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盟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八章
    索明大笑说道:“萧姑娘请放宽心,南宫少侠如今身份不同,是我们这里特殊的吃香人物,就算索明生心害他,也还有比我身份更高之人善加维护、不会答应呢!”
    萧瑶知道索明口中的比他身份更高之人,定是指那与“五毒神妃”木小萍姐妹相称,如今已与南宫敬结了合体孽缘的“氤氲仙姬”皇甫婷等,却不加点破,只是朗声说道:“好,双方约会既定,萧瑶与上官奇就此告别,我们于五十日后再见!”
    索明抱拳笑道:“索某届时定以丰盛的酒宴款待两位侠驾!”
    顾朗轩笑道:“索壑主,你这‘千鬼壑’中虽然肴精酒美,但那两位‘黑白无常’却也真够厉害!希望下次来时……”索明赧然一笑,向萧瑶双翘拇指赞道:
    “这次是因萧姑娘的神功无敌!
    索明才想出那‘黑白无常’以三合一之策,下次则由木神妃亲自接待,情况自然不同……“语音至此,略顿一顿,“哈哈”大笑又道:“但索明虽弄狡猾,仍落下风,萧姑娘以一人之力,把索明特别邀来的三位雄于掌力之人,震得二死一伤,委实足以传誉武林、傲视当世的了!”
    萧瑶问道:“死的是谁?伤的是谁?”
    索明摇手笑道:“萧姑娘此时莫问,且等五十日后再说,下次相聚,倘若彼此为友?自然一笔勾销,倘若彼此力敌?再把前后总帐,来场总结。”
    萧瑶点了点头,转面向顾朗轩说道:“上官兄!我们走吧!”
    顾朗轩含笑举步,索明率领红黑二判跟手下鬼卒,抱拳送客。
    离了“千鬼壑”,顾朗轩向萧瑶问道:“瑶妹,我们如今没有别的事了,是否直奔昆仑?”
    萧瑶伸出左手的食中二指,扬眉笑道:“还有两件事儿!”
    顾朗轩一怔,萧瑶娇笑说道:“这两件事儿,全是与顾兄有关,第一件是请你恢复你‘紫竹书生’的绝世风神,莫要再扮这副龙钟老态,第二件是走趟伏牛山‘双松谷’口,毁掉谷中空墓!”
    顾朗轩皱眉欲语,萧瑶娇笑又道:“顾兄莫要皱眉,南宫敬本性已迷,前情尽忘,何况又不与我们同在一起,你哪里还有乔装的必要?恢复本来面目,不单自己舒服,也让我看得顺眼一点,更免得旁人以讹传讹,说是‘红衣昆仑’萧瑶与‘活钟馗’上官奇,有甚白发红颜的畸形之恋?”
    顾朗轩说不过她,方自苦笑一声,萧瑶又复笑道:“至于伏牛山之行,我不单要毁却空墓,并还要树立新碑,说明‘紫竹书生’未死,以期使那位‘梅花女侠’林傲霜看见,免得你们好事多磨,情天生缺!”
    顾朗摇手说道:“瑶妹,我答应你照办第一件事儿,但第二件事儿却是不必!”
    萧瑶问道:“为何不必,难道顾兄对那位‘梅花女侠’林傲霜业已忘情?”
    这句问话,若在别人口中,委实很难答复!
    但顾朗轩却立即应声答道:“瑶妹说哪里话来,顾朗轩不是个喜新忘旧的薄幸之人,虽然瑶妹对我情深如海,义重如山,武学文才,风姿品貌,更是绝世无双,但因我与林傲霜定情在前,仍对她无法忘掉!”
    瑶妹诚服形外,以一双翦水双瞳盯在顾朗轩脸上,点头赞道:“好男儿,好丈夫,古人说得对:‘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顾兄若是喜新忘旧,见异思迁,则你这‘紫竹书生’四字,也没有什么可敬可贵的了?”
    这几句赞语,听得顾朗轩脸上发烧,却苦于无法作答。
    萧瑶见他木然不动,娇声笑道:“顾兄,你是个不轻言诺的铮铮奇男,怎么说话不算话?”
    顾朗轩起初一愕,但旋即会过意来,取出药中,把脸上的化装拭掉,并将一头花白头发,还原成乌亮色泽!
    萧瑶看得“啧啧”赞道:“好一位美男子,俏英雄!这样与我同赴昆仑,一路之上,才可使江湖儿女羡煞夷光,妒煞卫玠!”
    顾朗轩诧道:“瑶妹之意,在一路之上,你还要大肆招摇?”
    萧瑶点头笑道:“不单大肆招摇,我并要和你表现得特别亲热,期使江湖中纷纷传言,‘红衣昆仑’萧瑶与‘紫竹书生’顾朗轩是情投意合的武林剑侣!”
    顾朗轩双眉略蹙,目注萧瑶问道:“瑶妹的这种打算,定是另有用意?”
    萧瑶点头答道:“不错,但这种用意,仍是为你着想!”
    顾朗轩不解其意,茫茫然失声问道:“瑶妹,你说什么?这种举措,是……
    是为我着想?“萧瑶笑道:“当然,我要使这种江湖流言传入‘梅花女侠’林傲霜的耳中,使她妒火狂烧,前来找你责询薄幸之罪,那时一加解释,不就花好月圆,比你天涯海角苦苦寻她之举,容易得多么?”
    顾朗轩感动得目中含泪,凝注萧瑶叫道:“瑶妹,你……你的节操多高?
    心意多善?真……真是一位大慈大悲、重人轻己的女菩萨!跋粞苦笑一声说道:“我虽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菩萨心肠,但却并不希望真正变成魔鬼!将来在那位林姑娘的面前,顾兄务须替我解释清楚,还我清白才好!?
    顾朗轩叹道:“瑶妹放心,只要我能见着林傲霜时,不惜为你屈膝,向她下上一跪!”
    萧瑶咦了一声,挑眉说道:“为我下跪则甚?难道我当真做了什么对不起她之事,必须求她宽恕?”
    顾朗轩俊脸微红,赧然不语!
    萧瑶忽有所悟,伸出纤纤玉指,在顾朗轩额角之上点了一点说道:“我明白了,顾兄好坏!”美人娇嗔,最具风情,尤其在萧瑶这种容光盖代的洒脱娇娃身上表现出来,更是韵致独绝!
    何况顾朗轩对她既感恩,又牵情,更佩服萧瑶的武功文采,智计胸襟,若非与林傲霜定情在先,不忍辜负,早就甘为这位“红衣昆仑”的裙下不二之臣,倾心拜倒!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顾朗轩虽是尽力克制,在感情防线之上,有时仍难免会出现漏洞,濒临崩溃之境!
    如今他见了萧瑶风情万种的娇媚之状,忍不住轻伸猿臂,把这一位“红衣昆仑”揽入怀内。
    萧瑶吃了一惊,扬眉问道:“顾兄,你……你这是作甚?”
    顾朗轩俊目放光,盯在她那绝代娇靥之上,含笑叫道:“瑶妹,你刚才说我好坏,我要问你,我坏在何处?”
    萧瑶白他一眼说道:“你要向林傲霜不惜下跪则甚?是不是打算‘鱼掌兼得’,一箭双雕?”
    顾朗轩不好意思点头,只是“嘻嘻”傻笑!
    萧瑶娇笑说道:“被我讲对了吧,像这等获鱼思掌、得陇望蜀之人,难道还不坏么?”
    顾朗轩不便答话,只把揽住萧瑶的那双手臂,搂得紧了一点!
    萧瑶妙目之中闪烁奇光,盯着顾朗轩道:“顾兄,说老实话,你是不得得陇望蜀,获鱼思掌?”
    顾朗轩觉得这是自己向萧瑶表达情意的大好机会,便红着俊脸,点了点头!
    谁知他头儿才点,面颊之上业已脆生生地挨了一掌!
    这一掌当然不会打重,萧瑶却于轻掴顾朗轩之时,娇躯微闪,挣脱了他的搂抱!
    当然是极轻极轻的一记掌掴,却已使顾朗轩的整张俊脸完全通红!
    萧瑶虽已挣脱搂抱,却仍站在顾朗轩的身边,看着他这副窘状,吃吃笑道:
    “人家讲究‘求仁得仁’,如今顾兄是‘思鱼得掌’,难道还不高兴么?”
    顾朗轩委实拿这刁蛮侠女毫无办法,苦笑一声道:“瑶妹,你……你怎么出尔反尔?”
    这回轮到萧瑶表示惊讶地咦了一声,问道:“我从来说话算话,决不轻诺,顾兄这”出尔反尔‘一语,却自何来?“顾朗轩道:“方才瑶妹不是说要在一路之上和我表现得特别亲热么?”
    萧瑶失笑说道:“原来顾兄会错意了!”
    顾朗轩说道:“会错意了?难道瑶妹所说的‘亲热’二字,有甚特别解释?”
    萧瑶点头笑道:“要说有特别解释也可,就是我们两个当着人要表现得特别亲热,背着人却不可过份亲热!”
    顾朗轩皱眉问道:“这种特别解释,定有特别道理?”
    萧瑶笑道:“当然有特别道理,我已说过,要制造你我的绯色江湖流言,传入林傲霜的耳中,以期引起她妒嫉之心,则我们当着人之际,自然要表现得特别亲热一点!”
    顾朗轩点头道:“这道理我懂,所不懂的是为何背着人时,却……却不许我和瑶妹亲……”他那“亲热”一语的“热”字尚未出口,萧瑶娇笑接道:“这道理更容易懂,就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们若于私室之中过份亲热,万一把持不住,岂不……”顾朗轩疑惑萧瑶情意有变,急急问道:“瑶妹不是对我……”萧瑶颇为大方,毫不忸怩地接口笑道:“不错,在你假扮上官奇之际,我便说过‘对你这块老骨头颇感兴趣’,你如今却非我啃嚼骨头、享受滋味之时!”
    顾朗轩听得一怔,萧瑶又含笑道:“我们之间虽然情投意合,你在时机未到前,却必须保持圣洁,否则,我萧瑶便不是‘圣女’,而是‘荡女’了!”
    顾朗轩目注萧瑶,失声问道:“瑶妹,你……你……你要作圣女?”
    萧瑶笑道:“我自知心肠太热,难超爱海,易堕情天,故而‘圣女’虽不可期,最低限度,也要作一名‘圣妾’!”
    顾朗轩苦笑说道:“我只知古人有‘薄合怜卿甘作妾,伤心恨我未成名’之句,却不知道‘圣妾’二字是何出处?”
    萧瑶妙目微翻,扬眉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出处,我自己创造此话,难道不行?”
    顾朗轩碰了一个钉子,急忙点头说道:“行,当然行,但瑶妹能不能把这‘圣妾’二字的真实含意解释一下?”
    萧瑶略一寻思,颔首说道:“好,我来加以解释,顾兄,你要听仔细了……”
    语音至此微顿,目注顾朗轩,把神色一正,朗声说道:“这‘圣妾’二字,有两种含意,第一种含意使是满足你‘得陇望蜀,获鱼思掌’的心愿……”顾朗轩听得几乎喜心翻倒,正欲发话之际,萧瑶目闪神光,又接口道:“第二种含义,便是为何不许你在背人之际,与我过份亲热的说明,因为我们之间,不容有任何污点,我要把位清清白白、完完整整的‘紫竹书生’顾朗轩还给林傲霜,然后再向她恳求分给我一半……”这番说儿,把位“紫竹书生”顾朗轩听得心中不知是悲?
    是喜?是酸?
    是甜?充满了一片无法形容的奇异滋味!就在他俊目含泪,意欲发话之时,萧瑶突然秀眉一挑,腾身斜飞而起!
    顾朗轩以为她要离开自己,不禁急得高声叫道:“瑶妹……”声音才一出口,便自顿住,因为他已发现萧瑶不是意在离去,而是飞身扑向侧方八九丈远的一片树林!
    顾朗轩跟踪纵身,发话问道:“瑶妹为甚如此?莫非发现敌踪!”
    这时,萧瑶人已落在林中,恨声答道:“有人在偷听我们讲话,可惜我来迟一步,这厮手脚又颇溜滑,居然被他逃掉!”
    顾朗轩身形落下,举目一看,林中满地肉骨,尚有残余的酒香,果然是有人停留过。
    萧瑶用鼻一嗅,扬眉笑道:“这酒味余香好像是地道的汾酒?”
    顾朗轩点头笑道:“瑶妹不愧是杜康知音,辨识得丝毫不错,这地上残余的则似狗骨?”
    萧瑶叫道:“吃狗肉,喝汾酒,这偷听我们谈话之人,难道是个花花和尚?”
    顾朗轩笑道:“那边有个简单的石垒行灶,看这搭灶的手法,颇似丐帮中人,故而可以断定不是个酒肉和尚,便是个贪嘴乞丐……”萧瑶在旁加上一句说道:
    “而且由对方的溜滑的身手之上,可以看出还具有上乘武功!”
    顾朗轩见萧瑶仍在妙目流光,四处察看,便含笑说道:“瑶妹何必如此查究,你不是意欲制造江湖流言么?……”话犹未了,萧瑶便挑眉说道:“我喜欢给人当面听,不喜欢给人背后听,生平最讨厌这等有欠光明、鬼鬼祟祟的举措!”顾朗轩见她满面气恼之状,含笑安慰说道:“瑶妹,你一向具有极高的智慧,但今日这场气恼却生得丝毫没来由!”萧瑶诧然一怔,目注顾朗轩道:“顾兄此语怎讲,为何丝毫没来由?”
    顾朗轩看着那林间行灶与满地狗骨,答道:“由这行灶与狗骨看来,对方早就在此,我们是后到,似乎只属凑巧,不可怪责对方是有意窃听!”
    萧瑶无语可驳,向顾朗轩点头说道:“顾兄口舌真个善辩,替对方开脱得好!”
    顾朗轩笑道:“我和这位酒肉朋友风萍未遇,替他开脱什么?只是叫瑶妹不要无谓生气!”
    萧瑶白他一眼,嫣然笑道:“你要我不生气,便须乖乖听我的话儿!”
    顾朗轩失笑说道:“瑶妹尽管分派就是,我决不敢有违将令?”萧瑶正色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便严格执行我的计划,我们于当人之处行迹无妨亲密,以制造江湖流言……”顾朗轩连连点头,萧瑶把两道湛如秋水的目光盯在他脸上,扬眉问道:“但在背人之际,我们应该作些甚事,顾兄可知道么?”顾朗轩本想点头,忽又摇头笑道:“末将不敢擅自猜测,仍请元帅传令!”
    萧瑶脸上毫无笑容地冷冷说道:“我们纵然合室同床,也各睡各的,我要好好用功,以弥补此次伤损,你也应该下番苦心,把我抄给你的上卷‘玄清秘录’之中的练气秘诀好生习练,以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一连串的危难焦急之下,顾朗轩几乎忘了此事!
    如今被萧瑶这一提醒,自然满面通红,喏喏称是!
    萧瑶看了顾朗轩一眼,正色说道:“顾兄,不论此去昆仑是否能邀得我妹子萧琪为助,以‘五毒香妃’木小萍猖獗凶邪暨一些旷代凶人纷纷出世的情况而论,前途仍极艰险,最值得倚靠的,不是任何外来助力,而是我们自己本身的充实准备和随时警惕!”
    顾朗轩红着俊脸,赧然说道:“瑶妹教训得是,我对你所传的练气秘诀,定刻苦用功!”
    萧瑶娇笑说道:“以顾兄的绝世资质与原有的深厚修为,只要花上数日苦功,把那口诀融会贯通,获益自大,等到了昆仑,我向我义母说明你师门来历,她老人家定会将上卷‘玄清秘录’见赠,顾兄再勤予苦练之下,成就便可能高过我了!”
    顾朗轩目注萧瑶,眼光中充满感激,眼眶中含着泪水,缓缓说道:“瑶妹,你对我的恩情,真……真是山无其高,海无其深……”萧瑶失笑说道:“顾兄不要酸了,我们约束已定,就此赶路。”
    顾朗轩点头应命,双双启程。
    这一对男女英侠,在酒店饭馆人多眼众之处,果然形迹极为亲热,甚至投宿住店,也是共辟一室。
    但等房门一关后,却各在榻上打坐,一个行功,一个练气,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根本不涉及丝毫儿女之私!
    七日下来,萧瑶向顾朗轩娇笑叫道:“顾兄,你是否有所觉察,就这区区七日之间,业已……”话犹未了,突然双眉一挑,目注室外。
    这时,他们在一间旅社上房之中,长夜漫漫,练功甫毕。
    顾朗轩也听出窗外有人,遂朗声问道:“窗外是谁,顾朗轩与萧瑶在此候驾,请进一会!”
    窗外有个清脆的女子口音呸了一声,说道:“一双无耻狗男女,竟敢腆颜报甚字号?”
    这句“无耻狗男女”,委实话意太重,把顾朗轩骂得剑眉双剔,俊脸通红!
    他刚刚走近窗前,“飕飕”劲风响处,三线紫光,业已破窗而入!
    顾朗轩身形微闪,避过两线紫光,另一线紫光,则被在榻上打坐的萧瑶伸手接住!
    但等顾朗轩出室察看,却院亭空空,适才发话辱骂的那位女郎,业已失去踪迹。
    顾朗轩尚想飞身上屋,追察人踪,萧瑶已在室中含笑叫道:“人走了么,顾兄不必再追。”
    顾朗轩返回室中悻悻说道:“这位姑娘嘴皮刻薄,把我们骂得太惨,我真想……”萧瑶嫣然一笑,截断顾朗轩话头说道:“顾兄想要怎样?我们不是存心找骂么,今天好容易才遇上一个主顾,你怎么违背原意,动了火气?”
