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刺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18章盲女剑
    六柄剑。
    虽然这六柄剑是在六个瞎了眼的女人手中,但是李员外却知道这六柄剑却象都长了眼睛一样。
    因为他已领教过了,而且还是光了屁股的被它们追得满池子乱跑。
    剑冷,却还不及脸上的寒霜。
    现在六个瞎子已围住了李员外,就等着一声令下。
    虽然瞎子不太有表情,但李员外可感觉出来这六个瞎子每个人都象要杀人的样子。
    不好问,也不能问的话,如果问了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李员外已到了不能不问的时候,因为再不问恐怕自己就要永远没机会再问了。
    “小……小双,你是在哪里……哪里见过我……我身上的……”李员外急得连整句话也说不清。
    “床上,你以为一个女人能看到一个男人屁股上的东西会在哪里,总不成在戏台上吧?”欧阳无双答得干脆,甚至话中带损。
    “你……愿不愿意再……再看一次?!”李员外简直象被人掐住了脖子,面红耳赤的说。
    这是什么话?!
    当然李员外的意思并没一丝冒犯对方的想法,他只不过想要再确定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混帐。
    然而明明是一句中听的话,如果从一个笨的人嘴里吐出来,却往往会变成了一句不中听的话。
    李员外不笨,可是就是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种“王二麻子,二百五”的话。
    也许是情况危急吧!所以他才口不择言。
    每个女人听到这种荒唐的话,当然都会怒不可遏。
    “李……李员外,你把老娘当成了什么?!你以为你那地方长得是朵花?”欧阳无双怒极的吼道。
    明白对方弄扭了自己的意思,李员外真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更结巴、也更急的说:“小……小双,我……我想……我想……”
    “想?!李员外,我告诉你,你这一辈子休想,我可以让天下所有的男人想,甚至玩,就是你不可以,我……我之所一以会有今天,全是你,全是你这头猪造成的,哈哈……老天爷,你张开眼看看,看看我怎么来分了这个禽兽的尸……”
    一双美目已经血红,她更象是疯了般的吼叫着。
    这可好,李员外没想到越描越黑,他还想再解释,可是已来不及。
    “杀——”
    突然发出一声厉吼。
    于是六柄剑泛起一阵寒光已到了李员外的前后左右。
    可怜李员外现在手无寸铁,只得左门右躲。
    因为他那长年不离身的打狗棒的确太招人耳目,所以他已藏了起来,还没来得及买把趁手的兵器呢,现在就碰上了这种场面。
    也好在他那独门的步法——“疯癫十八步”,练得到家,要不然他恐怕早已“罩”不住这六个瞎女人。
    一个狠得下心来弄瞎自己眼睛的人,对生死一定看得很淡。
    一个不想死的人碰上六个随时都想死的人又怎是对手?
    李员外心里叹着自己真是没有穿新衣的命,因为这件新衣已快成了破衣。
    “嘶”的一声,又是一道剑锋利划过衣衫下摆。
    战况越来越激烈,而李员外越来越显得左支有细。
    现在他不但身上衣衫已被划破多处,甚至手臂上已有一道口子,而血也正一滴一滴的滴落。
    当欧阳无双一旁看到李员外身上的血已冒出时,她已起了一阵痉挛。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为什么一看到血,她就那么兴奋?
    李员外并不是没和女人打过架。
    他也碰到过许多武功高强的女人。
    对这六个瞎了眼的女人,他却有些不忍。
    可是当他发现这六个女人已是存心要自己的命时,他已开始了反击。
    他不想杀人,尤其更不想杀一个瞎了眼的女人。
    所以——
    几乎在同一时间,同一声惨呼响起。
    而六把剑全掉在了地上,原本执剑的手全贯穿了一根针——一根大号的绣花针。
    这四根针是李员外唯一的武器,却无疑是救命的武器。
    绣花针本就破空无声,瞎子的听觉再灵敏,反应再快,又怎躲得过李员外的这一击?
    能打狗的人,他逃跑的本事一定不小。
    因为有时候狗没打到,只有被狗追了。
    李员外跑了,就象后面有狗在追一样。
    人家说碰到胡言乱语不讲理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躲开她,躲得越远越好。
    李员外碰到了,他能不躲吗?
    因为她不只不讲理并且胡言乱语。
    而一个男人如果连裤子都肯脱下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却不被对方接受时,他不跑又还能干什么?
    李员外一面跑一面想,他等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赶快买把剑或刀。
    要不然在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情况下,保不准什么时候又再会碰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和莫名其妙的人。
    另外他心里已明白为什么小双会恨自己恨到那种程度。
    敢情是有人假冒了自己占了的便宜,而留下了烂摊子等自己去收拾。
    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更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为什么会认不出来那个人?
    但是他已肯定了一点,那个痛快过后等着自己付钱的人一定是自己的朋友,而且还是了解到自己屁股上有什么玩意的朋友。
    他已暗暗起誓,一定要把那个混蛋给揪出来,要不然自己连羊肉味都没闻到,就弄了一身骚岂不冤枉?
    可是他却想不出来有谁会那么缺德?而又知道自己屁股上的“暗记”?
    李员外煞住了脚步。
    难道会是他?!
    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会那么听话?要他杀自己,他就要杀自己?
    难道他这么做全为了掩耳盗铃?
    最重要的一点是自己身上的胎记除了父母外,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李员外站在阳光下,流的却是冷汗。
    一个人如果发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竟是欲陷害自己于不义的,那么他岂能不流冷汗?
    那把刀,那把杀死姚堂主的刀——
    紊乱的线堆,如果找到了线头就很容易理出一个头绪来。
    李员外想到了为什么一把杀不死人的刀,会变得可以杀死人。
    因为小呆是故意的,他想让自己造成错觉,可见得他早有杀自己之意了。
    “好、好,这个‘快手小呆’,算我李员外白为你流了那么多眼泪,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人……”李员外瞪着天际恨声骂着。
    “他妈的,这才真叫恶有恶报,不过你也死得太痛快了,竟害得我永远也翻不了身,你……你这下三烂,还真有一套,就是死了也不让我在世上有好日子过,真狠,你他妈的真够狠……”
    李员外现在的恨意,恐怕找着了小呆的埋骨之所,也会把他从土里掀出来狠狠给上几个耳聒子。
    何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员外现在就碰到了,而且不是小雨,还是倾盆大雨。
    李员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在躲雨的时候都会碰到一些不想碰到的人。
    虽然现在天已快黑了,而且还下着大雨,但是站在这座破亭子里,李员外已看到了这个黑衣蒙面人正往自己这里奔来,而且人家也好象发现了自己。
    “好巧是不?蒙面大哥。”李员外嘻嘻笑着,并向来人打着招呼。
    “人生何处不相逢,员外李,看样子我们的旧账是谁也躲不掉了。”蒙面人一进了亭子后也漠然的说。
    “我好象记得人家曾经叫你秦少非,怎么?你难道真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老要蒙着面呢?”
    “员外李,我希望你的功夫也要象你的嘴一样厉害才好。”
    “唷!干嘛呀!上回我已糊里糊涂的和你打了一架,怎么事隔那么久,你的气还没有消啊?”
    冷哼一声后,蒙面人说:“本来事情过了也没什么,可是你的嘴太可恶,我难以咽下胸中之气,另外我想证实一下到底是谁把谁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敢情人家还记得自己调侃对方的话。李员外实在很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动手,可是看样子人家却非打不可。
    “唉!我真服了你了,为什么你一个大男人度量却那么小呢?”李员外叹了口气说。
    “少废话,员外李,今天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会替你撑腰。”
    “何……何必呢?在这下雨天,这儿又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聊聊不是很好?为什么非要兵戎相见?再说我又没偷了你的老婆又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
    李员外这个人说着说着老毛病就犯了,好象他非得占人家的便宜才过瘾似的。
    “员外李,你这满嘴大粪的东西……”
    蒙面人的话声一落,他的左手剑已象一道长虹般电削而至。
    蓦然怪叫一声,李员外间至一旁,并且口里怪叫着:“喂,喂,你这人怎么说打就打……”
    手下不慢,蒙面人桀桀笑道:“这可是跟你学的,我的乖孩子,你就生受了吧!”
    “娘的,秦少非,你可真是狠哪——”
    李员外一天之内连经二战,没吃没喝,体力早已不济,再说这叫秦少非的蒙面人本就不弱,手中长剑在雨夜里更象一道道闪电,毫不容情的劈落。
    于是优败立见,李员外那袭新衣原来已破裂不堪,现在更好,就算乞丐吧!至少也没他穿得那般狼狈。
    “蒙……蒙面……大侠,你……你真的要……要赶尽……杀绝吗?”
    李员外气喘吁吁,左跳右闪,这会儿居然已称人家为蒙面大侠了。
    奈何蒙面人秦少非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只顾闷着头攻击。
    “慢点、慢点,秦少非,就算要打架嘛总也得把话说明,娘的,这样不明不白的算是哪门子……”李员外在被逼急了,他一个倒窜,也不管外面下着大雨落在亭子外吼道。
    这秦少非显然不愿淋湿自己,并没追了出去,持剑在手指着李员外说:“哼!我还当你这半个叫化子有什么了不得的,原来也只不过如此,看样子江湖传言也太过其实了,说吧!
