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代双骄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8章慕容九妹
    这不是小仙女!
    她的语声,听来虽和小仙女也有七分相似,但小仙女说话不会这么慢的,小鱼儿从未听过小仙女慢慢的说一句话。
    只见一个绿衣少女,手挽着花篮,肩着花锄,款款自树后走出,她的体态是那么轻盈,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的柳眉轻颦,大大的眼睛充满了忧鬱,容貌虽非绝美,但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她身后还跟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个子虽然又高又大,却是满面稚气,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后,连头都不敢抬起。这男女两人一个就像是弱不禁风的闺阁千金,一个又像是循规蹈矩,一步路也不敢走错的世家少年。
    但碧蛇神君瞧见这两人,却像是被人在脖子上砍了一刀,头立刻垂了下去,强笑着道:“原来是九姑娘。”
    绿衣少女淡淡道:“很好,你还未忘记我,但你莫非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要在这里开膛剖腹,你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她神色并非冷酷,只是一种淡淡的轻蔑与冷漠,她并非要对别人不好,只是对任何人都不关心。世上无论多重要的人物,在她眼中似乎都不值一顾。
    小鱼儿实在猜不出这少女身份,她看来本该是皇族贵冑千金公主,却又偏偏只不过是个草野女子。她年纪轻轻,本该对世上的一切都抱着美丽的幻想与希望,但她却偏偏似乎已看破一切,所以对任何事都这么冷淡。
    只见碧蛇神君头垂得更低,颤声道:“小人以为这里还未到禁区,所以……”
    绿衣少女道:“现在你知道了么?”
    碧蛇神君道:“现在知道了。”
    绿衣少女道:“即已知道,你总该知道怎么办吧。”
    碧蛇神君惨笑道:“是,小人知道。”
    突见剑光一闪,他竟将自己的左手齐腕斩断!
    就连小鱼儿都不禁为之动容,但这绿衣少女“九姑娘”却仍是那么淡漠,只是轻轻挥了挥手,道:“好,你现在可以走了。”话未说完,碧蛇神君竟飞也似地逃走。
    突听铁心兰振声大呼道:“你不能放他走……不能放他走。”她不知何时已醒来,此刻挣扎着要站起,却又跌倒。
    绿衣少女瞧了她一眼,道:“为什么?”
    铁心兰指着小鱼儿,道:“他已中了剧毒,只有碧蛇神君的解药,否则他……他……他就只怕活不过今天了!”
    绿衣少女淡淡道:“他的死活,与我又有何干?”
    铁心兰身子一震,又扑倒在地。
    那少年突然笑道:“九姐,咱们救救他吧。”
    绿衣少女道:“你若要救他们,你只管救,我不管。”转过身子,款步而去,再也不回头瞧任何人一眼。
    那少年瞧了瞧躺在地上的铁心兰,垂头道:“对不起……”突也大步赶了上去,跟着她走了。
    铁心兰颤声呼道:“姑娘……求求你……你……”
    小鱼儿大眼睛转来转去,突然大笑道:“咱们也走吧,何必求她。”
    铁心兰道:“但你……你……”
    小鱼儿大声道:“我死就死,活就活,有什么关系?她小小年纪,又怎能救得了咱们,你逼她相救,岂非令她为难。”他用力扶起铁心兰,才走了两步,突听那少女冷冷道:“站住!”
    小鱼儿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但口中却大声道:“为何要站住,我若死在这里,岂非沾污这条干净的道路。”他头也不回,还是往前走。
    人影一闪,绿衣少女已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你已死不了啦……但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激我,要我救你,只是为了要你知道世上没有慕容姐妹办不到的事。”
    小鱼儿冷笑道:“我可没有激你,也并未要你救我,我自己高兴死就死,高兴活就活,用不着别人操心。”
    九姑娘淡淡道:“我即已要救你,现在你想死都已不能死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这可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要做的,我即未求你,你纵然救活了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九姑娘不答话,转过身子,道:“随我来。”
    □□□
    道路尽头,竟是座庄院。
    这庄院依山而建,佔地并不广,气派也不大,但每一片瓦,每间房子,都建筑得小巧玲珑,别具匠心,看来别有一番风味。走进去便是个小小的院子,小小的厅房,虽然瞧不见一个僕役,但每寸地方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小鱼儿走到这里,已不住地喘气,似将跌倒,那少年悄悄出手,在后面扶着他,小鱼儿感激的一笑,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脸红了红,道:“顾人玉。”
    小鱼儿道:“你不姓慕容?”
    顾人玉红着脸道:“我是她们的表弟。”
    小鱼儿笑道:“你这人倒真不错,只是太老实了些,倒像是个女孩子,怎地还没说话,脸就先红了起来。”
    顾人玉吃吃道:“我我……我……”
    他若非生得又高又大,浓眉大眼,绝不会是个女子,小鱼儿真要以为他又是个女扮男装的。
    九姑娘脚步不停,穿过厅房,穿过迴廊,偌大的庭院,到处都不闻人声,更瞧不见一个人影。
    最后,她走到小园中两三间雅轩门前,方自站住了脚,道:“进去。”说完了这句话,竟又转身走了。
    顾人玉道:“请……请进,这就是我住的屋子。”
    铁心兰竟也笑了笑,接道:“这里恐怕只有这间屋子是男人能住的。”
    小鱼儿笑道:“哦……这里除了你,莫非全是女子?”
    顾人玉瞪大了眼睛,道:“你难道没有听过慕容九姐妹的名字?”
    铁心兰本已连眼睛都已阖起,此刻突失声道:“莫非就是江湖人称的‘人间九秀’?”
    她一说话,顾人玉脸又红了,轻声道:“不……不错。”
    小鱼儿瞧着铁心兰笑道:“原来你又知道,你且说说这九姐妹又有什么厉害?”
    铁心兰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九姐妹不但轻功、暗器,可称天下一绝,而且每个人都是秀外慧中,只要是别人会的事,她们姐妹就没有不会的,所以,天下的名门世家,没有一家不想娶个慕容家的女儿回去做媳妇。”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道:“她们嫁了么?”
    铁心兰道:“据说除了最小的九妹外,另外八姐妹嫁的不是武林世家的公子,就是声名显赫的少年英雄……”
    小鱼儿大笑道:“这就难怪江湖中人要怕她们,别人纵然惹得起她们九姐妹,却也惹不起她们这八个有本事的丈夫。”
    他此刻脸上已泛出黑气,说话时一口气也常常提不上来,但他居然还是旁若无人,大声谈笑,竟又一拍顾人玉肩头,笑道:“常言说得好,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只管紧紧盯住她吧,这主意一点也不错,哈哈,一点也不错!”
    顾人玉脸更红得像火,垂下了头,偷偷瞧了铁心兰一眼,道:“这……这是家母的意思,小弟我……”
    那知慕容九姑娘突然走了进来,冷笑道:“这本是舅妈的意思,你本不愿来这里受气的,是么?”
    顾人玉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吃吃道:“我……我不是这意思。”
    慕容九妹冷冷道:“顾少爷,这里可没有人请你来,也没有人留着你,舅母虽当你是宝贝,别人可不稀罕你。”
    她再也不瞧顾人玉一眼。“噹”的,将一个小小的黑色玉瓶,抛在小鱼儿面前的桌子上,冷冷道:“一半内服,一半外敷,三个时辰内,你这条命就算捡回来了,就快走吧。”转过身子,就往外走。
    小鱼儿嘻嘻一笑,道:“我可没有求你救我,我也没有要娶你做媳妇,你用不着对我这么神气,别人虽当你是宝贝,我可不稀罕。”
    慕容九妹霍然回身,冷冷的瞪着他。
    小鱼儿却若无其事,拔开瓶塞,“咕”的一声,将半瓶药嚥了下去,舐了舐嘴唇,啧啧道:“这药怎地酸得像醋”,接着又把另半瓶敷在伤口──他究竟是聪明人,嘴里虽说着风凉话,手里却赶紧将药先用了再说。
    慕容九妹狠狠瞪着他,冷漠的目光中,突然像是要冒出火来,她瞬也不瞬瞪了半晌,一字字道:“我虽然救了你,一样还是可以杀你!”
    小鱼儿吐了吐舌头,笑道:“你不会的,你看来虽狠,心却还是不错。”
    也不知怎地,慕容九妹苍白的面颊竟红了红,但瞬卽厉声喝道:“出去,现在就出去,永远莫要被我再瞧见,否则我……我就先割下你的舌头,挖出你的眼睛,再杀了你!”
    顾人玉已吓呆了,他一生从未见到冷冷淡淡的九姑娘,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未想到她会说出这么狠的话来!
    小鱼儿却仍是笑嘻嘻地道:“我自然要走的,但我走了后,你可莫要再求我回来。”
    慕容九妹气得身子发抖道:“你……你这……”
    突听外面一人遥遥呼道:“慕容九妹,你在那里?……小姐姐来瞧你了。”
    这呼声来得好快,一句话说完,便似已由大门外来到小园里,慕容九妹咬了咬嘴唇,轻盈的身子,流云般飘了出去。
    小鱼儿听到那呼声整个人都呆住了,再也笑不出来。
    铁心兰也变了颜色,道:“莫非是……是小仙女张菁。”
    顾人玉道:“不……不错,她和九姐是好朋友。”
    小鱼儿蹼地坐到椅上,苦笑道:“这世界怎地如此小……”
    只听小仙女与慕容九妹在园中寒暄的语声渐渐走进。
    铁心兰听得手足冰凉,悄声道:“咱们怎……怎么办?”
