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刺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06章行路人
    仍是那间客栈。
    只不过是在大厅一角。
    四方桌,“鬼捕”和一儒衫年轻人各据一边,紧邻而坐。
    “老铁,依你看,他的失踪真是被人杀害?”儒衫人有些忧心仲忡说。
    “应该八九不离十,如没让人杀害,也是被掳走了。”
    “奇怪,江湖多年,我就没听说过谁会以绣花针做为暗器的。”
    “一个心智丧失的人,各方面的反应都差了许多,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否则以燕大少的武功、机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着了道。”“鬼捕”目注儒衫人,也忧威地道。
    “尚有其他的发现吗?”
    “没有,房间内一切完整,更无打斗后的凌乱及痕迹。”
    “这根针也真是太可怕了,就像很看不见的刺,随时会扎你一下,目前也只有多留意多探听看看有谁善用针,或类似针一样的暗器,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发现这隐于暗处的凶手,不但对燕家的诸般情况,了如指掌,而且存心要把燕家弄得家破人亡才肯罢休。”
    “鬼捕”默然。
    气氛沉重了下来,二人俱未再说话。
    良久——
    儒衫人又道:“平阳县那人会是‘快手小呆’吗?”
    “目前也不知道,李员外已赶去了。”
    “我过虑了,江湖上除了你,又有谁能制住他呢?‘快手小呆’这四个字可是黄澄澄的金字招牌。”
    “小呆的机智、武功固是超人一等,怕就怕敌暗我明,暗箭可是最难防的。”
    “并不是我多嘴,为什么许多事都不能让‘快手小呆’和李员外知道呢?”
    “隐于暗处的敌人我已说过似乎对燕家的事十分了解,而燕家的亲朋好友中实在找不出几个人来,我明知小呆和李员外不可能是那人,可是我总应防着些,毕竟这件事过于重大,只有以后再和他们多费心解释。”
    “我只是觉得如果连他们两个人也不能信任,这世上‘朋友’两个字也就……”
    当然明白“鬼捕”的意思。
    于是儒衫人又道:“老铁,你多心了,你们三人不远千里能赶来,就凭这足够我感动万分,我又怎会不信任你们,实是在我怕稍有不慎,坏了全局,所以我才隐瞒着他们,让他们在明处查访,而我在暗处,这样或许较容易引出这整件事的主谋来。”
    “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太委屈了你自己。”
    “这又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愿这么做,然而不这么做,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引出那幕后主事的人来。”
    “我不明白大少奶奶把‘快小手呆’弄到黑雾山是什么意思?”
    很想明说,想想儒衫人却没开口。
    “是不是这全是如传言。一切都是大少奶奶一手所策划的?”
    “老铁,这绝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可以告诉你事实,但是那样对你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演戏就得像,我希望你仍旧扮你的角色,这样才不会招致别人的疑心,你放心,用不了多久真相就会大白了。”
    “小子,你可真是会作弄人,这不是光憋都能把人给憋死吗?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自己不能去查吗?怎么着,你还以为我这‘鬼捕’的称号是花钱买来的?”
    儒衫人笑了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有些不自然,就好像脸上飘着什么。
    “老铁,我的意思就是这样,你愈去挖空心思的去查这件案子,对我来说也就愈有利,因为对方的注意力全放在你的身上了,也就没有机会想到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我,你说是不是?”
    “好了,好了,我说不过你,妈个巴子,就你小子行,我‘鬼捕’承认弄不过你,你挂帅,你说怎么就怎么,这总成不?”
    拱拱手,儒衫人道:“多谢啦!老铁,等事情水落石出,元凶伏诛时,我一定好好陪你喝个三天三夜。”
    “算啦!你小子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
    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这种结局注定是一种悲剧。
    尤其这两个男人又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两个女人同时爱上一个男人,却不一定是一个悲剧。
    因为你只听说过两个女人,或者三个女人、四个女人……同时嫁给一个男人。
    而绝没有听说过两个男人同时娶一个女人吧?
    如果有,那么那两个男人中间,一定有一个人不能称作为男人。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的地方。
    也可说是男人的嫉妒心要比女人来得强些,容不得有第二个男人和自己共同拥有一个女人。
    “快手小呆”一面走着,一面想着这看似简单,却又复杂,看以复杂,却又简单的男与女之间的问题。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答应欧阳无双的要求而要去杀自己最好的朋友——李员外。
    他也不明白,欧阳无双既然已经嫁了人,为什么对自己居然还那么大的左右力。
    他更不明白,欧阳无双为什么不叫欧阳成双,或者欧阳三双、四双……
    那么凡是喜欢她的人,爱她的人,都能和一个“她”永相厮守。
    然而他却没想到正因为只有一个她,所以她才叫做欧阳无双。
    否则这世界上,无论你走到哪,到处碰到的都是姓欧阳的岂不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他回到了平阳县。
    因为他走的是另一条路,所以他没有碰上李员外。
    也没有看到两个女人因李员外的缘故,而引起一场莫名其妙的打斗。
    要不然他准会气死,被李员外那付得意的嘴脸。
    好不容易回到了客栈,却连一个人也没碰到。
    他有些纳闷,也懒得出去找。
    人只要不死,总会回来的,他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睡了,躺在“鬼捕”的床上。
    本来嘛,整整快五天没阖过眼,这时候他不睡觉又干嘛?坐着是等,那么睡着不也是等吗?
    人要发财,门板都挡不住。
    可是人要倒起霉来,城墙也一样挡不住。
    就算你坐在家里,老天爷也会弄块石头,砸破你家的瓦,掉到你头上砸得你起一个大疙瘩。
    “快手小呆”虽然头上没有一个疙瘩,却已经有了五个疙瘩了。
    而且看情形,还有再增加的趋势。
    他现在被吊在一个不知道谁家的柴房里。
    而他的对面,赫然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王。
    那专吃人肉的“锯齿兄弟。”
    实在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被弄成这付德行,而又满头的包。
    就在“锯齿兄弟”老大,正要举起手中的木棍往小呆头上敲第六下时,小呆已醒了,而且还是痛醒的。
    “我说‘人吃人’,你一棍子要再敲下去,我恐怕就真的醒不过来了,你可以歇歇了吧!我想你也该敲过瘾了,这可是脑袋瓜子,哪经得起你擂鼓般的用劲法。”
    “噢,你醒啦!”有些诧异,放下棍子,那老大仍旧让人听得汗毛直竖的声音说。
    强忍住痛.小呆暗哑的说:“可否告诉我,我是怎么栽的筋斗?”
    露出“锯齿”一笑,老二道:“茶,就算准你一定会喝那壶茶的。”
    难怪自己喝了一杯桌子上的茶后,就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小呆又发誓了,发誓以后再也不喝茶,而宁愿喝白开水。
    “你们怎知我住的地方?又怎知我的行踪呢?”
    “从你一来到平阳县,你的一举一动就已在我们的监视中,本来想把那‘六扇门’的狗腿子弄来,谁知道虾米没捞着,却意外的抓到你这条大鱼。”
    小呆叹气了,这回可是真正的叹气。
    只为了他发现不但绑住他双手双脚,用的是特粗的牛筋绞合钢丝索,而且他全身一点力道也没有。
    “你们两人是不是准备吃了我?”
    “当然,当然,我要不吃了你,怎能消我心头之恨?”“锯齿”老大寒森的道。
    “听人说,人肉是酸的,我敢保证我的肉不但酸,而且还是苦的,恐怕难以下咽。”
    “这你放心,我们有一套专门的调理方法,我看你还是童子鸡吧!这种肉可是最补的。”“锯齿”老二说道。
    “能不能放了我?如果我能为我自己付出一大笔的赎金,而这笔赎金,大得你们无法想象。”
    “我们很想要那笔钱,可是我们更怕成为你的敌人,因为谁也知道成了‘快手小呆’的敌人后,他就已经快成了一个死人,而死人是无法花钱的,你说是吗?”
    “能够花我钱的,那么他就一定是我的朋友。”
    “嘿……嘿‘快手小果’你少费唇看了,朋友可也分好多种,一个快死的朋友,又能花你多少钱呢?”
    小果想不到这两个“僵尸”一样的兄弟,脑子却一点也不笨,而且溜滑的像条泥鳅。
    现在他除了认命外,他又能干些什么?
    两个急需进补的痨病鬼,当他们发现了一只“童子鸡”时,那么这只“童子鸡”也就离炖汤不远了。
    划拳,通常都是在喝酒的时候才玩的一种赌输赢的游戏。
    而这能赢的结果只是希望对方多喝点酒,而自己少喝点酒。
    此刻“锯齿”兄弟两个人正划着酒拳。
    “哥俩好啊!”
    “宝一对。’
    “五魁首啊!”
    “四季财。”
    奇怪的却是他们面前连一滴酒也没有。
    那么他们赌的是什么呢?
    小呆脑子还是清醒的,只不过行动失去了自由而已。
    可是他倒希望自己的脑子是睡着的,而只要行动能自由。
    因为脑子睡着了,就不会想到自己的左腿、右臂膀、左耳,已经被做哥哥的“锯齿”老大赢了去;而自己的左眼。右手和鼻子却被做弟弟的赢了去。
    行动如果能自由,他一定老早活劈了这眼前的一对恶棍,毕竟自己连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了人家划酒拳的对象,何况输赢的赌注都是自己的五官和四肢。
    一股浓烟和着火苗,猛然地在这柴房四周漫起。
    “失火啦!失火啦!柴房失火啦……”
    刹时之间,一阵吵杂的人语惊恐声,及锣铁敲击声在这黑夜里响里。
    陈大户后院一排五间的柴房,火势一发就不可收拾。
    两条鬼魁也似的黑影冲出了火场。
    小呆笑了,就在那第一声“起火啦!”响起时。
    他怎能不笑,因为自己总算保留了最后一点东西,没让他们分出输赢,就见到他兄弟俩急惶惶的逃出这柴房。
    更何况那声音却是“鬼捕”的声音。
    “鬼捕”一个人从屋顶破瓦进人了柴房,循着原路出去时,背上已背着让浓烟呛晕了的“快手小呆”。
    也就在“鬼捕”刚刚逃离火场,那柴房已整个塌掉。
    因为火源起自于柴房四周,再加上天干物燥,风助火势,更有桐油助燃,所以须臾的时间,一排柴房也就化为灰烬。
    “锯齿”兄弟逃离了火窟,但他们却没有想到“快手小呆”也被人救走。
    小呆醒了,在城郊旷野里。
    繁星点点,夜凉如水。
    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两颗最亮最亮的星星。
    他感觉到的却是温暖如在波斯毛毯里。
    他躺在欧阳无双的怀里,而她的脸庞又离得他那么地近,近得几乎可以数得清她到底有几根眼睫毛。
    所以他一睁眼当然看不见满天的繁星,而只见到两颗漆黑明亮的双眸。
    而她的怀里,更当然要比波斯毛毯还要来得温暖。
    小呆醉了,不为酒。
    他也曾躺在女人的怀里过,在离开欧阳无双的日子里。
    可是他却从没有躺在欧阳无双的怀里过。
    那么他又怎能不醉呢?而且恐怕他还希望长醉不醒。
    “醒了,先不要说话好不?”