    顾朗轩苦笑道:“挨骂无妨,但这‘无耻狗男女’一语,却被骂得太重……”
    “‘无耻’无妨,‘狗男女’更好,越是有人对我们骂得恶毒,我们所期望的事儿才越是容易实现!”
    语音至此微顿,目光斜瞥顾朗轩,娇笑说道:“顾兄,今天这桩事儿委实太理想了,你知不知道骂我们为‘无耻狗男女’的那位姑娘是谁?”
    顾朗轩闻言一愕,向萧瑶诧声问道:“是谁?难道瑶妹认识她么?”
    萧瑶微摇螓首,笑了一笑说道:“我不识其人,却识其名,知道这是一位嫉恶如仇,爱管闲事,但也有点爱兴风使浪,惹动是非的红妆侠女。”
    她一面说话,一面把适才接在手中的一根紫色小针,向顾朗轩递去。
    顾朗轩接过一看,见那紫色小针的针身之上,铸有龙纹,遂呀了一声道:
    “是‘紫衣龙女’聂红绡么?”
    萧瑶道:“你认识这位‘紫衣龙女’?”
    顾朗轩摇头答道:“我不认识聂红绡,但却知道她和‘梅花女侠’林傲霜的感情不错。”
    萧瑶扬眉叫道:“妙极!妙极!我不畏人言,故意与你亲热之意,便是想把这种消息传入林傲霜的耳中,聂红绡既与林傲霜相熟,岂非更妙不过?”
    顾朗轩剑眉一蹙,欲言又上。
    萧瑶笑道:“顾兄皱眉则甚,是不是怕会弄得不可收拾?”
    顾朗轩苦笑说道:“画虎不成,反类其犬,总是令人尴尬之事,我的确有点害怕,自己钻进自己所布的圈套之内,弄成‘跳下黄河洗不清’……”萧瑶微笑说道:“我明白了,顾兄是怕没有证人,将来没有人相信我们的辩白之语,使我们难明心迹?”
    顾朗轩正色说道:“瑶妹莫非认为不值得顾虑么?我们的一番扮戏,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萧瑶好似胸有成竹地向顾朗轩摇了摇头,嫣然一笑道:“顾兄不必忧虑,我们虽无‘人证’,却有‘物证’!”
    顾朗轩吃了一惊,诧然问道:“‘物证’?这种人前作欢,暗室坚贞之事,却哪里有‘物证’可能……”萧瑶不等顾朗轩说完,便即含笑叫道:“顾兄,你看这是什么?”
    她一面说话,一面卷起右臂衣袖,在晶莹如雪的肌肤之上,有颗豆大的朱砂红点。
    顾朗轩目光注处,失声说道:“这是‘守宫砂’?”
    萧瑶点头笑道:“对了,同室同床,宫砂不褪,难道还不能证明我们的‘清白’,和人前作欢、暗室坚贞的一番苦心么?”
    经过萧瑶这样一加解释,顾朗轩心中始宽,但仍双掌互握,唉了一声!
    萧瑶叫道:“顾兄你还……”
    顾朗轩知她有所误会,慌忙说道:“我是可惜那‘紫衣龙女’聂红绡,为何在打了我三根‘紫龙针’后便悄然逸去,否则,我或可从她口中问出有关林傲霜的一些讯息?”
    萧瑶笑道:“这话也对,我们前去找她!”
    顾朗轩咦了一声,看着萧瑶,问道:“瑶妹倒说得轻松,那位‘紫衣龙女’早已鸿飞冥冥,却是怎样找法?”
    萧瑶秀眉双挑,目闪慧光说道:“我认为聂红绡多半是与我们住在同一旅舍之内,否则,她纵爱管闲事,也不会这样凑巧。”
    顾朗轩连连点头,唤来店家,萧瑶竟猜得半点不错,聂红绡所居,正与他们相对,不过只隔了个小小院落而已!
    但等他们去往聂红绡房中拜望之际,这位“紫衣龙女”已留下店钱,悄然离去。
    桌上除了一绽纹银之外,并压了一张纸条。
    顾朗轩把纹银交给店伙,取起纸条看时,只见纸上写的是“莫道昆仑容颜好,记下梅花一段情!”
    萧瑶看完,失笑说道:“江湖传言,委实不差,‘紫衣龙女’真是爱管闲事,顾兄请看这两句诗儿之中,聂红绡打抱不平,为林傲霜拈酸吃醋的心情,业已昭然若揭!”
    顾朗轩叹道:“瑶妹,为了助我,你不单履险犯难,尽心尽力,连名誉也忍受毁损污辱,怎让我过意得去?”
    萧瑶失笑说道:“顾兄又来迂腐,我们如今业已利害相同,步骤一致,哪里还分甚彼此?……”话音刚刚至此,窗外又起异啸!
    萧瑶手腕微伸,便把一支“甩手箭”夹在右手食中二指之间。箭上附有纸条,顾朗轩业已闪身出室。
    萧瑶看完纸条,顾朗轩恰好转回聂红绡所居的这间客房之内。
    萧瑶含笑问道:“顾兄,来人是谁?不会再是那位‘紫衣龙女’聂红绡?”
    顾朗轩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出室的身法自信不慢,却只见二三十丈以外有条灰影一闪即没,快得令人根本无法追逐!”萧瑶哦了一声,皱眉说道:
    “这是谁呢?此人功力这高,为何所用‘甩手箭’却是寻常暗器?”
    顾朗轩要过箭上纸条,只见写着:“今明两夜之间,慎防赤尸之厄!”
    这张纸条的字迹书法,是一笔怀素狂草。
    聂红绡所留的纸条,则是相当瘦劲的“瘦金书”。
    由此可见,这“飞箭传书”之人,不会是“紫衣龙女”!萧瑶等他看完之后,娇笑说道:“顾兄,真想不到,我们虽有冤家,也有朋友!”
    顾朗轩道:“瑶妹所指的‘朋友’是谁?”
    萧瑶笑道:“是谁?我不得而知,但对方既要我们慎防‘赤尸之厄’,总不会存什么恶意?”
    顾朗轩目光凝注在那“赤尸”二字,皱眉苦苦思忖!萧瑶笑道:“顾兄,你在想些什么?”
    顾朗轩指着纸条上慎防赤尸之厄的“赤尸”二字,皱眉答道:“我是在想这‘赤尸’字样,是不是指瑶妹在‘迷魂坳’中所会过的那位‘赤尸夫人’聂玉倩?”
    萧瑶目光一转,点头笑道:“顾兄的这种猜测,大概离题不远……”但话方至此,忽又扬眉说道:“那‘赤尸夫人’聂玉倩在‘迷魂坳’中是与我未战而逃,她纵在今明两夜出现,又能对于我们构成什么‘灾厄’威胁?”
    顾朗轩含笑说道:“正因为‘赤尸夫人’聂玉倩是与瑶妹未战而逃,才更显出此女的眼光过人,心计狡黠,如今,她既卷土重来,必有所恃,瑶妹千万莫存骄敌之意!”
    萧瑶向顾朗轩看了一眼,笑吟吟地说道:“我义母平日对于我和琪妹的教训之中,便把‘骄傲’二字列为大戒,顾兄放心好了,有时我纵容‘骄’字,也是故意气激敌人,决非过于自傲,我知道八荒四海之间,身怀奇材异能之士,不知多少?自己虽略有成就……”顾朗轩见她语音未了即顿,正待诧问,萧瑶忽把双眉一挑摇头说道:“不对,不对!这纸条上‘赤尸’二字,大概不是指那‘赤尸夫人’聂玉倩!”
    顾朗轩道:“瑶妹何以突出此语,改变判断?”
    萧瑶妙目流波,嫣然一笑答道:“因为我们曾与索明定了约会,他们大可利用南宫敬作为香饵,在‘千鬼壑’中设下埋伏,以逸待劳,守株待兔,何必还远道追踪,急于生事?”
    顾朗轩微笑说道:“瑶妹问得有理,但一来这群凶邪都是寡廉鲜耻之辈,彼此虽已定约,他们却不一定能严格遵守信义。”
    萧瑶笑道:“这是第一,定然还有第二。”
    顾朗轩点头说道:“第二便是我要请问瑶妹,你还记不记得南宫贤弟在古庙中向你所说之话。”
    萧瑶道:“当然记得,但不知顾兄所指是什么话儿?”
    顾朗轩含笑说道:“南宫贤弟本性被迷,不是曾向瑶妹夸耀己与‘氤氲仙姬’皇甫婷,‘三绝妖姬’戚小香等结了孽缘,并将与‘五毒香妃’木小萍、‘赤尸夫人’聂玉倩等接近么?”
    萧瑶颔首说道:“一点不错,南宫敬似已丧失廉耻之心,他当时正是这样向我夸耀!”
    顾朗轩扬眉说道:“由此可见,‘赤尸夫’聂玉倩并不在”千鬼壑‘,她对瑶妹与索明已订约会之事,也未必知晓。“萧瑶失笑说道:“算你说得有理,还有第三没有?”
    顾朗轩摇头笑道:“没有第三了。”
    一语方出,萧瑶娇笑道:“你没有第三了,我却有三点计划!”
    顾朗轩注目笑道:“瑶妹,请道其详,愚兄恭遵号令!”
    萧瑶说道:“第一,既然有朋友通知,今明两夜之间有敌来犯,我们便不必坐以待敌,大可迎上前去。”
    顾朗轩含笑问道:“我们根本不知道敌从何来,却是怎样迎法?”
    萧瑶笑道:“我们今明两日可于白天休息,夜间行走,不使对方截击便利,也不教这群凶邪找到旅舍之中,骚扰得鸡犬不安,惊世骇俗!”
    顾朗轩抚掌赞道:“不扰及世俗最好,我同意瑶妹的这项处置!”
    萧瑶梨涡双现,继续笑道:“第二,在对方出现之时,若是由顾兄应战,则或胜或败,却必须听我的‘传音密语’决定!”
    顾朗轩微笑道:“常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瑶妹要我胜或艰难,佯败却太以容易,但瑶妹可否把你意欲佯败之故,先行告诉我呢?”
    萧瑶娇笑说道:“我们之间自然推心置腹,还有什么隐瞒不说之理?不过顾兄一向智慧甚高,善于揣摩人意,你不妨……”顾朗轩听至此处,急忙摇手笑道:
    “不行,我猜不出来,在你这女诸葛的面前,我哪里谈得上‘智慧’二字,早变成司马懿了!”
    萧瑶笑道:“我认为武林人物,凡属有义肝侠胆者,多半爱管闲事,辄作不平之鸣!”
    顾朗轩颔首道:“这是当然之理,瑶妹突然说这题外之语则甚?”
    萧瑶边自与顾朗轩走出聂红绡所居,回到自己室内,收拾行囊,边自低声笑道:“这不是题外之语,而是题内之话,顾兄请想,那位用‘甩手箭’向我们提出警告的朋友,既知今明两晚有场热闹,他会就此甩手而去,不藏在暗中凑凑趣么?”
    顾朗轩她这样一说,恍然笑道:“瑶妹是要我们佯败,处于不利地位,以诱使那位朋友抱着侠肝义胆,出面帮忙?”
    萧瑶娇笑说道:“要他帮忙是伪,我想看看这位朋友到底是谁才是真!”
    顾朗轩赞道:“好主意,我一定听从瑶妹的‘传音密语’行事。”
    萧瑶妙目之中神光突闪,说道:“第三点最重要,我们在与对方相遇以后,必须先弄清楚为首之人的身份,然后于第二点目的达到之后,再对他手下留情!”
    顾朗轩一时之间未解其意,皱眉问道:“手下留情?此话怎讲?”
    萧瑶看他一眼,嫣然笑道:“顾兄把‘留情’二字之上,加个括弧,便会明白我的含意了。”
    顾朗轩略一寻思,向萧瑶扬眉问道:“瑶妹之意,是否要在对方首脑人物身上留点记号?”
    萧瑶点了点头,正色说道:“此人既敢前来挑衅,并为群凶首脑,必具相当身份,我们若能够在他身上作点手脚,岂不等于对南宫敬的安全,加了一点保障,使‘五毒香妃’木小萍等多层顾虑?”
    顾朗轩由衷佩服地向萧瑶投过一瞥钦敬的目光,说道:“瑶妹这种设想着实高明,你打算施展什么神奇手法?”
    萧瑶皱眉说道:“木小萍究竟如何?我们虽未会过,但从皇甫婷等人的成就之上,已可看出她既能领袖群邪,艺业必甚惊人,若用寻常手法,定然难不住她,我们又不惯于以毒伤人,故而只好略为耗些精神,施展一次‘七情指’了。”
    顾朗轩闻言之下,骇然说道:“‘七情指’是各种指法之中极上乘者,瑶妹竟练过这项功力?”
    萧瑶笑道:“我虽练过,却未炉火纯青,只可以将就使用而已,以前不曾施展,这次还是新开张呢!”
    顾朗轩问道:“这‘七情指’是否可使被点之人七情怔忡,如醉如痴?”
    萧瑶点头答道:“正是如此,除非以独门手法加以解救,否则,其人虽不病不死,却永远处于一种喜怒无常、哭笑不定的疯狂状态之中!”
    顾朗轩又复问道:“这种指法,能于对敌之际随意施展么?”
    萧瑶摇头笑道:“我义母可以,我和琪妹则均未曾练到那样湛深的火候,只能先将对方制住以后,再循经按脉,细加下手!”
    说至此处,叫来店家,结清帐目,双双离却旅舍。
    他们计议既定,遂在日间尽量饮食休息,等到残阳西坠,蟾魄东升之际,再复上路。
    刚一进入一片深山之际,萧瑶便向顾朗轩传音笑道:“顾兄听见了么?
    在我们右方十来丈之后,有两人暗暗追踪!肮死市点了点头,也以“传音密语”说道:“我听见了,但这两人既在十来丈外便被我听出声息,足见也并非我们意料之中的首脑人物??
    萧瑶传音笑道:“这是狗腿子,狗头走在前面,看来不必等到明晚,对方在今夜便会有甚举动!”
    顾朗轩扬眉悄声道:“越早发动越好,我正等着瞻仰瑶妹的‘七情指’呢!”
    萧瑶笑道:“我虽有此打算,但若不能够先把对方制住,则一切计划,均告成空……”话方至此,空中陡地一暗……大片乌云,随着劲急夜风,从西北吹来,布满空中,遮蔽了星月光芒。
    顾朗轩扬眉朗声笑道:“瑶妹,幸亏我们身怀薄艺,不惧宵小,否则这月黑风高,深山野谷之中,岂不是强人剪径的绝好时地?”
    萧瑶娇笑说道:“假如真有强盗,就有趣了,我们可以客串一次‘黑吃黑’,反而把剪径强盗抢个精光!”
    顾朗轩失声一笑,方待说话,前途突然起了摄人心魂的凄凄鬼哭!
    他们互视一眼,转过一座峰脚,便告双双止步!
    他们止步之故,是因为有件极为扎眼的东西阻住去路。
    这个东西是口棺材!
    棺木应该入土,或是暂厝于祠堂庙宇之中,哪有置于当道,阻人去路之理?
    尤其这口棺木,不仅特别巨大,几乎比寻常棺木大了一倍,其色泽、质料更是来得特别!这棺木,是红色!
    一般棺木虽有红色,但不是“朱色”,便是“紫红”,从来也没见过这般红得像血的鲜赤色泽!
    奇巨,鲜赤,业已构成怪异,但更怪异的,却是这棺木的质料!
    虽称棺木,却非木质,也非金、银、铜、铁或是石质!
    这是一口皮棺,是用上好牛皮所制,盛殓死尸的不祥之物!
    萧瑶看在眼中,向顾朗轩嫣然笑道:“顾兄,你的江湖阅历尚称丰富,可知道这奇异巨型的血红皮棺,是何来历?”
    顾朗轩摇头笑道:“我不知它来历,但却可以断定,此物充满邪气,绝非正派人士所有!”
    萧瑶娇笑说道:“那是当然,顾兄,我想给它一掌,把这‘血红皮棺’斫开,看看其中所藏到底是什么妖魂鬼怪,好么?”
    顾朗轩微微一笑,尚未答话,身后数丈以后,有人厉身喝道:“贱婢休要找死!”
    随着叱声,两条人影电掠而至,身法居然十分矫捷,显是内家高手!
    到了近前,身形停住,原来是两个黑衣老叟,一个又矮又小,骨瘦如柴,另一个则眇了一目,身躯相当壮健!
    萧瑶目光一扫,冷然说道:“来人通名!”
    那两个黑衣老叟对萧瑶根本不加理会,却向那口奇巨的血红皮棺,双双恭身一礼,由矮瘦老者发话说道:“启禀神君,昆仑妖女萧瑶业已自行报到!”
    萧瑶闻言,侧视顾朗轩,失笑说道:“顾兄,我真是越混越回头了,竟由‘红衣昆仑’变成了‘昆仑妖女’!”
    顾朗轩冷笑说道:“他们自己有点妖里妖气,反称别人为‘妖’,真是岂有此理!看来这所谓‘神君’是在血红皮棺之内,等他出现之时,非要好好……”
    话方至此,突然起了一种极为奇异的裂帛声息!
    跟着红光一闪,那口奇巨的血红皮棺竟然失去踪迹,并有一男一女,站在适才停棺之处。
    男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长衫,胸前绣有一只血红的骷髅头骨,生得尖头削腮,鼠眼蓝鼻,颏下一撮山羊髭髯,年龄约莫五十余岁?
    女的则相当妖艳,约莫花信年华,穿了一件红色长衫,胸前绣了一只黑色骷髅头骨!
    他们各自持着一件奇形兵刃。
    男的手上,是根粗如人臂、长约五尺的皮质血红巨棍!
    女的手上,是根盘在一处、握于掌中的血红细细长鞭。
    萧瑶与顾朗轩均自心头雪亮,知道那口血红的皮棺决不会突然消失,定系精心特制,如今业已变成了这男女二人手中的一鞭一棍。
    他们虽已看透端倪,却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制作之巧,与收棺变为鞭棍的动作之快!
