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的刺_古龙武侠小说全集

第21章留人醉
    世上有种男人,他们很有女人缘。
    李员外是这种男人,“快手小呆”好像也是这种男人。
    小呆吃完了最后一碗疗伤生肌“十全大补汤”后,他苍白的脸颊已有一丝红润。
    他不得不佩服展风的医术,和她留下的药方。
    现在中秋刚过,距离七月初七的一战两个月不到。
    两个月的时间能让一个奄奄一息,重伤得动也动不了的人完好如初,这该是个奇迹。
    当然病人本身的底子、养伤的环境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恭喜你,呆少爷。”绮红接过药碗,并且笑道。
    “这还得谢谢你费心的照顾呢!”小呆说。
    绮红没再说话,脸上有着明显伤感的表情。
    两个月的朝夕相处,由陌生到熟悉、由熟悉到钦佩,小呆早已把这个不知外面世界的女人,当成了自己最敬重的姐姐。
    虽然他的心态始终不能平衡,始终忘不了一个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所带给自己的创伤。
    可是对绮红、对展凤,他宁愿自己去承受最大的痛苦,也不愿她们有一丝一毫的不愉快或委屈。
    毕竟他就像一棵濒临倒塌的树,能够重新生长,这完全是展风的扶植,和绮红的灌溉。
    几乎立即的,小果已发现到绮红神态异常。
    “有事么?绮红姐。”
    抬起一双有些通红的眼睛,绮红低声道:“有一句话我很不愿说,可是又不得不说……”
    小呆的心一跳,他不明白这个纯净得如一张白纸的大姐姐,平日说话爽朗为什么会欲语还休?
    “你说好了,我想这世上已没什么我不能承受的事情。”
    小呆会这么说,他当然以为对方要告诉自己什么重大的事情。
    绮红的泪已流,小呆的心已慌。
    到现在他也才知道他是多不愿、也多怕看到她的眼泪。
    他更知道这个从不知烦恼,甚至从不流泪的女人会流泪这又代表了什么?
    “再见”两个字代表的是离别、无奈。
    对一个不想见到的人说再见是一种愉悦。
    可是对一个舍不得的人说再见又怎能轻易启口呢?
    小呆和绮红建立起来的感情很微妙,也很隽永。
    因为他们两人不但在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甚至已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也难怪绮红说出“再见”时泪流满面。
    也难道小呆听到“再见”时会震颤不已。
    “为什么?”小呆问。
    “因为小姐要你出去找她,信鸽早上到的。”
    小呆默然了,他当然知道这真的是到了“再见”的是时候。
    “她……她要我什么时候走?又到哪去找她?”
    明天一早,那时候有船会来接你。”
    小呆苦笑了一下,他走到门边望着逐渐沉落的夕阳,喃喃道:“好快,山中真的无岁月吗?为什么我现在总觉得我才来了两天而已……”
    “山中住久了的确会有这种感觉……”绮红已擦干了眼泪,她亦走到门边道。
    “我突然很怕出去,也很不想出去,为什么呢?”
    “你怕回到人群里?”
    “是的,我很怕。”
    “为什么?‘快手小呆’怎能有此想法?”
    侧过身,小呆专注的看着绮红的脸道:“‘快手小呆’四个字恐怕已被人遗忘,再说我心已死。”
    “你还年轻,同时外面仍有你的朋友、亲人,你怎能说你心已死?难道就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女人?”
    “朋友?亲人?”小呆想起了燕二少,也想起了李员外。
    “我恐怕已失去了我所有的朋友,因为……因为……因为没人会原谅一个为了女人而杀朋友的朋友。”小呆痛苦的说。
    “可是你当初的本意并不是要杀李员外啊!”
    “是吗?又有谁知道?又有谁知道我那么做是为了想要揭发一桩阴谋而不得已的?又有谁知道我是中了欧阳无双丧失心智的毒?你应该知我,我没有亲人只有朋友,可惜的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一个已死,另一个可能也是为了我的原因而投人了一个另外的帮派里……”
    是的,绮红明白小呆的故事,她当然更明白像小呆这样的人会把朋友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的。
    那么他失去了朋友岂能心不死?
    她痛惜,她也无奈。
    她从来没有朋友,她也无奈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你不能心死,你还有朋友,你也还能再找到爱你的人……”绮红那张说不上很美的脸突现激动的说。
    “我还有朋友?我还能找到……”
    “是的,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同时……同时并不是天下只有欧阳无双一个女人……”
    这是什么样的女人?
    难道她真无法了解到同性间和异性间的朋友,有很大的差别?
    她在暗示什么?
    为什么她的脸已红,眼里露出令人难懂的神韵?
    小呆真是个呆子,因为他竟没看着说话的人。
    他只是望着远山咀嚼着“朋友”两个字。
    世间本就有着许多无可奈何的事。
    尤其经常会发生一些阴错阳差,会错意的事。
    小呆收回了目光,豪迈的说:“好,绮红姐我听你的,我更谢谢你对我的开导,还有我真心诚意的接纳你这位良师益友,其实我早已把你当成了我的朋友,要不然我怎会把我内心的痛苦告诉你呢?来!为我们的相知干一杯,我今晚一定要醉,我已好久没痛快的喝过酒了。”
    男人就是男人,男人总比较粗心。
    绮红走了,她忙着去张罗酒菜。
    小呆只以为她目中的泪光是为了她将离开一个朋友而涌。
    酒,酒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人在失意的时候想到它,人在欢乐的时候也想到它。
    人在离别的时候少不了它,在重逢的时候更须要它来庆贺。
    有人的地方一定有酒。
    有酒的地方何尝没有喝醉的人呢?
    这里远离尘寰,这里不是江湖。
    这里更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
    喝酒的人没有后顾之忧,喝酒的人更存心一醉。
    所以小呆醉了,绮红也醉了。
    小呆没有李员外的本事,所以他醉得人事不知。
    “但愿长醉不愿醒”
    这是李白说的。
    但是可能吗?
    小呆不是李白他当然不会醉死。
    可是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却希望他真的能醉死。
    天才刚蒙蒙发亮。
    桌上的残酒仍在,蜡已熄,蜡泪像极了人的眼泪——一个妻子为远行丈夫所流的眼泪。
    小呆的头不但重,而且痛。
    当他接过绮红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时,他已发现到她脸上泪痕未干。
    她无语,小呆却已抓不牢手中之茶。
    破碎的茶杯,就像一颗破碎的心。
    小呆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他仔细的回想,他用手敲着头一下又一下,一下比一下重。
    最后他双手紧扯着自己的头发,他已想到昨夜的点点滴滴,他也不敢再想下去。
    她无语,她只轻轻地走上前来伸出双手拿近小呆紧扯着头发的手。
    她温柔的看着他,没有埋怨、没有责备,只是定定的、温柔的,像要把他深搂在心底一样的看着他。
    这是一句不该问的话,可是小呆问了。
    “你失去了什么对吗?!……”小呆好轻好轻的问。
    “不,你该说我获得了什么。”她也好轻好轻的答。
    “你……你一夜没睡?”
    “我睡不着,也不愿睡。”
    “为……为什么?”
    “我想看你,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你。”
    小呆的心痛了,痛得比他的头还来得令他难受。
    他喃喃自语:“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
    “你没做什么,你真的没做什么,你喝醉了,你只不过做了一个梦而已。”
    小呆但愿他只是醉了,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但是他知道那不是梦,梦不会那么真实,同时梦也不会留下痕迹。
    他默然的起身,她更像一个妻子一样帮他扣好衣扣。
    望着狼堪、落红缤纷的床单,小呆恨得想要杀掉自己。
    “这……这怎么会发生的?!你……你为什么不抗拒?”小呆不敢看着对方,他懊恼的问着。
    “你……喝醉了,我……我想我也醉了。”
    她真的醉了吗?她若醉了怎会一夜没睡?
    她若醉了为什么会告诉小呆她不是失去,而是获得?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一个十九岁的男人,她虽然失去了,但何尝又不是获得呢?
    “你……你好傻、好傻,你不值得的,真的不值得……”小呆已明白,他注视着她说。
    “不,值不值得由我自己来判断,我不认为我傻,我也不认为我这么做有什么不值得。
    我说过你无须自责,只当做了一个梦好了,而我……而我也会今生一直回味着这个甜美的梦,直到……直到我老、直到我死。”
    小呆的心在滴血,他拉起了她的手,痛苦的说:“我应早就明白你昨天所说的话……那么……那么我将不会醉,你知道吗?我是男人,男人是不在乎的……”
    轻轻的点了点头,她说:“我知道,我更知道女人应该把这看得比生命更重要……然而……然而像我这样永不出山的女人,世间的褒贬毁誉对我而言根本就是虚无……”
    小呆还能再说什么?他又能说些什么?
    他现在还能再说他的心已死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只是这“情”来得是多么令他不能接受。
    天已亮,船已至。
    人更到了不得不分离的时候。
    噙着泪,绮红却坚强的硬是没让它掉落下来。
    因为她既无法留下他来。
    因此她也不愿他带着牵挂走。
    她无言的挥着手,挥着手……。
    直到船行远了她犹站在江边。
    她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她更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可是她知道最起码她这一生没白来。
    诚如她说的,她已获得。
    船不大,船舱却很舒适。
    小呆躺在铺着厚厚着羊毛毯的卧榻上,不言不动的已整整二个时辰。
    他不知道船要往何处去,他没问,当然船上的女人也没告诉他。
    就算有人想要和他说话,但是一看到他那可以刮下一层霜的脸,谁也不敢开口了。
    小呆虽然躺着不动,但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了他。
    他知道在船舱外面,至少有五个人曾在窗外偷偷的瞧过他,而且全是女人。
    这是条什么船?