    小鱼儿坐在椅子上,长叹道:“打又不能打,逃也不能逃,我也什么法子都没有了。”
    话未说完,小仙女已冲了进来,失声道:“果然是你这小鬼在这里!”
    小鱼儿笑嘻嘻道:“许久不见,你好么?”
    慕容九妹皱眉道:“菁姐,你认得他?”
    小仙女恨声道:“认得,我自然认得,但……但他怎会在这里?”
    慕容九妹淡淡道:“他在外面受了伤,我……”
    小鱼儿突然大声道:“你莫要问了,我和慕容家丝毫没有关系,此刻又受了伤,你若要杀我,只管杀吧,即不必怕伤别人的面子,也不必怕我还手!”
    小仙女冷笑道:“你还手又怎样?”
    小鱼儿大笑道:“我若能还手,你就又要躺着不能动了!”
    小仙女反手一个耳光掴过去,怒道:“你再说?”
    小鱼儿动也不动,反而笑道:“我不说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两次落在我手上,只怪我看你可怜,两次都饶了你,今日就算死在你手上,也是活该。”他说的当真是大仁大义,动人已极,至于小仙女是如何会落在他手上的,他自然一字不提。
    慕容九妹终于忍不住问道:“菁姐,你真的两次?……”
    小仙女气得全身发抖,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来,慕容九妹瞧见她这模样,面上神情突然变得甚是古怪。
    小鱼儿瞧在眼里,失声道:“慕容姑娘,你就让她杀了我吧,我虽然是在你家里被她杀的,但我也知道你看不起她,我绝不怪你。”
    小仙女已气极了,不怒反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小鱼儿道:“你自然敢的,大名鼎鼎的‘小仙女’张菁,一辈子怕过什么人来?何况是我这根本不能还手的人!”
    小仙女怒喝一声,并指如剑,向小鱼儿额角太阳穴直点过去,小鱼儿根本不能闪避,铁心兰心胆俱裂!
    那知就在这时,人影一闪,慕容九妹突然已挡在小鱼儿面前,小仙女的手指已触及她娇怯怯的身子,方自硬生生收住,怒道:“九妹,你难道要帮外人!”
    慕容九妹淡淡道:“若是在别的地方,你将他是打是杀,我全不管,但在这里,菁姐你总该给小妹个面子。”
    小仙女道:“我杀了他再向你陪罪。”
    慕容九妹道:“这庄院自从盖成以后,就没有杀人流血的事,菁姐你一定非想破这个例,你难道不能等等?”
    小仙女跺脚道:“你……你不知道这小鬼有多可恶!”
    慕容九妹道:“纵然可恶,也等他走出去再……”
    小仙女大喝道:“我等不及了!”
    她身形连闪七次,想冲过去,但慕容九妹娇怯怯的身子,却总是如影随形,挡住了她的路。
    其实慕容九妹若真是让她动手,她也未必会真箇杀了小鱼儿,但慕容九妹越是拦阻于她,她反而越是愤恨,竟真的要将小鱼儿杀了才甘心,只见她纤指连续向慕容九妹攻出了七招!
    慕容九妹身子飘飘闪动,冷冷道:“菁姐,这是你先向小妹出手的,可怪不了我。”
    小仙女手上不停,冷笑道:“我若要做一件事时,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我,你也不行……你只管将慕容家那些小针小箭使出来吧……”
    话犹未了,突听身后一人喝道:“用不着,看招!”
    一股拳风击过来,竟是雄浑沉厚,无与伦比!
    小仙女一伏身“嗖”的窜了出来,大喝道:“好呀,顾小妹,你也敢向我动手了。”
    小鱼儿暗笑道:“原来他外号叫做‘顾小妹’,这倒真的是名副其实,只是他人虽老实,武功却端的扎实,究竟不愧为武林世家的后人,看来就算这自命不凡的‘小仙女’,也未必能胜得了他。”
    他却不知顾人玉正因为人老实,是以武功才能练得扎实,“玉面神拳”顾人玉这七字,在江湖中也是赫赫有名的!
    小仙女瞪着眼睛,叉着腰,喝道:“你们还客气什么,来呀!”
    小鱼儿也在心里说:“是呀,还客气什么,赶紧打吧。”
    谁知顾人玉却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低着头道:“只要张姑娘不向九姐出手,小弟又怎敢向张姑娘出手。”
    小仙女冷笑道:“原来顾家神拳的传人,竟是个没出息的小子,你除了向你的九姐讨好之外,难道什么都不会。”
    顾人玉站在那里,连一句话都不说了。
    小仙女气得跺脚,道:“好,慕容九妹,你来吧,你那宝贝‘七巧囊’中,究竟有什么玩意儿,也只管一齐使出来。”
    慕容九妹冷冷道:“只要你不在这里杀人,我又怎会和你动手。”
    小仙女瞧瞧她,又瞧瞧顾人玉,两个人一个堵着窗子,一个堵着门,竟硬是和小仙女泡上了。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瞧也没用,反正你是闯不进来的。原来大名鼎鼎的小仙女,也有被人拦住的时候。”
    小仙女眼珠子一转,突也笑道:“你希望我和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你才好在旁边瞧热闹,是不是?”
    小鱼儿大笑道:“你不敢打就走吧,又何必找个梯子下台阶。”
    小仙女道:“我正要走了,你若能在这地方躲上一辈子,我算服你,否则,你只要踏出这大门一步,我就要你的命。”转身向慕容九妹一笑,道:“除非你嫁给他,一辈子守着他,否则他总是要死在我手上的,我又何苦现在和你动手,叫别人听见,反说我欺负你。”
    她倒退三步,身形已在银铃般的笑声中飞掠而去,这位姑娘居然真的说走就走,倒也是小鱼儿想不到的事。
    他瞪着眼睛,呆了半晌,苦笑道:“女人……女人……唉,女人的心思,变起来真是吓得死人……”
    慕容九妹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此人心思变化,当真无人能以猜测,性格也敎人捉摸不定,唉!当今天下,只怕也唯有她才配做我的对手……”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如此说来,天下英雄,只有你和她两人了?”
    慕容九妹道:“正是。”
    小鱼儿道:“那么,谁是江湖第一?”
    慕容九妹沉吟道:“她行事精灵古怪,脾气变化无常,连我都猜不透她下一步想做什么,可算是江湖中第一厉害的人物。”
    小鱼儿道:“你呢?”
    慕容九妹冷冷道:“我并未挿足江湖。”
    小鱼儿道:“你若挿足江湖,她就得变为第二了,是么?”
    慕容九妹道:“哼。”
    小鱼儿一本正经,点头道:“不错,你确是天下第一……”
    慕容九妹扬了扬眉淡淡一笑,小鱼儿却又接着又道:“你这自我陶醉的本事,的确可算是天下第一。”
    慕容九妹心情立刻又变了,小鱼儿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抚着肚子笑道:“我本来以为只有男人才会自我陶醉,那知女人自我陶醉起来,比男人还要厉害得多,何不走出去瞧瞧,就该知道江湖中比你强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但你若只要关起门来称第一,我也没法子。”
    慕容九妹道:“你……你……”
    小鱼儿笑道:“你虽然两次救我性命,但那都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可没有求你,我即不领你的情,自然也不必说好听的话拍你的马屁。”
    慕容九妹道:“好……很好。”
    她虽然拼命想做出冷淡从容,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偏偏做不出,偏偏忍不住气得全身发抖。她真的确也是个冷漠寡情,不易动怒的人,但不知怎地,小鱼儿随便三两句话,就能把她气得发疯。
    顾人玉走了过来,呐呐道:“她总算对你不错,你又何苦如此气她。”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她,道:“我就是喜欢故意逗她生气,她生气的时候,岂非比平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好看的多。”
    顾人玉忍不住也转头瞧了瞧,只见慕容九妹苍白冷漠的面颊微现晕红,早就比平时更增妩媚。
    他瞧了两眼,不觉已瞧得痴了,连连摇头道:“不错,不错,果然漂亮多了。”
    慕容九妹眼睛一瞪,道:“你……你也敢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你当我是什么?”
    顾人玉骇得赶紧低下了头,道:“不……不……不漂亮,你生起气来丑得很。”
    铁心兰虽然满腹心事,一言未发,到此刻也不禁“噗赤”笑出声来,小鱼儿更早已笑弯了腰。
    只见两个垂髫少女,穿林而来,远远便娇笑唤道:“九姑娘……九姑娘……”
    慕容九妹正是满肚子气没处发作,怒道:“喊什么?我又不是聋子。”
    那少女也骇得赶紧一起垂下了头,道:“是……九姑娘。”四只眼睛偷偷一瞟小鱼儿,又赶紧垂下头接着道:“屋子已经整理好了,姑娘你是不是现在……”
    慕容九妹道:“自然现在就去瞧,每天都如此,还问什么?”
