找不着宋叔叔的了,好孩子,你累了,别害怕,乖乖的睡一觉吧。”话音未了,杨华果然就阖上双眼,睡着觉了,原来是段仇世乘他不知不觉之际,点了他的昏睡穴。
    段仇世从师兄手中接过杨华,笑道:“幸亏你没有真的打了这个孩子。”
    卜天雕霍然一省,说道:“不错,咱们是要拿这个孩子去找孟元超报仇的,当然不可打伤了他。好,咱们这就回去找孟元超吧,哈哈,叫他向咱们每人叩三个响头!”
    段仇世忽地冷冷说道:“不,咱们回点苍山去!”
    卜天雕怔了一怔,说逍:“什么,咱们现在就回点苍山去?那不想我孟元超报仇了么?”
    段仇世缓缀说道:“我要收这孩子做徒弟。对啦,你也做他的师父好不好?咱们一起教他。”
    卜天雕心中恼着,说道:“这孩子难弄得很,我不过才抱了他一会,就吃了他的苦头,还要收他做徒弟?哼,我可不想招惹这个麻烦!不过,请你别怪我的罗嗦,我还是要问你一向,我实在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当真只是为了喜欢这孩子么?”
    段仇世道:“我一来为了喜欢这个孩子,二来也是为了报仇。”
    卜天雕搔搔脑袋,说道:“这我就越发想不通了,你替孟元超抚养孩子,怎能说是报仇?”
    “你不要着急,我慢慢说给你听。”段仇世慢条斯理地说道:“孟元超是朝廷钦犯,那晚在咱们之前,来到孟元超家里的滇南四虎,就是奉了朝廷之命,要来拘捕他的。这,你想必也是知道的了。”
    卜天雕道:“滇南四虎给孟元超的小师妹杀得大败而逃,我亲眼见到了。他们说的话,我也亲耳听到了。但这和咱们的事情又有什么相干?”
    段仇世道:“后来咱们逃出那个园子的时候,我又发现了一个人。你大约没有留意吧?”
    卜天雕当时逃得极为狼狈,哪有心情留意周围的动静,听了师弟的说话,不禁面上一红,说道:“惭愧,我毫无知觉,那个人是跟踪咱们的吗?”
    段仇世道:“不是,他也是逃跑的,逃跑的方向和咱们不同。”
    卜天雕道:“那人是谁?”
    段仇世道:“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
    卜天雕诧道:“就是以前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那个独脚大盗石朝玑?”
    段仇世道:“一点不错,正是此人。他也是滇南四虎的上司。”
    卜天雕值:“奇怪,听说石朝玑的本领很不错,他为什么袖手旁观?哦,我明白了,想必他是看见咱们吃了败仗,他给吓破了胆,露面也不敢了。哼,如此看来,这人倒是浪得虚,其实胆小如鼠。”
    段仇世笑道:“那也未必。不过,石朝玑打的是什么算盘,咱们不必管他。孟元超是朝廷的钦犯,他总是不能安宁的了。即使是石朝玑不敢去招惹他,也一定还会有大内的高手继续来的。”
    卜天雕笑道:“你说了半天,我还是不明白,怎的你倒好像替孟元超操心起来呢?”
    段仇世道:“不错,我确实是替他担心呢!他一个人还好一些,带上了这个孩子,那就糟了。”
    卜天雕道:“哦,原来你是要给孟元超背上‘包袱’,免得他受孩子的拖累。”
    段仇世笑道:“师兄,这次你倒是聪明得很,猜得一点不错。不过这孩子也确实是讨人欢喜。”
    段仇世笑道:“不错,我就是要仇人感恩。”
    卜天雕诧道:“为什么?”
    段仇世道:“使到仇人感恩,这才是最好的报仇方法。你想,他本来是把咱们当作仇人的,忽然到了这么一天,咱们把他的孩子抚养成|人,又教了他一身绝技,这才带回去见他。你想他该有多尴尬?哈哈,而且他受了咱们的恩惠也是无法报答的了。这样的报仇,还不够痛快吗?”
    卜天雕笑道:“师弟,你的想法真是古怪得紧。不过你既然要这样做,我也只好依你。”
    段仇世道:“咱们把平生所学都教给这孩子,比如说你的灵猿步法,当世人无人可以与你相比,这孩子学会了你的本领,那也是替你扬名呀!”
    卜天雕头脑本来甚是单纯,听了师弟这么一说,不觉高兴起来,心里想道:“不错,我的全副武功,想要恢复,恐怕是今生无望的了。我和师弟一同教出了一个出色的徒弟,我也可以沾光了。”
    突然得到一个主意,卜天雕忽地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倒是令得段仇世有点莫名其妙,说道:“师兄,你笑什么?”
    !”我有个主意,这孩子不是还未知道他的爹爹是谁吗?”卜天雕说道:“咱们也不必把实情告诉他,让他学全了咱们的本领之后,咱们叫他去和孟元超比比武功。师弟,依你看来,这孩子得了咱们两人的衣钵真传,大约总可以胜得过他爹爹了吧?”
    段仇世笑道:“好!好!想不到你还会想出这一个绝妙的主意!这孩子学全了咱们的本领,一定可以打赢他的爹爹。那时叫孟元超不但要对咱们感恩,还要佩服咱们呢。哈哈,他输给咱们的徒弟这可又比咱们亲自报仇,胜得更光彩了。”
    卜天雕道:“但我却担心这孩子的脾气太过倔强,不知他肯不肯做咱们的徒弟?”
    段仇世道:“我想小孩子是不会记恨的,只要咱们是真心对他好,日子久了,他一定会听咱们的话。”
    杨华睡得正酣,卜天雕摸了摸他苹果般的面颊,一股怜惜的心情不觉油然而生,笑道:“奇怪,我现在也觉得这小东西是有点可爱,并不怎样讨厌他了,师弟,你别忙给他解穴,让他多睡些时,咱们这就将他抱回去吧。”
    杨华肯不肯做点苍双煞的徒弟,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先表宋腾霄的遭遇。
    点苍双煞满怀高兴的将杨华携走之际,正是宋腾霄欲哭无泪,心烦意乱之时。
    宋腾霄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个足印,走在云紫萝前晚走过的路上。这条山村小径,也曾经是他走过无数遍的。
    “我丢了他们的孩子,叫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可是丑媳妇也总得见翁姑的啊!”宋腾霄发出了一声苦笑,跟着想道:“那两个怪人不知是什么来历,何故要抢元超的孩子?元超对武林的人物比我熟悉,或许会有所知。但不管怎样,事已如斯,也唯有和他们明白说了,三个人分头寻找,总比我一个人在此束手无策要好得多。?”
    一块乌云遮住了本来就不是怎么明朗的月光,天上飘着牛毛细雨,宋腾霄悄悄的走进了云家的废园。
    雨丝风细一番番,这情景正像宋腾霄去小金川那年和云紫萝告别的那个晚上。
    那一晚的情景如在目前,他们并肩站在条藤架下,云紫萝静静的听他说话。檐角的风灯在风中摇摆,云紫萝一面听他说话,一面不自觉的摘下了一朵朵的蔷薇,合在掌中轻揉。话说完了,只见地上片片花瓣。
    宋腾霄记得,那日他是怀着火样的热情来找云紫萝的,当云紫萝拒绝了与他同赴小金川的要求之后,他的心中只是感觉何其凄冷!
    那晚是离别,今夜是归来,但却是同样的雨夜,同样的心情!
    “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宋腾霄走过倒塌了的茶藤花架,心头一阵怅触,忽然就想起了李义山(商隐)这两句诗。他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读的就是李义山的诗,而这两句诗又正是何其切合目前的情景和他的心境啊!
    废园荒芜,檐角已经没有摇摆着的风灯在悬挂了,但小楼一角,却是灯火犹明。窗外雨丝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织,把灯色衬得异样的朦胧,“紫萝该是和元超在这小楼之中吧。”来腾霄心想。
    同样的雨夜了,同样的心情,宋腾霄站在塌倒了的茶藤架旁,凝望着细雨中的小楼灯火,忽地打了一个寒噤,心头一片冰冷。
    是同样的心情么?不,应该说是:他今晚的心情要比和云紫萝分手那夜更是伤心,更是难过了。和云紫萝分手的时候,虽然伤心,还抱着一个希望。如今,希望已经幻灭,而且更加上了惭愧和不安。因为他失掉了她与元超的孩子。
    “丑媳妇总是要见翁姑的。”宋腾霄又一次的心中苦笑,终于一步步的走近红楼。
    “元超,元超!”他咳了一声,轻声叫唤。他恐怕云紫萝也是在这小楼之中,是以不敢冒眯上去,登楼入室。
    一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窗子打开,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孔。这个女子竟然不是云紫萝。侧面看去,倒有几分像吕思美,但又不是吕思美!
    和孟元超相熟的女子只有云、吕二人,这也是宋腾霄所深知的。那么这个女子又是谁呢?她为什么会躲在孟元超的书房里了?
    宋腾霄方自惊愕,那个少女已是一个“燕子穿帘”式的,翩如飞鸟般的从窗子跳出,掠过栏杆,跳下楼来,来到了他的面前了。
    宋腾霄定睛一瞧,的确是一个他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女子!这个女子也是像他一样,露出了惊诧的神情。
    “你是谁?”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向对方发问。
    “我姓宋,我是孟元超的朋友,特地来找他的。”
    “我也是来找孟元超的。哦,你姓宋?那么想必你是和孟元超同在小金川义军之中的那位宋大侠宋腾霄了。”
    宋腾霄更是惊诧,说道:“我似乎没有见过你,姑娘,你是从小金川来的么?”心想!”莫非她是在我离开之后才加入义军的女头目,是奉了冷铁樵或萧志远之命来找元超的。”
    那女子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到过小金川,你当然不会见过我。”
    宋腾霄道:“那么请恕冒昧,不知姑娘能否赐告芳名,是什么时候和孟元超相识的。”
    那女子道:“我姓林,名无双。我和孟元超也是并不相识。”
    宋腾霄睁大了眼睛,说道:“那么,你,你——”
    林无双道:“你是奇怪我为什么来找孟元超吧?我是替一位朋友给他送信来的。”
    宋腾霄道:“那人是谁?”
    林无双道:“这位朋友和你们也是不相识的,不过,你大概会听过他的名字。”
    这真是一桩出乎常理之外的事情,一个和孟元超并不相识的人,请另一个也是和孟元超从未见面的女子送信!
    宋腾霄诧异之极,说道:“听林姑娘这么说,这人想必是一位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了,不知是谁?”
    林无双道:“你说得不错,这人就是天下闻名的金大侠,金逐流。?”
    宋腾霄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金逐流乃是一代武学大宗师金世道之子,他的师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天是武林公认武功天下第一的人物,不过近年也有人说金逐流的武功已经超过了他的师兄。总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天和金逐流都是宋腾霄仰慕已久的人物。
    这个少女竟然是金逐流的朋友,宋腾霄不由得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不过宋腾霄的心里还是有个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金逐流和他的师兄相识满天下,为什么要请一个年轻的女子为他送信呢?虽说江湖儿女不避男女之嫌,但若托一个和小金川的义军稍有渊源的男子前来送信,不是更适当吗?
    这话当然不便再问她,宋腾霄想了一想,说道:“金大侠特地请姑娘送信,想必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
    林无双道:“金逐流的妻子是****帮的帮主史红英,我和他们夫妻是相熟的朋友。来这里之前,最近的几个月,我就是住在他们的家里的。”
    “宋大侠想必知道****帮乃是江湖第一大帮,耳目众多,消息灵通。他们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知道清廷派出的高手,将有所不利于贵友孟元超。
    “消息说清廷派出的高手不只一个,而是两批。其中有一个人恐怕是孟大侠所难应付的。我住在他们的家里无事可做,金夫人就和我说,反正你闲着没事,就麻烦你走这趟吧。万一碰上了那个人,你也可以替孟大侠对付一下。”
    林无双和吕思美一样是个纯真的少女,甚至她的年纪虽然比吕思美大一些,但却比吕思美更不通世故。是以金逐流夫妻和她说了些什么话。她毫不避忌的就照样说了出来。这些话听进宋腾霄的耳朵里,可就觉得有点刺耳了。
    宋腾霄心想:“孟大哥对付不了的人,不信你就能对付得了?”孟元超的高强本领是宋腾霄所深知,林无双看来最多不过是二十二三岁的少女,他当然不敢相信林无双的本领会高得过孟元超。
    宋腾霄有点不大眼气,便即问道:“清廷派出的两批高手是些什么人物,其中最厉害的那个又是谁?****帮想必已经查个清楚,林姑娘可以告诉我么?”
