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刺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4章三连剑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少女,如果发现她爱上的男人竟是淫棍,标准的采花贼,“打带跑”的负心汉后,她的悲哀,她的伤痛,绝难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
    许佳蓉躲在这间客栈,她关了房门已整整的哭了二个时辰。
    她美,她冷颜,她给人的感觉应该不是那种随便就付出感情的人。
    然而她为什么会爱上了李员外?
    是不是表面愈冷的女人,她的心往往愈炽热?
    是不是这种女人,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就真的难以自拔?
    现在,她擦于了眼泪。
    她也正小心的用短剑刮着白洋灰墙上的字。
    “李员外,我恨你。”
    多么强烈的恨,她居然会在墙上用剑刻上这几个字。
    有这种强烈的恨,当然我们可以明了她爱他已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爱与恨本来就是对等的不是吗?
    她沉默的、专注的用剑锋一点一点的刮着墙壁。
    专注的就像要一点一点刮去李员外在她心版中的影子一样。
    这,这可能吗?
    爱一个人有时可以毫无缘由,甚至一见钟情。
    但是要忘掉一个爱上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刮得掉?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怎能让那些字留在墙上?毕竟这不是她自己的家,也不是她闺房里的墙。
    她哭了一下午。
    你如哭过,你就该知道一个人在大哭一场后,身体是多么的疲乏。
    因此她当然累得动也动不了。
    夜,今夜无月。
    无月的黑夜总是做坏事的好时候。
    来了,做坏事的人来了。
    许佳蓉己睡熟,睡得恐怕打雷也无法让她惊醒。
    一把明晃的薄刀,毫无声息的挑开了窗户内的里栓。这个人更毫无尸息的由外面跳了进来。
    他随手轻推好窗户,却只让它虚掩着,高明的贼总会预留退路,这个家伙还真是此道高手。
    悄悄的,他行近了床边,掀开纱帐,两只眼珠子快掉了出来,直勾勾的就这么盯着床上的人。
    床上,许佳蓉长发披散,一张娇颜吹弹欲破的脸上,眼廉紧闭,眼角边还有着一颗晶宝泪珠留在那儿。
    想必她梦里又想起了什么。
    她和衣而睡,被角一端轻盖在身上,一双压霜欺雪的手臂露出袖外,这海棠睡姿不但美得让人心跳,更让人觉得心疼。
    因为她的芳唇竟连睡梦里也被她那编贝的玉齿,轻轻咬住,难道她真的那么恨透了李员外?恨得咬牙切齿?
    一个贼人了人家屋内他既不翻箱亦不倒柜,这应该不算为贼。
    不,贼也分好多种,有山贼、马贼、盗贼。
    像现在这个人当然是个采花贼。
    因为他那微圆的脸上,已经被床上的美人诱惑得涨得通红。
    现在他的眼里全是淫押之意,呼吸已急促,同时他的生理已起了某种变化,同样的也令他涨得难受。
    从怀里掏出“消魂巾”,他想蒙上许佳蓉的脸,几经犹豫他又收好,却突然出指点上了她的各处穴道。
    许佳蓉很快的惊醒,几乎在穴道被制之时。然而,迟了。
    她张着一对惊骇欲绝的美目,黑夜中只看清来人有着微胖的身材,她想喊,她想叫,她想杀了对面的人,然而她却动也动不得,只能张着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种直觉的反应,许桂蓉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碰到了什么人。
    许佳蓉闭上了眼,同时她的心已碎成了千片、万片。
    黑夜中她虽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她已经想到他是谁了。
    “李员外,李员外,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底呐喊。
    她紧闭着眼,连张都不愿张开。
    她怕张开,因为她实在不愿再看一眼这个禽兽。
    她不敢张开,因为黑暗中她已感觉到这个人已脱光了衣服。
    更何况她张开了眼又如何?
    看李员外丑恶的真面目?还是能改变一切?
    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被人脱掉,她的肌肤也一寸一寸的展露出来,虽然在黑夜里,仍可让人感觉那是洁白的、那是滑若凝脂的。
    一阵寒颤,许佳蓉恨不得有办法立刻斩断那只在身上游走的脏手。
    然而,她除了让眼泪沾满了枕头,心里泣血外,又有谁能救得了她?
    急促的喘息停在脸上,一股难闻的口臭熏得她几乎呕吐,这些她都还能忍受,忍受不了的还是那逐渐压在身上的躯体。
    ——谁来救我?谁来救我?
    ——天哪!我许佳蓉空负一身武学,为什么竟连自己的清白也护不了?
    她心里疯狂的喊着,她更绝望的准备嚼断舌根。
    一声脆响,许佳蓉没来得及嚼舌自尽,她已捱了一记耳光,同时让人卸下了下巴。
    无尽的屈辱、无尽的羞惭,更有着无尽的悲愤。
    她张开了眼睛,她要看看李员外那付嘴脸。
    半夜里许佳蓉让人剥光了衣服,固然令她惊恐。
    但是她现在的惊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已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
    因为她已看清了这个人绝对不是李员外。
    虽然这个人同样有张圆脸,虽然这个人同样有付微胖的身材。
    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李员外有张圆脸,她也才明白有付微胖身材的人并不一定是李员外。
    当然看清了这个人后,她倒希望他是李员外了。
    毕竟李员外她爱过,毕竟李员外还能让她接受。
    这个和李员外同样有张圆脸的人恶狠狠的开了口:“想死!?他妈的哪有那么容易!?
    老子见多了你们这种娘们,你给我乖乖的,少装出一付三贞九烈的样子。”
    一个再好看、再美的女人,如果被人卸下了下巴壳,又怎会好看?又怎会美?
    非但不好看,而且一定难看的要命,这是想都不用想的问题,就像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在这个时候,任何男人都不愿看到这种脸,因为这种脸不但能把人吓软,更能吓软任何东西。
    这个人显然已有了不对劲,他怒目瞪视着许佳蓉道:“老子现在装上你的下巴、他妈的如果你再不老实,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他还能怎么不客气法?他现在可是压在人家的身上啊!
    许佳蓉的惊恐已失,继之的是她已冷静。
    不止冷静,而是冷静的怕人。
    她冰冷的点了点头。
    “好、好,这才是识时务的女人,你要知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非做不可,与其那样你何不落槛点!?”这人一面托上了许佳蓉的下巴,一面又淫笑道:“嘿嘿……何况,何况这种事光一个人痛快实在没啥意思,怎么样?我解了你的穴道如何?只要你老实点,我包你等会有意想不到的快乐,嗯?”
    许佳蓉笑了,犹如在黑夜里绽放了一颗光采夺目的钻石,她又点了点头。
    这个人几曾见过这种倾城笑容?
    他又何曾想到这种笑怎么可能会在这个几欲寻死的女人脸上出现?
    有着意想不到的惊喜,这个人如获至宝的一面解着许佳蓉受制的穴道,一面道:“好、好、太好了,打从你一投店,我就惊为天人,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上道,妈的,早知如此,嘿嘿……我也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功夫啦……嘿嘿……”
    穴道解是解开了,这个人还留了一手,解的只是许佳蓉的哑穴、和双腿的穴道。
    他不防着点行吗?他可是看到许佳蓉佩着剑呢!
    “佩剑的女人就像朵带刺的花,嘿嘿……大姑娘,你多包涵点,好在这种事儿用手的地方不多,你放心,事成之后呢,我一定,一定会解开的,嘿嘿……”他一付垂涎欲滴的好笑道。
    许佳蓉听话后,不置可否的道:“随便你!”
    她等着,同时她也忍受那张臭嘴在自己的脸上不停的唤着。
    终于他已昂奋,再重新准备压了上去。
    这个人知道这是紧张与兴奋的一刻,但是他又哪知道这更是要命的一刻?
    女人的一双腿固然能缠得人欲仙欲死,同样的,它更能缠得人吐血。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在他刚要伏卧下去的时候,他的两侧腰际一阵剧痛,胸口一甜,他被踢下了床,血已喷出。
    许佳蓉那双腿,还真的是双能要人命的腿。
    她坐起了身,隔着纱帐有些犹疑到底要不要下床。
    因为桌上有灯,她一下床岂不完全曝光?
    这个人却不待许佳蓉多思考一会,他竟然光着屁股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连滚带爬的翻出了窗外。
    毕竟他知道等到那双腿一着地,自己恐怕真的要死在女人的腿上了。
    许佳蓉瞪视着窗外逝去的人影,就像中了邪一样。
    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她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她喃喃自语。
    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她在那人翻身逃跑的时候,居然看到了那人屁股上有着一块巴掌大浮起的瘰疬,似疤非疤。
    也难怪她会如此失神,也难怪她会喃喃自语。
    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李员外和欧阳无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同样的圆脸、同样的微胖身材,虽然她没看过李员外那地方的东西是不是和那个人一样,但是她知道欧阳无双一定认错了人,就像自己一样。
    这真是一件荒唐、可笑、离谱的事情。
    如果许佳蓉没有亲自碰到,至死恐怕她也会认定了李员外是个混蛋。
    她一面运气冲穴,一面想着许多事情。
    ——她庆幸自己险极一时的保住了清白。
    ——她更庆幸发现了这么大的误会。
    ——同时她已开始怀念起李员外的笑、李员外的妙语如珠、,李员外的一切……一切……妙的是她竟然有些感激刚才那头畜生,虽然她知道那个人再与自己第二次碰面的时候一定会死。
    昏黄一盏油灯,照在昏黄的墙上。
    小呆昏昏沉沉的正是蒙胧欲睡。
    窗外的梧桐树让风吹得沙沙作响,一阵轻微的衣袂声停在了小呆的房外。
    不再蒙胧,几乎立即有了反应,弹指震熄了油灯,小呆的眼睛在黑暗里烟烟发亮,他已无声的做好了防敌的措施。
    “‘快手小呆’,你不用躲,光棍点出来,我们等着和你算笔新帐——”
    来到窗户边,小呆从窗隙中望出去,夜色里竟然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把这客栈小小的天井挤得满满的。
    有着万分无奈,更有着被人扰了清梦似的不愉快,小呆开了门。
    紧抿着双唇,小呆不含一点感情的瞪着门外的人。
    这个时刻,又是这种情景,小呆当然知道来的人绝对不是串门子。
    他不愿多想,毕竟他知道世上有许多事情该来的时候它就来了,想也是白想。
    所以他等着,等着这一大堆人说明寻畔的原由。
    “是你‘快手小呆’果然是你,你没死?很好。”
    很好?才怪!。
    因为谁也听得出来说话的人,巴不得小呆早点死。
    小呆冷冷的目光,就像两把利剑一样直瞪着说话的人,他仍然无语。
    他不知道自己的死与不死与他何干,他更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聚集在一起的。
    说话的人是个武师打扮的中年汉子,他显然被小呆的目光瞪的有些难受,不觉退后了半步,旋即想到了什么,又胆气一壮的前进一步。
    “你……你不要装神弄鬼,我们这没人含糊你……”
    小呆看了看院中诸人,又看了看屋顶的人影,毫不所动的开了口,语气冷得怕人:“我知道你们不含糊我,说吧!你这半吊子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总不成尽说些废话是不?”