    员外李,你有屁就快放。”
    从头到脚已经淋湿,李员外象只落汤鸡的站在雨里,说:“我想我见过你。”
    这是句废话,李员外当然见过对方。
    可是这句话却给蒙面人带来了震惊。
    一个人蒙着面不敢见人,除了长得丑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怕人家认出自己。
    蒙面人明白李员外的意思,所以他有些惊异。
    “你知道我是谁?”
    “我想我已猜到。”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员外摇了摇头却说:“这你就无须问,我也不会说。”
    “你怕什么?!”
    笑了笑,李员外说:“我当然怕,因为我一说出来,恐怕你将永远不会放过我。”
    “要知道你若不说出来,我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因为我不说,你的心里就有了怀疑,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知道你是谁,但是我一说出来,从现在起你恐怕会一直的跟在我后面,就象我的影子一样甩也甩不掉。”
    有些听不懂李员外的话,蒙面人露出疑惑的眼光。
    “你我接触过,你应当知道我们的功力相差有限,刚刚只因我手无寸铁,而亭子里又小,所以我只能躲闪,现在可不一样,我在外面,你在里面,我们之间有着一段距离,如果我要跑,就是这段距离已够你追上三天了。”
    蒙面人一惊,他前跨了一步说:“这又怎样?”
    李员外露出一抹微笑,却退后了三步说:“你应该知道,没有人肯花三天的时间,连休息也不休息一下的去追一个未知的答案,何况就算追到后,你也不一定能杀得了对方,这是我不说的原因,假如我说了出来,而又不幸言中,莫说三天,就是三年你也一定会非追上我不可,那么我岂不是自找麻烦?”
    蒙面人又前跨一步说:“好刁的李员外。”
    “喂,喂,你可不要再往前啦!怎么?难道你真想淋雨?你那身黑缎衣服可不比我这破衣哪……”嘴里说着,李员外却又退后了三步。
    李员外的意思已很明显,他已准备开溜。
    蒙面人当然知道李员外所说的都是实话。
    “我不信你知道我是谁。”
    “那么何不赌一赌?”
    眼看李员外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蒙面人恨声道:“员外李,难道你就那么窝囊?只会逃?”
    “逃?!笑话,蒙面大哥,我这叫做识时务,你有种是不?好,把你手中的剑给我,我们再来比划比划,你要不达我就跪下来叫你一声爷爷。”
    简直让李员外这种无赖行径没差点气炸。
    可是人家说得也并非没道理,于是蒙面人一时之间愕在那里,好一会,就是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说到你心坎了对不?既然你不肯重新比划,那么我碰上你这山大王也没办法,谁要我穷呢?行,我走啦!这座破亭子就让给你好啦!”
    蒙面人实在咽不下这一口气,他却只有眼巴巴的看着李员外逐渐消失在雨中的身影。
    他当然明白就算现在追了下去,恐怕要五天,甚至十天才能追上这个腿上生毛的无赖。
    他没那闲工夫,更何况他想李员外也绝对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李员外在雨中疾快的走着。
    他不得不快点躲开那个“瘟神”,因为他真怕他会不顾一切追下来。
    他自己知道一个饿了一天的人哪还有体力奔跑三天?恐怕跑不了三里路他就得趴下。
    当然他有些恼自己最近实在倒媚到家了,竟然在破亭子里躲雨也会被人给莫名其妙的赶了出来。
    他真的知道那蒙面人是谁吗?
    他不是神仙又怎能看得穿人?
    可是他却相信他会找得出那个人来。
    因为那蒙面人虽然蒙住了脸,却蒙不住眼睛眉毛。
    而他却发现了那蒙面人的眉毛里有一根毛是白色的。
    虽然是一根毛,却无疑是个大发现。
    他现在只祷告那根白毛可不要无缘无故的脱落才好,否则以后就算人家打从对面走来,他不也会指认不出来对方是那蒙面人。

举报

第19章菊花出
    “菊门”,这个名词好怪。
    怪得就象有人叫王小呆,又有人叫李员外一样。
    可是它现在的名声可比“快手小呆”和李员外要来得响亮,也更能震撼人心。
    毕竟现在“快手小呆”已死,而李员外成了丐帮的叛徒后也消失了踪迹。
    而“菊门”这个神秘的组织却一下子冒了出来,也被人传诵谈论。
    没人知道“菊门”是个什么织,然而“菊门”所做的事、所杀的人却让人觉得它是个有实力的组织。
    当然会杀人的组织也是个令人感到可怖的组织。
    它有实力是因为它不畏权势,连许多大帮大派里的人它也敢杀。
    它可怖,却是因为它什么人都杀,而被它所杀的人,尸体旁边总是会留下一朵菊花标记让人一看便知此人为“菊门”所杀。
    而那菊花的标记却有许多种,象银帛的啦、铁制的啦,甚至是一朵真正的菊花。
    现在让我们来细数这半个月来“菊门”已杀了哪些人?又做了哪些事?
    ——“武当”俗家弟子中第一高手“青去剑客”萧睛,死。留下铁菊花一朵。
    ——长江水寨大寨主之子“霸蛟”林伟民,死。留下银制菊花一朵。
    ——“花蝴蝶”司徒浪,死。留下铁菊花—朵。
    ——“粉面狼”陈季平,死。留下白菊花一朵。
    ——最令人震惊的莫过于人称“铁君子”的死,因为“铁君子”周连山为南七省的总教头,竟然也死了,留下的也是一朵白菊花。
    这些死人当中有江洋大盗、有探花淫贼、甚至有名门正派之士,这就令人费解。
    所以也就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个正派或者是邪教的组织。
    但有一点能肯定的那就是这些人当中,每一个人的武功都称得上高手,而且还是一等一的高手。
    “菊门”能杀了这许多高手,当然它是个有实力的组织。
    至于这个组织所做的事,却更令人猜不透,因为它做的全都是善事。
    ——江西大水,赈银三十万两。
    ——安徽苦旱,赈银三十万两。
    ——五台山人秋布施白米二十万石。
    ——青平府济贫白银十万两。
    ——以及许多修桥、铺路、筑堤等项,所捐之银更是难以估计。
    所有的赈银署名全是“菊门”两个字。
    有这么一个好人坏人都杀的组织,有这么一个财大行善的组织,那么“菊门”能不被人谈论、不被人传诵吗?
    有人对“菊门”颂扬,因为它救人无数。
    有人对“菊门”惶恐,因为害怕自己成了它下一个要杀的对象。
    更有人对“菊门”极思报复,因为它杀了自己的亲人。
    然而却没人知道它到底由哪些人所组成?而领导人是谁?总坛又设在哪里?
    因此它就象个幽灵,无时不在。
    于是它也让江湖沸腾,武林人士震慑。
    李员外重新换过装扮。
    现在的他看来真象一个如假包换的员外。
    员外帽、福子图案厚底鞋,再加上一袭宝篮锦织罩布,手里摇着玉骨描金扇,甚至为了使自己看来更象员外,他另一只手里竟握着两个铁球,一面走,一面不停的搓转着。
    而他的十只手指,竟有八只戴上了形状、大小不一的各式宝石戒子。
    光这一身行头,燕二少留给他的五千两银票,已去了大半。
    他有些心疼银子,然而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每一个城镇都有乞丐,甚至都有丐帮的分舵,他要躲开丐帮的追缉,似乎没有比装扮成一个员外更能避人耳目。
    他沿着大路走,目的“洞庭湖”“君山”。
    只因他从不坐轿、也不乘车。更不骑马。所以他也不知道从这儿到“君山”他要走多久才能走得到。
    也好在燕二少并没要他赶时间,也没期限,只要他到“君山”。看看燕大夫人的娘家,有没有什么变化。
    所以他摇着扇子,安步当车,更有些神气的左顾右盼。
    人都有种虚荣心,也都怕锦衣夜行。
    再说李员外这一辈子恐怕只有现在穿得最体面、而又最多金,那么他怎能不炫耀、不神气?
    看样子如有可能他真会告诉所有的人他就是李员外呢!
    一路来他已碰到过许多丐帮弟子,甚至他还丢过几个小钱在他们的钵里。
    连他自己也感到好笑,因为竟没一个叫化子多看他两眼,当然更没人认出他就是“丐门之宝”,如今亡命天涯的“荣誉总监察”。
    风快,却没江湖传言来得快。
    风冷,却没二个疯子的疯言疯语更令人发冷。
    李员外走累了当然得休息。
    更何况他本就好吃,尤其在看到这家酒楼的招牌居然是“满意楼”的时候。
    “满意楼”的酒菜还真令人满意。
    只可惜李员外在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后他已感到不满意。
    不但不满意,甚至有些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听说丐帮悬赏一万两要李员外的人头。”
    “这有什么稀奇,我还听说‘菊门’悬赏十万两要他的行踪呢!”