    睁大了眼睛,小呆点点头。
    他知道不是做梦,因为他鼻子可嗅到一阵如兰似麝的香味,而那香味却是多少次梦里所无法捕捉的。
    露水沾湿了两人的发梢、衣裳,然而两人紧缠在一起的目光却不为所动。
    多强烈、多震撼、多动人心魄的凝视。
    就像恒古以来就是如此,而且会继续下去。
    一个人可以恋爱一百次,可是他(她)决忘不了第一次。
    读出了小呆眼中的疑惑,欧阳无双笑了,仍是那令人迷失的微笑。
    ‘切必去想那么多呢?你不觉得此刻无声要胜于有声吗?”
    然而“快手小呆”就是“快手小呆”,他无论何种情况下,他都不会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
    他不会忘了此行的目的。
    更不会忘了救自己出来的“鬼捕”铁成功。
    所以他开口了,希望把事情问个明白。
    哪怕是做个破坏气氛、大煞风景的楞头青。
    突然小呆的脸色变了。
    变得惶恐,变得惊悸。
    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已说不出一个字来,哪怕是一个简单的单音字。
    他用尽了气力,张大了嘴,拚命的想喊叫,可是从他喉咙里所发出来却只有“喝”、“喝”的吐气声。
    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为当他发现“鬼捕”蒙了一条湿毛巾从屋顶下来的时候,他也就被浓烟呛晕了过去。
    本来他可以用“龟息大法”的,可是那时候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一口真气也就提聚不起来。
    欧阳无双也发现到了小呆的脸色不对。
    微笑消失了,继起的也是一脸惶恐。
    “小果,你……你哑了?!说不出话来了?!”
    点了点头,小果却笑了,无疑的这可是世界上最难看的一种笑,因为它比哭还难看。
    一个江湖成名的英雄人物,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他都不能流泪,不能哭。
    小呆不能哭,所以他只有笑了。
    好在这世上还有第二种语言——文字。
    也好在这世上还有第三种语言——手势。
    一直弄到天亮,小呆总算比手划脚,外带用写的,才把自己为何会在此的原因给弄明白了。
    据欧阳无双自己说,她是在傍晚时分发现到了“鬼捕”铁成功被两个僵尸一样的双生兄弟围攻在城外,而趁乱把晕迷在地的小呆给救了出来。
    “我也没想到那秃顶的老人会是救你的人,早知道,我应该帮他的忙,先去对付那两个僵尸一样的兄弟,事实上,当我一看到晕迷一旁的人是你后,我也无暇顾及其他,只想先把你带离开那里。……照那情形看,救你的那人虽然武力没那一对兄弟好,但是依我看,他要脱身应该没有太大的困难才对……”
    顿了顿,欧阳无双望着“快手小果”又继续道。
    “你现在也不要去想那些了,我看最好先找个大夫郎中什么的,先看你的病,为什么你会突然变哑了,只要原因查出来后,我想一定会有法子治好你的。”
    点点头,小果离开了“温柔乡”站了起来,庆幸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功力已恢复,这又是令他百思不解的问题。
    “回春堂”药铺掌柜的,圆圆的脸,五十多岁年纪,人挺和气,很会做生意。
    同时他也是个平阳县地面医术最好的大夫。
    小呆和欧阳无双双双坐在厅堂里。
    “王公子,很抱歉,你这种病我实在无能为力,我只知道你是给人喂食了一种毒药所造成的结果。”
    小果的心凉了,就这半天的功夫,他已体会出一个人要是成了哑巴,不能说话,那的确是件痛苦的事。
    “嘴巴不一定非要用来说话,它还可以做许多其他的事。”
    欧阳无双一旁安慰的说。
    是的,嘴巴不能说话,但是只要还能吃饭,和做其他的事,还是可令人感到快乐的,尤其小呆在看到欧阳无双那鲜红欲滴的小小樱桃嘴时。
    既然知道了结果,小呆也就率先出了药铺。
    他却没看见欧阳无双和那大夫,两个人很快交换的眼神,是那么的暖味,就好像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交易一样。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是用毒专家,当然对药理他懂的更是不少,虽然他从不给人看病,但是我想冲着我的面子,他一定会为你诊治的,你愿意跟我去试试吗?”
    欧阳无双试探的问着小呆。
    病急乱投医,这是每一个病者的心理。
    所以小果跟着欧阳无双去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庄院,围着整座山头。
    一人后门深似海,用这来形容它最为恰当不过。
    在一个精致古雅,又不伧俗的小花厅里。
    一个女人,真正的女人。
    只因这个女人身上的每一处,让人看起来都像一个女人,而现在要找一个像这样的女人,恐怕是很难找得到。
    小呆虽然哑了,可是他却不是个瞎子。
    他看到了这个女人,欧阳无双所说的朋友。
    他也绝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美的女人,似乎小呆能想得到的形容词,都无法去形容她的美,所以他发出了赞叹,一种惊为天人的赞叹。
    当然这声赞叹也只能在心里,他现在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的,否则谁也不晓得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这女人的年龄实在很难让人看得出来,只因为她的身材像一个成熟的少妇,她的面容只像十八岁的大姑娘,在生人面前还带着那抹羞涩。而她的皮肤,却只像一个婴儿,就好像是一整块美玉雕塑出来的人一样。
    可是她的表情又像一个饱经世故沧桑的女人,仿佛对一切事物都已漠不关心。
    生长在这么有钱的环境下,也难怪这个女人出现后就没离开过她的整个人。
    而奇怪的是欧阳无双竟连一点嫉妒的眼色也没有。
    为什么?一对恋人怎容许她的伴侣去如此的看一个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又比自己漂亮。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并不爱他。
    否则就算他看的是自己的亲生妹妹,她也一定会受不了。
    许久后。小呆总算移开了视线,有些脸红的。
    怀着一丝歉疚,他望向欧阳无双,他竟仿佛看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同样的发生在欧阳无双身上。
    而她的眼神竟比自己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近乎肆无忌惮,贪婪的盯视着她的朋友。
    美丽的艺术品,任何人都会喜爱的。
    而美丽的女人,不管男人女人也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小呆如此的想着。
    可是为什么欧阳无双的眼神里,竟会有着一把火?一种激情?小呆这就想不出来了。
    李员外怎么也想不到除了自己外,还有另外的一个人同自己一样也坐在另外一块不远的石头上,看着这面前二个女人打架。
    只能说自己太过专注于场中的变化,而那儒衫年轻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没发觉。
    李员外想起了,那儒衫人就是化解了自己和燕大少奶奶僵持局面的那人。
    儒衫人友善的向李员外点点头,算是招呼。
    李员外也点点头,随即,他睁大了双目惊悸不已。
    因为他想到这空旷的场子四周全在自己的视线内,那儒衫人能坐在自己身侧不远,一定是从自己身后来的。
    而凭自己的功力,有人欺身到这么近的距离,而都没让自己发现,这种身法,也太可怕了。如果是敌人,恐怕自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愕然的望着那人,李员外想不出武林中有谁的武功会有那么高,而且瞧那人的年纪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儒衫人朝场中呶呶嘴,意思是要李员外注意看那两个女人。
    蒙着黑纱的女人和许佳蓉两个人好像全已打出了真火,俱都默不作声,全心全意的攻扑着敌人。
    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凌厉,那两个女人可说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打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却仍然不相上下。
    然而谁也不敢大意,谁也不敢松懈。
    越是功力相差无几的搏杀,成与败,生与死,也就越往往决定在一刹那间。
    哪怕是一丝微小的疏忽,或者间不容发的犹疑,都会造成损伤残命。
    所以那长短双剑舞得更密、更急、更快,每一招全都朝着蒙面女身上要害招呼。
    而那十只纤长手指,也如十把利刃般上下翻飞,左右撩绕,每一式也全是许佳蓉必救之处。
    打斗的人固然步步为营,全力出击。
    看的人何尝不也是惊心动魄的屏息观战。
    时间无情,剑更无情。
    夕阳已染红了天际,更染红了两对原本晶莹的双眸。
    突然——
    决斗中的两条美好身影齐然分开。
    隔着一丈远的距离,蒙面女和许佳蓉屏息对峙。
    两个人的眼睛瞬也不瞬一下的紧视着对方。
    许佳蓉长剑斜伸,短剑上举。
    蒙面女白皙的双手,映着残阳,幻想起一种奇异的血红,交叉叠于胸前。
    胜负即将分晓。
    时间也好像停顿在这一刻。两个人的发际鬓角,汗珠成颗成颗的滴落。
    空气中仿佛已可嗅到血腥味。
    暴风雨来前,总有一刻是宁静的。
    目前两个人的静峙,也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紧张的气氛,浓重的杀气,连周遭的树林山石也已感染,让人看来更觉得翳沉沉。
    这时候,哪怕是最细微的咳嗽声,也能使得人心一震,更不要说一阵突如其来的拍手声了。
    跳下了石头,李员外看着自己的双手,再抬头看看旁边的儒衫人。
    紧张令人窒息的气氛消散了,随着那一阵拍手声。
    场中的两个人同时就如泄了气的皮球,萎缩下来,不再有剑拔弩张的对峙。
    不知是感激,还是埋怨,两双美国同时射向李员外,只因为她二人全都知道,没有那一阵掌声阻遏住两人即将发动的攻势,那蓄势已久,石破天惊的一击,很有可能是两败俱伤的下场,而那时刻又是谁也不能先行示弱的局面。
    双手乱摇,李员外一张圆脸快急成了肩的,口里却只会说着“不”“个”,一面用手指着儒衫人。
    也难怪人家会以为那阵掌声是李员外发出的。
    一个被人称做“屁王”的人,在许多人的场合里,明明那个屁不是你放的,可是大家闻到了那突如其来的异味,先想到的,绝对第一个是你。
    经李员外手忙脚乱的表示清白后,两个女人这才发现到儒衫人笑嘻嘻的站在一边,意思不难明白,刚刚拍掌的是自己,而不是李员外。
    不但黑衣女和许佳蓉愕住,李员外也不明白怎么那人会拍起手来,尤其是在那最要命的一刻。
    抢先说话的人永远是李员外。
    “喂!你也想客串吗?”