    话不但冷,并且有着窝囊人的味道。
    怒火上升,中年汉于暴吼:“‘快手小呆’,你不要逞口舌之快,你最好看清楚一点……”
    不等对方话说完,小呆冷冷一笑道:“我当然看得很清楚,瞧你们的样子总不会为你大妹子说媒来的是不?”
    这个人已被气得发抖,更气得说不出话来,慌慌半天只会说:“你……你……”
    敢情他事先没打听清楚和“快手小呆”谈话,一定事先有心里准备,否则气炸了肚子,只有自叹倒楣的份。
    小呆斜睨着对方,一件好整以暇。
    “狗东西,他妈的,你什么玩意,‘快手小呆’你以为你是谁?我他妈的‘飞天狐’混道闯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窝在哪个龟洞里,你……你这胎毛尚未退尽的杂碎……”
    这人疯了。
    要不然他怎么敢如此开骂?!
    奇怪的是小呆竟然也能忍受对方的谩骂,他仍然斜睨着对方,面色奇冷,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隔了会后,“飞天狐”面红耳赤的呐呐住了口。
    小呆这才摇了摇头道:“风度,风度,‘飞开狐’你这狗弄出来的杂种,难道真的一点风度也没有?你的江湖道该不会‘狗掀门帘’全平你一张嘴闯出来的吧?怎么说着说着就满口大粪?也不怕辱了你南七省总教习的身分?”
    到现在小呆才知道对方是南七省总教习“飞天狐”黄世功,却不明白什么时候和他结下了梁子。
    “飞天狐”正想反唇相讥,夜色里人群中走出了三位道装人物,其中一名面容清癯的开口道:“黄道友,何必与此人一般见识?”
    “飞天狐”见三人现身,不觉委屈道:“道长,您是瞧见了,这……这厮……”
    抬手阻止了“气天狐”欲说之话,长髯道士说:“贫道明白。”然后注目“快手小呆”
    道:“小道友好锋利的一张嘴。”
    小呆一见这三名道装人士,心里已有一不祥之感,却不示弱道:“好说,王某人一向如此,尤其在双方处于敌对的时候,道长可是‘武当’……”
    “不错,贫道正是‘武当’玉尘,此二位乃贫道师弟……”
    “我知道,可是玉霄、玉云,二位当面?”小呆内心已苦到了极点,嘴上仍淡然道。
    “武当三连剑”都到了,小呆岂能不吃惊?
    “不敢,小道友好眼力。”玉霄、玉云二位道。
    好眼力?屁唷,你们这三个牛鼻子老道一个个板着脸,一付目中无人之态,白痴也想得到你们是谁。小呆心里想,嘴上没说话。
    “小道友是‘快手小呆’?”玉尘民
    很想骂一声“废话”,但人家总是武林名宿,小呆点了点头道:“不错。”
    “‘长江水寨’为小道友挑了?”玉尘目现精光严厉的接着问。
    小呆心想江湖上的消息传的还真快,只得又点点头:“不错。”
    “你不觉做得太过份,太赶尽杀绝了些?”玉尘有了些许激动。
    “我不认为。”小呆的手已抱胸,这是他出手前的姿势。
    “好、好、好,小道友呆然快人快语,看样子‘快手小呆’的死虽然是武林憾事,但‘快手小呆’的活却更是武林祸害,贫道今日特来讨回‘青云剑客’萧晴的一命,你出手吧……”玉尘三个“好”字出口,剑已出鞘。
    有着一丝疑惑,小呆正想再问,时间上已是不及。
    一把“鬼头刀”已挟起一阵风,袭击而至,出手之人正是“飞天狐”黄世功。
    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拼战。
    好像世上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小果都必须要凑上一脚,有的是他莫名其妙的碰上,有的却是莫名其妙碰上了他。
    小呆早已习惯,他也不再急着解说,对那突发而至的“鬼头刀”,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反掌。
    谁也想不到小果的手竟然有那么快法,没人想到去救“飞天狐”黄世功,也没有人救得了他。
    几乎在接触的刹那,小呆侧身已闪过由上削下来的一刀,而“飞天狐”却真正像一只飞天的狐狸,蓦然弹起好高,而且血已从他的身上洒落……。
    “掌刀出手,无命不回”,场中诸人已想到“快手小呆”的掌刃,他们只祷告希望那只是传言。
    可惜的是,传言有时候却是事实,因为“飞天狐”的身体一落,凡是活人都看得出来他已变成了死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恐惧。
    他们恐惧为什么“快手小呆”的手可以在那么极短的时间里让一个活人变成了死人?
    他们悲愤的原因则为那个死人正是自己一伙……。
    “小道友,你好毒的一颗心……”玉尘的剑尖指向了小呆同时悲切道。
    也许他自恃身份,也许是名门之风,他的剑没递出。
    小呆却趁着这瞬间的“慈悲”,他已冲入了院中,同时出声:“不要称呼我道友,因为你们全是一群鸡鸣狗盗,更是想存心送我上那黄泉之道的牛鼻子老道。”
    小呆的出手疯狂而不留情,他像是虎人羊群,见人就劈斩。
    因为他知道他必须尽快的消灭对方的实力。
    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跪下来求情,人家也还会要了自己的命。
    像在人群里爆发了一颗炸弹,惨呼声、嚎叫声,再加上向四面横飞的残肌断腿,把这小客栈的院落里,变成了修维屠场……。
    已经杀红了眼,小呆左冲右闯,逢人出招,见人就戮,这是他占优势的地方,不像对方众人既要拒敌,又须闪避,更怕伤及同伴。
    因此他夷然无伤,所向披糜。
    场中小呆像头疯虎。
    场外王尘三人像暴跳如雷的公牛。
    事先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场面会弄得如此一团糟。
    更想不到“快手小呆”说干就于,甚至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人都是这样,只会为自己找理由,从来很少为别人着想,这些人个个来此都想要“快手小呆”的命,这又如何要小呆认亲法?
    又如何要他呆呆的引颈就戮?
    “各位,各位散开来,散开来……”
    有人大声吼道。
    现在才想起?嗯,还不算晚,只不过地上多了七、八具死尸,廊下、花棚里多了五、六人在那里痛苦的哀嚎。
    小呆混身浴血,披头散发,他像根镖枪一样的挺立院中。
    他瞬也不瞬一下的望着“武当三连剑”一步步逼进。
    他更知道这才是真正战斗的开始,一场未卜生死的战门。
    望着小呆冷酷、凌厉、及有些狰狞的神色,“武当三连剑”眼里闪过一种痛苦、悲哀、无奈、和一丝兴奋。
    他们在想这对面的人如果再不除去的话,日后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
    他们在想要以怎么样的方式既能歼敌、扬名,而又不被人议论胜之不武。
    什么时候场中变得那么静?静得有如置身坟场。
    什么时候没人再哀嚎?难道他们已忘了疼痛?
    僵凝,汰重的空气充塞四周,这时候除了心跳声外,仿佛人们的呼吸亦已停顿。
    寂静如死,死样的寂静。
    每个人都知道目前的寂静是死亡的前兆。
    练武的人都想发现一个真正的对手。
    尤其名声越亮,声誉越隆的高手。
    “快手小呆”是高手,“武当三连剑”更是成名多年,现在他们已发现到彼此正是对象,一种可以抛却生命的对象。
    这是种直觉,也是一种奇妙的第六感,只有碰上了才能感觉得出来。
    毕竟武者碰上了对手,就如同一般人寻到了知音是同样的道理,因此在未卜生死之下,也或多或少有种莫名的喜悦和兴奋。
    剑出鞘,煞气已动。
    三搏一,是种悲哀,何尝又不是种骄傲?
    小呆像被钉子钉在地上一样,他无视游走不定的“武当三连剑”。
    是真的无视,因为他的眼廉已合。
    他真的无视吗?
    不,他是在用“心”来看,用身上每一根神经末梢来看,他知道他不能被敌人游走的身影及剑影所惑,他更知道这时候只有用“心”、用身上每一寸肌肤“看”、来感觉,才是最恰当、最正确。
    毕竟三柄剑有先后发至,或者后发先至,这些绝不是眼睛所能迫蹑得到,只有用肌肤来感觉,用心来体会了。
    游走的人影已快得分不清谁是谁。
    小呆只静静的,静静的,像尊羽化的憎像,已经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等着一个未知的未来……。
    有人说有一种武学的境界,为处处是空门,又处处不是空门。
    “武当三连剑”已经体会到了,也碰到了。
    小呆现在给他们的感觉就是如此,粗略看来小呆全身都是空门,然而仔细观察,他们却不知从何下手,凡为空门的地方似乎又都变成了最严密难攻的地方。
    时间在游走与静峙间悄悄流走,人的耐力也已经到了无可忍受的地步——无论是哪一方。
    “箭在弦,不得不发。”
    已到了发箭的时候,现在——
    三柄剑似有心意相通般,一致的挥洒出去,只是谁也想不到为什么会那么慢,慢得就如比招试剑一样,慢得几乎是一分分的推进。
    观战的人不解。
    小呆的感觉却是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
    以慢制慢,以静制静。
    缓慢中尽是杀机,静止中却是凶着。
    好高明的“武当三连剑”,他们是否也发现剑再快,也绝快不过小呆的手刀?故而采取了这种极其缓慢的出剑?