    那两个少女从来未见着她们的九姑娘这样说话,垂头说了声“是”,头也不抬,一溜烟走了。
    慕容九妹冷冷道:“顾少爷若是没事,就请在这里看着他们,否则我也不敢留你。”
    顾人玉道:“小弟没事,没事,没事……”
    他一连说了五、六句“没事”,慕容九妹早已走出了门外,小鱼儿向铁心兰挤了挤眼睛,也跟着走了出去。
    顾人玉失魂落魄地瞧着慕容九妹,铁心兰也呆呆地瞧着小鱼儿,顾人玉不由自主叹了口气,铁心兰也不由自主叹了口气,道:“你对她真好……也许太好了。”
    她嘴里在说顾人玉的事,心里想的却是小鱼儿的事,顾人玉为什么会对慕容九妹这么的好,而小鱼儿……她柔肠百折,想来想去,顾人玉说了句什么话,她完全没有听到,过了半晌,幽幽又道:“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顾人玉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铁心兰轻轻一笑,道:“你不知道?”
    顾人玉叹道:“别人都觉得我应该喜欢她,我自己也觉得应该喜欢她,但……但我……我是不是喜欢她,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怕她的。”
    铁心兰嫣然一笑,道:“你真是好人。”
    顾人玉瞧了她一眼,垂首道:“你……你也是个好人。”
    □□□
    慕容九妹走到园中,突然回过头,冷冷道:“你跟来干什么?”
    小鱼儿笑嘻嘻道:“我本不想跟来的,但我若不跟着你,小仙女若是乘机来将我杀了,我生死虽没什么要紧,你的面子岂非难看。”
    慕容九妹瞪了他半晌,再不说话,又往前走。小鱼儿踉踉跄跄,跟在她身后,不住喘着气,柔声道:“我走不动了,你扶着我的手好么?”慕容九妹根本不理他,走得更快。
    小鱼儿道:“好,我就累死算了,我死了之后,你把我的尸体送给小仙女,她以后就必定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慕容九妹虽未回头,但脚步却果然已放缓。
    小鱼儿道:“有些女孩子,平时看来虽比男人强,但真的见着男人,可就没用了!喂,你可瞧见过不敢扶男人手的女人么?”
    慕容九妹终于忍不住冷冷笑道:“不敢?哼,我只是……”
    小鱼儿道:“你只是不愿,是么?哈哈,世上又有那一个人会承认自己是不敢的,这‘不愿’两字,正是‘不敢’的最好托词。”
    慕容九妹突然转身,拉起了他的手,于是急行。
    小鱼儿行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跑,嘴里还在笑嘻嘻道:“你的手真小,大概还没有我一半大……”他嘴里不停在说,眼珠子也不停在转,只见花园之侧,一道浅阶曲廊,沿着山坡蜿蜒而下。曲廊之旁,便是一间精緻的屋子,每一间建筑的形式都不一样,每一间的窗纸颜色也不一样。小鱼儿数了数,这样的屋子一共有九间,想来就是慕容九姐妹的闺房,第一间的窗纸是浅黄色的,慕容九妹推门走了进去,屋子里的窗幔,桌布,被褥……也都是浅黄色的,简简单单几样东西,却自有一种优雅之意。
    慕容九妹走了进去,把每样东西都仔细瞧了一遍,瞧瞧上面可有灰尘,小鱼儿却在瞧着她,道:“这是你大姐的闺房,你大姐可是就要回来了。”
    “不回来就可以任它葬么?”
    小鱼儿笑道:“不错,虽然不回来,也要将每样东西保持干干净净,看来你们姐妹间果然是情意深厚。”他突然不再说尖酸刻薄的话了,慕容九妹一时间倒摸不到他的用意,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小鱼儿道:“你大姐想必是位优雅闲静,温柔美丽的女人,唉,这样的女人,世上已不多了,却不知她的夫婿可配得上她。”
    慕容九妹终于回头瞧了他一眼,道:“世上自然没有能配得上我大姐的人,但若有一人能勉强配得上她,那就是我大姐夫了。”
    小鱼儿道:“他武功如何?”
    慕容九妹冷冷道:“你总该知道,美玉剑客这名字。”她本来决定再也不愿和这可恨可厌的小鬼说话的,但此刻不知不觉间又说了许多,只是这“小鬼”和她说的,正是她最愿意说的话题,这小鬼虽然两句话就能将她气得半死,但两句话又可将她的气说平了。
    第二间屋子全都是粉红的,粉红的墙壁,挂着柄长弓,还挂着口短剑,连剑鞘都是红的。
    小鱼儿笑道:“你二姐脾气想必和大姐不同,她想必是个天真直爽的人,有时脾气虽然坏些,但心地却是最好的,而且最肯替别人设想。”
    慕容九妹默然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会知道?”
    小鱼儿道:“慕容家暗器之精妙,天下皆知,但你二姐偏偏要使长弓大箭,可见她脾气必是豪爽,喜欢痛快,自然就不喜欢那些精巧的玩意儿。”
    慕容九妹道:“嗯,还有呢?”
    小鱼儿道:“剑长则稳,剑短则险,你二姐用的剑短如匕首。可见她脾气发作时,必是勇往直前,不顾一切。”
    慕容九妹不由得点了点头,道:“我二姐剑法之辛辣险急,可称海内第一。”
    小鱼儿笑了笑,道:“但你二姐夫武功却不高,是么?”
    他突然间说出这话来,慕容九妹也不禁一怔,诧异地瞧着他,瞧了足足有半盏茶时分,才缓缓点头道:“我二姐夫乃是‘南宫世家’一脉单传的独子,‘南宫世家’武功虽然高绝,但我二姐夫却是自小多病,所以……唉!”
    小鱼儿拍手笑道:“这就是了?”
    慕容九妹道:“是什么?”
    小鱼儿道:“你二姐出嫁之后,仍将随身的兵刃留在这里,为的自然是不愿以自己的武功来使夫婿觉得惭愧难受,由此可见她夫婿武功必不如她,因此也可见她心地是多么善良,多么肯替别人着想。”
    慕容九妹默然瞧了他几眼,转身走到第三间屋子。
    这第三间屋子窗上竟糊着的是极厚的黑纸,屋子里自然光线黝暗,但陈设却是精緻,粧台旁有琴案,棋枰,画架上满堆着画,墙上挂着极精妙的工笔仕女,题款是“慕容女史”,想来就是她自己的手笔。
    小鱼儿目光四转,笑道:“你这位三姐,想必是个才女,只是,性情也许太孤傲了些,也未免太忧鬱,但古往今来的才子才女,岂非俱是如此。”
    慕容九妹悠悠道:“她最不喜欢见到阳光,最喜欢的就是雨声,在雨声中她画出的图画,真是不带丝毫人间烟火气,她抚的琴,在雨声中听来,更好像是天上传下来的,只可惜……只可惜我已有许久未听见了。”
    小鱼儿道:“你三姐夫呢?”
    慕容九妹道:“他也是武林中的绝顶才子,不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且二十九岁时,便已成为两广武林的盟主。”
    小鱼儿笑道:“如此郎才女貌,好不羡煞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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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爱恨情仇
    小鱼儿随着慕容九妹向一间间房子走过去,走完第八间,慕容九妹神情又大见温和,甚至连眼波都温柔起来,她觉得这“小鬼”实在并不如自己以前想像中那么可憎可厌,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到了第九间。
    这间房子什么都是浅碧色的,最精緻,最华丽,房子每件东西,都是人间罕睹的珍贵之物。
    小鱼儿大眼睛四下转动,突然笑道:“这间房子的主人和前面的完全不同。”
    慕容九妹目中闪过一丝笑意,神情却是淡淡的,像是漠不关心,只不过随口问问,道:“什么不同?”
    小鱼儿道:“这房子里的绿色,正表示她自我陶醉、自命不凡。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也正表示她幼稚、虚荣、俗不可耐……”他话未说完,慕容九妹面上已变了颜色,终于铁青着脸,冲了出去,再也不瞧这可恨的小鬼一眼。
    小鱼儿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我若说错了,你又何必生气。”
    慕容九妹头也不回,往前走,小鱼儿跟着她,三转两转,突然来到一条青石通道中,通道尽头,有扇青铜的门。小鱼儿自然瞧不见门里的情况,但就只瞧见这扇门,他已感觉到一种神秘诡谲之意,他也说不出这是什么缘故。
    只见慕容九妹取出柄黄金色的钥匙挿入门上一个小洞之中,转了转那扇沉重的门,便无声无息地开了。一股寒气,自门里涌了出来。
    小鱼儿立刻觉出,这间房子和他万春流万大叔的屋子有七分相似之处,屋子四面,也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草,自然也有些炼丹製药的铜鼎铜炉,只是万春流的屋子乃是以砖瓦建成,这屋子四壁却都是巨大的青石,万春流的屋子四季温暖如春,这屋子却是阴森森的敎人发冷。
    慕容九妹已将那扇青铜的门锁起来了,她苍白的面颊,到了这屋子里更变得发青。
    小鱼儿笑道:“原来咱们的九姑娘还是位女大夫,当真是多才多艺,你带我到这里,莫非又想为我看病。”
    慕容九妹道:“不错。”
    小鱼儿道:“我的毒已解了,还有什么病?”