    为什么船上除了小呆外,连一个男人也没有?
    看来绮红所说一点也不假,她真的是这一辈子只看过两个男人。
    绮红,小呆一想到这个女人,他的心就酸楚得难受万分。
    世上怎会有这种女人存在?
    她的存在又为了什么?
    难道她的生存只为了等死?
    令小呆更感心痛的却是他毁了一个原本清白无暇的她。
    为什么这世上总有许多不可能发生的事,而却偏偏的发生了呢?
    而这许多不可能发生的事,又偏偏让“快手小呆”遇上了呢?
    长江。
    长江浩荡,它全长六千二百四十公里,横越中国九省。流过的区域有一百八十万平方公里。
    而长江之险首称三峡,三峡者西陵峡、巫峡、瞿塘峡。
    古人云: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小呆只听说过船在三峡逆流而上谓“拉滩”,也就是由纤夫们在山壁间沿着狭窄的曲径小道,拖拉纤绳带着船走。
    却没想到顺江而下居然也要拉纤。
    而且下行的“放滩”更难、更险、更耗费人力。
    他再也按捺不住,虽然不想起来,然而耳朵里听到岸边纤夫们的“吭唷”声,已引起了他一观究竟的好奇心。
    当他站在船边,看到滚滚江水奔放狂泻,江心乱石罗列,他才知道船在下行时更要拖行否则很难行驶。
    因为绝没有任何一条船能在如此激流下扬帆行驶。
    也绝没有任何一位舵手能不靠纤夫们,而安然流过江心矗立的乱石。
    小呆的出现虽然引起了船上女人的注意,然而这时刻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职责,谁也不敢分心,毕竟稍一失慎,船速失去控制,非但船毁人亡,就连岸边“放滩”的纤夫们也一样会被那巨大难抗的力量拖下江去。
    小呆由船尾走到船头,又由船头走到船尾,他已数过,这船上一共七个人,除自己外六个女人全都是貌美如花的少女。
    两岸边拖纤绳的有十二个精赤着上身,全身肌肉虬结的汉子。
    现在他站在船舷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不知道这纤绳如果突然断了,会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对水他已有种深深的惧怕,因为若不是展凤救了他,他已淹没在锦江里,恐怕连尸骨也不知在哪。
    人都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里,也无怪乎小呆一看到滚滚江水就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所谓“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指的恐是三峡中青滩以上又名“兵书宝剑峡”的所在。
    此峡险恶万般;漩涡、激流、乱石处处,两壁耸天,陡直光滑,因峡壁上有一石块,状如宝剑,而距此石上方约五、六丈处有其形如叠放着的书籍物件,故而得名。
    这真是一处要命的地方,小呆心里想着。
    也只不过他的念头才起,他已看到一件真正要命的事情。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十二名纤夫会突然一齐把纤绳绑在岸边的大石头上?
    他更不知他们为什么不再让船顺江而下?
    但是他已看到一把利并已高高被人举着,而斧落之处正是牵引着自己这条船的纤绳。
    船停了,停在江心。
    船上的人也全都聚集在船边,每个人的眼里也全是惊恐与讶异。
    因为他们也全都发现了那把要人命的利斧。
    “‘菊门’的人听着,现在你们相互制住自己的穴道,否则斧落绳断,这里就是你们丧命之所……”一个大汉站在岸边扬着嗓门喊道。
    菊门?小呆简直弄糊涂了。
    他侧头看着那六个女人,到现在他才明白那六个美丽的少女绝不是普通的船家女。
    他看到六张已趋平静的脸,同时也看到了她们手中全拿着剑。
    会拿剑的女人又怎是普通的女人?
    “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诸位摆下了这么吓死人的场面,总该说个理由……”六个少女中有人答道。
    “好,我们是长江水寨‘万里扬帆”帆字舵所属。‘菊门’杀了我们少主‘霸蛟’林伟民,今天我们是讨债来的……”
    有着一刹那的沉默,那女人又道:“你们找错了对象,我们这里没有‘菊门’的人。”
    小呆吁了一口气,因为这既是一场误会,那么无疑的应该可以免去一场灾难。
    要不然自己这方如果真不听对方所言,当利斧一落,除了喊天外,还能做什么?
    人家说碰上不讲理的人只有两个方法。
    第一就是躲开他,躲得愈远愈好。
    第二就是拿把刀,把他的舌头割掉。
    问题是既无法躲开他,又无法割掉对方的舌头,又该怎么办?
    “臭娘们,你少给老子装蒜,我们已打听得一清二楚,不管你们是不是‘菊门’中人,现在立刻照我的话做,一切自有人会问个明白……”那汉子蛮横无理的说。
    “飞花姐,怎么办?……”
    “是啊!飞花姐,我们到底要不要听他们的……”
    几个少女围着刚才发话的人,小声而惶急的问。
    被称做飞花的少女斜瞄了一眼自始没说一句话的小呆,不知如何是好的答道:“我……
    唉!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做了,谁知道会碰上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而我们又载了这么一个阴阳怪气的哑子……”
    阴阳怪气?哑子?
    小呆还真没想到自己在人家心目中,居然是这么两句评语。
    他叹了一口气,不得不开口,因为他知道如果再不开口的话人家恐怕更难听的话亦即将骂了出来。
    “姑娘,口上积点德好么?否则将来生的小孩小心没屁眼哟!”小呆面无表情,还真有点阴阳怪气的说。
    人家的话再不好听,可也比不上小果的话难听。
    他要人家口上积德,自己却说出缺德带冒烟的话来。
    女人,尤其是一个未出嫁的女人,恐怕谁也忍受不了小呆说出来的话。
    飞花手中的剑划过一线冷芒,笔直亦飞快的到了小呆胸前。
    小呆早已知道自己的话说出来以后的结果。
    于是他上身轻侧,已堪堪躲过对方一剑,同时右手两指已恰好捏住剑尖。
    其他五个少女立刻上前阻档在他二人之间,并且七嘴八舌的说话。
    “飞花姐、飞花姐,你忍忍,你忍忍嘛……”
    “你……你这个人怎么一开口就伤人……”
    “飞花姐,你……你要杀了他,到时候我们怎么向小姐交差呢?……”
    “是呀!飞花姐大敌当前,我们应该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麻烦才是呀……”
    “喂!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没有修养?真是金玉其表,一肚子肮脏……”
    小呆潇洒的松掉手中的剑尖,他拍了拍手,虽然没说话,可是他嘴上的笑意,谁也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欠揍”的笑。
    “我管他是谁,他妈的!本姑娘一样会说脏话,杀了他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小姐还会拿我向他抵命?逐月,你们不要拉着我,我先杀了他再说,王八蛋、混帐东西,你是什么玩意?我可是早就看你不顺眼,也早就想把你丢到江里喂王八……”
    这飞花的脾气可真不小,可也真会骂人。
    小呆简直被骂呆了,毕竟他这一辈子还是第一遭碰上这么泼辣而厉害的大姑娘。
    小呆瞪着眼、张着嘴,他真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毛病,他像看到妖怪一样的喃喃道:“这……这怎……怎么可能?……”
    “兔崽子,有什么不可能的?!敢情你以为天下的女人都是好欺负?妈的,你娘才生的儿子没屁眼……”飞花一手插腰,一手用剑指着小呆嗓门大得惊人。
    不只小呆呆了,连岸上的人也呆了。
    他们简直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可是他们却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他们已忘了该做什么。
    于是他们已齐皆笑弯了腰,每一个人都抱着肚子。
    这个年头人人都想看不花钱的戏,尤其这么精彩的男女对口戏。
    “看哪!那‘相公’模样的人真有意思……”
    “喂!小子,回嘴呀!你可别丢了我们男的脸呀!”
    “对、对、兔崽子,你把裤子脱下来让她瞧瞧,证明你不是没屁眼的人……”
    他们居然已有了鼓噪和嘲讽。
    小呆是男人。
    男人不但怕在女人面前丢人,更怕在一群男人面前丢人。
    他脸已发绿,他的胸膛正急剧的起伏不已。
    他用舌头舔了舔干涩发麻的嘴唇。
    蓦然——
    他像发疯似的破口大骂:“你这个没妇,你们这一群婊子,我他妈的倒了十八辈子的媚,坐上了你们这条贼船,你们一起来好了,我要吃不住你们,我这个‘王’字就倒着写小呆也真会骂,他明知道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同时吃住六个女人,所以他才敢把自己的姓拿来赌咒,“王”字再倒过来终究竟还是个“王”呀”!
    这一竿子还真打翻了一船人,小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难道真被骂糊涂了?
    于是本来还有拉着飞花不放手的女人,现在她们的手不但放了,而且还同时拔出了剑。
    于是本来即已不太融洽的气氛,突然像火山爆发般的炸了开来。
    六个女人、六把剑,把船舷挤得满满的,有上有下、有前有后的通通不约而同的攻向了小呆。
    小呆由船头到船尾,又由船尾到船头,他这回不是悠闲的走着,而是用跑的,他能不跑吗?
    这六个女人固然身手不差,但怎是“快手小呆”的对手?
    莫说六个,就是再加六个小呆也绝不含糊,能轻松的让对方躲满一船。
    但是他为什么要跑呢?