    再次的笑了,儒衫人道:“不,我是来劝架的。”
    “你知道我话中的意思?”
    “当然,要不我怎会告诉你,我是来劝架的。”
    “你认识我?”
    “李员外,江湖人却尊称你为员外李,丐帮名誉总监察是不?”
    好像看出了什么,李员外有些疑惑道:“在我的感觉里,好像在哪见过你,我认识你吗?”
    “我们见过,在你的豆腐摊边。”
    “我是说在那之前。”
    看了看一眼在旁的黑衣女,儒衫人道:“好像没有。”
    “那就奇怪了,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对你有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也许我的脸型比较大众化吧!”
    “不,绝不是这个原因,你是否很喜欢劝架?”
    “是的,我有这个毛病。”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只是不喜欢看到别人打架罢了。”
    “你可知道,有时候劝架会劝出毛病来!”
    “我这倒还从来没碰上过。”
    “现在你已碰到了。”
    话没说完,李员外四拳五腿已如旋风似的攻了出去,力道之猛,势子之急就像一只凶残的狮子。而最阴刁的便是他那不打招呼的出手,还真令人无法防备。
    李员外真正寒心了,他真不知道以往自己的江湖道是怎么闯过来的。
    因为他根本没想到对方早已防备着,四拳五腿不但全部落空,而且自己正准备拽出背后的打狗棒时,那支棒子却已到了人家的手中。
    “找这个是不?”递回了打狗棒,儒衫人笑道。
    再是皮厚,李员外也有点不好意思的接回打狗棒,嘴里却讪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想试探一下你的身手,嗯!不错,不错,确是名家手法,高明,高明,佩服,佩服,佩服之至!”
    李员外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他发现到自己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毕竟今天所碰到的人,不管男女,自己却连一个也打不赢,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和不可能的事。
    一个人要掩饰他的身份,面貌可轻易容术,声音也可吃变嗓音的药。
    但是他的武功路数却很难掩饰,尤其在突然受到攻击时,往往不自觉的就会泄露出来。
    李员外攻击儒衫人的用意也在此。
    他实在不相信他不认识对面的人。
    所以他试了,用他认为最可靠的方法。
    可是他失败了,因为对方早已防备,而且他根本看不出人家的身法,不但失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外人或许没看到,他自己却知道就在儒衫人回身侧转的那一刹那,自己的屁股上已轻轻的挨了人家一脚,虽然轻的就像一个熟朋友开玩笑似的摸了自己一把。
    可是在他的感觉里就好像挨了一刀,重重的一刀。
    他也知道他说出来的话实在狗屁不通,但是他除了这么说外,他又能说什么呢?
    尤其可恶的是对方那一种了解和带着三分椰揄的笑容,那本该是自己所擅长的啊!
    两个女人实在感到莫名其妙,她们也想不透李员外为什么会突然向那儒衫人攻击。
    “你们是否仍要继续打下去?”这话是儒衫人对着黑衣女和许佳蓉说的。
    气势一泄是很难再收回的,两个女人互望一眼都没说话,也没表示。
    李员外却又开口了。
    “你到底是谁?你总不至于也叫‘过路客’吧?”
    笑了笑儒衫人的回答却是“行路人”。
    从来没有一天像今天这般窝囊,李员外正想再问。
    远处一蓬火花在天际绽开,就像一朵灿烂的黄菊花,那般艳丽。
    两个女人谁也没说话,突然都走了,而且走的飞快,眨眼一东一西的消失在黑夜里。
    儒衫人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也身形如飞,朝着东方逝去,那正是平阳县的方向。
    留下了只有李员外一人正迷糊着。
    他很想追去,却又不知该朝哪个方向,索性他又跳上了那块大石头。
    他是该好好的想一想今天一天所发生的事。
    那蒙面男人是谁?他蒙面的目的是否真怕自己认出他来?
    他又为什么要自己莫插燕家的事情?
    那黑纱蒙面的女郎和他有着什么关系?
    还有那儒衫人又是谁?为什么自己总感觉到他像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和自己好像很熟悉似的。
    许佳蓉这个女人很美,她又是谁?
    这小小的平阳县突然间有着这么多的江湖高手出现,这又代表着什么意义?
    他(她)们的目的又都为了什么?
    小果,小果呢?这个免崽子如果在这的话,我也就不用防那么多的脑筋了,这真是急死人了。
    想到了小呆,李员外再也坐不住。
    只因为这一切复杂伤脑筋的问题,还是留给小呆的好。
    大家都走了,我还留在这干嘛?!
    李员外也走了,朝着向阳城。
    他却没想到这时候的“快手小呆”正被“鬼捕”’救出火场。
    “鬼捕”的办案经验足够写成一大本厚厚的书。
    所以他傍晚一回到客栈,就发现了有人来过他的房间里,并且也睡过他的床。
    李员外才走,时间上也来不及赶回来。
    儒衫人慎言谨行,不会随便躺在别人的床上。
    知道自己住在这,而且又不拘小节的人只有“快手小“快手小呆”来过,那么他的人呢?
    他发现到桌上的茶有了问题。
    他也打听到两个僵尸一样的人,扛着一个锦服少年出了客栈。
    因此他用不了多久,就寻到了陈家大户后院的柴房。
    他也知道己身的力量绝不是“人吃人”“锯齿兄弟”二人的敌手。
    所以他才会想到纵火救人。
    这是一条长鞭,一丈六尺长的长鞭。
    很难看出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鞭梢尚有一截装倒钧,在夜色里发出森森的寒芒。
    认货的人一看就知道这决不是一条“马鞭”,或是一条“牛鞭”,它一定是一条要命的“长鞭”。
    “鬼捕”背着晕迷的“快手小呆”他也看到这条长鞭,懒蛇似的垂落在地。
    长鞭的尾端正被一个精壮汉子双手握着。
    一条长鞭,又是这种态势拦住自己的去路,白痴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飞索,赵齐?”
    “正是,大捕头你好眼力。”
    “过奖,能使这么长的鞭,而握鞭又是用双手的武林名家里,除了‘飞索’赵齐外,还有谁?”
    “那么你也一定知道我的目的了吧?”
    “我想你正想要杀人?只不知道你要杀的是谁?因为你面前的除了我之外,当然还有我背上的这一位。”
    “不愧为‘鬼捕’,你快人快语,我也不便小器,放下你身后的人,你自己自绝也就罢了。”
    “我们有仇?”
    “没有。
    “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原因吗?”
    “奉敝上之命。”
    “鬼捕”这才发现到在赵齐身后墙的阴影里,尚站着一人,只是看不出来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能否请贵上说明原因吗?”
    “如果可以的话,敝上不早就现身了吗?”
    “看样子我是没有别的选择的途地?”
    “我想恐怕是如此了,大捕头。”
    “明知不济,但我仍然须要一试,赵齐,你也应该知道我‘鬼捕’并不是被人吓大的吧!”
    “铁成功,你要知道死有很多种方法的,而其中不同之处却是在于死亡的过程,有痛苦和不痛苦两种,你难道会不明白我这‘响尾蛇’?”
    “我听说过,也明白你手上的长鞭浸有剧毒,只要沾上一点,全身肌肉将会萎缩抽搐而死。”
    “那么你还是要走这条路?”
    “是的。”
    放下了“快手小呆”,“鬼捕”抽出腰际的纯钢练索,凝目戒备。
    “我敬你是条铁铮铮的名捕,铁成功,你出手吧!”
    不再客气,同时也不是客气的时候。
    “鬼捕”钢练索哗啦一响,横飞对方。
    同时两条鞭,一条是钢索,一条却是软鞭。
    软鞭过长,在近距离应该很难发挥效力才对。
    事实不然。
    因为鞭虽长,在握把处有四尺长的鞭身里面却是裹着钢杆,而这种兵器也就同时具有长短两种特性,无论近搏远攻都能做到。
    双手握鞭,赵齐格开了“鬼捕”的钢索,同时这条长鞭不再像一条懒蛇了,只见鞭稍突然自地上直弹而起,笔起刺向“鬼捕”身后。
    而握鞭的双手也蓦地捅向“鬼捕”前胸。
    怎么也想不到赵齐使鞭的功夫竟有这等玄奇法,“鬼捕”一下子像遭到两个人的前后夹击。
    急速挪身,钢索回撩,险险躲过这一匪夷所思的夹击,“鬼捕”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铁捕头,你注意了!”赵齐一招险些得手,接着又发起一枪快攻,口里说道。
    长鞭便成了一条响尾蛇,前端不时传出阵阵“哗啦”的响声,那是鞭梢倒钩互撞击声。
    而握把处又时时刺向敌人,宛如响尾蛇狰狞的头。
    鞭身常常会突然缠绕向“鬼捕”腾跃的身躯,就仿佛那响尾蛇邪恶的身体一般。
    “鬼捕”现在也才体会出来为什么赵齐会称他自己那条长鞭为“响尾蛇”了。
    因为这条长鞭简直就是响尾蛇的化身。
    隐身在这蛇阵里,那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鬼捕”铁成功冷汗潸潸,极力迎拒着“飞索”的“长龙十三式”,他现在的感觉就像和一条巨大、很长的响尾蛇在搏斗一样。
    他已有了一种怪异的幻觉,就像蛇身已紧缠住自己身体一般,呼吸已逐渐不畅,而那种窒息的感觉也越来越重。
    “赵齐,不要拖延,速战速决。”
    一声冷漠的女人声突然响起自墙角的阴影中。
    “是”
    “飞索”应了一声,已加快了攻势,而那条长鞭也就更像是恶魔的化身,漫天飞舞,直围着“鬼捕”团团乱转。
    “鬼捕”的钢练索,已经完全发挥不出攻击的作用,而只在躲闪格拖着那一波波的鞭头、鞭身、鞭尾。
    一条小蛇和一条巨蟒的缠斗,最终的结果,任何人也可想而知。
    所以“鬼捕”败了,在这场功力悬殊的生死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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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棋局迷
    欧阳无双抱着“快手小呆”和赵齐走了。
    而“鬼捕”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
    “飞索”赵齐看也没多看“鬼捕”一眼,因为他知道铁成功的身上一共断了两根肋骨,后背被鞭身击中三鞭,前胸遭到鞭头捅了二下,这是他口吐鲜血不止的原因,而最能要人命的应该是“鬼捕”后腰上连续两次被自己鞭梢扫中。
    现在“鬼捕”虽然还没断气,但再过半个时辰,鞭梢倒钩内的毒素开始发作,“鬼捕”
    就会全身抽搐,肌肉萎缩而死。
    “飞索”赵齐明白,欧阳无双也明白,“鬼捕”目前也只不过比死人多了一口气,只一口气而已。
    明明“鬼捕”是遭到“飞索”赵齐的袭击,而自己又在场,更是主使人。
    为什么欧阳无双要骗小呆说:“鬼捕”是受到了“锯齿兄弟”的袭击呢?