    慕容九妹道:“你身上多了件东西,若将这件东西割去,你就好多了。”
    小鱼儿笑道:“哦!那是什么东西?”
    慕容九妹冷冷道:“你的舌头!”
    小鱼儿伸了伸舌头,赶紧走得远远的,竟道:“我说的话,真能令你如此生气么,那我当真荣幸得很。”
    慕容九妹冷笑一声,转过了头,道:“此间之药草,俱是十分珍贵之物,你万万不可乱动。”
    小鱼儿笑道:“你想我会不会动?”
    慕容九妹笑道:“你若要动,也由不得你,但这些药草中虽有补气延年的灵药,却也有夺命穿肠的毒草,你若被毒了,可没有人再来救你。”
    小鱼儿又吐了吐舌头,道:“你莫吓我,我这人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胆子太小,只要被人家一吓,可就吓倒了。”
    慕容九妹冷冷道:“但只要你老老实实在这里不动,便绝没有人能伤你一根毫发。这是我练功的时候,我得走了。”
    小鱼儿道:“你……你要到那里去,我跟着你。”
    慕容九妹厉声道:“你若再跟着我,不等别人伤你,我就要你死!”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其实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只要笑一笑已是够人神魂颠倒,还要练什么功夫……功夫练好了,人也变老了。”
    慕容九妹也不理他,迳自走向另一扇铜门,又取出柄黄金钥匙将门开了一线,回首道:“你若妄入此门一步,就休想再活着出来!”
    小鱼儿笑道:“你门是锁着的,我怎么进得去。”
    慕容九妹冷笑道:“谅你也进不来的。”
    身子一闪,进了铜门,门立刻紧紧关起,“喀啷”一声,又上了锁,竟不让小鱼儿瞧一眼,这门里又是何模样。
    小鱼儿也全不着急,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嘻笑道:“女人……唉,女人,你们最大的毛病,就是将天下的男人都看成笨蛋傻子……你以为我连这些药草是毒药还是灵药都认不得么?告诉你,我从小就是在药草堆里长大的,我认识的药草可比你多得多。”
    他一面自言自语,一面东翻翻,西瞧瞧,又笑道:“难怪她要吓我,这里的药草,倒真有好些货色,万大叔找了几十年没找到的。这里却有三四样,嗯,看来我的口福倒不错。”他竟真的选了三、四种药草大嚼起来,慕容九妹若是在旁边瞧着,可真的要急得晕倒过去。
    这几种药草中,有的确是稀世之物,小鱼儿其实也未瞧见过,只是万春流曾经绘出图形,敎他辨认。这些药草万春流搜寻数十年,却未寻得一味,由此可见出价值之珍贵,若是炼成丹药,一粒便可活人。
    此刻像小鱼儿这样的吃法,却当真是王八吃大麦,糟塌粮食,但他一点也不心疼,片刻间便吃了个干净。
    他抚着肚子笑道:“肚兄呀肚兄,今日可便宜了你。”眼珠子一转,竟还意犹未足,脑筋又动到那些铜鼎中的丹药上去。
    他竟把铜鼎全部揭开,瞧了瞧,嗅了嗅,取出一把,像嚼花生米似的吃得津津有味,右手还不停地一把把往怀里塞,塞不下了,他就将剩下的丹药全部混在一齐,扮了个鬼脸,笑道:“你即然闲着没事,我就找些事给你做做吧。”这一来可真害苦了慕容九妹,她若想将这些丹药分门别类,少说也得三天五天的功夫。
    但小鱼儿自己此刻可也不好受,十几种草药,丹药,像是已在肚子烧起火来,烧得他身子发热了,嘴唇发焦。他歪着头想了想,自怀中取出根弯弯曲曲的铜丝,伸进那扇铜门的钥匙洞里,笑嘻嘻道:“你以为我进不去么?好,我就偏偏进去让你瞧瞧。”
    他耳朵凑在钥匙洞上,手拨着铜丝,一面拨,一面听,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喃喃道:“这里……这里……对了,就是这里!”
    只听“喀啷”一声铜门立刻开了。
    里面的房子,比外面更冷,寒气又自门缝中袭出。
    小鱼儿深深吸了口气,道:“好舒服。”
    他此刻全身像是被火在烧,自然越冷越舒服,索性开了门,大步走进去,一面大笑道:“九姑娘,我进来了,你只管练功,我不吵你!”
    话说完了,人也怔住,只见这石室中还有个地洞,地洞里全是从冬天就窖藏留存的冰块。
    慕容九妹就坐在冰上,双手自腿的外侧弯入腿的内侧,抱住了脚,食指点着足心,全身竟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小鱼儿活了这么大,见过的事也有不少,但赤裸的少女,却是从未见过,他无论见到什么都不会吃惊,此刻却也不禁呆呆地怔住了。
    慕容九妹眼睛是睁开的,也瞧见了他,她眼睛里的惊奇、愤怒、羞急,无论用什么话也不能形容。
    但她身子却动也不动,似乎已不能动了。
    小鱼儿呆了几乎有半盏茶功夫,这才转过身子,故意东张西望,道:“九姑娘在那里?我怎地瞧不见呀!”
    这“小鬼”就是这么会体贴女孩子的心意,这句话出来,慕容九妹明知是假的,也可自我安慰一下了。
    小鱼儿一面说,一面走,就要退出门,忽然瞧见墙上挂着九幅图画,他又忍不住要停下来瞧瞧。只见第一幅图上,刻画着赤身露体的女子,以手脚倒立在冰上,旁边写着几行小字:“化石神功,须处女玄阴之体方能习之,此乃化石神功之入门第一步,三年有成,口诀如下。
    “化石神功,功成九转,肌肤化石,厉物不伤,九转功成,无敌天下……”
    小鱼儿看到这里,已不禁失声道:“这鬼功夫竟活活的要将人练成僵尸,慕容九妹练了这种鬼功夫,难怪对什么人都要冷冰冰的了。”
    他赶紧去瞧第二张图,只见上面画的人已由倒立而直立,上面写着:“功成二转,由逆为正……”
    小鱼儿也懒得往下瞧,他可无心来学这种鬼功夫,人若变成了石头般又硬又冷,纵能无敌天下,又有何用?
    第三张图上画着的人形,姿态就和慕容九妹此刻练功时一样,小鱼儿松了口气,喃喃道:“幸好她只练成第三转就被我瞧见,否则她功夫若是练成了,人也必定要变成个怪物,那就真是害人又害己了。”
    他再也不往下瞧,七手八脚,将挂着的图全扯了下来,慕容九妹仍在瞪着他,目光却已由羞愤变成哀求。
    小鱼儿也不回头去瞧,口中大声道:“九姑娘,你莫恨我,我这是为你好,你好好一个人,活得快快活活,为什么偏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慕容九妹此刻若能说话,若不放声痛骂,便要苦苦哀求,她若能动,只怕早已将小鱼儿吞下肚里。怎奈她即不能言,也不能动,只有眼睁睁瞧着小鱼儿揭起九张图扬长而去,她目中不禁流下眼泪。
    □□□
    小鱼儿将九张画全丢在铜炉烧了,又弄开外面那扇门的锁,走了出去,居然也不去瞧铁心兰,就越墙走出了这山庄。他做事全凭一时高兴,有时做对,有时做错,但是错是对,他全不管,只觉做了这件事,心里颇是舒服,做完了后果如何,他也全不放在心上。只是他此刻身子一点也不舒服,不但热,而且发起胀来,就像是有人不断往他肚子里填火。
    他一口气也不知奔出了多远,一头钻进了个树林,凉风穿林而过,自然要比外面凉快的多。
    小鱼儿实在走不动了,倒在树下直喘气,心里只希望小仙女此刻莫要来,慕容九妹更莫要来。
    他身上又热,又胀,又痒,嘴里干的冒火,喃喃道:“这里要是有个池塘就好了,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水……水……”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此刻最需要的不是水,是棺材!”
    小鱼儿但觉脖子一凉,已有一口剑架在他脖子上。
    他一惊一怔,苦笑道:“到底还是女人厉害,男人若被女人盯上了,一辈子就休想跑了。”
    那语声冷笑道:“你现在才知道,已嫌太晚了。”
    小鱼儿道:“你是慕容姑娘?还是小仙女?”
    那语声道:“你还想九丫头救你,你是做梦。”
    小鱼儿突然笑了起来,喃喃道:“很好……很好……是你,就还算我运气不错。”
    小仙女自然想不到小鱼儿此刻最怕见的不是她而是慕容九妹,冷笑道:“很对,你的运气好极了,偏偏要走这条路,偏偏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这话自然是故意来气小鱼儿的,小鱼儿纵然走别的路,还是跑不了的。
    小鱼儿脖子动了动,道:“你这柄剑很快嘛!”