    而且看他的样子还像打不过人家的样子。
    到底他有着什么用意?
    六个恨极也怒极的女人已经停了下来,她们不再一起盲目的追着。
    现在她们二人一组,分站着船顶、和左右两侧船舷,正一步步的逼向船头的小呆。
    “喂!小子,你一个搞六个是搞不过的,搞两个应该没什么问题,拿出本事来,我们这给你加油打气哪……
    岸边的人已发现到这种情形,里面有人幸灾乐祸,隔山观虎斗的纵惠着。
    小呆嘴角露出一抹他们看不见的笑意,他缓缓的靠向右舷的通道,他已看准了,右边正是面对着江边,岸上的人应该很清楚的看清小呆的出手。
    两栖剑像是两条灵蛇似的猛然扑向小呆。
    小呆不退反进,他在微小的空隙里钻过,同时他的两双手已同时握住执剑人的手腕,然后举肘一撞。
    两个女人已扑跌在地,动也不动一下,全失去了知觉。
    “好、好。”
    “好小子,有一套,身手不赖呀!……”
    岸上的当然看得一清二楚,他们也知道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他们嘴里却叫笑着喊好。
    敢情他们怕看不成接下来的好戏,而故意给小呆喊好。
    小呆朝岸边拱了拱手,嘴里王二麻子的说:‘’谢啦!各位大哥。”心里却想:“娘的,等下你们就知道爷爷我藏了多少真本事,只要脱离了险境,我要不打得你们满地乱爬,我就自己一头栽到江里,不开眼的东西,竟敢叫我‘相公’?!”
    船舱顶的一组是逐月和另一少女,她们已一跃而下,一前一后的立刻堵住小呆。
    小呆咧咧嘴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早已把二人气得花容变色的。
    同样的,二柄剑一前一后夹击着迅速攻向了小呆。
    故意的躲闪了几个回合,觑得一个难得的几会,一矮身,趁着船舷挡住了岸上诸人的视线,他的手简直就象“魔爪”,已迅急的点上二人的“环跳”穴。
    二个女人只觉大腿一阵酥麻,立时站不住身,而她们的剑却像互相攻向了对方。
    小呆起身抬肘适时撞歪了她们手中之剑,并且又点了她们的“晕穴”。
    “哎呀呀……你们怎么自己打自己呢?”小呆故意吼道。
    这一切只在刹那间发生,岸上的人根本看不清,因为她们的姿势就和自相残杀没什么两样。
    小呆话说完就立刻绕到背着岸边的左舷。嗯,他还来得真快,就在飞花和另一少女正想从船顶头包抄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碰上。
    当然她们不知道小果会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已经轻松的摆平其他的人。
    小果伸出食指轻松的勾动,他的样子哪像要和人打架?简直和“吊膀子”差不了多少。
    两个女人怎么受得了这种“二百五”式的侮辱?
    剑动,人亦动。
    飞花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阴阳怪气”的“哑子”是多么的可怕。
    因为她们的剑才一动,自己和另一少女的就像突然中风般的瘫了下来。
    她不知道小呆是使了什么邪法,但是她知道她已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小呆的眼睛闪过一阵恶作剧后的笑意,他轻轻的扶住她们,并且小心的把她们靠在船板上。
    然后他也坐了下来,两只手居然颇不老实的左拥右抱,口里怪叫着:“来呀!你们出招呀!!……
    “哎唷!你们还真凶得紧呀!……”
    小呆用脚踢得船舱“乒乓”直响。
    一个人扯着喉咙自说自话好半会后,他站起身子拿起飞花手中的剑在身上割了好几道口子,下一句“莫忘了赔我一件新衣”就走了。
    岸上的人看不见这边的情形,可是当他们看到小呆衣衫破裂的转了出来,立即矗然拍手、喝采。
    “你们这群猪,等一下如果你们还能再拍手,那才是奇迹……”
    小呆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故意喘着气道:“各位大哥。各位‘帆’字舵的好……好汉们,小弟……小弟总算把六个母夜叉……给摆平啦……”
    “小子,有你的,你可给咱们男人争了一口气,现在告诉我们你是谁?为什么会坐上了她们的船?”
    “我……我是王口木,人家称我……称我‘捧碑手’,我因为赶时间所以……所以花了银子坐上了她们的船。”小呆真会“掰”,他把“呆”宇拆了开来变成了“口”、“木”二字。
    “摔碑手”的称号,江湖上少说也有五、六十个人被人如此称呼,他更是不虞被人拆穿的说。
    “‘摔碑手’,你听着,现在你找条绳子把那六个雌儿给统统绑牢,我们要把船拉到江边来,你懂了没有?”
    小呆巴不得人家这么说,他几乎立刻的就找了绳子,把那飞花、逐月像绑粽子似的捆了结结实实。

举报

第22章冤莫辨
    像李员外这种身材的人,永远都很容易可以买到合身的衣服,而且质料也都是最好的。
    因为只有有钱的员外才会常常买衣服,而有钱的员外,他们的身材不全都是和他一样的吗?
    李员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想要找家馆子先请这位救命恩人吃一顿的,却还是忍不住的先找了一家绸缎行,换下了自己一身又脏又破的“新衣”。
    他是不信自己没有穿新衣的命呢?还是他怕他原来的一身和这位体如桃李的许佳蓉不相衬?
    许佳蓉看到李员外一身光鲜的从这家绸缎行出来后,她轻笑道:“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李员外明知那不会是什么好话,可是他仍忍不住的问:“什么话?”
    “有种人就是穿上了龙袍,也不像皇帝。嗯,不幸的是,你好像就是那种人。”
    李员外半天作响不得,他只沉默的在前面带路,希望快一点找家饭馆,赶紧请这个不识趣而又偏偏喜欢说实话的女人吃完饭,然后挥挥手说声“再见”。
    人为什么都听不得真话呢?
    难道李员外连这点雅量也没有?
    “你……你好像哪里不太舒服?”许佳蓉又问。
    “我很好。”李员外木然应道。
    “那为什么一向诙谐幽默的你,突然间变得不爱说话了呢?难道只为了我刚才所说的话?”
    “不,我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
    “你知道吗?如果你再夸着个脸,我将拂袖而去,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真正原因,那就是我欣赏你的多话和诙谐,如果你失去了这些,我宁愿回家去对着我的北京狗说话。”
    李员外苦笑了一声,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冷绝的女人会坦率的那么可爱。
    “为……为什么?”李员外有些不解的问。
    沉思了一下,许佳蓉道:“这个血腥的江湖,已有了太多的杀机、痛苦、烦恼,我只希望找一个能让我欢乐和发自内心微笑的朋友,而你正是我想要找的朋友。”
    甩了甩头,李员外难过的像天即将塌下,他说:“你说实话,我像什么?”
    “你像什么?!你是李员外啊!还能像什么?”
    “那么为什么街上的人,看我的眼光都像看到一堆牛粪一样?”李员外哭丧着脸道。
    许佳蓉超前两步,她回过头仔细的看着李员外一会,然后再看看街上的行人。
    她笑得弯下了腰,甚至连眼泪都已流出。
    她不停的笑,不停的笑……。
    李员外的脸现在真和一堆牛粪差不了多少,他只能看着她笑,看着她不停的笑……”
    许久以后,许佳蓉才直起腰,一面擦着眼角,一面还是忍不住的笑的说:“你……你是不是认为……认为我和你在一起……就像一朵鲜花插在……插在牛粪里一样……”
    “不,不是我认为,是他们认为。”李员外很艰难的抬手指着街上的行人说。
    许佳蓉突然收起剑来,她正色的说:“你为什么要管别人怎么说?为什么会那么想?难道你的自信心、你的荣誉感已全消失殆尽?”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李员外叹了一口气道:“我……我已不是李员外了……”
    这的确是种悲哀,没有人愿意改变自己的。
    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她也感染了这一种无可奈何的忧戚。
    没有酒,没有莱。
    李员外请许佳蓉吃的竟然是冷硬得可把人牙齿给啃掉的“火烧饼”。
    看着许佳蓉望着手中的硬饼,一口也没动过,李员外尴尬窘迫的说:“对不起,本来我是想好好请你吃一顿的,但是……但是你知道我不得不赶快离开……”
    “难道你要一辈子躲着他们?你这样逃又能逃到什么时候?你要知道你躲得了一时,又岂能躲得了永久?”许佳蓉轻叹着说。
    “我……我知道这也不是办法,可是刚刚迎面而来的是我们丐帮的‘残缺’,我本来已成了他们眼中的叛徒,再加上我又杀了‘怒豹’楚向云,你又要我怎么向他们解释呢?李员外心有余悸的说。
    “你可以向他们揭发郝少峰的阴谋呀!”
    “我要如何揭发?有谁会相信我?”
    这还是句真话,许佳蓉只得默然。
    想起了一件事,许佳蓉突然道:“喂!大员外,七月初七望江楼你和‘快手小呆’决斗,听人说你没到场,能不能说来听听?”
    李员外最怕人家问这个问题,但是对这位救命恩人,他已没有什么好隐瞒,于是他说:
    “不,那天我在场,可是因为某种原因,我不能亲手杀了‘快手小呆’,这是我这一生中最懊恼的事……”
    面露孤疑,许佳蓉问:“你吹牛,你怎是‘快手小呆’的对手?”
