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游剑江湖》小说在线阅读,《游剑江湖》txt

梁羽生游剑江湖·第六回废园蝶血
    秋心如海宫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
    漠漠郁金香在臂,亭亭古玉佩当腰。
    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凡处箭。
    斗大明星烂无数,长天一月坠林梢
    ——龚自珍
    云紫萝正在镇摄心神,默运玄功,准备在心情恢复平静可以运用轻功之后,便即离开此地。忽然听得孟元超这样的问他师妹,不觉吃了一惊,心里想道:“难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给元超察觉了?”
    吕思美想起刚才的事,却是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我跳进园子的时候,倒似发觉有人跟踪,我立即射出一枝袖箭,哈,你猜是什么?原来是一只乌鸦!”
    孟元超道:“一只乌鸦?不对吧!”吕思美诧道:“不是乌鸦,那是什么?”心想:“难道乌鸦我也不识?”
    孟元超缓缓说道:“恐怕是四头老虎呢!”陡地提高声音,喝道:“号称四虎,却躲在暗处,不敢现形,算得什么好汉?给我滚出来吧!”
    只听得四声长啸,宛若狼嗥,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乱草丛中果然跳出了四个人来。为首的一个汉子朗声说道:“孟元超,算你有点眼力,识得我们滇南四虎,那就乖乖地跟我们上京吧!”
    云紫萝暗暗叫了声“惭愧!”想道:“原来元超说的不是我。但这四个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丝毫未觉,比起元超,我真是差得太远了。”
    其实云紫萝的轻功比这四个人高得多,她的“听声辨器”的功夫和孟元超也相差不远,只因她进了这个园子之后,就一直是全神贯注的偷名人轶事听孟元超和他师妹的说话,故此滇南四虎进来,她竟然没有发觉。
    孟元超哈哈笑道:“滇南四虎在我眼中不过是四条蛮牛而已!”大笑声中,推开窗子,一跃而下。吕思美跟在他的后面,有意卖弄轻功,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巧巧地落下地来,恰好与孟元超并肩而立。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冷笑说道:“这里可不是小金川,孟元超,我劝你还是少点猖狂吧!你若定然不吃敬酒要吃罚酒的话,咱们手底见个真章!”
    滇南四虎中的老二是个好色之徒,看了吕思美那美妙的轻功姿势,却是不禁喝起彩来,说道:“好俊雌儿,咱们跟着她来,说不得也只好把她一并带回去了。但这个雌儿你们可得给我!”
    老三笑道:“人还未到手,你就和我们争了。”
    老四说道:“还有一个宋腾霄呢,也得着落在孟元超的身上找出来了!”
    吕思美柳眉倒竖,怒道:“师哥,这四条蛮牛,你让给我宰吧!”
    孟元超道:“且慢,待我先问个明白。喂,你们的巢穴在滇南,却为何要请我进京?”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说道:“我们是奉了萨总管之命来请你的,还有一个宋腾霄也是在被请之列。只要你们归顺朝廷,准保你们有功名富贵。”他见孟元超的口气不似刚才严厉,只道已有商量。
    “萨总管”乃是清廷的大内总管萨福鼎,他不但是大内侍卫总管,而且还收买了许多武林败类作他爪牙,专门负责缉拿朝廷“叛逆”。
    孟元超冷笑道:“失敬,失敬,原来你们滇南四虎已经变了萨福鼎门下的鹰犬了。我最喜欢打癞皮狗,你们用不着找宋腾霄了,乖乖过来受打吧,我一个人就准可以把你们打得舒舒服服!”
    滇南四虎都是勃然大怒,登时亮出兵器,把孟元超围在当中。
    吕思美连忙嚷道:“师哥,你说过让给我的!”其实吕思美刚才提出的要求,孟元超可还未曾答应。
    孟元超笑道:“小师妹,这是四条疯狗,俗语说得好,狗嘴里不长象牙,你又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
    吕思美道:“疯狗咬人,就该宰掉。师哥,咱们许久未见,我让你看看我的刀法有没有进步,好吗?”
    四虎中的老大喝道:“你们少罗唆吧!反正是都跑不了的,你们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要知滇南四虎也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不能不保持一点身份。
    孟元超心里想道:“滇南四虎听说各自有独门功夫,他们四人联手,我也不知是否定能胜得他们。不过小师妹要我让她,我不答应,她一定要生气的。”于是笑道:“好吧,我让给你,你可得留神一些,当心给疯狗咬了。”
    吕思美大喜道:“好,那你让过一旁,可不许你插手!”
    孟元超道:“好,都答应你。”话是这样说,吕思美若然遇险的话,他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生怕孟元超逃跑,喝道:“你要跑可不成!”他练有“奔雷掌”的功夫,孟元超身形一动,刚要退下,他立即便呼的一掌向孟元超打去!
    哪知他出手快,吕思美比他更快,陡然间只见刀光疾闪,冷气侵肌,吕思美已是把双刀拿在手中,一长一短,左手长刀截斩老大的手腕,右手短刀又刺向侧面攻来的老二,老大老二都是不禁吃了一惊,心道:“想不到这黄毛丫头也是这么扎手!”两人不约而同地连忙移步换招。孟元超哈哈一笑,从他们身旁走出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老三老四也都向吕思美攻来了。
    青光闪处,滇南四虎中的老三唰的一剑指到了吕思美的后心。孟元超吃了一惊,心道:“这人出剑好快。”
    吕思美一个盘龙绕步,避招进招,迅速使出“彩凤夺窝”的招数,身随刀走,反客为主,一下子抢到了老三的右侧,占了有利的位置,双刀疾劈,刀光闪闪,便似漫空飞舞的雪花!
    孟元超心念未已,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名人轶事声宛如繁弦急奏,就在这瞬息之间,双方的刀剑已是接连碰击了十七八下!
    这个滇南四虎中的老三运剑如风,但吕思美的刀法之快,却更在他的剑法之上!
    孟元超心上的一块石头方始放了下来,暗暗为小师妹喝彩,心里想道:“原来小师妹已练成功了穿花绕树的轻功身法,这身八卦刀法则不但得了师父的衣钵真传,而且能够加以变化了。如今她只是稍嫌功力不足而已,论到刀法的轻灵,只怕我还比不上她呢。看来即使她胜不了滇南四虎,大约也不至于落败了。”
    老三老四是同一时间向吕思美发动攻击的,老三先到一步,和吕思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上了手,老四跟着也来到了。
    吕思美长刀一立,短刀在老三面门一晃,老三只觉耀眼生辉,不主自己地退了一步。吕思美便似蜻蜒点水般从他身旁掠过。
    老四喝道:“给我躺下!”黑黝黝的两支判官笔双点吕思美两胁的“期门穴”,吕思美冷笑道:“吹什么牛!”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长刀削过,老四的衣袖给削去了一幅,碎布飞杨,化成片片蝴蝶!原来吕思美这一刀用的是“绞刀”刀法,看是一刀,其实刀锋已是转了无数次了。
    但随着那“当”的一声发出之际,只见火花飞溅,吕思美亦是脚步踉跄的斜窜出七八步之外,方始稳得住身形。原来她的刀法虽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气力却不及对方。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退下的老大老二,又再扑上来,老二手中多了一条软鞭,呼呼风响,卷起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鞭影;老大仍然不用兵器,但双掌连环劈出,亦是隐隐挟着风雷之名人轶事声!吕思美双刀护体,四方游走,宛如一叶轻舟,在波涛汹涌,巨流急湍之中,起伏回旋,飘摇不定。
    孟元超本来已经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了,此时又不禁暗暗为师妹担心起来:“这滇南四虎果然是各有擅长,名不虚传!怪不得冷铁樵叫我碰上他们,不可轻敌。我刚才对他们的估计,只怕还是犯了轻敌的毛病。”
    原来这滇南四虎乃是一母所生的两对孪生子,老大名叫焦雷,以内功深厚著称,绝技是“奔雷掌”。老二名叫焦云,使一条软鞭,鞭法如电,号称“无影鞭”。老三名叫焦风,学成了“道风剑法”。老四名叫焦云,擅于点穴,使的是一对判官笔,意思即是,在他笔下,可判死生。
    滇南四虎都是手脚长,比吕思美高出一个头都还不止,这四人居高临下,陡地同时出招,喝一声:“着!”焦雷的软鞭霍地卷来,使的是“枯藤缠树”的招数,缠打吕思美的脚踝。焦风剑走轻灵,一招“拨草寻蛇”,剑锋斜削,斩她双腿。焦云的上对判官笔点向她的前心,双笔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叉,笔尖对准了她胸口的“璇玑穴”和“乳突穴”。焦雷更是厉害,一掌向她的天灵盖打下。
    鞭、剑、笔、掌,三件兵器,四种打法,吕思美的上盘(天灵盖)、中盘(胸口)、下盘(双足),都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这形势真是惊险绝伦!
    孟元超大吃一惊,正要出手,忽听得吕思美一声笑道:“不见得!”身形一飘一闪,衣袂飘飘,已是从鞭剑双笔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叉缝隙之中穿过,焦雷那一掌拍打下来,也是打了个空,连她的衣角都没沾着。
    焦雷喝道:“往哪里跑!”吕思美格格笑道:“谁要跑呢?你打不着,怪得我么?”只见她左面一兜,右面一绕,双刀飞舞,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引得滇南四虎跟着她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转!这种打法比绕身遮斗的打法更能掌握主动,她是边打边跑,瞬息之间,方位百变,滇南四虎打不着她,还要防备她乘暇抵隙的突击!
    孟元超这才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似的,完全放了心了。心里想道:“我只道我是对敌人估计不足,即原来对小师妹也是估计不足。她的轻功确是高明,对方的焦电焦风,虽也不错,比起她来,却还差了老大一截。对方倘若这样的继续和她打下去,纵然她取胜不易,却已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躲在假山石后偷看的云紫萝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心里想道:“论轻功我未必输给她,但要像她这样的挥洒自如,姿势美妙,只怕我就做不到了。”
    孟元超放下了心,站在一旁静静的欣赏小师妹的轻身法,吕思美越转越快,但刀法步法丝毫不乱,就像翩翩起舞一般。偶而几记快刀反击敌人,身手又是矫捷之极。孟元超看得心旷神怡,想道:“矫若游龙、翩若惊鸿这八个字拿来送给小师妹,这就再也恰当不过了。可惜腾霄不在这儿,否则给他看见了小师妹练成功这套穿花绕树的身法,他不知道要多高兴呢?”
    原来吕思美这套美妙的轻功身法,是在小金川的时候,在宋腾霄的帮忙之下练成功的。
    小金川每到春天的时候,满山都是野花。虽然没有“群莺乱飞”,但“杂花生树”的景色却是尤胜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在小金川那几年,每到春天,吕思美就要孟元超、宋腾霄二人陪她到树林里练这套“穿花绕树身法”,但孟元超常常借故避开,让宋腾霄一人陪她。
    吕思美练这套“穿花绕树”身法,初时是张开眼睛,绕着花树奔跑,练到可以随意在花树丛中飞跑,而不致碰落一朵花一片树叶之时,才算初步成功。第二阶段就要缚上眼睛了,待到缚上眼睛也可以如此之后,这才开始第三阶段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第三阶段,就需要两个人了。吕思美缚上眼睛,由孟元超或宋腾霄施展轻功追她,直到捉不住她为止。孟元超曾陪她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过几次,以后就一直是宋腾霄陪她了。
    孟元超或宋腾霄都是很容易捉住她的。每次捉住她时,也总是免不了嘻嘻哈哈的大笑一场。
    此际吕思美双刀敌四虎,使出了这套“穿花绕树”身法,剑光闪闪,衣袂飘飘,端的似是落英缤纷,春花藏藻。孟元超看得心旷神怡,眼前不知不觉幻出往日的画图,荒芜的废园变成了繁花如海的小金川林野,轻盈活泼的小师妹在花树丛中宛若穿花蝴蝶,宋腾霄在后面紧紧追她……
    “可惜宋腾霄不在这儿!”孟元超禁不住又一次暗暗叹息了。
    眼前如真似幻的景象忽又一变,轻盈活泼的小师妹好像变成了云紫萝。八年前的云紫萝不正是像眼前的小师妹一样,都是春花一般的娇艳么?