    小呆现在双目已睁,他紧紧盯视着这三个方向缓慢刺向自己的三剑。
    他知道这三柄剑慢虽慢,但,假若自己有一丝不慎,有一丝沉不住气,这三柄慢剑却能够变成快剑,而且快得令人想都想不到。
    小呆冷汗已流,小呆的瞳孔已缩至最小。
    此刻,这三柄剑就像三条最毒最毒的蛇,慢慢的向自己游近,近得已可清楚得感觉到它们口中的红信已然沾身。
    他有把握躲过一柄剑,出手击开另一柄剑,可是,他绝没把握躲开那第三剑。
    不但他无法躲开那第三剑,就他所知这世上恐怕已没有一个人有此能耐,毕竟对方三人是“武当三连剑”,而且,要命的却是三连剑已然近得连自己想要移位、换身避开剑锋都无可能了。
    “武当三连剑”已经认为小呆必伤或死——
    观战的人也认为小呆即将丧命剑下——
    甚至小呆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
    剑在小呆身前一尺处已有了变化。
    它们不再是慢的急人,而是变得快的惊人。
    就像三道惊虹,同时也是三条夺魂索,剑已飞快的递出小呆眼里奇光顿炽,他的手刀快得像西天的冷电格拒了右侧玉尘的长剑,拧身也躲过了左侧玉霄的长刺……。
    诚如他自己所想,他无法躲过背后玉云的进袭。
    剑锋已入肉,那是种奇妙、冷酷、冰凉的感觉,但是也只不过剑锋人肉三分而已,小呆背脊肌肉已紧缩,把剑尖锁得紧紧的,锁得玉云连想抽剑也无法。
    玉尘、玉霄的第二剑还没来得及攻出,已经情势改观。
    玉云的身躯就像不停转动的风车,他已长嗷着旋身飞出,热血已溅,嗯,小呆的手刀已三次奇快的掠过他的肩胛、腰际、臂膀。
    回过身,小果刚好来得及截住另两把第二次攻来的长剑,吸胸凹腹,双手一夹,玉霄长剑已被夹死,虽然小呆仍被玉尘剑锋割过前胸,但只是浅浅的一道皮肉伤。
    血再泌出,就在小呆前胸血已泌出的时候,王霄的右腿骨迎面已遭踢断,松身后退……
    他惊骇的看着小呆,怎么也不相信似的。
    而小呆惨白的脸上,有着一抹难以形容的苦笑浮现。
    是的,这一切的变化只是眨眼间的事情,说句行语也就是“说时迟、那时快”。
    二招半,只有二招半。
    因为玉尘的第三招只出了一半。
    “玉云……玉云师弟的伤……”玉尘音哑的问着小呆。
    “死……死不了……”小呆回道。
    如释重负,玉尘手中剑亦已垂落。
    “还……还打吗?”小呆哑声问。
    长叹一声,玉尘道:“小道友,你不愧称之‘快手’,‘武当三连剑’三挫其二,再打下去似……似无必要,错过今日,武当一派当会再找你寻回‘青云剑客’萧晴一命呛咳二声,小呆手抚胸口创伤道:“好、好,武当果然大家风范,只要‘快手小呆’不死,日后江湖道上随时候教,经此一战道长想必知我绝非贪生怕死,敢做不敢当之辈,如果说为了讨回今日,我必奉陪,至于什么……什么‘青云剑客’萧晴一事,道长可另循线追查,这可不关我事。”
    “怎么说?”玉尘目射精光道。
    “我已说得够明白了……”
    “你不是‘菊门’中人!?”
    菊门?又是菊门?小呆心里轻叹。
    “老实说‘菊门’到底是什么东西,我还不十分了解……”
    目注小呆一会后,玉尘相信了,他是真的相信了小呆。
    固然有的人善于掩饰、说谎,可是小呆现在的样子绝不像说谎,何况他更没有掩饰的必要。
    玉尘的身躯有些轻颤,内心更是忐忑难安,因为如果小呆不是“菊门”中人,那么今天的这场决斗,岂不打得莫名其妙,荒唐十八级?
    对这位武当高手,武林名人,小呆已然有了好感,‘毕竟一个武者能光明磊落的承认败阵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有些会意及谅解,小呆笑了笑着:“道长,所谓‘不打不相识’,这虽是一场误会,对我来说却获益非浅,好在双方并未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看了满地的死尸一眼,小呆接着又道:“这些人咎由自取,也所谓‘相骂无好口,相打无好手’,我仍是老话一句,随时候教。”
    有些尴尬,玉尘腼腆道:“不,小道友,你误会了,贫道绝非和他们一起,乃实……乃实偶然巧遇,而且同是寻访‘菊门’之人,故而……故而……”
    小呆有些谅解地接口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好什么?他没讲,谁也清不到这句话的意思。
    “武当三连剑”走了,虽然他们彼此搀扶,步履不稳的走了,可是却赢得了小呆钦佩。
    因为小呆知道玉尘道长已看出自己绝难再抵挡得过他的后续攻势。
    他没说破,也因此小呆仍能直挺挺的站在原位。
    现在,他又恢复了冷漠,眼中更发出令人寒颤的光芒望着其他没走的人。
    而他的模样绝不比厉鬼好到哪去,散发披着头,胸前一道长约尺许的剑伤翻卷着皮肉,血已凝,却更为怕人,尤其他的后背,一把剑仍插在那里,随着他不时的呛咳巍然轻颤,至于他一身锦袍,早已让血迹污染。
    鄙夷一笑,小呆冷然道:“诸位,刚才的一幕想必你们都已看得很清楚,也亲身体会过了,妈……妈个巴子……咳……咳……有哪位……如果还没玩过隐的,请……请站出来,我……我一定奉陪到底……咳……咳……”
    到底是血肉之躯,小果说到后来又呛咳得几乎弯下了腰。
    这些人里,全是一些三流武师。
    三流武师擅长的当然是打三流的仗,对付三流的武林混混。
    “快手小呆”绝不是三流的武林人物,更何况他已挫败了真正一流的高手——“武当三连剑”。
    虽然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问题是小呆非但没僵,反而像出栅的猛虎,那么这些人里又有谁敢站出来?又有谁会没玩过隐?
    每个人都可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害怕、畏缩到了什么地步。
    空气是死寂的,小呆巡视了每张惊恐欲绝的脸后,他伧然笑道:“你们怕了?你们全怕了是不?来啊!不要怕,我……咳……咳……我现在已成强弩之末,我现在已身负重伤,你……你们为什么不敢站出来呢?这是个好……好机会,我……我保证能杀得了我的人……一定……一定会一夕成名……”
    没人敢哼声,虽然每个人都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小呆狂,小呆傲,小果更抓住了人的心理。
    闭上了眼,小呆努力的压制胸口翻腾不已如火炙般的疼痛,一会后他又开了口:
    “如……如果你们已失去……失去了前来寻我的雄心与……兴奋,妈个巴……巴子,你们最好……最好立即给我……给我滚……现在,现在就滚……”
    人群开始像潮水般撤去,这个时候又有谁敢多留一刻?
    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连地上的死人也被移走,小呆缓缓的坐了下来,坐在一块假山的大石上。
    像生过一场大病,小呆苍白的脸颊已让不停的呛咳,咳得通红,摊开捂着嘴的手,一滩殷红的血块赫然在他的掌心。
    这真是一场恶战,小呆心里想。
    反手拨出了背脊上的剑,立刻撕破了衣裳,“艰难的从后面绕到前胸,随随便便的打了个结,别人不知道,小呆却明白那剑锋已伤及到肺腑,所以自己才会不停的呛咳。
    曙色冲破黑暗天快亮的时候,小呆站了起来,投过歉然的一瞥,小呆说:“抱……抱歉打扰了各位……一晚上,戏……戏散了,天……也亮了,各位该……该赶快睡一觉,要……要不然怎么有精神……办事……”
    好几间屋子里的房客,立时隐去了偷看的眸子,他们在想,这个人还真有意思。
    当然有意思,因为小呆的话并不完全说给房客听的,在远处的屋脊上亦同样有两双窥视的眼睛,在听完小呆的话后,才悄然的消逝。
    嗯,小呆料得一点也不错,这世上就是有不死心的人,他们哪怕只要有一丝怀疑,也都不放过。
    他们没走,是不是想证实小呆是否仍有再战的能力?
    他们没走,是不是仍想找机会报那失败、羞辱之耻?
    小呆一路呛咳,一路拄着剑走着。
    他必须换一间客栈,换一个没有凶险的地方,找一个医术好的大夫。
    “平安堂”。
    抬头望这一专块匾额。到了,这段路还真长,妈个巴子!早知这离那家客栈那么远,干脆就要小二把大夫请过去算了,小果心里嘀咕着。
    其实这一段路根本就不长,只是对一个身负重创的伤者来说,路可就显得远了些。
    擂着门,小呆只希望里面的人快些出来,因为就这会的工夫,他已经感到力虚气喘、冷汗直流。
    “来了,来了,哪位呀?轻点行不?你这不是敲门,简直是拆门呀!……”
    有着一丝歉意,小呆看着当门而立的五旬儒者,哑声道:“我……咳……咳……我找大夫,我是来……来治伤的……”
    揉着惺松睡眼,这老人虽有不快,但一看小呆的模样就像看到鬼一样惊骇道:“我……我的妈呀!你快……快进来,我就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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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人为财
    李员外一路狂奔,就如一匹发了疯的马。
    他没有停止,也没有休息,更没有目的,只是奔跑、奔跑……。
    奔跑中他的脑子也从来没停过,他也在不停的想。
    这在以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然而现在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逼着他非去花脑筋想不可了。
    他在想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得一团混乱,为什么会变得敌友不分?
    他想起了丐帮潜在的危机,也想起了欧阳无双如附骨之蛆不断的追杀自己。
    他恨透了“快手小呆”,也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朋友。
    因为他所碰到的朋友都成了敌人,而他认为是敌人的展风,却又在危急的时候变成了朋友。
    现在,他真正可托心交命的人只有燕二少燕翎了,然而他却找他不到,也不知从何找起,他有他自己的事,他总不能一辈子护卫着自己吧?
    想到这,李员外蓦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应该是往洞庭湖君山去的,怎能像头疯马到处狂奔?
