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刺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3章银菊花
    谁说英雄无泪?
    只是英雄从不在人前掉泪。
    李员外与“鬼捕”二人在见到燕二少的遗体时虽然无泪,却让人觉得比有泪更哀伤。
    李员外更是难以自制,近乎痴呆的喃喃自语。
    “二少,我不知你这么做是对是错,可是我知道你绝不甘心就这样走的。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们这些朋友一个机会?你信不过我们?他妈的,你真蠢啊!就算你要死也该指明一条路给我们,好让我们揪出那暗中害你的人呀!‘小呆’跟踪你嫂子了,如今关键全在她一人的身上,我们一定会查出结果来为你洗清冤屈,你英灵不远,助我佑我……”
    钱老爹一旁老泪纵横,更是啼嘘。
    “鬼捕”终究年龄比李员外大许多,自制力也强些,但也面带戚容。
    年轻人的感情较为奔放,所以李员外愤声自语。
    年纪大的感情深沉,不易表露出来,但是谁也知道“鬼捕”心中的难过并不亚于李员外的哀伤。
    这也是十九岁与四十岁差异的所在。
    “涤尘居”是一间茶楼。
    “鬼捕”与李员外已在此等了三天整。
    三天了,“快手小呆”跟踪燕大少奶奶一去就没再回过。
    两个人的感觉就像小呆是只断了线的风筝,费了好大的劲把它放上了天,竟然一去不回来。
    “我要去找他。”李员外站了起来。
    “到哪?去君山?虽然燕大少奶奶说过回君山,‘小呆’并不呆,如果发现她有走远路的迹象一定会通知我们的。”
    “我怕小呆会着了那女人的道。”
    “她并不知小呆是和我们一伙的。”
    “是吗?你老人家莫忘了当初我也是在暗处,可是那戴帽子的男人,还有她还不是都知道?”
    “或许她早已知道你和二少是朋友。”
    “这不太可能,我和二少甚少见面,她该不会知道,就算知道有我及小果这两个人,她又从未和我们碰过面,也不认识我俩,又怎能一眼认出我来?”
    “得了,我的员外李,你那金字招牌‘迷死人’的笑容一现,除非是瞎子,否则人人知道你真人当面。”
    “如是这样,那暗中的人有可能知道小呆和我们是一起的,就不知小呆的跟踪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这点你放心,小呆是有名的‘泥鳅’滑溜的紧,他跟综别人要被发现,那才是意外的事。”
    “既不会出意外,那为什么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呢?”“鬼捕”也开始担忧了。
    死人复活了。
    这是件很难令人置信的事。
    除非这人根本没死,要不然每个死了的人都复活过来,这世界真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
    燕获,燕大少回到了“回燕山庄。”
    不用说,偌大的庄里,每个人都难以置信。
    消息传出,江湖人更是难以置信,尤其那些曾经去悼祭过他的人,更是啼笑皆非。
    最高兴的该是钱老爹了,因为“回燕山庄”又有了主人。
    据燕大少自己说,在年前他出外访友途中,遭一蒙面人袭击,此人功力之高,江湖上实在难以找出几人能够于之抗衡,所以自己被俘,关在一不知名的庄院中长达一年。自己随身衣物全被那蒙面人取走,也就有了无头尸身运回自己家中的事情发生。
    可笑的是自己死了一年后,那蒙面人又把自己毫发无损的给放了回来。
    这件事“鬼捕”与李员外颇觉意外。
    也都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燕大少避不见客,每个蹬门拜访的全怅然而返。
    幸运的是“鬼捕”与李员外却从钱老爹那比别人多得知了一些消息。
    “大少爷疯了。”
    “鬼捕”和李员外两人傻了眼。
    “大少爷回来后知道了二少爷的事情后就激动不已,再听说自己的独子也死了,就这样疯了。好好一个人现在却神智不清,什么也不知道,真不知燕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庄里又是愁云一片。哎——这是从何说起嘛!”
    “有没有大少奶奶的消息?”“鬼捕”问。
    “那天大少奶奶走的时候,钱大人你也在场,到现在也没一点消息回来,我想她如果知道了大少爷没死,应该会赶回来的,真想不透当初怎么认为那尸体是大少爷的,这岂不是又是个天大的笑话。”
    “老爹,你家大少奶奶会武这件事你知道吗?还有她是否最近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李员外又问。
    “大少奶奶会武以前没有听说过,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会武的,以前庄中事情她本就不太管,但是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女人,举凡大少爷、二少爷的生活起居全是她一手照料。就从她见到了大少爷的尸体那天起,整个人就变了,变得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不说一句话。接着她就带着小公子搬到小北街,我们做下人的想她可能怕睹物思情。至于其他地方,我倒看不出来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依你看,你家二少爷真的会做出逼奸嫂子的事情吗?”“鬼捕”追问一句。
    “二位少爷全是我老钱看着长大的,二少爷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不错,大少奶奶是公认的大美人,但是二少爷一向就以长嫂似母的态度去尊敬她,庄里每个下人全看得出来,要说二少爷会持刀逼奸大少奶奶,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快手小呆”快疯了。
    他已在这山区里整整瞎撞瞎闯了四天。
    这山区幅员并不大,却很高,就在平阳县外四十里。
    整座山怪石群峋,处处都是悬崖峭壁。
    当地人都叫它黑雾山。
    只因为这里终年被一层黑雾弥漫包围着。
    附近的每个人都知道它,也都不轻易入山,因为在这里面很容易迷失了方向,除非路径很熟的人,才能有把握出得来。
    小果根本想不到自己是怎会被骗进了这个地方。
    跟踪就是跟着人家的踪迹。当小呆确定了大少奶奶进去后,他当然也毫不犹豫的跟了进去,他也怕跟丢了回去难以交差,再加上天色已暗,等到他发现前行的人已不知去向时,再想抽身退出已无法辨别来时之路。
    于是他就像瞎子推磨般在这黑雾里转了四天。
    好在这山庄还有些水果可以充饥解渴。
    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还要被这迷魂阵似的鬼山困住多久。
    他也知道自己是一足可以出去的,只是时间的早晚。
    他就是无法耐住性子慢慢的去寻找出路,因为他知道外面一定还有许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办,而且员外与“鬼捕”此刻一定早已恨不得生啃了自己。
    又是夜晚。
    望着那一轮明月,小呆累了、也渴了、更饿了。
    实在想不出自己怎么会那么倒霉,十几天的骑马奔波,虽然没有用上两条腿,全身骨架可也全快给抖散了。赶到了地头,本想弄份轻松的差事干干,才要员外李顶着个太阳卖臭豆腐,自己躲到了一旁做那“望风跟踪”的闲事,也只不过舒服的喝了两天老酒,谁知竟又被燕大少奶奶给耍猴似的把自己弄到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山,一转转了个整整四天。两条腿因为找出路的关系,就差些没跑断。想想,早知道自己就去卖臭豆腐,这“望风跟踪”的事岂不就落在了员外李的身上,那么现在赏月、揉腿的人可就轮到了他。
    一着失算,满盘皆输,小呆那份窝囊劲就甭提了。
    看着圆圆的月,不禁就想到员外李的圆脸。想到员外李的脸也就想到了他的笑。
    仿佛那月亮也在笑,笑得是那么的捉狭。
    也仿佛它在告诉自己——呆的人连名字都呆,这可是自己永远无法承认的事实。
    月儿像大饼,真想啃一口。
    人要饿极了,他的联想力可也就荒诞不谬。
    “快手小呆”现在就是这种想法。
    漆黑的幢幢山影,漆黑的山岩怪石。
    两只眼饿的望出去,好像什么都是漆黑的一片。
    不!
    不是漆黑的一片。
    因为小呆发现了火花,就在那怪石交错间。
    他的腿又移动了,飞快的。
    有火光的地方一定有人。
    有人的地言,嘿嘿……就一定有吃的。
    小果乐的已哼出了歌来,就好像已经看到了几个猎户们正围着一堆火,而那堆火上面正架着头烤山猪,或者烤山羊,当然还有酒。
    如果早知道这一堆火是对面这两个人生起的话,小呆宁可自己是个瞎子,一辈子也不要发现。*
    有火光的地方一定有人,不错。
    有人的地方一定就有吃的,不错。
    问题是架子烤的并不是山猪、山羊,而是二条腿——两条人的腿。
    小果吐了,吐的全是酸水。
    那两个人就像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一般,一样的丑陋、一样的吓人,两张脸惨白的如同白纸,吊眉凸眼、两张大嘴里的森森白牙更如锯子。
    “你来了,却晚了,好吃的都吃完了,只剩这些了。”左边那人瞧着小呆阴森森的说。
    说出来的话怪异,语声平板单调,听在耳朵里更让人寒毛直坚。
    小呆没有答话,这种情形下你又能要他说什么呢?