    “当年我和紫萝曾在这茶藤架下海誓山盟,如今我回来了,茶藤架塌,园已荒芜,人也不见!紫萝呀紫萝,你在何方?你在何方?”
    孟元超正自思如潮涌,浮想连翩,忽听得一阵金铁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鸣之名人轶事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抬头一看,只见吕思美又陷入了滇南四虎的包围之中。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焦雷是个武学行家,一觉不妙,立即喝道:“不要跟着这臭丫头乱跑!”焦电、焦风、焦云霍然一省,登时跟着大哥停下脚步,各占一方,站好方位,这样一来,他们虽然放弃了对吕思莫的追击,但如是却成了包围圈,吕思美要想突围而出可就没有刚才那样容易了。
    吕思美笑道:“蠢材呀蠢材!你们现在还想包围我么?轮到我打疯狗了!”原来焦老大的战术虽然改变得对,但已是迟了一步。他本人比较好些,他的三个弟弟跟着吕思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转,已是转得头晕眼花,变成了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末了。
    吕思美吃亏的只是功力稍差而已,如今滇南四虎已成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之末,她哪里会害怕他们!
    吕思美在笑声中滴溜溜一个转身,登时卷起了一片银光,长刀短刀,如虹如电,展开了一派进手招数,把滇南四虎杀得一败涂地!
    只见四面八方都是吕思美的身影,两口一长一短的柳叶刀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盘旋飞舞,越打越快,打到后来,只见刀光,不见人影。两道白光,滚来滚去,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孟元超禁不住大声喝彩:“小师妹,好刀法!”
    吕思美格格笑道:“孟师哥,我说过不必你插手的,你瞧,这可不是我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乱开口吧!”笑声未了,短刀一划,只听得一声惨叫,滇南四虎中的老三焦风左手的五只指头给她削去了三只。老二焦电忙把软鞭打来,吕思美一脚踏着鞭梢,喝道:“撤手!”长刀贴着软鞭削上,饶是焦电立郎撤鞭缩手,躲闪得快,右臂也给刀锋割个正着,划开了一道五寸多长的伤口。
    吕思美展开了进手的刀法,当真是矫若游龙,翩如惊鸿,斩伤了焦电焦风之后,一个转身,恰好又迎上了老四焦云的判官笔,吕思美冷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也看看我的打穴功夫!”倒转刀柄,短刀一撞,正好撞着焦云胁下的软麻穴,焦云像一根木头似的,晃了两晃,“咕嘟”一声就倒下去了。
    焦雷长手一捞,把焦云拦腰抱着,挟在胁下,喝道:“臭丫头,我与你拼了!”他一说要拼,脚板底却像抹了油似的,急急忙忙逃跑。业已受了伤的焦电焦风,当然也是跟着他们的大哥逃跑了。
    吕思美挥刀追去,喝道:“往哪里跑?”孟元超笑道:“穷寇莫追,由他去吧。”
    吕思美道:“不,疯狗不打,他又要咬人的。”
    焦雷的轻功本来就不及吕思美,如今又挟着一个人,当然更是跑不过她,刚刚跑过云紫萝藏身的那座假山,就给吕思美追上。
    吕思美正要挥刀斩去,忽听得一个陰恻恻的声音说道:“小姑娘,休要逞能!”
    声到人到,只见对面一座假山上突然跳下两个人来,其中一个向吕思美扑去,另一个则去接应焦雷,帮他解开焦云的穴道。
    这两个人跳进园子,越过假山,捷如飞鸟。孟元超见了他们的身手,也不禁大吃一惊。
    扑向吕思美的那个人面黄骨瘦,在月光之下,就像僵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样。吕思美一刀斩去,只听得“铮”的一声,那柄长刀竟然给他用手指弹开。
    孟元超连忙叫道:“师妹退下!”吕思美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一丈开外,孟元超迎上前去,喝道:“来者何人?”
    那两个怪人各自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掌,冷冷说道:“孟大侠,你在江湖上不是无名之辈,想必也该知道我们点苍双煞吧?”
    孟元超定睛一看,他是练有“夜眼”的功夫的,淡淡的月光之下,亦是看得分明,只见这两个怪人的掌心,一个是红若涂脂,一个是黑如抹墨。
    在知道了来者是点苍双煞之后,饶是孟元超艺高胆大,也不禁暗暗吃惊。
    原来“点苍双煞”乃是云南“点苍派”两个最厉害的人物,一个名叫卜天雕,一个名叫段仇世。与滇南四虎刚刚相反,滇南四虎是相貌一样的四兄弟,卜,段二人的出身相貌却是完全不相同。
    卜天雕是他的师父点苍上人在点苍山中拾获的弃婴,据说是山中野人和母猿名人轶事名人轶事配所生,不知是真是假,但他的相貌却的确是三分似人,七分似猴,尖嘴削腮,面黄肌瘦,骤眼看去,又像一个刚从病榻爬起的病夫。刚才向吕思美突施袭击的就是此人。
    段仇世却是大理第一名门段家的子弟,段家的祖先曾经在宋代做过大理国的国王,大理国虽然早已灭亡,但数百年来,段家仍然始终是滇西最大的地主。段仇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谁见了他不说他是个浊世佳公子?但不知怎的,他却偏偏愤世嫉俗,退入深山,拜在点苍上人门下,而且后来变成了武林中人望而生畏的魔头。据说他本来另有名字,只因愤世嫉俗,故而舍弃了原来的名字,改用今名。十年来他在江湖上闯出很大的名头,大家都知道点苍派有个段仇世,他的原名反而很少人知道了。
    卜天雕、段仇世这对师兄弟的相貌来历都不相同,但有一样相同的是:这两人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而且都练有毒掌的功夫。点苍派本来是介于正邪之间的宗派,这两师兄弟的行事尤其怪痴,但凭一己爱憎。
    孟元超的师父吕寿昆有一年在点苍山采药,曾经碰上这两个人,当时他们的毒掌尚未大功告成,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手数招,给吕寿昆用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吓走,但吕寿昆着了段仇世的一掌,回来之后,也大病了一场。
    据吕寿昆说,卜天雕练的名为“黑砂掌”,若是练到炉火纯青之境,单凭掌力,亦有开碑裂石之能。段仇世练的名为“赤砂掌”,据说比师兄的“黑砂掌”还要厉害。卜天雕只是外功厉害,段仇世兼通内功,吕寿昆当年就是因为稍为轻敌,只使绵掌,不用金刀,故而吃了段仇世的亏的。
    孟元超想起了师父的话,不由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点苍双煞的毒掌业已练成,只怕我也对付不了。无论如何,是不能让小师妹冒这个险的了。”
    心念未已,吕思美已是一声冷笑,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我爹爹手下两名败将。”
    卜天雕陰恻恻的一声冷笑,说道:“可惜你爹爹死得太早!”言下之意,亦即是说吕思美不配做他们的对手。吕思美刚刚吃了卜天雕一点小亏,怒气未消,愤然说道:“你这瑚狲敢小觑我!”
    孟元超连忙说道:“小师妹,你已经胜了一场,这一场应该让给我了。”随即行了个武林中惯用的见面礼,抚刀一揖,朗声说道:“家师不幸逝世,但也还有我呢。两位要报先师一掌之仇,小可不才,愿替先师接下。”
    段仇世哈哈笑道:“孟大侠客气了。孟大侠早已得了令师的衣钵真传,江湖上谁个不知?哪个不晓?实不相瞒,我们若不是知道孟大侠你在这里,我们还不会来呢!”
    孟元超道:“好,那就请两位赐招!”
    吕思美叫道:“两个打一个,这不公平!师兄,我——”
    盂元超忙道:“小师妹,这一场我可不能让你插手。”
    卜天雕怒道:“你怎么样?你不怕死,那就来吧!”
    吕思美唰地拔出剑来,说道:“师哥,你听见了,这可是人家向我挑战!”
    孟元超笑道:“小师妹,你已经胜了滇南四虎,刚才我都不和你争,如今我只是对付两个人,你怎么还要和我争呢?对啦,你到宋大哥家里看看,说不定他已经回来了。”
    吕思美小嘴儿一噘,说道:“你想支开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好吧,这一场我让给你,但我却要在这里给你压阵。”吕思美吃了卜天雕的亏,已知这点苍双煞胜过滇南四虎不知多少,但因不愿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故而不便明言。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焦雷并未受伤,老四焦云的穴道经已解开,亦堪一战,他们有了点苍双煞这两座靠山,胆气顿壮,焦雷便道:“这臭丫头胆敢叫阵,正好将她一并打发!”
    卜天雕双眼一翻,冷冷笑道:“别在这儿碍脚,给我滚开!”
    段仇世更是根本不理睬他们,抱拳向孟元超说道:“孟大侠想必听得令师说过,我们点苍双煞一向是同进同退的。对方一个人,我们是并肩子上,一百个人,我们也是并肩子上。”其实这只是顾全面子的说话而已,真正的原因是他对孟元超亦是颇有忌惮。孟元超出道不过数年,名震江湖,点苍双煞也曾听得人家谈论过他,说他的本领不亚于师父盛年,段仇世生怕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
    焦雷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只好和他的三个弟弟灰溜溜地走了。
    盂元超亮出金刀,哈哈一笑,说道:“两位不必把我小师妹的说话放在心上,请赐招吧。”
    卜天雕陰恻恻地冷笑道:“孟元超,你既然赶着要去投胎,我就成全你吧!”狞笑声中,长臂一伸,五指如钩,猛的抓下!
    孟元超兀立如山,纹丝不动,猛然间振臂一挥,金光耀眼!一招“大鹏展翼”金刀斜削出去。这一招拿捏时候,恰到好处,卜天雕的毒爪堪堪抓到,招数稍微用老,劲道已减几分,而孟元超则是养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蓄锐,刀锋初试,正合兵法上“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道理。
    双方动作都是快到极点,眼看卜天雕的一条手臂就要断送在孟元超的刀下,忽听得段仇世赞了一个“好”字,喝彩声中,已是欺身直进,一掌拍下。出招之后,这才说道:“孟大侠刀法,果是不凡,段某献拙,请莫见笑。”他到底是个读过书的人,不比卜天雕是个野人,说的话客气多了。
    但段仇世的说话虽比师兄文雅,出手却也比师兄更为狠辣。他这一掌看似轻飘飘的毫不着力,其实已是用上了小天星的内家掌力。小天星掌力能伤奇经八脉,他这一掌又正是向着孟元超的心房拍下来的,倘若给他打着,心脉必然震断无疑。好个孟元超,一觉微风飒然,刀锋倏然一转,已是反手削出,段仇世又赞了一个“好”字,一个盘龙绕步,移形换位,身形转到了孟元超的左侧。孟元超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这是段仇世的毒掌发出腥风,孟元超连忙闭了呼吸,默运玄功。
    卜天雕幸得师弟配合,当孟元超那一刀反手劈向段仇世之时,他亦已是身移步换,脱出了孟元超刀光的笼罩。但孟元超那一刀乃是攻守兼备,双方并顾的,反手劈出之际,刀锋斜掠而过,卜天雕退得虽快,衣袖也给刀锋削去一幅。
    卜天雕吃了点小亏,凶性大发,一声暴喝,跃起了三丈多高,凌空扑击,十爪齐伸,竟然向着孟元超的天灵盖抓下。
    孟元超霍的一个“凤点头”金刀盘头一舞,使出了“举火撩天”的招数,同时刀中夹掌,一掌向段仇世挥出,使的正是师门绝技之一的绵掌击石如粉的功夫。他的师父吕寿昆乃是以“金刀”“绵掌”并称的。
    段仇世曾经吃过绵掌的亏,不敢太过强攻,立即变招,卜天雕一扑不中,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倒翻下来,落在盂元超的右侧,仍然与段仇世保持着夹攻孟元超之势。孟元超见他轻功超卓,动作有如鬼魅,令人难测,亦是不禁暗暗赞了一个“好”字。
    这几招惊险绝伦的搏斗,把旁观的吕思美,偷看的云紫萝,都是看得自眩神摇,几乎透不过气来。
    淡月疏星之下,乱草丛生的废园之中,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
    点苍双煞分进合击,来去如风,时而凌空击下,时而贴地攻来。当真是:进如猿猴窜枝,道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冲天,落若猛虎外地!但见黑影幢幢,穿梭来往,他们两个人就好像化成了数十个人似的,从四面八方,向着孟元超冲击!