    她有什么阴谋?
    这又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飞索”赵齐被欧阳无双支开了,临走时他的眼里露出嫉妒的火花,也更有愤愤不平的神色。
    就像二个小孩子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
    长街,昏暗。
    夜深的时候。
    “飞索”赵齐独自一人行在这条寂静昏暗的长街。
    再长的街也有走完的时候。
    就在他快到这条街的尽头时,两个人拦住了他的路。
    停了下来,赵齐只看着地上的两条长长人影,低头不带一点人味的说道:“走开!”
    “朋友,方便吗?可否打个商量?”
    回答的语气虽然客气,可是那声音听在耳朵里,就像让人塞了一把冰碴子在衣服里,直凉到心里。
    没想到对方的声音竟比自己还不带一点人味,甚至可说还带了些鬼气。
    抬起头,映人赵齐瞳孔里的竟是活僵尸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这个时候,这样的两个,赵齐倒抽了一口冷气。
    “要多少?”
    “什么要多少?你以为我们是要钱?”“锯齿兄弟”的老二回道。
    “不要钱?!那你们要什么?”
    “想要你颈上人头。”
    “你们是谁?”
    “‘人吃人’,听过没有?”
    “‘锯齿兄弟’?!”
    “不错,肯借吗?”
    “可以,但要么你们自己来取。”
    “飞索”赵齐话说完,已抖开腰际的布袋,那条一丈六尺的“响尾蛇”长鞭立刻拖至地上。
    “锯齿兄弟”在看到那条长鞭后,齐地一愕。
    “嘿嘿……阿大,我们中了大奖了,这人可是‘飞索’赵齐呢,他的功大并不见得比‘快手小呆’差多少,嗯,他的肉也一定美味,嘿嘿……”
    双目露出惊喜,锯齿老二对着他的哥哥说道。
    “我知道你们嗜食人肉,尤其是功夫越好的武林人,你们越喜欢,但今天你们可撞正了大板,可不是大奖。”
    只因“锯齿兄弟”这对吃人魔王人肉吃上了瘾,每隔个三五日就必须想尽办法去找一武林人物解馋。今天“快手小呆”这煮熟的鸭于突然飞了,更是把这对兄弟的人肉瘾,引得心神难安。
    于是他们满街寻找猎物,谁知却碰上了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的“飞索”赵齐。
    因此二对一的激战开始了。
    也是一场名符其实的激战开始了。
    起先双方能战至平手,但越到后来“锯齿兄弟”也就逐渐落了下风。
    只见那条“响尾蛇”长鞭已经紧紧围住“锯齿兄弟”二人,赵齐一腔怒气全发在了他兄弟身上,于是下手挥鞭也尽朝要害处出招。
    吃人的人同样是人。
    是人就有求生的意愿,尤其愈在危险中。
    “锯齿兄弟”的老大,在躲过赵齐鞭梢后,抖手射出一只花旗烟火求救。
    一蓬菊花也似的烟火在夜空中炸开——
    于是黑衣女、许佳蓉二人全都被这蓬烟火引开了。
    只见黑衣女是朝着这方向赶来。
    而许佳蓉却是朝着另一方向。
    一朵菊花般的黄色烟火居然能引起那么多人的注意,而且每个人的反应俱皆不同,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赵齐看见了惊慌的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当然他问的是他们真正的身份,而不是他们的名字。
    “回燕山庄”里的疯子——燕大少也看到了,面容一惊却没有行动。
    只单纯的为了美丽的烟花而引起他一间即逝的惊慌吗?
    欧阳无双也看到了,她推开怀中的小果,几经思量又重新抱住小呆,就当没看到一样。
    儒衫人看到了,他追蹑黑衣女而去。
    但是他失败了,因为就在一犹豫间,黑衣女的身影已消失在黑夜里。
    李员外当然也看到了,只是他想不出那一蓬黄色菊花形状的烟火所含的意义。
    “快手小呆”没看到,他正昏迷在欧阳无双的怀里,就算他醒了,也看到了,恐怕也会假装没有看到吧!
    “笑谈天下事,醉卧美人膝”,小呆他又怎么醒得过来呢?
    “鬼捕”,没有那么好的艳福。
    就在儒衫人循着那烟火的方向,赶回平阳县时发现了倒在血泊里的“鬼捕”。
    所以“鬼捕”只得躺在了儒衫人的怀里。
    儒衫人双目寒星暴闪。
    查看了“鬼捕”的伤势后,他抱起了他,如飞朝着城外奔去。
    只见他喃喃念道:“老天保佑他在,只要他在庄里,老铁你这条命可就捡回来了一半,老铁,老铁你可得撑着点,撑着点啊……”
    “鬼捕”脸色铁青,双手双脚已有一些轻微的抽搐,双眼翻白,胸口更只有微弱的跳动,呼吸也只见出气多,入气少的份。
    任谁看见,也都会认为这个人已一脚踏进了棺材,而另一脚也正要往里迈呢!也恐怕只有观世音显灵才有得救了。
    儒衫人抱着他又要去找谁呢?
    谁又救得了这个连鬼也能缉捕归案的大捕头呢?
    “快手小呆”在他一生中(虽然他才十九岁而已)见过最漂亮的女人,就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人。
    对女人,他一向很有研究,也颇能鉴赏。
    他实在很庆幸自己在短短的几天里看到这几个女人。因为有的人一生中可能连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也看不到。
    欧阳无双,他的初恋人,迷人的眼睛,迷人的笑。
    许佳蓉,“仙女的面孔,魔鬼的身材”,冷艳,清丽脱俗。
    然而比起面前的人来,这两个足够使人神魂颠倒的美人,似乎缺少了些什么?
    她整个人穿着一袭拖地杏黄长装,垂散的长发,如玉的脸庞,适中的身材,全身仿佛散发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就像一朵鲜艳欲滴的黄菊花。
    漂亮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想多看几眼。
    问题是你看人的眼里是带着什么样的色彩?
    “风流不下流”,“嘴里轻浮,心里端正。”
    这两句话可是小呆对女人一向的态度。
    所谓“酒肉穿肠过,菩萨心中坐”,小呆的想法就是这个样子,他绝对不会去做表面的功夫。
    对这个面前的女人,小呆也只是欣赏而已。
    当然他实在很想说两句俏皮话。
    可是这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就不是说俏皮话的对象。
    更何况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的朋友,小呆。”欧阳无双介绍着。
    “你好,小呆,我是展凰”。人美,连声音也美。
    小呆只得点头,算是招呼。
    “你不会说话?”
    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种动作,不明就里的人一定会不明白小呆的意恩,可是展凰却能了解他的意思,多慧黠的女人。
    “你会说话,只是目前变得不能说话对不?”
    小呆点点头,眼里已露出佩服的神色。
    展凰笑了,好美,尤其一口编贝也似的美齿是那么的让人目眩。
    “我想你平常一定很多话是不?”
    腼然的,小呆轻轻地又点头。
    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陌生美丽的女人说你是不是平常话很多,那种滋味就如同被人家骂你是不是很喜欢专门做一些脱裤子放屁的事是一样的。
    所以小呆虽然是点了点,可是心里就像倒翻了的五味瓶,也实在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滋味。
    “对不起,我一向很率直,希望你不要见怪才好。”
    就是能见怪,小呆也不敢见怪,因为他可是来治病的,一切也只有多忍着点。
    欧阳无双说明了小果怎么变哑的情形后,展凰姑娘要小呆伸出舌头看舌苔。
    “你中了一种慢性的毒药,这种慢性的毒药麻痹你的声带,所以你会发不出声音。”
    “能治吗?”欧阳无双一旁问道。
    “可以,但需要一段时间。”
    只要听到还能治,小呆就放心了许多。
    因为在他认为不吃饭会死,不说话可也同样会死。
    小呆和欧阳无双被展凰姑娘安排住到庄院里一处僻静的园子里。
    这个庄院实在太大了,小果也弄不清现在到底自己在什么地方,所以是在这个庄院里就是了。
    除了不能说话外,他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这么美丽的花圈,这么豪华的房子,能和欧阳无双在一起,更能不时看到这么美丽的女人。
    再加上做主人的并不小器,美食美酒也一样样的端上桌,让你尽情的吃喝个够。追求生活上的享受,小呆是个能手。
    他喜欢住漂亮的房子,喜欢穿高级手工缝制的衣服。
    他喜欢美食、美酒。
    他爱干净、爱说笑话
    他有钱,这些在他自己的家,他都能做到。
    他满意他所拥有的一切。
    可是他更满足这里。
    因为这里有美女,而且他发现这美女也爱说笑话
    满意和满足的差别也就在此。
    同一个庄院。
    却不同的小花厅。
    儒衫人抱着“鬼捕”焦急的等待着。
    一个年老的家丁陪在一旁,垂手而立。
    “少爷来了。”那家丁突露喜色道。
    儒衫人抱着“鬼捕”迎到花厅门口。
    一个飘逸俊朗的少年快步走向这来。
    “老铁,老铁,菩萨保佑,你有救了,展龙居然在家,这可真是阿弥陀佛。”看到那年轻人前来,儒衫人心里念道。
    “鬼浦”现在气若游丝,就和死人差不了多少,全身已快缩成一只虾子般地被儒衫人抱着。
    “展龙,快,快,你快看看我这朋友,他到底中了什么毒?怎么那么厉害,还有他一身的伤,也需赶紧医治,你帮个忙,快拿你的药箱子出来啊!”儒衫人还没待那人走近,已一叠声的说道。
    一抱拳,展龙面露疑虑的说:“请问阁下……”
    “阁下个屁,是我,展龙是我,你快点救人行不?”
    儒衫人一向谨言,此刻也有些口齿不清,还居然带了荤字。
    “哦!”了一声,展龙面现惊恐道:“是你?你怎么……”
    “好了,好了,有什么待会再叙,救人如救火,你老兄就别磨蹭了行?”