    林无双道:“第一批是御林军副统领石朝玑和他手下的滇南四虎。”
    宋腾霄哈哈一笑,说道:“滇南四虎,号称‘四虎’,在我们眼中不过是四条病猫。石朝玑的本领听说倒是不错,但也不见得孟大哥就难以应付。”
    宋腾霄是个有几分傲气的人,说出话来,棱角毕露,但林无双可完全没有想到,他话中的棱角乃是针对她的,她是个毫没心机的少女,听了宋腾霄的说话倒是衷心佩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两位在小金川的英雄事迹,金大侠夫妻也曾和我说过,在你们眼中,那滇南四虎当然只能是四条病猫了。”
    宋腾霄看得出她是真心佩服自己,倒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说道:“我们之与金大侠犹如萤火之比日月,金大侠谬加赞赏,实是令我汗颜。但不知清廷派遣的第二批高手又是一些什么人物?”
    林无双笑道:“第二批只有一人,其实是不能称为‘批’的,我随口而出,用错了字眼了。”宋腾霄道:“哦,只有一个人?”林无双道:“不错。但这个人却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比石朝玑还要厉害得多。?”
    宋腾霄道:“那人是谁?”
    林无双迟疑半晌,心里想道:“听史红英透露的口风,那人似乎是牟表嫂的师公,但还不能断定。表嫂表哥是不愿意本门的事情给外人知道的,我若是说错了却是不好。”
    宋腾霄道:“林姑娘不知道么?”
    林无双道:“我只是听得史红英姐姐这样说的,那个人的名字,她可没有告诉我。”
    宋腾霄不觉又多了几分惊异,心里想道:“这位林姑娘不知是什么来历,她竟然与金大侠的夫人****帮的帮主姐妹相称?看她实在是个纯真的少女,该不会是自高身价吧?”于是说道:“林姑娘,请恕在下唐突,那人既然这样厉害,金夫人放心得下你去对付他吗?”
    林无双带着少女的羞涩,浅笑说道:“我自知本领不济,但红英姐姐却鼓励我,叫我不要害怕,说是我‘应该’可以对付得了那个人的。我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我在她那里住了几个月,见她帮中的好汉,哪一个不是出生入死见义勇为?我想红英姐姐既然把这样一件紧要的事情付托与我,我若然畏缩,又怎好意思做****帮的客人。因此我也就大着胆子来了。”
    林无双有所不知,金逐流夫妻一力怂恿她来,不仅是因为她对付得了那个人,另外还有一层用意的。他们是想林无双借这机会,与孟元超结识。内里因由,以后再表。
    宋腾霄听了她的这番说话,不禁也是暗暗佩服,心里想道:“她看来像是个不大懂事的年轻姑娘,却原来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中英杰呢!”
    林无双接着说道:“而且我只是来通风报信,并不一定就会碰上那人。”言下之意,金夫人虽然说她可以对付得了那个高手,她自己却是并无把握。
    宋腾霄此时已经知道她并非狂妄,只是不通世故而已,对她的印象逐渐好转,便问她道:“你来了多久了?”
    林无双道:“不到半个时辰。”宋腾霄道:“没有见着孟元超么??”林无双道:“没有,不知他是业已离开还是偶然外出,我正想留一封信给他,你就来了。”
    宋腾霄心想:“元超要等快活张给他带回来的消息,除非他已经见着了云紫萝,否则绝不会离家。”问道:“那么你可有碰见一个女子么?”
    林无双道:“什么样的女子?”
    宋腾霄道:“这女子名叫云紫萝,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穿着孝服的。”
    林无双道:“我踏进这条山村的时候,倒是曾经碰见两个晚归的采茶姑娘,但你所说的那个女子,我可没有见过。”
    宋腾霄好生失望,但紧张的心情却也因此暂时松了下来,因为他无须马上面临尴尬的局面了。
    宋腾霄暗自想道:“莫非他们已是远走高飞?”
    林无双好似猜到了他的心意,说道:“我此来的目的,就是要告诉他将有灾祸临头,劝他远走高飞的,若是他已经走了,我倒是可以放下心了。就怕他只是偶然外出,尚未得到风声,还会回家。”
    宋腾霄哈哈笑道:“孟元超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子,他决不会畏惧有什么‘灾祸临头’的。不过我也相信他是已经离开此地了。”
    林无双诧然问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宋腾霄心想:“这个原因,我可是不便告诉你了。”正要砌辞搪塞,忽地隐隐听得远处有啸声传来,林无双面色倏变,说道:“不好,那人来了!宋大侠,你、你快躲起来吧!”
    宋腾霄眉头一皱,说道:“林姑娘,你为了一个不相识的朋友,尚且见义勇为,我与孟元超是生死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焉能置身事外?元超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不会躲起来的,我不能损了他的声名,纵然敌不过那人,也非得替元超接下不可。林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若是不成,你再上吧!”
    林无双怔了一怔,心里想道:“我若然定要争先,他只当我是轻视他了。听这啸声,似乎来的当真是宗神龙?我且看看再说。”
    啸声宛若龙吟,由远而近,初起时似在几里之外,转眼间,一个三络长须的汉子已是出现在园子之中。长啸的声音,尚自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当真是声到人到,声势吓人!
    林无双躲在假山石后,定睛一看,看得分明,不由得暗暗吃惊,心道:“果然是宗神龙!”原来她与宗神龙同派而不同支,论辈份宗神龙是她表嫂的师公,也正是她的师叔。
    宗神龙身形一现,便即喝道:“孟元超,有胆的出来与我比剑!?”
    宋腾霄飞身迎上,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来找盂大侠比剑?”
    宗神龙冷笑道:“自称大侠,未免太过厚颜了吧?嘿,嘿,听说你到过大凉山,那么你没有见过我,也是应当知道我的了!老夫是扶桑派的宗神龙,竺尚父这老儿总应该和你说过吧?哼,我找你比剑,乃是抬举了你!”
    宋腾霄是先离开小金川的,他离开小金川的时候,正是孟元超奉命到大凉山去联络一支义军之时。是以宗神龙所说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
    原来竺尚父乃是大凉山的义军首领,以武学深湛,驰名天下,一向是被武林中人列名在十大高手之内的,但宗神龙与他比剑,却曾赢了他的一招。其时正是孟元超来到大凉山的不久之前。
    不过宋腾霄虽然不知道宗神龙是何许人,却也听人说过扶桑派的剑术。但他只知道扶桑派有个掌门人名叫牟宗涛,和金逐流是好朋友,而且听说牟宗涛的剑术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也是不在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金逐流之下。
    宋腾霄听了“扶桑派”三字,倒是不觉心头微凛,暗自想道:“牟宗涛的年纪据说不过三十多岁,这人的年纪比牟宗涛大得多,难道是他的本门的辈?听说扶桑派的剑术奇诡莫测,倒是不可小觑了!”
    宋腾霄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尽管已是暗中戒备,把对方视同大敌,面上却是一副冷傲的神气,淡淡说道:“我只知道江湖上有个四海神龙齐建业,你是什么东西,冒用他老人家的名号?哼,我可从来没有听人说过有你这号人物!一条烂泥鳅,居然也敢兴风作浪!”
    “四海神龙”的“神龙”乃是齐逢业的“浑号”,宗神龙的“神龙”则是正名,如今宋腾霄故意把这两者缠夹一起,说他根本不配与齐建业相提并论,这番说话,登时把宗神龙气得七窍生烟!
    宗神龙大怒道:“好,叫你这无知的小子知道我厉害!”正要拔剑,忽然“咦”了一声,喝道:“你是谁?哼,原来你这小子才是冒牌的孟元超!”
    原来宗神龙虽然没有见过孟元超,但却见过他的图像。只因月色朦胧,此时方始看出这个向他挑战的少年与图像并不相符。
    宋腾霄纵声笑道:“我几时说过我是孟元超?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腾霄便是我,我便是宋腾霄!”
    “卡”的一声响,宗神龙把拔出了一半的宝剑,重又纳入剑鞘,冷笠说道:“一瓶醋不摇,半瓶醋才摇。原来你不是孟元超,这就怪不得你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了。好,你既然不是孟元超,我就空手让你三招!”
    孟、宋二人在小金川一向是齐名,宗神龙故意抬高孟元超,贬低宋腾霄,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腾霄淡淡说道:“割鸡焉用牛刀,要对付你,本来就用不着孟元超。”话是这样说,心里已是老大的不舒服了。
    宗神龙喝道:“废话少说,动手吧!”
    宋腾霄喝道:“拔出剑来,谁要你让?”
    宗神龙侧目斜瞧,忽地挥袖朝宋腾霄面门一指,冷笑说道:“姓宋的小子,你不动手,我可不和你客气了!”
    这一拂隐隐含有刀剑的招数,袖风拂面,竟似刀锋刮过一般,宋腾霄吃了一惊,沉不住气,侧的一剑便刺过去,一剑刺出,这才喝道,“好,我倒要看你如何空手让我三招?”
    宋腾霄给宗神龙逼名人轶事得用剑应付,面子上自是觉得有点难堪而已,宗神龙更是心中暗暗叫苦了。
    宋腾霄的剑术以轻灵翔动见长,这一剑快如闪电,但却又是招里藏招,式中套式,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之间,宗神龙的七处大穴,都在他的剑尖袭击之下!
    宗神龙长袖一挥,劲风疾迫,宋腾霄的剑尖稍稍一歪,宗神龙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从他的剑光笼罩下,倏然窜出,宋腾霄亦是不敢轻敌冒进,当下止步不迫,喝道:“亮剑吧!”
    宗神龙险些给他刺中,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想道:“想不到这小子的剑术竟也这般了得,幸亏我说的只是让他三招。”但是否可以空手再应付宋腾霄两招凌厉的剑招,他在试了一招之后,亦是殊无把握。不过他以武林前辈的身份,既然夸下海口,当然也只好硬着头皮挺下去,当下沉声喝道:“还有两招,赶快动手!”
    说到“动手”二字,宗神龙蓦然跃起,一招“游龙探爪”,以“龙爪手”使出似掌非掌,似剑非剑的招数,疾抓如风,向着宋腾霄的脑门抓下!他本来是催宋腾霄动手的,结果却是他先行出手,这是以攻为守的战术,虽然严格说来,乃是有关前辈身份,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宋腾霄大喝道:“来得好!”一招“横云断峰”,迎着他的手臂斜削上去。
    这一招因为是宗神龙先行抢攻,占了便宜,宋腾霄横剑斜削上去,他立即顺着剑势,一个搂膝绕步,反身以肘锤撞出,撞击宋腾霄的小腹。
    宋腾霄使出穿花绕树身法,脚踏五行八卦方位,斜身一闪,长剑圈转,反刺他的右肩。
    宗神龙喝道:“让你开开眼界!”双袖挥舞,忽地似两条长蛇般的窜啮宋腾霄的面门,这一招‘毒蛇吐信’,竟是双股剑的招数!袖风剑影之中,只听到“嗤”的一声,声如裂帛,两人倏的由合而分,各退三步!
    宗神龙的长袖被削去了一幅,面色发青。
    宋腾霄低头一看,只见衣服上胸前的钮扣已是给对方抓了一颗,亦是吓得心头卜卜乱跳!
    这霎那间,两人都是不出一声,过了半晌,忽地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几声冷笑!
    宗神龙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冷笑说道:“如何还不是空手让你的三招了?”
    宋腾霄心里道了一声“惭愧”,口里却也冷笑说道:“你的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我已见识过了,每一招都是让你先行发招,也不见得你占得了我的便宜。”
    武学之道,本来是各有所长,不拘一格,有的人擅用刀剑,有的人长于拳脚,“空手入白刃”在高手搏斗之中亦是司空见惯之事,值不得夸耀的。宋腾霄心里已知对方的本领在己之上,但他的脾气乃是七分倔强带着三分傲气,叫他向敌人认输,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的,是以他心里虽然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嘴里却故意这样说法。
    他也并没有说错,刚才这三招以掌换剑,宗神龙的确是没有占到他的便宜,但宗神龙本来就不是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见长,虽然他是当今之世有数的剑术名家。
    不过宗神龙以武林前辈自居,夸口要让对方三招,却给对方削去了他的衣袖,却是自觉无颜的了。
    宗神龙恼羞成怒,冷笑说道:“我不与你斗嘴,空手三招,我已经让过你了,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剑法吧!”宋腾霄道:“我本来早就叫你亮剑的!”
    宗神龙哼了一声,长剑一抖,剑尖震动,嗡嗡作响,喝道:“进招吧!”
    宋腾霄不敢托大,说了一个“好”字,剑锋斜掠,使出了一招变化奇用的招数。
    宗神龙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陡然间只见银光匝地,紫电飞空,他的一柄长剑,竟然幻出重重叠叠的剑影,饶是宋腾霄也是剑术高手,但在这一瞬之间,竟然无法判断他这一剑是从哪个方位刺来!
    幸亏宋腾霄练过穿花绕树的身法,而且他的剑术造诣,也确实不凡,虽然不识对方的路数,却也不至于轻易就给对方所算。
    腾挪闪让移位换招,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宋腾霄的变招也当真说得上是“机警灵活”四字,从变化奇繁的攻敌招数,霎然间就变成了单纯防守的招数,这一招虽然看似简单,但在防守上却是无懈可击!