    他真怀疑这两个人是否还是活人,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场面,烘托出来的气氛又是如此诡异。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可知道我和阿大在这山区里已找了你二天?”另一人更是鬼气阴森道。
    “‘人吃人’锯齿兄弟?”小呆想起了,也脱口问道。
    “好眼力,小兄弟,虽然阿大和我不知道你是谁,就你一眼能说出我们的名字,嗯,不错……嘿嘿……不错,一定不错。”老二一面说着,一面两只死鱼眼上下不停的打量着小呆,桀桀怪笑。
    一连串的“不错”不知是否真的指小呆的眼力不错,还是别有所指。
    “什么原因?你们好像是特意在此等我。”
    “带你出去而已,当然是把你装在我们兄弟二人的肚子里带出去。”老二“光”的一声,咽了一口口水说。
    随着对方那吞咽的动作,小呆就好像自己已真的进了那人的肚子里一样。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告诉你们的那个人是谁?就算你们想吃我吧,至少也该告诉我原因是不?‘不教而杀’可有些说不过去吧?”
    “当然,当然,这是一定会告诉你的,要不然把你吃下肚,你在里面死不瞑目的给我们一作怪,弄得我们肚子痛,就不划算了哩!”
    “老二,快点说完了,我是愈瞧这位相公愈党心痒难耐了。”
    “阿大,好,好,我这就交代清楚,你莫急,莫急。”
    这“锯齿兄弟”二人十几年前在淮北一带就是有名的恶人,嗜吃人肉,行事更是狠毒邪得离谱,就在武林正义之士准备围剿他俩之时,他们二人却销声匿迹,不知去向,没想到在这黑雾山却给“快手小果”碰上了。
    “小兄弟,呢,还是叫你相公好了,小相公,我们兄弟呢,也是奉命行事,奉的当然是我们头头的命,要不,怎会在此苦等了你两天?这么说你满意否?”
    “你们头头又是谁?”
    “嘿!嘿!这你就无须知道了,其实就连我们也不知道,这又如何告诉你,反正……反正你到了阎王那只要说是我头头出的主意就行啦!话已说完了,小相公你想怎么个死法?油炸?火烤?或是生炒?不妨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如你所愿就是。”
    长那么大,小呆想都没想过有一天居然会让人这么消遣法,竟然有人想吃了自己。
    “我想我求你们也没用的对不?好吧!反正我也饿昏了,‘人吃人’就让我们看看是谁吃了谁——”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一片掌力已如流星急坠般倏然到了“锯齿兄弟”老大的咽喉前,那份快法就像那片掌力原本就停在那里。
    怪叫一声,那老大反应奇快,一飘身退后好远才堪堪躲过这突来的一击。
    只见他气的哇哇大叫:“老二,老二,这相公挺硬的,小心!”
    就在老二一楞间,“快手小呆”并没追击那老大,反而一回身,一片网似的掌力又攻向了老二。
    极力出招迎敌,那“锯齿”老二已掣出一根人骨制就的骷髅棒,旋起一轮光影向小呆封了上去。
    那刚被逼退的老大也如一阵狂风卷了过来,双手执着两根狼牙棒,棒上根根长钉映着月光泛起一片青蓝,不消说,只要沾上了一点,可能就会要了人命。
    “快手小呆”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手刀突竖,笔直朝前削出,左腿一个后踢,式子古怪,有点像金鸡独立。
    “锯齿”老二才见小呆掌刀直竖,脑筋还没转过念头,手中骷髅棒生铁所铸的杆子,居然硬生生的就被斩断,断裂声才起,一只掌影已到了面前不足一尺处,慌忙急退,险极就被破膛。
    愕在那里,望着手中断做二截的骷髅棒,“锯齿”老二实在不明白对方的手掌怎么会利刃般的斩断生铁,更想不透对方的手刀又怎会那么快的到眼前。
    而那老大却没那么幸运,就在小呆左腿后踢的同时,极难相信的,小呆另一只手已横斩上了自己的脑袋瓜子,手中狼牙棒虽然排命的上举拦截那只鬼手,却躲不过那踢来的一脚。
    一个踉跄,一口鲜血,“锯齿”老大已跌坐在一丈开外。
    这一切发生的也快,结束的也快,只不过在人们眨几次眼的时间里。
    “你……你……你是谁?”“锯齿”老大一面呛咳着一面道。
    摸摸后脑,“快手小呆”缓缓道:“原来你们还是会流血的嘛!我还当我真遇了鬼哩,嗯,会流血就好办了,会流血就表示你们是活人,是活人就不怎么可怕,因为活人可以变成死人,死人可就无法变成活人的对不?我是谁?现在你们才想起问我是谁?相公喽,你们不是这样称呼我的吗?”
    看到小呆那付得了便宜尚且卖乖的表情,“锯齿”老大又呛出一口鲜血,不停的喘息着,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老二突然表情怪异的退后,惊恐的道:“小呆!你是‘快手小呆’?”
    “别怕,别怕,我的儿,这又有什么好怕的,吃人的可是你们这一对人王,我又不会吃人,来来,既然你知道了我,就该知道我的习惯,‘掌刀出手,无命不回。’现在该我问你们想要怎么个死法了,要我代劳呢?还是你们自己动手?”
    “‘快手小呆’‘单刀出手,无命不回’……”锯齿老大一面呛咳,一面轻声念道。
    蓦地,想通了,脸色本已苍白,现在更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锯齿”再残毒,只是对别人言,碰上了比自己还要凶狠的人可就凶狠不起来了。任何江湖人谁也都知道“快手小呆”没有敌人,只有朋友,没有敌人的意思,就是和小呆做敌人的人都已死绝。
    终日要人命,一旦临到别人要自己命时那感觉滋味就大大的不一样了,可笑的是这“锯齿”兄弟二人方才竟不知煞星当面,还左一句相公右一句相公的损着人家。
    “我想或许现在你们应该会记起了你们头儿是谁了吧?嗯,可愿告诉我?”小呆斜睇着这一对双生兄弟。
    “‘快手小呆’,是否我们告诉了你,我们就可生离此地?”那老二眼里闪起一丝希望的说道。
    “你们的要求有些过份,以你们往日的作为、和嗜食人肉的恶习、诛之并不为过,你们说吧!总之我会斟酌情形……”
    突然,一点寒星挟着破空声直袭“快手小呆”脑后。
    低头、拧身,小呆箭也似的身躯朝着那发出暗器的方向射去。
    就在要接近那块巨石时,一条黑影冲天而起,同时最少有十件暗器一起罩向小呆。
    前冲的身体维持原速不变,双手连连左劈右拦,一蓬蓬强劲的罡风已把那即将近身的各式暗器全震的无影无踪。
    小呆从来就对自己追人的功夫感到自信,可是这次他不再有把握了。因为他发现前面的人身轻如燕,且姿势甚美,速度更快,一眨眼间已把自己甩的好远好远。
    人又追丢了。
    连这次算上已第三次了,小呆气愤的真想一头撞死在这乱石堆里。
    不敢想象碰上李员外后要如何解释这件事情,莫说别人会不相信,就连自己也不相信这是事实,。“快手小呆”这四个字的意义并不只是小呆的手快而已,小呆的脚快是出了名的,只因为“快脚小呆”没有“快手小呆”来的好听,所以人家才会叫自己“快手小呆”,何况“快脚小呆”在不知究里的人听来,还以为脚快因为逃的快。
    意料中的事,小果回到原处,已不见了那对“锯齿”兄弟。
    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小呆就跳了下那块巨石。
    仔细的在昨晚被暗器所袭之处来回不停的在地上搜索着,他要找出那些暗器来,只为了他从不愿处在明处遭人袭击,而那人又是躲在暗处。
    “对敌人多一分了解,也就多为自己增加一分生存的机会。”
    这是“快手小呆”。的至理名言,许多人都知道,甚至有人还把这句话用刺青刺在自己的身上、胸前或手臂上呢!