    提起小呆,李员外就想到自己屁股上的“胎记’,就想到欧阳无双。
    他愤恨的道:“我承认我不是他的对手,可是我那使针的绝招是他从来不知道的,我敢说他一定躲不过我的绣花针,你又没有和他打过,又怎知我不是他的对手?!”
    许佳蓉露出古怪的笑容,她说:“我虽然没和他真正的打过,可是我们却差点打起来,他的确是个高手,一个真正的高手……”她回意着“川陕道”上和小呆的对峙,她又说:
    “他也是个鬼灵精,那天我被他骗了,要不然那个时候杀了他的话也就没有‘望江楼’他和你的约战了……”
    李员外本来是和她同坐在一方大青石上的。
    现在他已站了起来,微胖的圆脸已因惊异快成了马脸,他难以相信的问:“你……你什么时候碰上了小呆?在什么地方又差点和他打了起来?!”
    许佳蓉吓了一跳,她说:“有什么不对吗?他是你的敌人,你干麻那么紧张?”
    是的,李员外简直恨透了“快手小呆”,虽然他已死了,但是他们总是一块长大、也曾经好得可共穿一条裤子。
    人既死,一切都已过去,再提他又有何用?
    李员外缓缓坐了下来。
    他没再问,可是许佳蓉却思索了一会道:“我记得那天是六月十七日,我在‘川狭道’上足足等了他一天……”
    六月十七?川陕道上?
    李员外回意着六月十七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他又在想川陕道正是小呆到平阳县必经之路。
    她等他?还足足等了他一天?
    她等他做什么?她又怎和小呆在六月十七那天会从“川陕道”经过?
    李员外这次不是站了起来,而是跳了起来,就像他的屁被蛇咬了一口。
    他虽然没有被蛇咬,可是他现在却像发现到了一条最可怕、最毒的蛇一样,他紧紧瞪视着对方。
    他牙齿打颤,语不成声的问:“今……今年?!”
    “什么经验?”许佳蓉简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
    也难怪她听不懂李员外的话,一个人在牙齿打颤的时候又怎么说得清楚话?
    “我是说……我是说你在‘川陕道’等……等‘快手小呆’是……是不是今……今年的事情?”
    许佳蓉也站了起来,并且点头。
    “你……你肯定?”
    “我又没像你一样得了失心疯,我当然记得是今年的事,现在是十月,四个月前的事我怎会忘记?”
    “怎么会?又怎么可能……”李员外退后了两步。
    许佳蓉已经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她只愕愕的看着他。
    李员外记得很清楚,六月十七那天他也整整等了小呆一天,从天刚亮的时候起,一直到子夜。
    他更很清楚的记得,他还打了小呆的肚子一拳。
    小呆从洛阳赶来,这是个秘密。
    秘密别人怎会知道?
    她既拦截过小呆,为什么小呆见了自己却从没提过?
    他没提是不是怀疑自己?
    李员外冷汗直冒,虽然小呆已死,可是这总是一件令人不得不弄明白的事。
    “你怎么会知道‘快手小呆’那天会从‘川陕道’经过?你又为什么要拦截他?”李员外像审犯人似的问。
    许佳蓉,有些不悦冷冷道:“这很重要吗?”
    也发现了自己的语气不太得体,李员外展露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他说:“对不起,我一时心急了些,抱歉,抱歉……”
    面色稍缓,许佳蓉笑道:“嗯,这还差不多……我是奉了外公之命才去拦截‘快手小呆’。”
    “‘左手剑客’白连山?你外公又为什么要你这么做呢?”
    “这是因我外公曾经得过一种怪病,一种心智逐渐丧失令天下群医束手的怪病,我们只有见着他老人家一天消瘦一天,却一点办法也没有,直到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有一天家中来了一位走方郎中,他说他能治这种病,这对我们来说当然喜出望外……”
    “然后呢?……”李员外急迫问。
    “然后?!”许佳蓉露出苦笑。“然后病虽冶好了,可是我们却永远都要受到他的摆布……”
    “为什么?!”
    “因为外公必须三个月服用一次他的独门解药,否则全身痉挛不止。”
    李员外叹息道:“我明白了,那么拦截‘快手小呆’必是此人的授意对不?”
    痛苦的点了点头,许佳蓉说:“三个月一到,总有人受他所托带上解药,那一次却附上了一张纸条……”
    “怎么说?”
    “六月十五至十七日,川陕道杀小呆,务必全力以赴。”许佳蓉道。
    “那神秘的走方郎中是谁?难道你们就没查出来?”
    “谁知道他是谁?谁知道他在哪里?谁又知道他竟会卑劣的留了那么一手?”
    李员外默然了,他不得不佩服这人的厉害。
    这是一个圈套,就像自己一样,还不是陷人了一个解也争不开的圈套里。
    脑际灵光一闪,李员外蓦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菊门’!一定是‘菊门’。”他吼了出来。
    “何以见得?”许佳蓉不解的问。
    李员外扼要的述说了一下自己和小呆的关系后。他苦着脸道:“当初我飞鸽传书找快手小呆来平阳县,是用我丐帮的‘千里鸽’,这件事只有丐帮的人才知道,郝少峰既是‘菊门’中人,我想消息一定是他泄露出去,这整件事情……”
    李员外打心底泛起一股寒意,他没想到“菊门”真的可怕到这种地步。
    “只是……只是‘菊门’为什么要杀‘快手小呆’呢?”许佳蓉不解的问。
    她不知道,李员外何尝又知道呢?
    现在他对“快手小呆”的恨意,仿佛已消灭了许多。
    因为他已想到似乎有人要故意的挑起自己和他的猜忌,甚至他已想到“快手小呆”约战自己也是别人安排的一种阴谋。
    ——小呆、小呆你真的死了吗?
    ——小呆你为什么不讲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会遭人拦截呢?
    李员外心理懊恼的喊着。
    他真希望他现在能好好的和小呆谈谈。
    毕竟他发现到朋友之间,如果不能坦诚相见,这就是许多误会的起因。
    他哪又知道他当初隐瞒了发现绣花针之事,不也正是造成了误会的原因吗?
    不吃狗肉的人,就算你打死他,他还是不敢吃。
    吃过狗肉的人,这到机会总要来上那么一碗。
    而吃过李员外新手料理、烹调的“狗肉大餐’”,恐怕他一辈子都要回味无穷,连作梦也会垂涎三尺。
    李员外在最不高兴、最烦恼的时候,他第一件事就想到弄只狗来消消气、化化痰。
    他这说不上来大毛病的毛病,还真是个毛病。
    就像有的人一生气,就想大吃一顿、就想杀人放火、就想上吊。跳河、骂人、甚至跑到坟堆里睡觉,抱个女人猛搞,是同样的道理。
    这世界本来就千奇百怪,也难怪有千奇百怪的人做出千奇百怪的事情。
    也活该这双黑狗倒楣,它偏偏在李员外最烦心、最不高兴的时候被他碰上。
    平常,或许有女为伴,李员外不太敢显露本性。
    但是他今天实在无法克制住那脑袋快爆炸的痛苦。
    于是——
    那只倒楣的黑狗,连一声修叫也没有,它已倒地。
    传说狗能嗅得到死亡的气息,每在黑夜只要狗嚎,这附近不出两天准有人会死。
    为什么它也不能嗅得到自己将死?
    这是许佳蓉身上香气,已完全遮掩了李员外身上的杀狗之气?
    狗若有知,必将追悔莫及。因为只有隐藏在浓郁香气中的杀气,才是最令人防不胜防及最可怕的杀气。
    火已旺,灶已热。
    灶上的大锅里更是香气四溢,弄得这间农舍的主人、以及两个小萝卜头不时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只巴望着早点尝到这一辈子也没吃过的好东西。
    拔弄着灶里的柴火,李员外茫然的不知想些什么。
    许佳蓉却坐在一旁,她已好几次想说些什么,可是就不知该如何打开这僵局。
    这个白衣素服、貌美如霜的女人,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人总会常常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来,不是吗?
    李员外用手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后脑勺,像记起了什么,又像要想忘掉什么。
    他有些歉意的望着许佳蓉说:“你说什么?”
    许佳蓉乍听此言,杏目圆睁,一付不明所以的问:“我什么也没说。”
    “是吗?”李员外眼里突现一丝笑意。
    “什么是不是?我根本没有说话。”许佳蓉也看出了李员外眼里的坏意,她心跳了一下说。
    李员外笑了,原本僵凝的空气一扫而空。
    “我好像听到你的肚子咕咕在响,也好像听到它在说搞什么鬼嘛!怎么还没弄好……”
    许佳蓉的脸倏地一红,心里暗骂了一声“死员外”,却说:“我……我才不会吃那玩意,你……你乱猜……”
    李员外没说话,可是他的表情却是一付不相信的神态。
    许佳蓉恨不得挖掉他的眼睛,她恨声道:“你这个人真残忍,连那么可爱的狗你也要杀他,还……还居然问我吃不吃……”
    摇了摇头,李员外做出一付莫可奈何的表情,他说:“我的小姐,别人花银子还不一定吃得到,我为了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新自下厨,你不吃就算了,还说我残忍,这……这是从何说起嘛!,女人,唉!这就是女人,多奇怪的女人……”
    “女人怎么啦?!你说,你说,女人到底有什么奇怪?!”许佳蓉固然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故而有点凶道。
    “姑……姑奶奶,你别凶,你别凶好不好?”退后了二步,李员外双手乱摇的说。
    “你说,女人到底什么地方奇怪了。”许佳蓉一付不饶人的问。
    叹了一口气,李员外心想:一句话不对,就差点翻脸,这还不奇怪吗?