    小仙女道:“哼,也不太快,只是我削下你脑袋时,只怕你嘴里还能说话。”
    小鱼儿笑道:“我那般折磨你,你一剑削下我脑袋,就能出气么,嘿嘿,我若是你,可就没有这么便宜了。”
    小仙女道:“你想受什么罪,只管说吧,我一定包你满意。”
    小鱼儿道:“至少先得臭揍一顿再说。”
    小仙女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揍你。”
    小鱼儿笑道:“你虽能狠一狠心将我杀了,却是捨不得见我挨揍的。”
    话未说完,脖子上就挨了一拳,背上又挨了一脚。
    小仙女咬牙道:“很对,我捨不得揍你,很对……”
    她说一声“很对”就揍出一拳,说一声“捨不得”,又踢出一脚,小鱼儿被揍得满地打滚,口中却大笑道:“舒服……舒服……”
    他是真的舒服,可不是假的。他身子正胀得发痒,小仙女拳头打在他身上,倒像是替他追背,松骨。
    小仙女怒道:“好,你即舒服,就再打重些。”她话未说完,小鱼儿背上已重重的捱了一拳。
    小鱼儿道:“不行,还是太轻了……再重些。”
    小仙女几乎气破肚子,但瞧见小鱼儿面上竟真的全无痛苦之色,她又不觉惊讶、奇怪。她那里知道小鱼儿体内十几种灵丹妙药的药力已活动开,纵然是铁鎚击在他身上也伤不了他的筋骨。小仙女的手倒有些酸了,小鱼儿还是不住道:“舒服,舒服,再重些……”小仙女想起那日他被痛揍之后,还能奋起击人之事,更是奇怪这小鬼为何如此能挨揍。
    突听一人冷冷道:“你打够了么?”
    小仙女霍然转身,站在树下的正是慕容九妹。
    只见她披头散发,眼睛里满是红丝,指尖不住发抖,小仙女再也想不到她怎会如此模样,大声道:“还没有打够,你要怎样?”
    慕容九妹道:“你若打够了,就让给我。”
    小仙女冷笑道:“这里可已不是你的家了,你若再阻拦我,我也……”
    慕容九妹道:“你以为我是来救他的么?”
    小仙女又怔了怔,道:“你不是来救他的,还是来杀他的不成?”
    慕容九妹道:“正是来杀他的!”
    突然掠到小鱼儿身旁,抽出一柄匕首,直刺而下。
    小鱼儿见到她们两人全来了,心里反倒不怕了──即然非死不可,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他瞪着眼睛,瞧着这柄匕首,突见寒光一闪,“叮”的一响,小仙女手里的短剑已架住了匕首。
    慕容九妹怒道:“你方才本要杀他的,此刻为何要救他?”
    小仙女冷笑道:“你方才本是救他的,此刻为何又要杀他?”
    慕容九妹道:“你……你管不着。”
    小仙女大声道:“我偏要管。”
    慕容九妹手腕一抖,闪电般刺出七刀,道:“今日无论是谁来拦阻我,我也是要杀定他了!”
    小仙女短剑挥出,闪电般接了七刀,道:“你方才不许我杀他,我现在也不许你杀他!”
    慕容九妹道:“你方才苦苦要杀他,此刻却反要救他,莫非……莫非是你对他……”
    小仙女脸绯也似的红了,大声道:“你方才苦苦要救他,此刻反却要杀他,莫非……莫非是他对你……”
    慕容九妹苍白的脸也绯红起来,喝道:“你敢胡说!”
    小仙女喝道:“你才是胡说!”两人刀剑齐地击出,“噹”的,又硬拆了一招,两人却觉手腕有些发麻,身子也被震得后退数步。
    突然间,两人同时惊呼出来。
    小鱼儿竟已不见了!
    小仙女跺足道:“都是你害得我……”
    慕容九妹跺足道:“都是你害得我……”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说出来的竟是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几个字,两人脸都红了。
    小仙女瞧了瞧慕容九妹,慕容九妹瞧了瞧小仙女,小仙女垂下头,慕容九妹也垂下了头。
    小仙女终于抬起头来,道:“他逃不了的!”
    慕容九妹也同时抬起了头,道:“追!”
    两人红着脸想笑一笑,却又笑不出。
    小仙女咬着嘴唇,道:“这次追着了,咱们两人同时下手杀他!”
    □□□
    小鱼儿也知道自己无论凭轻功,凭体力,都是逃不了的,所以他什么地方都不逃,却迳自逃回慕容山庄。他从原路跃回,竟笔直走到那石室铜门前,门自然又锁上了,他自然也又轻易地将锁弄开。然后,他将两扇门都从里面锁起,伸展了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贮冰的地洞旁,忍不住笑了起来。想起小仙女与慕容九妹方才的模样,他就要笑,这两人在别人眼中是侠女、才女,但在小鱼儿眼中,她们却只不过是个女人,在小鱼儿眼中,世上的男人可能有一百七、八十种,但女人却只有一种。
    但身子越来越热,嘴唇越来越干,他索性跳下地洞,躺在冰堆里,敲了块冰,嚼得“喀吱喀吱”直响,嚼了七八块后,但觉通体生凉,舒服得很,索性就躺在冰上呼呼大睡起来。
    此时此地,他居然还睡得着,本事当真不小。
    睡梦中,突听“喀啷”一声,铜门竟似开了,小鱼儿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动也不敢动,气都不敢喘。
    只听小仙女的声音道:“好冷。”
    又听得慕容九妹的声音道:“昔日家母建造这藏冰窖时,本为了家父怕热,在暑中最嗜冰镇酸梅汤,那知后来我却做了别的用途。”
    小仙女又道:“什么用途?”
    慕容九妹默然半晌,低低叹道:“现在,什么用途都没有了。”语声中充满了伤心失望,也充满了怨恨。
    小鱼儿听得直发毛,他知道慕容九妹实已恨透了自己,自己若被她们堵在这冰窖里,可是再也休想逃了。
    小仙女道:“你怕那小鬼还逃到这里来么?”
    “嗯。”
    小仙女笑道:“你也未免太多虑了,那小鬼又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慕容九妹道:“我真不懂,他会逃到那里去?”
    小仙女叹道:“那小贼当真滑溜如鬼,诡计多端,下次见着他时,我话也不跟他说就宰了他,看他还有什么花样使得出来。”
    语声渐远,又是“喀啷”一声,门已锁上了。
    谢天谢地,她们总算走了,小鱼儿暗笑道:“幸好女人都是小处仔细,大处马虎,即要瞧,又不瞧个仔细,否则我真要倒霉了。”
    他又静静地伏了两盏茶功夫,身上已有些发冷,这才一跃而起,他若在冰上调息运气,将药力归纳入元,功力必有骇人的增长,只可惜他只是睡了觉就爬起来,这良机竟被他平白的糟塌了。
    小鱼儿屏息静气,凑眼在那钥匙洞上向外瞧了瞧,便发觉小仙女与慕容九妹竟还在外面那屋子里。小仙女斜斜倚在墙上,似乎在出神地想着心思,慕容九妹身子站得笔直,面色苍白得可怕。铁心兰竟也在这屋子里,她坐在药鼎前,正将鼎中的药一粒粒择出来,分别装到几个铜罐里。她满眶泪水,每检一粒药,眼泪就落下一滴。
    小鱼儿瞧得直皱眉头,暗笑道:“我本是要害慕容九妹的,那知却害了她,想来是慕容九妹恨我入骨,竟把气出在她身上,叫她来做苦工。”
    顾人玉呢?顾人玉想必是连这屋子都不淮进来。
    小仙女出了会儿神,突然向铁心兰走过去,铁心兰一惊,手里握着一把药丸,洒了满地。
    语声自钥匙洞里传进来,只听小仙女叹道:“你不要怕,我不会难为你了,咱们都是被那小鬼骗苦了的,正是同病相怜。”铁心兰垂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小仙女展颜一笑道:“来,快动手,我帮你的忙,看来咱们若不将这些药丸整理清楚,九姑娘是不肯给咱们饭吃的了。”
    慕容九妹冷冷的瞧着她们,面上没有一丝笑容。
    过了半晌,小仙女突又道:“那张图……可是真的被那小鬼骗走了。”
    铁心兰默然半晌,低声道:“不是骗,是我送给他的。”
    小仙女道:“送给他……你为什么要送给他?”
    铁心兰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我高兴送给谁就送给谁,这事谁也管不着。”
    小仙女怔了怔,失笑道:“你凶什么?”
    小鱼儿暗笑道:“小仙女外刚内和,铁心兰却是外和内刚,这两人性子当真是两个极端,而慕容九妹呢!她练了那种鬼功夫,外面冷冰冰,心里只怕也是冷冰冰的,这三人中,最不好惹的就是她了。”
    又过了半晌,小仙女道:“你还生不生气?”
    铁心兰垂下了头,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别人若是对她凶恶,她死也不服,别人若是对她好,她反而没法子。
    小仙女道:“那张图你想必是看过了的,你可记得?”铁心兰道:“我……记不清了。”
    小仙女道:“我可不是想要那些藏珍,我发誓决不动它们,只是,我想……那小鬼必定会到那里去的,你若记得那地方,咱们就可找着他,我替你出气。”
    铁心兰头垂得更低,道:“我真的记不得了,我不骗你。”
    小鱼儿自钥匙洞里往上瞧,正好瞧见她的脸,只见她说话时眼珠子不停地在转,不禁暗笑道:“她想必是记得那藏宝之地方,只是不肯说出来,这丫头看来老实,嘴里直说不骗人,骗起人来却笃定得很。”
    心念一转,又忖道:“她为何要骗人?……莫非是为了我?我对她这么坏,但到现在为止,她非但还是不肯说我一句坏话,听到别人说我坏话,她反而要生气,这是为了什么?”想着想着,他似也有些痴了,但瞬又暗中自语道:“我管她是为什么,反正女人都是神经病。”
    突见慕容九妹快步走了出去,小鱼儿正在奇怪,她又走了回来,手里却拿了个小小的铜杓子。
    小仙女道:“这里面是什么?”