    这时,那山羊须老者鼻中低低地哼了一声,矮瘦老者与眇目老者一左一右,侍立在山羊须老者暨那红衫艳妇身后。
    红衫艳妇首先把两道水灵灵的目光,在顾朗轩身上略一打量,然后向萧瑶“格格”娇笑问道:“这位姑娘就是新近崛起江湖、名满天下的‘红衣昆仑’萧瑶么?”
    萧瑶摇头道:“不是!”
    红衫艳妇颇感意外地怔了一怔,双眉微蹙,目光凝注萧瑶,诧声说道:“姑娘不是萧瑶?”
    萧瑶秀眉微挑,缓缓说道:“我是萧瑶,但却不是什么‘红衣昆仑’?
    只是一名‘昆仑妖女’而已!?
    红衫艳妇这才明白,萧瑶是针对矮瘦黑衣老叟适才之言,故意讽刺,笑了一笑,改向顾朗轩问道:“这位朋友怎样称谓?”
    顾朗轩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在下姓顾,名朗轩,在当世武林中,有个‘紫衣书生’的外号!”
    站在红衫艳妇身后的那个眇目老者闻言之下,冷笑一声,哂然说道:“阁下少信口胡吹,据我所知,‘紫衣书生’顾朗轩业已死掉,坟在伏牛山‘双松谷’口!”
    顾朗轩笑道:“朋友所语,虽有其事,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眇目老者问道:“什么叫做‘其二’?”
    顾朗轩指着萧瑶,含笑答道:“所谓其二,就是指我顾朗轩死而有幸,交上了这位红妆密友!”
    眇目老者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顾朗轩笑吟吟地说道:“生死人而肉白骨,只是人类奇谈,我既交上了这位‘昆仑妖女’,沾了她一点妖气,则死后还魂,再从坟墓里钻将出来,也不算是什么特别惊人的了!”
    萧瑶连连抚掌,娇笑赞道:“答得好,答得好!看来顾兄当真是沾了我一点妖气!”
    红衫艳妇说道:“好,就算你是刚从坟墓里钻将出来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吧,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顾朗轩道:“我们既不想攀什么亲戚,知道姓名与否,似乎并不十分重要?”
    红衫艳妇又碰了一个橡皮钉子,不禁双眉一挑,目闪寒芒问道:“顾朋友难道看不出我们在此拦路相待,彼此间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顾朗轩笑道:“我又不是坟墓里的死人,自然看得出来!”
    红衫艳妇道:“既然如此,则你们少时不死必败,难道不想知晓是死在谁的手中,败在谁的手下,而作个糊涂鬼?”
    萧瑶听得对方如此大发狂言,不禁嘴角微彼,哂然一笑。
    顾朗轩缓缓说道:“好吧!倘若你们真有能耐杀死我们,或挫败我们的信心,便请报个名儿也好!”
    耀武扬威了好半天,所获得的仍是一番冷淡,委实使那红衫艳妇觉得有点无味!
    她双目之中微闪阴厉的寒光,先指着自己的鼻尖说道:“我是‘铁心红娘’崔小莺!”
    顾朗轩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抱歉,在下孤陋寡闻,在武林之中还是第一次听得这‘铁心红娘,四个字!”
    崔小莺不以为忤地含笑说道:“这不怪你,因为我一向隐居东海‘金钟岛’上,最近才到中原走动!”
    顾朗轩听了“东海金钟岛”之名,觉得有点耳熟,似乎在何处听过?
    崔小莺又指着那山羊须老者,娇笑说道:“这位是我丈夫,也就是东海‘金钟岛’的岛主‘黑眚神君’白笑天!”
    萧瑶听至此处,哦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但一语方出,却又皱眉说道:“奇怪……奇怪……”这一来,倒把那位“铁心红娘”崔小莺弄得好不奇怪,诧然问道:“萧姑娘,你明白什么?又奇怪什么?”
    萧瑶以两道清澄如电的目光盯在崔小莺身上,秀眉微微一挑,梨涡双现地含笑说道:“我明白你不是这位白神君的原配,大概只是他的如夫人?”
    这两句话儿,使崔小莺脸上立泛红霞,眉间也腾起杀气!
    萧瑶不加理会,仍自面含娇笑地缓缓说道:“我奇怪的是,我与你们从未结过梁子,只与白笑天的那位原配妻子‘赤尸夫人’聂玉倩有过一次接触,看来白笑天专宠新人,已忘旧爱,怎么还会为聂玉倩之事有所出头,岂不是奇怪么?”
    那位“黑眚神君”白笑天直到此时才开口讲话,冷冰冰地说道:“萧姑娘说得不错,我与那聂玉倩早就断绝了夫妻之义……”萧瑶接口笑道:“恭喜,恭喜,白神君能与聂玉倩断了夫妻之义,真是大喜之事,但仅断夫妻之义,似还不够彻底?你应该赶紧找到她,和她当众公开地断绝夫妻之名!”
    白笑天闻言一愕,有所不解地诧然问道:“萧姑娘此话怎讲?”
    萧瑶笑道:“你知不知道聂玉倩如今已不在云台山中隐居,而与‘五毒香妃’木小萍、‘氤氲仙姬’皇甫婷、‘三绝妖姬’戚小香等混在一处?”
    白笑天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萧瑶接口笑道:“木小萍、皇甫婷、戚小香等,全是行为浪漫无比的荡妇妖姬,不知蓄养了多少精壮面首,镇日淫乐……”白笑天听至此处,脸上神色业已变得十分难堪!
    萧瑶笑道:“故而,我奉劝白神君既与聂玉倩断了夫妻之义,更应该立即找到她,公开绝了夫妻之名,否则帷薄不修,英雄气短,不知有多少顶绿帽子扣向头上,你这‘黑眚神君’岂不应该改称‘睁眼王八’或是‘绿帽神君’了么?”
    这番话儿,把顾朗轩听得几乎绝倒!疤心红娘”崔小莺为之掩口葫芦?
    连那待立在白笑天、崔小莺身后的矮瘦老者暨眇目老者,也有点忍俊不禁!
    至于那位被萧瑶讥为“睁眼王八”和“绿帽神君”的白笑天,则神情尴尬无比,似恼羞成怒,有所暴动!
    萧瑶向他摇手笑道:“白神君且慢冲动,我如今业已猜出你何以拦路之故?”
    白笑天道:“你说说看!”
    萧瑶笑道:“大概你是听得江湖传言,我在析城山的‘迷魂坳’中,曾以专门克制‘黑眚赤尸手’的‘燧人指’功力,把‘赤尸夫人’聂玉倩骇得见机抽身、不战而退这件事。”
    白笑天点头说道:“这件事儿已在江湖中流传众口,我当然也会听在耳内。”
    萧瑶含笑又道:“你与聂玉倩虽己夫妻反目,恩断义绝,但‘黑眚赤尸手’却是独门绝艺,遂想寻找一斗,以洗刷‘迷魂坳’中的畏战之耻!”
    白笑天点头说道:“你猜得对,这是我今日寻你的用意之一。”
    萧瑶笑道:“不单用意之一,连你用意之二,我也猜得出来!”
    白笑天意似不信地诧然说道:“恐怕未必?”
    萧瑶秀眉又扬,目闪神光,含笑说道:“你夫妻反目之故,固然可能有别种原因,但‘争胜’二字,却也必是原因之一,如今她怕了我,你却寻我相斗,两者相形,岂非大有光彩?尤其阁下久蛰东海,倘若一举挫败正负盛誉的‘红衣昆仑’,也可立即威震武林,为天下晓!”
    白笑天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目注萧瑶,颇为佩服地说道:“萧姑娘着实高明,你既猜透白某心意,想来定必不会吝于赐教的了!”
    萧瑶点了点头,娇笑说道:“我是乐于奉陪,但事先似应说明,今日一战,是技艺之较?还是生死之博?”
    白笑天尚未答言,那位“铁心红娘”崔小莺却已接口说道:“彼此既无直接深切的仇恨,自然是技艺之较便已足够,就无须谈到‘生死’二字了!”
    萧瑶笑道:“好,这样说来,今日只是我与白神君之会,崔夫人与我顾大哥,请各为己方掠阵,且作壁上观吧!”
    说至此处,改以“蚁语传声”功力向顾朗轩耳边悄然嘱咐道:“顾兄,我已临时改变主意,你不必下场,只袖手旁观便可。”
    顾朗轩一时之间猜不透萧瑶的葫芦之中卖的甚药?只得微一颔首,飘身退出丈许。
    那位“铁心红娘”崔小莺,也招呼眇目老者暨矮瘦老者向后退了几步!
    萧瑶此时不单神情和睦,连称呼上也颇为客气,向白笑天抱拳叫道:“白神君,我们是仅在‘燧人指’与‘黑眚赤尸手’等两桩功力之上较量高低?还是连同其他武学一齐施展?”
    白笑天久闻董夫人之名,知道这位“红衣昆仑”名满江湖必非弱者,但自己对于看家绝学“黑眚赤尸手”,闭门苦练,成就颇高,极有信心,遂在萧瑶说完以后,毫不迟疑地接口笑道:“我们不必涉及其他,就在‘黑眚赤尸手’与‘燧人指’上互相印证便了!”
    萧瑶颔首笑道:“这两种功力施展起来,均需消耗相当真气,何况‘燧人指’在本质之上又对‘黑眚赤尸手’含有克制作用,故而白神君只要敢硬接我三记‘燧人指’力,我便承认你在‘黑眚赤尸手’上有极高成就,独步武林的了!”
    白笑天道:“好,我们各自尽力施展,这就开始!”
    说话之间,一双如扑的手臂业已伸出袖来,手掌部分并在慢慢变色!
    萧瑶注目之下,知道这“黑眚神君”白笑天在“黑眚赤尸手”的修为之上,果然比那“赤尸夫人”聂玉倩高出不少!
    因为她记得清楚,聂玉倩昔日在“迷魂坳”中的手掌色泽仅为乌暗,白笑天如今的手掌色泽却已深于乌暗,成为墨黑!
    她一面注目观看,一面神功暗运,使自己左手中指的色泽由玉白转为朱红。
    白笑天双眉微轩,点头赞道:“‘燧人指’能色呈朱红,萧姑娘着实修为极高,难怪聂玉倩那贱妇见而心寒,不战而退的了!”
    萧瑶笑道:“白神君休得谬赞,你这‘墨黑掌色’,何尝不是绝世罕见?且请接我一指!”
    语音方顿,左掌已伸,一式“仙人指路”,中指挺处,电疾点出!
    指招未到,指尖上一缕奇热的指风,业已破空生啸,果然去势极猛!白笑天艺高胆大,一式“手挥五弦”,凝功硬接!
    他也是掌招才发,一股阴寒劲气,已自排空怒卷,使萧瑶觉得遍体飕飕!
    火热指风和阴寒劲气,虽然是一触即分,但白笑天与萧瑶却均觉全身一震,各自足下微晃!
    这种迹象,显示这位盖世魔头和这位绝代侠女之间,似乎是功力悉敌?
    萧瑶秀眉双挑,原式不变,又来了一召“仙人指路”,但指风所挟的热力和所生的锐啸,比第一指更猛更疾!
    白笑天不甘示弱,也原式不变的,仍以“手挥五弦”接架,掌风的阴寒凌厉,也比先前加强不少!
    第二度硬拼硬接,仍然秋色平分,不分轩轾!
    萧瑶目闪神光,三度出指!
    她在招式方面虽然毫未改变,仍用“仙人指路”,但威势方面,却比前此用指减弱不小,不见丝毫指风劲气,只是软绵绵地一指点去!
    白天笑同样未见半丝掌风地轻轻挥掌应接。
    外行人眼中,他们似乎宛如儿戏,毫无凶险,但内行人眼中,却看出这正是敛有形为无形,各尽全力,实打实接地一搏胜负!
    掌力略弱,掌心立洞,指力略弱,中指立折,除此以外,内力真气,也会受到极大震荡,甚至于有性命之忧!
    因而,除了当事人之外,连在旁观战的“铁心红娘”崔小莺和“紫竹书生”
    顾朗轩,也看得不禁暗暗为白笑天、萧瑶各捏了一把冷汗!
    转瞬间,指掌业已相触,却未发生意料中的重伤惨剧!
    萧瑶收手退身,俏立在白笑天四尺以外,向他抱拳笑道:“白神君,你这掌力造诣的确高明,在当世武林之中,大概不数第一,也可以称得第二的了?”
    白笑天双眼一翻,碧芒电闪,问道:“萧姑娘认为谁的掌力才够称当世第一?”
    萧瑶摇头笑道:“不是我认为,而是江湖中纷纷议论,公推当世掌力造诣最高者,是一位红粉娇娃!”
    白笑天道:“这红粉娇娃是谁?”
    萧瑶笑道:“就是与尊夫人聂玉倩结拜姊妹,让你戴了不少绿头巾,意欲霸视江湖,奴役所有武林人物的‘五毒香妃’木小萍!”
    白笑天一挫钢牙,厉声问道:“木小萍如今何在?我要寻她一会,领教领教她的‘五毒掌’究竟有多高成就?”
    萧瑶微摇螓首,目注白笑天,轩眉说道:“木小萍现在何处,我不知道,但对于尊夫人聂玉倩的行踪,倒还晓得一点!”
    白笑天脸色铁青,问道:“这贱人现在何处?”
    萧瑶答道:“尊夫人不守妇道,如今大概在太岳山中摩云峰下的‘千鬼壑’内,与一帮精壮面首,长枕大被地胡帝胡天,朝夕淫乐呢!”
    白笑天听得满脸杀气,向萧瑶抱拳说道:“多谢萧姑娘指教,我们后会有期。”
    萧瑶娇笑说道:“这次交手的范围太小,难以尽兴,下次相逢,我要和白神君各展所能,全力一搏!”
    白笑天点头说道:“我也极欲领教……”话方至此,萧瑶便接口说道:“但我有一个条件!”
    白笑天诧道:“什么条件?”
    萧瑶妙目之中神光如电,朗声说道:“我只愿和铁铮铮的英雄汉互争高强,不愿和什么绿毛乌龟、软盖王八有所接触,自己失了身份!”
    白笑天羞怒交迸,双眼瞪视萧瑶,似要喷出火来?
    萧瑶失笑说道:“白神君,你对我发狠则甚?要发狠便去找木小萍比比掌力,或是找令夫人去振振乾纲!”
    白笑天咬牙说道:“萧姑娘你不必对我再三讥嘲,白笑天倘若洗不了帷薄之羞,我便从此后不再见江湖人物!”
    说完,向“铁心红娘”崔小莺略一挥手,便带着眇目老者和矮瘦老者电疾驰去!
    顾朗轩目注对方疾驰的背影,含笑说道:“瑶妹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不用‘七情指’了?”
    萧瑶笑道:“这位‘黑眚神君’白笑天和‘铁心红娘’崔小莺,与木小萍等毫无关系,我若对他施展‘七情指’,根本不会发生丝毫作用,故而才临时变计,对他尽量进行挑拨,使这白笑天激动之下,替我们办点事儿!”
    顾朗轩诧道:“替我们办事儿?……”
    萧瑶接道:“在我们往返昆仑的这段时日之内,使白笑天去向‘千鬼壑’中寻事,岂不是好?皇甫婷、戚小香等少一分不安宁,南宫敬便少一分沉沦,少一些风流孽果!”
    顾朗轩赞道:“这临机应变着实高妙,叫我敬佩,瑶妹适才在‘燧人指’力之上也曾故意保留,未尽全力?”
    萧瑶笑道:“我既想对他利用,自然少不得总要客气一点,不使这位‘黑眚神君’有所挫败,丧失雄心!”
    顾朗轩失笑道:“凡属稍有丝毫骨气的男子,最难忍受的,便是帷薄之羞,瑶妹适才那‘绿毛乌龟’、‘软盖八王’等语,着实太以刻薄,骂得这位‘黑眚神君’无法不去‘千鬼壑’中生事,企图一振乾纲的了!”
    萧瑶精目闪光,扬眉说道:“不仅‘黑眚神君’白笑天要振乾纲,连那‘铁心红娘’崔小莺也定会为了她本身的地位,在旁怂恿白笑天了,与‘赤尸夫人’聂玉倩闹成更大决裂!”
    顾朗轩道:“如此说来,他们必去‘千鬼壑’,只不知能否对壑中群邪构成严重威胁?”
    萧瑶道:“根据我适才领略,白笑天功夫不弱,尤其他与崔小莺所持由赤红皮棺化成的一鞭一棍,似乎更具毒着,蕴有特殊威力!此番大闹‘千鬼壑’,总有几个大头色、小头鬼、黑无常、白无常等,难免惨遭劫数的呢!”
    顾朗轩含笑说道:“瑶妹这临机应变之举虽然高妙,但对于另一原计,却略嫌有违背!”
    萧瑶闻言,目注顾朗轩,诧然问道:“另一原计?顾兄此话是指……”顾朗轩接口笑道:“瑶妹不是想把那位对我你暗中帮忙的朋友引出,看看他究竟是谁么?”
    萧瑶哦了一声,娇笑说道:“顾兄原来是指这件事儿,如今白笑天、崔小莺已去,我们的‘赤尸之厄’也告侥幸脱过,且把那位好心的朋友请出来吧!”
    顾朗轩笑道:“瑶妹知道这位朋友的确实藏处么?我方才为你凝神掠阵之时,仿佛曾听得右后方七八丈外,有极轻微的衣角飘风声息!”
    萧瑶点头说道:“顾兄听得不差,这位朋友便是藏在你右后方七八丈外,靠崖壁的一株参天古木的枝叶遮蔽之中!”