    多年的朋友,展龙从来就没见过儒衫人有过这种惊慌的表情,他已感觉出他和他手中抱的这个微秃的人感情一定非常深厚。
    要不然,以他这样的武林名士是很难看到他这失措的言词和举止。
    立刻接过了儒衫人抱着的人平放在地毯上,展龙开始诊视,一面吩咐立于一旁的家丁去取药箱和一干用具。
    好一会,展龙起身。
    面容忧戚的说:“目前我已他把伤势给稳定了下来,但是延搁了太久,尚需看这三天的变化,至于他身中的毒,还得麻烦你一趟尽速去兰陵找我一个知交借一只‘玉蟾蜍’做药引才能清除干,十天半个月内应该不至有问题,那时你也应该赶回来了。”
    留下了“鬼捕”,儒衫人匆匆上路赶去兰陵。
    走前,他和展龙二人曾在密室谈了许久。
    谈些什么?只有他二人知道。
    然而,展龙从密室出来后却十分沉重。
    而且他还一直嘀咕着“事情怎么会这样?”
    儒衫人和展龙是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
    这种朋友最是隽永,而巨大部分都可以托命交心,虽然他们平常甚少聚面。
    展龙展凤兄妹二人幼承祖业,医术武功均已登峰造极,但是他们却很少在江湖中行走,也因此认识他们的人很少,而儒衫人却正是这很少中的一个。
    李员外像只疯狗般的在向阳城到处乱闯。
    他不但疯,而且气,也更急。
    因为他已肯定“快手小呆”曾在这里出现过。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他会是那般狼狈像。
    一个不可能狼狈的人,突然狼狈了,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别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快手小呆”绝对不可能自己弄成那付样子。
    因为小呆最恨的就是李员外的邋遢样子,他又怎么可能和李员外学呢?
    他已砸了五间酒楼饭馆。
    这五家全都是曾经拒绝过小呆进去吃饭的大酒楼、大饭馆。
    他也揍扁了五个人的脸,那五个拒绝小呆进去的饭馆的跑堂。
    他后面跟了五十六个叫化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叫化子,还有向阳城里的三班衙役,捕头皂隶。
    每个酒楼饭馆像迎财神似的把他迎进来,砸桌子摔板凳,然后像送祖宗似的把他送出门去。
    店东垮着脸,小二扁着脸,没人敢哼一声。
    因为那五十六个叫化子他们惹不起,而后面的官差他们更不敢得罪。
    叫化子跟着他,因为他是丐帮“荣誉监察”。
    捕快们跟着他,因为他拿着“鬼捕”的腰牌,那是铁成功暂时交给他,以便他万一在向阳城有什么事时可以在衙门里有个照应。
    江南,川陕一带的皂隶捕快们,几乎全是“鬼捕”铁成功的门人学生。
    所以这小小向阳城的官差们也只有暗里祈祷李员外少捅些纸漏,少砸两家店了。
    他找到卖牛肉面的老孙。
    这老孙已不摆面摊了,他已开了间小饭馆,请了个小伙计,反而成了爷啦!
    李员外就坐在老孙的小馆里埋头猛啃他的冷面馒头,就着老孙捧进的一碗牛肉汤。
    他想到了等下说不定会与人打上一架。
    而打架前肚子非得填饱,才能使出力气来。
    所以他也不管现在根本是不是到了该吃饭的时候。
    很容易就循线找到那全城首富钱如山的家。
    钱如山没见着,他却见到那大姑娘。
    欧阳无双的婢女——小翠。
    也是让小呆泡在澡盆里,差点因此没裤子穿的小翠。
    “老爷游杭州,夫人不在家。”
    这小翠一见李员外的模样,没好气的说。
    “小姑娘,我不是问你家老爷夫人,而是来找一个朋友,他叫王呆,也叫‘快手小呆’,有人告诉我说曾看见他来过你们家。”
    “无妄之灾”的意思就是出于意外的灾祸。
    李员外做梦也没想到他只不过问了一句话,已犯了二个错误。
    第一,他不该称呼人家为小姑娘,因为他自己并不大,而且越是小姑娘,就越不喜欢人家喊他小姑娘.这是每个男人都应知道的事,偏偏他却不知道。
    第二,他不该说出小呆来,因为小呆前不久偷吃了人家的“豆腐”,而这“豆腐”钱还没付呐!
    有了这两个错误,李员外的无妄之灾也就注定了。
    “你贵姓?你找小呆有什么事?”
    “我是李员外,你认识小呆?”
    李员外一听对方,立即笑道。
    “如果你是李员外,那我一定就是王母娘娘了。”小翠更没好气的说。
    李员外啼笑皆非,一手挥动着打狗棒道:“我想你误会了,我真的是李员外,如假包换的李员外。”
    李员外也误会了小翠的意思,他以为小翠害怕自己是冒充的李员外,所以才会说自己是如假包换的李员外,所以挥动着自己的标记——打狗棒,一面露出独家“正”字标记式的微笑。
    小翠笑了,被李员外那付模样逗笑了。
    “随便你,你如果要说你是齐天大圣我也管不着是不?”
    李员外现在才弄懂小翠的意思,原来人家只是对自己的名字起了误解,而不是对人起了疑心。
    从小到大,李员外都认为自己的名字既别致,又好听,可是他现在却希望自己宁可叫李大头,或者李小胖。
    因为要解释这码子事还真是不太容易。
    而且没来由的还被损了二回。
    李员外的“舌功”要比他的武功来得强许多。
    他更不善于吃亏,尤其吃一个女孩子的亏。
    “我姓李,名字叫员外。王母娘娘,这么说你应该听懂了吗!我并不是真的员外,也不叫齐天大圣。”
    小翠实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而且这个人的名字就叫李员外。
    想想,自己也感到好笑,虽然李员外的回答有些“戏谑’,但是是自己失误会对方,又怪得了谁?
    女人的嘴巴不会认输的,所以小翠仍然小声嘀咕的道:“我说嘛!这世上如果有你这么穷的员外,那我岂不成了大富婆了。”
    很想再说两句,李员外忍了下来。
    “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告诉我,我的朋友小呆是否来过你们这?”
    不提小果还没事,一提起小呆来,小翠那张俏脸立刻布上一层寒霜。
    “小呆?!像他那种人如果是呆子的话,恐怕这里真的找不出聪明人了。你和他什么关系?什么样的朋友?”
    李员外不知道小呆和她之间的曲曲折折。所以他有些得意的说:“你说的对极了,小呆他的确不呆,不但不呆,而且聪明绝顶。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两个好的可以说不分彼此,更可以说是肝胆相照。”
    “是吗?”小翠有些不怀好意的问着。
    “当然是真的。”就怕人家不信,李员外很肯定的点头说道。
    如果李员外要知道小呆吃了人家的“豆腐”没给线的话,打死他他也不敢承认自己认识小呆。
    恐怕得装模作样一番。帮着小翠臭骂小呆一顿。
    “那么小呆的事,也就是你的事喽?”
    “嗯,可以这么说。”
    仍然没有发现人家语气的转变,李员外挺了挺胸,一付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架势。
    “好极了,也对不起,我必须问清楚,因为小呆现在就在我们府里,他在后厅正陪夫人下棋呢!”
    “夫人!你不是说你家夫人不在的吗?”
    “哦!我是说小呆正陪着二夫人下棋。”小翠反应奇快,这丫头立刻改口道。
    有钱的人,三妻四妾本不足怪。
    李员外也就没想到其他,他所想的却是小呆这小子艳福不浅,难怪一头栽进了温柔乡,就忘了回去,等下可好好整他一顿出出气。
    李员外低声骂了一句,“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然而他心里马上又急得想看看这二夫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因为能把小呆拴在棋盘的女人,一定是个不同凡响的女人。
    李员外当然没看到二夫人。
    不但没看到二夫人,连小呆他也没看到。
    小呆和欧阳无双正在下棋。
    只是他们不是在钱如山的家里,而是在“展抱山庄”展龙展风的家里。
    一对亲兄妹同住在一座占有了整座山的大庄院里,却各自为政,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范围,不相往来。
    这是一件外人不太能理解的事。
    展龙、展凰兄妹二人却正是这种情形。
    当然这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这样。
    起因在二年前,兄妹二人为了一桩意见不能沟通的男女情的事,而起了严重的磨擦,再加上两个人的脾气俱都倔强,且又全都心高气傲,谁也不认为谁有错。
    在大吵了一架后,两个人就真的不相往来,也没说过一句话的直到如今。
    哥哥有哥哥的朋友,妹妹也有妹妹的朋友,谁也管不着谁,谁也懒得管谁。
    所以小呆和欧阳无双住进了展凤的园子里,展龙并不知道。
    相对的,“鬼捕”也到了展抱山庄治伤,做妹妹的展凰也不知道。
    小呆已经连输了欧阳无双三盘棋。
    这盘看样子,也差不多快弃子投降了,因为右边的一条黑龙眼见就逃不掉。
    男人和女人下棋,很少能够专心一意的纯粹下棋。
    尤其小果面对的又是自己的情人,虽然这情人现在已变成了人家的老婆。
    小呆真的赢不了欧阳无双?
    这应该不太可能,因为小呆的棋连翰林院的棋王,郭大学士都甘拜下风何况欧阳无双的蹩脚棋。
    那又是什么原因,小呆会输呢?
    是他真的无法专心?还是有心事?
    是他为了要讨好欧阳无双故意输的?还是他迷失了——在欧阳无双的笑里。
    “小呆,你要再输的话,我可要入京去找棋王郭大学士挑战了哩!”
    “是吗?小心皇帝老儿看上了你,出不了宫,我看你找谁去喊救命去。”这是小呆心里的话,却说不出来。
    “哼!我不触他的媚头,已算他烧了高香。”欧阳无双竟能读出小呆脸上的表情,接着说道。
    小呆不但呆,也傻了。
    他实在想不出欧阳无双怎么能猜中自己心里的话。
    “干嘛!瞪那么大的眼睛看我?不要奇怪,对你我还能不了解吗?这可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哩,猜中了你想说的话了是不?所以啊!你可要小心些才好,你是什么也瞒不了我的。”欧阳无双似真似伪,半开玩笑的说道。
    小果现在也才明白,欧阳无双的心智是那么的厉害。
    他又哪能知道,欧阳无双在说这句话前,已想了最少二十种小呆的可能的回答。
    也已仔细的研究、分析小呆平日说话的方向、心态,认为这句话是最好的回答。
    因为这个“他”字,她没明说,小呆又怎知是郭大学士,还是谁?
    所以也才造成了小呆的误认,这也正是她所预期的结果。
    于是,小果上当了,欧阳无双笑了。
    一种风情万种的笑,却让小呆从内心里生出一股凉意。
    小呆真的上当了吗?