    慕容九妹道:“铅。”小仙女奇道:“铅?你拿铅来要做什么?”慕容九妹也不说话,却将那铜杓在火上煨了半晌,目中突然露出一种残忍而得意的光芒,口中缓缓道:“里面那屋子,反正也没有用了,我索性用铅将这钥匙洞塞住,这样,谁也休想再进得去,谁也休想再出来!”
    小鱼儿瞧见她那笑容,已觉不对,再听到这话,更是心胆皆丧,这慕容九妹好狠毒的手段,竟想将小鱼儿活活关死在里面。她虽然发觉小鱼儿,却绝不说破,只因她生怕小仙女和铁心兰还会救他!
    小鱼儿大骇之下,赶紧想弄开锁冲出去,但慕容九妹已一步掠过来,小鱼儿只瞧见铜杓在钥匙洞外一幌,接着,就什么也瞧不见了,铅汁,已灌了进去,外面的人声也一齐被隔断。只听外面突然有人在铜门上敲打起来,这慕容九妹竟生怕小鱼儿在里面敲门,被小仙女与铁心兰听见猜出。
    所以她竟自己先敲起门来,小鱼儿再拍门,外面也听不见了。
    小鱼儿又惊又怕,跺足大骂道:“慕容九妹,你这妖妇、恶婆娘,你的心为何要这么狠,我又没害死你爹妈,又没强姦你,你为什么定要我死!我方才若不是瞧你那把瘦骨头全无兴趣,早已乘机修理了你,你现在只怕反不会要我死了。”
    他破口大骂,什么话都骂了出来,在“恶人谷”长大的孩子,骂人的技术,自然也比别人高明得多。这些话若被慕容九妹听见,不活活的气死才怪,只是四面石墙坚厚,钥匙洞又被塞住,小鱼儿骂得虽卖力,外面连一个字都听不到。
    骂了半天,小鱼儿也知自己骂破喉咙也是没用的了,在屋子里乱敲乱转,想弄出条出去的路,怎奈藏冰的屋子,必须建造得分外牢固,不能让一丝热气透入,正是天生的牢狱,小鱼儿想尽法子,也挖不出一个小洞。
    小鱼儿苦笑道:“谁说这屋子没用了,这屋子用来关人,岂非比什么地方都好得多,看来,我只怕真要变成条冻鱼了。”
    他已冷得牙齿打战,只有盘膝坐下,运气相抗,一股真气传达四肢,这才渐渐有了些暖意。小鱼儿本不是个用功的人,方才纵然明知自己将大好机缘白白糟塌了,他也满不在乎。只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武功好不好都没关系,反正无论多厉害的人遇着他也无可奈何,他又何必吃苦用功?
    但现在情势却逼得他非用功不行,他这才知道那十馀种灵药功用当真非同小可,糟塌了实在有些可惜。药力随着真气流转,功夫也跟着增进,他不知不觉间竟已入了人我两忘之境,竟将生死之事也忘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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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人心难测
    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几个时辰?还是几天?休息的时候他就将怀中的药丸掏出来吃,即不觉饿,也不觉冷。但出去是无法出去的,他迟早也是要活活地被困死在这里,那么纵然练成了绝世的功力,又有何用?小鱼儿想到这里,便要自暴自弃,只是功夫一不练,就冷得厉害,他死活没关系,又何必在活着时多吃苦。
    他终究不是神仙,肚子终于饿了,饿得连用功都不能,一饿更冷,他自知死期已不远了。他再也想不到自己这么聪明的人竟也会被人困死,尤其想不到的是,自己竟会死在女人的手上。这才知道女人并不如自己所想像的那么简单,那么无用,他忽而自责自骂,忽而自艾自怨,不住喃喃道:“看来好人真是千万做不得的,我若早将小仙女和慕容九妹杀了,又怎会有今日之事……”
    于是他又怪万春流,若不是万春流,他澈头澈尾都是个坏人,坏人纵被人恨,被人骂,至少命总比好人活得长些。
    他冷得全身发抖,饿得头晕眼花,喃喃道:“唉,死就死吧,反正人人都要死的,人死之后,至少也有件好事,那就是他再也不会听到女人的鲁囌了。”
    但突然间,他竟不再觉得冷了。非但不冷,而且还发起热来,他又惊又奇,张开眼睛,又瞧见桩怪事,那一大块一大块冰,竟也在溶化。
    伸手一摸,冰冷的石壁,竟也热得烫手。
    小鱼儿跳了起来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慕容九妹那丫头冻死我还不过瘾,还要烤熟我?……不对,她将她姐姐的那几间房间瞧得那般珍贵,又怎会在此引火?”
    他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四面石壁,三面都烫得像火,只有背山的那面,还只是温热的。
    小鱼儿心念一转,恍然道:“是了,想必是慕容家的仇人来了,不但要杀人,还要放火……只是你们这些蠢才不知道,你们放火烧了慕容家的破屋子不打紧,却连天下第一个聪明人也要被你们害死了!”说着说着,他又跳脚大骂起来。
    还不到顿饭功夫,巨大的冰块全都溶化了,小鱼儿已被泡在水中,想跳脚都无法跳了。水,本来还是凉的,人泡在里面还不觉难受,小鱼儿即然想不出法子,索性脱了衣服,在里面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他天生不见棺材不流泪的脾气,不到真正走头无路的时候,谁也休想要他着急,害怕。
    但现在已到了他真正走头无路的时候了。
    水,已渐渐热了起来,像是快要沸滚了,小鱼儿泡在水里,就像是被人抛进热锅里的一条活鱼,烫得他在锅中乱蹦乱跳。他只望火能将石壁烧毁,但这见鬼的石壁偏偏坚固得出奇,非但没有毁坏,简直连条裂缝都没有。到后来他什么力气都没有了,竟沉了下去,鼻子一酸,“咕都咕都”,灌了好几口水。
    小鱼儿苦笑道:“好大的一碗鲜鱼汤,叫我一个人独自消受,岂非可惜……”
    突然铜门外有人“叮叮噹噹”敲打起来。
    小鱼儿精神一振,暗道:“好了,这下子总算有人来和我分享这碗鱼汤了!”
    他已想到这大火虽烧不毁铜门,却可将钥匙洞里的铅烧熔,那精巧的机簧,被滚热的铅汁一烫,只怕就不保险,外面只要有人用凿子,钉子之类的东西一敲,铜门九成是要敲开的。
    他念头还未转完,铜门果然开了,水势如黄河决堤,一下子涌了出去,小鱼儿也不动,任凭水将他冲出。外面两个人再也想不到开了门后会涌出这么大的水,一惊之下,全身已被淋得像是落汤鸡。
    他们更做梦也未想到的是,水里竟还有个人。
    □□□
    小鱼儿被水冲得远远的,就躺在那里,死人般地不动,他已被饿得半死,泡得半死,又怎能妄动。眯着眼偷偷瞧了瞧,外面的火,竟已熄了,从这间屋子的门瞧出去,只见一片焦木瓦砾,仍在冒着青烟。
    老房子着火,自然烧得快些。
    再瞧这两人,前面一个高大魁伟,满脸横肉,一嘴兜腮大鬍子,虽被水淋得湿透,看来仍是雄赳赳,气昂昂,就像是条牛似的,小鱼儿瞧见此人,心里很放心,这种四肢发达的人,头脑一定也被肌肉挤得很小,他只要略施小计,保险可敎这人服服贴贴。
    但另一人他却瞧得有点寒心,这人一身白衣,弯着腰,驼着背,一张脸就像是倒悬的葫芦,再加上一嘴山羊鬍子,两条细眉小眼,就算将他放到山羊窝里去,也不会有人瞧出他是人来。
    他身子本就轻枯瘦小,再驼背,头还够不着那大汉的胸口,但看来却比那大汉可怕十倍。小鱼儿一瞧这两人,就知道他们十成中有九成必定就是“十二星象”中的“白羊黄牛”了。
    他发觉这“十二星象”长得实在都不像人,却像是畜牲,这十二人凑在一齐,也不知是怎么找出来的。
    两人瞧见小鱼儿,都怔了半晌,那“黄牛”咧着嘴道:“谁要听你的话,那人淮是祖宗没积德,上辈子倒了霉,我早就发誓将你说话当放屁,谁知这次还是要上当。”
    那“白羊”道:“听我的话,才是福气。”
    黄牛直着嗓子怪笑道:“福气,被淋了一身臭水难道也算是福气,你说这石头屋子里必有宝贝,宝贝却又在那里?”