    孟元超沉着应付,谨守门户。对方是强攻也好,诱着也好,他都一样的镇静对付,不为所动。俨如长堤挡波,任凭它风浪冲击!
    他采取的是偏于守势的战术,和他的师妹吕思美刚才用“游斗”的方法对付滇南四虎恰恰相反。但他也并非只守不攻,斗到酣处,只见他刀光霍霍,刀势纵横,出刀之快,绝不逊于吕思美之斗滇南四虎。
    点苍双煞强攻不下,心里都是暗暗吃惊,想道:“这小子果然是不亚于他的师父当年,看来只好凭毒掌取胜了。”
    吕思美看得又是紧张,又是欢喜,心里想到:“怪不得爹爹生前,提起师哥,总是赞不绝口,我虽然是吕家的女儿,但得到爹爹衣钵真传的还是师哥,我苦练了几年,只道已经可以赶上师哥了,哪知还差得很远呢!”
    躲在假山洞里偷看的云紫萝,也是一样的绷紧了心弦,而且比吕思美看得更为聚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会神,生怕漏了一招半式!
    她和吕思美不同,吕思美曾经和师哥在小金川相处五年,师兄妹并肩战斗也不知有过多少次了。云紫萝在苏州的时候,虽然也常和孟元超练武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技,但孟元超和强敌的真正搏斗,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云紫萝忽然想起和孟元超一同读过的一首诗,这首诗是唐代的大诗人杜甫写的,题为“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其中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彩的几句是:“耀如翠射九日落,矫如群帝穆龙翔。来如雷霆收露怒,罢如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凝清光,”这几句诗把公孙大娘弟子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的剑术,铺写得淋漓尽致,令人在千载之下,也不禁为之悠然神往。
    云紫萝记得,她在读了这首诗之后,曾经对孟元超叹道:“当今天下,哪还有这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妙的剑术!”但现在她却不能不相信老杜所诗并非夸大,而自己之见,倒是井蛙之见了。眼前的孟元超,刀光霍霍,刀势纵横,攻守兼施,刚柔并济,不就正如杜甫诗中描写的那样哭射日落、天际龙翔、雷霆震怒、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海凝光么?虽然诗中人与眼前并不相同,一个是女,一个是男,一个是用剑,一个是用刀。
    但可惜云紫萝只顾欣赏心上人的刀法,却没有看到盂元超的对手更为狠辣。此际,孟元超虽然还是有守没攻,但已有点力不从心了。
    吕思美的本领或者未必比得上云紫萝,但对敌的经验却是要比云紫萝多得多。云紫萝尚未看得出来,她则是已经看了师兄的危机所在了。
    不错,孟元超的刀法是沉雄轻捷兼而有之,对方的掌法虽然狠辣,在招数上他是不会输的,但吃亏在对方练的乃是毒掌,孟元超必须一面运功御毒方能应付,时间一长,他的刀法势将受到影响,以至力不从心。
    吕思美看得暗暗吃惊,心里想道:“我的功力远远不及师兄,怎样才能帮得了他的忙呢?”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了一路父亲所教快刀刀法。
    这一路刀法正是她父亲金刀吕寿昆为了提防点苍双煞来向他寻仇,经过了十多年的苦心钻研,在晚年的时候,才想出来的一路刀法。当时孟元超尚在苏州,是以只有吕思美一人学会了这路刀法,过后不久,她的父亲也就不幸逝世了。
    这一路刀法的要诀是全凭一个快字,必须迫近敌人身前,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法,截斩断敌人的手婉,方能奏效,破得毒掌。
    吕思美记得父亲教她这路刀法之时,曾经郑重地吩咐她,必须过了十年,方能使用,吕思芙问道为什么,她的父亲说道:“这路刀法必须有深厚的内功配合,否则,焉能近得敌人?以你现在这点功力,莫说接近敌人,只是对方毒掌所发的腥风,你已经禁受不起了。就是十年之后,你也还必须胆大心细才行。”当时她父亲并没有说出点苍双煞的名字,吕思美只知道这路刀法是可以破得毒掌的。由于十年之后方能应用,所以她平时世没有怎样用心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
    现在,她当然知道她父亲专为克制点苍双煞而创的刀法了。可是后悔也已迟了。
    但疏于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还不是最关紧要的问题。最紧要的是、现在只不过过了五年,亦即是说;使用这路刀法所必需的十年功力,她只得一半!如果冒险用这一路快刀刀法去杀点苍双煞的话,很可能根本就伤不了敌人,反而为敌人的毒掌击毙。
    吕思美躇躇未决,抬头一看,只见孟元超大汗淋漓,头顶上空笼罩着一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热腾腾的白气,要知孟元超力斗点苍双煞,总不能一直闭住呼吸,是以他必须把吸进去的毒气,默运玄功,化为汗水,散发出来。
    吕思美见此情形,知道师哥已是接近危险的边缘,心意立决,想道:“师哥为了我们母女,几乎舍了性命,如今他危在顷刻,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就算被点苍双煞的毒掌击毙,我也冒险试它一试了。”于是抓紧时间,趁着孟元超还可以勉强支持的时候,心中重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一遍这路刀法。
    云紫萝的临敌经验不如吕思美之丰,但武学造诣,则只有在吕思美之上,决不在吕思美之下。此际她看见孟元超的头上发出热腾腾的白气,亦是不禁大吃一惊了!
    就在吕思美想起了她的父亲秘传的那路刀法之时,云紫萝也想起了她的父亲所授的三招剑法了。
    原来吕思美的父亲吕寿昆因为和云紫萝的父亲云重山是好朋友,吕寿昆与点苍双煞结下“梁子”那年,他们还是在一起的,是以吕寿昆和云重山切磋过如何对付点苍双煞的武功。
    他们二人一个是剑术名家,一个是刀法无敌,武功原是在伯仲之间,但吕寿昆因为东奔西跑,过着逃亡的生活,难得有时间潜心研究,故此云重山想出了三招可以克制点苍双煞的剑法,比吕寿昆想出那路刀法还早几年。那年云紫萝年方十四,孟元超也没有来到苏州。
    这三招剑法和那套刀法原理相同,都是必须速战速决的。但剑法比刀法更为狠辣,三招都是刺向敌人的命门要穴,只要有一剑剁中,就可以破了对方的毒功。
    不过剑法虽然只有三招,说来似很简单,其实每一招都有着十分繁复的变化,此际当云紫萝想到要应用之时,也不禁有点后悔平日的疏于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了。
    困扰云紫萝的问题是:她现在已经是不愿意让孟元超见着她了。因为她要成全孟、吕二人,倘若给孟元超见着自己,只怕会影响了他对师妹的感情。
    至于在功力方面,她倒是用不着像吕思美那样担心。因为她比吕思美的年纪大了六岁,以她现在的功力,至少在半柱香的时刻之内,可以无虑毒气的侵害。出去和孟元超见面呢还是继续躲藏呢?不出去只怕孟元超会有性命之忧!
    云紫萝正在盘算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现出了身形却令孟元超不知道是她。她刚刚想得一个主意,心中叫道:“有了!”就在此时,忽听得吕思美说道:“师哥,我和你并肩御敌!”拔刀出鞘,闪电般的已经是扑上去了。
    刀光疾闪之中,只听得卜天雕“哎哟”一声,跟着便见吕思美踉踉跄跄的连退数步!
    原来卜天雕给她一刀刺着手腕,但吕思美却给段仇世跟着一掌推开!
    吕思美毕竟吃了功力不足之亏,她这一刀未能砍掉卜天雕的手臂,但她给段仇世一掌推开,却登时感到胸中作闷,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翻转过来!
    孟元超大惊道:“小师妹,你怎么啦?”
    吕思美紧咬银牙,朗声说道:“没什么。那老猴儿已经受了伤,咱们并肩子上!”
    她虽然是极力忍住疼痛,提高了声音说话,可是却骗不过孟元超的耳朵。孟元超是个武学的行家,小师妹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尤其是说到最后的那几个字时,不但颤抖得厉害,声音也显然弱了许多,孟元超一听,就听出了吕思美中气不足,分明是受了内伤。
    卜天雕大吼一声,扑上前来,喝道:“不知死活的野丫头,你敢伤了我,我要你的性命!”
    他当真是凶悍之极,一条左臂已经给吕思美斫得血肉模糊,险些就要和身体分家了,他居然眉头不皱,哼也不哼一声,又上来了。
    月光下只见他面目狰狞,好似索人偿命的厉鬼,右臂高高举起,掌心浓黑如墨。他左臂受伤,毒功仍在,全副的毒功都运到右掌的掌心来了。
    饶是吕思美胆大异常,见了他这副可怕的模样,也不禁为之心悸!
    吕思美扭转了头,避免看他,使出穿花绕树的身法,快刀急攻。刀法是使得对的,可惜受伤之后,力不从心,脚步一个踉跄,这一刀就没有砍着卜天雕。还幸她的身法轻灵巧妙,卜天雕那一掌也没有打着她。
    孟元超把金刀抡圆,一招“长河落日”,泼风也似的劈将出去,护师妹,防敌攻。段仇世一掌推开卜无雕,给他化解了这一刀之危;一掌划了一道圆弧,作势佯攻吕思美,把孟元超的金刀引过一边,随即跃后数步,哈哈大笑。
    孟元超喝道:“你笑什么?”
    段仇世道:“我笑这小丫头装模作样,装得好像。但我劝你可不要硬着头皮挺下去了。”
    吕思美按剑斥道:“你胡说什么?”她本来想攻上去的,但怕力不从心,一动手强攻更给敌人看出了她业已受伤的事实。
    段仇世笑道:“小姑娘,我倒是有点佩服你了。你中了我的红砂掌,这痛苦可不是寻常人忍得住的,你居然装得好似没事人一样。”
    随即转过头来,对卜天雕说道:“师兄,这小丫头的伤比你伤得更重,你也无须如此动怒了。”
    卜天雕怒道:“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咱们就不再报仇,轻易的饶了他们吗。今晚之事,倘若在江湖传扬开去,别人不知道,只当咱们连吕寿昆的女儿、徒弟也打不过,点苍双煞,面目何存?”
    孟元超知道师妹受了毒掌之伤,又惊又怒,唰的一刀便向段仇世劈去,大怒喝道:“好,我孟元超与你们拼了!”
    段仇世却不接招,斜跃三步,叫道:“且慢动手,我有话好说!”
    孟元超道:“你伤了我的师妹,我和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段仇世道:“我若给你解药,那又如何?”
    卜天雕叫道:“师弟,你——”
    段仇世以迅速异常的手法替卜天雕敷上了金创药,说道:“师兄放心,我不会令你失了面子的。不过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大家都过得去,又何妨罢战言和?”
    卜天雕虽是师兄,但因他的见识武功都比不上师弟,故此一向对师弟倒是颇为敬畏,言听计从,听了段仇世的说话之后,说道:“好,只要保得住咱们点苍双煞的面子,我就依你。”
    师妹已经受了伤,“罢战言和”这正是孟元超求之不得的事。于是说道:“好,那你意欲如何?就请说吧!”