    不,小呆绝不是个呆子,他又怎会上当?
    那么他又为什么装出一种上当的样子?
    他又为什么要演戏?
    对他深爱的欧阳无双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些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小呆,我希望你答应我的事,最好不要忘了才好,等你嗓子好了以后,你能立刻去做吗?”
    欧阳无双突然正色,旧事重提。
    小呆明白她所指的是什么,他点了点头。
    满意的又笑了,欧阳无双落下一颗白子,断了小呆那条黑龙的归路,接着说道:“谢谢你没忘记,我更没忘了我现在下的这一手却是你这条黑龙的致命伤呢?这可是你永远也来不及补的一手棋,我知道虽然你一直想补这手棋,但是先手始终是我,你也就没机会了对不对啊?”
    一语双关,说者有心。
    听都又岂会听不出来?
    小呆仍旧点点头。
    思考许久,小呆随手拂乱了盘上的棋子。
    棋输了可以拂乱,也可以重新来过。
    但是一个朋友呢?
    输掉了一个朋友还能找得回来吗?
    小呆拂乱一盘棋,却又怎能拂乱托心交命的友情?
    推开棋盘,小呆站起身,有些烦乱的踱到窗前,望着窗外一盆盆人工栽种的各种菊花。
    那丛丛菊花迎风招展,灿烂眩目,就宛如一个痴情的少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小呆看得入迷了,联想到菊花本有隐士之称,油然生出一种冲动,真不想再持在这里,而去做一个真正不说话的隐士。
    欧阳无双道:“后悔了?”
    小果没有回转身,只摇了摇头。
    “你应该猜得到我的心意,杀李员外是无可避免的,‘曾经沧桑难为水’,在我一见到你时,我已顾不了这许多。嫁一个我不爱的人已够我后悔的要死,那么我又怎能放弃一个我所爱的?你们两个是英雄,而英雄是不能同时存在的,尤其在美人只有一个的时候,我想你也一定知道楚霸王项羽和刘邦的故事。”
    小呆的身躯颤栗了一下,他仍然没有回答。
    因此他也无法看到欧阳无双眼中一闪即逝的阴鸷,以及她那言不由衷的表情。
    为什么会如此?
    这也只有欧阳无双自己才知道。
    展凤进来了。
    整间屋子也似乎为之一亮。
    美丽如她的女人,本来就像一颗珍珠一样,走到哪里,亮到哪里。
    “小俩口吵架啦?!干嘛呀,刚才不是下棋下得好好的吗?怎么现在一个背转着身,一个翘着个嘴呢?”
    混熟了,说话也就带着那么三分俏皮味。
    小呆不得不回过身,朝着人家笑笑。
    每多看一眼,小呆也就觉得这女人多增一分美。
    他心里在想,似乎老天爷在造她的时候,特别偏爱,世上所有美的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欧阳无双更是双目一亮。
    情难自禁的笑道:“吵架是两个人才吵得起来,有一个哑巴,这个架又要怎么个吵法呢?”
    “噢!我忘了,小呆,对不起哟,好在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哑巴,我保证再过三、五天你就可以说话了,只要你能按时吃我的药。”展凤嫣然笑道。
    这种巧笑嗔劲,只要是男人听了就一定会感到舒服的。
    可是小呆不敢表露出来,因为欧阳无双在旁边。
    所以他也只有尴尬的笑笑,算是回答,事实上他也只能如此。
    果然欧阳无双眼中生出一种炉意,只是这种妒意似乎弄错了对象。
    而看在小呆眼里,也就更让他感觉莫名其妙了。
    他实在不明白,女人对男人也会有妒意。
    这妒意却又那么的强烈和明显。
    “双双,你真的准备离家出走?你老公可能已贴出了海报警告逃妻了哩!”
    “他敢?!当初没进门前我就已和他讲了条件,我自愿进他钱家的门,日后我也可以随时离开他钱家的门,何况我和他又没有明媒正娶,就是到了云霄殿玉皇大帝那也无法定我的罪,你就少在那瞎起哄啦!”
    “是吗?敢情你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了对不?”
    “什么新人旧人的?我只不过是重拾旧欢,想开了而已。”
    “你呀!一个女人,脸皮却比男人还厚。”
    “哦?好,好,我说不过你,莫忘了你也有嫁人的一天,到了那时候你想讨饶,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两个闺中腻友,她们嘻笑惯了。
    小呆在一旁任是脸皮再厚,成了人家取笑的对象,那滋味也挺难过的,再说这又是有理也“讲”不清的事。
    他也没想到欧阳无双和她的老公会是这么样一个情形。
    他真正的难过了,发自内心的。
    因为他始终认为欧阳无双嫁了人了,而且是幸福美满。
    他真正的后悔,一种痛心的后悔。
    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当初绝不会做出那么荒唐的决定。
    这一切又能怪谁呢?
    小果现在真想立刻找到李员外。
    他要把这些事好好的告诉他,关于欧阳无双的事。
    他也真有可能杀了李员外。
    因为他那当初狗屁的决定。
    两个男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也拥有两份爱。
    这本来就是个悲剧。
    如果这个悲剧的苦果统统要这个女人去承受,却是残忍的。
    两个女人嘻哈哈的已笑成了一团。
    小呆的心却滴滴嗒嗒的在滴着血。
    他也知道自己将有好长的一段时间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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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章水牢浴
    无独有偶的意思就是事或人恰巧有相类似。
    李员外也洗澡了。
    同样在钱如山的家里。
    只是小呆是泡在澡盆里洗澡,自愿的。
    而李员外却是泡在水牢里洗澡,被逼的。
    再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小呆本来就喜欢洗澡,他可以一天洗三次澡。
    李员外却是最怕洗澡,他可以三个月不洗一次澡。
    因为李员外认为洗澡是最伤元气的一件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李员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江湖路上也多了这一类的事情。
    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一个和自己无怨无仇的富人家的丫环会陷害自己,这到底从何说起?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水牢里泡了多久?
    可是他知道他的肚子已饿了好久好久,自己估量着最起码已有三顿饭没吃到口。
    肚子饿对李员外来说,也是一件最不能忍受的事。
    然而现在他除肚子饿外也只有肚子饿。
    毕竟水牢里的水是灌不饱肚子。
    就在李员外坐在这间厅堂里,等着那小翠去通报她家二夫人和小呆时。
    他突然只觉得椅子下面的地板一翻一盖,要想离座已来不及了,于是他就像一只落水狗一样跌进了这个水牢。
    这水牢建在地底,四周销以坚硬的花岗石。
    水深及胸,味道难闻。
    除了头上的顶盖外,李员外已找不出第二条可以进出这条水牢的路来。
    因此,他除了站在水里外又能做什么呢?
    而一个人在水里除了搓搓自己身上的泥洗洗澡外,也实在想不出还能做什么事了。
    李员外知道这水牢一定有通气孔。
    因为那么久了,他鼻中所嗅到空气仍然是清新的。
    他旋展了“壁虎功”沿着墙角慢慢的揉升……
    终于他发现了通气孔,可是他也失望了。
    这个通气孔只有拳头般大的一根钢管,嵌在两块花岗石的中间。
    用打狗棒伸到那洞里,不及一尺就无法再前进。
    他知道这个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因为这条钢管不但小得连只兔子也钻不进去,而且还是弯弯曲曲的。
    虽然已饿得两眼发晕,李员外却用力的对着那通气孔喊道:“死丫头,臭丫头,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把我关在这水牢里,到底想干什么?你也该说声呀!如果你再不露面的话我可要骂人了,你应该知道我们叫化子骂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
    这法子还真灵,就在李员外筋疲力竭落回到水里时,那头顶正中央的盖子已掀了开来。
    一个在黑暗里被关了许久的人,突然看到光,那份喜悦就好像在他乡遇到了故知一般。
    李员外终于看到了小翠的脸,在他饿了一天半之后。
    “你已洗够了没有?”
    “洗够了,我想我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洗澡了。”
    “你想上来吗?”
    “想,我太想上去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上来呢?”
    “你不动,我又怎么上来呢?”
    “你要我怎么动?”
    “我的王母娘娘,你就不要再打哑谜了行不?只要你随便弄一根绳子,或是梯子就行了。”
    李员外的声音像是快哭出来的味道。
    “我怕你上来后会打我,你会打我吗?”
    “不会,不会,我决不会打你,像你这么聪明可爱的女人,一个男人疼你都来不及了,又怎舍得打你呢?’”
    天知道,李员外会这么说,然而你不要他这么说,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小翠那丫头咯咯的笑了。
    笑得李员外头皮发麻。
    他实在怕小翠看出自己的心意。
    所以他想装出一付笑脸,来分散小翠的注意力。
    可是他笑不出来,因为小翠一扬手,只见两团黑影已迎头砸下。
    李员外激溅起一溜溜的小花,到处躲闪一面叫道:“死丫头,你不丢绳子也不能丢石头呀,来人呀,谋害亲夫呀
    蓦然住手。
    小翠尖声道:“死叫化子李员外,你嘴巴放于净些,你再要红口白牙的乱说话,你看我小翠会不会真的拿石头砸你,睁大你那双猪泡眼,看看那是石头还是馒头?”
    李员外不再哼声了,因为他的确已发现到砸下来的不是石头而是馒头,只见它们还浮出水面上呢!
    “本想再饿你两天的,我又怕把你饿死了我无法对夫人交待,只好便宜你,那几个馒头该可以让你挥到夫人回来的时候。”小翠又悻悻的说。
    有了馒头就不会饿死。
    不会饿死就总有机会可以出去。
    暂时没有烦恼,李员外就又乱开腔了。
    “小翠呀,你可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可怜我已饿得前心贴后背啦,你的这两个‘小馒头’还真有些嫌小呢,还有没有这种‘石头’?你可以统统砸下来,你放心,我的‘头’硬得很,没关系的。”
    故意把那几个字眼加重了些语气,话没说完,李员外已有些忍不住,小声的吃吃笑着。
    小翠自从一回吃了小呆的亏后,和人说话就特别留心人家的双关语。
    现在她已肯定听清楚了李员外的双关语,而且也看到了他那付贼笑。
    不动声色的小翠轻声问道:“是吗?你想吃大的?等一下哦,我马上去拿。”
    小翠一走,李员外已得意的笑弯了腰,口里低声自语道:“臭丫头,现在没办法整你,我嘴巴上能占点便宜,也是蛮不错的。”
    他捞起了那两个湿淋淋的馒头,就待往嘴里塞,却想到等下用手去接干净馒头吃岂不更好。
    于是他无聊的用手撕碎了那两个“小”馒头,撒向水里,还嚼啃着“小泥鳅,小虾米,统统来打打牙祭。”
    小翠回来了,好快。
    “李员外,李员外,你还在下面吗?你要的‘大馒头’我已给你拿来了,你也放心,绝对够你吃饱的。”
    声音突然变得好亲切也热络了许多。
    李员外还心里想,这妮子奇怪了,态度怎么转了向?一面却急忙答道:“小翠,我又不会飞,当然还在这里等你的‘大’馒头呢!”