    说完,两人便转身身右后方走去。
    大约七丈多远,果见靠着峻拔山崖之旁,有株枝叶茂密、足可藏人的参天古木。
    顾朗轩站在树下,一抱双拳,朗声说道:“哪位武林高朋仗义相助?且请一现侠驾,容萧瑶、顾朗轩谒见拜谢如何?”
    这位“紫竹书生”的语气神态虽极温和,但那参天古木的枝叶丛中,却无人加以理会。
    顾朗轩连说三遍,不见回音,遂侧顾萧瑶,苦笑叫道:“瑶妹,是我们听错?
    还是这位朋友业已走了?”
    萧瑶秀眉微轩,忽然身形闪处,冲天而起!
    她刚刚飞入参天古木的枝叶丛中,便听得“咔嚓”一声枝干断折的声息!
    顾朗轩以为有什么意外,正欲飞身接应。
    萧瑶业已手执一根断枝,曼妙无比地飘然降下,向顾朗轩娇笑说道:“顾兄,这位朋友的身手着实相当滑溜,看来真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呢!”
    顾朗轩问道:“对方既走,瑶妹怎知定是人藏此树?……”萧瑶把手中所折的断枝递过,含笑说道:“顾兄请看,这是证据!”
    顾朗轩接过一看,只见有人用指甲或其他尖锐之物,在树枝上划了两行字迹,写的是:“王八乌龟传隽语,高明我亦服昆仑!”
    顾朗轩看完笑道:“瑶妹那‘王八乌龟’四字,不单够激人,并能服人,真可以流誉江湖,成为你的‘得意隽语’了……”说至此处,咦了一声,皱眉说道:
    “这位朋友来时既曾被我你听见声息,走时怎又毫无所闻?难道他一闻瑶妹的隽语,竟生出什么顿悟,于转瞬之间,平添不少功力么?”
    萧瑶白了他一眼,嫣然笑道:“顾兄是忠厚君子,嘴皮子怎也学得刻薄起来?
    莫非与我交游以来,有点近鲍者臭,近墨者黑?……”顾朗轩道:“我不是口角刻薄,而是据情理加以推测,因为除了有所顿悟,陡增功力之外,这位朋友怎会来有踪而去无迹呢?”
    萧瑶笑道:“关于这项问题,我已加以研究,并求得解答!”
    顾朗轩以两道湛朗的目光盯在萧瑶的如花秀靥之上,扬眉问道:“答案何在?
    瑶妹请抒高见,启我愚蒙!”
    萧瑶缓缓答道:“那位朋友来时是纵身上树,因为参天古木颇高,非用全力,无法纵上,故而曾使顾兄略闻衣角带风声息!”
    顾朗轩点头说道:“瑶妹的这种研判相当合于情理!”
    萧瑶伸手指着那古木梢头,娇笑又道:“顾兄看见没有?这古木的树梢近壁,那位朋友走时不是纵落,而是利用崖壁脱身,蹑足潜踪而去,彼此相距既远,我们又在与‘黑眚神君’白笑天,‘铁心红娘’崔小莺等互作谈话,无法专心凝神,遂告只知其来,不知其去了!”
    顾朗轩苦笑道:“事实大概便如瑶妹所料,这位朋友神龙见首不见尾,只留下两句诗儿,仍使我们蒙在雾中,摸不透他的丝毫来历?”
    萧瑶含笑说道:“如今虽在雾里,他日总有拨云开雾之际,我们不必老是钻在这闷葫芦中,快点走吧!”
    顾朗轩方对萧瑶看了一眼,萧瑶又复笑道:“‘赤尸之厄’虽已过去,但我们昼宿夜行的原计却仍可继续,如今乌云四散,月白风清,我们若辜负良辰,岂不为山灵所笑?”
    这位“红衣昆仑”一面说话,一面走近顾朗轩身边,伸手挽住他的臂儿,并把玉颊贴向顾朗轩的右肩,神情好不亲密!
    顾朗轩心中突然乱跳,既不舍把萧瑶推开,也不忍有所峻拒,失声叫道:
    “瑶……瑶妹……”萧瑶白他一眼,佯嗔接道:“顾兄不要说话,就这样慢慢走吧,我们既已两意相投,盟山誓海,难道行迹亲热一点还怕人说什么闲话么?”
    顾朗轩此时有点猜出萧瑶的心意,暗用“蚁语传声”功力向她悄然问道:
    “瑶妹又在弄甚玄虚了吧?如今是‘背人之时’?还是‘当人之际’?”
    萧瑶传音笑道:“自然是‘当人之际’我萧瑶说话算话,虽然想啃啃你这根‘老骨头’,但声明绝不会先拔头筹,唐突‘梅花’,作出愧对林傲霜姊姊之事!”
    顾朗轩悄声问道:“人在何处?是何身份?”
    萧瑶答道:“另一面峭壁之下,有几个新鲜纤小的足印,显见那人是个女子,藏身在壁上大堆藤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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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顾朗轩似想偏头,萧瑶拉了他一下,悄然嘱道:“不要看她,让她不知我们已有所觉,才相信我们的亲热姿态是发自内心,绝非做作,早点传扬江湖,给林傲霜姊姊听得,方能使得她古井再波,寻你兴师问罪!”
    顾朗轩好生感激她一番苦心,遂配合萧瑶行动,不再让她挽住自己手臂,而改为主动地搂住了萧瑶的纤腰。
    这样一来,两人自然身躯更复接近。
    顾朗轩索性身形略偏,使萧瑶与自己成了脸颊相偎的形态!萧瑶传音笑道:
    “对了,顾兄应该放得开一点,我们既要作戏,便不妨作得深刻逼真一点!”
    顾朗轩以“蚁语传声”功力含笑说道:“瑶妹,你这‘作戏’之语,只说对了我的一半心意。”
    萧瑶诧道:“只对一半,另一半呢?”
    顾朗轩边自领略萧瑶身上的暗度兰香,边自传音笑道:“我是一半配合瑶妹行动,加强作戏深度,另一半则有点情不自禁地假公济私!”
    萧瑶脸上一热,暗暗拧了顾朗轩一把道:“原来你只是假道学,假正经,有失君子风度!”
    顾朗轩笑道:“我反对瑶妹此语,佳人在抱,孰能忘情?要说在如此情况下仍能一心如水,无动于衷,才真是‘假正经’吧!”萧瑶赧然说道:“顾兄你这‘假正经’三字,是在骂我?”顾朗轩笑道:“瑶妹是女中圣洁,与众不同,我怎么敢骂你呢?只要求你不要破坏目前的情状,让我假公济私地好好领略领略!”
    萧瑶低低一啐,未再发话,却让顾朗轩把自己的腰儿搂得更密,颊儿偎得更紧!
    他们俩人半真半假,亲热异常地互相拥抱,缓步而行在明月清风之下,着实是幅极旖旎的画面。
    慢慢前行,慢慢转过山壁,慢慢身形渐杳,消失于如银的月色以外!他们的判断不错,那山壁间的大堆藤蔓之内,确实藏有一位女子。
    他们的这场戏儿也表演得相当逼真,甚有深度!
    有观众,有主角,这场戏儿,应该唱成功了?
    不仅毫不成功,并且是彻底失败!
    失败的原因,既非萧瑶、顾朗轩表演不力,也不是壁上那位女子守口如瓶,不肯传播。只是这位女子的身份特殊!
    她,虽是旁观者,却非局外人,正是顾朗轩无法相寻,萧瑶才想出妙计,企图制造流言,把她激得自行露面,找顾朗轩兴师问罪的“梅花女侠”林傲霜!
    假如林傲霜见了顾朗轩与萧瑶的亲热情况,醋心大发,立即现身叱责,则萧、顾二人便如所愿,这个戏儿,算是绝对成功!
    如今林傲霜并不现身,只是默默看着顾朗轩与萧瑶搂腰偎颊的亲热情状,把满腹伤心化作泉流热泪,湿透衣襟,而萧顾二人的一番苦心,便获得相反效果,彻底失败!
    这位“梅花女侠”,真像那孤芳自赏、不肯与百花争艳的高傲梅花,她眼看着曾与自己誓海盟山,并误传死讯,使自己伤心断肠,几乎为他殉情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又和另外一位绝代红妆如此亲热,却决未似世俗女子一般来个醋火高燃,出头责询!
    但她虽未出头责询,却又不是无动于衷。
    她牙儿咬得紧紧,泪儿流得滚滚!
    眼见琵琶悲别抱,任是梅花也怆神!当顾朗轩与萧瑶互相偎抱的双双俪影,在如银月色中越行越远,逐渐淡去之际,林傲霜牙儿业已咬得顺着唇角微沁血渍,泪儿则已流得把整件白衣均自湿透!
    终于林傲霜有了动作。
    所谓“动作”,并不是纵身下壁,追赶顾萧二人,而是自行举手,骈指如刀地剪断了满头乌云长发!
    林傲霜剪断头发,本来似想把这“三千烦恼丝”掷下深壑!
    但秀眉微蹙之下,却又舍不得抛弃似的,把成团乌云揣进怀内。
    跟着,她飘身纵下峭壁,采取与顾朗轩、萧瑶等相反的方向,独自怆然走去。
    顾朗轩哪里想得到会有这等情事?一直表演逼真,把身旁的“红衣昆仑”萧瑶搂得紧紧!
    蓦然间,萧瑶微一推拒,挣脱了顾朗轩的搂抱。
    顾朗轩咤然注目,向萧瑶看了一眼。
    萧瑶佯嗔说道:“顾兄看我则甚?如今转过峰角,业已远离那位壁上观众的视界,应该收锣息鼓,不许你再假公济私的了!”
    顾朗轩的俊脸之上先是一红,旋即苦笑说道:“不知瑶妹这一番苦心美意是否能收得预期效果?把林傲霜激得寻找问罪,主动出面?”
    萧瑶笑道:“世上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我们目前在别无良策之下,也只好尽心尽力这样办了!”
    顾朗轩叹道:“常言道,‘但得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万般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们虽不畏难,并系有心人,但若想磨得铁杵成针的话,仍不知将是何年何月之事呢?”
    萧瑶秀眉双轩,目闪神光地看着顾朗轩道:“乌头马角又如何?顾兄刚说绝不畏难,如今怎的立有何年何月之叹?”
    顾朗轩深情款款,把两道目光紧盯在萧瑶的如花秀靥之上,低声问道:“瑶妹这‘乌头马角’之语,是否说若不激出林傲霜,你便永不改变原意?”
    萧瑶颔首说道:“正是如此,顾兄难道竟缺乏这份恒心毅力?”
    顾朗轩苦笑道:“我怎会没有恒心毅力?只是怕……”萧瑶笑道:“怕些什么?顾兄怎的吞吞吐吐不说下去?”
    顾朗轩忍不住又拉着萧瑶的柔荑素手,叹息一声说道:“乌不会白头,马也不会生角,但人却极易红颜失润,绿鬓成霜!我是恐怕瑶妹为了此事,会……会耽误……青春……”萧瑶哦了一声,失笑说道:“顾兄又来迂了,这是我自己情愿的,纵然当真如你所谓的丧失朱颜,凋残绿发,亦毫无怨恨……”顾朗轩满脸感激神色,正待发话,萧瑶又自笑说道:“即令我们所愿难成,蹉跎岁月,变成了一对‘老骨头’,但这份心意可对天日,加上清清白白的历久不渝情怀,也足堪自慰,并流为武林隽闻,百世佳话的了!”
    他们谈话至此,突然听得于极远处飘来一缕箫声。
    顾朗轩文通武达,本是乐曲知音,细一聆听之下,失声赞道:“箫韵真高,箫质真好,这吹箫人所用,定是一管极品‘玉屏箫’,闻其声如见其人,谅系绝尘雅士!”
    萧瑶娇笑说道:“顾兄能闻声识箫,足见高明,我也觉技痒,想变个戏法给你看看!”
    顾朗轩笑道:“瑶妹会变戏法?我倒要瞻仰瞻仰,但不知是‘口吐莲花’?
    ‘五鬼搬运’?……“
    萧瑶连摇螓首,失笑说道:“那些‘口吐莲花’、‘五鬼搬运’等等,都是江湖俗技,不值一笑,我如今要表演的,是一种内家绝艺,名叫‘以啸点唱’?”
    顾朗轩惑然说道:“什么叫‘以啸点唱’?这四个字儿,我从来未曾听过!”
    萧瑶微笑道:“顾兄即未听过,如今便开开耳界吧!”语音方落,一声清啸便已出口。
    萧瑶这啸声,似凤鸣,若龙吟,虽然响遏行云,一发便收,但四外山谷的回音,却袅袅成韵,历久不绝!
    顾朗轩茫然问道:“瑶妹这啸声虽甚清越好听,但‘点唱’二字,仍不可解,你是‘点’谁‘唱’呢?
    萧瑶答道:“此事由吹箫而起,我自然是点那吹箫人唱阙词曲!”
    顾朗轩有些不信地,扬眉问道:“他会唱么?”
    萧瑶笑道:“不单会唱,唱的并必定是阙东坡词……”话方至此,吟声已起。
    顾朗轩倾耳凝神,听出那人唱的是:“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顾朗轩咦了一声,愕然说道:“怪事,怪事,此人所吟的,果然是东坡居士的一阙‘浣溪沙’呢!”
    萧瑶娇笑说道:“这不算怪,他还要唱呢!”
    顾朗轩道:“还要唱么?还是唱‘东坡词’?……”萧瑶接口笑道:“不是东坡词,这回大概要改唱稼轩词了!”一语方毕,远远歌声又起,唱的是:“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
    倩谁唤,流莺声祝鬓边觑,试把花卜归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
    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顾朗轩听完这阙辛稼轩的“祝英台近”,知晓事非凑巧,向萧瑶恍然笑道:
    “我明白了,瑶妹与这吹箫作歌之人,定是素识!”
    萧瑶嫣然笑道:“顾兄才明白么?我与此人若非素识,怎会未卜先知地猜得他一切举措?”
    顾朗轩道:“这位吹箫高士是何身份?瑶妹把他请来,为我引介引介!”
    萧瑶笑道:“引介不难,但顾兄却难免要吃点亏儿?”
    顾朗轩目注萧瑶,皱眉问道:“怎么叫‘吃点亏儿’?瑶妹此语,我却不解!”
    萧瑶笑吟吟地扬眉笑道:“此人年龄比你大不多少,但我却叫他师叔,你既与我兄妹相称,少不得也要矮上一辈……”顾朗轩不等萧瑶话完,便即含笑接道:
    “矮上一辈又有何妨?有位高明的师叔,绝不会是什么吃亏之事!”
    萧瑶闻言,娇笑说道:“好,我告诉你,这位师叔姓辛,名东坡……”顾朗轩扬眉笑道:“这位师叔定然元龙高致,豪气干云,才于词家中独爱苏辛,连姓名也直接了当地……”萧瑶听至此处,向顾朗轩摇了摇头,目注右前方六七丈外的一丛树木,笑声叫道:“辛师叔,你是长辈,怎么还好意思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偷听别人说话?”
    树影中果然有人“哈哈”大笑,接口说道:“我不是偷听别人讲话,是要听听你这刁钻古怪的丫头,背地里编排我什么不是?”
    随着语声,从树影后闪出一位年约四十左右,手持竹箫的虬髯雄壮的汉子。
    萧瑶指着顾朗轩,向虬髯壮汉叫道:“辛师叔,我替你引见引见……”那位名叫辛东坡的虬髯壮汉摇手笑道:“不必,不必,我知道他是在中原一带颇具侠名的‘紫竹书生’顾朗轩!”
    萧瑶投射过两道惊奇的目光,向辛东坡问道:“辛师叔,你啸傲西陲,并不常在中原走动,怎会认识我顾兄?……”辛东坡狂笑答道:“你这位顾兄近来名头大了,谁不知道他已独占花魁,与‘红衣昆仑’结为知心剑侣?”
    这几句话儿,着实把位相当倜傥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听得有点面红耳赤!
    还是萧瑶毫不在乎,哦了一声,秀眉微轩,向顾朗轩娇笑叫道:“顾兄,你看如何?这种江湖流言传播得多么快捷?”
    辛东坡被这“流言”二字,听得一怔,不禁诧声说道:“怎说‘江湖流言’?
    你们不是业已……”下面的话儿,似乎有所碍难?辛东坡竟顿住话头,问不下去。
    但辛东坡虽问不下去,萧瑶却答得出来,她目注这位师叔,含笑说道:“辛师叔,你怎么不说下去?是不是听得传闻,我与顾兄业已食必同桌,寝必同室,才加上这‘知心剑侣’四字?”
    辛东坡笑道:“瑶侄是要否认?”
    萧瑶道:“我否认一半,就是我与顾兄目前只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道义之交,换句话说,也就是‘知心’虽属实事,‘剑侣’却尚等将来!”
    辛东坡目光一亮,浓眉双挑,摇头笑道:“为什么要等将来?祥麟侣威凤,仙露配明珠,能找到这样合适的对象,不嫁不娶,尚复何求?你们不必顾忌什么世俗礼数,在瑶侄的义母面前,有我负责担待!”
    顾朗轩虽然听得面红耳赤,心中却颇觉这位辛师叔豪迈过人,热情可感!
    萧瑶笑道:“多谢辛师叔,将来我和顾兄倘真得遂所愿,定必准备些绝世佳酿奉敬,让你大醉三日!”
    辛东坡虽然听出她话外有话,皱眉问道:“瑶侄似乎有甚困难,我能帮得上忙么?”
    萧瑶摇头答道:“辛师叔的三十六式‘东坡箫’和七十二招‘稼轩掌’虽然神化无比,妙绝当今,但对于我和顾兄之间的困难,却根本无法为力!”
    辛东坡目闪神光,似乎不服气地说道:“我不相信,常言道‘天下无难事’……”萧瑶笑道:“辛师叔若是不信,我便说给你听。”
    话完,便把自己与顾朗轩结识以来的一切经过,以及设下“假凤虚凰”之计,想借江湖流言把“梅花女侠”林傲霜激出和顾朗轩重续情缘等情,向辛东坡不厌其详地说了一遍。
    辛东坡静静听完,突然向萧瑶抱拳一礼!