    躲在假山石后偷看的林无双,看到这里,也不由得暗暗赞了一个“好”字,心里想道:“记得红英姐姐和我说过,金大哥在第一次碰见我的表哥之时,也险些吃了亏,结果是打成平手。这位宋大哥从未见过我们扶桑派的剑法,居然能够抵挡这许多招,虽说宗神龙尚比不上我的表哥,但宋大哥的剑术,也可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想起了表哥,林无双不觉一阵迷茫,想道:“表哥成婚也已有三四年了,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知他们也知道了我已经到了中原吗?有关表哥的讯息都是金大哥告诉我的,金大哥会不会把我的讯息也告诉表哥呢?但愿他不要在表哥面前提起我才好。”
    林无双突然想起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对园中的剧战就没有这样留神了。
    宋腾霄只守不攻,气力耗损较少,但虽然如此,过了三十招之后,亦是渐渐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原来扶桑派的剑术,乃是唐代的武学大宗师虬髯客传至海外的,中原早已失传。是以和中原各家各派的剑术都不相同,但有若干剑式,它又与中原流行的多剑式似是而实非。宋腾霄从未见过扶桑派的剑法,只觉它奇诡绝伦,瞬息百变,尤其那些与中原所传的剑术似是而非的招式,更是令宋腾霄大受迷惑!
    宗神龙屡攻不下,忽地一剑平胸直刺,宋腾霄正是应付得有些手忙脚乱的时候,见这一剑平胸直刺,似乎是天山派“大漠孤烟”的招数,一时无暇思索,长剑立即即划了一道圆弧,还了一招“长河落日”。宋腾霄受不住对方的力道,只觉长剑就要脱手飞去,慌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三丈开外,这霎那间只觉肩上一片沁凉,也不知是受了伤没有?
    宗神龙喝道:“哪里跑?”说时迟,那时快,已是如影随形地追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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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十回侠骨柔肠
    锦瑟无端玉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接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惆然。
    ——李商隐
    宗神龙追了上来,陡地喝道:“叫你这小子知道我扶桑派的厉害!”一招“白虹贯日”,剑出如失,迳刺宋腾霄的后心大穴。
    宋腾霄也委实不弱,飞身一跃,恰好抓住了空中落下的长剑。脚一沾地,立即以右足足跟为轴,转了半个圆圈,反手剑斜削接招,喝道:“我与你拼了!”
    这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宋腾霄明知不敌对方,但无论如何,也决不能让敌人毫无伤损。
    眼看双方如箭在弦,一触即发!而这“一触”的结果,势必是宋腾霄受了重伤,而宗神龙也难免挂彩,不重伤也要轻伤的了。
    林无双听得宗神龙那声大喝,从迷茫中醒觉过来,瞿然一惊,立即跃出。
    就在宗神龙的长剑堪堪要刺到宋腾霄的后心,而宋腾霄也正在盘马弯弓,蓄势以待之际,忽见白光如练,林无双已是翩如飞鸟般的来到,插在他们二人之间。
    林无双身随剑走,宗神龙尚未曾看得清楚来者是谁,她已是唰的一剑,闪电般的指到了宗神龙的“肩井穴”。
    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
    宗神龙是个武学的大行家,虽未曾看得清楚来者是谁,却已识得这一招的厉害,心头一凛,只好放松宋腾霄,左掌拍出,右剑斜收,剑锋一转,先行化解林无双这一招凌厉的剑招。
    宋腾霄正在以右足足跟为轴,转了半个圆圈,脚步还未曾站得很稳,给宗神龙的劈空掌力一震,不禁又踉踉跄跄的退了三步。
    在他连退三步这片刻之间,林无双与宗神龙亦是恰好过了三招了。
    这三招兔起鹊落,迅捷异常,林无双以攻为守,避实击虚,化解了宗神龙的头两招,但第三招宗神龙使出了“龙门三叠浪”的得意绝招,林无双难以避开,只好硬接,只听得“当”的一声,林无双斜窜三步,宗神龙身形一晃,也是不由自己地退出了一丈开外。
    宋腾霄看得分明,不禁又惊又喜,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这位林姑娘的剑法当真是远胜于我!”想到自己刚才的傲慢自负,不觉脸上发烧。
    殊不知林无双亦是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里想道:“若不是宋大侠和他斗了一场,消耗了他的真力,这第三招只怕我纵然能够化解,亦必落败无疑。”
    宗神龙看清楚了对方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心中更是吃惊不已,想道:“怎的这黄毛丫头的本门剑法竟似在我之上!”怯意一生,不敢便即扑上,按剑喝道:“你是谁,凭你这黄毛丫头也敢来管闲事!”
    林无双一个鹞子翻身,身形转到宗神龙的面前,淡淡说道:“宗叔叔不认得侄女了么?”
    林无双转身之际,衣袂飘飘,衣角上绣着的一条从波浪中跃起的飞鱼,映入了宗神龙的眼帘。
    宗神龙吃了一惊,登时恍然大悟,心道:“我真是糊涂了,怎的没有想到她是飞鱼岛主的女儿?”
    原来扶桑一派因为乃是唐代的武学大师虬髯客在海外所创,历今已有千年,一千年间的人事迁移沧桑变化自是不小,不但始祖虬髯客所传下的拳经剑谱只剩下断简残篇,就是扶桑派的弟子亦已分散海外,衍成了三支,各自为政了。因此常有本门中人见面而不相识的事情发生。
    不过宗神龙和林无双的父亲飞鱼岛主却是相识的。
    林家的远祖是扶桑派第二代祖师牟沧浪的弟子,保存有本门三篇残缺不全的拳经剑谱,世代相传,到了林无双的父亲林北锋这一代,因为在扶桑本土难于立足,举家迁至一个荒岛,经过几年,渐渐聚集了几十户渔民,共同开发这个荒岛,种田的种田,打鱼的打鱼,把这个荒岛变成了一个丰衣足食的渔村,日子倒也过得不错,林北溪给这荒岛取名为“飞鱼岛”,由于打退了几次海盗的进攻,飞鱼岛主林北滨的大名也就开始传播海外了。
    其时宗神龙正以一派宗师自居,纵横海上,罕遇敌手,名头甚为响亮。有一个被林北溟打败的海盗就跑去求他,饵以重利,央他报仇。宗神龙既贪财、又要名,他恐怕别人说他惹不起飞鱼岛主,是以终于给那海盗头子说动,答应了下来。
    但宗神龙也是个老奸巨滑之辈,他到了飞鱼岛上,只说是为了募名而来,想与飞鱼岛主试个三招两式,彼此印证武功。绝不提是替名人轶事人助拳、代友报仇。这样,胜了则可以向那海盗头子邀功索酬,输了也可以保全自己的体面。
    他们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手,立即便知是本派中人,结果三十招未到,宗神龙就输了招了,宗神龙灵机一动,输了之后,马上口称“师兄”,编出了一套说辞,说是他早就思疑飞鱼岛主林北溟乃是同门,这才特地来找他比试的。飞鱼岛主信以为真,哈哈大笑,竟然与他平辈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认作师弟。而且不惜将自己对本门武学的心得指点于他,令他得到了不少益处。
    林北溟与宗神龙“印证”武功的时候,林无双也是在场观看的。但当时林无双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女孩,是以她一见面就认得宗神龙,宗神龙却不认识她。
    此际,林无双露出了衣上的飞鱼标记,宗神龙当然知道她是谁了。
    宗神龙知道了林无双的身份之后,不觉心中微凛,勉强打了个哈哈,说道:“原来是无双侄女,长得这么高了,叔叔都认不得你啦!嗯,听说令尊也来了中原,可惜我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未能前往拜访。”
    林无双淡淡说道:“爹爹早已闭门封刀,不敢有劳叔叔的大驾。”
    宗神龙听了这话,不禁又是为之一喜,想道:“只要林北溟这老头儿没来,我又何须害怕这个丫头?”原来他刚才假意问候林无双的父亲,就是想听她的口风的。她的父亲既然是早已闭门封刀,当然是不会再出来多管闲事的了。
    不过他也只是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而已,并非就可完全解除顾虑,假如林无双和宋腾霄联手对付他的话,他还是没有取胜的把握的。
    宗神龙有所顾忌,不敢放肆,当下又打了个哈哈,按剑说道:“这真是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了。无双侄女,恕我唐突问你一句,这姓宋的是你的什么人,你要帮他和我作对?”
    林无双道:“我和宋大侠是刚刚相识的。”
    宗神龙道:“既然如此,何以你的胳膊反而向外弯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我也总是你的本门长辈呀!”
    林无双道:“宗叔叔,你这话说对了一半!”
    宗神龙怔一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无双缓缓说道:“不错,你和我的爹爹相识,年纪又比我大得多,我是应该尊你一声长辈的。不过,你却不是我本门的长辈!”
    宗神龙变了面色,亢声说道:“什么,你竟敢目中无人,连本门的长辈都不认了?你的爹爹也曾与我平辈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叫过我做师弟呢!你敢说我不是扶桑派的么?”
    林无双冷冷说道:“以前是的,但现在早已不是了。宗叔叔,你刚才责备我和你作对,我现在就坦白的告诉你吧,我一点也没有意思和你作对,只是不愿意让外人冒用扶桑派的名头!”
    宗神龙暴跳如雷,喝道:“你、你好大胆!扶桑派辈份最老的就是你的爹爹和我,你竟敢说我是冒用扶桑派的名头?”
    林无双神色自如,说道:“辈份再高,也得遵从掌门人的处分,牟掌门不是早已把你逐出本派门墙了么?这消息是金大侠告诉我的,难道有假?”
    原来扶桑派的掌门人牟宗涛因为宗神龙利欲熏心,甘为清廷所用,是以在三年前就已宣布将他逐出本派门墙的。当时宗神龙曾经和他恶斗一场,不敌而败,对他的处分,只好接受。金逐流是当时在场的证人之一。
    宗神龙冷笑道:“扶桑派本来没有掌门,牟宗涛这个掌门人是自封的,你知不知道?”
    林无双道:“我只知道扶桑派的弟子都已承认他是掌门人了。纵有一二不肖之徒,抗命之辈,那也推翻不了同门的公议。”
    宗神龙“哼”了一声,说道:“不见得吧!不过我也不和你争论——”说至此处,忽地哈哈哈大笑三声,这才接下去说道:“贤侄女,你对牟大掌门一力维护,可惜你的表哥牟大掌门还是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了!”
    林无双的面色唰的一下变得灰白,说道:“宗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宗神龙冷笑道:“难道你还不知道牟宗涛已经另娶别人,和你的好朋友练彩虹成了亲了。”
    这句说话好似利箭一样的伤了林无双的心,原来林无双的一颗芳心本来是属意于她的表哥牟宗涛的,她和父亲之所以来到中原,就是为了找寻牟宗涛的。
    一段辛酸的回忆蓦地重上心头,林无双记得,她是在金逐流和史红英的婚宴上听到表哥结婚的消息的。
    林无双来到中原,一直没有找到表哥,却由于一个偶然的机缘,结识了金逐流夫妇。彼此说了起来,她才知道金逐流是她表哥的朋友,因此她就拜托金逐流代为查访她的表哥。
    那一天她去参加金逐流的婚礼,顺便打听消息。金逐流期期艾艾的不肯告诉她,后来在婚宴上才有一个不知就里的宾客向她透露了这个消息。
    在别人喜气洋洋的婚宴上,自己却得了这样一个伤心的消息,真是情何以堪?林无双的那份难过,也就不必仔细描绘了。
    林无双还清楚地记得,她当时是怎样强忍着眼泪,才没有在婚宴中失仪。她也记得,做新娘子的史红英是怎样为了她辜负了千金一刻的花烛良宵,陪着她,安慰她,直至午夜。
    好不容易才让时间医好了她的创伤,如今却给宗神龙毒箭般的言语又再刺穿她的伤口了。
    林无双咬了咬牙,颤声说道:“宗、宗叔叔,你、你别要胡说八道,挑拨是非!”
    宗神龙哈哈笑道:“贤侄女,你的心事瞒不过我的!想必你也知道,你的表嫂是叫我师公的,我决不容许她称心如意地嫁给牟宗涛!只要你肯和我合作,我给你夺回丈夫!”
    林无双气得有如花枝乱颤,指着宗神龙骂道:“你、你,我尊重你为叔叔,你再胡说八道,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宗神龙只道已经打动了林无双的心,不料她突然反脸,怔了一怔,冷笑说道:“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无双,你再想想,想想。咱们可是利害相同的呢!”
    林无双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唰的又再拔剑出来,喝道:“你、你给我滚!”
    在一旁听得呆了的宋腾霄霍然一省,禁不住也说道:“狗嘴里不长象牙,林姑娘,你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宗神龙冷笑道:“原来你已经另有一一”话犹未了,林无双唰的一剑就向他刺去,宋腾霄跟着就是一招“星汉浮磋”,两柄长剑,几乎是同时指到了宗神龙的要害!