    一个个的石头砸了下来。
    等李员外发现那不是馒头而是石头时,他的脑门上已起了好几个包。
    手舞足蹈,躲闪着。
    李员外一叠声的怪叫。
    “丫头,臭丫头,死丫头,你怎么又变了心?这可是真的石头,不是馒头哇!行了,行了,哎唷,你不要再扔了行不?我的姑奶奶,这可是会砸死人的哪!”
    好一阵,那雨点般的大小石头总算停了。
    “咦?你不是嫌我的‘馒头’小不够吃吗?怎么现在大的来了又不要了呢?你吃呀,不够的话,我再去拿,这玩意多的很哩!”
    只因这水牢里乌漆麻黑的,李员外眼力身法再好,人在水里躲闪不易,也就给整的不得不叫苦连天。
    “够了,够了,谢谢你的硬馒头,我已吃不消啦!”
    “哼!给你馒头你不吃,还想吃豆腐,我就知道你和小呆两个人是同一个德性,不给你们一点厉害,只怕以后别人被你们两个卖了,还会帮你们捧着银子呢!现在你知道了吧,并不是只有你们聪明,别人都是傻瓜。”
    李员外顾不得回答。
    他正在低头乱摸,希望能找到一些刚才被自己已经撕碎的馒头。
    因为他已经晓得这小翠是绝不会再拿馒头丢给自己了,当然是真正的馒头。
    这时他后悔了,真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为自己的冲动。
    现在哪里还有一点馒头的影子?
    找不到馒头,李员外只好放弃,这才想到方才小翠说的话。
    小心翼翼,不敢再呈口舌之快,抬头问道:“小翠姑娘,你刚才说小呆怎么了?”
    “不要再提他,你们两个没一个是好东西,全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无赖!”
    “那么,我会被拦在这,全是小呆替我问的祸喽?”
    李员外已意会到了什么,却想求证的再问。
    “不错,你不是说你和他是肝胆相照吗?而且他的事也是你的事吗?所以他闯的祸,后果就要由你来负责了。”
    总算明了事情的起因。
    李员外现在恨不得杀了“快手小呆。”
    从来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会为小呆顶这种缸。
    是了,人家痛快过后,拍拍屁股走路,自己跟在后头收拾烂摊子,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李员外越想越感觉窝囊。
    这笔“豆腐”账,以后和小果恐怕还有得算呢!
    “小……小翠姑娘,这………这有点过份了吗!小呆的帐怎么能记到我的头上来呢?再说,你现在气也应该消了吧?是不是可以………呃,这里面的水还真凉里。”李员外小心的说着。
    “水凉?要不要我弄桶桐油倒进去,然后再点把火?那么水就不凉了,想出来?作梦!”小翠在上面仍然呼呼的骂着。
    “那你………你总不能关我一辈子吧?”
    “本来是可以让你出来了,毕竟小呆的事不能全落在你的身上,可是我发现你竞然和他是同一类型人后,对不起,恐怕要多委屈你二天了。”
    “小翠小姐,(真有本事,居然从死丫头,臭丫头,变成姑娘,现在又升了一级成了小姐)我为我的出言不当向你赔礼好吗?呃!这个…………这个………再泡下去,还真会把人给泡烂哩。是不是可以………可以免了那二天,让我现在就出来?”
    李员外好不容易,支支唔唔的把意思说了出来。
    他知道凡是女人没有不心软的,只要男人多说两句好话,往往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然而李员外这招失了灵,因为——
    小翠看到李员外那付打躬作辑的模样,也有些心软了,却又不得不道:“其实你的惩罚也够了,是可以放你出来,可是我已把你到我们家的事告诉了我们夫人,我们夫人要人传话回来,不得放你出去,直到她回来为止。所以……所以我现在也作不了主。”
    差点气晕了过去,李员外有些暗哑的道:“什么?!你们夫人不在?那么小呆呢?小呆又到那了?”
    小翠有些嗫嚅说道:“小呆早就走了,而我们夫人现在在‘展抱山庄’她的一个门中密友家里,不过你放心,她说过再两三天,最多四五天她就会回来。”
    一听小翠说弄不好还要四、五天她的夫人才会回来,李员外心已凉了一半。
    “你………你刚才不是说你家夫人两天后就会回来吗?怎么现在却又成了四、五天了?
    我的皇天,我看你等你夫人回来的时候我已成了腌萝卜啦!”李员外一手拍额凄苦的道。
    “不会有那么严重的啦!以前有人在这个水牢里整整关了一个月,出来后还不是没有死。我又不是夫人,她要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看来你也是铁了心,不会让我出去了,小翠,这一会我礼也陪过了。你的气也该消了呢?”
    小翠有些好笑的说:“好啦!我想你也一定饿坏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厨房给你拿,记着了哟,以后嘴皮子不要那么缺德,否则碰上了别人,可就没像我这么好说话哩!”
    小翠去拿馒头了。
    李员外想起了“快手小呆”,也就恨得牙痒痒的。
    毕竟这一切的无妄之炎,全是他那个赖子给自己惹来的。
    这可好,人家拉完了屎,自己还得去给他擦屁股,这简直倒楣到了家了嘛!
    这回是真的馒头,好大的一个。
    接到小翠丢下来的馒头,李员外可不敢作怪,赶紧一面啃着一面又和小翠聊上了。
    “其实你们夫人也真是的,她让我出来等就行了,干嘛非要我受这洋罪?我说不跑,就绝对不会跑。”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夫人是这么交待的,我也不敢违抗她。”
    “你们夫人多大年纪啦?”
    “咦?你不认识我们夫人?”
    “见鬼了,我这里是头一次来到这向阳县,我怎么会认识你家夫人?”
    “可是我家夫人却认识小果,小呆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家夫人?而且据我想,我家夫人好像也认识你呢!”
    “嗯,小呆的朋友,我想我会认识的,你家夫人叫什么名字呢?我是说她未出嫁时的闺名,因为她那老公钱如山我并不认识。”
    “我家夫人复姓欧阳,名字叫无双。”
    李员外差点没被馒头噎死。
    就算他现在饿的可以吃一整条牛,但是在他听到了欧阳无双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再也没有心情去啃那好不容易才弄来的馒头了。
    不但如此,他手中才肯了两口的馒头,竟拿不住似的滑落到水里。
    看情形他注定要挨饿了。
    这回却是没有人要他挨饿,而是他自愿的。
    失了魂一样,李员外喃喃的道:“会是她?怎么会是她?难怪她认识小呆,难怪她不让我出去了……”
    是的,李员外总明白了一切。
    可是却太晚了。
    如果人能未卜先知的话,就算“快手小呆”死在这里,恐怕李员外也不会来此找他。
    现在“欧阳无双”这名字就像一记闪雷敲在了他的心坎最深处。
    她嫁人了?她过得好吗?
    那明亮的双眸,那迷人的微笑,那低语,那清影,一下子好像有千百个欧阳无双出现在面前。
    好近,好近,却又是那么遥远。
    “情到深处无怨尤。”
    李员外还能说什么呢?本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听不到这个名宇,谁知现在不但听到了,而且“小双”不久就会回来。
    她回来后自己就一定会和她见面,见面以后呢?
    不,不能和她见面,绝对不能和她见面。
    李员外慌了,他现在只一个念头。
    那就是尽快逃离这个水牢,离开钱如山的家,越快越远越好。
    在水牢里待了那么久,李员外都没有想到要立刻逃出去,为什么现在他却迫不及待的想要逃出去呢?
    爱一个人为什么又要躲着她呢?
    难道说他知道欧阳无双要杀他?
    这似乎不太可能。
    那么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除了他自己外,恐怕谁也猜不出了。”
    小翠又把盖子盖紧了。
    在她知道李员外意图甚为明显想要逃走的时候。
    因为她只是一个丫头,一个婢女。
    她没有胆量去冒这个被李员外逃出水牢的险。
    她是深深明白,如果李员外逃走了,自己会遭到什么样的后果。
    虽然她心里多少有些同情他,毕竟她和他非亲非故,总不能牺牲自己而救他吧?
    所以李员外逃走的机会破灭了。
    被关在这个水牢里的人,如果没有外人的帮助,是绝无可能逃得出去。
    李员外来到这里是没人知道的,因此想要靠外人的帮助,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飞索”赵齐也到了“展抱山庄”。
    在那天晚上,他本来可以杀掉那一对“人吃人”的“锯齿兄弟”。
    然而在他看到“锯齿兄弟”放出的求救烟火后,他无法下手了,因为他已知道了那对“人吃人”的双生兄弟和自己一样,同属一个组织。
    同样求救的信号弹他身上也有,所以他放过了他们。
    虽然在他心情极为恶劣的情形下,只要触了他楣头的人,哪怕是他的亲兄弟,恐怕他也会杀了他。
    但是他却不敢杀了他们,因为凡是这个组织里的人,全都知道这个组织对残害同门的人所下的处罚是什么。
    现在他正立于门口,像个司阍。
    可是他却又不时的望欧阳无双和“快手小呆”,并且他的眼神又露出了那么多复杂的光芒。
    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光。
    好像有忿恨,又有几许爱,更有着过多的嫉妒所混合而成。
    小呆喝着酒,吃着菜,听着琴。
    欧阳无双陪着他,笑着,手弹着琴。
    这种气氛是美好的,更是柔和的。
    谁也看得出来,这两个人不是一对情侣,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琴声在一阵高亢后霍然而止。
    小呆放下了酒杯,用力的鼓掌。
    欧阳无双的琴弹的的确好,这是每一个人都知道的,只是她很少弹,尤其弹给别人听。
    门外的“飞索”赵齐也情不自禁的鼓掌(就不知道像他这粗人,是否也懂琴)。
    两个人都拍手,所得的反应却是迥异。
    赵齐得到的反应是欧阳无双的白眼。
    而小呆得到的却是一种风情万种的微笑。
    那是一种可以让任何男人死而无憾的笑。
    当然两个男人心里反应也就大大的不一样了。
    “小呆,你认为我这‘花落着去也’的曲子弹的如何?”