    想归想,李员外可真不敢说出来。
    “我……我的意思是……是你连人都敢杀,我杀条狗又……又算得了什么……”李员外苦着脸道。
    这是实话。
    许佳蓉“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一时之间还真被李员外给说得无话可对,再一看他那付委屈相,忍不住笑了。“本来嘛!杀条狗都算残忍,那杀人岂不更残忍……”李员外更感委屈道。
    “我……我杀的都是坏人。”
    “我杀的也是坏狗呀!你没瞧见他刚刚在你身旁狗鼻子不停的嗅香,一付不怀好意的样子。”李员外自己也差点忍不住笑说。
    有着一刹的愕然,许佳蓉想着李员外的话。
    待她会过意来,李员外已躲得老远。
    她简直哭笑不得,直跺着脚骂道:“死员外,臭员外,你……你真的要死啦?”
    李员外诙谐,李员外幽默,可是她还真受不了这种诙谐、幽默法。
    她也更深深体会到李员外还真有能把人给气死的本事。
    一对老农夫妇,一对可爱的男孩。
    再加上李员外和许佳蓉,一共六个人围坐在桌面上。
    肉香四溢,浓汁香郁,每个人都连吃了好几碗,独独许佳蓉坐立难安的,就是没勇气提起筷子。
    李员外用肘轻撞了她一下,嘴里含混道:“你真不吃?”
    摇了一摇头。
    “何必呢?我保证这是你这一生所吃过最好的美味,尝一块好不?”
    还是摇了摇头,但是她摇的比较轻。
    “你只要想到这是鸭肉、鹅肉,那么还有什么不能吃的?”
    这次她没摇头。
    “好啦!如果你不吃的话,我敢说你会后悔一辈子。”
    没说话,可是她不觉的咽了咽口水。
    李员外笑在心里,面上可一点也不敢露出痕迹。因为他知道要一个人做一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千万要沉住气,慢慢的说服、慢慢地纵恿。
    李员外挟起一块,放到了她的碗里。
    他说:“哪,这是最小的一块,你只要轻轻的咬一小口就好了,要不然你先不要吃肉,只要喝一点汤好不好?”
    不再坚持,许佳蓉说:“那……那人家就喝一点汤好了……”
    “好,你先喝一点汤好了。”李员外已经拿过她的碗为她盛了一点汤。
    有些喝毒药的样子,许佳蓉闭上眼,浅尝了一口。
    李员外故意不去看她。
    因为他已见得太多,每次他请人吃“狗肉大餐”的时候,最初总有许多人也是和她一个德性,然而她们到最后却吃得比谁都多,也吃得比谁都快,生怕别人抢光一样。
    李员外噙着一抹笑意望着许佳蓉。
    嗯,她现在的样子,就像刚吃了“人参果”一样。
    她当然知道她刚刚喝下去的是什么汤,然而她却猜不出世界上还有什么汤比这汤还要鲜美、还要可口。
    她轻咋了一下双唇,意犹未尽。
    “怎么样?没什么可怕吧!来,现在你应该有胆量轻轻地咬上它一小口了吧!”
    “我……我可以吗?”
    “你当然可以。”李员外肯定的说。
    许佳蓉拿起了筷子,有些颤抖。
    李员外心里骂道:“娘的,瞧你那付温吞劲,还真急死了人,就算吃人肉吧,也没那么可怕。”
    人在世上,有很多时候机会是稍纵即逝。
    做事如此、做生意如此、追寻爱情亦是如此。
    甚至吃狗肉也是如此。
    离谱?
    不,一点也不离谱。
    这间农舍是用泥砖堆砌而成,而屋顶是厚厚的茅草。
    那个年头种田的人,没被饿死已够幸运,因为种田的人除了赋税、缴粮、加上田租,每年收成所余仅够温饱。
    所以这对老农和他们的孙子,不但好久没吃到肉,而且更是从来没这这么好吃的肉。
    许佳蓉只尝了一小口,好小好小的一口。
    然而当她嘴里的那一小口还没咽下肚,她的眼睛已经盯到锅里。
    这是必然的现象,李员外已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手艺。
    也就在许佳蓉看着锅里,盯着那最大一块的时候,她在想,等下一定要先挟那一块。
    “呼!”
    “哗啦!”
    这整间屋子已被人撞了开来。
    泥块、茅草齐飞。
    许佳蓉不但锅里最大的一块已无缘品尝,就连她筷子上那一块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八个像能一拳打死一条牛的粗壮乞丐。
    六个貌美如花的瞎子。
    他(她)们全怒视着屋里的李员外,不管看不看得见。
    茅草压不死人,可是农舍的主人和两个小孩却早已躲在桌下吓得半死。
    李员外和许佳蓉直愕愕的站在那里,虽然他们全都是一脸惊异,然而李员外却多了三分惶恐。
    因为他不但领教过那六个瞎女人的厉害,他更知道八个粗壮的乞丐,正是郝少峰辖下的“八大天王。”
    李员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新衣,不知他在叹自己新衣已成脏衣呢?还是他在想自己这回总不会再光着屁股让人追得满街乱跑?
    没有人说话的时候,第一个说话的人一定是李员外。
    不该说话的时候,你听到有人说了莫名其妙的话,那人不是李员外就一定是“快手小呆”。
    “为什么你们总是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呢?难道我的‘针’你们嫌小?还是你们喜欢换一个地方?”
    李员外已出了一把针,同时他说着只有六个瞎女人才听得懂的话。
    “下流、无耻!”在屋角已转出了欧阳无双。
    一个高大的乞丐在她的后面。
    这两个全要他命的人一出现,李员外尚有几分揶揄的笑容已失,他后悔、更是懊恼。
    他后悔为什么这张嘴老是乱说话,而偏偏让她听到。
    他懊恼为什么不先想到,既先这些人都到了,那么他们的头头岂能不到?
    他的心已麻,他的脸已变。
    毕竟这两个人无论哪一个已够他心麻,何况同时遇见两个?
    那么他又怎么不变脸?
    “你……你们怎么找……找得到我?”李员外哑然问道。
    没人理他,可是那“八大天王”的眼睛却不经意的望了望地上散落的锅盆碗筷,同时他们有些耸动鼻子。
    李员外明白了。
    同时他差些把刚才吃的狗肉全吐了出来。
    “飘香三里、飘香三里,李员外啊,李员外,这个吃狗肉的毛病再不改的话,总有一天你会被人像杀狗一样的给杀……”李员外心里喃喃叹道。
    他当然知道丐帮里的人鼻子一向最灵,再说又有谁能像自己一样,熬出那么香的狗肉味来?!
    欧阳无双和郝少峰同时出现,这意味着什么?
    李员外总算明白了,虽然他有过怀疑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他再白痴也想得到欧阳无双定是“菊门”中人。
    “列位,你们拆了人家的房子,砸了我们的锅,又摆出了这么一个不太友好的场面,到底是为哪一桩呀?”许佳蓉一向冷艳,现在却古怪的笑着问。
    敢情她真是让李员外传染了?
    “你是谁?”欧阳无双有一种无法忍受的妒意问。
    “你又是谁?”许佳蓉亦颇怀敌意的问。
    刹时间两个女人不再说话,她们全用一种外人无法了解的眼神互相打量着对方。
    欧阳无双不算很美,但是她年轻,更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就算她不笑,别人也知道她笑起来一定很迷人。
    许佳蓉美得冷艳,虽然她现在一袭白衣已沾满了灰土,头发上更有少许茅草,但仍无损她的艳光照人。
    逐渐的,两对胶着瞪视的目光,已全燃起了一种一触即发,一种一发不可收拾的战火。
    “你很美。”欧阳无双不得不承认。
    “你也不差。”许佳蓉傲然道。
    这是大战前短暂的宁静,因为谁也看得出来她们彼此都想杀了对方。
    李员外不知道那位长辈郝少峰为什么到现在连一句话也不说。
    但是他不说话有时比说话更令人可怕,毕竟不会叫的狗,才会咬人。
    他已防着,同时他嚅嚅道:“双双,这……这是个误会,真的你听我说,这真……这真的是个误会。”
    “不要告诉我是个误会,我只想信我自己,同时我告诉你,我不是破鞋,更不是破锅,穿了可以丢,破了可以‘补’,你这下流、卑鄙的禽兽,你怎么不伺问你屁股上的疤?这会是个误会吗?”欧阳无双一听率员外仍然一口咬定是“误会”立时忿怒的有些控制不住的大骂出口。
    不自觉的,李员外居然伸手摸了自己的屁股。
    笨哪!这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蠢猪,你这一摸,岂不告诉了大家,你屁股上正有着不能见人的东西?
    看样子他真给欧阳无双骂迷糊了。
    李员外发现到自己“对门李四没有偷”的举动后,他简直恨不得一头钻到地底。
    他苦着脸。
    许佳蓉却瞪大了眼。
    她冷艳的脸上更见冷漠,她眼中已现泪光……
    她胸膛急剧起伏,有些难以自制,亦有些不相信的悄然退后两步。她喃喃道:“你……
    你真的有……”
    “我没有。”李员外说。
    这更是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因为人家问的是有没有疤这回事,而李员外会错了意,他以为人家是问有没有做过那种事。
    所以他当然极力否认。
    “没有?!李员外如果你是个男人你就脱了裤子,让大家看看,真的没有,我欧阳无双立刻横剑自刎。”欧阳无双也会错了意,她一听李员外说“没有”立刻尖着嗓子吼道。
    这可真变成有理也说不清的事了。
    李员外是男人没错,可是男人也不能随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脱了裤子让人验身呀!