    段仇世道:“你师妹的伤比我师兄的伤重得多,再打下去,你们决计讨不了好处。你的师妹固然活不成,只怕连你这条性命都要赔在里面。”
    孟元超冷冷说道:“孟某人本来就不打算活着出去,你这番话大可不必说了,还是快点划出道儿来吧。”心想:“这魔头以战胜者自居,不用说是想漫天讨价的了。唉,但求保全得了师妹的性命,我受点儿委屈,那也算不了什么。”
    段仇世哈哈一笑,说道:“孟大侠言重了。俗语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与我们结仇的乃是令师,我们又何必取你性命?不过俗语也有说父债子还,咱们武林中人,师尊如父,令师欠下我和卜师兄每人一掌,不知孟大侠可肯代师偿还?”
    孟元超道:“好,你们各自上来打一掌。”
    吕思美大吃一惊,叫道:“师兄,不可!”
    段仇世笑道:“孟大侠功力虽然深湛,只怕也受不了我们点苍双煞的毒掌吧。万一你孟大侠一命呜呼,这可就和我不想杀你的原意相违了。嗯,不必如此。”
    孟元超怒道:“那你到底想怎样?爽快的说吧!”
    段仇世缓缓说道:“这是你很容易做得到的,简单得很,只须你给我们磕三个响头,这三个响头,就算是替令师还债了。从今之后,咱们之间的仇冤一笔勾消!”
    吕思美本来是苍白如纸的面上,一下子气得通红,骂道:“放屁!这厮分明是存心来侮辱咱们,不单侮辱我们,更侮辱我死去的爹爹!师兄,你忍得住,我可忍不住!”
    段仇世“咦”了一声,说道:“三个响头,换两条命,这桩买卖,你们还不愿做?”
    孟元超眉毛倒竖,虎目圆睁,喝道:“孟元超宁死不辱师!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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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七回情海波澜
    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名人轶事墙人望遥。似此星辰非咋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名人轶事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芭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未曾消。
    ——黄仲则
    要知孟元超所最尊敬的人就是师父,倘若点苍双煞只要他磕头,他为了保全师妹的性命,或者还可以考虑,但如今段仇世声明这三个响头是替他师父磕的,此头一磕,就败了师父一世英名,他还如何磕得下去。
    孟元超大怒之下,挥刀霍霍,立即向点苍双煞狂攻,哪知段仇世正是要他如此,孟元超应付点苍双煞的毒掌,本来已是感到为难,一旦沉不住气,当然就更难应付了。
    卜天雕恨极了吕思美,狞笑说道:“臭丫头,你有眼无珠,胆敢伤我,我也不要你性命,只要你的两只眼珠!”挥舞着血淋淋的手臂,着着向吕思美进攻。吕思美抵挡了几招,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地转天旋!”
    孟元超一面要运功抵御毒气的侵袭,一面要处处照顾师妹,激战中只听“嗤”的一声响,孟元超的衣襟给段仇世撕去了一幅。
    段仇世哈哈笑道:“孟元超,你还要硬充好汉么?可惜,可惜!可惜你这身武功。我本来不想取你性命的,你却非要送死不可!”
    段仇世以为孟元超已是釜底之鱼,哪知笑声未了,假山石后,乱草丛中,忽地飞出一条黑影,闪电般的就向他扑来了。
    这个人不用说当然是云紫萝了。但孟元超却不知道。
    云紫萝平生最为爱洁,但为了不想给孟元超看出她的庐山真相,竟然不惜把污泥涂满面上,而且撕下了一幅黑色的衣裙,包住了她的一头秀发。
    云紫萝运剑如风,唰的一招“白虹贯日”向段仇世的太陽穴刺去,段仇世吃了一惊,心道:“这妖妇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好厉害的剑法!”百忙中霍的一个“凤点头”,移形换位,反手一掌。
    剑光掠过,段仇世只觉得头皮一片沁凉。原来他的半边头发,已是给云紫萝的利剑好似铲草一般的削掉了。
    云紫萝全凭三招剑法取胜,第一招未能刺伤敌人,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可惜!”迅即身移步换,第二招“玄鸟铲砂”就向卜天雕杀去。
    段仇世的轻功与云紫萝本来不相上下,但因先要避招,然后进招,他那反手一掌,就落在云紫萝后面,连她的衣角都没碰着。
    卜天雕一来是本领不及师弟,二来是受了伤,只有单掌可以应敌,他可避不开云紫萝这一招专门克制毒掌的剑招了。
    卜天雕一掌劈将过去,只听得卜的一声,掌心的“劳宫穴”已是给云紫萝的剑尖穿过。
    云紫萝抽出剑来,反手一招“玉女投梭”,恰恰迎上了段仇世打来的毒掌。
    凡是练毒功的人,身上有三处要害是决不能让敌人伤着的,一是额角的太陽穴,一是腹下的丹田穴,一是掌心的劳宫穴。劳宫穴倘给刺伤,毒掌就要废了。
    段仇世识得厉害,连忙收掌换招,饶是他退得快,青光闪处,云紫萝剑锋掠过,也在他的手臂划开了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
    卜天雕掌心洞穿,毒功已废,大吼一声,倒跃三丈开外。他虽然还练有其他功夫,但毒掌不能使用,如何还敢恋战?
    段仇世这点轻伤,比起他的师兄,简直算不了什么一回事。但卜天雕不堪再战,他自是孤掌难鸣,当然也只好走了。
    这一晚新月如眉,月色本来就不怎么明亮,加以云紫萝的身法又快,她这一下突如其来,兔起鹘落的不过三招就打败了点苍双煞,孟元超看也未能看得清楚。
    三招奏效,云紫萝吁了口气,偷偷的再瞧了孟元超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元超叫道:“穷寇莫追,请恩公回来,受我一拜!”话犹未了,云紫萝已是翩如飞鸟的越过围墙连背影也不见了。
    他只道云紫萝是去追赶敌人,却怎知她是满怀辛酸,避免和他见面。
    可是她毕竟曾经是孟元超最亲近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是孟元超所熟悉的。孟元超虽然没有见着她的庐山真面目,但在她越过围墙之际,匆匆一瞥之间,已是禁不住心中一动,觉得这个人的背影似曾相识了。
    孟元超正自心中一动,想道:“这人是谁呢?”忽听得吕思美噗嗤一笑,但跟着却“哎哟”一声,身子摇摇欲坠。原来她松了口气,顿感四肢酸麻,支持不住了。
    孟元超大吃一惊,连忙将师妹扶稳。吕思美喘了口气,说道:“我歇一歇就没事了。咱们多亏那人相救,你去请她回来吧。但她是个女子,你看不出来吗?可别恩公恩公的乱嚷了。”孟元超这才知道小师妹是因为他大叫恩公而失笑的。
    孟元超定睛一看,只见小师妹面如金纸,眉心隐隐有股黑气。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小师妹,你不要逞强了,我扶你回房歇息吧。我知道你想报恩,但那位恩人倘若愿意和咱们见面,她自己会回来的,倘若她不肯和我们见面,我去追也追不上。”
    吕思美倚偎着师兄,说道:“奇怪,她为什么救了咱们,又避免和咱们见面,你可猜想得到她是谁吗?”
    孟元超道:“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体要紧,别管她是谁了,早点儿歇息吧。”
    孟元超话虽如此,心中已是隐隐起了猜疑:“该不会是紫萝吧?如果是她,为什么不肯让我见面?八年来我受尽相思之苦,难道她就不思念我么?”突然想起自己从前和云紫萝读过的两句词:“相见争如不见,有情总似无情。”心中一片茫然,但也懂得了云紫萝不肯见他的那一份无可奈何的心境了。
    吕思美躺在床上,她得了师兄之助,给她推血过宫,觉得稍为舒服了一些,不过脑袋还是沉甸甸的,浑身骨节,也仍有一阵酸麻的感觉。
    但她虽然感觉疲倦,却是睡不着觉,她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师哥。她见孟元超倚在窗前,脸儿朝外,不禁问道:“师哥,可是她回来了。”
    孟元超翟然一惊,回过头来,茫然问道:“你说谁呀?”
    吕思美笑道:“瞧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你以为我说的是谁?当然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子了。”
    孟元超道:“你还在想着她?她早已去得远了,不会再回来了!”
    吕思美道:“咦,你怎么知道?”
    孟元超道:“你不是说她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么?我的看法也是如此。她若要见咱们,那就不会走了。”
    吕思美道:“哦,那么你不是在想她却又想谁?”
    孟元超暗暗叫了一声:“惭愧”,心道:“小师妹为我受了重伤,我却老是在想着云紫萝。”当下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哄吕思美道:“我什么也不想,只是想你安心养病。我给你一颗药丸,你吃了乖乖的睡吧。”他给吕思美吞服的是一颗少林寺秘制的“小还丹”,治内伤最为有效。这颗“小还丹”是义军首领冷铁樵送给他的,一次他作战受伤,冷铁樵把从少林寺大悲禅师那儿讨来的三颗小还丹给他,他舍不得全吃,留下了一颗。
    吕思美吞了药丸,笑道:“你把药九当作糖果哄我睡觉么?但我还是不想睡。”
    孟元超心念一动,说道:“你以前看护我的病,时常给我唱歌。我不会唱歌,吹萧给你听好不好?”
    吕思美喜道:“好呀,好呀!我记得在小金川的时候,你和宋帅哥常常一个吹萧一个唱曲的。我已经有许久没听过你吹萧了。”
    孟元超道:“可惜腾霄不在这儿,没人给你唱曲。”当下轻轻地吹起萧来。吹的是一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民间流行的小曲,曲调本来是甚为轻快的,但孟元超虽然吹出来了这轻快的曲调,心中却是充满着悲苦之情。
    因为这正是八年前他在这个园子里,时常吹给云紫萝听的一支小曲。
    吕思美不知原委,却是听得心旷神怡。她记得在小金川的时候,宋腾霄也曾给她唱过这支小曲。在音韵悠扬的萧声之中,她好像又听到了宋腾霄在她耳边低唱了。
    “莫不是雪窗营火无闲暇,莫不是卖风名人轶事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订幽期错记了茶藤架?莫不是轻舟骏马,远去天涯?莫不是招摇诗酒,醉倒谁家?莫不是笑谈间恼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儿加了万种千条,好教我疑心儿放不下!”
    这支曲子,本是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南一带的歌妓从“西厢记”的曲调变化出来的,描写张生远去之后,久久不归,莺莺惦念之情。只因文辞活泼风雅,故此流传民间,甚至文人学士,大家闺秀,也欢喜唱。
    吕思美听得心旷神怡,心中充满蜜意柔情,眼前幻出了小金川的陽春美景,在野花遍地的林子望,孟元超倚树吹萧,宋腾霄曼声低唱。
    眼前的幻景渐渐模糊,吕思美不知不觉的入梦了。
    一曲奏终,余音绕缀。孟元超心里却是充满悲苦之情。他的眼前也幻出了一幅图画,只是这图画已经沾满了灰尘,颜色也有些黯淡了。
    八年前的临行前夕,就在这个园中,就在园中的茶藤架下,他最后一次给云紫萝吹萧,吹的就是这支曲子。
    他记得自己曾对云紫萝说道:“我不是张生,你也不是莺莺。我一定还会归来,在这茶藤架下,为你吹萧的。”
    如今他回来了,他守着自己的诺言,他并不是负心的张生,但云紫萝却像莺莺那样的另嫁他人了。
    园已荒芜,茶藤架亦已倒塌,他也找不到云紫萝来听他吹萧了。
    但这怪得了云紫萝么?
    他又记得,在说了那番话之后,云紫萝幽幽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但愿如此。但愿能够再听到你的萧声。”
    她给他吟了一首黄仲则的诗:“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名人轶事墙人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缠名人轶事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芭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她对他说道:“如果你迟不归来,我将不知有多少个无眠的晚上,要为你而风露立中宵了。”
    情真意深,言犹在耳!他决不相信云紫萝会忘记了他!或者这只能怪造化弄人吧?