    女人嘛,又有谁不喜欢听听自己爱的人夸奖?
    小呆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有所表现。
    所以小呆翘起了大拇指伸出手,一直连连点头,一面却用另一双手指指自己的嘴,露出一脸无可奈何。
    欧阳无双却娇嗔说:“讨厌,碰到你这个不会说话的人,还真一点意思出没有,让我好像有一种感觉——对牛弹琴。”
    小呆耸耸肩,一脸委屈状。
    “好啦!看你那付样子,我是逗你的,我知道你心里想说汁么,你既然说不出话来,就别说啦!看你急成那付脸红的祥子。
    欧阳无双笑着走到小呆身旁,坐在他的大腿上,双手更搂住了他的颈子。
    小呆只得环抱住她的腰,举起酒杯,拍马屁似的让她浅嗜一口,算是为自己的不能说话抱歉。
    醇酒、美人。
    这是每一个男人都无法抛舍的。
    也是每一个男人渴望拥有的。
    是人就免不了有高低贵贱之分。
    然而不管他们的身份、地位如何,他们内心的希冀却是一样。
    也因为人的不同,他们所拥有的也就不同。
    如果能看透这一点,自然就海阔天空。
    就怕看不透时,也就产生了许多的问题。
    “飞索”赵齐,就是无法看透这一点的男人。
    他已整个人面朝房内的看着小呆醇酒在手,美人在怀,而他的双手紧握举头,已因用力过度,指节处已泛了白。
    当然他现在已嫉妒的要命。
    不只嫉妒,居然还有要杀人的可怕眼神。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就只为了他暗恋着他的女主人?
    如果真只是这样,那么他也真是一个可怕的人物。
    小呆背朝门外,他无法看到他那可怕的表情。
    但是欧阳无双却看得一清二楚,连他的太阳穴跳动也都能感觉得到。
    她有些悚然,此时她似乎已预感得到什么会发生一样,毕竟她对他有过了解,而且是深入的。
    她用自己目光示意他注意自己的失态。
    他看到了,却无动于衷,反而对地露出一种野性的渴求。
    狠狠蹬了他一眼,她摇摇头。
    他的回答也是摇了摇头。
    小果绝没想到他自己哑了,所以不能说话。
    然而竟然还有两个不哑的人,也不能说话。
    欧阳无双离开了小呆的膝头,站起身。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对小呆说道:“小呆,你不觉得这种时候应该是两个人独处才会更好吗?”
    小呆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明白的望着欧阳无双。
    “哎呀!你怎么那么呆呢?”看了门外一眼,欧阳无双有些撒娇的跺着脚说。
    小呆随着她的目光,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飞索”赵齐。明白了欧阳无双的意思,却无可奈何的笑笑。
    附向了小呆的耳朵,欧阳无双却小声的说:“可要我把他赶走?”
    小呆实在不懂她的意思,他不是她的护卫吗?
    那么她要赶他走,又为什么要征求自己的意见?
    还没有所表示,欧阳无双已对“飞索”招手说道:“齐护卫,你现在立刻回去,好好看着家里的人,这里有‘快手小呆’我的安全应该不会有问题了,我再过两三天就会回家,如果钱如山在家的话,你就对他说我在‘展抱山庄’就行了。”
    赵齐的面色一变,却十分不情愿的道:“老爷要我随时护卫夫人身边,夫人你要我回去,这不太好吧?”
    “你敢不听我的?有了‘快手小呆’在我身边,又有谁能动得了我一根汗毛?你是江湖人,你会不知道他的能耐?好了,你回去,马上就走。”欧阳无双不耐烦的说道。
    “是。”赵齐只得应道。
    可是他的双目似欲喷火的盯着小呆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掉头而去。
    欧阳无双笑了,她是为她还是可以奴役一个男人而笑。
    小呆也笑了,他却只单纯的为了欧阳无双的笑而笑。
    这就是爱情的奇妙处?
    有人说当你爱上一个人而又无法表达的时候,那么她笑你陪她笑,她哭你陪她哭,就是最好的表达方法。
    小呆真希望自己的嗓子永远不要好。
    这真是一件荒唐的事,哪有人会希望自己永远成为一个哑巴?
    有的,小果现在的确就有这种想法。
    因为欧阳无双告诉了他,李员外现在已经被关在水牢里,就在她自己的家里。
    只要小呆的嗓子一好,她们就可以立刻赶回去。
    赶回去的目的,当然是欧阳无双希望看到“快手小呆”把李员外给杀了。
    如果你是小呆的话,你也一定希望自己的嗓子永远也不要治好,最起码多拖长一段时间也好。
    那么,李员外说不定有机会逃出欧阳无双的家。
    然而欧阳无双家中的水牢,没有外人的帮助是永远无法靠自己的刀量脱逃的。
    小呆这两天的心情实在坏到了极点,尤其一想到自己就快要可以说话时。
    他也更看得出来欧阳无双的兴奋,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兴奋。
    她在期待什么?
    就为了杀掉李员外后,她就可以和“快手小呆”长相厮守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这种得来的厮守又有什么意义?
    小呆一直想朋友和爱情,他到底该选择哪一项?
    要爱情就必须舍弃朋友;而这舍弃却是杀了一个朋友,一个很要好的朋友。
    要朋友就必须抛掉爱情;而这份爱却是在沉寂了一年后又再爆发的火山,是那么的一发不可收拾,好像已没什么力量可以去阻止它的爆发。
    他有些恨造化弄人了,为什么出这么一个难题给自己?
    他已失去了往日开怀的大笑,微笑。
    可是他却无法去阻止欧阳无双的笑,因为他能看到她的笑,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
    欧阳无双也看得出来小呆这两天的矛盾。
    所以她一直灌输小呆,自己是多么多么的爱他,而他也是多么多么的爱自己。
    既然两个人相爱为什么不能结合?而要互相受着折磨?
    原因是有一个李员外阻碍在中间,而这李员外正是小呆的好朋友,小呆为了朋友间那种卖不了钱的狗屁义气,才会万般痛苦的不愿和自己在一起。
    现在两个人既然谁也离不了谁,为什么不把那个阻碍搬开呢?为求以后不再受到打扰,所以才必须杀了李员外。
    这种似是而非的怪论调整天由欧阳无双对着小呆诉说,不知不觉间小呆就中了毒。
    小呆真的中了毒吗?
    恐怕也只有小呆碰到了李员外时会不会杀他才知道。
    如果说小果根本只是虚应故事,那么当初他又为什么答应欧阳无双要杀了李员外?
    ——小呆是真的中了毒,一种无影之毒。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中的,因为他现在已可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好像不太能受自己控制。
    而且只要他想要专心的去思考一个问题时,他就感到头晕目眩和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他已怀疑到是谁下的毒,只是他不表露出来。
    他认为那个人没有理由会对自己下毒,然而这是事实,所以他想要知道原因,更想要去发掘那个尚看不见的阴谋。
    他想到从他接到李员外的飞鸽传书后,好像自己就一步步的走进了一个周密而看不见的陷阱中。
    设计这个陷阱的人是谁?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迫切的想要知道。
    所以他就顺其自然的任那个人摆布,因为他知道也唯有这样那个人才有可能出现。
    当然那个人不是欧阳无双。
    ——第一,欧阳无双没有那么周密的头脑。
    ——第二,整件事情的发生,牵扯上了燕家,而燕家和欧阳无双却是一点关连也没有。
    在服完最后一剂药后,展风姑娘告诉小呆可以试着开口说话了。
    于是凤姑娘和欧阳无双她们两个人四只美目,全睁得好大好大的期等着小呆开口。
    小呆也有些抑不住的兴奋,嘴唇翕合了好久就是不太好开口讲话,他真怕万一开了口却仍然说不出一个字来,这麻烦可就大了。
    旁观的人已急得快上吊了,看到小呆那一付温吞劲,欧阳无双耐不住骂了出来。
    “小呆,你快点说话呀,我可不愿嫁一个哑巴老公呢?”
    凤姑娘也有些紧张,因为她也怕如果真治不好小果,那岂不砸了自己的招牌?
    “我想大便。”
    这是小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也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一句话。
    三个人都吁了一口气,因为还好没出毛病。
    可是小呆说出来的这句话未免太离谱了吧?!
    回过神来,欧阳无双尖声笑骂道:“小呆,你这九流的呆子,你要说不出个理由的话看我怎么治你!”
    凤姑娘终究是稍为和他陌生些,不好意思问小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似乎急于知道小呆为什么会这么说?
    然而上厕所是每个人都必须的事,然而在这种时候——不可能讲出来的话,却由小呆嘴里说了出来,当然有他的理由。
    所以她们要知道原因。
    因为谁也没拉着小呆,不准他去厕所呀?
    贼兮兮的一笑,小呆说了。
    “我一肚子大便,为什么不上厕所?你们想想,从我被人吊起开始,不但差点被分了尸,而且也险些成了烤乳猪,莫明其妙的又不知道被哪个王八蛋下了毒,更狠心的要我变成哑巴。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憋在我肚子里七八天了,叫也叫不出,喊也没得喊,这不是弄得我一肚子的大便又是什么?只是你们不是我,当然体会不出我的无奈、焦急、窝囊……
    娘的,这些个龌龊、下流、卑鄙、无耻的鼠辈,等老子把他们掀出来后,你们看我会不会把他们给丢到粪坑里去,他妈的……”
    “行啦!行啦!你这人才可以说话,就滔滔不绝像开闸的流水,唏哩哗啦的没完没了,也不嫌累?”
    小呆还想说,却让欧阳无双把话给打断。
    她不打断行吗?小呆的话已经荤素全上了桌,更外带“三字经”,如果再让他继续说下去,恐怕更难听的粗话也要蹦出来了。
    这可是她不愿,也不想听到的。
    虽然他没有指名,欧阳无双却总觉得小呆好像在骂着自己一样。
    能够承认也好,偏偏自己又无法承认,也不敢承认许多事情自己是知道其中原委。
    因为最起码欧阳无双已经骗了他。“鬼捕”是被“飞索”所杀,而不是“人吃人”“锯齿兄弟”所为。
    “小双,你就不知道一个人要是能说话而不让他说话,那滋味有多别扭?就好像有毒的满桌珍肴美酒摆在那诱惑你,看了难过,吃了跷辫子;也好像一个绝世美女得了麻疯病,没穿衣服……”
    这回凤姑娘说话了,而且她说了话也还真灵。
    小呆就算和天王老子借颗胆,也不敢再开口了。
    因为凰姑娘说的是——
    “小呆如果你再不闭嘴,我保证你刚刚能说话的嘴又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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