    “哦?这倒是个发财的机会,娘的皮,就不知道那龟儿子躲到哪个洞里去了……”
    “那是当然,如果我要知道有人肯出那么大的花红买我的命,而且又是.‘菊门’和‘丐帮’,我早就先找一棵歪脖子树自己吊颈算了,免得将来活受罪……”
    “这你就不懂了,丐帮要杀他是因为他犯了淫行,而且还残害同僚意图夺位,至于‘菊门’嘛!嘿!嘿……嘿……我也不知道。”
    “你他妈的这不是废话?!丐帮要杀他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我想知道的当然是‘菊门’怎么也会找他……”
    “我又不是‘菊门’中人,我怎知道为什么找他?”
    “听说‘菊门’神秘的很,这……这就算有人找到了他又到哪去通知和领赏?!”
    “这你放心,只要你小子找到了那个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淫虫,只要在任何城楼上点上三盏红灯笼,包管不出一个时辰,自然有人会找你接头,怎么?!你小子要有消息可不能吃上独食哟!”
    “我他妈的哪有这种财运?不过以后我可是要多留意留意又矮又胖的乞丐了,说不定时来运转真让我碰上了也说不定哪……”
    “说得也是,李员外现在可真成了金元宝,人人抢着要哩……”
    接下来的谈话已没啥听头。
    不过李员外又陆续了解到一些“菊门”崛起江湖的事。
    摸了摸后脑构,李员外实在不明白自己这颗说圆不圆说方不方的脑袋竟然会那么值钱。
    丐帮悬赏自己尚有话说,这个“菊门”又是什么玩意?这又从何说起?
    他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有人敢在背后骂自己是条淫虫外加龟儿子了。
    无论是谁听到有人当面这样批评自己,就算摆在面前的是龙肝凤胆恐怕也会一点胃口都没有。
    瞪着那两个自己只用两只手指头就可担死的九流混混,李员外却一点脾气也没有。
    虽然他心里已把那两个人从头到脚骂了不只十遍,可是一旦迎上了他们的目光,李员外却露出友善的微笑。
    这时候他又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就是他们口中的龟儿子?
    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反应,当看到有人对自己笑的时候,一定会多看对方两眼。
    所以那两个九流混混,一再看到隔着两张桌子的李员外,莫名其妙的在那对着这边傻笑的时候,他们多看了他两眼,并且同时站起,也同时走向了李员外。
    也或许那两个人看到了李员外一身珠光宝气。
    也或许李员外的“微笑’让那两个人消除了敌意。
    总之原本两张颇含敌意的脸,已换成一付笑容。
    “阁下,我们认识吗?”靠左的瘦小汉子说。
    “认识?!王八蛋才认识你们。”’李员外心里这么想,嘴上可没这么说。
    “噢,您这位……您这位敝人似曾在哪见过,面熟的很,就是一时想不起,你姓……”
    “我姓霍,霍槐,你这位贵人,在下……在下也面熟的很。”叫霍槐的一面说,一面一双鼠目直瞧着李员外手上的八颗宝石戒指。
    李员外心里想,他奶奶的,这还真是活见鬼,面熟个屁,我瞧你恐怕对我的戒指面熟。
    故意幌动一下手指,李员外摆出一付热络劲说:“啊!我想起来了,霍兄,对、对,您姓霍,没错、没错,这位是……”
    另一位三角眼的仁兄一听李员外问到了自己,连忙自我介绍的说:“我姓李,十八子李,李桂秋。”
    “李兄,久仰、久仰。”李员外嘴里打着哈哈,心里却在说:“李桂秋,娘的,等下你就知道你会不会跪下来求我了。”
    有些受宠若惊,两个人同时道:“请问阁下……”
    “噢,你们瞧,我居然忘了介绍我自己了,嘿嘿……对不起、对不起,敝姓整,整齐的整,整圆旺……嘿嘿……整圆旺,两位请坐,两位请坐……”
    当然要坐,您没瞧见那两位的眼珠就差些被那八颗宝石戒指给黏住了似的。
    霍槐一面坐,一面拉交情的说:“整兄;您这姓还真是少见呢!”
    “我的儿,整你冤枉吗?怎会不少见?”李员外想到这差些笑了出来。
    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又说他乡遇故知。
    也不知这三个人是怎么攀上了同乡的关系。
    更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相逢恨晚。
    反正酒壶已堆满了一地,话也说了不少。
    李员外现在已经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了些江湖上发生的事情。
    看看也到了该醉的时候,藉故上茅房,李员外把刚才喝下肚的酒一滴也不剩的全吐了干净。
    回到座位后,李员外趴在桌子上,嗯,那模样可还真象是烂醉如泥。
    “整……整兄,今天能……能与您相交一场,是……是兄弟的福气,这个东……东道就由兄弟来……来请。”霍槐的舌头虽然大了,可是他却仍然盯着人家的手指猛瞧。
    “对……对……让我们结……结过帐后送……送整兄回……回去……”
    敢情李桂秋也差不了多少,就不知道他准备把李员外送回哪去?枉死城?还是乱葬岗?”
    “有人请客,李员外必到。”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
    更何况李员外本来的意思就准备让这两个财迷心窍的宝贝付帐。
    夜凉如水。寒风凛人。
    霍槐和李桂秋二人一出了“满意楼”,似乎让冷风一吹已清醒不少。
    他们现在正一左一右的架着李员外尽朝着人少而又偏僻的地方走去。
    当霍槐暗地里用手掐了好几次李员外,却没见他有所反应,于是他笑了,笑得好冷。
    镇外这一片高大黝暗的白杨木林子里——
    “我看就是这里,怎么样?”李桂秋望了望四周说。
    “好,我看这里挺合适的,妈的皮这小子还真重,他简直压得老子喘不过气来……”
    放下了李员外,霍槐一面用手插着腰直揉,一面又骂:“他妈的,你瞧这小子还真跟头死猪一样,嘿……嘿……嘿……天下岂有白吃的饭局。”
    李桂秋这时也同样得意的笑骂道:“可不是,这小子也真能吃喝,这一顿饭竟吃掉了咱十两银子,他妈的,这十两银子寻常人家已够吃上半个月,却让他一顿就吃得鸟蛋精光“老李,你也甭念了,等下补给你就是。”
    霍槐在左,李桂秋在右。
    他们二人各执起李员外的一只手正使劲的想要剥落他手上的戒指。
    “娘的,这个死胖子手指头这么粗,这……这怎么剥嘛……”
    “说得也是,老李,把你靴子里的匕首拿出来,我看干脆剁了可能省事些……”
    这一头霍槐已硬拔了老半天,额头都已见汗,却连一只戒指也没拔下,不觉恨声说。
    明晃晃的刀,明晃晃的一双眼。
    明晃晃的刀却没明如秋水的双眸来得亮。
    目光如刀,笑里更像藏着无数把刀。
    而无形的刀,甚至比一把真正的刀可怕,因为刀已“当郎”一声落地。
    就像看到鬼一样,李桂秋握刀的手已空,并且颤声道:“你……你……”
    仍在低头用力的霍槐听到李桂秋语不成声,心里有些奇怪却连眼也没抬只顾说:“你活见鬼了?还不快捡起刀子
    李员外收回了手,并且叹道:“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哟……”
    一下子没抓牢对方的手,霍槐起初还以为人家醉里翻身,可是当他听到李员外的话后,竟似针扎一样,猛地退后数步。
    他自己才象活见鬼一样,瞪着鼠目,张口结舌的说:“你……你没……醉?!还……还是你醒啦?!”
    李员外伸了一个懒腰,懒声懒气的说:“我没喝酒怎么会醉?我要醉的话恐怕就真的醒不过来喽!”
    “怎……怎么会?我们明明……明明……”霍槐哑着嗓子说。
    “明明看到我喝了是不?而且我还喝了不少对不?”李员外笑嘻嘻的说。
    两个人同时点头,因为他们实在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也都想知道原因。
    “吐了,我把我喝的酒全都吐了出来,就这么简单。”
    “那……那你是装醉……”霍槐虽然有些惊异,却不失镇定的说。
    “别说那么难听好不?装醉总比你们谋财害命好上太多。太多啦……”
    “你知道我们的意思?!”李桂秋惶声道。
    “唉!说实在的你在我身上‘毛手毛脚’又捏又掐了好半天,起初嘛,我还真不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一见你拿出刀来要剁我的手我才真正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李员外叹了口气,有些“十三点”的说。
    霍槐、李桂秋二个人没毛病,岂会听不出李员外话里的调侃?
    也或许他们认为李员外是个年轻的员外,更是只肥羊,根本没想到其他方面,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霍槐阴沉的说:“嘿……嘿……你既然知道了我们的意思,那么何不干脆点?”
    李员外古怪的看着对方,蓦然吼道:“霍槐,我看你真是活见鬼了,既然打主意打到我李员外身上来了,你们也打听打听……”
    李员外?!如果人家是李员外这哪还用打听?