    他不能脱,也不敢脱。
    他简直急得快成了一个疯子,他更是语不成声,只会说:“我……你们……我……老天啊……”
    可怜的李员外,他除了喊天外又能做什么?
    妙的是,人家喊天的时候大都双手抓着头发,这个“二百五”他喊天的时候,却双手抓着裤腰带,生怕人家会扒了他裤子一样。
    欧阳无双当然敢叫李员外脱裤子,因为她已不是黄花大闺女。
    然而许佳蓉却是清白无玷的玉女,她怎能要李员外脱下裤子?
    难道她已忘了自己是个少女?
    难道李员外脱不脱裤子对她有那么重要。
    她竟然泪已流下,惶声说:“李……如果你真没有做那种……那种事,为什么……为什么不证明你的……你的清白呢?”
    李员外一听这话,脑际“轰然”一声,如遭雷击。
    他发疯也似的跳着脚,嘴里更怪叫、怪喊道:“我……我承认我屁股上有‘胎记’,我承认,我统统都承认,妈的蛋,你们这一群人全疯了,全有毛病,为什么你们就那么喜欢看男人的屁股?老天,老天爷,你怎么不把那个东西生在我的脸上?为什么?为什么?!……”
    许佳蓉走了,飞快的走了。
    没有阻拦,就是有人阻拦,也不见得拦得住她。
    何况她又不是人家要找的对象。
    但是谁都看得出她临走时脸上串串珠泪洒落一地。
    她哭什么?
    她又为什么像遇见鬼一样的离开李员外?
    她不是喜欢他的诙谐、喜欢他的幽默,更爱听他能笑死人的笑语。
    这个女人,难道,难道她已陷入李员外的笑里?
    难道,难道她已掉入一种看不见的阿里。
    她只见过李员外二次,而真正认识在一起的时间也才只有两天,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李员外,你这傻子,你恋爱了二次,却放走了第三个真正爱你的女人。
    笨喽,猪喽,你这“天字第一号”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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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手中针
    “快手小呆”的手再快,他也无法在那么远的距离里拦下那落下的斧头。
    就在小呆在船快靠岸时,他从船上跳下了岸。
    也就在他的脚刚落地时,一声“断绳”暴吼传来。
    斧已落,绳已断。
    小呆只能呆呆的看着那条船迅急的被万马奔腾的激流冲走。
    他喊不出来,就算喊出声来又怎样?
    船上六个女人已全被点住穴道,动也动不得,谁能救得了她们?
    于是——
    只一眨眼的工夫,那条船已撞上了江心的乱石。
    巨大的声响、破碎的船壳木板,还有那六个泼辣凶悍的少女,只在浪花里浮沉了二回,即已被那滚滚江水淹没,再也寻不到踪迹。
    “飞花”、“逐月”,多美的名字?
    这两个名字、这六个女人,小呆恐怕这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他心已乱,眼已红。
    他不是没杀过人,可是他从来就没错杀过人。
    尤其还是六个美丽的少女。
    他怎不心碎?他怎不眼红?
    就算他没亲手杀了她们,这又和亲手杀了她们有什么两样?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小呆也终于体会到说这句话的人,他那懊悔、无奈,是出自于什么样的心境。
    虽然说人经万劫后,已没有什么可再令他感到伤痛。
    然而小呆是小呆,他又怎能眼睁睁的忍受这一惨痛的事实发生在眼前?
    现在他静静地站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仿佛他的人也像长久以来的江边巨石。
    他不知道他是谁?他无需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为他已看他是个死人,对一个将死的人知道他的名字又有什么意义?
    何况,无论他是谁,他都必须死。
    “为什么?!”小呆已看清来的人一身文士装,花白胡子。
    同时他这三个字,更像万年冰峰中落下来的三块冰石,那么冷硬,那么掷地有声,更那么让人听了发自内心升起一股寒意。
    谁也听得出来这冰冷的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可是谁也没想到看似“相公”、兔崽子、毛孩子的小呆怎么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变得那么笃定,变得那么让人生畏。
    有些不由自主,那行近的文士呐呐道:“阁……阁下是谁?老朽士仁忝掌长江水寨师爷——”
    敢情这位秦师爷才来,还不知道小呆刚才在船上的一切。
    他拱拱手,手还没放下,好像等着小呆回礼。
    骤然——
    像来自天际的惊鸿,更像年节的鞭炮一阵乱响。
    秦师爷只见一道黑影近前,两颊一阵火辣感觉,同时耳际嗡嗡作响。
    他已莫名其妙的挨了六下大大的耳光,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已晕厥。
    别人说挨耳光叫挨“雷光”,可不是,我们这位秦师爷在悠悠醒来的时候,回想着刚才的情形,还真是如遭电击,如遇光闪。***
    十二个精赤上身,肌肉虬起的大汉,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像堆人山一样,人叠着人像极了二十层宝塔,摞在那里动也不动。
    秦士仁一醒转就发现了这一幅可怕的画面。
    他再一转头,乖乖,像来自地狱一样,全身血迹斑斑点点,甚至满头满脸,正厉鬼般的瞪视自己。
    机伶一颤,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更知道这一切又是谁的杰作。
    他再也忍不住,口里大口大口的呕吐,同时吐出了六颗断牙。
    “秦士仁如果你不愿意像他们一样变成个死人,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答我问话——”
    小呆的声音简直不含一点人味。
    呕了好半天,秦士仁抬起头,满脸惊惧,快瘫掉的说:“我……我梭,我梭……”
    一个人牙齿突然掉了六颗,他说出来的话当然会走音,好在小呆明白这点,否则弄不好他一气之下真有可能再“雷”这师爷几下。
    用手指着那堆人山,小呆冷冷道:“那些兔崽子全是长江水寨‘帆’字舵的人渣?”
    秦师爷艰难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我没有杀错人,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呆冷硬的道。
    “树……树七树七…树七这羊……”(事情是这样)
    “什么树七树八?!”
    小呆暴吼一声后,他突然不再说话,因为他已看到秦师爷又吐出了六颗断齿。
    他知道自己的出手稍重了些,可是他却不知道这秦师爷一口老牙居然那么经不起挨。
    ×××
    山险,路更险。
    这真是一条羊肠小道,甚至可说是“鸟道”。
    秦师爷手捂着肿起老高的双颊在前,小呆在后面不发一语的跟着。
    望着两岩飞崖峭壁,望着脚下湍急长江,在这仅容一人的曲径鸟道上小呆不怕他跑,他也知道他不敢跑。
    到了,在弯过一处的山崖下,数十樟狼牙飞檐的精致屋宇散落在一座大木寨里。
    寨门前,小果抬头看到两根大木柱上刻着。
    “天下第一江”
    “万里我扬帆”
    他鄙夷的一笑,也不管早已匆匆开溜的秦师爷,他负手等着,等着他进去喊人。
    等着他找个说话清楚的人来。
    当然他也等着一场恶战。***
    来了,来了还真快,小呆望着寨门里如飞而至的一大片人影。
    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种惊异的表情。
    他们实在想不出来,这个混身浴血的年轻人不但有颗铁胆,更有颗不怕死的胆。
    一个五旬左右,面目枣红,浓眉环目的虬髯大汉,行出了人群,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小果,嘴里蓦然吼道:“报上名来。”
    也难怪他会生气,毕竟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杀了人不跑,反而踹上“窑口”的家伙。
    小呆双手环抱胸侧,脸上冷得像腊月里的冰雪,他奇冷的道:“你是谁?”
    “嘿嘿……哈哈……”那大汉笑声震天。
    “你最好不要笑。”小呆木然道。
    “哈哈……我是谁?!你跑到我的寨里来,却问我是谁?……我能不笑吗?哈哈……”
    他仍然在笑。
    “林震江?!”小呆明白了。
    “不错,我就是‘翻江龙’林震江,小辈,敢直呼我名的人你算第一人,佩服,说吧!
    你是谁?”林震江已收敛起狂态,亦冷硬道。
    这个人表面暴躁,心里可纤细的很,他明白这个年轻人既然有胆上“长江水寨”总舵,又敢当面直呼自己名字,那么他一定不是疯子,就是高手。只是他实在想不出江湖中有谁会像对面的他。
    “死人。”小呆说出来的话还真能吓死人。
    有一阵错愕,林震江当然不懂这话的意思。
    他不再问,因为他知道对面这个年轻人终究必说,当到了必说的时候。
    “你为什么杀了船上的少女?”小呆问。
    “因为她们人人可诛。”“翻江龙”道。
    “什么原因?”
    “因为她们全为‘菊门”中人。”
    “何以见得?”
    “本帮查证得知。”
    “‘菊门’与你有仇?”
    林震江蓦然醒觉自己像犯人一样的被人审讯,立时脸上一红怪叫道:“小辈,格老子的你是来查案的?”