    吕思美睡着了,苍白的脸上晕着一抹轻红。想必她是在做着一个美梦吧?可惜我的美梦已经破了!孟元超心道。
    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小师妹已经熟睡,孟元超用不着再掩饰自己心底的悲伤了。
    从窗口望出去,但见水淡星稀,秋风萧瑟,秋草枯黄。孟元超忍不住拿起洞萧,把一腔郁闷,藉着萧声发泄出来。
    “秋心如海夏如潮,但有秋魂不可招!”只因愁深似海,萧声也似乎充满了秋意了。
    “紫萝,紫萝,你在何方?你在何方?你听得见我的萧声吗?你听得见我的萧声吗?”
    孟元超的萧声其实是吹给云紫萝听的,他在盼望,盼望云紫萝听见他的萧声,会忍不住偷偷回来出他一面。
    月光黯淡,月亮西沉,孟元超最后的这个希望世幻灭了!
    萧声飞出荒芜的园子,给秋风吹入幽林。幽林里云紫萝正在一步一回头。
    云紫萝是听见他的萧声了的。可是她又怎能回去呢?
    萧声如怨如募,如泣如诉,云紫萝听得痴了。以致她背后偷偷的跟着一个人,她也没有发觉。
    她知道孟元超是在招唤她,她几乎忍不住就要回去了,可是她尽管一步一回头,脚步却没有后转。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我一回去,势必不能自拔,元超和他师妹的美满姻缘,也必将为我破坏。”云紫萝的心在卜卜的跳,自己警告自己。
    可是她的脚步在向前行,一颗心却回到了与孟元超相处的往日了。
    “几回花下坐吹萧,银汉红名人轶事墙人望遥。”八年前她是一个坐在花下听孟元超吹萧的少女,她的容颜必是像春花一样的娇艳,她的心情正是像春花一样的盛开。
    八年后的今天,她也还未老,但她的心情,已是像秋天一样萧瑟,她的容颜也像秋天一样的憔悴了。
    充满秋意的萧声飘入幽林,传入她的耳朵,她的心中是益增伤感了。
    “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我决不能再见元超”,云紫萝心想。
    可是天地虽大,如又何处是她容身之地?
    她自己的家她不能回去,杨牧的家她更不能回去。她去哪儿?她去哪儿?
    “我的后半生大约只能在江湖飘荡了。唉,华儿呀华儿,娘只是为了你才活得下去的呀!”想起了她的儿子,她迈开大步,再不回头。
    此时天边的残月,已经坠下林梢了。
    她走了之后,有一个人发着嘿嘿的冷笑,从乱草丛中钻出来。
    这是一个云紫萝绝对料想不到的人。
    读者诸君,请你们先猜一猜,这人是谁?
    原来他就是云紫萝的丈夫,苏州的名武师杨牧。
    杨牧装作假死的时候,曾经对妻子说过,是为了要成全她和孟元超的。他这样做令得云紫萝极是难堪,初时云紫萝本来是不同意的,她曾经在丈夫面前流下眼泪苦苦相劝,甚至她要向丈夫发誓,从令以后,决意把孟元超忘掉,只爱丈夫。可是杨牧掩着她的口,不许她说出誓言,因为他知道妻子的心并不属于他,即使发了誓也是没有用的。云紫萝拗不过丈夫,她也不愿两个人的感情受损伤,最后才终于被迫同意,同意替她文夫隐藏这个秘密。
    她只知道丈夫不知是跑到什么隐僻的地方躲藏起来,怎想得到他是跟踪自己?
    但即使云紫萝发现了他,也不会认识他的,他戴了一张制作得十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巧的人皮名人轶事面具,这是远在他结婚之前,一个朋友从苗区带回来送给他的。云紫萝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丈夫藏有这样一张面具。杨牧平常的装束也全都换过了。
    杨牧发出嘿嘿的冷笑,从乱草丛中钻出来,心里想道:“紫萝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就在她的后面。不过今晚的变化却也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
    “从今以后,你只当世上没有杨牧这个人吧!”当晚的情景浮现眼前,他还清楚的记得,在他说了这句话后,云紫萝伏在他的身上,泪下如雨。
    如今云紫萝的背影正在他的面前消失,他想起了当晚的情景,再看了看正在消失中的妻子的背影,不觉发出嘿嘿的冷笑,在他心里自己嘲笑自己道:“我只道可以赢得她的芳心,谁知竟是一败涂地!”
    原来他的真正用意并非是如他所说的那样,要成全云、孟二人,恰恰相反,他虽然扮作情杨失败的角色,其实却是不甘于失败的。他之装作假死,退出情杨,不过是作为一种手段,当如一场赌搏,希望在这场赌名人轶事博之中,可以把失去的妻子的爱情,赢取回来!
    他知道云紫萝感情的弱点,他这样做了之后,云紫萝一定内疚于心,也一定十分感激他的。感情的变化是微妙的,俗话说得好:将心换心,说不定经过了这场情变,云紫萝给他感动,会真正的爱上了他。
    他的估计是这样的:在他失踪之后,他的妻子未必会跑去找孟元超,很可能是怀着内疚的心情,守在家里,等他回来。
    这是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他当然也曾想过,他的估计未必都会实现,但最少有一半可以成功的希望,正如赌名人轶事博一般。
    如今“骰子”已经掷出来了,“赌名人轶事博”的结果揭晓了。他的妻子不但马上去找孟元超,而且从令晚的事情,他更知道了云紫萝是深深的爱着孟元超,远远在他的估计之上!
    可是他却不知道云紫萝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之下,经过无数次的内心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战,才跑去找孟元超的。他估计其实也没有错,云紫萝的确是十分感激他,并且对他怀有内疚之情。
    如果云紫萝知道,她一向认为是正人君子的丈夫,尤其在这次事情之后,她大为佩服,认为“伟大”,甚至想过要重新技回他的怀抱的大夫,竟是这样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她将如何震惊呢?
    云紫萝的背影已经消失了,杨牧心中的波浪却还没有平静。
    “不错,她现在是离开孟元超了,她没有让孟元超认出是她,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还不是为孟元超吗?
    “她甘冒生命的危险,拔剑与点苍双煞相斗,打败了点苍双煞,却又不让孟元超知道。她为了使孟元超得到美满的姻缘,不惜牺牲自己,这才是真正的深心相爱啊!”
    想至此处,杨牧不禁妒火中烧,再又想道:“即使将来宋元超和他的师妹成了婚,即使将来紫萝重新归回我的怀抱,但她的心还是留在孟元超那边的,我得到她的人,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何用?”
    突然一个念头从他心中升起:“要她死心,除非把孟元超杀了!”“对,只有这样,方能泄我胸中恶气。杀了孟元超,纵然我还是得不到她的心,至少孟元超也是得不到她了。”
    可是怎样才能杀掉孟元超呢?他刚才伏在墙外,挖了一个洞偷看,孟元超恶斗点苍双煞的情形,他是看得清清楚楚的。现在他闭上眼睛,好像还看到孟元超挥刀霍霍,矫若游龙的身手。
    杨牧虽然妒心如焚,却还未失自知之明,他知道凭他这点本领,如果去杀了孟元超,只怕非但杀不了孟元超,反而要给孟元超杀掉!
    工于心计的杨牧,想来想去,终于给他得到了一个主意,是借刀杀人之计,他有办法可以帮忙点苍双煞杀掉孟元超。
    主意打定,他不再跟踪妻子,转了一个方向,却去追踪点苍双煞了。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路上还未有行人,只有点苍双煞。
    点苍双煞从云家逃跑出来,估量已跑出二十里开外,感到有点疲劳,开始放慢脚步。
    段仇世受的只是略损皮肉的轻伤,算不了什么,他的师兄卜天雕可就惨了,卜天雕给吕思美砍了一刀,又给云紫萝刺了一剑,吕思英那一刀几乎砍掉他的一条手臂,云紫萝那一剑刺穿了他的“劳宫穴”,更是把毒掌废了。
    卜大雕的资质不及段仇世,他练的“黑砂掌”,足足用了十年功夫,如今断送在云紫萝的剑下,若要重头再练,只怕十年也未必能够再练成功了。
    一路上卜天雕骂声不绝于口,骂孟元超,骂“小妖女”,更诅咒那个心狠手辣的“丑妖妇”。当然他不会知道这个“丑妖妇”乃是艳名曾经倾动苏杭的绝色美人云紫萝!
    段仇世听他骂声不绝,似乎有点厌烦,忽地淡淡说道:“我倒是有点佩服孟元超呢!”
    卜天雕呆了一呆,叫道:“什么?昨晚你也是吃了他们的亏的,怎的却佩服起仇人来了!”
    段仇世道:“其实孟元超并不是咱们的仇人,咱们的仇人是他的师父。”
    卜天雕怒道:“我的毒功断送,就是因他而起,你也给他的师妹斩了一刀,你还说他不是咱们的仇人!”若非卜天雕一向敬畏这个师弟,他就要破口大骂了。
    段仇世点了点头,说道:“你也说得不错,经过了昨晚这一战,咱们当然也是和孟元超结下了粱子的了。但我还是禁不住佩服他。”
    卜天雕道:“你佩服孟元超什么?”
    段仇世道:“我佩服他是一条硬汉子,还有他那一路刀法,我也很是佩服。说老实话,单打独斗,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昨晚得见吕寿昆衣钵真传的刀法,也算得是不虚此行了。”
    卜天雕道:“如此说来,这个仇你是不想报了?”
    段仇世道:“这也不然,佩服和报仇是两件事。不过我倒想用另一个法子报仇。”
    卜天雕道:“什么法子?”
    段仇世道:“我还未曾想得出来,不过我是不想和他性命相斗了。我要把本领练得比他高明,叫他甘拜下风。”
    卜天雕知道这个师弟比他更为任性行事,他所想的事非做到不可。卜天雕的武功本来不及师弟,如今毒掌已废,更是必须倚靠他了。是以卜天雕虽然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发作。只好说道:“我是不行的了,但愿你好歹也给咱们出这口气。”
    说话之间,忽然见有一个人匆匆向他们跑来。
    卜天雕抬头一看,只见来的是个衣衫褴楼的汉子,一件打满补钉的蓝布大褂,油腻腻的发亮,远远就闻到一股臭殊,一张苍白的脸孔,简直没有半点血色,跑起路来,脚尖沾地,轻飘飘的像一缕烟,倒是跑得很快。
    卜大雕暗暗嘀咕:“哪里钻出来的这个怪物,倒像个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野鬼游魂。”他正自满肚皮怒气无处发泄,心里讨厌,便即转过身指着那汉子骂道:“你这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东西,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干吗?”
    那汉子淡淡说道:“卜先生,请你不要骂人,我看你现在也是狼狈得很,样子并不见得怎样好看啊!”
    卜天雕大怒道:“好呀,你这个鬼东西居然敢讥笑我,你老子今晚虽然打输了架,要打发你谅还可以!”他的毒功虽废,其他武功还在,大怒之下,用那伤得较轻的手,一掌就向这个汉子打去。
    那汉子说道:“何必如此动怒,你焉知道我是对你没有好处的呢?”声音仍是冷冷冰冰的,脸上毫无表情。
    只听得“蓬”的一声,卜天雕一掌打在那人身上,那人不过微微一晃,卜天雕却是不由自己的连退三步。
    卜天雕哪里知道,这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东西”却是蓟州的名武师杨牧。杨牧本是个甚为注重仪容,平日衣着极其讲究的名武师,因他暗暗地跟踪妻子,虽然戴上了人皮名人轶事面具,也还恐防万一给云紫萝看破,故此扮成这个样子。
    他知道卜天雕的武功已经给云紫萝废掉,是以敢于受他一掌。内功的造诣,他本来就比卜天雕稍胜一筹,卜天雕在恶战重伤之后,和他距离更远,这一掌当然丝毫不能伤害他了。
    段仇世毕竟比师兄有见识得多,当下连忙将卜天雕拉开,说道:“真名人轶事人不露相,露相不真名人轶事人。阁下大约是不想给我们知道你是谁吧?好,那我也就不请问阁下的高姓大名了,只是想请问阁下有何指教?”说话中透露他业已看出杨牧乃是戴了面具,并非以本来面目示人。
    杨牧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段先生不愧是爽快的人,那我也就爽诀的说了。实不相瞒,你们昨晚之事,我都已知道,你们要不要向孟元超报仇?”