    总共十一件暗器,昨晚在接触的那一刹时,小呆已算的一清二楚。
    现在十一件暗器已在升起的阳光照射下,并列在一块平坦的石块上面。四颗铁蒺藜、三只钢梭、二只星形镖、一柄柳叶飞刀,还有一朵菊花。
    这杂菊花好像用钢片打造而成,薄薄的一片,周缘锋利无比,呈银白色。
    看到这朵菊花,小果真有些呆了。
    数年的江湖生涯,自己碰到的人已算也算不清,却连听也没听说过有人的暗器是朵菊花做成的。
    其他的几样比较普遍,也看不出端倪来。
    要想猜出昨晚那黑衣人是谁是件伤脑筋的事。
    可是小呆笑了,因为他至少知道了。
    一、江湖上能同时发出这么多暗器的人毕竟不多。
    二、那人是个女的,却不是燕大少奶奶,因为她比燕大少奶奶的身材还要丰满些。
    虽然在晚上,对方身形又快,可是对一个男人来说,女人对他是最敏感的。尤其小呆,就算你用木桶把一个人完全罩住,就凭感觉,他也能猜出里面的人是男人或是女人。
    李员外就曾调侃他说,木桶里就算装的是条小狗,小呆也能猜出那条狗是母的还是公的呢!
    一个人聪明不聪明绝不是各字可以决定的。
    “快手小呆”居然哼起了歌来,歌是只好歌,只是词却是他编的。
    一个女人好丰满,跑得又好快。
    暗器手法顶呱呱,更能丢菊花。
    小呆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的本事不少,然而苦中作乐却是别人学不来的,因此小呆就是小呆。
    他又走了,循着昨晚那女人的方向,笔直的走着。
    因为他想明白了,那女人去的方向一定是人出的方向,人在跑的时候一定都是往出口跑的,假如她对这环境熟悉的话。
    员外李和“鬼捕”二个人又到了“回燕山庄”。
    他们想要看看疯了的燕大少,更希望能从他身上发现出一些什么。
    虽然二少自杀死了,但事情的起因却是因为燕大少的失踪,和被人讹传已死所引发出来。当然这是二件情,也根本扯不上关系,但是两个人就是感觉出有些什么地方不对,一种下意识的感觉。
    走夜路的人,明明晓得后面没有什么东西,却总是会忍不住回头去瞧个好几遍。而员外李和“鬼捕”就是这种情形,但他们却希望偶而的回头真能看到什么,哪怕是鬼也行。
    钱老爹带着他二人刚进后院,就发现燕大少披头散发的从自己的房间奔出,越过庄墙,一路朝着后山飞快的奔去,又叫又笑,口里含混不清的说着话。
    员外李身形欲动,却遭“鬼捕”扯住。
    “不要紧,大少爷自从疯了后时常都是这样东奔西跑的,过一会他又会自己回来的。”
    钱老爹啼嘘叹道。
    “心智丧失的人,他的武功还在,铁捕头,你瞧燕大少方才的身法可真快,燕家二兄弟真是武林中的翘楚,唉!一个身亡,一个发了疯……”员外李本来脸上还有几分笑容,提到了二少,就是想装,也装不出来那平日惯有的微笑,愕愕的对着“鬼捕”说道。
    没答腔,“鬼捕”只是双眼发直的朝着燕大少逝去的方向思索着什么。
    几天的相处,也多少明白了这个连鬼都能捕来的大捕头,李员外耸耸肩也没在意。
    这是一间宽阔的书房,却零乱。
    钱老爹陪着,员外李和“鬼捕”两个人随意浏览四周的摆设装饰。
    “鬼捕”看着桌上一幅尚未完成,但显然墨渍已旧的菊花画,对着钱老爹说:“燕大少很喜欢菊花是不?”
    李员外这才发现到这间书房的壁上,挂着的菊花画竟然有七幅,含苞的、吐蕊的、怒放的、白的、黄的、泼墨的。精描的。
    一下子仿佛置身在一片菊园之间。
    “是的,大少爷很喜欢菊花,也喜欢画菊花。”
    一个人喜欢菊花有什么奇怪?就如同有的人喜欢吃红烧肉,有的人喜欢吃鱼一样。
    查案的对什么都是抱着一书怀疑的态度,李员外觉得有些好笑,所以他笑了。
    古怪的侧着头,“鬼捕”瞪着员外李,冷漠的道:“有什么好笑?大员外?”
    吓了一跳,员外李竟有些结巴说:“笑…笑并…不犯法吧?我只是想到你说话的语气,好像人家喜欢菊花也不行似的,我想笑所以就笑了。”
    “发现可疑追查到底,尤其一些特殊的人、事、地、物这也是我数十年办案的经验之谈,你这穷员外年轻不懂事,可要记着对四周的一切都要去留意,将来才不会吃亏上当,不听——”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对不?大捕头,你就饶了我吧!方才我只不过笑了一笑,您大爷就前三皇、后五帝的开训了起来,这岂不是折磨人嘛……”接过来没说完的话,员外李嘻皮笑脸,连珠炮似的说着。
    等是件很累人的事。
    等了一天,就是不见燕大少回来。
    员外李和“鬼捕”只好幸幸的回到平阳县。
    也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回燕山庄”时。燕大少回来了。
    世间事总是这样,刻意的等待,往往等不出个结果。
    好像在任何城镇的任何角落都有乞丐。
    乞丐并不都是丐帮中人,可是有乞丐的地方你一定可以联络到丐帮中的人。
    平阳县三百里方圆所有的乞丐都接到“名誉总监察”的竹牌令,一发现穿着打扮像“快手小呆”的人,立刻回报。
    仅靠口述,实在很难把一个人完全形容出来。
    所以,平阳县三百里方圆的任何华服少年只要在街上,一天至少会碰到五次以上——被别人问道:“你是‘快手小呆’吗?”
    所以一下子每个人都知道“快手小呆”已来到平阳县附近,这可是件不大不小的新闻。
    武林中江湖道,崇拜的都是英雄,佩服的也是快少,“快手小呆”的大名已够称得上是英雄、是侠少,所以大家都留意着,深怕与这江湖名人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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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蒙面劫
    小果终于出了那山区。
    他一身华服却已又脏又破。
    他出来的地方刚好是与平阳县反方向的向阳城。
    看到了县城门他高兴的几乎叫了起来,似乎他已看到了一整桌的佳肴在等着他一样,心中盘算着要怎么把那一桌菜给全吞下肚去。
    就在他刚踏上那条官道,准备迈开大步时,旁边树林里走出来了一位丫环装扮的大姑娘,朝着他走来。
    脚下不再移动半步,因为小果他知道这大姑娘一定是冲着自己而来,毕竟四周此刻连个鬼影也不见。
    “这位公子可是姓王?人称‘快手小呆’?”
    看到漂亮的女人,每个男人都会多注意两眼。
    小果不止看了两眼,简直在那静静的“养眼”。
    看到漂亮的女人,小果都有个习惯,喜欢嘴上说两句俏皮话吃吃无伤大雅的豆腐,对女人他的哲理是“风流而不下流”。
    所以那满桌子的珍肴美味,一下子全变成了豆腐,红烧的、凉拌的、麻辣的,甚至还有豆花、豆腐脑……。
    这可是送上门的豆腐。
    “我是姓王,也叫‘快手’,小呆只有我的朋友对我的昵称是如此,姑娘怎么知道?”
    “既然你是姓王而且又叫‘快手小呆’那么就不会错了,我家夫人想请你移驾一晤,尚乞拨冗。”
    “你家夫人是谁?他又怎知我会在此地?他要见我又有什么事?”小呆一连串问道。
    “这都是我不能回答的问题,请原谅,我想你到地头一切就会明白。”
    “你不说?对不起,我没有习惯和一个陌生人约会。”小呆就迈开步子。
    “你害怕?”
    “不,我肚子饿,人的肚子一饿,就对任何事都没兴趣了,何况吃豆腐又吃不饱。”
    听不懂呆话中的含意,但是大姑娘却急道:“你肚子饿,我家主人早已知道并已摆筵以候。”
    小呆已走远,却笑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宁可自己花钱请我自己。”
    聪明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小呆很少让人请客。“会无好会,宴无好宴。”老古人说的话小果是牢记在心。
    因此他宁可花钱请自己,因为第一他的钱多。第二可以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第三,更可以全要自己喜欢吃的菜。就算你喜欢吃豆腐,也可以要一桌各式各样的豆腐,别人也管不着。
    大姑娘拿出一面镜子,对着阳光朝城门处闪了几闪,小呆因为背对着大姑娘所以没看到。
    进了向阳城,小呆朝着最大的一间酒楼走去。
    刚到了门口,就被站门的迎宾汉子挡了下来。
    看看自己混身狼狈相,想也想得到几天未曾梳洗,未曾剃须,那模样一定让人不敢领教。敢情这小子狗眼看人低,把大爷我当成吃白食的。
    二话没说,抖手拿出一绽约摸三十两的银子在那汉子面前恍动着。
    “对不起,小店已经客满,请您到别家去吧!”