    冷然一笑,小呆道:“我只想弄清楚你该不该死。”
    显然怒极而笑,林震江吼道:“该死的是你——”
    两柄手钩,一上一下,可以把人撕裂般的突现。
    小呆一直面目僵硬的瞪视着它们来到眼前一尺处,他的两只环抱胸前的手,才轻描淡写的斜划出去。
    毫无缘由,更莫名其妙,林震江暴退一丈,当别人尚意会不出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的右腕骨已折,构已落。
    小呆停身,就像他早已算准对方必退一般。
    “你……你……是你……”林震江的喉咙像被人塞进一把沙道。
    “不错,是我。”
    林震江终于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小呆为什么会称自己是死人。
    现在他真的像发现一个死人一样,胜日结舌,不知所措。
    他不敢想这死的人会不会是他自己。
    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又所谓“人的名,树的影。”
    能混上“长江水寨”大寨主,撑起川境长江一带一片天的“翻江龙”,林震江当然绝不是个白痴。
    他不但不是个白痴,甚至见闻之广、阅人之多自有其常人难及之处。。
    小呆轻描淡写的一出手后,他已经明白他碰上的是谁。
    咬着牙,林震江强忍着右腕遭到骨折之痛,他不可思议的惶声道:“你……你没死?……”
    小果哂然一笑没有回答。
    无疑像看到死神之笑,林震江又退后两步喃喃道:“掌刀……掌刀……单刀出手,无……”——“无命不回。”小呆接了下去。
    是的,“掌刀出手,无命不回”。也难怪林震江会如此惶恐、如此害怕,毕竟这世上与“快手小呆”为敌的人,已全成了死人。
    林震江想不出什么时候得罪这个连阎王爷也不敢收的瘟神。
    他更不知道这个温神又为什么找上了自家山门?
    他望了望四周掠阵的属下,沙哑的道:“‘快手小呆’,我……我‘翻江龙’自认……
    自认从未得罪阁下……为何……为何阁下痛施杀手……”
    “想要我死的人必死。”小呆冷漠道。
    “快手小呆”这四个字从林震江口中说出,就像颗炸弹一样震得请人心惊胆跳。
    一下子每个人不期的退了数步,眼里全露出了看到鬼的神色,是那么惊恐,一又是那么灰涩。
    江湖传言“快手小呆”已死,死在锦江,死在丐帮“残缺二丐”之手,怎么可能在此出现?
    于是有人在一骇后,已开始怀疑。
    他们怀疑这个人想藉“快手小呆”来成名。
    他们更怀疑这个人故作玄虚,企图震慑人心。
    三个人互觑一眼后发动了攻势,他们不理会林震江警告的眼色,他们更无视小呆已然瞪视着他们。
    世上有许多人,无论什么事他都要亲身去体验,亲自去做过,他才能相信”锅是铁打的”这句话。
    “流星锤”、“夺命斧”、“砍山刀”,这三样一种比一种霸道的武器,从三个方向凌厉、狠毒的攻向了“快手小呆”。
    这次不再轻描淡写,小呆的手交叉于胸条倏地成十字推斩出去,当人们的眼光尚不能捕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一连串“波”“波”的声响,已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
    同时三声惨嗥,如欲撕裂人心的出自三张人嘴。
    血,血像一阵骤雨从空中洒落,点点滴滴、浓浓调稠。
    人,人更像来自阿鼻地狱的受刑者,披头散发,恐怖诡异。
    等三声惨嗥嘎然而止,小呆巍巍然从地上站起身,他的右臂有一条半尺长的刀口,他躲过了“流星锤”,躲过了“夺命斧”,却无法完全躲过“砍山刀”。
    他负伤了,他的血亦流。
    然而没人欢呼,没有雀跃,因为那猝然攻击的三人,此刻落在了三个不同的方向。
    可怖的是他们三个人的身上就像遭到三十个人同时用刀劈砍一样,全是一条条、一道道成十字形交叉的伤口,没有一个尚留一口气,而他们的姿势怪异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非活人所能摆得出来。
    场中连落根针恐怕也能听得见,没人再开口,更没人敢行动。
    每个人全瞪大了眼睛,眼里更是布满了恐惧与惊慌。
    他们也不再有人怀疑,因为这世上除了“快手小呆”外有谁能一举击败长江水寨三位舵主?
    黏黏干涩的嘴唇,不管臂上的刀伤,小呆的语声令人发颤道:“有哪位还要试试?”
    试?!这时候谁还敢拿命去试?
    胆小点的已不觉的开始退后,胆大的虽没动,可是已不禁机伶一颤。
    小呆的双眼间过一丝寒芒,他环顾众人一圈,又道:“在我数完三后,还留在现场的,我保证他们一定看不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二”喊完,只剩下了五、六人。
    “三”字才出口,全场只剩下了两人。
    那剩下的两个人,正是“长江水寨”大寨主“翻江龙”林震江、和师爷秦士仁。
    “很好,林震江,这世上当众人皆弃你而去的时候,你绝想不到有人愿与你共生死、共患难吧?”小呆望了一眼秦师爷椰榆道。
    “翻江龙”林震江捧着肿起老高的手腕,他只知道有人留了下来,却没回头去看到底是谁,他恨声怒道:“‘快手小呆’你也未免太看不起我长江水寨了……我长江水寨里的兄弟,岂非个个怕死……”
    “是吗?”小呆古怪道:“恐怕你要失望了,我说你长江水寨全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猪—
    —”
    “什……什么意思?!”“翻江龙”振声道。
    “你何不回头瞧瞧。”
    秦士仁秦师爷捂着脸站在“翻江龙”林震江的身后,当林震江扭头回望一看,差些没气晕了过去。
    原来这留下的秦士仁并非不跑,实乃无从开步罢了。
    因为他的两条腿早已吓软,到现在仍是哆嗦颤抖的像是打摆子,明眼人更可发现他的裤子已湿了一片。
    无怪乎小呆会那么肯定的说,也难怪林震江气愤得一个箭步上去,举起没断的左手一连十几下耳光连绵不断。
    可怜的秦师爷,本来已肿得老高的脸颊,这下更是不成人样,恐怕他嘴里余的牙齿,将不会有一颗完整如初啦!
    “够了。”小呆冷硬的道:“你无须在我面前摆你那大寨主的威风。”
    对这个又损又讽、又难缠又可怕的敌人,“翻江龙”早已恨极、气极。
    他现在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暴吼一声,捡起地上的手钩没头没脸的袭向小呆。
    轻轻摇了一下头,小呆侧身躲了开去,因为他已看出林震江的神智已到了崩溃边缘。
    毕竟任何人都很难忍受这种众叛亲离,凄凉痛心的场面,又何况发号施令惯了的“翻江龙”林震江?
    因为他一直的冲向前,他舞动着手中的武器,像与一条看不见的鬼影博斗一样,口里狂喊着:“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
    他冲过了小呆身旁,而小呆的身后十来丈余后即是一片陡直的悬崖。悬崖下,滚滚长江,湍湍激流,而“翻江龙”已一头栽了下去。
    小呆轻叹了一声,他除非神仙,任何人从那么高的地方一头栽下,就算有九条命也将完蛋。***
    回过头,小呆只望能从秦师爷的口中,慢慢的看看能不能探出一些线索。
    他实在不敢指望这个人能明白的告诉自己什么,因为,因为他已想到一张脸如果被人打成烂柿子,要他开口说话简直是很困难、很困难的事情。
    慢步走到秦士仁的身前,小呆已完全失望,他突然发现这个人真正成了“死人”,至于他是被吓死,还是打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李员外不知道许佳蓉为什么离去?他更不知道她的眼泪为什么而流?
    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多想,事实上一个人要走,又有什么能令她留下?
    包围的圈子逐渐缩小,甚至李员外已感到剑气及杀气已然袭身。
    他的手心已沁出了汗,现在他紧捏住手中的针,他知道他不能稍有仁心,否则他将死在这里,而且死的很难看,死的不值一文钱。
    这里的人似乎全以欧阳无双为首,他她们全静静的等待着她的一声令下。
    “你怕了?你已经怕了是不?”欧阳无双不再咆哮,她淡然的说。
    李员外苦涩的望着这张曾经深爱过的脸庞,他哑然道:“是的,我怕,而且还真怕的要命!”
    他当然不是怕死。
    他只是怕再也无法从这张冷峻狰狞的脸中,寻回自己所熟悉的巧言倩笑。*
    夕阳,夕阳红如火。
    欧阳无双的双眸更红如火。
    她已看到李员外手中紧捏着一把绣花针,她更想起了李员外也使得一手好针。
    “李员外,你这‘七巧手’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有一丝错愕,李员外不知欧阳无双所指何事。
    “不要装蒜,我是问你手中的针。”
    “这,是不是一个女人传授给你的?”欧阳无双厉声叱道。
    李员外默不作声,因为他已想到欧阳无双也同样是使针做暗器的好手。
    “这个贱人,她以为……”欧阳无双倏地住口。
    “你说谁?”
    话落,一条美好的身影,袅袅从农舍旁一株大树后行了出来。
    因为面对夕阳的关系,李员外无法看清来人的面貌,可是那声音他却想忘也忘不了,毕竟他曾经以为自己也爱过说话的人。
    不错,是展凤。
    她现在美得不沾一点人间烟火,风华绝代的站在那里,而她的眼睛像在对着每一个人说话。
    李员外的感觉,就像倒翻了的五味瓶,分不出是甜?是酸?是苦?是辣?
    他不敢看她,却忍不住想要看她,而只是轻瞄一眼,他已经读出了她眼内的一种轻愁及幽怨。
    其他的男人,“八大天王”与郝少峰,十八只眼珠子已经让展凤的美,给吸引得动也不动,而每个人的心里全是赞叹、惊异与一、二分邪念。
    欧阳无双亦有一刹那的激动,很快的,她已换上了一种冰冷的面孔,就像她全然不认识她,或者根本没见过她一样。
    这些人里恐怕只有那六个瞎女人不为她所动,瞎子,瞎子看不见一切,当然无法知道来的人美到什么程度。
    嗯,就连桌子下那对老农及他们的孙子,也都忘了危险,伸长了脖子。
    展凤爱菊,这是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知道。
    只是李员外猜不透为什么她手中的轻摇着一株杂菊。
    菊花该是观赏岂能亵玩?