    白羊瞧着小鱼儿,道:“这小子就是宝贝。”
    黄牛道:“这小子一身嫩肉,若是李大哥在这里,倒可以趁热饱餐一顿,但你这只只会嚼草的老山羊,还想拿他怎样。”
    小鱼儿瞧见这白羊,心里本在发愁,听到这话,精神立刻一振,愁怀大解,突然嘻嘻一笑,道:“老牛老羊,你们近来好么?”
    黄牛怔了怔,道:“这小子认得咱们。”
    小鱼儿笑道:“闲暇之时,我常听大嘴兄说:‘十二星象’中,就数黄牛最勇,白羊最智,不想今日竟在这里瞧见你们。”
    黄牛哈哈大笑道:“过奖过奖……”突然止住笑声,瞪大眼睛道:“你……你怎会认得我,李……李老哥。”
    他这次不但已将“大哥”改成“老哥”,而且“老哥”这两字说出来时,说得有些结结巴巴。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道:“但大嘴兄对我说起时,只说‘十二星象’中有个黄牛乃是他的后辈,听你唤他老哥,莫非是那黄牛的叔伯。”
    黄牛红着脸一笑,道:“我……我就是黄牛。”
    小鱼儿道:“即然如此,虽在背后,你也该称他大叔才是,你胡乱改了辈份,若是被他知道可不高兴的。”
    黄牛涎脸笑道:“是,是,小兄弟,你千万莫要告诉他……他老人家。”
    小鱼儿板着脸道:“这‘小兄弟’三个字,也是你叫得的么?”
    黄牛道:“是是是,我……在下……”
    白羊突然冷笑道:“你在下若非跟着我出来,就算被人卖了,还不知是被谁卖的。”
    黄牛眼睛一瞪,道:“这是什么话?”
    白羊道:“你真相信这小子是李老前辈的小兄弟?……哼,他年纪简直连做李老前辈的儿子都嫌太小了。”
    黄牛摸了摸头,道:“但……但他说的倒也不错。”
    白羊道:“呆子,他说的话,有那句不是你自己卖给他的……请问,他若真是李老前辈的兄弟,那会在这慕容山庄里。”
    黄牛道:“他……他只怕是被慕容那丫头关起来的。”
    白羊冷笑道:“这两间屋子是做什么用的,你难道还瞧不出,慕容那丫头又不是疯子,怎会将人关在炼丹藏宝的密室里,这小子即然能在这里,慕容家的丹药藏何处,他必定知道,所以我说他就是个宝贝?”
    黄牛又摸了摸头,瞧着小鱼儿道:“好小子,我还在替你辩驳,那知你却是个小骗子。”
    小鱼儿冷笑道:“这屋子难道规定是要炼丹藏宝的么?不炼丹时,关人难道不可以?慕容那丫头又不是疯子,这屋子若有藏宝,她又怎会灌一屋子水。”
    黄牛拍掌道:“是呀,不错呀……譬如说我这双手,虽可以摸女人的小脸蛋,但也可以打人的耳掴子,炼丹的屋子,为什么就不能关人。”
    小鱼儿道:“你年纪也和大嘴兄相差无几,但却是他的后辈,我年纪虽和他相差多些,为何就不能是他兄弟。”
    黄牛再摸了摸头,瞧着白羊道:“是呀,他说的不错呀,咱们龙大哥的妹子,岂非也只有十来岁!”
    白羊冷笑道:“世上若真有活了四五十岁,还要上孩子当的人,那人就是你,但我……哼,他若要我相信,除非……”
    小鱼儿招手笑道:“你过来,我让你瞧件东西。”
    他此刻仍水淋淋地躺在地上,白羊方自走到他面前,小鱼儿身子突然一滑,双手双腿连续击出四拳三脚。
    这四拳三脚几乎是在同一刹那时间击出来的,世上唯有一个躺在地上的人,才能将双拳双腿同时击出,世上也唯有李大嘴才练得有这种招式,只因这种招式听来虽厉害,其实却不实用,试问一个好好的人,怎会躺在地上和人动手,除非他是在装病诈死的,要向人猝然偷袭。
    而世上除了李大嘴这样外貌老实,内心奸恶的人外,谁也不会挖空心思去创此等招式。
    □□□
    白羊大惊之下,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不像是羊,倒像只兔子──若非小鱼儿已累得半死,他此刻就是只死兔子了。
    小鱼儿盘膝坐起,笑嘻嘻道:“你此刻相信了么?”
    白羊喘着气还未说话,黄牛恭敬地作了三个揖,道:“小爷叔……无论你年纪多大,就算你刚生出来只有三天,只要你是李大叔的兄弟,你就是我的小爷叔。”
    小鱼儿道:“老山羊,你呢?”
    白羊目光闪动,仰起了头,缓缓道:“李老前辈在谷中过得还好么?”
    小鱼儿道:“好人不长命,他却死不了的。”
    白羊阴测测一笑,道:“谷中的人,一个个俱都长命百岁,李老前辈自然也乐得在谷中享福,是不会再出来受罪的。”
    小鱼儿眼珠一转,笑道:“他本来是不会再出来的。”
    白羊一怔,道:“现……现在呢?”
    小鱼儿慢吞吞道:“现在,不但是他,就算是杜大哥,阴大哥,屠大姐……嘿嘿,他们若不出来,我又怎敢一个人在外面乱闯。”
    白羊面色登时变了,道:“但……但他们……”
    小鱼儿道:“他们在谷中闷了这许多年,每人又都练了身江湖中谁也没见过的功夫,你若是他们,你出不出来?”
    白羊垂首道:“是是,阁下……前辈可知他们现在……”
    他虽然低着头,但目光不住闪动,冷森森的不怀好意,小鱼儿瞧在眼里,微微一笑,道:“他们这些人做事素来神出鬼没,我也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白羊似乎暗中松了口气,但小鱼儿又已接着道:“说不定,他们现在就在你身后,你也未必知道。”白羊一口气立刻又蹩了回去,想回头去瞧,又不敢去瞧。
    黄牛却是喜笑颜开,道:“若是李大叔真的来了,那就好了,慕容家那几个丫头纵有三头六臂,咱们也不怕她来报仇了。”
    小鱼儿淡淡道:“你们被她逃走了么?”
    黄牛叹了口气,道:“咱们这一次虽是那条蛇约来的,其实咱们这些人自己又何尝不是早已在动‘慕容山庄’的脑筋。”
    小鱼儿笑道:“慕容家的灵药,确实叫人流口水。”
    黄牛苦笑道:“只可惜慕容那丫头确是鬼灵精,也不知从那里得知咱们要大擧来犯,咱们还没来,她竟已溜了。”
    小鱼儿吃惊道:“溜了?”
    黄牛恨声道:“不但人溜走,值钱东西也被搬得差不多干干净净,连大门也没有锁,只留下张条子,说什么‘妄入者死’,哼,简直是放屁!”
    小鱼儿道:“不错,简直比屁还臭。”
    他此刻已猜出慕容九妹是为何要走的了!
    小仙女与铁心兰一心以为小鱼儿已溜走,急着去找,慕容九妹知道她们嘴里虽说得凶,心里却是软的,自然再也不肯说出小鱼儿已被关了起来,别人要她去找,她就跟着去找……小鱼儿想到这里,不禁又破口大骂道:“那丫头不但比屁还臭,简直比蛇还毒,你们烧了她的屋子,当真再好也没有,谁动手烧的,我可得请他喝两杯。”
    黄牛大笑道:“放火的虽已走了,但咱们……”
    小鱼儿笑道:“咱们却可喝几杯,不对,几百杯……咱们一路走,一路喝,我带你们去找李大嘴,在路上瞧见顺眼的,还可以……哈哈,还可以怎样,你总知道。”
    黄牛拍掌道:“妙极妙极。”
    小鱼儿道:“白羊,你呢?”
    白羊道:“这……在下……咳……”
    小鱼儿道:“你若不愿去也没关系,等我遇见大嘴兄时,就说你不愿见他,也就是了。”
    白羊大叫道:“谁说我不愿去,黄牛,是你说的么?”一把推着黄牛道:“咱们还不走……咱们还等什么?”
    □□□
    这三人果然是一路走,一路喝,小鱼儿忽然发现,自己喝酒原来也是天才,居然像是永远喝不醉。
    有时他简直有些奇怪,那许多杯酒喝下去后,到那里去了?他看来看去,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肚子。
    那黄牛白羊两人,对他竟是百依百顺,吃喝歇住,全用不着他费半点心思,早有他两人为他安排得舒舒服服。
    他要走就走,要停就停,黄牛白羊两人,也全不问他要到那里去,“十二星象”中这两个煞星竟会对个孩子如此听话,倒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一路上自然也遇着不少江湖人物,瞧见他们,有的远远行个礼,就绕路避开,有的纵不认得他们,但瞧见这两人的奇形怪状,也远远就避之唯恐不及,又有谁敢来鲁囌生事?!
    但入了雁门关后,小鱼儿突然发现,前面的人瞧他们,虽远远避开,却有不少人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走到那里,这些人就跟到那里,一个个神情却都是恭恭敬敬,即不说话,也没有半点要找麻烦的样子。
    小鱼儿再瞧黄牛白羊,面色竟全无变化,像是什么都没瞧见,小鱼儿也不说破,傍晚时到了剑阁,找了家客栈投宿,小鱼儿道:“大麴酒配麻辣鸡,虽然吃得满头冒汗,但越吃却越有劲。”
    黄牛大声笑道:“不错,大麴酒配麻辣鸡,妙极妙极。”
    平日小鱼儿只要一张口,黄牛白羊两人就动手将东西拿来了,但今日这两人嘴里虽说得好,身子却动也不动。
    小鱼儿等了半晌,道:“即然妙极,为何不去拿来?”