    萧瑶吓得急忙闪身避开,失声叫道:“辛师叔,你……你要折煞我了,这……
    这是作甚?”
    辛东坡正色答道:“有双重理由,第一,贤侄女如此襟怀,真是‘情中之圣’,不由我不发自内心地向你致敬!”
    萧瑶连连摇手,娇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辛师叔的第二项理由又是什么?”
    辛东坡笑道:“瑶侄大概想不到,林傲霜竟与我略有亲戚关系,也算是我的一个侄女……”顾朗轩与萧瑶着实均大感意外,互相看了一眼。
    辛东坡继续笑道:“故而我向瑶侄施礼的另一理由,便是代表林傲霜向你致谢!”
    萧瑶急急问道:“辛师叔,你既是林姊姊的长辈,可猜得出她如今人在何处?”
    辛东坡笑道:“我久隐昆仑,与你义母隔壑为邻,如今才静极思动,对中原一切均尚陌生,哪里猜得出林傲霜的踪迹?”
    萧瑶笑道:“辛师叔,你已知晓内情,是否有力难施,根本帮不上忙?”
    辛东坡点头说道:“对于这件事儿,一来我难以帮忙,二来若完全由你们自行努力,将来所愿达成,才更有情趣……”萧瑶向顾朗轩娇笑道:“顾兄听见没有?辛师叔这‘更有情趣’一语,说得对极,我们只要努力不懈,总有一天会收获成果,花好月圆!”
    辛东坡笑道:“但我身为师叔,不敢偷懒,对于你们的另一困难,倒可略效微劳!”
    顾朗轩道:“师叔所谓‘另一困难’,是指……”话犹未了,辛东坡便自接口说道:“是指你们与‘五毒香妃’木小萍为敌,以及南宫敬被迷失本性等事!”
    顾朗轩大喜说道:“此事关系整个武林祸福,正邪兴衰,若得辛师叔鼎力相助,真是再妙不过,但不知辛师叔打算怎样着手?”
    辛东坡略一沉吟,道:“我认为想救出南宫敬,并不是太难之事,难就难在怎样为他祛除所中邪毒,恢复本性!”
    顾朗轩点头说道:“辛师叔高见极是,但欲祛除邪毒,须仗神医,莫非辛师叔精诸岐黄妙技……”辛东坡接口笑道:“我对于医术方面只是一知半解,但却有位医道精绝的多年老友!”
    萧瑶喜道:“辛师叔的这位老友是谁?
    辛东坡含笑答道:“此人隐居甚久,除非六七十岁以上之人,才会听说过‘妙手天医’诸葛仁的名号。”
    萧瑶秀眉微轩,目注辛东坡嫣然笑道:“辛师叔,你自己不过四十二三,怎又会与这位‘妙手天医’诸葛仁结为老友的呢?”
    辛东坡白了萧瑶一眼,怪笑说道:“你这丫头倒真厉害,专会挑人差错,我是在十余年前,于昆仑绝顶巧遇远道来游的‘妙手天医’诸葛仁,彼此谈得投机,才结为忘年至友,并承他盛意相邀,曾到诸葛老人所居的终南山内盘桓过数月之久,整日棋酒交欢,投契已极!”
    顾朗轩哦了一声道:“原来那位‘妙手天医’诸葛老人是住在终南……”辛东坡含笑接道:“他是住在终南山中极为幽僻的‘忘忧谷’内,该处景色佳绝,真是人间仙境!”
    顾朗轩道:“辛师叔是打算前往终南山‘忘忧谷’,请那诸葛老人出山?”
    辛东坡点头笑道:“诸葛老人若肯出山当然最好,万一他坚持不肯卷入江湖风波,我便与他约妥,等把南宫敬救出,送去‘忘忧谷’中,请他大展歧黄妙手,加以医治!”
    萧瑶抚掌笑道:“辛师叔的这种想法极妙,如今我们便分道扬镖,各办要事,你去终南,我和顾兄则去昆仑……”辛东坡听至此处,目注萧瑶问道:“瑶侄,你与顾兄要去昆仑则甚?”
    萧瑶应声答道:“一来我久别义母,孺慕归谒,二来也让顾兄见见她老人家,企图捞点好处……”顾朗轩赧然叫道:“瑶妹胡说,参谒前辈,是礼所应为之事,怎可有甚‘捞点好处’之心?……”辛东坡笑道:“老弟不知究竟,瑶丫头说的倒是实情,因为董夫人最喜提携优秀后进,只要容你参谒,定会有特别好处!”
    萧瑶嫣然一笑,继续说道:“三来我因木小萍等群邪声势极众,能手甚多,想请义母准许我妹子萧琪也出山行道,共扶武林正义!”
    辛东坡听萧瑶说完,向她怪笑说道:“你这丫头的运气不错,幸亏与我巧遇,否则这趟冤枉路儿可将跑得远了!”
    萧瑶诧道:“冤枉路儿?辛师叔此话怎讲?”
    辛东坡取出酒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目注萧瑶笑道:“你义母董夫人得她一位方外之友的飞书相召,已去南海‘小潮音’了。”
    萧瑶大为惊奇,扬眉说道:“我义母已离昆仑了么?这真是出我意料之事!”
    辛东坡“哈哈”笑道:“不单你义母已去南海,连你妹子棋丫头也不在昆仑了,你与顾兄若是赶去,岂非白跑冤枉路么?”
    萧瑶问道:“我妹子是否随侍义母同去‘小潮音’了?”
    辛东坡摇头答道:“琪丫头自你走后,便整日噘着嘴儿,闷闷不乐,你义母知道她见猎心喜,为了无所偏私起见,遂也放她下山行道。”
    萧瑶“哎呀”一声,立时双眉微蹙!
    辛东坡笑道:“你不是正要找她出山么?怎么听得她业已出山之讯,反而面呈忧色了呢?”
    萧瑶苦笑说道:“辛师叔,你且想想,琪妹这一下山,我却四海八荒,怎么去找她呢?”
    辛东坡向萧瑶摇手笑道:“瑶丫头你不要急,你便不去找她,琪丫头也会设法找你!尤其是江湖中流传你与顾老弟结为剑侣之后,你妹子还不该闻讯寻来,向姊姊道个喜么?”
    萧瑶白了辛东坡一眼,佯嗔说道:“辛师叔莫嚼蛆了,我们既无须再赴昆仑,是否随你往终南山‘忘忧谷’中走走?”
    辛东坡想了一想,摇头说道:“不必了,因为那位诸葛老人性情极怪,还是由我单独前去,与他在下棋饮酒之际,乘机请求,才比较容易如愿!”
    萧瑶笑道:“既然如此,辛师叔可得收敛意气,让那诸葛老人多赢上几盘棋儿,才会使他高兴。”
    辛东坡摇头说道:“瑶侄完全错了,棋力相当之人,要想让得毫无痕迹,委实太难,万一被对方看破,反而弄巧成拙!故而我不必让那诸葛老人赢,只要专心一志下上几盘好棋,使诸葛老人输得服贴,也一样可以达成求医之愿!”
    萧瑶失笑说道:“辛师叔既有如此高论,你就去赢棋好了,但愿你能使诸葛老人输得服贴,却千万莫使那位‘妙手天医’输得冒火才好!”
    顾朗轩在一旁问道:“辛师叔既因那位‘妙手天医’诸葛老人性情极为怪僻,嘱我与瑶妹无须随往终南,则我们却于何处相会?”
    辛东坡怪笑答道:“我已知道你们与索明所订的约期,此去终南,不论是否能把‘妙手天医’诸葛仁请得出山,均到时赶去‘千鬼壑’,不是便可见面了么?”
    顾朗轩连连点头,辛东坡向他们微微一笑,转身举步,口中朗声吟道:“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醉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肮死市一面恭送辛东坡离去,一面向萧瑶低声笑道:“果然又是一阙东坡词,辛师叔下面该吟稼轩长短句了!?
    语音方落,辛东坡吟声已改,果然是一阙辛稼轩的“满江红”:“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想王郎结发赋从戎,传遗业。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况故人新拥,汉坛旌节!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但从今记取楚楼风,裴台月!”
    苏辛词韵了后,又起箫声,这位武林怪杰辛东坡的身影,也就在箫声飘渺之中,渐行渐远,终于消失。
    顾朗轩目送辛东坡去后,向萧瑶笑道:“瑶妹,我们幸亏路遇辛师叔,否则,万水千山地赶到昆仑……”说至此处,见萧瑶秀眉双皱,似有所思,遂含笑说道:
    “瑶妹,你在想些什么?”
    萧瑶答道:“我因辛师叔说是琪妹也已下山,遂在揣度她的行踪方向?”
    顾朗轩含笑说道:“以四海之大,八荒之广,瑶妹若是胡乱猜测,却哪里会获得头绪?”
    萧瑶问道:“顾兄认为怎样才可获得头绪?”
    顾朗轩道:“我认为应该先行整理资料,或可知晓琪妹的大概去向?”
    萧瑶目注顾朗轩挑眉说道:“整理资料?这‘资料’二字,意属何出?”
    顾朗轩笑道:“譬如你们姐妹日常闲谈之中,琪妹曾表示过,她对何处风物最为向往?则下山以后,多半会先行前去,一尝夙愿!”
    萧瑶听得连连点头,娇笑说道:“顾兄说得有理,让我来想上一想。”
    话完细一寻思,嫣然笑道:“所谓风物,不外山水风光,琪妹对于‘水’的一方面,颇为向往洞庭与西湖之胜,对于‘山’的一方面,则只向往两句话儿……”顾朗轩笑道:“两句话儿?是不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么?”
    萧瑶点头说道:“顾兄心思真快,猜得一点不错!”
    顾朗轩目注萧瑶,笑道:“这样一来,不是有了范围了么!五岳、黄山、洞庭,再加上一个风光明媚的杭州西湖……”萧瑶苦笑道:“虽有范围,但这范围却仍大得足够我们找呢?何况极可能我们找到西湖,琪妹却跑去洞庭,我们再找到洞庭,琪妹又跑去黄山!”
    顾朗轩叹道:“瑶妹说的极是,这种因缘,只有巧合,难于强求,我们只消随处注意便了!好在琪妹纵不下山,我们仍然要尽彼此之力,与群邪周旋到底!”
    萧瑶挑眉说道:“那是当然,若非为了你那位生死盟的义弟南宫敬,我根本无须回转昆仑求援,大可不存在任何顾忌地与群邪放手一搏!”
    他们一面谈笑,一面中止西行,重又折回中原,并行走甚缓,随处注意,期望与萧瑶之妹‘白衣昆仑’萧琪来个不期而遇。
    走了数日,萧瑶正行之间,突向顾朗轩道:“顾兄,我……我觉得有点不对!”
    顾朗轩吓了一跳,急忙问道:“瑶妹,是什么‘不对’?莫非你身体方面有甚不适?”
    萧瑶见他一副关心神色,遂含笑说道:“顾兄,莫要吃惊,我只是左眼狂跳,不知道会不会有甚祸事?”
    顾朗轩心中一宽,扬眉笑道:“大概瑶妹是这几天睡得不甚好……”话犹未了,萧瑶接口说道:“顾兄说得不对,我前些日子想急于赶到昆仑,拜谒义母,求琪妹下山,确实有点寝不安枕,但自从路遇辛师叔后,知晓昆仑情事,心中已定,这几日睡得颇为安稳!”
    顾朗轩听她这样说法,想了一想笑道:“这样好了,此处倚峰面潭,左侧又有飞瀑,景色相当清幽……”萧瑶听得诧然,咦了一声,说道:“顾兄,我是在说我的左眼狂跳,不知主何吉凶祸福?你却称赞此处的景色清幽则甚?”
    顾朗轩笑道:“当然有连带关系,我是觉得我们不如在这山明水秀,景色绝佳之处,暂时休息,静坐行功,等到天人交会,灵明朗澈以后,瑶妹眼跳的情况,可能便自然消失?”
    萧瑶妙目流波,嫣然笑道:“好,我接受顾兄在此静坐行功之议,但却要把‘我们’二字之中,去掉一个‘们’字,只剩一个‘我’字!”
    顾朗轩怔了一怔,盯着萧瑶的如花秀靥问道:“瑶妹不要我在旁随侍行功么?……”萧瑶笑道:“我们如今连寝卧都同房,在一起静坐行功,又复何碍?
    故而我不是不许你仗剑随侍,只是想利用我静坐行功这段时间,罚你去跑趟腿儿!”
    顾朗轩点头笑道:“男孩子为女孩子效劳之事,本来不是花钱,就是跑腿,瑶妹请传令吧,你要罚我跑腿,却是去办何事?”
    萧瑶解下身边的酒壶递与顾朗轩,娇笑叫道:“我们今天中午在山村野店中所饮的那种‘杏花春’香醇异常,我后悔未曾多带,顾兄可否跑点回头路儿,替我去弄一壶来?”
    顾朗轩失笑说道:“那种‘杏花春’酒虽颇香醇,却嫌太甜,只合女孩儿家胃口,瑶妹既然爱饮,我便替你多弄一点,好在我们行得甚慢,此处离那山村酒店,来回只不过七八十里光景!”
    说完,持着酒壶,青衫一飘,便独自往西驰去。
    这位“紫竹书生”虽然服务热忱,却绝未想到萧瑶另有深意,特地伪称爱酒,只是借故把他支开而已!
    故而,顾朗轩身形才杳,萧瑶便失笑自语道:“顾兄,你真是一只极可爱的聪明呆鸟,怎不怀疑我好端端的思饮那‘杏花春’俗酿村醪则甚?……”语音至此微顿,娇躯倏转,把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投射向右前方八九丈外的大堆怪石之后,挑眉发话叫道:“顾朗轩业已走开,尊驾何人?有何事与萧瑶密谈?还不请出一叙?”
    嵯峨怪石之后先响起一声苍老的冷笑,然后便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这人是个两鬓如霜,看来年龄耋耄,但精神却极为矍铄的白衣老妇。
    她手中持着一根凤头钢拐,脸色森沉,目光偶注萧瑶,更充分流露出某种愤怒不悦的神色!
    萧瑶等这白衣老妇走到身前七八尺外站定之后,便一抱双拳,含笑说道:
    “原来是位老人家,请教怎样称谓,免得萧瑶有所失礼才好!”
    白衣老妇哼了一声,微轩双眉,说道:“你是昆仑董夫人的义女,‘红衣昆仑’四字,业已名满乾坤,眼睛里还会有我这样一个老婆子?”
    萧瑶恭身笑道:“老人家说哪里话来,我义母抚教我姊妹,便首先以‘不许狂妄’为戒!适才老人家对萧瑶一用‘蚁语传声’,我便遵嘱将顾朗轩兄支开,难道还有违尊意么?”
    白衣老妇双目之中寒芒电闪,说道:“支开他是为了他好,否则,我若略一按捺不住,顾朗轩便将死在我的凤头钢拐之下!”
    萧瑶闻言,眉梢一挑,仍然满面春风,抱拳说道:“顾朗轩与萧瑶不知有何得罪之处,竟使老婆婆动了这大火气?”
    白衣老妇目光凝注萧瑶,厉声问道:“我听得江湖传言,你与顾朗轩食则同桌,寝则同房,已到了难解难分的程度?”
    萧瑶因此举正是自己所意欲宣扬之事,遂不加否认地点头笑道:“男女相爱,理之常情,这种事儿似乎不值得局外人有甚大惊小怪?”
    白衣老妇闻言之下,突然暴怒说道:“我看不惯!…”一面发话,一面左手持拐,右手电挥,一招“力拨千钧”,便向萧瑶的左颊掴来?
    这白衣老妇休看年迈,一身武学修为着实极高,递招手法之快,宛如奔雷掣电,一般武林人物,真难逃出掌下!
    但萧瑶却因所学绝世,毫不慌忙,静等对方手掌将掴中而未掴中,不会再有其他变化的一刹那间,才微闪娇躯,退出八尺!
    白衣老妇见十拿九稳的一掴落空,不禁微觉一怔,旋即冷笑连声,点头说道:
    “好!昆仑门下,果然非凡,你且亮兵刃,接我老婆子这根‘凤头拐’吧!”
    话完,拐交右手,倏然一抡,便即锐啸摄魂地向萧瑶当头砸下!
    萧瑶因弄不懂这位老婆婆为何要对自己猛下辣手?自然不肯冒昧取出兵刃,想等看清情由,再作区处。
    她虽客气,那白衣老妇却绝不客气,好似恨毒萧瑶,出手全是狠辣绝招,把萧瑶红衣曼妙的身影,圈入她“凤头钢拐”所化的暴雨狂风之内!
    萧瑶起初尚在对方如山拐影暨怪啸拐风中闪避灵活,游走自如!
    但经过二三十招之后,却渐渐有点心惊!
    她心惊之故,不是为了白衣老妇的拐招太以凌厉,使她应付为难,而是由于她渐渐有点看出白衣老妇舞得宛如一团飘飘瑞雪的拐法来历?
    又过了二十来招,萧瑶脸色一变,纵出圈外,摇手高声喝道:“老婆婆暂停贵手!”
    白衣老妇收拐卓立,向萧瑶仔细看了两眼,点头说道:“你能赤手空拳连逃我四十八拐,着实颇足自傲,如今叫停则甚,是不是打算亮兵刃了?”
    萧瑶螓首微摇,目注白衣老妇含笑说道:“晚辈哪敢冒渎,只是想请教一声,老婆婆所施展的拐法,莫非就是威震武林的‘瑞雪梅花拐’么?”