    人一生有许许多多的第一次。也有许许多多难忘的第一次。
    像第一次自己洗澡、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挨揍……。
    李员外又多了一个难忘的第一次。
    第一次骑马。
    他想通了,人固然有的时候必须坚持原则,有的时候绝不能死脑筋的一成不变。
    所以他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一匹马,想要骑着它早一天到君山。
    看人家骑马驰骋好像非常简单。
    但,李员外从马贩手中接过缰绳,却发现到别说骑上它的背,恐怕连牵着它走,它都不见得会跟着自己走。
    “小哥,格老子的敢情你从没骑过马?”马贩一口正宗”川音”,看出了李员外的窘迫相。
    “格……格老子的,你说对了。”李员外不吃亏的回道。
    笑了笑,那马贩道:“龟儿子,你不要怕,这是‘川吗’腿短、矮种,摔不死人的,来,我帮你扶着,你先上去,然后再牵着它遛一圈……”
    人家的好意,李员外心想龟儿子就龟儿子吧!谁叫自己不会骑马呢?
    李员外战战兢兢的上了马,马贩在前头牵着嚼口,一面走一面又开了腔。
    “我说小哥,这马就和姑娘是一样的,格老子的你只要弄顺了,降服了它,它就巧得像只绵羊,要不然它就成了一只母老虎,能把你一口吞了……”
    “龟……龟儿子,有……有那么可怕呀?”李员外双手紧抓着马鞍判头道。
    “当然,尤其是一匹还没驯过的马,更难驾驶,就连我们这种人也轻易不敢碰的……我骗你这个龟儿子作啥?”
    李员外不再哼声,因为他想如果再搭理下去,自己这龟儿子是做定了。
    天阴霾得像要有一场大雨。
    骑着马顺着官道,李员外的脸也阴霾得像天上的云。
    因为这一路上他已听到了一个可以把人从马上吓得摔下来的消息。
    “快手小呆”在望江楼一战后竟然没死,而且他复出江湖即将展开复仇的行动。
    尤其令李员外震惊的是小呆居然为“菊门”中人,非但铲平了“长江水寨”,亦伤了武当“三连剑”,连江南总教习“飞天狐”亦丧命在他的掌刀之下。
    “菊门”,又是“菊门”!
    李员外一想到“菊门”,一想到“快手小呆”,就不觉恨得想要杀人。
    他不知道“快手小呆”怎么会入了“菊门”,但是经过了许多不可能变为可能的事后,他已懒得去想原因。
    就像连自己也想不透,为什么有一天会骑上了马一样。
    自己能改变了原则,那么“快手小呆”当然有可能成为“菊门”中人。
    更何况欧阳无双既是“菊门”中人,“快手小呆”要不是“菊门”的一份子,那才是怪事。
    只是有一点他始终想不透,为什么小呆能冒充自己占了欧阳无双的便宜,而欧阳无双却白痴到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
    捏了捏衣袋里一大包绣花针,李员外暗道:“小呆,小呆你最好不要让我碰上,否则拼了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变成一只刺猬。
    雨开始滴落。
    李员外在马上把遮住大半个脸的笠帽往下拉了拉,嗯。这个人总算开窍了,居然弄了这么顶帽子戴,如此一来别人可还真不容易发现他就是身价十万两的李员外。
    小心翼翼的催马快跑,李员外只希望能在大雨来前,能赶到半里外的那家野店。
    他不愿淋雨,尤其不愿在他穿上新衣的时候淋雨。
    这真是一间野店。
    二间茅草搭就的低矮房子,三、四付座头,店前一根竹竿高挑着一长条发了黄的白布条,恐怕人到了跟前都还无法辨明那上头大大的一个字是个“酒”字。
    这间店李员外来过好几回,他也依稀记得开店的是个糟老头,有着一付永远像睡不醒的眼睛,邋遢得连丐帮里也找不出有谁比他还鼠邋。
    但,这条路上前后百来里,离了这个店就没了那个村,独门生意,只有客人将就开店的份。
    刚巧到了这间店门前,雨已倾盆落下,心里急着下马,李员外却就是没法让打转的马停下来。
    “他……他妈的,你要再不停下来,惹毛了我一拳把你打扁……”李员外越急,那马就越不听话。
    折腾了半天,李员外总算下了马,身上早已湿透。他恨恨地进了店,选了付座头才坐下,就看到了二张忍俊不已的面孔。
    一张糟老头掌柜的、一张却是看不出多大年纪堪称漂亮的女人。
    摘下笠帽,李员外没好气的道:“没看过人……人骑马是不?掌柜的,你还不快点过来招呼?”
    掌贵的到了跟前,才发觉到是认识,不觉呵呵笑出声道:“哎呀!龟儿子的是你呀!
    好、好,太好了……”
    又是龟儿子,李员外一听眉头不觉一皱道:“不是我是谁?你这片鸟店总不成皇帝老儿会光顾吧?”
    “格老子的,你今个装扮不同,早知道是你,我早就跑出去帮你的忙喽!”
    看了看湿透的衣裳,李员外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有什么不同?娘的,我就不能穿新衣、骑马?真是狗眼瞧人低。”
    这老头想必成年碰不到个熟客人,他现在居然坐在了对面一付准备叙旧的的模样。
    “小哥,我早就看准了你有一天会发的,格老子的,你这龟儿子可发的真快哪!”
    “帮帮忙,掌柜的,先弄些吃的过来,你要聊,我奉陪,总不能要我饿着肚子和你胡扯蛋吧!”
    老头有些扫兴的站了起身,李员外又叮咛了一句:“有火盆没有?这湿衣服穿在身上,又冷、又粘的还真难受。”
    “嗯哼”了一声,老头佝偻的身影消失在后头,李员外这才发现,这店里除了自己外只有靠窗那个女人。
    想起刚才自己下不了马的窘相全落在了这女人的眼里,李员外有些忸怩不安。
    自顾自的倒了杯茶,李员外始终觉得那女人一直盯着自己在看。
    渐渐的,全身像针扎般的难受,索性侧过身,李员外道:“你……你没看过男人吗?”
    那女人笑了,笑得有如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她说:“有,只是我从没看过男人骑马,尤其马那么瘦弱怎经得起你骑?”
    这是句真话,因为这女人是绮红。
    那年头没看过人骑马,和没看过男人是同样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员外根本不知道那是句真话,他也笑了,笑得还真迷人。他也想不到这个女人非但十三点,简直有些三分的可爱。
    “哦,你又不是那马,怎么知道它驮不动我?”
    来了,李员外的老毛病又犯了,话里已经有了不正经的味道。
    可惜的是绮红哪听得出来李员外话里的弦外之音?她哪又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一开口就吃女人豆腐的男人?
    “嗨,你这人很有意思,虽然我也从没骑过马,更没见过人骑马,可是我知道你那匹马绝不是给人用来骑的。”绮红笑得好纯真。
    李员外有点失望,因为他没得到预期的效果。
    人都是这样,当你认为说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时,却发现满场的人没一个人在笑,除了失望外多少也会有些尴尬。
    李员外已经尴尬,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说出这话来,所以他问:“为什么我的马不是给人骑的?”
    “因为你那匹马已老迈得只能拖车,当然你仍然可以骑他,可是在别人的眼中你骑那匹马,便和你娶了一个九十岁的老太婆做妻子一样,同样令人惊讶,和令人难以接受。”绮红连一点开玩笑的样子也没有说。
    可是李员外却认为她在开玩笑,毕竟每个男人都难以忍受这种荒谬的比喻,尤其这种比喻还是出自女人之口。
    重新的再打量这女人,每看一眼李员外就发现她多一分成熟的美丽,就如一个鲜熟得恰到好处的水蜜桃。
    “你的比喻我……我很不喜欢,你……你怎么知道我的那匹马是老马?你懂马?还是会相马?”
    绮红笑了笑,不再说话,她已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些不悦。
    李员外当然不悦,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马,就算不是匹千里马也应该是匹健马,现在有人拨了自己的冷水,他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再说他实在怕别人把自己看成了虐待马的混球。
    他紧盯着她,一付非得到答案的样子。
    轻叹了一声,绮红道:“你骑在那匹马上,难道别人没有投以异样的眼光?”
    “异样的眼光?”李员外轻声自语,他仔细的回想片刻道:“不错,别人有异样的眼光。可是他们全是因为我的装着隐密。”
    他看了看桌上的遮脸大笠帽。
    摇了摇头,绮红道:“不对,绝不是那帽子关系。”
    李员外混身已经起了鸡皮疙瘩。说实在的那年头骑匹老迈驼不动人的马,的确和娶个九十岁的老太婆一样,会招人非议。
    “你……你瞎说,这根本不可能,他是我花了五十两银子买来的,怎……怎么可能是匹……是匹老马?”李员外已经相信,嘴里却死硬道。
    “你何不仔细的去看它两侧是否有拖车的痕迹?你何不检查检查它的牙齿是否过多和松动?”
    一句话,李员外已颓丧得像只斗败的公鸡,他虽没看过它口内之齿,可是他却知道它的两侧腹部皮毛是有两道磨擦过度的痕迹。
    可笑得却是他竟然相信马贩所言,那是马鞍磨擦的痕迹,而不是拖车装杠所留下来的痕迹。
    想吃人家的豆腐,结果却弄得满嘴的豆腐渣。
    想看人家的笑话,结果自己却出尽了洋相。
    李员外连再看一眼她的勇气也没有,因为他已可想像人家看自己的眼光,一定就和自己娶了个九十岁的老太婆是同样的眼光。
    “这个坑死人的马贩,难怪他满口龟儿子、格老子的。他妈的,总有一天我要敲断他满嘴的牙齿,竟然敢这样耍我。”李员外心里不停的咒骂。
    掌柜的端了个火盆过来,他吓了一跳。
    “老……老板,拜托你那龟儿子的口头弹能否不要说?我现在最恨这句话了。”李员外一见老板进来,连忙抢着开口。
    “龟……”掌柜的硬是吞了回去,险些呛到说:“小哥,你是搞啥子?怎么脸垮得像外面的天气一样?格老子的该不会吃错了药吧?”