    卜天雕道:“要又怎样?你的武功虽然不错,未必打得过孟元超。哼,哼,要是我没受伤,我看你至多不过和我打个平手罢了,你又焉能帮助我们报仇?”
    杨牧说道:“不错,我是打不过孟元超。但不能力敌,便当智取。只要你们依计行事,我自有办法叫孟元超跪在你们面前,给你们磕头!”
    卜天雕半信半疑,呲牙笑道:“你当真有这能耐?好,你办得到孟元超给我们磕头,我给你磕头。”杨牧淡淡说道:“那倒不必。”
    卜天雕道:“师弟,我知道你不想杀掉孟元超,若能令得他给咱们磕头,这个仇我也可以当作是已经报了。”
    段仇世望了杨牧一眼,说道:“但我倒是很想知道,阁下为何这样热心,要为我们报仇?”
    杨牧说道:“实不相瞒,我和孟元超也是结有梁子,并不仅仅是为了你们。”
    段仇世道:“哦,原来如此!”
    杨牧缓缓说道:“所以你们如果是同意的话,咱们倒不妨彼此合作,做一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易。”
    段仇世冷冷说道:“你算是找到了买主了。这是一宗见不得光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易吧?”
    杨牧哈哈一笑,说道:“不错,现在天还未亮,这的确是见不得光的买卖。”
    卜天雕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的办法如何?”
    杨牧说道:“孟元超有个好朋友,名叫宋腾霄,这个人你们想必知道?”
    段仇世道:“他们在小金川的时候,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听说这人的武功不在孟元超之下。”
    杨牧点了点头,说道:“我见过他的武功,比孟元超稍差一点,孟元超有个孩子。”
    话犹未了,卜天雕忽地骂起来道:“胡说八道,孟元超还未娶妻,哪里来的孩子?你这不是存心来骗我们吗?”
    杨牧说道:“卜兄,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未成亲也可以有孩子的,这是孟元超的私生子!”
    卜天雕是个浑人,搔搔头皮,想了半晌,明白过来,说道:“公的和母的住在起就会有孩子,不一定要拜堂成亲?对,对,你是说得不错,但这又怎样?”
    杨牧说道:“这个孩子,如今正由宋腾霄将他带来苏州。他们走的是大路,你们很容易就可以在路上找着他。”
    段仇世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是要在这孩子的身上做文章。”
    杨牧说道:“不错,咱们报仇的办法就是要着落在这孩子的身上。宋腾霄的武功虽也不弱,但他要保护孩子,决计不是你们的对手。你们可以在他的手上把这孩子夺来。”
    卜天雕道:“我们要一个小孩子干吗?没的自讨麻烦!”
    杨牧哈哈笑道:“孟元超的孩子在你们手上,你们要他如何就是如何,他还敢不依。”
    卜天雕一拍脑袋,说道:“是呀,这样简单的道理,我怎样没有想起!”
    杨牧取出一块汉玉,继续说道:“孟元超从未见过这个孩子,你们说的他未必相信。但他不认识这个孩子,这块玉他是一定认识的。”
    原来这块汉玉乃是孟元超临走那晚,留下来给云紫萝的。他是个稳重的人,临走之时也曾想到,世事难恻,恐怕将来会有什么意外啊,是以留下这块家传的汉玉,嘱咐云紫萝,她在孩子长大之后,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孩子。万一有甚意外变化,夫妻父子,不能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圆,留下汉玉,也可以当作父子相认的信物。
    云紫萝嫁给杨牧之后,有一天给杨牧发现她收藏的这块汉玉,问起她来。云紫萝一来以为孟元超已经死掉,二来感激丈夫对她的恩义,便也不再隐瞒,把这块汉玉的来历,对丈夫说了。
    那一晚云紫萝带孩子出走,临走匆匆,找不见这块汉玉,只道是自己记错了,收藏的地方,想不起来,只好算了。她可没有疑心到丈夫身上,却不知正是她的丈夫偷去的。
    杨牧取出了这块汉五,接着说道:“你们把孟元超的儿子抢了过来,将这块玉挂在他的颈上,就可以带他去见孟元超了。不错,孟元超是个硬汉子,但三个响头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自己的亲生骨肉,我想,这三个响头,只怕孟元超还是非磕不可的了。”
    卜天雕大喜道:“好,好!这个办法好极了!”
    段仇世冷冷说道:“不错,这样一来,我们的仇算是报了。但在这宗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易之中,你想得到的好处又是什么?”
    杨牧咬一咬牙,恨恨说道:“我要得孟元超的性命。”
    段仇世道:“哦,你和孟元超竟有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吗?不过,他既然给我磕头,我可不能替你杀他了。”
    杨牧说道:“用不着你们动手,在他向你们磕头的时候,我自会用暗器取他性命。”
    杨牧身上有见血封喉的暗器,心里想道:“即使孟元超不肯磕头,他见了孩子也必心神大乱,我用毒箭杀他,不费吹灰之力。”
    段仇世道:“还有什么另外的条件吗?”
    杨牧道:“有。不过,这可要稍微委屈你们了。”
    卜天雕道:“你帮了我们这个大忙,我们稍稍受点委屈也算不了什么,你说吧。”
    杨牧说道:“事情过后,我会偷偷跟在你们后面,第二天方始在路上会见你们。那时我的装束可能完全改变,变成了和现在大不相同的另一个人。不过我的声音你们当然是记得的,是吗?”
    卜天雕道:“当然记得。但你这样做却是为了什么?”
    杨牧道:“我要那个孩子。请你们千万不要说穿你们是认识我的。我见了你们之后,会装出大怒的神气,痛骂你们,并且和你们动手,请你们不要见怪。你们装作给我打败,让我把孩子抢去。”
    卜天雕皱起眉头,说道:“要我们点苍双煞败在你手下,这不能!”
    杨牧道:“那就让我吃点亏了,你可以打我一掌,甚至把我打伤,但最后你们还是要让我把孩子抢去才行。”
    卜天雕道:“好,这样倒还可以。反正我不想要那野孩子。”
    杨牧大喜道:“这么说,这宗买卖算是成交啦!”
    原来杨牧打的是个如意算盘,他把孩子抢了回来,云紫萝知道了消息,总有一天要自己回来找他。她当然不会疑心是他杀了孟元超,何况孩子也可以证明孟元超是给点苍双煞杀的。他可以说是因为不放心云紫萝,所以跑去苏州,在路上遇上点苍双煞的。那时情敌已除,云紫萝又一定会感激他肯冒性命的危险为她抢回孩子,那时他还会赢不到云紫萝的芳心吗?
    算盘打得如意,可惜他错算了一着,没有把段仇世算准,段仇世虽然是个恶名远扬的魔头,但却不是如他所想象的一个卑鄙小人。
    当杨牧说出这两个条件的时候,段仇世一直是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言。他没有戴面具,却和戴上了人皮名人轶事面具的杨牧一样,面上毫无表情。
    杨牧只道大功告成,伸出手来,说道:“段大哥,这块玉名人轶事名人轶事给你了。三天之后,晚上三更时分,我在那个园子,恭候你们两位的大驾。”他来的时候早已知道宋腾霄带着孩子走路,走得较慢,落在他的后面,约有百数十里之遥,是以他把时间算得很准,估计三天之内,点苍双煞一定能把事情办妥,回到云家。
    不料话犹未了,段仇世突然一掌向他打去!
    杨牧这一惊非同小可,但他毕竟是个临敌经验极为丰富的名武师,猝然遇袭,虽惊不乱,霍的一个“凤点头”,金刚六陽掌已是发了出来迎敌。
    不过,他虽然应变得快,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段仇世的巨灵之掌,没有给他打着耳光。但段仇世的掌锋在他耳旁掠过,杨牧的面门已是感到火辣辣的作痛!
    杨牧的金刚六陽掌一招六式,奇正相生,变化莫测,段仇世的本领虽然远在杨牧之上,但因未曾见过这路掌法,亦是不敢轻敌。一击不中,斜跃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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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羽生游剑江湖·第八回一念之差
    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艾灸眉头瓜喷鼻,今日须难决绝。早患苦重来千叠。脱屐妻拿非易事,竞一钱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圆缺?
    ——吴梅村
    “当”的一声,杨牧手上的那块汉玉落在地上。
    杨牧叫道:“段先生,生意不成,人情还在。有话总可慢慢商量!”
    卜天雕也在一旁劝道:“是呀,二弟,我看这人对咱们并无恶意嘛,你何必动手打他?”
    段仇世哼了一声,指着杨牧,冷笑说道:“不错,段某是要报仇,但报仇也要报得光明磊落!利用稚子,暗算人家,这算什么行径?哼,哼,你要我们去作小人,自己却充当好汉,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你做的这宗买卖,也未免太无名人轶事耻了吧!”
    说到“无名人轶事耻”二字,蓦地提高声音,喝道:“与你这卑鄙小人,有何人情可说?你给我滚!否则你可休怪我手下无情!”
    杨牧有生以来,从来只有人向他奉承,几曾受过如此辱骂?段仇世这一掌没有打着他,倒是把他的尊严打掉了。他突然发觉自己在别人眼中,原是这样一个卑鄙小人,而且这个骂他的人,还是他所轻视的邪派魔头!
    这霎那间,杨牧不禁有点儿愧悔了。脸上是火辣辣的发烧,身上却是冷汗直流!
    但可惜这一愧悔的念头,转瞬即过。不过,他也不敢向段仇世发作。他觉得脸上隐隐发麻,倒是有点吃惊,想道:“我戴着面具,又未曾给他打中,难道也会中毒不成?”
    杨牧识得段仇世毒掌的厉害,不敢发作,说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你要充当好汉,你就去吧。”扔下了几句话,算是挽回了一些面子,便即灰溜溜的走了。
    段仇世哈哈大笑,初时是得意的狂笑,渐渐带上了几分苍凉的味道,笑声也渐渐变得低沉了。他心里在想:“我骂他是卑鄙小人,但我对孟元超的所为,难道就算得正人君子么?”
    卜天雕道:“二弟,听你的说法,那鬼东西是把咱们做傻子了。”
    段仇世道:“不错,这回你有点聪明了。”
    卜天雕道:“既然如此,那你还在想些什么,咱们回去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段仇世道:“我是在想——,嗯,大哥,咱们别忙回去,我和你去抢那个孩子!”
    卜天雕喜道:“对啦,咱们把那孩子抢来,一样可以逼名人轶事孟元超向咱们屈服,叫他磕三个响头,他决不敢磕少一个,但却用不着给那鬼东西占便宜了。”
    段仇世道:“我要抢孟元超的孩子,可不是这个意思。”
    卜天雕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段仇世望了望天色,东方已是现出一片红霞,朝陽就要冲出云层了。段仇世道:“今天是个好天气,咱们正好赶路,且待我们把那孩子抢到手中,我再和你细说。”
    卜天雕不知师弟的闷葫芦里卖什么药,心里想道:“十年之内,我是不能亲自向孟元超报仇的了。不管师弟打的是什么主意,总之是抢了孟元超的孩子,叫孟元超伤心也好。”于是就高高兴兴的跟着师弟,从大路跑去,准备中途截劫那个带着孟元超孩子的宋腾霄。
    杨牧给段仇世掴了一掌,像丧家之犬似的夹着尾巴逃跑,心中又是羞惭,又是气恼。
    “想不到我这名震江湖的名武师,竟然受此奇耻大辱,好在刚才没有人看见。”杨牧心想。回头一看,点苍双煞并没追来,他才放下了心,放慢脚步。
    杨牧又再想道:“求人不如求己。我杨家祖传的武功,决不会输给那个孟元超,怪只怪我自己练得不好。姐姐练成刚柔兼济的金刚六陽掌就比我高明得多。但杨家的内功心法,爹爹却是按照“传子不传女”的家规,只是传给了我的。只要我肯痛下苦功,再练几年,我的功夫一定又要比姐姐高明了,那时再去找孟元超算帐不迟。”
    但这几年却怎样挨得过去?练这种艰难的内功,当然是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夜闭门苦练,决不能让外务分心的了,自己有这份耐性吗?练功的时候,想起妻子爱的是另一个人,自己又能安静得下这份心吗?何况,是否一定能够练得成功,练成功之后,又是否一定打得过孟元超,也还都是未可知之数。
    思前想后,十分苦恼,戴着人皮名人轶事面具,更感气闷,杨牧四顾无人,遂把人皮名人轶事面具除了下来,透一口气。
    正自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思乱想,忽觉背后微风飒然,杨牧依然一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衣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那黑衣人似笑非笑地说道:“杨武师,幸会!幸会!”