    黄牛笑道:“从今日起,咱们不必拿了。”
    小鱼儿道:“你们不去拿,难道要我去?”
    白羊笑道:“怎敢劳动你老人家。”
    小鱼儿道:“咱们不去拿,又不去吩咐店家,这大麴酒与麻辣鸡难道会从天上掉下来,地下长出来不成。”
    黄牛笑嘻嘻道:“你老等着瞧吧。”
    小鱼儿在屋子踱了两个圈子,只听门外“笃,笃,笃”敲了三声,霍然拉开门,门外鬼影子却瞧不见一个,但地上却多个大托盘,盘子里装着一碟麻辣鸡,一碟回锅肉,一碟凉拌四件,一碟豆瓣鱼,一大碗月母鸡汤,还有一大壶酒,芳香甘洌,果然是道道地地的大麴。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道:“原来你两人还会鬼王搬运法。”
    黄牛笑道:“这不叫鬼王搬运法,这叫孝子贤孙搬运法。”
    小鱼儿道:“哦!”
    白羊道:“这一路上跟在咱们后面的那些人,你老可瞧见了?”
    小鱼儿笑道:“我只当你们没瞧见哩。”
    黄牛道:“那些小子,就是咱们的孝子贤孙。”
    小鱼儿道:“原来那些人是你们的门下。”
    黄牛道:“狗屁门下,我连认都不认得那些孙子。”
    小鱼儿道:“即不认得,为何要跟着你们。”
    黄牛笑道:“江湖中人都知道,只要‘十二星象’在那条道上走,那条道上就必定有大买卖,这些孙子们自己不敢做大买卖,就总是跟在咱们身后,‘十二星象’从来只取红货,不动金银,这些孙子跟在屁股后,多少也可分得一杯羹。”
    白羊道:“所以咱们‘十二星象’无论走到那里,那里的黑道朋友总是大表欢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用咱们自己探听,总有人来走报消息。”
    小鱼儿抚掌笑道:“难怪‘十二星象’不发则已,一发必中,原来并不是真的在千手千眼,而是有这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徒子徒孙。”
    黄牛大笑道:“但这一次,他们却上当了,平白孝敬了许多东西,却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连血本都捞不回去。”
    白羊也大笑道:“但这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的,咱们乐得消受,也不必客气。”他们笑声虽大,语声却小得很。
    □□□
    这一路上自然走得更是舒服,无论他们想要什么,只要把声音说大些,不出片刻,自然就有人送来。
    小鱼儿入关之后,竟不再东行,反而又转向西南,过绵阳,龙泉,眉山,竟似要直奔峨嵋。他居然像是认得路的,走到那里,只要问问那地方的名字,就知道方向,根本不向黄牛白羊问路。
    蜀中风光,自然与关外草原不同,小鱼儿走得颇是高兴。蜀中的烈酒辣菜,更使小鱼儿一路讚不绝口。到了峨嵋,黄牛白羊一个未留意,小鱼儿竟一个人溜了出去,直到深更半夜时,才施施然回来。
    黄牛白羊即不问他去了何处,小鱼儿也一字不提,到了第二日,他也不说走,傍晚时又悄悄溜了出去。这样竟一连过了三天,小鱼儿还不说走,黄牛白羊还是不闻不问,这两人的确已服了小鱼儿,简直比小鱼儿的儿子还听话,看来李大嘴虽然退隐多年,但在这些人心里,对他仍是畏如蛇蝎。
    “十大恶人”的声名,果然不是好玩的。
    第三日午夜,小鱼儿一个人又到市上兜了个圈子,只见大大小小的酒楼饭舖里,每一家都有几个江湖人坐着。十人中有九人只是在喝着闷酒,非但没有大声吵笑,简直连话都不说一句。
    小鱼儿也不知道他们贵姓大名,这些人是黑道?是白道?是成名的英雄?还是无名小卒?小鱼儿全不想问。
    街道上不时还是些乌簪高髻、玄服佩剑的道人走过。他们腰佩的剑又细又长,神情更是倨傲异常,即像是全不将别人瞧在眼里,但却又不时以锐利的目光去打量别人,他们即像是来市上散步闲逛的,面色偏偏又十分凝重。
    小鱼儿知道这些道人必就是“峨嵋”门下,峨嵋剑法之辛辣迅急号称天下无双,门下弟子的眼睛自然难免要生在额角头上,何况,这里就在峨嵋山下,正是峨嵋弟子的地盘,他们要在这里招摇过市,作虎视眈眈、巡逻调查状,也只好由得他们,又有谁敢去管他。
    小鱼儿逛了一圈,买了个香袋,又在西街口的滷菜大王切了半斤蹄筋,一斤牛肉,才逛回客栈。
    屋子里已摆了一桌配菜,黄牛白羊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等,菜都快凉了,两人却连筷子都不敢动。
    小鱼儿笑道:“这三天来,你两人简直比大姑娘还老实,简直足不出户,街上热闹得很,你两人也不想瞧瞧。”
    黄牛苦笑道:“瞧是想瞧的,但以我两人的名声,在这峨嵋山下,还是老实点呆在屋子里,太太平平地喝酒好。”
    小鱼儿道:“峨嵋派的杂毛们真有这么厉害?”
    黄牛叹了口气,擧杯道:“咱们不说这些,来……小侄敬你老一杯。”
    小鱼儿却先将两包滷菜打开,笑道:“听说这‘滷菜大王’用的是几十年的陈汤老滷,所以滷出来的菜,滋味分外不同,你两人不妨先嚐嚐。”
    黄牛笑道:“有了孝子贤孙们送来这许多菜,你老又何必多破费。”
    小鱼儿道:“换换口味,总是好的。”
    白羊道:“长者赐,不敢辞!”果然夹了块牛肉在嘴里,一面大嚼,一面讚美,等他吃完了,黄牛已吃了五块。
    小鱼儿喝了两杯酒,虽无酒意,兴致却更高了,笑道:“看来峨嵋派的剑法,果真有两下子,江湖朋友到了这里,连说话都不敢说了……我迟早要见识见识。”
    黄牛笑道:“你老一出手,峨嵋杂毛包淮吓得满街走。”
    白羊眼睛盯着那香袋,道:“你老莫非真的要上峨嵋山去。”
    小鱼儿道:“我本想和你两人一齐去的,也好叫你两人开开眼界,但你们两人即然不敢露面,我只好一人去了。”
    黄牛道:“你老淮备什么时候上山?”
    小鱼儿道:“明日清晨。”
    黄牛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老的计划已要改变了。”
    小鱼儿皱眉道:“为什么要改变?”
    黄牛瞧着他一笑,笑容突然变得十分奇怪。
    白羊阴森森笑道:“你这小杂种,你还不知道!”
    他称呼突然由“你老人家”变成“小杂种”,小鱼儿倒当真吃了一惊,“吧”的一拍桌子,霍然站起,怒道:“你这老山羊,你敢……”
    话犹未了,身子竟软软的倒了下去。
    白羊咯咯笑道:“小杂种,你现在总知道了吧!”
    小鱼儿倒在地上,道:“酒……酒里有毒!”
    黄牛得意扬扬笑道:“我两人还生怕骗不倒你,所以跟你喝的是同一壶酒,只不过我两人早已服下了解药而已。”
    小鱼儿道:“你……你两人为何要如此?”
    白羊道:“你只当咱们到慕容山庄去真是为了慕容家的丹药么?哼,那几个小丫头炼出来的药,还不值得‘十二星象’劳师动众。”
    黄牛道:“老实告诉你,咱们是找你去的。”
    白羊道:“现在普天之下,只怕已唯有你一人知道燕南天的藏宝所在,蛇老七为了要抓住你,早已在慕容山庄四面都佈下了眼线,一面飞鸽传书,将咱们找去,那知咱们方到那里,慕容那丫头竟鬼使神差地走了。”
    黄牛道:“但你却留在庄子里,咱们进去找了一圈,竟找不着你,一气之下,就放了把火将屋子烧了。”
    白羊道:“屋子烧光了,咱们才瞧见那两间石室,原来你这小杂种也不知为了什么得罪了人家,竟被人家关在水牢里。”
    黄牛道:“这也难怪,慕容丫头本就喜怒无常……”
    小鱼儿听得唉声叹气,忍不住问道:“但后来为何只剩下你两人?”
    黄牛笑道:“咱们早已知道你这小杂种鬼计多端,若是逼着你说出藏宝之处,说不定还会想出鬼主意,你若胡说八道,咱们岂非也只有跟着你乱转,一路上若是被你趁机溜了,岂非冤枉。”
    白羊道:“但咱们的黄牛哥算淮你只要一能走动,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必定就是燕南天的藏宝之处,所以他就做好了这圈套,要你上当。”
    小鱼儿瞪大了眼睛,瞧着黄牛,道:“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黄牛道:“想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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