    白衣老妇从脸上浮现一丝极难堪的惨笑,缓缓说道:“‘瑞雪梅花拐’的名称虽然不错,但我连挥四十八拐,不曾沾着你半丝衣襟,哪里还称得起‘威震武林’四字,从今以后,我老婆子对于此拐,也不会忝颜再使用的了!”
    说至此处,她居然右手持着拐尾,把拐头搁在山石之上,右手电扬,向拐腰凝劲疾落!
    此举大出萧瑶意外,加上白衣老妇的动作如电,要想阻止,业已不及。
    只听得一声震耳龙吟起处,那白衣老妇居然把根精钢百炼的“凤头拐”一掌震坏,齐腰断折!
    萧瑶秀眉深蹙,但把神色放得越发谦恭地向那白衣老妇抱拳陪笑问道:“老婆婆既擅‘瑞雪梅花拐法’,想来定是武林前辈‘罗浮仙姥’的了!”
    白衣老妇哼了一声,目闪煞芒说道:“你猜得不错,你如今大概不会再把我视为‘局外人’了吧?”
    萧瑶知道这位“罗浮仙姥”就是“梅花女侠”林傲霜之师,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因为自己与顾朗轩订了这条“假凤虚凰”之计,主要的目的是想把不知隐遁何处的林傲霜激将出来,孰料林傲霜仍复鸿飞冥冥,却把她师父“罗浮仙姥”引出?
    倘若“罗浮仙姥”知道林傲霜如今何在?事还好办,万一她也不知道林傲霜的踪迹,以为林傲霜是被顾朗轩移情别恋自己,才气得遁世失踪,那才真所谓“冬瓜里缠出个茄子”来,叫自己对这位显然性情暴躁、十分刚愎的前辈老人怎样应付?
    萧瑶一面深蹙双眉,一面向“罗浮仙姥”恭身问道:“请教老婆婆,令徒林傲霜姊姊如今何在?”
    “罗浮仙姥”把双睛一瞪,厉声喝道:“你还问我?我正要问你把我爱徙霜儿气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是你与顾朗轩狼狈为奸,业已把她害死?”
    萧瑶苦笑道:“老婆婆何出此言?晚辈不会……”“罗浮仙姥”不等萧瑶再往下讲,便冷笑说道:“你不是‘不会’,而是‘不敢’,霜儿若真遇害,我便纠集天下武林同道齐上昆仑,责询董夫人,问她个门下失德、教徒不严之罪!”
    萧瑶皱眉说道:“老婆婆,你不知实情,请听我解释解释!”
    “罗浮仙姥”冷然叱道:“事实俱在,你先已承认与顾朗轩男女相爱,如今不必再仗口舌之利,作甚遁词!我们快动手,有甚交代?且等打完再说!”
    萧瑶向地上那根业已折断的“凤头拐”看了一眼,诧然问道:“老婆婆还要动手?”
    “罗浮仙姥”冷然答道:“当然,你以为我四十八招‘瑞雪梅花拐’下无奈你何,便可甘心么?”
    萧瑶双眉紧蹙,目注“罗浮仙姥”说道:“若照老婆婆之意,便欲如何?”
    “罗浮仙姥”双目之中精芒如电,朗声答道:“我老婆子生平最得意的武学,便是一套‘天香散花手法’和‘冰魄搜魂掌力’,如果我全力施为,倘若仍不能胜?便自行绝脉而死,你也根本不必再向我作甚交代了!”
    萧瑶听得心中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暗忖:这位老婆婆的性格着实过份刚愎!
    她方想到此处,“罗浮仙姥”又复厉声说道:“倘若生姜仍是老的辣,我老婆子在‘天香散花手法’暨‘冰魄搜魂掌’上获得胜利?便给你半年限期,要完好无恙地交出霜儿,否则,我仍纠众寻上昆仑,向你义母董夫人以武林正义相责!”
    萧瑶目光异常柔和地看着“罗浮仙姥”,低声问道:“老婆婆主意已定,不允许晚辈先说说事实经过,把误会解释解释?”
    “罗浮仙姥”神色毅然地摇了摇头说道:“一切解释都是多余,你如今便说出一朵花来,我也认为全是谎言,不会置信的!”
    萧瑶无可奈何,只得把秀眉一挑,苦笑说道:“老婆婆主意既定,晚辈也只好奉陪你走上几招!”
    “罗浮仙姥”狂笑说道:“武林儿女本色原该如此,只要能胜我一招半式,老婆子便立即闭眼不管,任凭你与顾朗轩去成双成对,自在逍遥!”
    她的语音才落,萧瑶一声“晚辈有僭”,左掌疾伸,以“兰花推穴”手法,向“罗浮仙姥”的当胸拂去!
    “罗浮仙姥”冷笑一声,右手“妙摘天花”,伸指扣向对方来袭的左掌脉门部位,左手却隔空虚扬,发出奇寒如冰的疾风劲气,向萧瑶迎门撞来!
    “罗浮仙姥”这“天香散花手”与“冰魄搜魂掌”,一招二式,虚实相生,果然巧妙万分,极具威力!
    萧瑶似乎不甘示弱,先是那招“兰花拂穴”,未到即收,不肯被对方扣住腕脉!
    然后双掌齐翻,合什一拜,竟也发出内力玄功,与“罗浮仙姥”的“冰魄搜魂掌”,硬碰硬地接了一记!
    两股内力凌空相逢,她们的立身之处,立即尘沙四举,劲气如潮!
    “罗浮仙姥”的身形屹立如山,并未稍动,只是所着长衣,一阵飘拂!
    萧瑶却身形微微一震,右足后撤出半步!
    这种现象,表示萧瑶蒙董夫人耳提面命,所学极高,在身法手法的灵巧精妙方面,或可与“罗浮仙姥”互相颉颃?
    但内力真气方面,却毕竟不如“罗浮仙姥”的数十年修为火候来得老练深厚,难免要弱上一筹半筹!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换句话说,内行人目力绝高,往往一眼便可看出对方的优劣所在!
    “罗浮仙姥”于四十八拐未伤萧瑶分毫之下,知道她身法极高!
    于一掌相交的感应之下,却发现这“红衣昆仑”的内力稍弱!
    于是,她展己所长、攻敌所短的策略便定,以“冰魄搜魂掌”为主,“天香散花手”为辅,向萧瑶展开了猛烈攻势!只见这位“罗浮仙姥”一掌连着一掌,一式套着一式,掌掌均罡风怒卷,威势逼人地把萧瑶圈入一片百变掌影之内!
    萧瑶在威势方面虽有点相形见绌,但因身法灵妙,却似自保有余,并未露出什么危急之状。
    五十招过后,“罗浮仙姥”似乎打出了真火,怒啸一声,内劲更加,似已尽展数十年修为,以全力相搏!
    萧瑶在压力骤增之下,果然略显慌乱!
    约莫支持到一百回合左右,“罗浮仙姥”施展“连环三绝”,招发如风,逼得萧瑶脚步踉跄,身法微乱之后,倏然跟踪追击,再发一掌,击中了萧瑶的后背!
    这一掌,把这位“红衣昆仑”击得向前抢出四五步去,“砰”然一声,跌仆在地!
    “罗浮仙姥”不再追击,向萧瑶狂笑叫道:“狂妄丫头,生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吧?你在尝了我‘冰魄搜魂掌’后,少不得要略为养伤,我把半年限期,再加恩宽限半月便了!”
    说完,不等萧瑶回答,身形一飘,便自电疾驰去。
    萧瑶从地上爬起,见“罗浮仙姥”已去,遂盘膝坐下,运气调息!
    但她虽在盘膝静坐,却仍双眉皱锁,目边也微有泪渍!
    又过了片刻,顾朗轩拎着一只葫芦走了回来!
    他本是含笑而来,但见萧瑶脸色苍白,盘膝静坐,目边还隐有泪痕的那份神情,不禁骇然叫道:“瑶妹……瑶妹……”萧瑶似乎刚从梦中醒来,双目微睁,向顾朗轩笑道:“顾兄,你这样大惊小怪则甚?”
    顾朗轩道:“瑶妹休要瞒我,分明是出了什么事儿?”
    萧瑶想了想,觉得此事无须对顾朗轩隐瞒,遂边自拭去颊上泪痕,边自缓缓说道:“不错,自你走后,出了一件极其意外的事……”顾朗轩急道:“什么意外事儿,瑶妹快说,看你脸上的神色,好像还受了伤呢?”
    萧瑶苦笑说道:“顾兄莫急,你且坐下,我虽略受内伤,却并不碍事,让我来慢慢说给你听!”
    顾朗轩心中大急,偎着萧瑶坐下,萧瑶遂把“罗浮仙姥”突然出现的这段经过,仔仔细细地对顾朗轩说了一遍。
    顾朗轩听得连连顿足,苦着脸儿说道:“这……这真是从……从何说起?……”萧瑶苦笑道:“这可是叫做自作自受,我昨夜也不曾想到,未能把林傲霜激出,来人却是她师父‘罗浮仙姥’?”
    顾朗轩目注萧瑶道:“瑶妹,‘罗浮仙姥’的功力虽高,也未必比得上你的昆仑绝学,我猜得出你是有心相让,故意挨她一掌!”
    萧瑶叹道:“这一掌我是非挨不可,否则便无法下台,难道竟看着这位刚愎高傲的老婆婆自行含愤绝脉,把你和林傲霜之间弄出无法收拾的悲惨局面?”
    顾朗轩伸手握住萧瑶的一双柔荑,目中含泪说道:“瑶妹处处为人设想,真是太以伟大,但也太委屈了!”
    萧瑶从她那微显苍白的娇靥之上,绽放出一丝安详的笑容,缓缓说道:“我早已讲过,要保存一个完完整整的‘紫竹书生’顾朗轩还给林傲霜,然后再求她分给我一半,为了完成这项心愿,受些委屈又算什么?”
    顾朗轩闻言,目光凝注萧瑶,感激得目中泪水乱转,几乎垂落!
    萧瑶失笑叫道:“顾兄收拾起儿女情肠,拿出些英雄气概,目中老是含着泪光则甚?风云叱咤的‘紫竹书生’若是变成一副娘娘腔、专门爱吃胭脂的贾宝玉,便不太可爱,也不值得我这‘红衣昆仑’为了你受委屈了!”
    顾朗轩被她调侃得俊脸一红,举袖拭去泪渍,目注萧瑶问道:“瑶妹对于‘罗浮仙姥’既是有心相让,故意挨她一记‘冰魄搜魂掌’,怎会略受内伤,挨得这样重呢?”
    萧瑶失笑道:“顾兄,对于武学一道,你也是大大内行,出类高手,怎么竟说出外行话来?”
    顾朗轩涎着脸儿笑道:“怎么外行?我见瑶妹身负内伤,忍受委屈,业已急得方寸大乱,昏头昏脑的了!”
    萧瑶白了顾朗轩一眼,缓缓说道:“那位‘罗浮仙姥’的武学修为和我并差不了许多,在这等情况之下,要想故意让人,不落痕迹,却比奋力拼斗,不知难出多少倍数?……”顾朗轩点头接道:“尤其那位‘罗浮仙姥’性情太以刚傲,若是看破瑶妹有心让她,定必难堪已极,可能当时便会自绝而死?”
    萧瑶叹道:“是呀,自从‘罗浮仙姥’自毁‘凤头钢拐’以后,我便担心这位老婆婆会气得走上绝路,故而,一直拖到斗将百合,老婆婆施展出‘天香散花手’中‘连环三绝’之际,才佯作被逼,身法凌乱,步履踉跄,实实在在地挨她一掌,让这位肝火太旺的老婆婆消消气,解解恨呢!”
    顾朗轩叹息道:“瑶妹真是用心良苦!”
    萧瑶苦笑道:“心思好用,掌力难挨,‘罗浮仙姥’的‘冰魄搜魂掌’有数十年修为,威势岂同小可?我若非把全身功力齐聚后心,在硬挨一掌之下,虽不致当场毙命,也难免要躺上十天半月的呢!”
    顾朗轩好生怜惜,伸过右掌,轻轻抚摸萧瑶背后的伤处,并温言笑道:“瑶妹平白无故地吃了这大苦头,定必恨死那位刚愎性暴的老婆婆了!”
    萧瑶摇头笑道:“顾兄错了,我不单不恨那位老婆婆,并对她相当感激!”
    顾朗轩闻言,不禁向萧瑶诧然看了一眼?
    萧瑶笑道:“顾兄莫要这样看我,非我故出此言,须知倘若互易地位而论,换了我是那位老婆婆,在面对被疑为夺去爱徒情人、使爱徒气得失去踪迹的仇敌之际,恐怕不会只打一掌,便告满足!”
    顾朗轩点了点头,萧瑶又复娇笑说道:“何况,我与‘罗浮仙姥’过手甚久,对于这位老婆婆的功劲火候已有相当认识,知道她于动手之时虽系全力相搏,但在打中我后背的刹那之间,却曾卸劲留情,至少敛却了两成内力!”
    顾朗轩叹道:“瑶妹真是善于体谅别人……”萧瑶接口笑道:“别人颇善于体谅我呀,那位老婆婆走时,便说我要略为养伤,她遂把原定的半年限期,再复宽限半月!”
    顾朗轩目注萧瑶,皱眉叫道:“瑶妹,我来隔体传功,帮你疗伤,可以恢复得比较快点!”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把手儿伸向萧瑶的“期门穴”部位。
    萧瑶站起身形,把顾朗轩的手儿打开,嫣然笑道:“我已经好了,你休想假公济私地乘机揩油!”
    顾朗轩对于萧瑶忽嗔忽喜的绝世风韵,委实喜爱之极,但又不敢过份轻薄,只得红着俊脸,兀自傻笑!
    萧瑶伸出左手食指,在他脸上点了一下,失笑叫道:“顾兄莫要发怔,我们所唱的‘假凤虚凰’的戏儿就此收台,要研究下一步棋子应该怎样走了!”
    顾朗轩笑道:“瑶妹,我们去看看你‘驱虎吞狼’的那条妙计有何结果好么?”
    萧瑶皱眉问道:“什么‘驱虎吞狼’妙计?”
    顾朗轩含笑说道:“瑶妹设法使‘黑眚神君’白笑天醋火高燃,去寻‘赤尸夫人’聂玉倩的晦气,岂不是‘驱虎吞狼之计’么?”
    萧瑶哦了一声,笑道:“原来顾兄是指此事,我们去看看成果,当然可以,但……”顾朗轩问道:“但……些什么?瑶妹是顾虑……”萧瑶接口道:“我们已与索明约定五十日后相会,若是先期再去‘千鬼壑’,未免有背诺之嫌。”
    顾朗轩扬眉说道:“那不要紧,一来我们不必下壑,只在壑上左近探听情况,二来还可易容化装,让对方认不出我们的本来面目!”
    萧瑶笑道:“顾兄打算怎样易容?要知道你的本来身份是‘紫竹书生’顾朗轩,与索明订约的身份是‘活钟馗’上官奇,若去‘千鬼壑’中,这两种身份都不能用呢!”
    顾朗轩点头说道:“我就戴上一只眼罩,配上一腮虬髯,扮个‘独眼鬼见愁’吧!”
    萧瑶娇笑连声,指着自己的鼻尖,向顾朗轩问道:“顾兄,你扮‘独眼鬼见愁’倒也不错,但我却扮什么呢?”
    顾朗轩对萧瑶看了几眼,微笑说道:“瑶妹必须脱去你的鲜艳红衣,掩饰你的花容月貌,你干脆就扮个白发萧萧的老太婆吧?”
    萧瑶失笑说道:“扮个老太婆我倒无所谓,但总要有个名号……”顾朗轩接口笑道:“名号当然是由我奉赠,瑶妹便叫个‘北岳神姥’吧!”
    萧瑶皱眉问道:“顾兄真会胡想,你这‘北岳神姥’四字,是从哪里来,怎么想得这快?”
    顾朗轩含笑答道:“这是触机,因为太岳山地近北岭,那‘神姥’二字,却是从瑶妹忍受‘罗浮仙姥’的委屈一事之上想起!”
    萧瑶笑道:“那我干脆借用‘罗浮仙姥’之名,打打她的旗号,不也好么?”
    顾朗轩摇头说道:“不好,因为‘罗浮仙姥’成名甚久,容易被人认出真假,瑶妹还是用个虚拟的名号比较妥当!”
    萧瑶妙目流波,娇笑说道:“好,本神姥一切遵命,如今便请‘独眼鬼见愁’道友,为本神姥准备一切改装用物。”
    顾朗轩笑道:“不单要准备,并要好好准备,因为‘独眼鬼见愁’和‘北岳神姥’只是路上所用的一种身份,等到了‘千鬼壑’左近,万一发现南宫贤弟有甚特殊危机,必须及时抢救,我们还须以另外一种身份下壑行事……”语音至此略顿,微轩双眉,向萧瑶笑道:“故而有关易容用物,必须准备双份!”
    萧瑶问道:“万一我们必须把握时机,下壑救人时,又将怎样易容,顾兄莫非也想好了么?”
    顾朗轩应声说道:“我认为要下‘千鬼壑’去,最理想的手段便是扮作鬼物!”
    萧瑶听得抚掌赞道:“对极,对极,‘千鬼壑’中什么鬼物都有,反正他们也是‘大头鬼’、‘小头鬼’的胡乱装扮,均非本来面目,我们若参加进去两名新鬼,着实不易泄露本相!”
    顾朗轩加以补充说道:“何况,我们是在‘北岳神姥’暨‘独眼鬼见愁’的形相之外再加鬼物装扮,即便露了痕迹,也不易使对方怀疑到萧瑶和顾朗轩的身上!”
    萧瑶颇感兴趣地娇笑叫道:“顾兄,你打算扮个什么鬼呢?‘大头鬼’?
    ‘小头鬼’?……”顾朗轩笑道:“根据我们上次下壑所见,似以‘夜叉鬼’最多,为了不惹对方注意起见,我就扮个‘夜叉鬼’吧!”