    “李员外?!你是哪个李员外?你……你不是叫整圆旺吗?……”李桂秋这下可惊慌了。
    “我的儿,连整冤枉你都不懂?笨喽,真笨喽……”李员外笑出声来说。
    两个人嘴里同时念了二遍,可不?人家正是整冤枉来的。
    人的名、树的影。
    然而利欲薰心下这两个人仿佛已忘了人家是李员外这回事。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简直已把李员外当成了待宰的“痴肥员外”。
    两个人脸上兴奋的表情还有看李员外的目光,嗯,可真象是发现到一个金元宝一样。
    李员外不是呆子,岂有看不出之理?
    “我的儿,你们……你们现在的样子好象狗见了骨头似的,怪怕人哪……”
    “嘿嘿……李员外,对、对,你是李员外,一点没错,相好的,打个商量如何?……”
    霍槐阳险的笑着说。
    歪着头,李员外想不出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而且他心里也着实窝囊,因为这在以前简直不可能发生的事居然发生了。
    难道人一倒媚连个九流混混也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难道自己真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可欺?
    一想到数月来受的窝囊气,李员外怒极笑道:“哈哈……哈!好、好,有种、有种,可以,当然可以,说吧!要怎么个商量?”
    李员外这一怒笑,倒使两人心中一凛,也才明白了对方是个什么人物。
    于是两人没敢答腔,。
    象疾风迅雷般,四只拳头、两条腿,一下子不分前后全打向了李员外,也踢向了李员外展开了他们的攻势。
    攻势来得快,结束得也快。
    李员外终于碰到了败在自己手下的对手,而且还是两个。
    心里没有一丝兴奋,反而有些悲哀。
    他怎能不悲哀?
    这两个人只不过是个市并无赖,充其量懂些拳脚而已。
    每个人在捱了二、三十个重重的大耳聒子后,脸一定会肿得象块面饼。
    李员外在打得李桂秋跪地求饶、霍槐满地找牙后走了。
    他没说一句话走了。
    因为他已失去了再撩拨他们的兴致。
    而这两个不开眼的活宝,就不知道能不能明白自己已从鬼门关转了一转回来?
    只见他们捂着脸一直瞧着李员外的身影消失后,目光仍然收不回来。
    是感恩?还是遗憾?
    遗憾那白花花的银子,也随着李员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黑夜里?
    一个哑巴可以不开口说话。
    可是要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成天不说话也是一件挺难过的事。
    更何况小呆一向话多,话多的人又能憋得了多久不说话呢?
    这一天刚吃完饭,小呆实在忍不住,他叫住了绮红,并且说:“绮红组,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绮红笑了,笑得有如十七、八岁的大姑娘。
    “可以呀!你想说什么?”
    “随便说什么都行,我已快憋疯了。”
    “是吗?这几天看你不太理人,我还以为你真的除了我们小姐外对谁都懒得开口哩!”
    小呆苦笑了一下说:“我……我抱歉,因为……因为“我知道,因为你对女人已感到失望与灰心对不?”
    “你……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说的呀!”
    “我说的?!”小呆实在不记得他说过。
    “你在刚来这里的时候一直昏迷,但是你却一直梦呓着‘我恨你,你欺骗了我’这两句话。”绮红笑着说。
    醉话和梦话本来就是一种别人听得见而自己听不见的话。
    要了解一个人真正心里的想法,也只有醉话和梦话才能表露无遗。
    小呆的脸红了。
    毕竟每个人的梦话让人当面揭露了出来,很少有不脸红的,何况这两句话本就是令人脸红的话。
    “呆……呆公子。”绮红斜睬了小呆一眼说:“她……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份好奇心、一句好奇话,小呆的感受又哪是绮红所能体会?
    似乎坠入了回忆里,小呆面上的表情急剧的变幻着,有欢乐、有痛苦、有迷惘更有着失望。
    缓缓地、僵硬地,小呆行到窗前。
    绮红倏地明白了自己问了一句最不该问的话,然而这却是她最想知道的一句话,她又怎能忍得住不问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已完全陷入了黑暗,绔红小心的刚点上灯……
    “她是个女人,一个可以令我发狂、为她死的女人……同时她也是个魔鬼,一个任何人都渡化不了的魔鬼……”小果沉重的开了口。
    约红不明所以的轻吁了一口气,细声说:“对……对不起,我想我问错了话,一定也令你难……难过。”
    “是我拉着你,是我要和你聊天的……”小呆仍然没有回过身,也仿佛仍在缅怀着什么似的。
    “她……她欺骗了你什么?你那么恨她?”
    绮细看样子真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是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追问别人感情的故事
    还是她真的找不出别的话题?
    或许小呆真的找不着人聊天。
    也或许他有意渲泻一下积压心中的烦闷。
    更或许他忘了她是谁。
    他说出了他和欧阳无双以及李员外的故事,也说出了其中纠缠不清的感情。
    他平淡的说,就象说的是一件每人都知道的事。
    而她却专心注目的听,专注的不愿漏掉任何一句话、一个字。
    他和她已忘了一切,忘了身份地位、忘了男人女人、更忘了彼此年龄的差距,甚至忘了时间的流逝。
    什么时候小呆已回过了身,坐了下来?
    又什么时候绔红双手支颐,目中闪烁着泪光?
    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感人动听的故事
    毫无疑问,爱情的故事是最能引人入胜,也是最能扣人心弦。
    今夜夜深,有风无月。
    什么是好故事?什么又是不好的故事
    最主要的还是决定于听故事的人,他内心的感受、和能不能引起共鸣。
    绮红无疑是个最好的听众,也是个最安静的听众。
    当小呆最后的一句话说完,他也才发现到这个女人竟然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语的在那静静聆听,聆听这段连自己也无法分辨的爱情故事
    小呆长吁了一口气,他现在的感觉就象跋涉了千里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一样,而且他也感到卸下了重担般的轻松。也象大病初愈,沉菏俱除一样的畅快。
    “你有什么感想?”小呆想要听听人家对自己的意见,也想明白别人的看法,所以他问绮红。
    “我?!我的感想?”绮红似乎没想到有此一问。
    小呆没说话,他只定定的望着对方。
    从小呆坚定的眼神中绮红知道如果不回答对方的问题,他很可能会拿把刀宰了自己的。
    于是她说了:“我不敢想。”
    “不敢想?!为什么?!”
    “因为那不是爱,而你和她之间也没有爱,没有爱的爱情会发生,我当然不敢想了。”
    有些不懂,小呆疑惑的看着绮红。
    “你要我说?!……慎的要我说?!”
    “是的,我要你告诉我,而且必须告诉我实话。”
    女人较易了解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对爱的诠释,也一定更有她独特的见解。
    绮红是个女人,更是一个熟透了的女人。
    所以小呆当然想要知道她的想法,何况她又说出了那么令人难以思义的话来。
    “她从来就没爱过你。”绮红说。
    “我知道,就算白痴也知道,要不然她绝不会害我。”
    “你也从来没爱过她。”绮红又说。
    小呆没说话,可是任何人都明白他的眼睛在说:“你又不是我,怎么那么肯定我没爱过她?”
    绮红笑了笑说:“那不是种爱,只是种喜欢而已。”
    小呆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三个当年玩在一起的时候年龄都很小,也很年轻。现在抛开一切,不谈名声、不谈武功、不谈聪明才智,我只谈年龄,严格的说那时候你们还都是个半大不大的孩子,一个孩子又怎能了解到男女之间的爱?不要否认,也不先辩白,等我把我的话说完好不?”
    绮红制止了欲言又止的小呆,她又接着说:“我是女人,我知道女人早熟,但是我更知道一个大男孩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心境。或许那时候欧阳无双已了解到爱,但是我敢肯定你和李员外一定不了解。当然,你认为和她在一起你很快乐,甚至有一种离不开她的感觉,但是那只是种喜欢,一种天赋、一种异性本就互相吸引的天赋……你现在仔细的回想,是不是如我所说?!”