    李员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四川人不说龟儿子、格老子这两句话,恐怕和要他们不吃饭一样难。
    “好了,好了,你把火盆放下,赶快弄些吃的来,废话少说成不?”李员外没好气的说道。
    掌柜的放下了火盆,又再到后头忙活,一面走一面嘟嚷:“搞啥子名堂?以前每回来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人喽,就是不能有钱,一有钱就变喽,龟儿子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换了一身新衣,骑了匹老掉牙的马。”
    李员外和绮红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李员外险些气炸了肺,绮红却笑得如乱颤的花枝。
    莱是风鸡、风鸭、卤豆干、卤花生。
    酒却是淡得只闻出酒味,压不住酒瘾的渗水高粱。
    好在李员外没酒隐,要不然他真会掐住掌柜的脖子破口大骂,因为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受人欺骗。
    稀哩呼噜的干一大碗面后,他自个生着闷气,用筷子一颗颗的挟着花生米往嘴里送。
    雨仍然下着,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阴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李员外沈默了好久后,终于抬起头望了望绮红,又望了望坐在一旁的老掌柜,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这雨真烦人,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掌柜的逮到机会,显然他已憋了好久,立刻接口道:“是啊!格老子的,这条路人本来就少,现在可好今天开门到现在只来你们二位,龟儿子雨要再不停,干脆早点关门睡觉算喽!”
    笑得有些捉狭,老掌柜道:“小哥,你真的发财啦?!我就知道有一天我会发的,不,不你会发的,谢喽,我一看到到你就猜到财神爷进门,喜从天降,喜从天降……嘿嘿……”
    这老头多话,李员外可是早就知道,却没想到他把自己拍得那么离普。
    摇了摇头,李员外心想:他妈的,老小子瞧你说得眉飞色舞,还不是想我荷包的银子,刚刚还说我没什么了不起,现在一听我酒茶钱加倍,娘的,立刻就换了一付嘴脸,你可真现实啊!
    老掌柜又道:“小哥,你如今做得哪行呀?妈个巴子,一身光鲜不说,还弄个大帽子,是不是怕人抢啊2”
    这是什么话?
    李员外真有些后悔耐不住寂寞非要和他搭讪,早知道他会说出这种屁话,还不如闭上嘴听雨来得清静。
    “我……我在亡命。”李员外气道。
    没有惊讶,老掌柜道:“我想也是,要不然怎么有人肯出十万两银子的花红……”
    李员外这回却真的被噎到了,他拿起桌上的茶“咕嘟”灌子好几口后,才哑着嗓子道:
    “你……你是谁?你……你又怎么知道?……”
    掌柜的笑了,笑得有如一只老狐狸。
    李员外到今天才发觉到一个人居然会笑得那么得意、那么险。
    掌柜的不再佝楼,他的眼睛亦不再有一点没睡醒的样子,甚至他现在给人的感觉变得十分高大,而他的眼睛就像一只狮子。
    一只饿了一个月,而发现了一只又肥又大又跑不动的猪,只能等着被自己饱餐一顿的狮子。
    “我?我是这的掌柜呀!你不是来过我这好多回吗?怎么会不认识我?”
    试图站起,更试图伸手人怀摸根绣花针,李员外惊骇欲绝,因为他已发现自己现在除了嘴巴和眼珠子能动外,全身已软弱瘫痪。
    看了一眼仍坐在那露着惊疑表情的绮红,掌柜的回过头道:“唉!我等了整整一个月零十天,总算等到了你,我这虽然是小店,可是每天总有许多人来这吃饭,这么大的消息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不知道?对不起的很,那是十万两,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你想想看我要有了十万两银子,我可以做好多事,妈个巴子,第一,我要“骑鹤上扬州”、第二,我要买一座好大好大的庄院,第三……”
    李员外费了好大的劲,蓦然吼道:“你最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走过来,掌柜的用手轻轻拍打李员外上的脸颊,他收敛起笑容,凶狠的道:“何必发那么大的火呢?活财神可比死财神值钱,你这龟儿子总不愿我现在就把你宰了吧?”
    财神爷?李员外到现在才明白自己不但是个员外,还真真正正的是座财神爷。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叹息了,他更懊恼怎么早没想起这码子事,毕竟这掌柜的见过自己好多回,他又怎能放过自己?
    “你……你怎么知道我还会再来?”李员外虚弱的道。
    “等唆,莫说等一个月又十天,格老子的就是等一年又十个月我也要等啊!”掌柜的好整以暇的道。
    “你……你真有耐心……”李员外泄了气道。
    “当然喽,年纪大的人只有这点好处。”
    “你……你预备……预备把我送……送到哪去……”李员外的舌头亦逐渐僵硬道。
    “我也不知道,听说只要在任何城楼上点三盏红灯笼自然有人会来接头,格老子的希望是真的,我猜你一定也知道这回事,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我告……告诉你?你……真是个……龟儿子……”李员外说完了这句话后,全身只剩下眼睛能看东西外,身体各部已如死人般的僵硬。
    江湖险。
    江湖道更险。
    只因为人心险,才造成了江湖险。
    连一个终年守着一片鸟店的掌柜,都能险恶到这种地步,那么江湖道启能不更险?
    “谁要你是李员外?谁又要你偏偏又到了我这来?”掌柜的搓着双手,喜上眉梢哺哺道:“妈个巴子,你可不能怨我,要怨只能怨出花红要你的人,嘿嘿……”
    他无视一旁的女人,在他想一个娘们还能有啥作为?
    “李员外?”绮红原本已够惊骇的心,在一听到这名字时,更大大的震动狂跳。
    她当然明白这个掌柜的不是个好东西,她更明白现下最好就是假装没看到这一切。
    可是当她知道被迷倒的人,竟然是李员外后,她不能沉默,也不能没有动作。
    因为她记得“快手小呆”和她说的每一个名字、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
    她更记得李员外和那个人不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更是一对连心连意的好朋友,虽然这对朋友中间有着许多难以解开的结,和许多串连在一起的误会,但她明白“快手小呆”
    绝不愿看到李员外就这么的被这糟老头出卖。
    “掌柜的,我希望你能救醒那个人。”绮红鼓足了勇气道。
    有些难以相信,亦像听到一个疯于说话一样,掌柜的霍地转过了身,眨着眼睛道:“臭娘们,你刚刚说什么?”
    “你……你应该听得很清楚,真的,我是说真的。”绮红被他的态度吓了一跳,却仍镇定的道。
    嘿嘿阴笑了数声,掌柜的仔细的再重新端详这位毫不起眼的女人。
    朴素的穿着、朴素的一张白净脸,很难看出多大年纪,却无疑是个美丽的女人。不是个江湖女人,更没有疑眼的兵器藏身,丰满的身躯凸凹有致的曲线,渐渐的,掌柜嘴角又现出笑容,只是那笑容带着淫秽、肮脏。
    人不能做坏事,尤其不能做坏事的时候被人发现。
    因为通常一不做、二不休的事情发生,都是在坏事被人撞破的时候发生。
    绮红久处深山,远离尘事,更难体会人心险恶。
    可是她现在已发现到这个刚刚陷害了李员外的糟老头,他的眼睛带着邪意、淫秽。他的表情更透着诡异、怕人。
    “你……你不要过来,我……我会武功……”绮红色厉内荏道。
    掌柜的却色胆包天笑道:“奇怪,格老子的刚刚怎么没发现你这个娘们长得不赖?嘿嘿……你还蛮懂得唬人,你会什么武功?我看是床功吧……”
    绮红的脸已红,她几曾听过这么下流的话?
    她又怎么想得到这种话竟然会从一个老者口里说出?
    就算她再看完一书库的书,恐怕也没有一本书能告诉她人坏起来的时候是那么肮脏与龌龊。
    这就是人类?这就是人的世界?
    她望着一步步的逼近的人,心里叹息。
    如果这就是人的世界,如果外面的人都是一肚子坏水,她宁愿一辈子不出山。
    可是她实在忘不了他,也割舍不了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
    她想他的时候,泪水滑过两腮。
    她想他的时候,内心一阵阵的抽痛。
    她想他的时候,才知道山中岁月的寂莫已非她所能忍受。
    尤其在“快手小呆”离去后的半个月,船期到了,船却没来,她的心已揪得让她夜夜难以安眠。
    信鸽到了,收到的却是满纸疑问,于是她再也难耐那种牵肠挂肚的感觉,不顾一切的顺江出山,找寻那份断了线的感情。
    外面世界的新奇,抵不过内心渴望见着他的冲击。
    她变卖了首饰,尽一切书中所学的去适应人的社会,却怎么也想不到书中所讲,和现实的人性,有着那么大的差距。
    绮红的双手紧握,指节已因用力过度而泛起白色。
    她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能不能对付面前这一个看来凶狠异常的老人。
    可是她知道既然已经惹祸上身,就不容退缩,何况她目前的所为,”全是为了“快手小呆”,一个一辈子都难以忘得了的人。
    她没后悔说过的话,事实上也不容她后悔,就算死了,她也认为值得,毕竟她已活过,同时也一切都给了那个人,能为救他的朋友而死,又怎会后悔?
    掌柜的在她面前八尺外停了脚步,因为他也发现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急剧的变幻着。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可是他已感觉出这个看似乡下人的女人,有种僵人的气质。
    “格老子的,我说你这娘们,你何不乖乖的跟着我,等我收到了十万两银子,我包你吃香喝辣,一生享用不尽。”
    “你不要过来,我……我拼了一死不会如你所愿。”绮红坚定的说。
    恶向胆边生,掌柜的狰狞道:“妈个巴子,敬酒不吃想吃罚酒?你一个臭娘们充其量会两手花拳绣腿,胳臂还能拗得过大腿?格老子的我要治不了你,就一头撞死……”
    雨声里挟着桌椅的碰撞声。
    在一连串的响声过后,掌柜的已飞过二张桌子,撞翻了五张椅子,最后一头栽在门边,晕迷了一会后,方悠悠醒来。
    他真差点一头撞死,唉!这么大把年纪的人了,竟还不知道“满饭好吃,满活不好讲”
    的道理。
    要怪也只能怪穷乡僻壤待久了,养成了凡事都自以为是,再加上老眼昏花,嗯,这个苦头他可吃大了。
    血一滴滴的从老掌柜的额头滴落,他艰难的支撑起老迈的身体,哑着嗓子苦涩道:
    “臭……臭娘们,格……格老子的……你是谁?光天化日下……动手打一个老人……这……
    这还有没有王法?”
    真会说话,敢情他真被打糊涂了,忘了自己为什么挨揍,犹大言不惭的搬出朝廷王法。
    绮红亦同样惊异,她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再看看那掌柜的,她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本来嘛!一个人一生全在荒无人烟的山里,就算她会武,她没和人比试过,当然就无法了解自己武功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一种自责、一种歉然,更有着过多的惶恐,绮红急得眼泪将流的说:“老……老掌柜的,我……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我也不知道我的出手会那么重,你……你要不要紧?”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
    她有没有搞错?