    宗神龙自忖没有取胜的把握,搭着林无双心神未定之际,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数丈开外,冷笑道:“好,我走,我走,你,不听良言,可别后悔!”
    宋腾霄道:“林姑娘,今晚多亏了你了。”
    林无双拭干眼泪,说道:“宋大侠,我也该走了。”
    宋腾霄本来想挽留她的,但因宗神龙刚才的那句话,却是不便出口,半晌说道:“林姑娘,你往哪儿?”
    林无双道:“我回到金大侠那里。对啦,倘若你见着盂大侠,请你代为传达金大侠对他的心意。”
    宋腾霄道:“不劳姑娘吩咐,我若然见着孟大哥,定当与他登门道谢。金大侠跟前,请你也代为问候一声。”
    林无双没有心情和宋腾霄多说,匆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待了几句之后,裣衽一礼,便即走了。此时已是斜月西沉,晨曙微露的时分了。
    宋腾霄禁不住暗暗叹息:“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想不到这位林姑娘竟是与我同病相怜!”
    宋腾霄在云家废园荒芜了的花径上悄然独立,过了许久,抬头一看,天边已出现了一片红霞。“今天倒是个好天气,我也应该回家了。”宋腾霄心想。
    也不知是否由于他发现了一个与他有同样的不幸遭遇的人,当他步出云家之时,心情反而没有来时的沉重了。
    宋腾霄突然回到家里,他那满身尘士、颜容慌忙的模样,把他母亲吓了一大跳。
    “妈,我是昨晚到的,我先去找孟大哥,找不着他,天下着雨,我在云家的园子里弄脏了衣裳了。”
    “哦,原来你是去找孟元超去了。为什么不先回家里?”
    “妈,你不怪我吧。我是有紧要的事情找孟大哥的,待我换了衣裳,慢慢和你说。”
    “妈当然不会怪你,可惜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别忙换衣裳,妈也有一件紧要的事情和你说。”
    “说什么?”宋腾霄听了母亲没头没脑的话,倒是不禁感到诧异了。
    宋夫人道:“咱们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你猜是谁?”
    宋腾霄说道:“我猜不着,不过,想必不会是孟大哥吧?”宋夫人说道:“何以见得?”宋腾霄道:“如果是孟大哥,他听到我的声音,还不赶忙跑出来吗?”
    宋夫人微微一笑,说道:“你说得不错,这是一个你意想不到的客人。”
    宋腾霄道:“这客人究竟是谁?妈,你就告诉我吧,也省得我在这里猜哑谜了。”宋腾霄已知不是孟元超,哪里还有心情“猜谜”?
    宋夫人又笑了一笑,说道:“这个人嘛……”话到口边,忽地吞了回去,却道:“暂时不告诉你,你跟我来。”
    宋腾霄怔了一怔,说道:“我穿这套脏衣裳见客?”宋夫人道:“这有什么关系,客人在等着要见你呢!”
    宋夫人本是大家闺秀,嫁到宋家之后,相夫教子,以诗礼传家。对儿子的教育,一向是重视仪表的。是以宋腾霄听得母亲叫他不必更衣便去见客,倒是不禁颇为诧异了。
    宋腾霄道:“妈,你刚才说的那件紧要的事情,就是和这个客人有关的吗?”宋夫人道:“也可以这样说。”宋腾霄诧道:“妈,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究竟是什么事情?”宋夫人笑道:“何必这样着急?见了这人,你自然会明白。”
    宋腾霄看见母亲表现出来的是一副好整以暇的神气,放下了心上的石头,暗自想道:“这件事情,纵然重要,但一定不是急于待办的紧急之事,妈为什么催我马上去见这个客人呢?”又想:“若然我所料不差,并非急事,那就一定是个可以熟不拘礼的客人了。不是孟大哥这又是谁呢?”
    心念未已,宋夫人已经在一间半俺着门的厢房门口停脚步,轻轻敲了敲门,里面一个娇甜的少女声音说道:“是宋伯母吗?”
    宋夫人道:“思美,你瞧是谁来了?霄儿,发什么呆,快进去吧!”
    宋腾霄呆了一呆,不自觉地便推开名人轶事房门,跑了进去!
    房中的少女和他同时叫了起来!
    “小师妹!”
    “宋师哥!”原来这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在小金川与他和孟元超朝夕相处的“小师妹”吕思美。
    只见吕思美苍白得好像一张白纸的脸泛起一抹轻红,宋腾霄吃了一惊,叫道:“小师妹,你怎么啦?是有病么?”吕思美见他形容憔悴,尘士满衣,也是禁不住吃了一惊,叫道:“师哥,你怎么啦?是刚刚和人打了架么?”
    两人说着同样的话,说了之后,不觉又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宋夫人在旁看得心花怒放,说道:“霄儿,妈说得不错吧,是不是你意想不到的客人?”
    宋腾霄道:“当真是意想不到。小师妹,你先说,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咦,你好像是真的受了伤呢?”此时他已察觉吕思姜的眉心隐隐有线黑气了。
    吕思美道:“是孟师哥送我来的。前天晚上,我不小心,中了点苍双煞之一的段仇世的毒掌,受了点伤,不碍事的。”
    宋腾霄又惊又喜,说道:“是孟大哥送来的!那么孟大哥呢?”
    宋夫人道:“元超不肯留下,已经走了。他说有紧要的事情,非走不可。我再三挽留,也留不住他!”
    宋腾霄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妈怪我不先回家,我若是早到一天,就可以见着他们了。”
    吕思美道:“宋师哥,你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宋腾霄说道:“小师妹,你是不是和盂大哥从云家那边来的?”吕思美说道:“不错。”宋腾霄道:“怪不得我昨晚找不着你们。”吕思美道:“原来你也去过那里了?”宋腾霄道:“你猜得不错,我也正是在云家的园子里打了一架,侥幸没有受伤。”
    吕思美道:“你碰上了什么人?”
    宋腾霄笑道:“我急于知道你们的事情,还是你先说吧。”
    吕思美把她在云紫萝家里的遭遇一一告诉了宋腾霄之后,说道:“我服了孟师哥给我的小还丹,这点伤大概是不碍事了。不过,恐怕还得十天半月方能痊愈。孟师哥奉命联络各方豪杰,我怕拖累了他,误了大事。后来孟师哥想到可以让我到你的家中养伤,我也就不客气的来麻烦宋伯母了。”
    宋夫人笑道:“贤侄女,千万别说这样见外的话,我真是求也求不到你来的呢。想必你也知道吕宋孟三家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我和腾霄他爹和你的父母相识之时,你还没有出世呢。尤其你妈更是与我如同姐妹一般,分别之后,二十年没有见过面,我是无时不在挂念她的。现在见着你也就如同见着她一样了。嗯,你长得真像你的母亲,不过比她年轻时候还要漂亮。”
    吕思美面上一红,说道:“伯母,我一来你就开我的玩笑,我可不依。”
    宋夫人笑道:“我说得一点不假,当着你母亲的面,我也敢这样说的,不过你昨天刚来的时候,我可是有点为你担忧呢!”
    宋腾霄说道:“对啦,妈,我还没有问你呢。小师妹的伤你可请大夫看过没有,当真不碍事么?”
    宋夫人道:“还用你说,我早就请苏州城里最出名的韩大夫替她把过脉了。韩大夫看不出她中的是什么毒,不过,不过,从脉象之中可以看出,毒性已在渐渐减弱,只要调养得宜,一个月后就可以好了。他又说好在吕姑娘体魄健壮,他从来没有见过女子有这样好的体魄的。否则要想身体复原,那就恐怕要得半年以上了!”
    宋腾霄道:“小师妹的内功造诣在我之上,韩大夫虽是名医,只怕也看不出来吧,怪不得他要诧异于小师妹的体魄健壮了。”
    吕思美叹了口气,说道:“我只盼十天半月就好得了呢,一个月已经是太多了!宋师哥,你还给我脸上贴金?”
    宋夫人笑道:“你也应该知足了,昨天元超扶你进来的时候,你的脸上全无血色,当时我真是替你担心。现在,你照照镜子,不用涂上胭脂,脸上也有了一点红润的颜色了。”又道,“元超其实早就应该把你送到我这里来的,纵然没有别的事情,那边也是没有人服侍你呀!”
    孟元超把吕思美送到宋家,不错,是为了便于照料她的。不过,除此之外,孟元超还存有要为宋腾霄撮合的心事,只是没有向宋夫人言明罢了。
    不过孟元超的这个心事却也正好和宋夫人的心事相符。
    宋夫人看了看坐在她两旁的吕思美和宋腾霄,越看越是欢喜。心里想道:“霄儿自小喜欢云紫萝,这是我知道的。紫萝本来不错,可惜她已经嫁了他人。我正愁霄儿要为此事伤心,难得他和吕姑娘也是性情投合,看来比和紫萝还更合适,我若能得到这个媳妇,我也大可以心满意足了。”
    吕思美并不知道宋夫人的心事,但见她老是看着自己,不觉也有点害羞,当下说道:“宋师哥,现在该你说了,你又和谁打架了呢?”
    宋腾霄道:“你说的点苍双煞,其中一个是不是像个老猢狲的……”吕思美道:“不错。”宋腾霄道:“我在三天之内,打过两场大架,第一场就是和点苍双煞打的。”
    吕思美诧道:“你也碰上他们了,他们知道你是谁吗,怎的会打起来的呢?”
    宋腾霄不觉颇是踌躇,心里想道:“要不要把他们抢了孟大哥的孩子这件事告诉小师妹呢?”想了一想,终于决定还是暂时对她隐瞒的好,说道:“我也不知是何缘故,他们一上来就动手了。想必是知道我和孟大哥是好朋友吧?”
    吕思美道:“宋师哥,你的武功大大增进了啊!那晚若是没有那个不知来历的黑衣女子拔剑相助,我和孟师哥只怕都是难免要败在点苍双煞之手呢。”
    宋腾霄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说道:“其实我也是仗着和你一同练成的穿花绕树身法,这才得以侥幸没有受伤罢了。”
    宋夫人是曾听得孟元超说过当晚之事的,禁不住插口说道:“对啦,昨日我倒是忘记问你的孟师哥了,这个黑衣女子的来历他纵然不知,也总该在哪里见过的吧?”
    吕思美道:“我也是这样想。否则这黑衣女子怎会无缘无故的拔剑相助呢?但孟师哥如说他确没有见过。或许他忘了?”
    宋夫人道:“那么他可有猜疑是什么人吗?”
    吕思美道:“他没有说。”
    宋夫人道:“这可就真是有点奇怪了。”
    宋腾霄心里却是明白,暗自想道:“这个黑衣女子,除了是云紫萝还有谁呢?”但为了给孟元超掩饰,勉强笑道:“世上往往有些事情是意想不到的。昨晚我在紫萝的家里,就曾碰见一个来找孟大哥的女子也是从未见过孟大哥的!”
    吕思美好奇心起,说道:“这可真是无独有偶了!她是不是也像那个黑衣女子对孟师哥一样,什么话也没有和你说,就忽然跑了。”
    宋腾霄笑道:“这倒不是一样了。她不但和我说了话,还帮我打了一架。”
    吕思美道:“那黑衣女子也帮孟师哥打了一架的。”
    宋腾霄道:“我所见的这个女子却把她为什么要找孟大哥的原因都告诉我了。”
    吕思莫道:“她叫做什么名字,为何与孟师哥素不相识却来找他,你可以告诉我吗?”
    宋腾霄道:“当然可以,她名叫林无双,是金大侠金逐流夫妻的好朋友。”
    当下宋腾霄将昨晚之事,他怎样见着林无双,林无双怎样帮忙他把宗神龙赶跑,以及林无双所说的金逐流因何要她来找孟元超等等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吕思美笑道:“这可真是巧极了。孟师哥正是要去东平县找金逐流的,金逐流却先派人来找他了。”
    宋腾霄道:“如此说来,他们倒是可以在途中相遇了。因为林无双是要回到金逐流那儿的。即使途中错过,在金大侠家里,那是一定可以见着的了!”
    吕思美忽道:“这位林姑娘美不美?”
    宋腾霄笑道:“这位林姑娘倒是有几分像你。”
    吕思美笑道:“真的?你莫是信口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扯吧?”
    来腾霄道:“一点没骗你,我昨晚在茶藤架下第一眼看见她在窗口出现的时候,几乎把她当作了你呢。不过,她比你年纪大些,神情一直都像是很忧郁的样子,这可就和你不一样了。”
    吕思美啧道:“宋帅哥,你又笑我不会长大了。不过,我这个人也真是不懂得忧愁的。或许是我经过的患难太多了,天大的事情也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了。”她自己没有觉得,她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已是带着几分“大人”的气味。听在宋腾霄的耳朵里,倒是不禁悯然若失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悯然!”吕思美这几句无心的说话,却叫宋腾霄生起感触,心里想道:“但愿我也能够像小师妹一样,凡事都看得开。我可不能老是惦记着云紫萝了。”
    宋夫人笑道:“是要这样才有福气。”说话之际,有意无意地盯了她的儿子一眼。
    吕思美却笑道:“这可又是无独有偶了!”