    话不但客气,也是理。
    小呆纵有再大的不满,也只好抬腿移驾。
    还真想不到会碰到这种怪事。
    这个世界上弓然还有钱买不到东西吃的城镇。
    拿着锭银子小呆已经跑了五家饭馆酒楼。
    那一定都是同样的回答。
    气极了,也饿坏了,腿更是走累了。
    忽然——
    小呆看到胡洞里有一摆摊卖面食的,大大的布招,上面写着“正宗牛肉面”。
    笑了,一抛一接手中的银子,四平八稳,小呆朝着那面摊行去,嘴里又哼起了小曲。
    阵阵的牛肉香味扑鼻,多带劲,耸动着鼻子,小呆等着老板下面,口水都快淌了出来。
    “娘的,我就不信有钱会买不到东西吃,大馆子、小馆子全客满,成,咱小果可是晕素都不忌,摆摊的牛肉面一样能填饱肚子,可怜我这五脏庙,不但是年久失修,几乎快垮了呢!”小果一面嘀咕着,一面就等着那碗特大号的牛肉面端到面前。
    小呆心里好快乐,因为在饿了五天后能吃到一碗热腾腾、辣呼呼的牛肉面,这还能不快乐吗?
    一阵蹄音,急若擂鼓,冲进了这条胡洞。
    同时一阵鸡毛子喊叫也传来,自马上的瘦削汉子嘴里。
    “让让哇!前面的人让开哇!这马疯了,我可驾驭不了了呀!……”多急惶的声音,多惊险的场面。
    摊子上另两位食客和小呆早就离座贴墙而站,老板刚把那碗特大的牛肉面摆在桌上,也吓得回身伏贴在墙上,那姿势就像是一个大大的“太”字。(你要想歪也可以。)其实那只是老板的腰带垂下来,好像做老板的腰带都留的很长,以便擦桌子。
    小呆傻了,这件事也未免太离谱了些。
    饿了五天,跑遍了大街上的馆子,拿着白花花的银子都吃不到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露天大酒楼”,眼见那特大号的牛肉面就可吃到口。
    然而就有那么凑巧的事,一匹疯马、一个冒失汉子、一阵希哩哗啦的声音、一地的牛肉汤牛肉面、一片乱七八糟的狼藉场面。
    当然,小呆又得继续饿下去。
    什么是哭笑不得?什么是啼笑皆非?
    小呆现在的样子就是。
    完蛋的意思就是什么都完了。
    哭笑不得总比欲哭无泪好得太多。
    所以小呆就把手上的银子塞到卖牛肉面的怀里,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看不得别人伤心,虽然现在伤心的应该是自己。
    钱并不是万能,也有买不到的东西。
    小呆后悔了,后悔方才为什么不让人家请客,早知如此,他倒宁愿去吃一顿饭,就算“宴无好宴”吧,那最起码可以先填饱肚子。
    一路走,一路想,小呆想起了那个刚才拦路的大姑娘。
    “你要吃面吗?到我家来,我下面给你吃。”
    小呆在胡洞口看到了那大姑娘,还有在大姑娘身后那骑着疯马的瘦削汉子。
    那马现在一点也看不出哪里疯来,而那汉子更没有刚才那种惊慌的神色。
    看到了对面的两个人一匹马,要还不能明白,小呆可就真的是呆子了。小呆不是呆子,相反的,他还很聪明而且反应也快,所以他笑了,学李员外笑的样子。
    “你下面的味道会比刚才的牛肉面味道好吗?”小呆笑在心里,却一本正经的道。
    “当然,而且我会煮一碗比你刚才所要的大上十倍的牛肉面请你,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吃呢?”
    “想、想,我现在太想吃你下的牛肉面了,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去你家。”
    有人说,哪怕你家的母鸡今天下了几个蛋,丐帮的人都能知道。
    这不一定是真的,却也正证明了丐帮耳目多、消息的灵通。
    当李员外接获了报告,说向阳城里有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没吃到牛肉面,反而塞了一锭三十两的银子给卖面的老板这一桩事后,他就急急上路赶去了向阳城。
    三十两银子,莫说吃一碗牛肉面,就算买条牛也差不了多少。这种看不得别人受苦,又爱到处洒银子的习惯,除了小呆还能是谁呢?
    问题是小呆一向都是爱干净,和爱穿漂亮衣服的人,这点却和传来的消息不太一样。
    然而,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在整整等了五天都没有消息的现在,李员外只好亲自跑一趟去求证那人究竟是否为小呆,再说向阳城和平阳县只不过来回一天的路程,并不算远,与其于等却不如主动寻找。
    李员外走了,平阳县里只剩下“鬼捕”一个人。
    就在李员外走后不久,客栈里“鬼捕”一人在房里喝着问酒时。
    人影一闪,房内已多了一儒衫挺俊的白晰青年。
    这个人也正是那天掉落铜钱的那人,也因为“叮”的一声铜钱落地而化解了李员外和燕大少奶奶之间的杀气。
    “鬼浦”并不惊讶,也好像知道这人会来一样。
    “坐,李员外刚走。”
    “我知道,我看着他出了城门。”
    “要喝酒吗?我拿杯子。”
    “不,没什么心情,你一个人喝好了。”
    这个人是谁?
    他似乎和“鬼捕”铁成功是朋友。
    他们之间又有着什么秘密?
    他又为什么等到李员外走了后才来?
    他有意化解了李员外和燕大少奶奶之间的决斗,又为了什么?
    这儒衫青年和“鬼捕”在房里谈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因为房门是开着的。
    许久,这人才走出“鬼捕”的房门口道:
    “你也一样,这事并非单纯的冲着燕家,我怀疑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你既然卷进了这漩涡,恐怕随时都会有生命的危险。”
    “我知道,我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那儒衫少年走后,“鬼捕”布满风霜的老脸上,却显出一片茫然就义的神色。
    他想要做什么?还是他已预料到了什么?
    大姑娘真的下面给小果吃了。
    那不是一碗牛肉面,而是整整一大锅牛肉面。
    你能想象一个人饿了五天后能吃下多少东西吗?
    五斤面,六斤牛肉,外带一整锅汤,甚至连一小粒葱花也不剩,全下了小呆的肚子。
    现在,小呆正双手抚摸着肚子,他已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小呆瘦是瘦些,吃起东西的本事,还真找不出几个人能比得过他的。
    满足的吁了一口气,再打两个饱嗝,嗯,他是真的吃饱了,勉强的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小呆开始浏览着这间房间四周的布置和对面的大姑娘及那刚才骑马的汉子。
    而那瘦削的汉子和大姑娘也正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小果,因为他们实在想不透那些面和牛肉小呆是怎么吃下去的。
    平常那些东西,就是五个大汉也不一定能吃得光。
    “你们两个人的神情,呢,不太礼貌,但是我不怪你们,有机会我也想饿你们五天,恐怕你们绝不会吃得比我少,呢,我这一生还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面,呃——你下面的功夫还真是一流的呢……”
    一个人不能吃饱,吃饱了他的老毛病就会又犯了。小呆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在饿的两眼发黑的时候都忘了吃豆腐,何况在吃饱的时候。
    “对了,你不是说你家夫人请我吃筵席的吗?为什么却给我吃牛肉面?而你们夫人又在哪里?”
    “你请稍等一下,我家夫人很快就会回来,因为菜都凉了,所以筵也就撤了,谁也没想到什么时候你会来呀!所以只好煮牛肉面给你吃了。”大姑娘脆声回道。
    “能否告诉我,你们怎么会知道我走那条路,而且你又在那里等着我的吗?”
    “说实在的,我们也不知道你会从那条路出来,但是黑雾山的每一条出口,我们夫人都派有人把守着,只要你出来,我们都会等到你的。”大姑娘笑道。
    “你们夫人是谁?现在难道还不能说吗?”
    “是的。
    “吊人胃口,可是生不出儿子的喔!”
    大姑娘总是个姑娘家,所以她脸红了。
    “你……你这人怎么如此说话?”