    杨牧定睛一瞧,记不起在哪里曾经见过这个人,连忙说道:“你找错人了,我是穷棒子,可不是什么名武师。”
    要知蓟州的名武师杨牧已经“埋葬”了的,杨牧当然不愿意给一个与他素味平生的人知道他是假死,尚在人间。
    杨牧暗自思忖:“这人我不认识,想必是江湖上一个未入流的小脚色,不知在哪里见过我一两面的。我现在虽然没有戴上面具,但我这身寒酸的打扮,我这副肮脏的样子,哪有半分和‘蓟州的名武师’杨牧相同?只要我坚决否认,人有相似,物有同样,他一定会以为是看错人了。”
    不料那黑衣人听了杨牧的否认之后,却是哈哈一笑,笑得极其难听,跟着说道:“杨武师,我没有找错人,你才是真的找错人了。”
    杨牧怒道:“告诉你我不是杨武师,你歪缠什么?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人陰陽怪气地说道:“杨武师,真名人轶事人面前莫说假话,你在昨晚今朝的遭遇我都已知道,你找点苍双煞给你报仇,这不是找错人了吗?应该找我才对。”
    杨牧大吃一惊,杀机陡起,心里想道:“若给这厮把我的秘密泄漏出去,以后我还如何能够做人?我决不能容他活在世上!”
    杨牧动了杀机,淡淡说道:“朋友,你好眼力,我杨牧算是佩服你了!”口中说话,跨上两步,忽地就是一掌向那黑衣人打去。
    那黑衣人哈哈笑道:“你要杀人灭口?这可就不够朋友了!”笑声掌影之中,左掌划了一道圆弧,作势擒拿,右掌时底穿出,并指如朝,点向杨牧的脉门!
    杨牧用的是金刚六陽掌中的杀手,掌力刚猛之极,即使是一块石头,这一掌打下,只怕也要给他打碎。不料那人的擒拿手法,更为厉害,他那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杨牧掌力未曾使足,手腕已是给他的指头戳了一下,登时一阵火辣辣的作痛。幸而杨牧变得快,脉门要穴才没有给他点个正着。
    黑衣人冷笑道:“杨家的六陽金刚掌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要想杀我,恐怕还不是这么容易吧!”
    杨牧这才知道自己的估计完全错误,对方竟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
    杨牧自恃决计打不过这人,三十六计走为上着,转身便逃。
    可是黑衣人却不肯放过他了,杨牧飞身一纵,脚尖尚未落地,只听得身旁衣襟带风之名人轶事声,那黑衣人已经越过他的前头,拦住他的去路。
    杨牧一咬牙根,喝道:“好,我与你拼了!”双掌齐出,左一招“六龙并驾”,右一招“天马行空”金刚六陽掌一招六式,杨牧双掌齐出,式中套式,招里藏招,共有十二个式子之多,在掌法中,委实算得是十分繁复的了!
    不料那黑衣人的大擒拿手法,竟是更为奥妙,更为繁复!
    那黑衣人也是双掌齐出,杨牧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招数,但见四面八方都是他的身形掌影,杨牧那两招十二式的金刚六陽掌掌法,竟然给他尽都化解!
    而且还不仅仅这样,那人滴溜溜一个转身,掌劈指戳,杨牧的十三处要穴道,登时都在他的掌指擒拿之下。
    可是那黑衣人却像猫儿戏弄老鼠一样,只是作势擒拿,可并没有把招数用实。杨牧怒道:“你要杀便杀,大丈夫岂能容你戏弄?”
    黑衣人心中冷笑:“你也敢自称是大丈夫?”但脸上却作出了尊敬对方的神气出掌一收,哈哈笑道:“不打不相识,咱们现在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了吧?杨武师,这是你说的要和我拼命,我可没有和你拼命的意思啊!我对你只有好意,并无坏心!”
    杨牧惊疑不定,打量一下对方,说道:“阁下是谁?有何赐教?”
    那黑衣人淡淡说道:“杨武师,你昨晚所见的滇南四虎,都是我的手下,你大约可以猜想得到我是什么身份了吧?”
    杨牧更是吃惊,说道,“请阁下明白见告。”
    那黑衣人道:“我是有心和你名人轶事名人轶事个朋友,因此也就用不着对你遮瞒了。我是御林军的副统领石朝玑,或许你也曾经听过我的名字?”
    杨牧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想不到这个他起初以为是“江湖上未入流的小角色”,却竟然是御林军的副统领。
    杨牧平日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广阔,黑道白道都有朋友,但像御林军统领这样的大官,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当然杨牧之所以大吃一惊,不仅因为石朝玑是御林军副统领的缘故。石朝玑在未做御林军副统领之前,已经是闻名江湖的武林高手了。的确是如石朝玑所说那样,杨牧是早已知道他的“大名”的了。杨牧还记得当他第一次听得侠义道中的朋友谈及石朝玑已经投师朝廷的时候,他还曾为地叹息过,颇有“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之感。
    杨牧定了定神,说道:“杨某一介小民,不敢高攀。”
    石朝玑哈哈笑道:“杨兄客气了,你是北五省的名武师,我一向也是对你佩服得很呢!”
    杨牧给他一顶高帽戴下,虽不至于得意忘形,心里也觉得是有了面子,当下说道:“不敢。但不知石大人来找杨某,究竟是为了何事?”
    石朝玑道:“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一来是为你打抱不平,要助你一臂之力;二来是特地为你送功名富贵来的。只要你肯听我的话,你的大仇,不愁不报。”
    杨牧道:“我不指望功名富贵,但不知石大人何以这样热心,要为我报仇?”
    石朝玑哈哈一笑,说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若说我是完全出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话你也未必会信。我之助你,当然是为了大家都有好处。”
    杨牧道:“愿闻其详。”
    石朝玑道:“孟元超是金刀吕寿昆的弟子,而吕寿昆则是反叛朝廷的钦犯,这两件事情,想必你是知道的了?”
    杨牧木然毫无表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石朝玑往下说道:“十多年前,大内的四名侍卫和御林军的三名军官,联骑追捕吕寿昆一家三口,中途遇上,一场厮杀,结果吕寿昆固然受了重伤,但朝廷方面的七个人却有五个丧生在吕寿昆的金刀之下,只有一名大内侍卫和一名御林军军官在受伤之后,逃了出来,侥幸未死。那个御林军的军官就是区区在下。”
    说至此处,石朝玑冷冷的望了杨牧一眼,杨牧仍是默不作声。石朝玑继续说道:“吕寿昆受伤之后,退迹荒山,把徒弟从苏州招回,卫护师门,孟元超奉了师命,又邀得他的好朋友宋腾霄一同前往。朝廷方面,对吕寿昆的侦察也没放松。终于有五名大内高手,找到了吕寿昆的藏身之所,其时吕寿昆已经死了,不过他们尚未知道。结果在荒山上一场恶斗,这五人也尽都丧命在孟元越与宋腾霄的刀剑之下。那次我因为伤还未愈,没有参加,否则鹿死谁手,殊难逆料。不过我那次虽然没有参加,但我给孟元超的师父砍了一刀,我的同僚又折在他的手下,我和孟元超的仇,也算得是结定的了!”
    杨牧静静的听着,仍然是那副漠然的神态,石朝玑吁了口气,继续说道:“当然,我和盂元超之间,还不仅仅是私人的仇怨而已。想必这也是你知道了的——这几年间,他在小金川做的是什么事情。嘿,嘿!他已经成了反叛朝廷的著名‘匪首’之一,像他的死鬼师父一样,如今他也是我们必须缉拿归案的钦犯了哪!我为什么要帮助你报仇,嘿,嘿,杨武师,这你可该明白了吧?”
    杨牧颓然说道:“明白了,你是为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差——”
    石朝玑哈哈大笑,杨牧话犹未了,他已是接声说道:“不错,我是为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差,你是为了报仇。咱们两人联手对付孟元超,大家都有好处。”
    笑声有如鸱鹗夜鸣,难听之极,饶是杨牧这样的人听了,也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其实杨牧无须听完他的说话,已经是猜得到他的企图了。
    杨牧刚才在听他说话的时候,表面上是木然毫无表情,内心里其实已是在激烈的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战之中!
    不错,杨牧是工于心计,但当他动起杀机,要把孟元超除掉之时,他可还未曾深刻的想过:他要杀掉的不但是一个情敌,也是一个义军的首领。他更没有想到,要和一个清廷的御林军副统领联手,共同去对付孟元超。
    杨牧暗自思量:“我和点苍双煞联手,那还罢了,如今是和御林军的副统领联手,这事若然传了出去,江湖上好汉能不耻笑我么?只怕还不仅仅是耻笑而已,以后想要在江湖立足也不能了。”
    杨牧在黑道白道都有朋友,但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情比较亲密的朋友还是侠义中人,而且尽管他没有加盟反清,但最少在一头上他是赞助这班朋友的作为的。因此当他蓦然想到,可能有一天要和这班朋友为敌之时,他就不能不有所顾虑,甚至有些胆怯了。
    一面是妒火中烧,一面又是有所顾虑,杨牧又再想道:“我要独自报仇,只怕再练十年也是未必能够,难得有这样一个高手找上门来,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嗯,石朝玑之所以要找我作帮手,他当然也是因为恐怕自己对付不了孟元超的缘故。那么我要他为我保守秘密,作为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换条件,他还能不答应吗?”
    杨牧自以为有和对方“讨价还价”的本钱,哪知已是给石朝玑玩弄于股掌之上。
    石朝玑冷冷地望着他,冷冷地说道:“大丈夫一言而决,何用踌躇?怎么样,爽快地说吧!”
    杨牧咬了咬牙,说道:“好,可是就只咱们两人去么?”他本来的意思是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的,问这么一句,为的是在试探石朝玑的口风,哪知石朝玑的回答,竟然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石朝玑心道:“鱼儿上钩了!”蓦地哈哈一笑,说道:“只要你答应和我合作就行了,至于报仇之事么,那也不用这样心急。”
    杨牧怔了一怔,说道:“原来你不是准备马上就和我去杀掉孟元超的吗?”
    石朝玑说道:“我瞧你有点胆怯,说老实话,我也没有把握就杀得了孟元超。不过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敢担保总有一天能够替你报仇雪恨就是。对啦,有一件事情,你还未曾答应我呢?”
    杨牧猛然一省,说道:“你是说——刚才,刚才你提过的那件事情?”
    石朝玑道:“不错!我说过的,我这是送功名富贵给你,对你大有好处!可是你若是不答应的话,那我就不仅不能帮你报仇,还要对付你了!”
    杨牧吃了一惊,说道:“请石大人明言,要送给我什么样的功名富贵?要对付我又是如何?”
    石朝玑说道:“萨大人很赏识你,想你充当大内的二等侍卫。嘿嘿,你一出身就是二等待卫,这功名富贵,也算得是不小了啊!”