    宋腾霄莫名其妙,道:“什么无独有偶?”
    吕思美道:“我说的是孟师哥的性情呀,在小金川的时候,孟师哥总是郁郁不乐的样子,也不知他是怀着什么心事?如今听你这么说,这位林姑娘想必也是和孟师哥一样,不知是曾经受过什么伤心之事了?”
    宋腾霄心里想道:“其实我在小金川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怀着心事,不过不是像元超那样放在脸上而已。”
    宋夫人笑道:“如此说来,你的性情倒是和腾霄相似呢,这也可以说得是无独有偶了!”
    宋夫人这话说得太过显明,宋腾霄和吕思美都是不禁脸红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悯然!”林无双和宋腾霄分手之后,走出云家,独自一人踏上归程,心中也是有着同样的感触。
    她想起了与牟宗涛青梅竹马的那段童年,那时他们是比邻而居的。说是“青梅竹马”,或许不大恰当,因为牟宗涛比她大七八岁,她缠着表哥玩,牟宗涛才不能不陪她玩的。
    “唉,表哥总是把我当作孩子看待,难道他一点也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意?”林无双心想。
    晨风吹来,林无双感觉有点凉意,忽地想到一个她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我是不是真的爱慕表哥?”
    这句话若是半个月前有人问她,即使她不愿意回答,她的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这还用问,从我懂得人事的时候起,我的心中从没有过第二个男子,只有表哥,我当然是爱他的。”
    可是现在想来,这个答案却似乎有点“靠不住”了。
    何以现在又有了怀疑呢?因为她忽然想起了史红英和她说过的几句话,当时没有好好的想过,现在却是不由得她不要深思了。
    半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她和金逐流夫妻正在闲谈之际,有个丐帮弟子进来,向金逐流报告一个消息,这个消息就是清廷将有所不利于孟元超的消息。
    丐帮弟子走后,金逐流夫妻商量要派一个人去通知孟元超,想来想去,还没想到恰当的人选,忽然他们夫妻两人的眼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史红英道:“有了!”金逐流立即说道:“对,这是个好主意!”当时她却莫名其妙,问道:“金大哥,你知道红英姐姐是什么主意?”
    金逐流笑道:“我当然知道。红英,你先别说,咱们把这人的名字写在掌上,给无双看看是否相同?”他们两人背转了身,写好之后,在林无双面前摊开手掌,只见两人的掌心都是写着“林无双”这三个字。
    过后林无双私下里问史红英,为什么他们会知道对方的心里在想什么?
    史红英答的话很有意思,她说:“你别笑我老脸皮,‘心心相印’这句话你总听过吧?我若不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又怎会嫁给他呢?好妹妹,你若是真的爱一个人,你就应当熟悉,他的一切,好像熟悉自己一样!”
    此际林无双忽地想起了这几句话来,心中不禁一阵迷茫,“我熟悉表哥吗?有时我觉得他好像是我的至亲至近的人,有时我又觉得他好像陌生人一样。他现在想些什么,我知道吗?唉,莫说现在,小时候我和他一起玩,他想的什么,我又何尝知道?”
    林无双又想起了更远以前的一件事情,一天早上,她和史红英在花园散步,朝霞初现,晨雾未消,雾里看花,分外的美。她把这个感觉和史红英说了,史红英笑道:“人生往往是这样的,有些看不清楚的事物,你会觉得它美。惑许它是真美,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幻觉。到你走近它时,看清楚了,很可能已是与你想象的并不相同!”
    “难道我对表哥的爱只是一种膝胧的爱么?在我心中浮现的表哥的影子,只是水中的月,雾里的花?”
    林无双茫然若失,她心里这样问自己,自己却答不出来。可是,史红英却给她答出来了。
    金逐流家在东平湖边,那天早晨,史红英兴致很好,她和林无双漫步闲谈,从花园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好似意犹未尽,又把林无双拉到湖边散步。
    湖上的薄雾正在消散之中,宛似轻烟,随风而逝,水色山光,豁然显露。湖中鸥骛,押波戏水低翔,岸上垂柳,烟里丝丝弄碧。林无双禁不住欢喜感叹:真是一幅天然的图画,巧手难描!
    史红英若有所思,忽地望着林无双说道:“你曾否有过这样的感觉:对岸的景色总好似美得多,但走到了对岸,又觉得这边美了?”林无双想了一想,笑道:“是呀,我也常常觉得奇怪呢,其实两边的景色都是差不多的。”
    史红英道:“这是因为隔着一个湖面的原故。那边的杨柳你摸不着,那边的花朵,你看不到。你就觉得那边的景色好像比这边更美了。”
    林无双道:“你这番道理倒是新鲜。”
    史红英道:“其实也不新鲜,不是有句老话说,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是‘好’的么?不过这也只是一面。”
    林无双如有所悟,说道:“另一面是因为我和对岸隔着这个湖?”
    史红英道:“不错。你觉得那边的景色更美,有几分就是凭着你的想象加上去的。我还有一个比喻,那就好像是对往事的回忆一样。”
    林无双心头一跳,说道:“对往事的回忆?”不由得暗自想道:“难道她是在借题发挥?”
    史红英道:“不错,回忆总是甜蜜的,是么?”林无双心里想道:“不错,我和表哥在小时候吵架,现在想起来,也是觉得十分,甜蜜,但愿能够时光倒流,和他像往日那样再吵一场,也是好的。”她是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的,想至此处,不觉缓缓的点了点头。
    史红英接着说道:“你觉得对岸的景色美,是因为你隔了一个湖面;你感到回忆甜蜜,是因为你隔了一段时间。这‘甜蜜’也有几分是凭着你的想象加上去的。”
    此际,林无双怅怅惘惘,独自前行,想起史红英那日和她说的这些话,不禁暗自思量:“我和表哥分手已经十年了,现在的表哥还是以前的表哥吗?或许我所喜欢的这个表哥,只是我心中的一个幻影?是加上了自己想象的、回忆中一个虚无缥缈的人物?”
    朝陽耀眼,林无双心里的陰影也好像在陽光照耀之下豁然开朗了,“我为什么不去见见他呢?见了他,不就是可以解答我心中的疑问了?”
    原来她正是有着一个可以去见牟宗涛的机会,这件事情,且曾在她的心底起过波澜。”
    这个机会就是牟宗涛要在中原开宗立派,亦即是要把扶桑派在中原重建起来。时间已经定好了是在重九那大,距离现在不到一个月了。地点则是在泰山之上。
    开宗立派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所以牟宗涛早就向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各个帮会的首领,以及江湖上所有的成名人物发出了请帖。金逐流夫妻当然是在被邀请观礼之列了。
    林无双是扶桑派的弟子,按说本派在中原重建,她是应当非去不可的,但她为了不愿意再见表哥,是以当史红英和她说及这个消息之时,她是默不作声,毫无表示。
    或许史红英也是为了避免惹起她的伤心,后来也就没有和她再提这事了。
    其后不久,就发生了孟元超这件事情,金逐流夫妻托她向孟元超报讯。
    “红英姐姐要我来苏州跑这一趟,恐怕就是为了给我找个藉口,好让我可以避过泰山之会吧。”林无双心想。忽地她又想起了分手的前夕,史红英和她的一番话。
    史红英和她说道:“这几年你很少在江湖上走动,除了来我这儿,就是在家中闭门练剑,不觉得寂寞吗?”
    “惯了,也就不觉得了。”
    “还是多到外面跑跑的好。你回到中原好几年了,好像除了我们夫妻之外,并没有结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什么朋友?”
    “我在海外也没有什么朋友的。只有在飞鱼岛的时候,有一位好像姐妹般的朋友!”这位朋友,就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她的表嫂的练彩虹。她说到了一半,可不愿意把她的名字说了出来。
    “怪不得你老是惦记着表哥。”史红英笑道:“请你恕我直言,我以为你若是多结识几位朋友,心情最少可以开朗一些。”
    此际,林无双想起这番话,脑海中忽地现出宋腾霄的影子,脸上不觉泛起一片红霞,“我为什么忽然想起他呢?”
    宋腾霄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对朋友又是那么重义,林无双想起了这些,不由得心中承认是对他颇有好感了。
    “我心里从来没有第二个男子,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我自以为是在深深的爱着表哥吧。”
    但是她又想起了史红英另外的一些说话了。有一天史红英和她单独谈心,谈起了她自己在未曾和金逐流相识之前,曾经对两个男子有过好感。
    林无双无意深探她的秘密,但听她说起,倒是颇感兴趣,说道:“是么?那两个人又是谁呢?”
    史红英道:“一个是我们****帮的副帮主李敦,一个是红缨会的舵主厉南星。”这两个人都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尤其厉南星,更是和金逐流齐名的顶儿尖儿的角色。林无双心里想道:“厉舵主和金大哥乃是莫逆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难得他们之间毫无芥蒂。”
    史红英继续说道:“李敦人如其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柔敦厚,厉南星却是刚好和他两样,潇洒不羁。小时候我和李敦常在一起,帮中的头目都以为我是喜欢他了,其实我是一直把他当作大哥看待的。厉南星与我志同道合,有一个时候,我与他往还甚密,以至逐流都有点误会以为我是爱上他了。后来才明白,我和厉南星的感情,只是好朋友的感情。兄妹之爱,朋友之爱,夫妻之爱,本来是大有区别的啊,不过,如果你没有经验过这三种不同的情感,有时或许你自己都会弄得模糊的。”
    史红英的用意,乃是现身说法,向她暗示,她和牟宗涛的感情,只不过是属于兄妹的那种感情而已。
    但此际林无双想起了她的这番说话,却是另有感触了。
    “好感”有可能发展成为爱情,但却并不等于爱情,林无双现在是开始懂得了。她承认对宋腾霄颇有好感,但宋腾霄在她心里毕竟还只是一个陌生人。就是此际,当她忽然想起宋腾霄的时候,她也没有感到离开了他有何难过。”
    “但我离开了表哥,却是十分难过的,难道这还仅仅是兄妹之爱吗?”但是她又想到:“为什么我会忽然想起第二个男子呢?为什么我又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爱慕表哥呢?”
    “无论如何,”林无双心里想道:“牟宗涛是我的表哥,是扶桑派的掌门人,我总不能一生避免见他!”她又想道:“宗神龙对表哥恨得牙痒痒的,他如已是为清廷所用,表哥开宗立派,为他所知,只怕他会公报私仇,也是难说。”想到此处,林无双心意立决,她决定了要到泰山参加本派的盛会。只是,“我若不回去打一个转,只怕金大哥以为我是出了什么事了?可是我又怕不能如期赶至泰山,怎么办呢?嗯,人生真是常有意想不到的事,金大哥叫我给孟元超报讯,我却见着了他的好友宋腾霄;我本来是不愿意再见到表哥的了,现在却又急着要赶到泰山去。那个孟元超不知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林无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不知不觉已是走了一大段路程了。
    孟元超此际也正是在独自前行,像林无双一样,心海翻波,难以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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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十一回风尘结客
    梦绕神州路,帐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易老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张元斡
    扑面霜风,沾衣尘士。孟元超抖一抖身上的风沙,迈开大步,走在淮北平原的官道上。这是他离开苏州的第四天,早已渡过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
    虽然只是隔着一炙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的景色已是大不相同。道旁没有牵衣的杨柳,冷清清的路上只见一路衰草铺满一层浓霜。
    但也并非触目都是荒凉,给这深秋的景色添上几分生气的是荒原上的红草。
    红草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淮平原上一种奇特的植物,叶背青棕,叶面殷红,长得长长的一条红草,扯直了足有六尺多长,高逾人头,这时正是红草成熟的季节,一望无际的荒原,都在茂密的红草覆盖之下,红如泼天大火,红如大地涂脂,这景色倒是当真可以用得上“壮丽”二字来作形容了。
    孟元超的心境也是这样:沉郁苍凉。而沉郁苍凉之中却包着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火。
    故园的景色在白云那边,看不见了。但对故人的怀念,却还是在孟元超的心头起伏,不能自休。
    他想起那晚的事,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想道:“那个黑衣女子。除了紫萝,决计不是别人。但她为什么要逃避我呢?纵然不能再续前缘,也该和我见面啊!唉,日夕苦相思,相逢不相识!怪也只能怪我的糊涂了。她如今有夫有子,敢于不畏人言,独自跑来看我,这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跟着他又想起了吕思美来,想起了这位活泼天真的小师妹,心中不禁又是带着几分内疚,暗自想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只好辜负师娘的好意了。但愿小师妹能够和腾霄终谐连理,共到白头。她和腾霄要比和我适合多了。”
    正在浮想连翩,心事如潮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只见荒原上的红草恍似波分浪裂一般,跑出了一匹骏马。
    这是一匹四蹄雪白,毛色深红的红鬃马。骑在马背上的是个髯须如朝的粗豪汉子。骏马西风,粗豪骑客,和这红草平原的壮丽景色倒是十分相衬。在金色的陽光照耀之下,这样的一匹红鬃马在红草丛中跑出来,那眩目的鲜明色彩给人的印象就像是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火猎猎烧来一样。
    “好一匹骏马!这粗豪的骑客恐怕是一位草莽英雄了!”孟元超心念未已,只见这匹骏马已经跑上官道,转眼间就从他的身旁风也似的掠过了。
    那个粗豪汉子从他身旁掠过之际,忽地“噫”了一声,两道利剪也似的目光向他投掷下来,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马不停蹄的就跑过去了。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旅客,决不会在草原纵马,舍正路而不由的。虽然他后来还是跑上了官道。孟元超蓦地心头一动,“莫非他是冲着我来的?如我所料不差,他一定还会回来。”
    果然不过一柱香的时刻,只听得健马嘶风,那个髯须汉子又回来了。
    “果然是冲着我来的!”孟元超心想。他是个精明机警的人,登时就想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只有两个可能。
    一个可能是这个汉子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意欲劫他。去而复回,乃是为了观察清楚之后方始动手。
    另一个可能是这个汉子是朝廷的鹰爪,听得风声,追踪他的。但还不能断定他是不是孟元超。
    孟元超心里想道:“若是前者,我倒不妨坦白的告诉他,他走了眼了。我并不是‘肥羊’,只是个没有油水的穷酸。若是后者,嘿嘿,那就活该是他倒霉了,我可得用他的鲜血涂我这口宝刀!”