    小呆沉默了。
    沉默的意思,往往也就代表了别人说的话有理。
    “可是……”小呆正想说,却又给绮红抬手制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现在大了,可是我仍然要告诉你,那也绝不是爱。在你和欧阳无双再度相逢后,你是抱着一种赎罪的心情,因为你认为你和李员外辜负了她,而她的匆匆择人而嫁也全是你们所造成,所以你在这种情形下,也把‘爱’给混淆了,时间愈久,你也就愈分不清你是否爱她?到后来就演变成了一种既定的事实,那就是你根本不去想,你只认为你和她一起就该爱她……”
    小呆呆了,他现在瘦削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他从没有的表情,那是一种悔悟、释怀、了然、以及带点痛苦的表情。
    他就像突然遭人连续打了十几下大耳光一样,有些不相信、有些愤怒、甚至有些“舒畅”的感觉。
    “你……你认识我才短短的几天,怎能……怎能……”
    “怎能那么了解你是不?”绮红有一抹红晕在脸上,但她却淡然的说:“有些人认识了许多年,甚至有的夫妻相处了一辈子,都无法了解对方,然而有的人认识了一天,甚至只见了一面,他就能知道对方所想。再说我已认识了你十几天,也或许我的观察人微,再加上我……我的年纪,最重要的是我也年轻过,我当然知道年轻人的感情……”
    看着绮红,小果看得有些人神。
    ——他在想,她多么像一个大姐姐,甚至像个母亲。
    ——他在想,她又是一个多么令人难懂的女人。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会和她说了许多话,而且居然谈的还是自己感情的事。
    他也不明白一个婢女也能懂得那许多,而且所言更句句震撼着自己。
    小呆从不看轻别人,对绮红他由衷的感激,也并不因为她只是个侍候人的女仆,而感觉自己高人一等。
    所以他认真、也庄重的说:“谢谢你,绮红姐,我今天才知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句话诚不我欺。”
    绮红笑了,她笑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三十几岁年纪的女人。
    “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在说教,因为以我的身份……”
    “不,不,你别误会,我突然发现我很喜欢和你说话了,因为你的话真的让我想通了许多事情,虽然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但是我这个人从来就不会看轻别人,你也千万不要作贱自己,再说你是那么有内涵……”
    “是吗?那我倒要谢谢你没把我当个下人……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我不是你,我无法体会你对那段感情内心的感受……”
    小呆叹了一口气道:“不,你说得很对,那的确是段不敢想的感情,经你一说,我也真正感觉我对她开始只是一种喜欢,而后真的只是一种赎罪的心态。我想,我现在已明了到喜欢和爱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但是,‘爱’到底是什么?什么又叫做‘爱’呢?……”
    绮红没说话。
    是不是她也在想着这个问题?
    “绮红姐,我想你一定爱过,你能告诉我吗?”小呆就像个孩子,他渴求答案。
    绮红的脸红了,不只脸,连脖子也红了。
    这种年纪的女人会脸红,而且像少女般的羞涩,当然令小呆诧异。
    也许他现在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姐,虽然他问的问题颇令人不好回答,但也不至于会令她如此呀!
    “我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此处,你更是除了我父亲外第一个认识的男人,我……我又能告诉你什么呢?。”绮红抬起头湛然说。
    这是小呆这一辈子里所听到最荒唐的话。
    他无从相信,也根本不能相信。
    他不但呆了,而且还张着好大的一张嘴,恐怕那张嘴大得足够塞下一盆菊花。
    他像看到一个妖怪的模样,也像失去了魂魄般,就这么直愕愕的看着绮红。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她没有必要骗他,而且她说话的神情也告诉了别人她说的是真话。
    绮红好懊恼,也好后悔。
    为什么人们都听不得真话呢?
    早知道真话会令人生出这付怪模样,她倒希望她能说假话。
    可是她这一辈子却连一句假话也没说过,你又要她怎么说假话?
    一个人如果被别人像看到妖怪一样看着自己,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绮红的脸本来是通红,现在逐渐红潮已退,继之而起的是一种苍白。
    她开始了颤抖,同时泪水亦无声的滑了下来……
    小呆早就觉得奇怪。
    因为他始终说不上来绮红有些什么地方和常人不一样,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也难怪他无法看透这个女人,也难怪她看来像是个成熟的女人而却有颗少女的心——一颗好奇的心。
    更难怪她会像是对什么都好奇,尤其对男人。
    一个女人如果一生中只接触过父亲这么一个男人,当另外的一个男人出现时她能不好奇吗?
    她能忍住没把小呆剥光瞧个仔细,那才是奇迹呢!
    女人的泪水是种攻击的最佳武器,也是种最好的防御武器。
    不管年纪多大的女人,似乎对泪水都能收放自如。
    小呆看过许多女人哭过,也看过许多女人的眼泪。
    可是从没一个女人的眼泪令他如此悸动,他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何况对方只是掉泪,并没哭。
    小呆惊然一惊,他内心也油然生起一种深深的歉意,毕竟他也发现到自己的态度、表情,是多么的令人无可原谅。
    所以——
    “绮……绮红姐,我抱歉、我该死、我……唉!这是从何说起嘛摋……我并非有意,真的,我连一点嘲讽的意思都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小呆惶急的冷汗直流。
    绮红没说话,却止住了泪。
    现在她用衣袖轻轻印在脸上,抹去那斑斑泪痕。
    “我……你……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小呆当然想要知道。
    因为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接触别人而独居深山?
    荒谬的却是她从未接触男人,而又怎能侃侃而谈男女之间的那个“爱”字?
    看出了小呆那份真诚,也明白了小呆的确没有其它的意思。
    绮红那张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而且那笑容现在给小呆的感觉就像是孩童的笑,那么美、那么纯真。
    她眨了眨眼睛,像在回忆,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维。
    “我的父母是小姐父亲的奴仆,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这里,直到我十八岁的那年父母相继去世,以后我也习惯了一个人在这深山里,平常小姐是这里唯一的另一个人,她也不常来,可是她每次来总会带来一整船的米粮、杂物、用品,足够我一年所需……”
    “你……你就从来没有想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摇了摇头,绮红说:“以前想,可是没机会,现在年龄大了,却又怕出去,更何况小姐从没提过,我又怎敢开口要求?我总是个下人,再说我们一家受老爷的恩惠,恐怕我这一辈子也报不完……”
    “那么每次船来的时候,一定有船夫喽,你又怎会说没见过其他的男人?”
    “船夫?!难道女人就不能做船夫吗?”
    小呆还真没想到船夫当然女人也可以做。
    他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还是他想证实什么?
    “你会不会武?还有你怎么知道一些外界的事?”小呆好奇的又问。
    “我会武,是我父母教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句话。”
    小呆当然明白,可是他不明白一个不看书的秀才,又怎么知道天下事?
    看出了小呆的怀疑,绮红说:“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书库’。”
    “远吗?”
    “不远,噢,对了,我差点忘了,小姐临走交代,你身上的这付架子今天已可拿掉。”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不早说……”
    显然小呆受够了这付“枷锁”,他三两下的就拆了这付本架子。
    绮红望着他滑稽的动作,不觉莞尔。
    能称作“书库”的地方当然书够多。
    小呆却没想到这地方的书竟会有这么多,多得让他的头都大了。
    望着三大间里面堆满了一排排书的屋子,小呆说:“这些书……这些书你都看过?!”
    “当然。”绮红有些奇怪小呆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呆明白了,一个人离群而居他除了看书、晒书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更明白,一个人如果能看完这些书,那么还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
    “你想看书吗?我这儿什么书都有呢!”
    “改……改天吧!”
    小呆能不怕吗?他真怕自己如果变成了绮红,终日与书为伍,那他还不如早早一头撞死在书堆里。
    人和人最好沟通的方法,就是彼此多谈话、多了解。
    没有谈话,小呆从就想不到这个女人的胸蕴有那么的博大。
    没有谈话,小呆更不知道这个女人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没有谈话,小果又怎么知道和她谈话是种享受、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舒畅。
    小呆现在把她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师长、也当成了姐姐。
    他们就像分别多年的朋友,有说不完的话题。
    小呆说的是外面的世界。
    绮红谈的尽是书山中岁月、和胸罗万千。
    把酒煮茗,与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聊天岂非人生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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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红灯笼
    一个城楼上如果同时点燃了三盏灯笼,那代表着什么?
    又会发生什么事?
    李员外想要证实什么?难道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那么值钱?
    他自从点了这三个红灯笼后,已足足的缩在城墙边不远的鼓楼里整整一个时辰。
    他动也不动一下的,仿佛已化成了鼓楼里的鼓。
    然而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在月色里不停的校溜。
    他在搜寻什么?他又在等什么?
    难道他真想看看是谁会来此接头?
    星疏月淡。
    望着地上鼓楼的影子逐渐西移,李员外已有了不耐。
    江湖传言本来就有许多时候是捕风捉影,所以他开始有些意志动摇。
    本来嘛!这个连听也没听过的“菊门”,和自己无冤无仇的,干麻会花那么一大笔银子买自己的脑袋。
    也就在李员外懊恼平白放着大头觉不睡,跑来这数星星的时候——
    他已发现了二条淡如轻烟的影子,像流星划过夜空般急速的朝着这里移动。
    他的眼睛更亮了,同时他亦紧张的扯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来了,嗯,还真快的身手,王八羔子,你们可害得我好等……”李员外喃喃自语。
    二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老的长得高头大马,虎臂熊腰。
    年轻的二十多岁年纪,颇清秀,但脸上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鸷。
    两个人唯一相同处,就是全为鹑衣百结,丐帮装束。
    李员外看清楚了这两个人,他当然也认识他们,因为老的他称之为郝大叔,他在帮中的地位仅次于自己的授业恩师。而少的则为郝大叔郝少峰的徒弟,人称“怒豹”的楚向云。
    这时候,这两个人。
    李员外不禁有些纳闷,然而他却无所行动。
    因为历经了这许多事情,他已学会了保护自己,也更学会了提防别人。
    人在高处看得远,听得也较清楚。
    李员外的目光就像夜空中的寒星,一眨一眨的。
    “师父,怎么不见有人呢?”楚向云说。
    郝少峰高大的身躯原地转了一圈,也有些不解道:“奇怪,难道是有人开玩笑?”