    为什么她会说出这种无聊没学问的话来?
    李员外人虽不能动,脑子却能想,刚刚的一切他全看在眼里,起初他只希望那女人能赶快逃跑以免遭毒手,但是当他看到她一掌竟能把老掌柜的震出去好远后,他窃笑自己的运气真好,每次总在危急时,都会碰上一个长得不赖的女人出现救了自己。
    现在,现在他一听那女人居然说出了这种能把人呕死的话,简直恨不得上前给她一个大耳聒子。
    他希望她没疯才好。
    可是如果她没疯,她又怎会讲出这种白痴外加二百五的话呢?
    孩子和老人本来就常常会做出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来。
    一个一生在深山里的人,当她和人接触的时候,她的心态更是如此。
    李员外想不透,老掌柜的也想不透。
    嗯,老掌柜的脑袋在疼痛及昏沉过后,他已经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揍,但是他也听到了绮红说的话,更看清了她现在惶急不安的表情。
    他在想自己有时是老糊涂,怎么这个女人却也糊涂了呢?
    绮红上前数步,懦声道:“老……老掌柜的,你的血流了好……好多,要不要我……我帮你包扎……”
    这是什么话?李员外心里已经把绮红骂翻了。
    掌柜的露出狐疑的眼光,他楞楞的瞧着这个女人,直到他确认对方是出自一片真诚,才点头道:“好、好,大姑娘,劳你帮……帮个忙。”
    李员外看着绔红一步步的走近掌柜的,他的心腔已到了喉咙,心里猛喊,我的姑奶奶,你赶快停止那幼稚的举动吧!那老混蛋现在叫你大姑娘,等下可就要叫你大妹子啦!你这个白痴,猪啊!世上哪有你这么蠢的女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绮红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她有颗纯真、不知人心险恶的赤子之心,但在她离老掌柜尚有一张桌子的距离时,她蓦然记起书中的话。
    她更是个喜怒哀乐立刻表现在脸上的人,她的犹疑不决已引起了老掌柜的注意。
    “大……大姑娘,你可是快点来呀!妈个巴子,疼死我老人家啦……”
    在衣裙下摆撕下了一块布条,绮红丢了过去道:“掌柜的,你……你可以自己包扎,我……我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为……为什么?”
    为什么?老小子你还真敢问,李员外距离较近,他能看到掌柜的手已然摸到一截断了的桌脚。
    “你……你的伤并不严重,或者……或者你先解了他的毒……我再给你包扎。”
    李员外简直要为这个女人喝采,他真高兴她能看出危险。
    掌柜的如泄了气的皮球,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临时变卦。
    “我……我保证一定会解了他的毒,大姑娘,你……你何不先过来为我包扎?”
    摇了摇头;绮红坚定的说:“不,你先告诉我解药在什么地方。”
    这掌柜的已看出绮红坚决的态度,他摇晃的上前两步,一手指着绮红后面道:“在……
    在你后头的瓦罐里……”
    绮红扭头后望的同时,李员外闭上了眼睛,他在想:这么简单的声东击西你都能上当,真是笨到了家啊!
    桌椅又是一阵翻跌声,李员外已能想像出那个女人被掌柜的从后头一木棍,砸得头破血流的样子。
    完了,完了,他紧闭上双眼,心里念道。
    是完了,只不过当李员外忍不住半天没声息的好奇,睁开眼,看到的却是掌柜的完了。
    绮红在扭头的刹那,一种本能感觉出背后挟起风声,她迅疾的横跨一步,偷袭的人却因势子用猛,收腿不住,一连撞翻了桌子椅子,然后一头踣倒在地。
    现在,她望着地上动也不动的老掌柜,眼里透着惊骇喃喃道:“掌柜的,掌柜的,你……你是不是死了?……”
    死亡对绮红是种难忘的体验。
    她惧怕死亡,因为在她的父母相继死亡后,留给她的只是一辈子的凄冷与孤寂。
    所以当她看到掌柜的动也不动一下的身体,她首先想到的就是死亡。
    无论这个人是好人或坏人,“死”已让她勾引起惨痛的回忆。
    她退后,再退后,她娇躯有种抑制不住的轻颤……。
    她回身欲逃的时候,却整个人已撞入了李员外的怀里。
    于是人仰椅翻,她全身压在了李员外的身上,面对面的。
    二张面孔是如此的接近,绮红可清楚的从李员外黑而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当然她更可看到了他的疼痛和无可奈何。
    有种惊喜,绮红道:“你……你还有知觉?”
    李员外眨了一下眼睛。
    “你……你还好吧?”
    李员外又眨了一下眼睛,心里却叹道:“你要再不起来的话,我可就不好了。”
    泼了一杯冷茶,经过一阵折腾。
    绮红从掌柜那逼出了解药,李员外很快的中毒现象已消,全身的僵硬亦逐渐不再。
    有些站立不住似的,李员外把掌柜的扶到椅上坐好,然后面对着他哑着嗓子道:
    “妈……妈个巴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风水转啦!格……格老子的你看我怎……怎么来整治你……”
    掌柜的是个寻常百姓,不但老,而且鬼。
    现在他二次闭过气差些死掉,脸上更是血迹模糊,把一张老脸涂抹得不成人样,颤抖的道:“小……小哥……你……你就饶……饶了我吧!”
    “饶了你?!”李员外仿佛跳起来叫道:“娘的,刚才你可没饶我呀!我……我打死你这个财迷心窍、见钱眼开的老不死……”
    一连几个耳光,掌柜又再晕厥。
    什么时候雨已停?
    什么时候阳光再现?
    李员外牵着他那匹被人形容为九十岁老太婆的马,走在雨后初晴的阳光里,心里却久久不能释怀。
    因为他是江湖人,他了解江湖中任何阴险狡诈的鬼把戏。
    结果却险些栽在这么不起眼的寻常糟老头手中,他当然不能释怀。
    绮红走在他的旁边,忍了许久才说:“你是不是因为我说饶了他的性命才不高兴?”
    李员外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只是想发明钱的人,到底是个魔鬼?还是个天使?”
    笑了笑,绮红道:“你果然是个专说奇怪的话、专做奇怪的事、以及麻烦不断的‘活宝’。”
    “是吗?你怎么那么了解我?你怎么也会称呼我‘活宝’?李员外一面走一面道。
    蓦然——
    他停下了脚步,眼睛睁得好大好圆。
    “‘活宝’?这……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我,你……你是谁?你怎么也这样叫我!?”
    绮红定定的看着他,是那么的诚挚,她轻轻的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一个故事,一个你和另外一个人的故事,我希望你能耐心的听我讲完它。”
    “我……我不想听故事,尤其是我自己的故事,你只要告诉我那个混蛋在哪里,我要到什么地方才能找到他就可以了。”李员外的脸倏然变得阴沉。
    叹了口气,绮红说:“为什么你连一点雅量没有?”
    “妈的蛋!什么雅量?你不是我,如果你是我,你就知道一地之大却寻不到一处容身之地的那种痛苦,这些全是那个混蛋所赐,你说我这个量要如何雅法?你知道他在哪里?你知道的是不?”李员外已经激动和咆哮的说。
    “你……你怎能骂人?我……我又没有得罪你……”绮红真没想到李员外会那么暴躁,她难以相信的说。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再想到人家的救命之恩,李员外轻声的道:“对……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我也不是骂你……”
    幽幽的,绮红说:“我知道你不是骂我,可是……可是你骂他,就等于骂我一样。”
    李员外咀嚼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说:“好吧!现在我想听听那故事,我希望你故事里的坏人最好能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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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菊非菊
    一个故事,一个很普通的故事
    同时也是一个还没有结束的故事
    一对武林大家,名门之后的兄妹,男的儒雅潇洒,女的温婉貌美。
    兄妹俩守着祖先留下来巨大的产业,过着悠游自在,不虞衣食的生活。
    这本是人人称羡,个个费尽心思极力追求的俊男美女,他们也应该是手足情深,互为依靠才对。
    然而,有一天做哥哥的从外面带回家一位朋友,一位可以令天下少女为之倾倒的朋友。
    于是一切都改变了,原本和睦祥和的家分成的两半,手足情深的感情却变成了陌路。
    世间事最难臆测,尤其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应了一句俗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无论做妹妹的百般表现,甚至不惜抛开了他少女的矜持与自尊,把心事说子做哥哥的听,希望能撮成一段良缘。
    奈何那位可以今天下少女为之倾倒的朋友,淡得像一股轻烟,硬得像一块石头,非但令妹妹捉摸不着,更让哥哥碰得头破血流。
    然而一颗少女的心,尤其是一颗从未受过任何打击的少女心,怎受得这个?
    爱的反面是恨,人心本也是爱与恨两者编织而成。
    她开始恨,也失去了爱,她变得无可理谕。
    无可理谕到把一座巨大的宅院一分为二。
    无可理谕到做出许多令人不解的事情。
    男人和女人最大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男人有时候宁愿忤逆父母,得罪亲人也不愿失去朋友。
    做哥哥的痛心,只能痛在心里。
    守着他的朋友,却连提也不敢提家中的变故。
    只因为他怕他笑话自己,笑话自己教遵无方。
    终于许多事情就从这一个故事开始。
    一个很普通的故事,也是一个还没有结束的故事
    展凤黛眉深锁,她那一张美如天仙,吹弹欲破的脸上泪痕犹在。
    这样一个人见人怜的女人,她还有什么不如意?
    她又为什么流泪?
    “展抱山庄”里,她已站在这一片菊海的花圃间好几个时辰。
    她像是思索,也像是等人。
    她思索什么?她等的人又是谁?
    两名使女惴惴不安的站得好远好远,她们不敢靠近,因为她们知道每当小姐烦脑的时候,靠近了总会自找霉头。
    深秋了,这是菊花的季节。
    从小她就只爱菊花,因为她认为菊花是君子,菊花更是隐士。
    “君子无争,隐士无求”轻念了两声后,展凤轻拭着眼角,望着远天飘移的一朵白云,视线再也难以收回。
    云本无情,菊本无泪。
    她想着云,相着云为什么不能常驻一处,总要飘移?
    她想着菊,想着菊怎忍见人独怆,憔悴而不掉泪?
    蓝天与白云,衬托出一片菊海中的美人,这该是多美的画面?