    蹄声蔓然而止,髯须汉子来到孟元超的面前,这次果然是两样,来到了孟元超的面前,他就勒住了坐骑了。
    髯须汉子打量了孟元超一眼,冷冷问道:“你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这一问倒是颇出孟元超意料之外,拦途截劫的强盗是不会这样问“羊牯”(行劫的对象)的,朝廷的鹰爪更不会用这样的口吻。
    孟元超怔了一证,暗自思量:“难道他竟是同道中人?”冷眼一瞧,只见这个髯须汉子的目光,隐隐似含杀气,分明是来意不善。
    孟元超是“钦犯”的身份,觉察这人的来意不善,自是不能不谨慎提防,心想:“管他是什么人,我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搪塞一阵,看他怎么说。其实这句话倒是应该我问他才是。”
    孟元超打定了主意,决定不先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装作惶然不解的神气,说道:“你说什么?我可不是‘货郎’(挑着担子在乡村走动的卖家常用品的小贩),身上哪有什么针线?”
    髯须汉子看出孟元超身具武功,哼了一声,心里想道:“这厮分明装蒜!”但他虽然看出孟元超并非常人,却还未曾摸清孟元超的路道,倒也不敢造次。哼了一声之后,忍着怒气,双眼一翻,大声说道:“我问你,你是干什么的?!”
    孟元超道:“我是走路的,没犯什么事吧!”
    髯须汉子气往上冲,心里想道:“这厮装蒜倒是装得到家,竟把我当作公差了。”
    孟元超见这髯须双子变了面色,心道:“来了,来了!”接着藏在衣内的刀柄,暗自戒备。不料这髯须汉子咬了咬嘴唇,火气忽然好似减了许多,只是淡淡说道:“好吧,你不肯说,那就算了。我只问你,你可曾见有一个骑着黄镖马的汉子从这条路上经过么?”
    原来这髯须汉子本是想把孟元超拿下盘间的,但转念一想:“这厮看来不是好人,但也难保我没有看错,好几个老朋友都曾劝告过我,说是我这暴躁的脾气应该改改才行,我这老毛病怎的又想发作了?”
    孟元超道:“我走了半天,你是第一个我碰见的骑马的人。那个人是干什么的,是你的朋友吗?”
    髯须汉子眉头一皱,说道:“你既然没有看见,那就不必罗唆了!”心想:“我现在可没有功夫和你哆唆,回头再慢慢摸清你的底细。”说到“罗唆”二字,唰的虚打一鞭,跨下的红鬃马放开四蹄,绝尘而去。
    孟元超装作受了委屈的样子,嘀嘀咕咕地自语:“是你罗唆我还是我罗唆你了哼,这话倒是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待看得这髯须汉子走得远了,心里却是暗自想道:“敢情我也是走了眼了?”
    他本来是准备这髯须汉子和他动手的,不料这人在问了他几句之后,竟然毫无动作,一走了之,倒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但孟元超有事在身,这个汉子既然走了,他也就不放在心上去
    孟元超继续赶路,走到黄昏时分,到了一个名叫”界首”的市镇,便去找寻客店投宿。
    界首地处南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通的要冲,是以虽然只是一个市镇,倒也相当热闹。孟元超找到了一间客店,比一般县城里的客店还好得多,是个四合一院子,有十几个客房,还有附设的马厩。
    孟元超走进这间客店,忽地眼睛一亮,只见院子里有个黑衣汉子,黑衣汉子牵着的正是一匹黄镖马。
    这个黑衣汉子正在和店主说话,看情形他也是刚刚来到的客人。
    只听得这黑衣汉子说道:“这匹坐骑请你好好照料,它这两天有点毛病,我怕它晚上受寒,最好让它躲在稻草堆的后面。”说罢拿出一锭银子,塞进店主人的手里。
    一锭银子等于十天房钱,店主人想不到他出手如此阔绰,怔了一怔,不由得眉开眼笑。
    店主人眉开眼笑,假惺惺地说道:“这是我份内之事,你老何须如此破费?”口中说话,手里已经接过银子,放入衣袋;跟着就把那匹黄镖马牵入马厩。
    黑衣汉子跟他走入马厩,低声说道:“请你帮一个忙。”店主人道:“你老只管吩咐。”黑衣汉子道:“若是有人向你打听我,你可别说我是在你的店中投宿。那个人是我的穷亲戚,要问我借一大笔钱的,我不想见他,今晚我躲在房间里,明天一早我就走路,避免见他。”
    店主人道:“是,是。穷亲戚最惹人讨厌,我很明白。有人问我,我就说没有见过这个人就是。”
    黑衣汉子道:“还有,你不要让客人进这马厩,我怕他认出我这匹黄镖马。”
    店主人道:“照料坐骑,这是我们应该替客人做的事情,通常也没有客人自己进入马厩的。你老若不放心,我还有个主意,我把马粪堆在门内,臭气董天,客人料也不会捏着鼻子进来的。”
    黑衣汉子笑道:“对,这是个好主意!”
    他们在马厩里小声说话,外面的人本来是听不见的,但孟元超练过“听声辨器”的功夫,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孟元超暗自思量:“这个人既然知道有人要跟踪他,我也就不必多管闲事了。”
    孟元超穿的是粗布衣裳,自有店中的伙计来招呼他。孟元超要了一间中等价钱的房间,吃过晚饭,关上房门,静坐练功。
    练了一会内功,约莫是二更时分,忽听得蹄声得得,到了客店的门前停下来,跟着便是拍门的声音。
    店主人嘀咕道:“这么晚了,还来投宿。”走出去开门。那人说道:“我这匹马你要好好照料,给我一间上房。”
    孟元超本来是不大在意的,听得这人说话的声音,这才吃了一惊,这个人正是那个髯须汉子。
    孟元超心想:“果然追到这里来了,好在那黑衣汉子早有防备。但不知会不会闹出事情,今晚我且不要熟睡。”
    髯须汉子并没有向店主人打听什么,也没有跟入马厩,开了房间,要了一壶酒,也就歇息了。
    孟元超提防有甚意外,过了三更,仍然没有躺下睡觉,坐在床上练功。
    忽听得有人轻轻敲门,孟元超心道:“一定是那髯须汉子,他未曾发现他所要找的人,却来找我的晦气。”
    孟元超手提宝刀,倚在门后,沉声喝道:“是谁?”
    那人说道:“孟大侠,请你开门。”
    大大出乎孟元超意料之外,拍门这个人是黑衣汉子。
    孟元超额为诧异。”他怎么知道我呢?”好奇心起,便即开了房门。
    黑衣汉子一闪而入,关上房门,忽地双膝跪下,说道:“孟大侠救我!”
    孟元超吃了一惊,拉他起来,说道:“不敢当,有话好好的说。你是什么人,我好像以前没有见过你。”
    “我是走云贵川康的药商,”那黑衣汉子说道,“三年前也曾到过小金川采购药材,有幸瞻仰过孟大侠的风采。深知孟大侠喜能济弱扶危,是以胆敢冒昧前来求助。”
    小金川出产有几种稀有珍贵药材,运到外面,获利极厚,是以虽然在清军封锁之下,也常有胆大的商人,请了保镖,偷渡封锁线来采运药材。这些药商,到了小金川,多半会来拜会义军首领的。不过,孟元超却想不起是否曾经见过这人。
    “或许他当时是来拜会冷大哥,我虽然没有在场陪客,但他出入军中,却是曾经见过我的。”这类的药商甚多,他们认识孟元超,孟元超不认识他们,这也是常有之事,不足为奇。
    孟元超放下疑心,便问他道:“你有何事,要我帮忙?”
    黑衣汉子道:“刚才来的那个髯须汉子,孟大侠想必也见到了?”孟元超道:“他怎么样?”黑衣汉子道:“他要杀我!”孟元超心想:“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厮是个巨盗。”但仍是照例问道:“为什么?”
    黑衣汉子:“那厮曾经做过川北官军的教头,大概是调了职,回到南边当差了,他知道我跑过小金川,想要陷害我。”这番话倒是颇出孟元超意料之外。
    孟元超怒从心起。“哼”了一声,说道:“如此说来,这厮可是比强盗更可恶了!”
    黑衣汉子道:“谁说不是呢?强盗多半只是谋财,未必害命。这厮却是谋财害命,倘若给他逮了,他一定会给我加上一个‘通匪’的罪名。”
    孟元超义愤填膺,说道:“好,今晚我与你抵足而眠,明天一早,我送你走,我豁着拼了这条性命,也决不能让那厮伤了你一根毫发。”
    黑衣汉子暗暗欢喜,心里想道:“难得他对我毫无防范之心,我若偷施暗算,十九可以成功。但只怕那髯须贼当真是已经发现了我,我未必敌得过他。倒不如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让他们自相残杀,我可以从中取利。”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人喝道:“姓石的,躲不了啦,给我滚出来吧。”正是那髯须汉子的声音。黑衣汉子心头一凛,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心想:“幸亏我未曾鲁莽行事。”
    孟元超拔刀出鞘,喝道:“来得正好!”刚要出去,只听得“乓”的一声,那人已是一脚踢开了房门。
    黑衣汉子一抖手发出了三支飞镖,品字形的飞出,分打那髯须汉子上中下三处穴道,黑夜之中,认穴竟是不差毫厘。
    俗语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孟元超虽然不长于暗器,也是识货的人,黑衣汉子这一出手,倒是不禁令他吃了一惊了。
    “这药商的本领倒是很不错呀。”孟元超心想。本来敢于行走小金川的药商,大多也是有几分本领的。但这个药商的本领却是好得出奇,远远超乎孟元超的估计。
    本来一个具有如此身手的人物,即使是遭逢险难,需人相助,也必定是多少顾住自己的身份,不至于像这黑衣汉子对孟元超之求助那样卑躬屈膝的。可是,在这紧张关头,孟元超却是无暇推敲,想不到这一层了。
    就在这一瞬之间,只得铮铮铮三声连珠声响,三支飞镖反打回来,那髯须汉子冷笑说道:“凭你这点暗器功夫,层然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孟元超听得分明,知道这三支飞镖是给对方用“弹指神通”的功夫弹回来的!在孟元超的眼中,黑衣汉子的连珠镖打穴,已经可以算得是第一流的功夫,哪知在这髯须汉子眼中,竟是不值一惊!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孟元超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怪不得这姓石的汉子要求我相助,对这人如此害伯了,这髯须客的本领确是我生平从所未见,只怕我也不是他的对手!”