    “那我们还要不要等下去?”
    “再等一会好了……”
    这些话李员外听得很清楚,只是他不明白丐帮为什么先来,而“菊门”的人却不见?
    他也很想下去,也很想问问这位郝大叔。
    然而他却竭力的忍住了这股冲动,因为他明白在事情未澄清前,丐帮恐怕没有任何人肯听自己说一句话。
    他静静的等,黑夜里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可清楚感觉到。
    蓦然——
    郝少峰抬起了头,他定定的望着李员外藏身的鼓楼。
    李员外这时就如遭到两股冷电袭身,他心里方自一惊。
    “鼓楼上的朋友,你既然挂上了三盏红灯笼,为何那么小器吝于一见?”郝少峰朗声说道。
    李员外不作声,他只期望郝少峰只是拭探性的问问,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绝没有一丝破绽露出。
    楼高五丈,底下的人要想上去除非攀登。
    “师父,上面没人您老人家为何?……”楚向云疑惑的问。
    嘿嘿笑了救声,郝少峰说:“不,上面绝对有人。”
    李员外的心一阵猛跳,他实在难以相信郝少峰为什么那么肯定鼓楼里有人藏匿?
    难道他能透视?!
    不只李员外想不透,连底下郝少峰的徒弟楚向云也一样想不透。
    郝少峰不是神仙,他更不会未卜先知。
    然而他是个老江湖,老江湖的敏锐观察力却是数十年的经验一点一滴,甚至受过血的教训所累积而成。
    “相好的,莫非你在上头睡着了?上头的风大,你可得小心身子骨啊……”郝少峰又在叫着。
    李员外已经让对方叫得心里发毛,他似乎也铁了心,硬是不哼一声。
    “藏头缩尾的鼠悲,你何不伸出头瞧瞧地上的影子?”郝少峰话已挑明。
    影子?!李员外心头一跳,他抬头望了望月色。
    这一望却差些没把晚上才吃的羊馒泡饼给全吐了出来。
    月亮不圆,月光亦淡,然而它现在的角度偏西而又下垂。
    该死的却是它正好斜斜的照在整座鼓楼里。
    再看看身上洒满了月光,李员外笃定的圆脸已变成了扁的。
    是的,月光既然能照在身上,那么它一定有影子,也难怪郝少峰会那么肯定。
    顺着月影李员外一眼瞧出,可不是,自己的影子正歪七扭八的印在不远的地上,虽然影子看不出是谁来,但是这已足够郝少峰识破有人在鼓楼上。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李员外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下了鼓楼。
    “您好,郝大叔,呃,还有向云兄。”李员外搓着肥胖的小手,一脸尴尬的模样。
    对方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李员外那张员外脸却真实的摆在眼前。
    一阵沉寂后,郝少峰才沙哑着嗓子道:“是……是你?真的是你?……”
    “是的,郝大叔是我,我也希望不是我……”李员外苦笑着说。
    “这三盏灯笼是……”
    “是我点的。”
    “什么意思?”郝少峰简直想伸出手摸摸这个家伙是不是发烧。
    “我只是……只是想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真有人肯花十万两银子买我的脑袋?”
    “这么说你是自己送上门的?”郝少峰想不透的问。
    “可是到现在我还没碰上买主,可能这个消息不确实……”
    古怪的一笑,郝少峰与他的徒弟互觑一眼后又说:“不,这消息千真万确。”
    这句话如果别人对李员外说,他或许不会相信。
    然而郝少峰说有这回事,那就一定有这回事。
    因为丐帮的消息一向灵通而确实,再者郝少峰的地位相当于丐帮中的副帮主,那么他说的话李员外又怎能不信呢?
    “真……真有这事?”李员外嘎声道。
    不管任何人、任何组织,肯花十万两银子来买一个人的命已够让人惊异。
    如果你知道自己正是人家的对象,岂不更惊异?
    “疯子……这世上竟有这种疯子?……”李员外自始都认为这是传言,却没想到传言是实。
    “‘菊门’?‘菊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李员外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着郝少峰。
    叹了一声,都少峰苦笑道:“它实在不是个玩意,因为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花十万两银子来买你的命,不过我知道这世上已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更何况你又是丐帮缉捕的叛徒。”
    李员外退了三步。
    郝少峰和楚向云进了三步。
    这情形很微妙,也很明显。
    李员外明白了什么?
    他瞪着眼,有些慌乱的说:“郝……郝大叔。我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
    “我……我随你们回去,事到如今我只想见师父他老人家一面。”
    看了李员外鲜艳的衣裳一眼,郝少峰摇了摇头道:“你已非我丐帮中人……”
    “我这么做无非……无非……”一时之间李员外不知如何解释。
    “我很想帮你,可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难道我想死在丐帮也不成?!……”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李员外急道。
    “你不奇怪为什么‘菊门’的人没出现吗?”郝少峰岔开了话题道。
    红灯笼,这应该是“菊门”约定的信号。
    那么“菊门”的人为什么没来?反而丐帮的人来了?
    是不是郝少峰先歼除了此地“菊门”的人?
    李员外虽知丐帮行事一向不愿假手他人,可是他却不明白郝大叔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的话来?
    他本是个不太花脑筋的人,然而这许多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已逼得他学会了去思考。
    然而他想不出来,他实在想不出来。
    李员外苦笑了下声,他说:“郝大叔,我想‘菊门’的人已被您除了……”
    “不,‘菊门’里的人他自己不说,任何人也不知道谁是谁。”郝少峰一直视线没离开李员外说。
    “那么他们怎么会没来?!”
    “他们已经来了。”郝少峰淡然道。
    “来了?!在哪?!”李员外骤听此言还真吓了一跳。
    他转头四望,除了月夜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回过头来,他突然发现这两张他原本极为熟悉的面孔已让他觉得陌生,不只陌生,甚至已变得可怖。
    李员外“蹬、蹬、蹬”又退了三步。
    郝少峰与楚向云仍然进了三步。
    他们始终保持着和李员外的距离。
    这种距离习武的人都知道是一种最好功击,也是一种最难逃脱的距离。
    “菊门”,李员外到现在才知道它真是一个可怕的组织。
    他也才明白这个组织就像个阴魂一样,随时都可能在你的身边出现。
    他现在的圆脸已由圆变扁、变凹进去——
    他张大了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只傻傻地。傻傻地看着这两张似熟悉又陌生的脸——
    人家说李员外的眼睛随时随地都在笑。
    但是如果你现在看到李员外的眼睛,恐怕你宁愿去看一条死鱼的眼睛。
    毕竟死鱼的眼睛也比他现在的眼睛来得漂亮和来得生动。
    “是的,你猜得不错,我和云儿正是‘菊门’中人。”郝少峰轻叹一口气说。
    “你……你们……”李员外语不成声。
    他怎能相信?又怎能想得到?
    “唉!吓到你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岂只吓到,李员外简直快被吓死。
    “为什么?又怎么可能?……”李员外喃喃道。
    他当然无法相信这个平日颇受自己敬重的长者会是“菊门”中人。
    毕竟这是无理由和不可能的事情。
    郝少峰已失去了原有的表情,他阴鸷森冷的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总之为‘名’、更为‘利’,你应懂得这两个字正是每个人所追求的……”
    李员外不懂,他一点也不懂。
    因为以郝少峰在丐帮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要追求什么?
    为利?那更不可能。
    每个丐帮弟子早已失去了荣华之心,何况他在帮中数十年的声誉,又岂会为利所诱?
    所以李员外仍然是一脸茫然……。
    但是他哪又知道有的人就是不肯屈人之下,哪怕是他只是居一人之下。
    他又哪知道愈是年纪大的人,愈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去好好的享受余日无多的人生。
    李员外虽然不懂得郝少峰为什么会晚年失节。
    可是他却知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代表了什么。
    何况从对方的眼神里,他更感觉到死亡的阴影。
    他不怕死,虽然他知道今天已很难不死。
    但是他不愿现在死,尤其含冤而死。
    他已冷静下来,并且镇定得像一座雕像。
    因为他不得不冷静,不得不镇定。
    毕竟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丐帮的。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把丐帮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你准备好了?”郝少峰的话冰冷得令人发抖。
    点点头,李员外说:“我想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是不?”
    “是的,因为你无论再说什么今天仍然要死。”
    李员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绝难敌过这位,可是他不得不尽全力一拼,他本就不是一个束手待毙的人。
    于是——
    一道光影倏起,那是李员外的“玉骨描金扇”。
    同时他亦开口。“你们这一对混球、王八羔子,我先替丐帮清理门户。”
    嗯,不错,李员外总是先出手。
    而且他已恨极,竟敢出言骂起这位平日口中的郝大叔。
    一个被人诬指的叛徒,碰上了一个真正判徒,他能不恨吗?