    一个爱菊的人怎会做出这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来?
    她没再说话,却让李员外更惊异的是,她竟然用手剥落那菊瓣,一片片,一片片……。
    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一瓣瓣随风飘舞的菊花瓣,夕阳更幻想一抹绚丽的色彩,轻拢着她的长发,轻拢着她那纯白的长衫。
    每个人都陶醉在这如梦似幻,如诗如画的情景里……
    然而欧阳无双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破坏了这宁馨的气氛。
    “是你?!”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你不顾他的死活?”
    “我没忘……”
    “那你这时候的出现是为了什么?”
    “我找你。”
    “找我?!”
    “是的,找你。”
    “好,有什么事情我们等下再说,等我先处理了眼前的人后,我会好好和你谈谈。”
    “不行,我想现在谈。”
    “现在?!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找到他。你又知不知道眼前除了杀了他之外,我不认为还有什么事会比这更重要?”欧阳无双指着李员外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知道。”
    “你知道?!你既知道为什么……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不忍见他死?”
    “是的,他不能死,至少目前还不能死。”
    “如果我非要他现在死呢?”
    “我……我会救他。
    “救他?!哈哈哈……救他?!你有没有弄错?!你救了他后死的将是另外的一个人。”欧阳无双冷漠的笑道。
    展凤的眉头轻皱,看到她的人全像揉碎了自己一颗心般的难受。
    这世上的人,没有谁能够忍心见这么一个女人皱眉,能够让她皱眉的人,无疑是第一等残忍人。
    她的嘴唇翕合了好久,才轻叹道:“欧阳,你……你这是何苦……”
    “不要管我,多管管你自己。”欧阳无双双目合煞,语气极冷道。
    展风凄绝的望了李员外一眼,这一眼让李员外心头一跳,也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再不躲开她的目光,自己又将自作多情,这一来恐将陷人万劫不复之地。
    艰难的,李员外收回目光,他蓦地大吼:“双双,我李员外尚不至于懦弱到一个女人为我求情,你看着办好了,看看我李员外是不是一只缩头乌龟。”
    欧阳无双回过头,她古怪的笑道:“好,好,好,李员外你终于挺起胸膛来了,你终于挺起胸膛来了——郝——少——峰——今天你若不能生擒李员外,你就自己找处没人看得到的地方自一行——了——断。”
    话冷,冷得一旁而立的郝少峰机伶一颤。
    他却极快的上前,同时手已举出准备攻击的手势。
    展凤急欲上前。
    欧阳无双那对原本会笑的眼睛,凶光一露,叱道:“站住,如果你胆敢上前一步,我立刻掉头就走,后果你自己负责——”
    展风无奈的收回步子,此时——
    郝少峰手已落。
    八只生铁铸就的齐眉棍,已然让夕阳变色,掀起一阵黑影的罩向李员外。
    李员外的手极快的翻动十六次,十六根锈花针毫无声息的急射而出,攻击的对象为那“八大天王”。
    任何暗器,如果成了明器,它的威力、它的效果,绝对大打折扣。
    刚才谈话中,“八大天王”早已知道李员外手中的针是他的护身符,他们岂能不加以提防?
    于是一阵“叮”“叮”乱响,十六根锈花针全消失无踪,也没有一根击中敌人。
    能使八根沉重的铁棍,准确无失的磕边肉眼也难察觉的锈花针,这份功力,这种隼利的眼力,该是多么吓人,由此可见丐帮的“八大天王”确是高手。
    李员外原先的预想,他认为十六根针至少有八根能击中的对方的手臂,然而他的预想落空,同时他也才明白丐帮的确好手如云,恐怕只有自己是浪得虚名。
    针落,第二波的攻击又起,齐眉棍只停顿了一下,又挟着威猛绝伦的破空之声,又再出招。
    李员外暗自咬牙,他明白以一己之力,独斗“八大天王”任何三人,甚至四人能勉力一试,但是“八大天王”到齐,李员外却只能处于挨揍的份。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仍然是射出手中的针,二十四根绣花针,一根接一根,映着夕阳泛起点点寒光,像极了倾巢而出的毒蜂又全袭向了执棍的手臂。
    李员外仁心,到现在他仍不愿攻击敌人的要害,毕竟他对丐帮仍有着血浓于水的感情,这是无法改变得了的。
    然而,他这样想,别人却不这样想。
    闯荡江湖,笑傲武林,有着妇人之仁的人,根本就难以生存,更何况江湖中本就是弱肉强食,武林里全为尔虞我诈。
    所以——
    “八大天王”里有两人不顾自己臂上即将中针,仍然攻势不变,铁棍直击而到。
    也许他们认为三根针,攻的又不是要害,就算挨上一下有何要紧。
    也许他们已经抓住了李员外的弱点,有着不忍伤害同门之心。
    因此——
    二声闷哼过后,二只铁棍风卷残云的到了李员外身前。
    李员外想都没想到这两个人宁可挨针,也不愿闪躲,一刹的错愕后已然看到二条黑粗的铁棍急快的当头而落。
    好在只是两个人、只是两根铁棍,李员外尚能应付,他腾出手来已制出他的“描金玉骨扇”。虽称王骨,其实是铁骨。脚下踩着“疯癫十八步”,连消带打的已化解了攻势。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李员外已发现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也尝到了“妇人之仁”的苦果。
    因为李员外已失去了距离,同时他也被八根铁棍紧紧缠住,连出针的机会也没有。
    “八大天王”没一个是傻子,他们当然已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近身搏斗。***
    李员外汗已湿透重衣——
    展风目现焦虑——
    欧阳无双和郝少峰更是面露喜色。
    情况很明显,李员外再也难支持几个回合。就连桌下那对老农及他们的孙子也都看得出来。
    “任为山——你……你们八头猪,八头蠢猪啊——你……你们受人利……利用了知……
    知不知道?……”李员外已经捉襟见肘的喊道。
    “叛帮之徒,我们看得清楚的很,你无须多言,帮主早已有令,我看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八大天王”里的任为山一阵快攻,冷然叱道。
    “猪,猪啊!叛……叛帮助的人是……是郝少峰啊……他……他为什么听命……听命于那个……那个女人,难道……你们全瞎了眼……”李员外险极一时的躲过横扫、上撩的两棍,哑着嗓子喊。
    八个人没人再理会李员外的喊叫,他们全像吃了秤铊一样,铁了心的闷着头挥舞着手中的铁棍。***
    俗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李员外可真正尝到了惨遭修理的滋味。
    他已力殆,他已几近虚脱,同时他也挨了一棍,好在那一棍在力弱之势挨上的,否则他的胯骨定碎。
    踉跄的几步,一跤踣倒,当头齐落的八根铁棍,可以把人砸成肉饼的飞快由上而下——
    展凤身形欲动,欧阳无双抢先阻拦。
    老农及孙子惊呼出声。
    郝少峰眼里闪过一丝狠毒及得意。
    每个人都知道李员外即将丧命棍下,事实上李员外也绝难躲过这雷霆一击。
    但,奇迹已现“八大天王”无一幸免齐皆铁棍落地,双手捂住眼睛,同声惨嚎。
    血渗透他们的指缝,而每人的指缝中间俱有一根针,一根已经深人眼球中间的针。
    李员外一滚之后,闪过落地的八根铁棍,当欧阳无双及郝少峰才警觉到李员外扇子中间有暗器弹出,待想救援已来不及。
    不错,这才是真正的暗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暗器。
    人家只注意到李员外手中的针,却无法想到他扇子里亦能发出针来,于是“八大天王”
    无一幸免,真正瞎了眼睛。***
    李员外到底存心仁厚,他的扇中针可以瞄准“八大天王”的喉咙、脑门、心脏,然而他只取了他们的眼睛。
    眼睛虽不是致命之处,却是能令人丧失了作战力,他要突围,又不愿取人性命,这还真煞费了苦心。
    望着飞奔而去李员外,欧阳无双和郝少峰拧身欲追,展凤却伸手一栏。
    “闪开。”欧阳无双怒道。
    “我……我有话说……”展风道。
    “什么话?!”欧阳无双气极道。
    “我没出手救他,他是自己突围而去,这似乎该不能怪到我的头上。”展凤一本正经的说。
    李员外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暮霭里,欧阳无双当然明白再追也是枉然。
    “你……你好奸诈……”欧阳无双恨声道。
    露齿一笑,展凤说:“你误会了。”
    强压制一腔怒火,欧阳无双道:“展风,你最好放明白点,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展风娇躯一凛,有些嚅嚅道:“无双,你……你的恨意太……太可怕了,就算……就算李员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该领首‘菊门’杀尽天下薄情人……”
    “你不是我,你当然无法体会我内心的恨,展凤多说无益,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欧阳无双恨声说完,一招手领着郝少峰一行人顺着李员外逝去的方向追蹑而去。
    暮色低垂。
    夜暮里,展凤一袭白衣无风自动。
    久久后她才停止惊动,喃喃自语道:“天哪!您告诉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做啊……”
    她抬起了螓首,而泪珠已沾满了她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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