    说时迟,那时快,髯须汉子已是破门而入,那黑衣汉子却是一个“金鲤穿波”,从早已推开的窗户窜出。
    黑室之中,刀光耀眼,那髯须汉子哼了一声,冷笑说道:“果然不出老子所料!”“所料”的是什么,他没有说出,也没有工夫容他仔细说了。不过,他话中之意,孟元超至少听得懂一点:那就是他以为孟元超是这黑衣汉子的同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孟元超心道:“你料错了!”但一来因为他已应承助这黑衣汉子,二来双方已然动手,他也是无暇分辩了。
    双方都是使快刀的高手,孟元超对自己的快刀,本是相当自负的,不料和这髯须汉子比较起来,竟是技逊一筹,相形见绌。
    就在那一瞬之间,髯须汉子闪电般的劈出了六六三十六刀,孟元超以变化复杂堪称武林绝技的游身八卦刀对付,每一招都是一招三式,也使出三九招二十七式。
    双方都是以快刀抢攻,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髯须汉子的快刀几乎是贴着孟元超的肩头削过,刀锋划破了他的衣裳。孟元超腾地飞起一脚,把房间里的茶几踢得飞了起来,髯须汉子“喀嚓”一刀,刀锋陷入木头三寸,急切之间,未能将茶几劈开,孟元超得以退到屋角,喘一口气。
    髯须汉子虽然占了上风,心中也是不由得微微一凛,原来他以快刀纵横南北,生平罕逢敌手,想不到今晚碰上的孟元超,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年,盾然也能够用快刀与他抗衡,他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也只是仅能将孟元超逼名人轶事退数步。
    髯须汉子心里不无惺惺相惜之情,忽地霍然一省,想道:“那姓石的家伙才是正点儿,我与这少年纠缠作甚?”意到力发,振臂摇刀,登时将茶几劈为两半,立即转身,跑出院子,追赶那个黑衣汉子。
    劈裂的木头碎块有一块打到孟元超身上,饶是孟元超的内功已经颇有造诣,亦是感到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孟元超更是吃惊,心里想道:“这髯须客不但是刀法胜我,功力更比我高出许多!”
    可是孟元超是曾经答应过那黑衣汉子护他,誓以性命保的,是以明知敌手大强,亦是毫不踌躇的便跟出去,心里想到:“大丈夫一诺千金,我岂能知难而退?”
    孟元超跑出这间客店,只见髯须汉子已经与那黑衣汉子在街心动手。
    黑衣汉子使的是一对判官笔,银光灿烂,在黑夜中盘施飞舞,俨如两条择人而啮的白蛇。孟元趟心头一喜,想道:“这黑衣汉子的本领虽然不及对方,相差却也并不太远,我和他联手,纵不能胜,也是决计不会落败的了。”
    髯须汉子高呼酣斗,豪气逼名人轶事人,猛地一刀劈去,刀笔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当”的一声火花飞溅,黑衣汉子的一支判官笔脱手飞上半空!
    髯须汉子喝道:“哪里跑!”快刀如电,追上去劈到了黑衣汉子的后心。
    孟元越喝道:“休得逞强,还有我呢!”声到人到,俨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快刀也是指到了髯须汉子的后心。
    黑衣汉子只有一支判宫笔,心道:“要糟!”无可奈何,也只好用这支判官笔反手一挡。他刚才用两支判官笔还是抵挡不住髯须汉子的快刀,一支判官笔如何抵挡得了?只听得又是“当”的一声,黑衣汉子右手的判官笔给髯须汉子的宝刀砍了一个缺口,但却没有脱手飞去。这倒是颇出黑衣汉子的意料之外。
    这是因为孟元超及时赶到之故,髯须汉子见识过他的本领,自是不敢轻敌。
    髯须汉子的刀法当真是快得难以形容,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名人轶事声,反手便是一刀,格开了孟元超的快刀,飞身一跃,脚未沾地,刀锋又已朝着那黑衣汉子的天灵盖劈下来了。
    黑衣汉子虽然技逊一筹,亦是非同泛泛,他得孟元超给他挡了一招,脚尖一挑,已是把落在地上的那支判官笔挑了起来,双笔在手,胆气顿壮,回身招架,一招“双龙出海”,以攻为守,敌住髯须汉子的快刀。
    孟元超揉身疾上。髯须汉子怒道:“我看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有心饶你一命,你还要跑来送死!”孟元超道:“为朋友两胁插刀,死亦无辞!”一句话未说完,双方的快刀已是碰击了十六七下,震得黑衣汉子的耳鼓嗡嗡作响!黑衣汉子暗暗叫了声“侥幸!”心里想道:“幸亏我刚才没有将这姓孟的杀害,否则只怕自己已是这髯须贼汉的刀下鬼了!”
    髯须汉子不但刀法高强,临敌的经验亦是非常丰富,他可没有因为受到孟元超快刀的威胁。就放松了那黑衣双子,在激斗之中,只见他一柄厚背朴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两边兼顾,拿捏时候,妙到毫颠。
    孟元超与黑衣汉子联手稍微占了一点上风,但因那髯须汉子的功力在他们二人之上,每次双刀碰击,孟元超都是感到虎口一麻,三十招一过,心跳渐渐加剧,几乎透不过气来。孟元超暗暗吃惊,想道:“百招之内,若还不能取胜,只怕最后还是要败在他的手中。”
    髯须汉子抢了先手,忽地摇头说道:“可惜,可惜!”孟元超心道:“你才可惜呢,具有如此一副好身手,却甘心做鞑子的鹰大!”但因给那髯须汉子逼名人轶事得太紧,气也透不过来,这几句话只能放在心里,却是说不出来了。
    黑衣汉子听得髯须汉子连说两声“可惜”,禁不住心头一凛,暗自思忖:“谎言只能瞒得一时,倘若这髯须贼汉和这姓孟的小子多说几句,揭穿了我的身份,我可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思念及此,心胆俱寒,“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趁这姓孟的小子还未发觉,我就让他给我作替死鬼吧!”主意打走,双笔虚晃一招,转身便走。
    此际正是那髯须汉子刚刚扳成平手的时候,黑衣汉子胜不了他,要走却是不难。
    这黑衣汉子不打一个招呼,便即抛下了孟元超独自逃跑,孟元超当然是不大高兴,但他是个极重然诺的人,心里想道:“他是个有身家的人,给强敌吓破了胆,也怪不得他保命为先。谁叫我已经答应了他呢?也罢,宁可让他负我,我可不能负他!”为了掩护这黑衣汉子,孟元超是更加拼命了。
    孟元超的快刀虽然不及对方,但变化的繁复奇幻却是在对方之上,髯须汉子急切之间冲不过去,大怒喝道:“你这不识好歹的臭小子,好呀,你既然要为你那混帐王八蛋的朋友两胁插刀,老子就成全你吧!”
    他们在大街上高呼酣斗,胆小的缩在被窝里不敢出头,胆大的开了窗子偷偷张望,但见这髯须汉子如此凶悍可怖,胆大的也是不敢出来劝架。
    在这条街道上有另一间客店,客店里有个单身女客,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女,听得厮杀之名人轶事声,好奇心起,此时也正在打开窗子,伸出头来,一看之下,不禁吃了一惊,心道:“果然是尉迟叔叔,这可真是巧遇了。这少年却不知是什么人,居然能够抵挡他的快刀!”原来这髯须汉子是她父亲的好朋友,她就是因为听得这髯须汉子的酣斗高呼之名人轶事声,这才打开窗子的。
    髯须汉子刀法一紧,越展越快,俨如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河,滚滚而上。杀得性起,霹雷似的一声大喝跟着便是一招杀手!他接连大喝三声,孟元超也接连退了九步。当真是攻如雷霆震怒,守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凝光。一攻一守,并臻佳妙。孟元超虽然是授连退了九步,那髯须汉子在急切之间也伤不了他。不过,虽然如此,孟元超亦是大汗淋漓了。
    孟元超心里想道:“那黑衣汉子想必去得远了,我已是尽力而为,也算对得住他啦。再斗下去,只怕我可要自身难保!”
    髯须汉子喝道:“哪里走!”呼的一刀劈去,孟元超背转身子,还了一招“白鹤展翅”,“当”的一声,双刀相磕,孟元超身形向前一晃,似乎就要跌倒,脚下却是踏着“醉八仙”的步法,借着对方那股力道的冲击,脚尖轻轻一点,果然就像“白鹤展翅”般的飞了起来,掠上了一间民房的瓦面。
    髯须汉子心里赞道:“好轻功!”身形平地拔起,跟踪扑上,长刀刺出。他这一刀本来可以恰好刺着孟元超的足跟的,心念一转,出刀稍为缓慢,这就差了半寸没有刺着。
    髯须汉子跳上屋顶,举目一看,只见孟元超已是向西而去,和那黑衣汉子刚才逃跑的方向恰恰相反。
    孟元超的用意十分明显,他是要使得髯须汉子分身乏术,跑来追他的话,就不能追那黑衣汉子了!
    髯须汉子对孟元超本有几分爱惜之心,但窥破了他的用意,却又忍不住心头火起,“这小子甘心为主子卖命,哼,也不是个好东西!可是我若不放过他,可就要便宜了正点儿了!”
    正自踌躇,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尉迟叔叔。”一个少女从窗口钻出,也跳上来了。尉迟炯又惊又喜,叫道:“无双,是你!”
    原来这个少女正是在苏州找不着孟元超的那个林无双。可惜她不知道她所要我的人刚才就在她的面前。
    髯须汉子又惊又喜,说道:“无双,你怎么也到了这儿?”
    林无双道:“说来话长。尉迟叔叔,和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的那个人是谁?”
    髯须叹子道:“我的事也是说来话长。无双侄女,你来得正好,你先帮我个忙再说。”
    “请叔叔吩咐!”
    “你给我去追这小子,这小子的武功很强,你小心点!”
    林无双道:“是!”心里想道:“尉迟叔叔嫉恶如仇,那人一定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了!”
    林无双一个“是”字出了口,立即跳下民房,双脚朝着孟元超逃跑的方向奔去。
    髯须汉子正要跑回客店,骑上他那匹红鬃马去追黑衣汉子,忽地心念一动,又再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向林无双传话:“你小心应付,是可以对付得了那小子的。不过,你也不必杀了他,最好将他缠住,不让他跑掉就成。待会儿我会来找你的。”
    “知道啦!”林无双已经跑出了这个小镇,她也是用“传音入密”的内功,在远处应声回答的。
    “知道啦”这三个字清脆得就好像是在髯须汉子耳边说话一般。髯须汉子心中大喜,想道:“无双这小妮子可真是要令我刮目相看了,相隔不过三年,她的内功造诣竟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进如斯,差不多都可以赶上我了。那小子和我恶斗了一场,无双这小妮子纵然胜不了他,也是决计不会败给他的了!”
    髯须汉子放下了心,便立即跑进那间客店的马厩,将地的那匹红鬃马牵出来。马厩里是堆满了马粪的,髯须汉子是个急性子的人,旋风似的跑进马厩,没有留神,给马粪污了衣裳,弄得一身臭气。
    髯须汉子又恼又气,心里骂道:“不知是那贼厮,还是那臭小子子的好事,胆敢捉弄老子!哼,总之是他们两人之中的一个,不会有第三个了。那姓石的贼厮在我的手里,固然是要抽筋剥皮,那臭小子我也得塞他一口马粪!”他可没有想到,将马粪堆在门口,却是这客店老板的主意。
    孟元超在路上飞跑,心中也是甚为气恼,这是他第一次败得如此狼狈,未免要有点恼那黑衣汉子不够朋友了,“若不是他胆小如鼠,先自逃跑,我与他联手,决不至于要大败而逃!”孟元超心想。
    正自气恼之际,忽觉背后似乎有人追来!
    孟元超回头一看,看见追来的是个少女,不觉怔了一怔,暗自想道:“这位姑娘的年纪看来和小师妹也差不多,轻功却恁地了得!若不是我练过听声辨器的功夫,几乎听不出她跟在我的后面,可是她为什么要跑来追赶我呢?难道她也是清廷的鹰爪?不,不!这样美貌的姑娘,决不会当上清廷的鹰爪的,我怎么可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猜疑她呢!”
    孟元超正自觉得自己的联想荒唐,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问她,那少女见他回过头来,已是先发话了:“你跑不了啦,给我站住!”
    孟元超吃了一惊,说道:“看你不出,原来你是那髯须贼汉的帮凶!”
    林无双斥道:“休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言!要命的快把兵刃抛下,由我处置!”她见孟元超剑眼虎目,英气逼名人轶事人,不大像是一个坏人,心里想道:“尉迟叔叔只是要我将他缠住,我也不想伤他,但愿能够免了这场厮杀。”
    林无双叫他抛下兵刃,在林无双是一番好意,但孟元超听了,却是不由得心头火起,纵声笑道:“孟某走南闯北,也曾会过不少英雄好汉,还没有人敢要留下我的兵刀!哼,看在你是个女流之辈,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你追得上,就追来吧,我可要失陪了!”
    林无双最恼人看不起她,怒道:“好哇,你敢小视姑娘!你这可真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
    孟元超存心和她较技,立即加快脚步,使出了“八步赶蝉”的上乘轻功,哪知他因为恶斗了一杨,气力不无消耗,本来他的轻功和林无双也是不相伯仲的,但不到半柱香的时刻,就给林无双追上了。
    林无双用了一个美妙的身法,从孟元超身旁擦过,回过头来,堵住他的去路,冷笑说道:“我说你跑不了你就跑不了,哼,看你还敢目中无人么?”
    孟元超冷冷说道:“跑得了跑不了,你还要问过我这口宝刀!你现在口出大言,未免言之过早!”