    他当然已多少猜到些自己的冤情,以及丐帮被挑的各处分舵,一定和对方有关。
    夜寒。
    李员外的心却已沸腾。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专注的使出他所会的各式招数,搂头盖脸的全砸向对方。
    他不能有一点分心,因为他明白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
    楚向云已门至一旁,且一面戒备一面看着二人腾跃闪动的人物。
    郝少峰成名多年的铁掌,此刻像两只飞舞的彩蝶,亦像两只蒲扇在空中不停的翻转。
    凭良心说,李员外真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不只功夫火候、对敌应招,江湖历练甚至心眼才智,哪一样他都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但是他现在不但未败,反而打得有板有眼,竟能战成平手。
    他所恃的只是一股气,一股怨气、一股怒气、一股令人感到可怕的无形之气。
    这就是他不败的原因,也正是郝少峰颇感讶异的地方。
    在以往李员外绝不会,也不敢和这位长辈动手,可是当一切不能动手的原因撤除后,他已把他当成了敌人,一种誓必杀之的敌人,那么他怎能不倾全力于此一战?
    五招、十招、二十招、二十五招。
    二十五招了,李员外已整整力战二十五招。
    他自己感到奇怪,他的对手又何尝不感到奇怪。
    曙光方露,天已渐明。
    然而场中二人黏缠在一块的拼斗反而愈见模糊,只因为尘土漫天。
    一个人固然可能凭一时之气,力战比自己强上许多的高手。
    但是时间拖久以后呢?
    姜是老的辣,郝少峰早就明白李员外那锐气拖不久,更拖不长。
    毕竟武功一途是时间与苦练的累积。
    所以郝少峰尽量避其锋锐,守多于攻,他在等机会,等李员外气势的衰退。他在等,等李员外徒劳无功的进袭。
    李员外也发现到了这一情况却欲罢不能。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他只有攻击。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犹豫、稍有气势接不上的瞬间,他很可能失去了先机,那么对方蓄势已久的攻击,将会排山倒海的逼来。
    李员外累了,他一累败象即现。
    沸腾的心逐渐冷却,空有一腔怨愤又能如何?
    气势又岂能长久不衰?人总是人,力量总有用竭的时候。
    当李员外的手下一慢,他才发现到这位郝大叔为什么能坐上丐帮第二把交椅。
    掌影如刃,森寒而冰凉。
    郝少峰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而只不过才一开始,李员外肩膀上已重重的承受了一记。
    没有排山倒海、没有雷霆万钧。郝小峰的攻击既不眩人耳目,更不快捷凌厉。
    他只是缓慢的推掌、斜削,一掌又一掌。
    李员外的攻势已消,他只能被动的举臂格拒,偏偏那看似缓慢的每一掌已让他目不暇接。
    又一下,李员外真不明白这一下是怎么捱上的,因为他明明挡过了这一掌,然而右胸如火炙的疼痛已告诉了他没挡过那一掌。
    死亡的脚步已近,李员外的脸已惨白。
    郝少峰狰狞的笑脸也一寸寸的逼进。
    现在李员外混身上下少说也捱了七八下。
    他已退至了城墙边,冷硬的墙壁已经阻住了他的后退。
    铁掌再举,李员外灰白的双眼却瞬也不瞬的直叮着那郝少峰的双手。
    “你已躲不过我这最后的一击了。”郝少峰冷漠的说。
    冷汗已浸透衣衫,可怜的李员外他仿佛已虚脱般的难以开口。
    “你有什么交代?”郝少峰再问。
    “交代?!交代什么?”李员外沙哑的声音实在难听。
    是不是李员外打糊涂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听不懂这句话?
    “你不要装疯卖傻,你那一套已经过时,我只是看在曾属同门的份上问问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未了之事,当然那还必须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替你去办。”郝少峰像是对一个快咽了气的人说话。
    也难怪他如此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李员外此刻还真是随时会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听此言,李员外已气得“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固然这口於血已被他强忍了许久。
    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轻拭着嘴唇边的血渍,李员外能让人气得吐血,这还真是新鲜事。
    “多谢……你的……美意,我最……最亲爱的郝……郝大叔。”
    这个人还真有股傻劲和熊脾气,到现在他还不忘挖苦对方。
    “哈哈……好、好,‘乞王’那笨蛋能有你这种傲骨的徒弟,也该满心欢喜了。只不过他看不到你这付视死如归的样子……哈哈……”郝少峰虽然笑着说,可是那种笑却真正是一种皮笑肉不笑。
    “师……师父,我愿代其劳……”楚向云这时候已行了近来并且说道。
    侧望了一眼爱徒,郝少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能杀了李员外,不但帮中立了大功,就是传出江湖也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
    这种便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活元宝,谁会不捡?
    郝少峰之所以心怀不轨,一半为了自己,另一半当然也是为了这位视若已出的徒弟。
    所以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开去,并且叮咛道:“云儿,小心他的困兽之斗。”
    李员外真想不到自己这“丐门之宝”的称号,有一天竟真的成了人人想抢的“活元宝”
    了。
    他叹了口气,暗哑道:“楚……楚向云,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师父什么样,徒弟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楚向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实说,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活刮了你。员外郎,我已受够了你,真的,我已受够了你,妈的!这些年来你抢盖了我的风光,整个丐帮把你捧上了天,你凭什么称为‘丐门之宝’?就凭你卖狗肉?还是你那痴肥的样子?”
    又呕出一口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李员外恐怕早已把对方杀死三次还不止。
    “‘怒豹’!你……你好利的唇舌,这些话……咳,咳……这些话你以前怎么……怎么不敢对我说?!难道你……你只会捡便宜?来,来,你快下手呀!你将……将会发现,我现在仍然……仍然可以宰了你这条狗……”
    一生气人无算,李员外这会受的窝囊气还真不轻。
    他的眼睛已红,他的样子还真像要吃人一般。
    侧过身,楚向云悠闲的踱着步子,并紧盯着李员外狼狈不堪倚靠着墙的身躯。
    嗯,果真像一条准备噬人的豹子。
    无敌钩,钩无敌。
    楚向云已经掣出了随身兵器。
    一个像饿极了的“怒豹”,一个像待宰的“肥羊”。
    这本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同时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局面。
    江湖中本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问题在于谁能躲过那大大小小,永无休止的争战,谁就能生存。
    现在郝少峰知道,楚向云知道,李员外除了奇迹出现他已离死不远,因为他已力竭,因为他已虚弱得无力再战。
    只要一击,最多再加一下,李员外必死。
    楚向云无敌钩已举起,他明白现在杀李员外比杀只鸡还容易。
    曙光乍现——
    当第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照在楚向云阴鸷的脸上,他的无敌钩已落了下来,像一道虹彩,更像一只能撕裂人的豹爪。
    然而——
    楚向云的无敌钩竟在李员外的面前停了下来,并且落了地响起“叮当”一声。
    一根特大号的绣花针,只露出尾端一小截,其余的尽没人楚向云的眉心。
    楚向云仍然睁着欲杀人的双目看着李员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失去了力道?他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点警兆也没有自己就中了暗器——一种要命的暗器。
    郝少峰一旁张大了嘴,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只见到李员外的手指微微一动后,那原本弥漫的杀气已消失殆尽,一切,一切就这么归于静止。
    举袖轻拭着额际的汗渍,李员外呼了一口气。
    郝少峰这时才发现李员外手中那十数根绣花针,同时他也才瞧见楚向云眉心中间的一点殷红。
    “这……这是绣花针……”郝少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惶声道。
    “不错,这是绣花针……,却……却也是能……能要人命的针。”李员外喘息未停说。
    “你……你怎么同门相残?!”
    “我同门相残?你有没有搞错?!这可是你们不顾同门之谊先要我的命。”
    李员外已稍为精神了些,说话不再打结,言词之间也开始锋利。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郝少峰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李员外奇怪道。
    “我所指的乃是……乃是……你也是‘菊门’中人……”
    “‘菊门’?我还梅(没)门呢!我要是‘菊门’中人我早就杀了你们这一对欺师灭祖的混球……”李员外气愤道。
    “你不是?!……那么你怎会这独门的暗器?!”
    看了看手中十数根绣花针,李员外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你见过这种针?!”李员外说。
    郝少峰不再说话,他痛惜的扶住即将倒下的尸体。
    一个人既然死了岂有不倒下之理?
    只是楚向云竟然能死了后一直到现在才摇摇欲倒。
    李员外虽然感觉到郝少峰即将再度出击。
    但是他也同时发觉到郝少峰似乎对自己手中的针,有着某种程度的畏惧。
    晨底已现,李员外知道自己不再有把握能再出奇制胜。
    因为郝少峰已侧过了脸,避开了刺眼的阳光。
    同时郝少峰现在已有了戒备,再说他毕竟是郝少峰而不楚向云。
    “不管你是谁,李员外,你这头肥猪竟然杀了楚向云,毁了我一切的希望,我就要你死透、死绝……”郝少峰咬牙切齿道。
    李员外一股凉意从脊椎骨中渗出,他却举了举手中的绣花针道:“你……你不怕它们?
    你……你既然知道这针的厉害,就该知道这针一向不虚发……”
    郝少峰怒视着道:“不用威胁我,我是‘菊门”中人我当然知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吗?”