    ‘是吗?我倒不觉得这么说有什么不对,谁要你们整我的冤枉,能告诉我为什么向阳城里的小饭馆都会听你们的,不敢做我的生意。”
    被人一语道破,大姑娘有些羞涩的说:“城里百分之八十的生意都是我们家主人经营的,就算有些不是我们主人的产业,但也都和我们有生意上的来往,所以才会听我们的。你不要误会,我们并没有整你的意思,而只是想请你来这里,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你原谅……。”
    “这就难怪了,我还当我是进了邴都城,白花花的银子送上门都没人要哩。看这间房子的气派、布置、装饰,嗯……你家主人的确有这能力。”
    这间房虽不十分大,但是装横的却是富丽堂皇、精致考究,二切摆设俱是非金即银,水晶宫灯、檀木家俱,这还只是间膳堂,其他的房间可想而知。
    “这位大哥,你贵姓呀?刚才你表演的还真是一级棒哩!我看‘海棠戏班’当家名角连少棠,恐怕演技也没你好呢!”小果又转了目标开始挖苦那方才骑马的汉子。
    那汉子脸上一红,却也大方的道:“赵齐,方才见笑了。”
    吓了一跳,小果道:“‘飞索’赵齐?”
    “不敢。”
    “没想到,真没想到‘百胜门’第一高手竟在此让我碰上了,幸会,幸会。”
    “好说。”
    泡在浴盆里,本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但是你有许多解不开的结,乱成一团积在心中的话,又怎能安心去享受,去体会那种洗澡的乐趣呢?
    在得知作主人的要两个时辰才能回来,小呆听从了大姑娘的建议先沐浴梳洗,这也是他迫切想做的一件事,因为他喜爱整洁几乎已到了快有洁癖的习惯。
    小呆虽然泡在浴盆里,脑子里却一直想着问题。这些天来的种种,此刻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恍动着,而那一件件猜不透的事情也就这么乱成一堆的困扰着他。
    他想不出约他来此的女主人是谁?
    他也想不出要杀自己的黑衣女人是谁?
    他更想不出燕大少奶奶怎么自己在后面跟踪,而把他诱进了那连鬼也不容易摸出来的黑雾山?
    还有川陕道上拦截自己的女人又是谁?
    这四个女人之间有没有关连?
    想到女人,他笑了,因为他又想到大姑娘,还真纯的可爱,不但煮了一大锅可口的牛肉面给自己吃,还外带一整盘的豆腐。
    小呆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什么事情发生,他总是从女人联想起。
    一向聪明的小呆,这次错了,而且错的离谱。
    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听那大姑娘的建议,去洗这个活见鬼的澡。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怕脏,脏一点又不会死人,他发誓以后把自己洁癖的习惯给改掉,学学李员外邋遢一点又有何妨。
    如果是李员外换成了自己就不会上这个当。
    如果自己是李员外现在也绝不会在此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了。
    就在小呆还泡在那圆木桶的浴盆里正要上来时,大姑娘“砰”的一声,推开了门。
    目不斜视,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进来、出去。
    这本来没有什么,因为小呆全身都在浴盆里,要命的却是大姑娘出去的时候,不但把他准备的新衣拿走,而且连旧的也没留下一件。
    小呆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这是真的呆了。
    喉咙已快喊哑了,就像这屋里的人已全消失一般,没有一丝回音。
    但是小呆知道他们都在,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到如今才知道洗澡原来是那么痛苦的一件事。
    小果甚至幻想着人为什么不是动物,动物就不必洗澡了呀!
    一向对自己的聪明颇为自信,现在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笨,笨得连一点法子也想不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该说出个理由呀!喂!就算犯人吧,法堂上也是穿着裤子听县老爷发落的哩……你们听着,如果再不把我的衣服拿进来,我可要骂人了……”
    大姑娘的脸终于出现了,笑嘻嘻的一张脸。
    “你骂呀!你再骂呀!如果你想泡烂在里面的话,你就再骂呀!”
    小呆噤声不敢再开口了,眼里却全是祈求之色,心里却已把这大姑娘给从头骂到脚不止八百遍了。
    “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做是不?”
    小果急忙点点头。
    “你很聪明不是吗?应该猜得到的是不?”
    小果又急忙点点头,接着又连连摇头。
    “咦?你不是很会拐着弯骂人吗?而且还说些全是人家听不懂的话吗?你为什么不开口了,成了哑巴?”
    敢情小呆前面吃了半天人家的豆腐,这会儿大姑娘已转过脑筋意会到了,所以才生出报复的心理。
    暗道一声苦也,小呆又发誓了,发誓再也不敢随便吃女人的豆腐和开黄腔了。
    “姑奶奶,我不是有意的,我已经知错,下回再也不敢了成不?”
    连姑奶奶都喊了出来,还真难为了“快手小呆”。
    “下流,你还想有下次?”大姑娘杏目圆睁。
    “是,是,我下流,我现在也赔了不是,姑娘你呢?折磨了我半天,气也该消了,拜托、拜托,衣服可以还我了吧?”小呆就差些没哭出来道。
    “没那么便宜的事,你休想。”
    “难不成你要捧着我的衣服当宝?”
    话才说完,小呆又呆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里事情还没解决,小呆的老毛病居然又犯了。
    恨不得咬掉自己那根舌头,小呆愕然的注视大姑娘的反应。
    果然,大姑娘在脸花容一变,气得跺脚。
    放下了衣服,大姑娘竟不再答腔,而搬了张椅子就坐在门口。
    小呆也不敢开口,二人就这样对峙着,多尴尬的场面,又多奇妙的场面。
    男人的皮一定比女人厚些。
    小果又笑了,笑得更为捉狭。
    不可否认的那笑,嗯,有一点迷人,当然火候还比不上李员外的笑。
    “你是不是很喜欢看男人洗澡?”小呆笑道。
    “无耻!”
    “那一定是喜欢看男人不穿衣服喽?”
    “下流!”
    “既都不是,那么你告诉我,你坐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呢?”微歪着头,小呆嘻嘻笑着说。
    “我只是想看你那窘相,看看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悔悟,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惭愧。”
    有些戒备似的,大姑娘实在想不出到了这时候那可恶的小呆怎么还笑的出来。
    “好了,男人出浴并没什么好看,你为什么不走呢?”小呆叹了一声说。
    “你会这么不知羞耻?”
    “我是说真的,我不认为这有什么羞耻的地方,因为我已告诉了你,我要上来。”
    “你敢?你敢当着一个女人,—……一丝不挂的……”
    “那你就看看我敢不敢。”
    话说完小呆就真的站了起来。
    那姑娘没想到小呆真的敢站起来,一见小呆上半身露出浴盆,吓得双手捂住眼睛,撒腿就跑,连地上的衣服也忘了拿。
    男人和女人本来也就是这样,一个进,一个就退,一个刚,一个就柔。
    进的一方通常都是男人,而退的一方往往却是女人。
    所以小呆站起来,大姑娘就跑了。
    小呆胜利了,在这场男人和女人斗智的战争中。
    当然这胜利的成分却是不大光荣。
    这也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
    如果立场互异,小呆,不,任何男人绝不会跑的,就算要跑也是慢慢的跑,而一定会等到人家完全站起来,自己看清楚后,才会王二麻子,意犹未尽的跑开。
    平阳县与向阳城的半途中。
    一片杂木林前。
    李员外望着前面的黑衣蒙面人,不发一语的瞪视着自己感到有些错愕。
    “员外李,如果你想享受你下半辈子美满的人生,你最好离开平阳县。”
    “唷!这位大哥,光天化日下你蒙着个面,拦住兄弟我的路,猛古丁的说出这一番说来,我可着实吓了一跳哩!我当然想好好享受我的下半辈子,我可还年轻的很哪,不过你说的也太让我迷糊,可否请你告我为什么?”李员外和小呆同是一个调调的说。
    “少耍嘴皮子,我的忠告你最好相信。”
    “是吗?你不说出理由,我恐怕很难从命喽。”
    “莫以为你是‘乞王’的唯一传人有所倚仗,我这么说正因为你还年轻。”蒙面人语声僵硬的道。
    “你是我的朋友?”
    “不是。”黑衣人愕了一下才说。
    “那么你是我的敌人?”
    “如果你不听我的话,那么我就是你的敌人。”
    “我一定认识你,我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不把你的面罩拿掉?你怕什么?”李员外追问着道。
    “笑话,我怎会怕你,我蒙面自有我的道理,废话少说,你到底离不离开平阳县?”