    林无双道:“好,那就动手吧!”孟元超握着刀柄,淡淡说道:“我岂能占你的便宜,你不是要拿我吗?闲话少说,你出招吧!”
    林无双动了气,想道:“这厮不识好歹,也只好让他受点伤了!”当下刷的一剑便刺过来,喝道:“接招!”这一招她使的是扶桑派剑法中最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的一招刺穴绝招。
    孟元超也是不该稍有轻敌之心,待见到林无双一剑剁来,这才知道厉害,剑光刀影之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孟元超的衣襟已是给剑尖穿过,林元双给他的刀背一磕,长剑震动,嗡嗡作响,虎口也是不由得感到一阵酸麻!
    这一下两人都是吃惊不小!
    孟元超想不到林无双的剑术如此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惭愧!”轻敌之念,登时一扫而空。
    林无双也是不由得不暗暗叫了一声“惭愧”,想道:“他和尉迟叔叔恶斗了一场,居然还是这么了得!尉迟叔叔把这担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我,我若是给他跑掉,有何面目再见尉迟叔叔?好在尉迟叔叔就要来的,我且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林无双打定了主意,剑法登时一变,剑法轻灵,衣袂飘飘,踏着凌波微步,倏进倏退,忽东忽西,身与剑合,俨如流水行云,毫无沾滞!
    孟元超使开大开大阖的刀法,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连林无双的衣角都没沾着,想摆脱又摆脱不了,不由得心中焦躁起来,原来林无双记起了髯须汉子的吩咐,只是设法将孟元超缠住,却不与他硬拼。她的打法乃是一出即收,稍沾即退,但不论孟元超走到哪个方向,她的剑尖也就指到哪个方向。孟元超又不想下重手伤她,如何摆脱得了?
    孟元超心中焦躁起来,想道:“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我既然知道了她是朝廷鹰犬,难道还要惜玉怜香!”想至此处,一咬牙根,一刀紧过一刀,每一刀都是用重手法劈出!
    林无双香汗淋漓,也是银牙一咬,说道:“你是要逼名人轶事我伤你了!”眼看无法遮拦,倏的身随剑转,使出了一招两败俱伤的剑法。
    扶桑派的剑术与中原各大派都不相同,这一招拼着两败俱伤的剑法使得奇诡无比,孟元超在奋身搏击之中,如何闪躲得开了只听得“嗤”的一声,剑尖已是在孟元超的左臂划过。
    此际,林无双只要使劲削下去,孟元超的一条手臂就要和身体分家,林无双不忍下手,心里想道:“尉迟叔叔叫我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最好不要伤他,我何必令他残废?”心念一转,剑尖缩回。
    孟元超是正在奋身搏击之中的,突然对方的剑尖指到,躲避已来不及,大吼一声,一刀就劈下去。可是就在这霎那之间,只觉左臂只是好像给蚂蚁叮了一口似的,并不如何疼痛,对方的剑倏的就收回去了。孟元超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当然知道对方这一剑足以将他一条手臂削掉,林无双突然把剑收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难道我要杀她,她对我却竟然有慈悲之念?”心念电转之间,孟元超那一刀虽然因为来不及收回,仍然劈了下去,可是他所发的那股劲力,却是收了几分,“当”的一声,刀剑相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火星蓬飞,林无双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三丈开外!
    这一刀孟元超若是用全力劈下去的话,林无双即使能削掉他的一条手臂,自身亦是必定要受重伤,甚至还可能丧在孟元超的刀下。
    林无双的武学造诣不在孟元超之下,孟元超宋用全力,在刀剑接触的那一霎那,她也是立即察觉到了。像孟元超一样,林无双大感意外,“看来此人倒也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林无双心里想道。
    孟元超喝道:“你还不让路吗?”林无双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三丈开外,仍然堵住孟元超的去路。
    林无双面上一红,说道:“多谢你手下留情,但你要逃跑、可是万万不能!我答应了尉迟叔叔不能让你跑掉的!”
    孟元超虎眉一坚,说道:“你没有削掉我的手臂,我心里明白。你不用领我的情,我也不用领你的情,咱们算是扯个直吧。但你既然一定要与我为难,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你打算杀我也好,不杀我也好,你不让路,我就非杀你不可!”
    林无双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你这副身手,听你这么说,你是决不肯悔过的了!唉,那也没有办法,我打得过你也好,打不过你也好,总之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罢啦!”
    藏之中而形之外,林无双心中藏着为孟元超惋惜之情,脸上也不知不觉的显露出来。孟元超心中一动,不禁如此想道:“她倒是有几分像小师妹,只是看她的脸,也是像小师妹一样的圣洁纯真!唉,谁知她却是甘心助纣为虐!”
    想至此处,不觉也是叹了口气,冷冷说道:“可惜,可惜!”
    林无双柳眉微蹩,按剑说道:“可惜什么?”
    孟元超道:“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林无双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元超大声说道:“可惜你这样一位美貌的姑娘,竟甘心作清廷的鹰犬!”
    “你说什么,我是清廷的鹰犬?”突然间林无双心头怦然一跳,她记得金逐流和她说过,孟元超是以快刀在江湖上闯出“万儿”的。“这人的快刀能与尉迟叔叔匹敌,他刚才好似又自称孟某?”
    “你姓什么?”林无双连忙问道。
    孟元超怔了一怔,他想不到林无双突然间会问他的姓名,怔了一怔之后,以诧异的眼神盯着林元双说道:“你不是因为已经知道我是钦犯才来追捕我的么?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元超是我,我就是孟元超!”
    林无双大吃一惊,失声叫道:“原来你就是孟元超,这可真是大大的误会了!”
    孟元超诧道:“什么误会?”
    林无双道:“我前几天还到过你的家里呢,找你不着!”
    孟元超更是奇怪,“你为什么找我?”
    林无双道:“有清廷的鹰犬要找你的麻烦,我是替金逐流给你通风报信的!”
    孟元超道:“你说的可是山东东平县的余大侠金逐流。”
    林无双道:“不错,他们夫妇听到了风声,立即叫我问你通风报信!”
    孟元超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林无双道:“我骗你干什么,我在你的家里还碰见你的好朋友宋腾霄呢!不信,你将来可以问他!”
    孟元超又惊又喜,说道:“原来腾霄也回到了苏州了!他和你说了些什么?有一个江湖上著名的神偷快活张有没有和他一同回来?”
    林无双目光一瞥,看见孟元趟的伤口正在流血,内疚于心,便道:“我只见着宋腾霄,他是独自来的。嗯,那晚的事说来话长,我且给你裹伤再说。唉,我真是对你不住,失手刺伤了你,你痛不痛?”
    林无双插剑入鞘,却掏出了金创药,走过去便给孟元超敷伤。敷好了伤口,又给孟元超包扎伤口。
    俗语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孟元超的伤口正在流血,假如林无双是存心不良的话,只要给他敷上了见血封喉的毒名人轶事药,任凭孟元超内功多好,当堂就得一命呜乎。但说也奇怪,孟元超深知江湖上人心险诈,对林无双加是毫无猜忌之心,一见了她脸上那副忧急的神情,打从心眼里就觉得她可以信赖,坦然的伸出手臂,让她敷药裹伤。
    其实孟元超受的只是一点轻伤,他身上也带有金创药,本来无须林无双为他料理,孟元超只是因为要让林无双知道他是相信她的,这才接受她的好意,但林无双心地无邪,可没有想到他这层用意。
    孟元越的伤本来不重,给林无双的纤纤玉手一摸,只觉得好像有一股暖流流过全身,有说不出的舒服。孟元超笑道:“你的药真灵!一敷上去,我的痛立即就没有了。”林无双噗嗤一笑,说道:“哪有这样快的,你别骗我。”
    两人正在相视而笑,忽听得马蹄声有如暴风骤雨,林元双叫道:“尉迟叔叔,你回来啦!”
    髯须汉子刚好看见他们亲热的情景,呆了一呆,跳下马来,叫道:“无双,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林无双笑道:“尉迟叔叔,这次你可走了眼,看错人啦!”
    此言一出,髯须汉子和孟元超都是不禁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问道:“他是谁?”
    林无双已经替孟元超扎好伤口,当下就放开他的手说道:“尉迟叔叔,你见闻广博,想必知道小金川有位少年好汉名叫孟元超?”
    髯须汉子又惊又喜,说道:“你就是孟元超?”
    孟元超道:“正是在下。”
    髯须汉子哈哈笑道:“这可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孟元超听得林无双叫这髯须汉子做“尉迟叔叔”,蓦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失声说道:“尊驾可是关乐大侠尉迟炯?”
    髯须汉子纵声笑道:“什么大侠不大侠的,我的年纪比你大倒是真的。我不和你客气,你叫我一声大哥,我称你一声老弟!”
    孟元超这一下更是喜出望外,心里想道:“人人都说关东大侠尉迟炯豪气干云,雄风迈俗,当真是名下无虚!”
    原来尉迟炯乃是关东马贼出身,曾经干过许多轰轰烈烈的事,例如盗青海进贡的御马,劫大内总管萨福盈的寿礼,这两件脍炙人口的事情,就是他的杰作。他在中原闹得天翻地覆,前几年又潜回辽东,做了十三家牧场的总场主。
    这次孟元超奉命联络各方豪杰,这位关东大侠尉迟炯也正是他所要联络的英雄之一。
    孟元超道:“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就高攀了。尉迟大哥,不说你不知道,小弟正是奉了冷铁樵萧志远二位大哥之命,要到关东拜会你的。想不到在这好碰上大哥,真是幸何如之!”
    尉迟炯道:“老弟不必客气,你这几年的名头也闯得很不小啊!但我有一事不明,你是小金川义军中的好汉,却何以要舍命护那姓石的家伙?”
    孟元超道:“那人是谁?”
    尉迟炯道:“哦,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你是怎么上了他的当的。”
    孟元超把那黑衣汉子的谎言和盘托出,尉迟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道:“这贼厮鸟倒是真会撤谎,他是清廷的鹰爪,却颠倒过来说我!抓着了他,我可得先涂他一口马粪,再拆他的骨,剥他的皮!”
    尉迟炯衣上的马粪已是揩抹干净,但臭气仍然隐约可闻,孟元超情知他定是着了店主的道儿,暗暗好笑,说道:“尉迟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这贼厮鸟是谁呢?”
    尉迟炯道:“这贼厮鸟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他本来是独脚大盗出身,和我也是相识的。我这次特地跑来,跑到这条路上,就是因为得到了风声,知道他曾经在苏州出现,料想他这两天必定渡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北归,是以来追踪他的。”
    孟元超吃了一惊,暗自想道:“他曾在苏州出现?莫非就是因我而来?”孟元超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当下也就立即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他用的是借刀杀人之计!”
    想起自己曾经要和他共榻同名人轶事眠,不禁心里叫了一声“好险!”
    尉迟炯恨恨说道:“这龟儿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早知你是孟元超,我应该多跑几圈,四下搜寻他的。”原来尉迟炯因为放心不下林元双,故此在跑了两条岔路,搜到了十里开外,都找不着石朝玑,就匆匆的赶回来了。
    林无双笑道:“尉迟叔叔,你要找他算帐的人,从来没有一个逃得脱你的快马快刀,这次找不着,也不过是让这贼厮鸟多活些时而已,别生气啦!”
    尉迟炯甚为高兴,说道:“你这张小嘴儿倒是真会说话,好,那就不提这贼小子啦,无双,我倒想问你,你却又是怎么认识孟元超的?”
    林无双道:“我是逐流大哥叫我去找他的,他们曾经告诉我孟大哥使的也是快刀,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他的。”
    林无双此时才有空暇将她在云家废园那一晚的遭遇说给孟元超听,不过她因为不愿意“家丑”外杨,没有说明宗神龙是她师叔。
    孟元超听了,又是恼怒,又是欢喜,恼怒的是清廷的鹰犬一批接着一批,定要把他置之死地。但欢喜的却有两件事情,一是他平生最为仰墓的金大侠金逐流对他如此垂青——为他尽心尽力,还特地派了人来帮忙他。二是宋腾霄已经回到苏州家里,他的心愿是很有希望可以实现了。“此时腾霄想必正在和小师妹谈笑,或是为她唱支曲子,替她解闷吧?”孟元超心想。
    当下孟元超再次向林无双道谢,说道:“我正是要去拜见金大侠,想不到你先来了。”
    尉迟炯望了林无双一眼,说道:“那么你们正好一路回去了。”
    林无双道:“不,我想到别处走一趟,孟大哥,你见到他们,麻烦你替我说一声,他们就明白了。”
    尉迟炯忽道:“孟老弟,你要联络的人,除了我和金逐流夫妇之外,还有哪些?”
    孟元超道:“还有金大陕的师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大侠,和天地教的教主林道轩、红缨会的舵主厉南星等人。”
    尉迟炯笑道:“那么你就不必到金大侠的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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