    杨牧大惊道:“杨某不敢奢望,……著望……”
    话犹未了,石朝玑已是冷笑说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我也用不着杀掉你,我只须把我昨晚今朝耳闻目击的事情抖露出去,让大家知道,杨武师的妻子早有奸夫,这位大名鼎鼎的杨武师自己报不了仇,跑去求助于点苍双煞,定下的计策,竟是绑架自己的儿子!不,说错了,是他妻子和奸夫所生的儿子,杨武师为了害怕那个奸夫,这些年来,不能不承认是自己的儿子的!哈哈,这些事情抖露出来,看你杨武师颜面何存?即使你还敢厚着脸皮见人,别人不笑你是懦夫,也要鄙视你是个小人了!”
    石朝玑这番话说得难听之极,杨牧的心地也许还未有他说的那样坏(例如他承认杨华做儿子,就不是如石朝玑猜想那样,他当时的确以为孟元超已经死掉的。)但这些事情,却正是杨牧最顾忌,怕给别人知道的事情!
    杨牧是个名武师,处处受人尊敬,对于“面子”他是十分重视的;听了这番话,不由得冷意直透心头,暗自想道:“若然当真给他宣扬开去,这真是生不如死了!”
    可是若然答应了石朝玑的条件呢?“这岂不是充当了朝廷的鹰犬吗?就算不给侠义道的朋友杀掉,活在世上,又有什么光彩!”杨牧蓦地想起三年前来到他家的那镖客,就是那个镖客在他们夫妇的面前把孟元超还活在世上的消息说出来的。他记得当镖客说起孟元超和宋腾霄这两位年少的反清英雄之时,口气是何等仰幕!当时他虽然知道了孟元超是他妻子的旧情人,他也不能不附和赞扬。“如果我充当了清廷的鹰犬,一个未入流的镖客,也要轻视我了!”杨牧又再想:“反正现在别人是当我已经死掉的,两条路既然都是生不如死,那我就索性永不露面,就当作自己是当真死掉吧!”
    “但石朝玑又能容得我‘独善其身’吗?事情抖露出去,除非我真的死掉,否则又焉能避免得了一生一世不见一个熟人?而且我今年只有三十六岁,又能够甘心默默无闻,荒山待死吗?”
    善恶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战,何去何从?杨牧反复思量,终是踌躇难决!
    石朝玑好似看穿了他的心事,哈哈一笑,说道:“杨武师,你不过害怕别人知道罢了,我还没有说完呢,你听下去吧,不会令你为难的!”
    石朝玑继续说道:“我们给你的是一个挂名的大内侍卫,用不着你到京师供职的。除了萨总管和我和御林军的统领知道,没有第四个人知道。你照样可以和你们的朋友交往,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杨牧迟疑半晌,说道:“当真只是挂名的差使,那我、我……”
    石朝玑陰陽怪气地笑道:“你在我们这里挂上了名,就是我们的人了,当然也还是要给我们做一点事情的。可是你不用担心,我们决计不让外人知道。”
    杨牧道:“不知石大人要我做的是些什么?”
    石朝玑哈哈笑道:“你是聪明人,这还不明白么?我们要你做朝廷的耳目!”
    杨牧颤声道:“做朝廷的耳目!”他明白了,石朝玑是要他做一名暗探,亦即是要他混在反清的志士之中,充当奸细了。
    石朝玑笑声一敛,蓦地沉了面色说道:“为朝廷尽力,这是你份所当为,何况我还答应替你报仇呢!我已经替你设想得十分周到,现在就只要你一句话了。”
    杨牧心乱如麻,但石朝玑咄咄逼名人轶事人,已是不容他再作考虑了,他知道石朝玑心狠手辣,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得出来,这霎那间,他只想到了倘若不答应石朝玑的话,不但报不了仇,还要身败名裂。答应了的话,或许还可以保住秘密。他可没有想到,充当了清廷的鹰犬,一旦身败名裂,只有更惨更重!
    杨牧终于屈服在石朝玑的威胁利诱之下,说道:“石大人处处为小人着想,小人愿给石大人效力。”
    石朝玑哈哈笑道:“牧兄不用这么客气,咱们现在已经是自己人了哪!不过,有一句话你说错了,你不是给我效力,是给朝廷效力。”
    杨牧讷讷说道:“是,是。”
    石朝玑接着说道:“我这次出京,带来的人手不多,不过,你可以放心,孟元超是决计逃不出我的掌心的。你先回原籍吧,我且会派人和你联络的。”心里却在想道:“钓得这尾大鱼上钩,又胜过缉拿孟元超归案了!”
    原来石朝玑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他这次带了滇南四虎出京,路经苏州,打听到了孟元超业已回家的风声,由于他对孟元超颇有顾忌,是以叫滇南四虎先行试探孟元超的本领。不料滇南四虎连孟元超的师妹都敌不过,接着他看了一场孟元超与点苍双煞惊心骇目的恶斗,吓得他不敢出手。
    他正是因为苦于无法名人轶事名人轶事差,这才动脑筋动到了杨牧的身上的。
    杨牧是江湖上知名的武师,名人轶事名人轶事游广阔,虽然没有加盟义军,和反清的义士也有来往,这样的人,若然肯作朝廷的密探,当然是最适当也不过的人选了。
    其实石朝玑这次的对付杨牧,并非奉命而为,而是在发现了杨牧的秘密之后,自行决定的。他对杨牧的“封官许愿”,也都是假传大内总管的意旨。
    不过大内总管萨福鼎和他谈过杨牧这个人,却是事实,萨福鼎是有招揽杨牧的意思,但估计到可能性不大,当时也只是当做闲话,说说而已。
    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杨牧在石朝玑软硬兼施,威胁利诱之下,出乎石朝玑意料之外的容易,就上了钩了。
    石朝玑得意之极,暗自想道:“想不到我只给他一个二等侍卫,就把这尾大鱼钓上了钩。虽然我是假传萨总管的意旨,但我给他钓上了这尾大鱼,胜于给他招揽十名一等侍卫,他只有嘉奖我办事得力,绝无不表同意之理。”
    石朝玑又再想道:“我若和杨牧联手去对付孟元超,虽有可能将他擒获,但万一给他逃脱,杨牧也就不能在江湖上再充当朝廷的耳目了。杨牧听说要他先回原籍,却是甚感为难,踌躇半晌,说道:“石大人或许有所不知,我是已经假死了的。除了我的妻子之外,亲戚朋友都不知道其中的秘密,我如何能回去公然露面?”
    石朝玑哈哈笑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我自有妙策叫你起死回生,丝毫无损于你的颜面!”
    杨牧道:“愿闻大人妙策。”
    石朝玑缓缓说道:“你可以说你这次的假死是为了要躲避朝廷的缉拿之故!”
    杨牧吃了一惊,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冒充朝廷钦犯?”
    石朝玑道:“不错,甚至你还可以说得确凿一些,你说你已知道这个奉命缉拿你的人就是我!”
    杨牧道:“既然如此,我又怎好公然回家?难道就不怕你闻风而来吗?”
    石朝玑眉头一皱,说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谁要你在人前公然露面?我只是要你让你的某些朋友见到你,并且知道你这假死的原因而已。”
    其实杨牧并非糊涂,石朝玑要他这样做的用意,他亦是早已猜想得到的了。他之所以装作糊涂,实是因为良知未曾尽泯,不肯完完全全、俯首帖耳的充当石朝玑的傀儡罢了。
    可是鱼儿已经上钩,石朝玑又焉自将他放过?当下宽一步紧一步的在责备他之后,又含笑说道:“你不用担忧害怕,你这次回去,只有令你在亲友面前更增光彩,决计无损你的声誉,嗯,你有个大弟子名叫闵成龙,是京师震远镖局的镖头;有个二弟子名叫岳豪,是蓟州的首富。对吧?”
    杨牧一时未明其意,点头说道:“不错。”
    石朝玑又道:“你的姐夫有个叔叔,乃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四海神龙齐建业。这也对吧?”杨牧木然的再次点头,说道:“不错。”
    石朝玑道:“好,据我所知,闵成龙和岳豪还在你家中,想要找寻你的拳经剑谱。你回去之时,装作是半夜里偷偷逃回来的,先见你两个徒弟。然后到保走去见你的长辈亲戚四海神龙齐建业。”岳豪知道你是钦犯,一定大大吃惊,甚至于向官府告密,但我正是要他这样做,这样一来,你的钦犯之名就会传扬开去了。
    “震远镖局是京师的第一镖局,闵成龙年纪轻轻,做到大镖局的镖头,料他不肯自毁前程;但他不似岳豪之有身家,又想得到你拳经剑谱,大约也不会向官府告密,你可以把拳经剑谱传给他,至于这拳经剑谱是真是假,当然是由你定夺,我是不便替你作主了。
    “据我估计,闵成龙拿到了拳经剑谱之后,多半会把你秘密带回镖局去告诉总镖头,请总镖头替他出主意。我不妨告诉你,我对震远镖局的朝总镖头多少是有点怀疑的,这样一来,我看他是庇护你还是不庇护你,就可以摸清他的底细了。他若是庇护你吏好,透过了他,你可以知道更多江湖人物的底细。
    “至于四海神龙齐建业,他当然是要帮你的忙的。你若取得他的信任,江湖上一班所谓‘侠义道’也就当然是把你当作自己人了。那好处之多,也就不必我来细说了!”
    杨牧越听越吃惊,心想:“此人计虑周详,面面俱到,心计之工之狠,当真是人所难及!”口里却不能不称赞他道:“石大人神机妙算,佩服、佩服!不过——”
    石朝玑道:“不过什么?”
    杨牧说道:“闵、岳两个小伙子容易应付,四海神龙齐建业只怕不易受骗吧?”
    石朝玑道:“这个容易,你附耳过来!”
    他们是在山路上行走的,天方拂晓,路上无人,石朝玑和他说话,其实用不着叫他附耳过来。杨牧只道他是装腔作势,以示郑重其事,心里觉得有点滑稽可笑,便也像戏台上做戏似的,走上两步,走到石朝玑面前,躬腰说道:“请石大人面授机宜。”
    刚说到“机宜”二字,石朝玑忽然一掌就打过来。这一掌是杨牧做梦也料想不到的。
    幸亏杨牧是个惯经阵仗的武师,猝然遇袭,反应也是极为迅速,不过饶他躲闪得快,胸口亦已给石朝玑的指尖拂过,登时一阵火辣辣的作痛。
    杨牧跌了个仰八叉,大惊之下,失声叫道:“石大人,你、你这是……”
    “干嘛”二字未曾出口,石朝玑已是笑嘻嘻的将他扶了起来,说道:“杨兄,得罪了,但若不是这样,那四海神龙齐建业又焉能相信你呢?”
    杨牧这才恍然大悟,说道:“石大人,原来你是要我使的苦肉之计?”
    石朝玑说道:“不错,请你现在解开衣裳看看。”
    杨牧解开衣裳,低头一看,只见胸口五只指印,似给烧红的铁烙过一般,不禁骇然失色。但他心里却也明白,的确是石朝玑手下留情,否则他所受的恐怕就不仅仅是肌肤之伤了。
    石朝玑缓缓说道:“这指印在半年之内大约是不会消失的,四海神龙齐建业见多识广,决不至于看不出这是我石某人的雷神指的功夫。嘿、嘿,至于怎样编造谎话,杨兄自是出色当行,不用小弟教了。”
    杨牧又惊又喜,暗自想道:“我可以说石朝玑是因为打听得我与反清义士往来,逼名人轶事我就范,我不答应,他就用雷神指伤了我。我受了伤,为了保全性命,只好诈死。我这样说,齐建业非相信不可!只要石朝玑不泄漏秘密,江湖上的好汉恐怕还会把我当作是反清的英雄呢!”
    想到可能获得“反清英雄”头衔,杨牧不禁有点飘飘然之感,又再想道:“我这名声传扬开出去,云紫萝总有一天会听到的。那时我不找她,只怕她也要回来找我了。”
    原来杨牧之所以不惜千方百计,娶云紫萝为妻,固然是由于仰慕云紫萝的才貌双绝,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深知云紫萝的武功在他之上,尤其是内功方面,娶她为妻,可以获碍她的上乘内功心法。这个目的早已达到了。
    另一个原因,则因为她是云重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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