    “突然间我有一种冲动,你愿意听听吗?那就是我很想看看你的真面目,我敢打赌,你也不要否认,我一定见过你。”
    “见你过”三个字还在嘴里打转,员外李已攻出十七腿,右手打狗棒更是舞得密不透风,左手五指俱张的攻向蒙面人。
    “制敌机先”“主动攻击”,员外李永远不会忘记这两句话,尤其在他知道非要和对方打一场架的时候。
    所以他抢先攻击。
    没料到对方说着话的途中,会突然出手攻击,仓促间蒙面人一阵手忙脚乱,捉襟见肘地应过了这一轮攻击,然而衣襟、袍油等处已裂了三处,这全是那打狗棒的杰作。
    撤出身后长剑回攻过去,蒙面人怒极而道:“李员外你好卑鄙,你就是全靠着偷取成名的?”
    “蒙面大哥,这怎能怪我呢?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没有打听清楚我的习惯罢了,我员外李几时和人家打架,你听过我是让别人先出手的?”
    又是三招五式一气呵成,员外李没有放松一点,一面说着,一面攻了过去。
    蒙面人的确称得上是一流高手,刚开始因为没有防备,有些应变失措,几招过后也就逐渐扳回劣势,左手剑右手拳,均走怪异的路子,一时之间和李员外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双方打得难分难解。
    员外李愈打愈是惊异,他发现他的对手不但内力浑厚且剑招诡异,右手更不时突然发招,有时如来自九幽那么的令人防不胜防。遍搜记意,就从没听说有使左手剑而又能同时右拳出招攻敌的武林人物。
    好在自己的“疯癫十八步”尚能勉强自保,每每在紧急时分,也都化险为夷。
    原告打成被告,随着时间的流逝,员外李已逐渐感到对手施于身的压力已愈来愈重。刚开始抢占的先机,如今早已成了被动,向以灵巧潇洒出名的“打狗七十二棍法”更是难以封住那诡异的剑法,心里愈惊也就愈施展不开。到今天他也才发现这根打狗棒竟是那么的重法。
    反观那蒙面人不但已争回了主动,且有余力的边打边说话。
    “员外李,你我既无宿仇,又无新怨,我实在不愿出杀手,只要你能离开平阳县,这在你来说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方?”
    “你要我离开平阳……县……又是什么居心?”李员外一面招架,一面喘息四道。
    “这些你也就不必过问,我是奉劝你一句‘是非皆因强出头’,而这出头的后果往往就会惹祸上身。”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燕家………的事,又与你何干?你也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
    加紧了攻势,蒙面人似已不耐久战。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怨不得人。”同时眼中杀机已露,一付欲置员外李于死地的态势。
    高手的对搏,是一点巧也没有,完全是硬碰硬,谁的功力深,谁的武学强,谁就是胜利者。
    就在李员外已招架无力,不知如何来应付蒙面人那一轮连绵不绝的剑光时——
    搏斗中的二人,同时撤招后退望向了那发话的白衣女子。
    许佳蓉,那会于川陕道拦截“快手小呆”的女人又出现了,仍是那般的冷艳。
    蒙面人一颤。
    李员外却愕然。
    蒙面人一颤的原因是这白衣女子身材、举止像极了一个他所常听到的人。
    李员外愕然却由于这女人的美丽。他是个男人,一个十九岁的“大男人”,大男人都喜欢看漂亮的女人,何况这个漂亮的女人似乎“来意颇善”,也恰是时侯。
    “鬼捕”铁成功又到了“回燕山庄”。
    他现在又坐在了燕大少爷的书房里,钱老爹仍然陪侍一旁。
    他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等到燕大少?因为钱老爹说大少爷已经出去一整天都没回来过。
    一个疯子有什么好看?
    为什么“鬼捕”三番两次的来“回燕山庄”好像非要等到那疯了的燕大少爷?
    这是一根针,一根绣花针。
    现在这根针斜钉在窗户的边框上—一燕大少书房的窗户。
    而“鬼捕”更是双眼直盯着那银针看,好像那不是根针,而是一幅让人叹为观止的书。
    一根针,一根普通的绣花针,这有什么稀奇?
    就算一根金针吧!也应该不会让这江南第一名捕如此失态才对。
    但是这根针如果出现在一个疯了的男人书房里的话,这就透露着有些玄奇。
    因为这是书房不是绣房,而且女主人也不在,所以这根针更不应该出现在此。”
    再说这根针出现的地方也不对,怎会斜钉在窗户的框边上呢?
    这个位置刚好在一个人颈部以上的高度,如果这个人正好站在窗户旁向外眺望时。
    最主要的是上回来的时候并没发现到这根针,“鬼捕”的记忆力、观察力应该是无庸置疑的。
    “鬼捕”想到了李员外的话。
    ——小北街四个人全都死于绣花针下——
    他沉不住气了,因为这一句话好像证明了燕大少可能遭遇到了什么,甚至已被人杀了面移尸他处。
    他在窗前模拟着各种姿势,得到的结论是:
    ——如果燕大少站在窗前看外面的风景,而有人躲在窗外的假山后,他射出的绣花针透过燕大少的太阳穴而斜钉在窗户的框边,当然这人的力道是很大的。
    “鬼捕”小心拔下了那根针收好,匆匆的走了,他急需把这件事告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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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温柔泪
    小呆和李员外是从小玩泥巴、穿开档裤一起长大的朋友。
    他们两人同时拜师,同时学,当然不是一个师父。
    一个错综复杂的三角恋爱。
    有的时候同时做一件事情没什么不好,有的时候同时做一件事情却就不好了,而这不好还真是大大的不好。
    不好说、不好解释。不好处理。更不好分手。
    作梦也想不到请自己来吃饭的会是欧阳无双。
    小呆认识欧阳无双,李员外也认识欧阳无双,只因为欧阳无双是小呆与李员外同时爱上的女人。
    小呆又后悔了,后悔不该来吃这一顿饭。
    后悔不信古人说的那句话“宴无好宴”。
    后悔不该吃豆腐,吃欧阳无双婢女的豆腐。
    更后悔不该洗澡,因为那丫头一定会把自己差一点没裤子穿的新闻(真正的新闻,刚发生的)告诉她的主人。
    小呆更想在这件事情过后,找一个算命的批批流年,看看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冲,为什么从得到李员外的飞鸽传书开始,就一直倒媚,而且这楣还愈来愈大,愈来愈邪。
    脸皮如城墙厚的小呆脸红了,在他面对着自己和李员外共同的恋人时。
    这也是件新闻,并不比小呆没裤子穿的新闻小多少,因为认识小呆的人都知道他只会弄得别人脸红,而别人却从来没见过小呆脸红。
    “小呆,你好。”欧阳无双。
    小呆就是小呆,他还有一项本事就是装呆。
    “不好。”
    笑了,欧阳无双其实长得并不很美,但是她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使得一看见她的人会觉得她很特殊,而且会生出一种让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的笑,她的笑就和李员外的笑一样迷人,一种不管异性或同性都会被迷住的笑。
    这些年来,小呆拼命想学李员外的笑,敢情原因在这里,原来欧阳无双的笑和李员外的笑是那么的相似。
    “为什么不好?”
    “本来很好,可是看到了你就不好。”
    “还爱我吗?”欧阳无双突然紧盯着小呆问。
    多可爱、多坦白的女人,虽然她同小呆与李员外都是十九岁,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大姑娘,然而大姑娘一旦嫁人,碰到了旧日的情人,不说“还恨我吗?”反而说“还爱我吗?”
    你能够不说她坦白的可爱吗?
    小果被问傻了,他绝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赤裸裸的问出这句话,他不愿对欧阳无双说谎话。
    要说不爱那根本是违心之论。
    要说爱,又怎么说得出口,人家可是有夫之妇。
    所以小呆没回答这个问题,默然不语。
    “爱与不爱的短短的一、二个字,会那么令你难回答吗?”欧阳无双似乎非要逼小呆说不可。
    小呆又想起了豆腐。
    想到当初为什么不自己去卖臭豆腐,卖臭豆腐并不须要多大的学问啊!如果卖臭豆腐的是自己,那么现在这些遭遇全都会降临在李员外身上,而这些逼人的问题可就轮到李员外去伤这脑筋了。
    既然不能装呆,小呆也就硬着头皮回答:“以前爱,现在是不能爱、也不敢爱。”
    “这么说你心里还是爱我喽?”
    “好像是吧!”