    萧瑶娇笑说道:“好,那我干脆不必再扮别的,便与你配成一对……”“一对”两字才出,突觉微有语病,不禁玉颊飞红,略现羞色!
    顾朗轩起初倒未觉得,但见了萧瑶脸红之后,却蓦然领会过来,心中一醉,抚掌连声称妙!
    萧瑶又羞又恼,目注顾朗轩,皱眉问道:“顾兄怎也学得油腔滑调起来,妙些什么?”
    “怎么不妙呢?瑶妹与我配成一对,不是变成‘母夜叉’了么?”
    萧瑶闻言之下,也不禁嫣然失笑说道:“母夜叉就母夜叉,且让那群牛鬼蛇神尝尝我‘母夜叉’的厉害,也是好的!”
    计议既定,顾朗轩便设法置备了“独眼鬼见愁”、“北岳神姥”暨两副“夜叉鬼”的易容用物。
    他们并索性从此便把“紫竹书生”和“红衣昆仑”的身份遮掩起来,改用“独眼鬼见愁”、“北岳神姥”的面目上路。
    萧瑶借流当镜,照了照自己白发萧萧之状,不禁叹了一口气儿,向顾朗轩叫道:“顾兄,如今虽是故意改扮,但青春逝水,白发催人,要不了三数十年,我总会变成这副形相!”
    顾朗轩笑道:“瑶妹莫要发愁,如今你是绮年玉貌,我则朗朗风神,等到你白发萧萧,我也皤然一叟,还不是相配得很?……”他们易容过后,正在一个小村店中打尖饮酒,顾朗轩话方至此,突然发现一个乡农装扮之人走入店中,东张西望,似乎有所寻找?
    萧瑶本是背着店门而坐,她发觉顾朗轩眼神有异,才一回头,那乡农打扮之人便走了过来,向顾朗轩恭身一礼,陪笑问道:“尊驾可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客‘独眼鬼见愁’么?”
    这句话儿,把位谋略甚深的“紫竹书生”顾朗轩问得为之愕然发怔?
    因为“独眼鬼见愁”之号,是自己新近杜撰,形容也刚刚改装完毕,怎么被这乡农知晓?并变成对方口中所称的“名满江湖的大侠”呢?
    萧瑶见顾朗轩被对方问得怔住,遂向那乡农打扮之人含笑说道:“阁下找对人了,你看我这位朋友独眼虬髯,生具异相,不正是你要找的威震武林的‘独眼鬼见愁’么?”
    顾朗轩把眉头一皱,萧瑶又复笑道:“但不知阁下是自己要找‘独眼鬼见愁’?抑或受人之托?……”萧瑶话犹未了,那乡农打扮之人已从背后解下一个软软的包裹,向顾朗轩双手递去,含笑说道:“我是奉人之命,送件衣服给独……
    眼鬼……鬼大侠!”
    萧瑶听了这“独眼鬼大侠”,几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顾朗轩本待伸手接那包裹,但眼珠一动之下,向对方笑道:“请你放在桌上,但不知阁下这送衣之举是受谁所托?”
    乡农打扮之人如命把那软软的包裹放在桌上,并应声答道:“我正在田间耕种,有个身着缁衣的少年比丘尼,给了我一两纹银,命我把这包裹送来交给独眼鬼大侠。”
    顾朗轩诧道:“这少年比丘尼生得是什么模样?”
    乡农打扮之人摇头答道:“人家是位业已落发的出家人,我可没敢无礼细看,只觉得语音清脆,年龄不大而已。”
    顾朗轩道:“这位比丘尼如今何在?”
    乡农打扮之人答道:“那位师姑给了我银两包裹以后,立即飘然而去,走向深山之内。”
    说完,便向顾朗轩、萧瑶二人施礼告别。顾朗轩与萧瑶均看出这乡农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绝非江湖人物所乔装改扮,遂不加留难,容他走去。
    等那乡农走后,顾朗轩长叹一声,举杯就唇一倾而尽!
    萧瑶笑道:“顾兄怎的借酒浇愁起来?你好端端的如此长叹则甚?”
    顾朗轩苦笑说道:“天下事真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不到我这‘独眼鬼见愁’之名,不过刚刚拟就,便已震动江湖……”萧瑶娇笑接道:
    “能够名震江湖,总是好事,但此人能够在暗中听了我们谈话而未露丝毫痕迹,足见心思细密,功力也颇为不弱呢!”
    说至此处,目光凝注在桌上那具包裹之上,扬眉又道:“那妙年尼姑派人送件什么东西给你,顾兄如今该打开看看了吧?”
    顾朗轩目中神光微闪,蹙眉说道:“看是当然要看,但不知道包裹之中有甚蹊跷?”
    “我来替你看吧!”她一面说话,一面便伸手解那包裹。
    顾朗轩叫道:“瑶妹仔细一点,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萧瑶向他摇手笑道:“顾兄放心,我已暗凝功力,化指成钢,这包裹之上便淬满沾肤断肠的杀人剧毒,也将无奈我何!”
    话方至此,突然大感惊奇地“呀”了一声!
    原来萧瑶把那包裹解开,发现其中是一件短衣!
    凭“红衣昆仑”的眼力,自然一见便识,故于呀了一声之后,向顾朗轩含笑说道:“顾兄几时交了这样的方外至友?这件礼物不轻,是用人发、天蚕丝合织而成,能避刀剑、暗器和恶毒掌力的呢!”
    顾朗轩也觉得这件短衣或与南宫敬所失的“七孔天孙锦”不相上下,不禁疑思满腹,连称“奇怪”!
    萧瑶笑道:“顾兄别奇怪了,你看那衣角之下还压着一张笺纸……”顾朗轩不等萧瑶说完,便即伸手取笺。
    但因深知所面对的敌人“五毒香妃”木小萍等委实太以刁钻歹毒,故而顾朗轩虽然伸手取笺,仍化指成钢,凝足功力。
    取得笺纸,张开一看,只见笺上写着:“江湖传闻,‘七孔天孙锦’已成‘三绝妖姬’戚小香护身之宝,遂赠此衣,以期有助顾大侠涉险降魔之卫道大业!”
    除了这几行字迹之外,并未署名,仍把顾朗轩弄得如坠五里雾中,莫明其妙!
    萧瑶娇笑问道:“顾兄可以从笔迹中有所辨识么?看来那位赠衣女尼,不仅对你颇为关切,也对你十分熟悉!”
    顾朗轩苦笑说道:“瑶妹难道不见这笺上字迹,每个都四四方方,显系矫揉掩饰,我哪里认得出来?……”一语方毕,蓦然失声惊道:“难道是……是……
    是她?……”萧瑶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她由于顾朗轩颤声连说了三个“是”字之上,已知他所疑之人是谁?
    这位“红衣昆仑”立即双眉一挑,摇头说道:“不是她!”顾朗轩“是她”
    二字,充满疑诧,萧瑶的“不是她”三字,却十分肯定,恰好相映成趣!
    这一声“不是她”,使顾朗轩听得一惊,目注萧瑶问道:“瑶妹以为我所猜疑之人是谁?”
    萧瑶笑道:“那还用问,你所说‘是她’之中的‘她’,就是我所说‘不是她’中之‘她’,就是我们都渴欲相寻的‘梅花女侠’林傲霜姊姊!”
    顾朗轩皱眉道:“瑶妹为何认为不是林傲霜?”
    萧瑶娇笑说道:“我先问你,你为何猜疑是林姊姊呢?”顾朗轩道:“因为我知道林傲霜于广西苗傜秘洞之中,曾经获得过一束‘天蚕丝’,这件短衣分明便是用‘天蚕丝’和人发合织而成!”
    萧瑶秀眉微轩,娇笑说道:“‘天蚕丝’虽然难得,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之物,顾兄以此就作判定,未免略嫌武断?”
    顾朗轩道:“你……”
    萧瑶不等顾朗轩发问,便即笑道:“我和你恰好相反,你是从‘物理’着想,我是从‘情理’推断!”
    顾朗轩惑然不解,向她注目说道:“‘从情理推断’?瑶妹莫打玄机,此话怎讲?”
    萧瑶正色答道:“假如我是林傲霜姊姊,于发现自己为他心碎断肠的‘紫竹书生’顾朗轩不单未死,并和别人的女人耳鬓厮磨、神情亲热之下,必然采取两种手段,纵不揍你两个耳光,责你负心,也会向另外那个女人责以无耻夺爱,相互一拼!”
    顾朗轩点头说道:“瑶妹说得不错,按情按理,均该如此,林傲霜纵然揍我十记耳光,我也当愧然领受!”
    萧瑶笑道:“如今,那位妙年女尼不单不揍你耳光,不和我拼命,反而慨赠宝衣,给你防身御魔,这会是林姊姊么?虽然我对林姊姊十分敬重,知道她是位正派侠女,对你情真且深,但恐难毫无嗔怒之念,几乎达到‘圣人’或是‘佛者’的境界?”
    顾朗轩无言可对,只得转移话头,指着那件短衣,向萧瑶问道:“瑶妹,对于这件宝衣,我究竟收不收呢?”
    萧瑶笑道:“赠衣人业已不知去向,还怎能容你不收?顾兄赶紧穿上,莫要辜负对方的一片美意!”
    边自说话,边自强迫顾朗轩脱去长衫,把这件新得的宝衣贴身穿好。
    顾朗轩苦笑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我与那位师姑根本风萍未识,却受如此重惠,未免……”萧瑶接口笑道:“人家送你此物,业已声明是期望有助于卫道降魔,顾兄只消多杀上几个恶寇,使你‘鬼见愁’之号名副其实,不就成了‘受禄必有功’,便心安理得,毫无惭愧了么?”
    顾朗轩双眉一挑,那只未被眼罩遮掩的独目之内电射神光,点头说道:“对,这次再去‘千鬼壑’,我手下决不再留丝毫仁恕,对于木小萍手下那帮牛鬼蛇神,是要痛加诛戮的了!”
    萧瑶替他斟了杯酒儿,嫣然含笑说道:“本来嘛,‘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对于这干万恶凶徒,若行仁慈,真是自己找倒霉了……”语音至此略顿,举起酒杯,向顾朗轩叫道:“顾兄,来,饮完此杯,我们立刻动身,早点赶到太岳山中,期望机缘凑巧,能把南宫敬救出,并……”顾朗轩道:“并些什么?瑶妹怎不说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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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萧瑶笑道:“并把那件‘七孔天孙锦’从戚小香手中夺回,还给南宫敬,使你们这两个生死结盟的金兰兄弟,全有一件护身宝衣,岂非武林佳话?”
    顾朗轩叹了一口气儿,摇头苦笑说道:“只要能把南宫敬贤弟救出,便是万幸之事,至于‘七孔天孙锦’那等身外之物,却无足轻重,倘若未能寻回,便把我这件天蚕丝人发合织的宝衣,送给南宫贤弟护身便了!”
    萧瑶妙目流波,看了顾朗轩一眼,嫣然笑道:“顾兄真是一位标准大哥,对你南宫贤弟关怀得无微不至!”
    顾朗轩想起南宫敬来,不禁双眉愁皱说道:“南宫贤弟也许是命中注定魔劫太多,他这次陷身于脂粉炼狱之中,罪儿可受得大了!”
    萧瑶目光一闪,向顾朗轩摇了摇头。
    顾朗轩诧道:“瑶妹摇头则甚,莫非你认为南宫贤弟的罪儿受得还不够么?”
    萧瑶笑道:“我认为南宫敬根本是在享乐,不是受罪!”
    顾朗轩大为愕然,目注萧瑶,皱眉说道:“是在享乐?瑶妹此话怎讲?”
    萧瑶答道:“我先问你,南宫敬如今是否业被皇甫婷、戚小香等妖姬,用独门迷药迷失了本性?”
    顾朗轩苦笑道:“这事儿瑶妹已知,怎么还来问我?”
    萧瑶扬眉说道:“只有生具慧眼的正派武林侠士,才把色欲视为洪水猛兽,如今南宫敬神智既迷,自然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乐此不疲,怎会有什么受罪痛苦之感?”
    顾朗轩叹道:“瑶妹的话虽不错,但皇甫婷、戚小香等妖妇,除了欲念狂炽外,不会对我南宫贤弟有甚真实情爱,在那等朝朝放纵之下,倘若时间太长,南宫贤弟真元气丧的程度,是相当可虑的呢!”
    萧瑶脸上一红,秀眉微蹙说道:“自然是越早救他脱离魔掌越好,但在辛师叔请得‘妙手天医’诸葛仁赶来之前,我们还不宜急躁下手!”
    顾朗轩诧然问故,萧瑶玉颊赦赤,苦笑答道:“顾兄难道忘了南宫敬神志迷失颇甚,我们把他救出,若是无法医治,反而会生乱子么?”
    顾朗轩因而想起萧瑶在废寺之中险被南宫敬污辱之事,不禁哦了一声,毅然说道:“那倒不要紧,我们可以先把他点倒,或是拘禁起来,等辛大侠把诸葛老人请来,再加医治,总而言之,我宁愿使南宫贤弟在肉体上受些痛苦,也绝不愿再听任他去和那些妖姬荡妇鬼混!”
    萧瑶秀眉双挑,目闪神光,点头说道:“好,顾兄既然下此决心,我们便略变原计,此番到得太岳山中,便设法暗下‘千鬼壑’,先行抢救南宫敬便了!”
    他们计划虽定,但尚未到达太岳山,便又发生事故!
    这是析城附近的一座荒山,顾朗轩与萧瑶偶然间发现了几具怪异的草人。
    那是用稻草束成的人形,两具并列,一男一女,男草人的身上钉了不少针箭,女草人的身上则被浇淋了秽血!
    这种草人不止一处,在这片山谷之内,便发现了三处之多,但每处都是一男一女,两具并列!萧瑶在发现第三处奇异草人之后,轩眉叫道:“顾兄,你看出了么?那些小针小箭,并非胡乱钉插,全是钉插在草人心窝、肚脐等致命要穴部位!”
    顾朗轩点头说道:“瑶妹看得不错,这好像是排教,或祝由科等妖邪所用的魔魇诅咒法物?”
    萧瑶笑道:“既是诅咒魔魇,则草人的头顶之上应该藏有名帖?”
    顾朗轩道:“或许会有?瑶妹倘有兴趣,并不怕招来麻烦,何妨搜一搜看?”
    萧瑶秀眉微剔,立即动手搜索起来。
    她光搜那具女草人,并无所获,但却从那具男草人的头顶“百合穴”部位,搜出了一张小小纸条。
    顾朗轩见萧瑶目注纸条,微有惊奇神色,遂向她含笑问道:“瑶妹,这纸条上写了一些什么?”
    萧瑶把那纸条递过,笑吟吟地说道:“顾兄自己看吧,你大概意料不到!”
    顾朗轩接过一看,纸条上写着血红的“上官奇”三字!
    他见字之下,不由咦了一声,目光朝那具满身秽血的女草人看去。
    萧瑶笑道:“顾兄必不看了,最近你没有和其他女人来往密切,则男草人既然是你,女草人必然是我!”
    顾朗轩问道:“瑶妹不是未在那具女草人的头顶之上,搜出名帖……”萧瑶接口笑道:“对方大概不知道我的姓名,故在女草人身上淋以秽血,象征我未易容前所着的红衣!”
    顾朗轩抚掌笑道:“对对,倘淋秽血,极可能便是代表一身红衣,真亏瑶妹能参透其中奥妙!”
    萧瑶向他白了一眼,苦笑摇头说道:“顾兄还在笑呢,有人在施以魔魇诅咒,我们该头疼心跳、魂魄欲飞才对!”
    顾朗轩失笑说道:“瑶妹怎也相信这种妖邪之道?何况按照传说,对方至少要知道我们的生辰八字,以及剪下一绺头发,再施魔魇,方能生效!像这样连姓名都弄不清楚……”话方至此,萧瑶突然收敛了玉润珠圆的娇脆喉音,改以一种苍老的语声向顾朗轩叫道:“鬼见愁道兄,我老婆子有一件事儿要想向你请教!”
    顾朗轩起初微愕,但旋即悟出定是有人走来,萧瑶才改用所化装的“北岳神姥”身份发话。
    果然,他细一聆听,听出有个动力相当高明之人,在八九丈之外悄悄向自己走近。
    于是,顾朗轩也以“独眼鬼见愁”的身份,向萧瑶一抱双拳,怪笑问道:
    “神姥有何见询?在下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萧瑶抬起手来,微掠鬓边白发,扬眉含笑说道:“鬼道兄请莫见怪,昔年相见,你的脸上无伤,故而我老婆子想问的是,你好端端的,怎会眇去一目?”
    顾朗轩知她是无话找话,灵机一动之下,咬牙恨声说道:“神姥不必问了,我这只眼睛,是毁在一个相当年轻貌美的红衣女郎之手!”
    萧瑶笑问道:“那红衣女郎姓甚名谁?是何来历?鬼道兄可知晓么?”
    顾朗轩叹道:“起初不知,后来才打探出来,如今我一见穿红衣的,便立想杀之泄恨!”
    说完,翻手一掌,把那具遍身秽血的女形草人,打得裂散纷飞,仿佛真是满怀仇恨之状?
    萧瑶暗赞他装得逼真,忍笑继续问道:“鬼道兄请把那红衣女郎的姓名说出,我反正闲暇无事,便陪你一同前去找她报仇雪恨!”
    顾朗轩抱拳一揖,苦笑摇头说道:“多谢神姥美意,但那丫头的靠山太硬,决不宜前去找她,只有等她落了单,哪儿遇上在哪儿伺机下手,才有报仇之望?”
    萧瑶笑道:“鬼道友怎么说得这等神秘?那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历?”
    顾朗轩猜出萧瑶的心意,遂越发神秘地低声说道:“关于那丫头的姓名来历,暂时我不想说,我只告诉神姥一件事儿,便可知道她的厉害程度!”