    没有人愿意去破坏这一种宁静,和惊扰画中的人。
    如果有,那该是疯子或瞎子。
    因为疯子不懂得美,瞎子看不见美。
    六个瞎子就像六条幽灵突然的从围墙外翻掠进来。
    她们踢翻了好几盆栽菊,当然也破坏了这宁静的画面,更惊扰了展凤。
    就如水中美好的倒影,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不但什么都消失殆尽,更起了阵阵涟漪。
    展凤轻叹一声道:“你们踢坏了我的菊花。”
    六个瞎子女人就像六座石雕像,脸上的表情刻板一致。
    “菊花踢坏了尚可栽植,人的生命失去了,就算你有回天之术,仙丹妙药也只能医一个没死的人。”回答展凤话的却是欧阳无双。
    回过身,展风看到欧阳无双袅袅行近。
    “你怕我跑?”展凤问。
    “没怕。”欧阳无双有些掩饰说:“她们不了解这儿的环境,我只好要她们从墙外翻了进来。”
    “你追上了李员外?”展凤又问。
    “丧家之犬,惊弓之鸟,是没人能追得上的。”
    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展凤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何不到屋里坐坐?”
    “我当然不介意,我只是怕你介意,既然做主人的开了口,我也只好厚着脸皮叨扰你,正格的,我想你珍藏的‘雨前龙井’想了好久。”
    展风回身前行,并吩咐呆若木鸡的两名使女人房泡茶待客。
    抚弄了几声几上的瑶琴,欧阳无双走回她坐的位置,望着展凤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景物依旧,人事全非,还记得我带‘快手小呆’来此治他的哑疾,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情……”
    展凤的心跳了一下,她仍然沉默的不发一语。
    “最近江湖上传出了小呆未死的消息……”欧阳无双故意顿了顿又道:“竟然还有人说他是咱们的人。”
    展凤倏地接道:“不要把你和我牵在一块——”
    笑了笑,欧阳无双道:“为什么?‘菊门’这个名字可是你想出来的呀!”
    “我说过我已退出。”展凤懊恼的说。
    “退出!?展大小姐,这又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哪有那么容易,你要怎样就怎样?”
    欧阳无双语气渐冷。
    “那么……那么你到底要怎么样才放过我?”展凤软弱的靠向椅背道。
    “很简单,老话一句,交出当年‘神医武匠’号令天下英雄的信符——‘白玉雕龙’正面。”
    “双双。”展凤几近哀求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你目前所为还不知足?还不满意?”
    “做什么?”欧阳无双道:‘当然是做当初你我共同商议的大事,领导武林,称霸江湖,创一个千秋大业呀!你小看了我欧阳无双,如果只为了‘菊门’目前这一点小小的成就,我就知足满意,那我宁愿做一个普通女人,何必又要作贱自己?”
    “目前江湖一片混乱,各自为政居多,就……就算‘白玉雕龙’的正面我给了你,恐怕也只有七大门派或许听令,再说‘白玉雕龙’是必须正反两面合并才具效力,拥有一面还不是形同废物……”
    冷笑数声,欧阳无双道:“我的目的也只是要七大门派听令就可,其他的江湖帮会我尚有能力让他们臣服,只要有了你这一面,至于另外一面,你就不必替我操心。”
    “我……我无法做到。”
    “无法做到?”欧阳无双的眼睛睁大。
    “是……是的,我无法做到。”
    似欲看透般,欧阳无双紧盯着展凤,然后她笑了,笑声刺耳,也像一把把尖刀,刺在了展凤的心上。
    “你不顾他的死活?你不怕我拆穿你的秘密?”
    展凤悚然不已,美丽如花的脸上已是一片惨白,她道:“他若死了,亦为求仁而死,当无憾。而我……我的秘密,也早随着宛我的醒悟和他的死,如过眼云烟,化为虚无……
    你……你走吧!我不能改变你的心意,你也不应阻拦我才对,看……看在相交一场的份上,我求你放了他好不?”
    欧阳无双站了起来,没有激动,也不再咆哮,她只是用一种冷静平淡而怕人的声调说:
    “我不知道什么改变了你,如果说你为了燕二少的死而改变了一切,我想你会后悔,因为他很可能还没有死……”
    展风不止震惊,而是差些昏倒,她无力道:“你……你说什么?!”
    鄙夷的一笑,欧阳无双道:“我说他很可能没死,目前我还不能确定,因为江湖上传言有人曾看过他。”
    “怎……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只不过看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首,仅凭手腕的朱砂痣,谁也不敢讲那就是他。”“我……”展凤已被这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他没死,你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揭穿,你可考虑清楚?”欧阳无双接着又道:
    “你不要以为我在威胁你,至于展龙,再怎么说他都是你哥哥,你更不至于为了一块‘白玉雕龙’而牺牲了他吧?”
    展凤娇躯机伶一颤,久久后方道:“双双,看来你是人魔已深,我是劝不醒你了,也罢我会交给你,只不过我希望能先见到展龙安然无恙的回家。”
    笑了笑,欧阳无双道:“看来这手足之情,你还是顾念,好,我相信你,我会先让他毫发无损的回来,只希望你能守信,也不要再中途变卦。”
    虚弱的连一丝力量也没有,展凤靠在椅背上闭眼道:“你……你走吧!我……我不想再见到你……”
    欧阳无双阴沉的注目许久说:“我走了,虽然你不想再看到我,但我还是会来,因为我必须要拿到那面‘白玉雕龙’,对不起打扰了你赏菊的兴致……”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道:“对了,我要告诉你,你真的是美,美得连我都会心动,就不知道那个傻瓜到底是那根筋不对,竟然会看不上你……好了,再见啦!”
    “再见。”
    展凤闭着的双目,泪水已滑过颈项,她多希望最好永远不见。
    痛苦的回忆难忘记。
    错误的过往更像一张冲不破,也逃不出的网,紧紧的,密实的把展凤裹得喘不过气来。
    她已尝到了错误的苦果,也到了该为错误付出代价的时候。
    她那编贝也似的牙齿深深陷在嘴唇里。
    而错误的开始也一幕幕在脑际浮现……。
    她记得认识欧阳无双最初是因为病人与大夫的关系,刚开始欧阳无双的微笑无疑能让人生出好感,同时也能让人感觉她是一个好的倾诉对象。
    因为她是那么的细腻,细腻的可以发觉别人眼中的秘密,她是那么的热诚,热诚的让别人有种相见恨晚的错觉。
    展凤那时候正处于傍惶、苦恼,因为她已爱上了那个可令天下少女为之倾倒的燕二少—
    —燕翎。
    她把她的傍徨、苦恼,以及一个少女为情所困的心情,毫无隐瞒的全说给了欧阳无双听,在她想,既为闺中腻友,对方又是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总能指引出自己在感情中摸索的方向。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情况变得愈来愈糟,原本扑朔迷离的人,见到了自己变像见到了一条蛇一样,避之犹恐不及。
    终于,她失去了他,他也不再来“展抱山庄”。
    她听信了欧阳无双的话,开始了恨,恨他的绝情,更恨哥哥展龙宁愿失去唯一的妹妹,也不愿失去他的友谊。
    于是她迷失在强烈的恨里,把“展抱山庄”一分为二,斩断了兄妹之情。
    于是她更奉欧阳无双为圭臬,急思报复之心,到这时她才明了双双也有一段失意痛心的爱之路,只不过双双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而自己却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能消除恨的方法只的一种,那就是杀掉所恨的人。
    燕二少绝不是普通的方法就能杀得掉的人,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消除心头之恨。
    也不知欧阳无双怎么会认识燕大少,更不知她又怎么打听出来燕大少和燕翎非手足兄弟,巧妙利用上燕大少嫉妒,不平衡的心理。
    三个人就聚在了一起,安排了一桩杀人的计划。
    展凤痛苦的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头。
    她整个人卷缩在椅子上,因为她发觉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一些良知的负荷。
    她继续想着……。
    爱是什么?恨又是什么?
    爱恨交识下岂能清楚辨别到底是爱还是恨?
    她知道燕二少下狱,是因为想引出谁杀害了他的哥哥,她更知道这么做,正好掉进了一个圈套,一个令他百口莫辩的圈套,毕竟这世上除非他自己想死,别人又怎能让他死?
    也亏他想出做茧自缚的苦肉计,她不知道燕大少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又死的那么巧,巧得连自己也难以相信,可是她知道当那四名证人被灭了口,就算“包公再世”也难以断明是非曲直,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已到了非死不行的地步,因为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女人,在回“洞庭君山”的途中亦被袭身亡。
    他死了,她也才明白自己对他的爱远已超过了恨,同时也才发规欧阳无双和燕大少二人真正的面目,想要争霸武林,称雄江湖。
    陷入了泥淖,很难自拨,良知的驱使她做了急流勇退的抉择,她开始懊恼、深海、自责,也更看出了欧阳无双的贪婪、阴鸷、狠毒。
    这一切的转变从李员外误闯“展抱山庄”开始,因为从他的口中,她证实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那就是欧阳无双根本早已设计好了一个圈套,一个一石二鸟的精密计划,她固然美其名为自己出了气,何尝不为她引出了李员外?多可怕的女人,她简直把每一个人的心性,每一件事的环节,都摸得一清二楚,都设想的那么周密。
    尤为甚的,她居然能让“快手小呆”和李员外,这一对童年友好变成反目相向,这就令人不得不佩服的手段高明。
    夜悄然的流进屋内,当下人们小心的点上灯,展凤才惊觉自己又一次从痛苦中惊醒。
    是的,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假如那个人真的没死的话。
    她当然不敢再奢望获得,她只求有一天能无怨无悔的结束这一段永远没有结果的爱。
    泪亦悄然的滑落,她知道这泪水是苦的,也是涩的,这就是付出代价的开始。
    蓦然——
    她想起了二个令她心焦、牵挂的人,展龙和“快手小呆”。
    她不知道小呆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展龙怎么会落入了欧阳无双她们手里。
    于是自责更加深,一颗懊悔的心更虬结得解也解不开。
    她从衣领内拉出了一块栩栩如生的“白玉雕龙”,这是自己从小就佩卦在身上的父亲的遗物。
    望着它就像看到父亲慈祥的面孔,展凤的心在滴血,因为她必须拿它来换回哥哥的生命,可怜的展龙,从小只知浸研医术,这么一个儒雅的人却为了自己一时迷失,恐怕已吃了不少的苦头。
    欧阳无双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尽。
    燕荻已起身下了床,来到窗前望着晚霞发愕。
    傍晚该是一天中最轻松,也最清闲的时刻,但谁也看得出来他们两人刚做完了一件最激烈,最耗神的运动。
    “汗珠子还没干,你就急着下床?”