    “为什么不能爱也不敢爱呢?就为了我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爱本身并没有罪,就算你仍爱我,这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呢?何况你也只不过是单纯的去爱一个人而已。”
    是的,没有谁规定一个男人不能爱上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只要你那份爱,只是单纯的爱就可以了。
    男人女人都一样,哪怕自己结了婚,也希望别人仍然深爱着自己,这就是自私,也是虚荣。
    “你既然还爱我,那一定能听我的话,和帮我的忙喽?”欧阳无双颇有自信的说。
    小呆很怕看欧阳无双,很怕看她那迷人的笑,也很怕看她那会说话的眼睛,可是他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她,不去看她的笑、不去看她那会说话的眼睛。
    他点头了,虽然只是轻轻的点了一点。
    欧阳无双已感到满足,一种自信的满足,满足在自己的自私和虚荣里。*
    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当她发现她还能去支使别的男人后,她当然会得意,也当然够资格去笑,一种发自内心的笑。*
    欧阳无双笑的好开心,她能不开心吗?
    在这世界上无论你有了任何的困难,只要“快手小果”点头答应为你解决,那么你的困难马上就不称为困难了。因为“快手小呆”是专门解决困难的高手,而且还是高手中的高手呢!
    看到小呆不说话,欧阳无双仍然忘形的笑着,她却忘了她现在的笑和她擅长迷死人的笑已经截然不同。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需要你为我去做什么事,和帮什么忙呢?”
    “爱虽是无条件,却是有代价的,这代价就是付出,那么我又何必要问这些呢?你既要我帮忙,就一定会告诉我,我既答应了你,我也就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去做到,你我曾经相知过,我知道你绝不会勉强我去做我不愿做的事,我也知道你不会提出我无法做到的事,对不对?”小呆沉重却满怀无奈,想解释什么的回答。
    “好极了,分别一年你仍没变,仍旧是我认识的小呆,只是为什么见到了我,你眼中的笑意竟是那么无意义?那么没有感性呢?”
    “无双,我们不要探讨这些,你不觉得现在说这些已嫌多余?说吧!说说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从分手后,“无双”这个名字,小呆不止千百次在心中喊,只道今生已再不会和叫这个名的人碰面,然而这个世界似乎真的太小。
    敛住笑,欧阳无双空茫的缓缓说着:“我只有两件事,小呆,你知我,我从不求人,但今天我求你帮找,如你还真的爱我,我不希望你拒绝我。第一件事我求你杀了李员外。第二件事你必须回到你来的地方,忘记这里的一切。”*
    这是怎么一回事?欧阳无双怎会要小呆去杀李员外?她应该知道李员外和小呆是多么好的朋友,好的就像亲兄弟一样。她这请求非但可笑,而且荒谬,就算她不爱李员外也不致于要李员外的命呀!
    任何人都知道就算你拿把刀架在“快手小呆”的脖子上,他宁可自己让你杀了,他也不会出卖李员外,那么欧阳无双如果不是疯了,又怎会说出这话来呢?*
    意外的,小呆很果断的说出更让人不可思议的话来。“我已猜到你要我做的事,就是去杀了李员外,我答应你。我本就该回到我来的地方了,这里实在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欧阳无双很满意,这满意很明显的表露在她的脸上,然而这次她却没笑,没有微笑,也没有忘形的笑,为什么?这时候她应该笑的呀!
    小呆又怎么了,他怎能答应欧阳无双这荒唐无理的要求?欧阳无双有可能是疯子,小呆难道也疯了?
    是不是小呆还记挂着川陕道上受人截之事?他真的怀疑是李员外泄露的消息?
    他又怎能离开这里?在一切事情没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看到自己刻骨铭心的爱人,是很容易迷失的,小呆真的迷失了吗?
    “事情办完后,我会去找你,到你住的地方,你也知道我说出来的话就一定做得到,虽然我是个女人。”
    “很好,你的老公会让你去吗?”
    “他管不到我,只要我高兴,我可以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
    “那么我现在要走了,去做你的第一件事情。”
    “好,再见,这再见是我希望能很快的‘再’‘见’,说实在的我有些迫不及待。”
    “我知道。”’*
    小呆走了,离开欧阳无双的家。
    他要去哪?真的要去杀李员外。
    他怎么没问欧阳双的老公是谁?
    他又怎么没问欧阳无双是怎么知道自己被困在黑雾山的?
    难道一个女人的芬芳真的有那么大?连“快手小呆”都会迷失在欧阳无双的笑里?
    小呆一向都自认最聪明,为什么他会呆得答应欧阳无双?连三岁的孩子也应该看得出来这件事里面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却会看不出来吗?
    小呆才一离开大门。
    欧阳无双的神色立即黯然,只因为她想起了李员外,他那微胖的身材、他那微嫌邋遢的模样,还有他那该死的微笑。
    她想起了他的一切,忘不了的一切,所以她的眼睛里逐渐浮现出一层薄雾,终于她滴下了泪珠。
    蓦然——
    欧阳无双擦干了泪,那相思的泪。
    此时她眼中却有一股愤怒之火燃起,愈燃愈烈,简直让人望而生畏,甚至她的表情也是咬牙切齿。
    只是她哺哺的说着:“没有人可以这样对我,没有人可以这样对我……”
    李员外的武功没有“快手小呆”高,但是李员外的运气却比小呆来得好。
    因为李员外每次都在惊险万分,要命的时刻里,他都能化险为夷,安然度过。
    “命中贵人多”这句是小呆常取笑李员外的一句话。
    现在李员外又遇到了贵人,而且这贵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他真感谢自己老爸老妈为自己挑的好时辰,生的好八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女人的出现也还真巧。
    “你是谁?”蒙面人有些疑惑的问。
    “过路人。”
    “不是。”
    “那你是员外李的朋友?”
    “不是。”
    “那你和我有仇?”
    “没有。”
    “你既不是员外李的朋友,又和我没有仇,那么你插手其间是什么意思?”蒙面人微显生气,有些愤怒道。
    “江湖人,江湖事,我想问问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事?”
    这颇含押韵的回答,好妙。
    李员外他居然能忘了己身尚在危险中,嘻嘻直笑。
    蒙面人听到了这回答,又看到了李员外那付德行,不禁气炸了肚子。
    “你很有本事呢?要不然你应该知道你已犯了江湖大忌,只有有本事的人才会横加插手一件不干自己的江湖事。”
    “说不上本事,勉强可保命而已。”
    “恐怕这次你会后悔管了不该管的事。”
    “我不这么认为,能说你们为了什么在此搏命吗?或许我能做个公正的评判。”
    “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能做我们的公正人,我们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蒙面哥,是你,不是我们,因为我却很乐意把你我之间的事情告诉这位姑娘呢!”
    沉默了许久的李员外,逮到了机会赶紧插嘴说。
    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又开始带着那么三分揶揄,这可是老毛病,和“快手小呆”一样,全改不了的。
    “员外李,才这一会功夫你就忘了刚才差点打得你喊救命的事了?最好你嘴里不要再耍俏皮。”
    “这可就是你没风度喽,我又没偷了你大妹于,何必火气那么大呢?”
    “我看你是找死!”
    话才说完,蒙面人已按捺不住一腔怒火,左手剑蓦然抖出一个剑花,直削向李员外。
    拧腰、侧身,李员外又使出“疯癫十八步”飘然躲过这突来的一剑。
    “喂!喂!蒙面老兄,六月里的债,你可还是真快呀!怎么我的招数你全学会了?要出剑,打声招呼嘛!这可是还有个第三者在场哩!”
    “慢着,蒙面人,你这套‘左手剑’是从哪里学来的?”这冷艳姑娘许佳蓉突然厉声问道。
    “什么意思?”蒙面人徽愕回道。
    “我是问你所使的‘左手剑法’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秦少非是你对不?”
    “你又是谁?”蒙面人诧异惊声问道。
    “我是谁?我是来清理门户、治你这叛徒之罪的人。”许佳蓉倏然一笑说。
    “我不认识你,你最好少管闲事。”
    “我叫许佳蓉,‘左手剑客’白连山是我外公,你能说这是闲事?”
    蒙面人的双眼露出惊恐。
    “我找了你很久,秦少非,你这狼心狗肺的禽兽,没想到今天会在此发现了你,天意如此,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我动手?”
    “就凭你?”