    李员外的话还没说完,手中的针已突然飞出三根,直三点直飞郝少峰。
    他不得不先出手,因为郝少峰再逼进两步,他己无法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出手,毕竟用手拿针是不容易戳死人的。
    高大的身躯应该比较笨拙,然而郝少峰却极其巧妙的闪过了这三根针。
    又是三根针飞出李员外的手。
    郝少峰没法再逼进,可是他仍然躲开了第二波飞来的三根绣花针。
    于是又是三根。
    李员外冷汗再流。
    他已明白自己手中的针没剩下几根。
    他更没想到这些万无一失的针,却没一根能射中目标。
    他也不知道当这些针统统射出后,他还能再拿什么阻挡对方继之而起的攻势。
    因为他现在的力量只够用针。
    因为刚才的拼战不但耗尽了他的内力,同时也受到了不轻的内伤。
    所以他冷汗再流。
    甩手出针牵扯到内伤的痛苦,眼看着一根根减少的手中之针,他能不心躁?他能不焦虑吗?
    这个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来的?
    她冷艳的脸上一双美目正注视着李员外和郝少峰。
    当李员外正准备抛出手中最后的三根针时,眼尖的他已经瞄到这白衣女人——许佳蓉。
    他笑了,当然他这时候能笑得出来,会令郝少峰感到疑惑。
    于是郝少峰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佳蓉。
    李员外最大的本事除了烧得一手好的“飘香三里”外,恐怕还有一绝,那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见到漂亮的女人,当然说的就是拍马屁的话喽!
    您如不信的话,请听:
    “许……许姑娘,真……真巧,噢,不,不太巧,我可能又要劳你解……解围啦!”
    “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好像和人打架?而且好像输的一方都是你呢?”许佳蓉编贝也似的牙齿闪闪发亮笑着说。
    “嘿嘿……不好意思,你是贵人,我呢却总是落难人。”’李员外胆气已壮的苦笑道。
    “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呢?咦?!这人的装束该是你们丐帮……”许佳蓉突然说不下去,因为她已发觉到李员外一身光鲜的衣裳,虽然那已经有些血污。
    “姑娘何人?丐帮正在清理门户,希望能惠予方便,让过一旁。”郝少峰看到李员外巴结着对方,为免节外生枝故而朗声说。
    “清理门户?!”许佳蓉不解问。
    “是的,李员外不但叛帮且杀害同门,老夫郝少峰正执行敝帮主令谕……”郝少峰说道。
    “放屁,郝少峰你……你他妈的莫要血口喷人。”李员外一旁没待郝少峰把话说完,已经急切中口不择言的骂了出来。
    皱了皱眉头,许佳蓉虽然已领教过李员外的诙谐,却没想到他骂起人来还这么难听。
    郝少峰脸色已变,再怎么说他是李员外的长辈,在外人面前他岂能受得这个?
    立时一片掌影方起,而李员外早已防着,手中最后三根针已出。
    同样的,郝少锋拧身斜肩亦躲了开来,并立时出掌。
    “许……许姑娘——”李员外的嗓音就如同火烧了屁般的吼道。
    郝少峰的双掌虽号称“铁掌”,但怎能与剑锋比利?
    所以就在他躲过李员外最后三根针后出掌攻击,蓦地发现一把长剑已横掠在前,他不得已后退数步,撤招换式,李员外算是躲过一劫。
    失去了危机,李员外好整以暇的拱手道:“许姑娘,谢啦——”
    郝少峰眼见李员外那付“宝”相,已气得冒烟。
    “前辈,李员外乃晚辈朋友,可否让晚辈问明真实情形后再说?”
    李员外磨赠着靠到许佳蓉身边,同时未待郝少峰答话已开吼:“屁的前辈,许姑娘,你要喊这人前辈那可就喊得冤喽!”
    敢情李员外有了靠山,他一付有恃无恐的说。
    掌虽无情,剑却更绝情。
    郝少峰熬了一晚,折腾了一宵,更失去了爱徒,最后眼见即将掌毙李员外,猛古丁杀出这么一个揽事上身的女子,他能不急,他能不气吗?
    纵然许佳蓉语气缓和,但他眼已红、肺已炸,根本二话不说,举掌就劈。
    许佳蓉也似乎是个爱管闲事的女人,于是她亦挺剑对敌。
    掌如影、剑如虹,掌剑翻飞。
    李员外逮着了机会,他顺着墙滑坐在地,一面揉着肩骨,一面像看戏似的望着两条缠斗的身影。
    这时候他才发觉到自己刚才受的内伤有多么的重,因为他现在臂膀已肿,胸骨在疼,全身像散了似的连呼吸都要费上好大的劲。
    这个年头人都有种爱凑热闹的毛病。
    有打架的人,当然就有看架的人,何况天已亮,又在城门边。
    不一会早起的人已经快围成了一道人墙,谁都争相看着这难得一见的生死之斗。
    李员外要不是浑身疼得站不起来,恐怕他真会沿着驻足观战的人们收收银两,赚个外快。
    “这女的好厉害……”
    “那老叫化的双掌也不差……”
    “哎唷,地上还死了人哩……”
    众人七嘴八舌的鼓噪着。
    李员外知道这场架就要结束了,毕竟江湖人物也不太敢明目张胆的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拼战,这可是有王法。有官府的地方。
    郝少峰急得一张老脸上的须发根根直竖,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个雌儿的功夫怎么会那般厉害。
    尤其他急的是连一点致胜的把握也没。
    战还是不战?走还是不走?
    他不止一次的心里暗忖着。
    “官家的人来了……”不知是谁冒出了这么一句。
    于是郝少峰立即有了决定,他一个纵跳脱离缠斗,狠毒的瞪着李员外和许佳蓉。
    然后弯身抱起楚向云的尸身,什么也没说的从众人头上如飞掠去。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李员外和许佳蓉全知道他那“临去秋波’代表的意义。
    那是一个人对别人恨到极点才会有的眼光。
    城郊,树林里。
    李员外哪还有一点疼痛的影子?
    瞧他那种闭眼享受,如坐云端的轻飘劲,他的骨头不是散了,恐怕是酥了。
    许佳蓉一双柔荑正缓慢有致的推拿着李员外的臂膀,她的粉脸贴得是如此近。
    而李员外的鼻子正耸动着,努力的嗅着一种似兰似琼的香味。
    这个时刻、这种情景,就算做神仙也没他爽快。
    不经意的,许佳蓉突然发现到李员外那种飘然的神态,她虽是个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可是总是个女人。
    而女人总也是变幻莫定,尤其她们的手更是如此。
    因为她们的手既能抚平一个男人的创伤,可是掐起人来同样也能去掉一个人的半条命。
    你不信?
    那么为什么李员外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哼一声,现在反而却让许佳蓉掐得像猪似的嚎叫不已?
    “哟——拜托、拜托,你松手,松手,松手啊——”
    “为什么?你不是很舒服吗?”
    “姑……姑奶奶,那种感……感受不……不一样哇……”李员外像是哭道。
    “哼!看你还敢不敢再装出那种死德性来……”
    许佳蓉松了手,李员外却急忙举臂用嘴吹着被掐的地方。
    这有用吗?那可是好大的一块青紫啊!
    李员外苦着脸,望着那块淤紫,他已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这个冷艳的美姑娘,虽然能救自己的命,却同样能要了自己的命。
    男人都有种通病,那就是很容易忘记吃亏上当。
    李员外是男人,而且他这种毛病比一般人来得更大。
    为什么漂亮的女人总是很容易令男人忘了其他的女人呢?
    李员外忘了欧阳无双,忘了一个随时随地要杀他的女人。
    李员外忘了展风,忘了一个不知是何居心,谜样般的女人。
    难道他不知道愈是漂亮的女人愈像只刺猬,沾都沾不得?
    是不是许佳蓉救过了他,他已对这女人失去了戒心?
    是不是他真正的毛病已犯,认为每个女人都会陶醉在他那微笑里?
    李员外笑得好开心,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他说:“你救了我,虽然被一个女人救不……不太光彩,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
    许佳蓉的笑无疑要比李员外的笑来得好看,他却说:“谢我?你拿什么谢我?江湖传言你可是连隔宿粮的银子都没呢!”
    “谁?……谁说的?!我有钱,我真的有钱,你千万不要听信谣言,你不信?!好,你说好了,无论你要吃什么,或者要买什么,我一定照办……”
    李员外急了,他能不急吗?
    毕竟这也是一种通病,男人就怕被人说穷。
    尤其更怕在一个刚认识、而又漂亮的女人面前被人看扁。
    重新打量了李员外一眼,许佳蓉浅笑道:“嗯,你这身打扮的确和我上次见到你时不太一样,看样子你是真的脱离了丐帮喽。好吧!我想既然你口口声声要谢我,那么就先请我吃顿饭好了,你这会该可以动了吧?要不要我再帮你推拿推拿?”
    李员外吓得双手连摇道:“救……救命恩人,我好了,我好了,我可真怕你再给我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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