    很明显的不悦,已可从欧阳无双话里听出。
    燕荻没回身,也没搭理。
    “燕大少爷,你他妈的最好给我听清楚,少做出那种要死不活没出息的样子。不错,你我在一起全为了彼此的需要,就算买与卖吧!其间也会说几句虚情假意的话,你这算是哪一门子?我呸!你最好少做白日梦啦!”
    这是真的,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忍受这种态度,尤其在她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尽的时候。
    所以欧阳无双恶毒的恨声气道。
    燕荻回过了身,他眼里有种被激怒的火花,一张稍嫌森冷的俊脸,已成了猪肝色。
    他冰冷的道:“你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唐伯虎的古‘画’,你少摆出这种吃人的德行。”欧阳无双夷然不惧的道:
    “你心里所想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有本事你去想办法,用强的呀,她也是女人,你他妈的何不试试她那个女人和我这个人女人有什么不同。”
    “你说谁!?”
    “你心里想的是谁,我就说谁。”
    “欧阳无双,你也最好给我放明白,我们虽然为了同一目标携手合作,但最好谁也不要管对方的私事……”燕获,一个宇一个字的说。
    “是吗?”欧阳无双鄙夷的道:“燕荻,我看你三天饱饭一吃恐怕已忘了自己的姓什么了,你最好不要忘让,在整体的计划里,我是主,你为从,你的一切我都要知道,也都要管,包括了你的生活、思想。”
    行动的上前一步,燕荻的拳头紧紧握起,他眼中的怒火已炽,然而,只一步,他就停住,身躯不停的颤抖,久久后才又不发一语的松开紧握的拳头。
    欧阳无双拥被在床,仔细的看着对方的动作及心理反应,最后她笑了,那是一种胜利和不屑的笑。
    “为什么不再上前?为什么不挥出你的拳头?为什么你只敢做做样子?”
    燕荻的心骤然扯紧,可是他的脸上却失去了任何表情。
    没有表情的脸当然是一张怪异、诡秘的脸。
    欧阳无双有些不安,但仍继续咆哮道:“你不服气?他妈的,我说的你不服气是不?”
    燕荻仍没说话,他又一步步的走向床边。
    床上欧阳无双泼辣的神态,散乱的长发,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高耸白暂的胸脯有一大半在外,圆润的肩,高挑的眉,再加上满口粗话——
    两个人有一刹那的瞪视,渐渐的他们彼此已发现他们是那么的接近,更是同一种类型的人。
    蓦然出手——
    燕荻紧扯着她的长发向后,向后……
    欧阳无双的脸因之仰起再仰起……
    这一定很痛,因为欧阳无双脸上的肌肉已扭曲,她没出声,更没求饶,相反的我们可从她的眼底深处竟然发现一种莫名的兴奋,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感。
    燕荻另一只手已举将落——
    “不……不要打我的脸……”欧阳无双发软的道。
    “砰!”的一拳。
    她的臂膀被击,人亦从床沿飞向床里。
    她卷缩在床里,惊惊发抖,就像……就像一只绵羊碰上了一只凶恶的狼。
    她当然未着一缕。
    她就这么光溜溜的任人看着。
    燕荻像一头发了疯的猛虎,他骑在她的身上,巴掌如雨般落下,他甚至用他的膝盖踢顶,用他的牙齿一口口的到处乱咬……
    欧阳无双亢奋的叫着,叫声令人发颤。
    这绝不是痛苦的嚎叫,因为任何人都可听出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痛苦的成份存在。有的只是更让男人兴起一股原始的行动。
    嚎叫声音低弱,燕荻的喘息也逐渐平复。
    欧阳无双枕在他的胸前,闭着眼却噙着笑,那笑是一种满足、征服、得意,以及一些难以形容的综合。
    这次她脸上的红潮仍在,燕荻就先叹息了一声,有些疲惫的道:“为……为什么你永远无法满足?”
    举起手臂,欧阳无双看到那上面的瘀血、齿痕,以及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紫,才感到有些疼痛的道:“我记得你也曾这样说过我,在我的家里,而且还是刚杀了人之后,你自己也知道,我们是同一类型的人,燕获,我们之间只有兽性,而没有感性,这点谁也毋庸否认的……”
    “你很坦白,并且坦白的可爱——”
    “那当然,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你也不是正人君子,在你面前我又何须隐瞒?再说对男人我早已失去了那种谈情说爱的兴趣……”欧阳无双的眼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掠过,接着道:“一个女人只要失去,失去了一次和失去一百次又有什么不同?”
    燕荻知道她的一切,他无意识的问:“你还没找着他?”
    “哼,早晚我会抓住他的,他妈的这个李员外滑得像条泥鳅,跑得像只兔子,好几次他已几乎丧命当场,谁知最后关头都让他跑了……”
    “哦?他那么厉害?不是说他只徒具虚名吗?”
    “连我们‘菊门’的独一手法‘满天花雨’他都会了,要抓他岂是那么简单。”
    “什么!?他怎么会的?”燕获有些诧异。
    “怎么会的!?这要问展凤那丫头,这个贱人,当我全力在找李员外的时候,他妈的,那时她就起了异心,不但窝藏了他,居然还传了他‘满天花雨’的绝活,她……她存心想跟我过不去。”
    燕荻没哼声,因为他知道李员外误闯“展抱山壮”的事,那天晚上他受了点风寒藉机欲一亲芳泽,却让李员外的闯入整个给破坏。
    现在听欧阳无双这么说,倒真的有些意外。
    “她那个女人,对我们来说,迟早是个麻烦,这一点不用我说,我想你也一定知道。”
    欧阳无双微仰起头,却无法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他内心的想法,顿了顿后又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杀她,但,就事论事,她是非杀不可。”
    缓缓开了口,燕获道:“我知道,只是这么美的女人谁又下得了手?”
    “你该不会告诉我,你已经爱上了她吧?”欧阳无双坐起,她侧头说。
    “像我们这种人只有欲,哪还有爱?”燕荻茫然道。
    “你知道这点就好,再说那丫头据我所知除了……除了那一个人外,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谁能让她心动的人了。”
    燕荻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个人,指的是谁。
    虽然只是轻微的颤动一卞,欧阳无双却能感觉出来他已不安。
    “还没有他的消息?”她问。
    摇了摇头,他说:“可是我总感觉到他的一双眼睛就在某处看着我,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就不信他有什么三头六臂,你是他哥哥,你就那么怕他?”
    “笑话!我怎么会怕他?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不要提我是他哥哥,我没有这种兄弟。”燕荻突然忿恨说。
    一丝狞笑闪过,欧阳无双道:“他是我们主要的敌人,我想你不会忘了他毒害了你的儿子吧?只要除了他,再拿到‘白玉雕龙’,我们的任务就可达成,这天下可就是我们两人的啦!”
    燕荻无语。
    因为他想起了儿子,那个天真无邪,逗人喜爱的四岁儿子。
    轻推了燕荻几下,欧阳无双道:“喂,你这人怎么啦?在想什么?”
    回过神,燕荻道:“没什么。”
    “我在问你,你准备什么时候放了展龙,还有那位‘鬼捕’又要怎么办?”欧阳无双问道。
    “你不是说她非得先看到展龙回去才肯交出‘白玉雕龙’吗?那就早一点放他回去好了,反正他那个人又不会武,也起不了什么作用,‘鬼捕’铁成功我看暂时留着,将来也许还有用处。”燕荻思考了一会道。
    “奇怪?‘白玉雕龙’要正反两面合一,才能号令天下,为什么那个人只要我们找展凤收藏的那面?还有一面在哪里?”欧阳无双背靠墙拉了拉被子,疑惑的说。
    有一丝惊恐,燕荻道:“你说话小心点。”
    “怕什么?他总不会躲到房顶偷听吧?除非你打小报告,其实就算你打小报告也没用,一他对我们俩根本就不信任,要不然也不会用那么阴毒的法子控制我们了。”欧阳无双悻悻的说。
    “谁知道另一面在哪?我已问过展龙,他却说他爹‘神医武匠’当年只留下了一面,管他的,找一面总比找两面好找,何况说不定那人已经拥有另一面了。”燕荻猜测道。
    “算算日子,三个月的期限该到了,这件事最好赶快进行,要不然到时候交不了差,那种噬心的痛苦,可不是血肉之躯所能承受得了……”欧阳无双眼里的惧怕已很明显的看得出来。
    “那人到底是谁?难道连你也不知道?”燕荻问。
    “鬼才知道,每次他的指令都是要人传送的。”一提起那个人,欧阳无双脸上就有骇然的神色。
    “假如……假如有一天你若……”他惶惶的问。
    “假如有一天我要死了是不是?”欧阳无双替他说了下去:“所以我告诉你,我若死了,你也活不成,咱们是一条线的拴了两只蚱蜢,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这点你也最好要弄清楚。”
    燕荻的心沉了下去。
    “你啊,不要打歪主意,连我都着了人家的道,除了认命外还能做什么?”欧阳无双的手又开始在他的身上游移。
    渐渐的,燕获也开始有了反应。
    最后夜已来临,屋内却是“风光旖旎”,喘息声更欲撕裂黑夜般响起。
    房顶没人偷听,可是房外却有人站得远远的。
    钱老爹手上托了一个托盘,盘中放着精致的点心,有千层玫瑰糕,鲜肉汤包,以及鸡丝细粉。
    他来了多久没人知道。
    但从托盘中的点心来看,应该是晚饭前就来了才对。
    屋内的人均是耳目灵敏的高手,为什么他们会没发觉他?
    只有一种可能,人在做“浑然忘我”的事情时,就算一只大象的脚步声,恐怕也很难听得到。
    钱老爹不是大象,他只是一个十分瘦小的乾瘪老头,更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
    他不敢上前,只因为现在连吃晚饭的时间都已过了,又怎能送上点心?
    所以屋内的喘息声又起时,他回过身走了,并且是一面摇头叹息。
    这里是“回燕山庄”,他也只是个下人。
    下人就算知道做主人的同时带回十个女人,同时和十个女人上床,他除了摇头叹息又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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