    “你应该知道你所学的‘左手剑法’只是半套。”
    李员外怎么也没想到‘清况的演变竟然会成了这种场面,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叫许佳蓉的冷艳白衣女人是否可以制住这功力奇高的蒙面人,但是听他二人的对话,不难猜到这蒙面人多少有了顾忌。
    现在好像自己已经脱离了是非圈,他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一付卖了戏票就待开锣的悠闲劲,坐在这边瞧瞧,那边瞧瞧的轮流盯着白衣女和蒙面人看。
    双方动手了。
    蒙面人仍然左手剑,右手拳。
    白衣女诗佳蓉竟然也是左手剑,然而右手却又倒握一把锋利匕首。
    场中两条人影一黑一白,仿若两条矫龙般翻腾滚跃,忽上忽下,交缠在一起,而剑气拳风却激起地上的砂石尘上到处飞扬。
    激斗中的二人全未开口,只一个劲的出招换式。
    没想到一个女人也会有这么好的身手,李员外不禁看得连连动容,因为自己和那蒙面人刚交过手,晓得蒙面人的厉害,说实在自己的确不是他的对手,而这女人非但有来有往,似乎还占了上风。
    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比不上这个女人,李员外圆脸不禁一红,暗自起誓,以后这狗肉要少吃点,多花时间练练功才行。
    蒙面人败象已露,出招攻敌间已挥洒不开,好似每一剑出手都被对方掌握了先机,处处受制于人,而白衣女许佳蓉却愈战愈勇,已将蒙面人完全罩人了自己的剑圈中,而出手攻击间也绝不留一丝余地,只因她恨透了这人。
    原来这蒙面人秦少非拜人“左手剑客”门下,只为了学这左手剑,而“左手剑客”白连山早已看出此人心怀不轨,也就保留了许多,只传授了半套剑法,秦少非眼见未得真传,更是怀恨在心,乘机盗得武林异宝“擎天弓”后即销声匿迹,而白连山也因此郁愤成疾。
    许佳蓉得知此事却追寻叛徒不着,如今一见秦少非当面怎不痛施杀手?
    一物降一物,许佳蓉的左手剑似乎是蒙面人的克星,原来蒙面人秦少非学的只是半套剑法,许佳蓉的右手匕首又专门破除了对手的虎虎拳招,每当秦少非认为可出拳奏功时,部被那匕首随意一划,一刺,不但拳递不出,甚至还须回剑救拳,格击匕首。
    于是这场争斗看来就优劣立见。
    兵法中三十六计,“走”为最上策,也是上上之计。
    蒙面人秦少非,眼见无法取胜,甚而即将落败,也就急谋脱身,不敢恋战。
    然而,不但许佳蓉已看出他的意图,李员外一旁观战也已发现。
    “蒙面大哥,要不要我帮你喊救命呀?你要再不喊可就没机会喽!”
    秦少非这里已呈不支,再经李员外一旁冷嘲热讽,更是气愤填膺,一个不慎右臂已被那匕首划了一道寸长口子,鲜血刹时仅旧滴落。
    “哎哟!流血了喽,小心点,小心点,蒙面大哥你看看你怎么那么不当心呢,差些那条臂膀就没啦!”
    幸灾乐祸,人之天性,李员外一叠声的喊道。
    他自家却已忘了刚才被秦少非逼得团团乱转的时候。
    无独有偶的事情,在这世界上经常发生。
    李员外却怎么也想不到竟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又是一声“住手”。
    也同是发出自一女人之口。
    只是这个女人一身黑衣,头戴面纱,无法窥得容貌是否也和许佳蓉一般美丽,或者一般冷艳。
    显然,秦少非感到一阵兴奋,他的眼睛里已表露的太多。
    许佳蓉收手停剑,她正静静地凝视这步自己后尘而来的“过路客”。
    而李员外已跳下了他坐着的那块大石头,也愕愕的瞧着那黑衣女人。可是他心里所想的却是怎么想办法把那块黑纱给扯掉,当然想要看一看她的庐山真面目,最主要的是他最讨厌一个人不敢以真面目见人,何况才在不久,他已险些给对面这位蒙面大哥打得满街乱跑。
    最耐不住寂寞的就是李员外。
    所以别人还未开口,他已开口。“这位大姐……呢,我想你是女的吧?看白戏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拆戏台呢?这岂不太煞风景吗?”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说的是这句话,而且还是一本正经的。
    许佳蓉笑了,虽只昙花一现,李员外眼尖已看到,也明白了倾城一笑是什么样子的笑。
    蒙面人秦少非,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覆面巾上无风自动,可能也笑了,只是没有出声而已。
    黑衣女却面向李员外冷硬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员外李,你大概是活腻味了。”
    “你也认识我?”
    李员外实在猜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名人,好像今天碰到的每一个人都认识自己,而自己却连他们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德性,看到你的人,就是不用猜也知道是你。”反唇相讥,黑衣女亦语锋带刺的回敬道。
    一个人既能损人也要能被损才是真本事,就和武功一样能打人也要经得起挨拳才是真功夫。这是“快手小呆”常对李员外说的一句话,而李员外也就深深记在了脑海。
    表面没有什么,然而李员外肚子里却已气得肠子打结,毕竟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个人敢如此对自己这样说话,尤其在知道自己是谁后。
    很想发作,可是想想自己小时候的确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捣蛋鬼也就不再哼声,主要的还是他想捕捉住刚才那一抹微笑,深怕话说多了会忘记,那时再追悔可就来不及了。
    “你是谁?”
    “你又是谁?”
    黑衣女见李员外不再答腔,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她面纱后的眼睛狠狠的瞪了李员外一眼后对着许佳蓉问道。
    而许佳蓉也没好气的回答。
    两个女人如果斗上了,那气势绝对不会输给两个男人,空气一下子好像凝结住。
    只见两个女人谁也不甘示弱的互相敌视着。
    “见光死,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见光死。”
    任何不该说话的场合,你听到了说话声,而且往往又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不用猜那个人不是“快手小呆”就一定是李员外,因为只有这两个人会干出这种事来。
    三人一下子又被李员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给弄糊了,更没会过意来这句话的意思。
    展露出那“迷死人”的微笑,李员外解释道:“这位蒙着黑纱的大姐,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半个叫化子呢,就有这个坏毛病,藏不住什么话……这个……对,如鲠在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员外李,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嘻……嘻……是这样的,我想你一定长得很难看,所以才用黑纱蒙着面,怕见光,所以……”
    一抬手,六颗寒星成二个“品”字真向李员外身前六大要穴直飞而去,黑衣女气极也就暗器出手。
    李员外早就防着,见黑衣女手一抬,就立刻侧身斜掠躲过了击来的暗器,一面又喊道:
    “怎么你也是不打招呼就出手呀!”
    黑衣女暗器出手,身形欲动就等待还击。
    “慢着。
    许佳蓉横身一拦,挡在了黑衣女面前,“你和秦少非是一路的?”
    “是又如何?”
    “那么就没什么好说,接招。”
    许佳蓉欺身出剑,漫天剑影立刻攻向了黑衣女。
    黑衣女却未使兵器,然而她那十指纤纤,挟着缕缕指风,随意所指,也颇惊人,不啻为最好的兵器。
    这又是一个顶尖高手,李员外今天似乎真是运气差到了家,碰上的人,不管男的、女的.每一个的武功都比自己强,也好像江湖上所有比自己强的人一下子全都来了。
    按说李员外的武功,在江湖中已少有敌手,然而目前他所碰到的却没一个是弱者,他不觉心惊,一面看着场中二个女人的剑来指往,一面防范着秦少非。就怕人家猛然出手,那不打招呼就出招的“绝活”人家可是已学会。
    看女人打架本来就是种享受。
    何况又是两个武功顶尖的高手。
    蒙面人秦少非提剑朝着李员外行来。
    “员外李,我看我们也不用闲着,试试看到底是谁要喊救命。”
    虽然明晓得除非奇迹,否则落败的人八成会是自己,然而这英雄好汉又不得不硬充。李员外打狗棒横于胸前.嘴里硬道:“娘的,敢情你小子看戏看的勾起戏瘾啦!成,蒙面大哥,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要上一耍。”
    这还是“勉为其难”呢!
    “秦少非,你先回去等着,这里我自会应付。”黑衣女仍能一面拒敌一面看清旁边的人一举一动,所以发声说道。
    道了声“是”,蒙面人秦少非恶狠狠的对李员外说:“员外李,别人含糊你这化子帮的‘荣誉总监察’,我却不含糊,你等着,我们总能再碰面,到时我一定会打的你满地找牙不可。”
    “乖乖,蒙面大哥,你吓着我了。”
    蒙面人未再答腔,回身急掠而去。
    又跳上了块大石头,李员外跷着个二郎腿,双手托着下巴,专注两个女人的缠斗。实在搞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自己本来是当局者,现在反而成了局外人,瞧这两个女人打得还真是火爆惨烈,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真以为“二女抢夫”哩。
    有些得意洋洋,自我陶醉,李员外简直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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