    萧瑶问道:“什么事儿?那丫头既能使鬼道兄眇去一目,身手已颇见不弱的了!”
    顾朗轩叹道:“我算什么?神姥知道离此不远的析城山中的‘天狼寨’么?”
    萧瑶点头说道:“知道,那是‘铁爪天狼’萧沛所创的基业,我虽不曾去过,但听说规模不小呢。”
    顾朗轩道:“完了!铁爪天狼’萧沛已死,‘天狼寨’也被那红衣少女单人独自地整个挑掉毁去!?
    萧瑶哦了一声道:“她单人独自能挑掉一座‘天狼寨’么?”
    顾朗轩苦笑说道:“神姥从这桩传闻之上,总可看出那丫头不太好惹,我只有等待机会,才可突施暗算,报却眇目之仇……”他们是边自发话,边自缓缓离去。但尚未走出两丈,背后突有人高声叫道:“两位朋友请暂留贵步!”
    萧瑶与顾朗轩一吹一唱地耍了半天花腔,便是料准对方听在耳内之后,定会出面相见。
    故而闻言之下,双双立即止步回身,注目看去。
    一片嵯峨怪石之后,慢吞吞地走出一个服装奇异之人。
    这人年龄约莫五十来岁,身着长衫,手持折扇,一副儒生打扮,但那件儒衫的色泽,却绿得夺人眼目!
    或许由于衣衫太绿,以致映照得他那张瘦长的马脸也是绿荧荧的,再配上一只鹰鼻,一对鸽眼,以及一张薄片嘴巴,任何人都可一望而知,此人绝非善类!
    那绿袍儒生见萧瑶、顾朗轩止步回身,便一抱双拳,怪笑问道:“这位朋友和这位老婆婆怎样称谓?”
    顾朗轩拱手还礼,向这绿袍儒生含笑说道:“在下姓名久已不用,江湖上人称‘独眼鬼见愁’,尊驾无妨和这位老婆婆一样,叫我‘鬼朋友’便了!”
    绿袍儒生目注萧瑶,面含怪笑问道:“这位老婆婆呢?”
    顾朗轩接口笑道:“这位老婆婆高明已极,她便是久隐恒山、新近才重现江湖走动的‘北岳神姥’!”
    绿袍儒生似乎对这“独眼鬼见愁”暨“北岳神姥”的外号有点陌生,故在怔了一怔之后,才勉强说了声“久仰久仰!”
    顾朗轩笑道:“朋友叫住我们,大概总有别事,不会光是为了询问我们的名号……”绿袍儒生点头接道:“在下有件事儿想向……鬼朋友请教?”
    这“鬼朋友”的称呼,毕竟有点蹩扭,故而绿袍儒生在出声之际,未免略为延滞。
    顾朗轩道:“彼此既是武林同源,朋友无须客气,有甚问题尽管提出,在下是知而必答,定必不让朋友失望就是!”
    绿袍儒生因顾朗轩所表现的态度甚为友善,脸上那副难看的笑容遂也变得较为自然一些,抱拳问道:“刚才在下偶然听得鬼朋友说痛恨一个穿红衣的女子?”
    顾朗轩点头说道:“不错,但不知我恨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又与朋友有什么关系?”
    绿袍儒生道:“那红衣女子竟有能力独自挑了‘铁爪天狼’萧沛的‘天狼寨’么?”
    顾朗轩光是颔首示意,然后又目光凝注,向这绿袍儒生上下细一打量,故意表示怀疑,挑眉问道:“朋友如此问话,莫非与那红衣少女有旧?”
    萧瑶在一旁暗笑,顾朗轩做作得真有一套!
    绿袍儒生见顾朗轩似乎动了疑心,遂连摇双手笑道:“鬼朋友莫要误会,在下不单与那红衣少女决非素识,并正想向鬼朋友请教她姓甚名谁?”
    顾朗轩闻言之下,一蹙双眉,沉吟不答。
    绿袍儒生脸色微变,目注顾朗轩道:“鬼朋友为何不语,莫非吝于见告?”
    顾朗轩缓缓说道:“我告诉朋友,原无不可,但朋友似乎应该先告诉我,你为何要询问那红衣少女姓名的原因?”
    绿袍儒生两只深陷的鸽眼转了一转,背着顾朗轩一掌击坏的淋血的草人,扬眉怪笑说道:“鬼朋友既是江湖人物,应该看得出来,扎这草人是何用意?”
    顾朗轩毫不考虑地点头应声答道:“我看得出,这种用稻草扎成人形,钉以针箭等物,好像是对甚人有深仇大怨,在施展魔魇诅咒!”
    绿袍儒生笑了一笑,扬眉颔首说道:“鬼朋友看得不错,但你总该知道,倘若不晓得仇家姓名?纵施魔魇诅咒,也无法发生作用!”
    顾朗轩哦了一声,目注绿袍儒生,问道:“这两个草人是尊驾所设?你与他们有仇?而其中那全身淋血的女草人,便是曾经挑了‘天狼寨’的红衣女子?”
    绿袍儒生道:“我向鬼朋友探询那红衣女子姓名,正是为了便于报仇之用。”
    顾朗轩突然连摇双手,向对方正色说道:“若是这样,在下奉劝朋友,根本不必问那红衣女子的姓名。”
    绿袍儒生诧道:“却是为何?”
    顾朗轩闪动着未带眼罩的那只独眼,含笑答道:“据在下所知,魔魇诅咒之术,即或略有效验,也非探得对方的生辰八字以及姓名,并剪下本人毛发不可,如今仅问姓名……”绿袍儒生静听至此,接口摇头说道:“鬼朋友,你弄错了!”
    顾朗轩佯作惊异地一皱眉头问道:“错了?我……错在何处?”
    绿袍儒生目闪厉芒,眉腾杀气说道:“诅咒之术,最多能使当事人心神不安,未必当真要得了对方性命。故而,我若得红衣女子姓名,便直接上门寻仇,无须再用什么诅咒魔魇。”
    顾朗轩咦了一声,指着另一具男形草人说道:“我刚才在男形草人的头顶之上,业已发现一张写有‘上官奇’字样的纸条,足见你们业已知晓对方姓名……”
    绿袍儒生接道:“‘上官奇’三字根本不见经传,想是化名,叫我在八荒四海之内,何处去找此人?故而希望那红衣女子有点根脚可寻,不要再是什么无名之辈!”
    顾朗轩静静听完,突然纵声狂笑!
    绿袍儒生被他笑得一头雾水,蹙眉问道:“鬼朋友,你如此发笑则甚?”
    顾朗轩道:“我笑的是尊驾难免会大大失望!…”绿袍儒生讶然问道:“怎会大大失望?莫非那红衣女子又是泛泛无名,无甚根脚??
    顾朗轩笑道:“不是泛泛无名,而是大大有名,不是无甚根脚,而是根脚太粗,我遂认为尊驾难免于问知她姓名之后,仍无法登门寻仇,岂不是大大失望?”
    绿袍儒生怒道:“鬼朋友快请见告,无论那丫头有多粗根脚,我也非去挖上一挖,掘上几掘不可!”
    顾朗轩点头笑道:“好,我告诉你,那红衣女子是叫……”语音至此,倏然顿住,侧顾萧瑶,向她含笑叫道:“神姥,你认为我在说出红衣女子的姓名之前,是否应该先问问这位朋友的来历称谓?”
    萧瑶笑道:“他对你问了半天,当然你也可以问他一问,不过关于姓名来历方面,倒是不问也罢!”
    顾朗轩笑道:“神姥这‘不问也罢’一语,却是怎解?”
    萧瑶目光微瞥,指着那绿袍儒生说道:“因为我已猜出这位朋友的姓名称谓?”
    绿袍儒生意似不信地挑眉说道:“我并未供给你们什么资料,老婆婆未必猜得着吧?”
    萧瑶嘴角微披,缓缓说道:“朋友应该是复姓万俟,单名一个‘碧’字。”
    绿袍儒生不加否认,目射惊奇的神色。
    萧瑶继续笑道:“朋友虽操北方口音,却多半来自川中,我猜你大概是‘西川双妖’中的‘绿袍秀士’万俟碧吧?”
    绿袍儒生一阵“嘿嘿”阴笑,点头说道:“老婆婆真好眼力,在下正是万俟碧……”萧瑶接口说道:“尊驾既是万俟碧,则你那老搭档,也就是‘西川双妖’中的另一位‘血光圣母’西门红呢?”
    万俟碧道:“我西门大姊有事访友,少时便会回来……”说至此处,转面向顾朗轩傲然笑道:“鬼朋友,你既然已知我的来历,必也晓得‘西川双妖’在当世武林中不会惧惮任何人物,无论那红衣女子有多粗根脚!…”顾朗轩故意加以挪揄地接口说道:“粗得很,粗得很,可以说周围几达数千里……”万俟碧不等顾朗轩说完,便把脸色一变,沉声说道:“在下诚心讨教,鬼朋友莫作戏言?
    顾朗轩也把那只独目一瞪,表示不悦地说:“你是诚心讨教,我也是诚心答复,怎说是甚戏言?难道整座昆仑山周围还没有千里以上么?”
    万俟碧笑道:“那个穿红衣的丫头与昆仑有关?”
    顾朗轩颔首笑道:“当然有关,她就是昆仑董夫人身边两位绝代天人暨义女之一,‘红衣昆仑’萧瑶!…”万俟碧神色一震,顾朗轩又复笑道:“万俟朋友,你们‘西川双妖’的名头虽大,但对于昆仑山这样粗的根脚,却也挖不动吧?何况……”万俟碧厉声道:“掘不起也要掘,挖不动也要挖……”话犹未了,突然一蹙双眉,向顾朗轩问道:“鬼朋友,你方才最后所说的‘何况’两字,似还语犹未尽??
    顾朗轩点了点头,笑嘻嘻地说道:“是虽语未尽,我是说:何况此项仇恨的主要对象,应是上官奇,万俟朋友大可不必前往昆仑自找钉子碰了!”
    万俟碧笑道:“为何你说上官奇才是我主要的报仇对象?”
    顾朗轩笑道:“因为‘黑面鬼’黄深与‘黑手鬼’孔民全是死在上官奇的手下,‘红衣昆仑’萧姑娘不过是袖手旁观而已,这种情况,应该早由那‘黑心鬼’李华告诉你了!”
    万俟碧从一双深陷的眼眶中闪射出疑诧的目光,盯着顾朗轩,诧声问道:
    “鬼朋友,你对于这桩事儿,怎……怎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顾朗轩失笑说道:“我既被你称作‘鬼朋友’,自然总有点鬼头鬼脑、鬼门鬼道,何况……”万俟碧叫道:“又是何况……”顾朗轩不去理他,自顾笑吟吟地说道:“何况我和那上官奇交好甚厚,他独毙‘巴陵双鬼’之后,还会不把这件得意的事儿告诉我么?”
    万俟碧目光凝注顾朗轩,哦了一声,说道:“鬼朋友居然和那上官老儿交好甚厚么?”
    顾朗轩毫不迟疑地点头含笑说道:“当然,我和他好得几乎不分彼此,形影不离,他叫‘活钟馗’,我叫‘鬼见愁’,都是爱把凶邪恶鬼当作点心,故而成了臭味相投的知心好友!”
    萧瑶在一旁听得暗笑,她笑这大名鼎鼎的“西川双妖”中的“绿袍秀土”万俟碧,居然被顾朗轩鬼话连篇,戏耍得淋漓尽致!
    万俟碧起初听得尚在点头,但到了后来,突然双目中闪射凶光,向顾朗轩厉声暴喝道:“鬼朋友,在下诚心诚意向你请教,你却对我鬼话连篇则甚?”
    顾朗轩诧道:“什么叫鬼话连篇?难道你以为我和上官奇不是相识,或是相识而交往不深?”
    万俟碧狞笑说道:“鬼朋友还要强辩,你的鬼话之中有了漏洞!”
    顾朗轩道:“漏洞何在?”
    万俟碧道:“你说你与上官奇老儿交称莫逆,而上官老儿既和‘红衣昆仑’萧瑶共同对‘巴东三鬼’行凶,则他们之间必有相当友谊!”
    顾朗轩笑道:“那是当然之理,他们两人好得蜜裹调油,已成为白发红颜之恋!”
    万俟碧冷笑说道:“这就是漏洞了,上官奇与萧瑶既为腻友,你和上官奇又是知交,却怎会对萧瑶恨之入骨?”
    顾朗轩闻言之下,不禁纵声狂笑!
    万俟碧皱眉问道:“鬼朋友,你为何如此发笑,难道我有什么话儿说得不对?”
    顾朗轩笑道:“我笑的是万俟朋友枉称‘绿袍秀士’,名列‘西川双妖’,怎的见识竟如此浅薄?”
    话方至此,万俟碧沉声叱道:“鬼朋友,请你说话放仔细些,倘若指不出我见识浅薄之处,莫怪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顾朗轩虽见万俟碧声色皆厉,却仍笑嘻嘻地说道:“万俟朋友请想,便因上官奇见色忘义,不与我这老朋友继续交往,而与萧瑶好得蜜裹调油,我才起了醋心,把这‘红衣昆仑’恨得要命!你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得,我仅仅说你见识浅薄,还是相当厚道的呢!”
    萧瑶听顾朗轩说到“起了醋心”之际,委实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
    谁知不笑还好,这一笑之下,却当真笑出了个大大漏洞!
    因为人在无心之际,往往未加掩饰,萧瑶这“噗哧”一笑,竟是妙龄少女的娇脆口音,与她所扮白发萧萧的“北岳神姥”身份,太以相映成趣!
    万俟碧怔住了,他目注这位发出甜脆娇笑的白发婆婆,双眉深蹙,嘴皮微动,仿佛欲语不语。
    顾朗轩知晓萧瑶露了马脚,遂向万俟碧笑道:“万俟朋友,如今我要问你,你到底是想找上官奇,还是找萧瑶,为那‘巴东双鬼’报仇雪恨?”
    万俟碧已知萧瑶的来历,自然想找上官奇,但因“西川双妖”在当世武林中是相当有名的黑道人物,遂不好意思明言,只是含混答道:“我找哪一个都行,只看他们二人哪个比较好找!”
    顾朗轩笑道:“他们两人哪个都比较好找,哪个都比较难找!”
    万俟碧道:“此话怎讲?”
    顾朗轩含笑说道:“万俟朋友是老江湖了,难道还不懂‘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之语?”
    万俟碧想起适才所闻的那声甜脆的娇笑,不禁大吃一惊,目注萧瑶问道:
    “你……你……你……难道你?不……不是……”萧瑶索性恢复了自己甜脆的语声,向顾朗轩失笑说道:“糟了,马脚已露,我在这位‘绿袍秀士’面前,不能再冒充什么‘北岳神姥’的了!”
    万俟碧似因遭人戏弄,怒形于色,问道:“你们到底弄的甚鬼?你又到底是谁?”
    萧瑶娇笑道:“窗纸一点便破,光棍一点便透,我不相信凭阁下的江湖经验,直到如今,还猜不着我的真实身份?”
    万俟碧当然已有几分怀疑,先行吸了一口长气,略定心神,然后缓缓问道:
    “听你的口气,似乎自命不凡,莫非就是我万俟碧与我西门大姊所渴欲寻找的‘红衣昆仑’萧瑶?”
    萧瑶点头笑道:“对了,我们能够在此凑巧相逢,倒是最妙不过,既省得我去西川找你,也免得你去昆仑找我!”
    万俟碧威震西川,凶名久著,性情暴戾已极,换了平时,一听仇人当面,必然立下辣手!
    但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如今他知道自己所寻之人,竟是董夫人的义女之一,“红衣昆仑”萧瑶,遂傲心大敛,不敢急切发难!
    何况另外一个自称“独眼鬼见愁”的人,从神情气宇看来,显然也非弱手,自己以一对二,便在数量上也居于孤薄,自然更不宜轻举妄动!
    于是,万俟碧只得暂忍胸中恶气,想设法拖延时间,等“西川双妖”中另一位“血光圣母”西门红暨“黑心鬼”李华回来,再与对方翻脸一搏!
    有了这种打算,万俟碧遂在萧瑶揭明身份之后,淡淡一笑,点头说道:“萧姑娘的易容手段和变音之术,着实高明得很!”
    萧瑶笑道:“我并非为了你们这段过节才易容变音,何况结果还自露马脚,哪里还当得起‘高明’二字!”
    万俟碧目光移注到顾朗轩的身上,扬眉问道:“‘北岳神姥’的身份既已非真,则阁下这位‘独眼鬼见愁’想必也是冒牌货了!”顾朗轩笑道:“当然,萧姑娘是昆仑仙女,怎会和一个俗不可耐的‘独眼鬼见愁’混在一起?”
    万俟碧道:“阁下的真实来历,可否见告?”
    顾朗轩笑吟吟地点头答道:“在稗官野史之上,杨六郎手下大将孟良、焦赞二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倘把这两句话儿移到我和萧姑娘的身上,便成了‘萧不离顾,顾不离萧’!”这“萧不离顾、顾不离萧”八字,听在萧瑶耳中,不由微绽“皱颜”,在那“北岳神姥”的老脸之上,现出一丝不太漂亮的微笑。
    万俟碧哦了一声,目注顾朗轩道:“阁下姓顾?”顾朗轩道:“姓顾,名朗轩,因居于伏牛山‘紫竹林’中,遂承蒙江湖中人送得一个‘紫竹书生’的外号!”
    万俟碧吁了一口长气,点了点头说道:“原来你便是在中原一带颇有侠名的‘紫竹书生’顾朗轩,我还以为你是那杀死‘黑面鬼’黄深和‘黑手鬼’孔民的‘活钟馗’上官奇呢?”
    顾朗轩一来因连日经常修习萧瑶所传的真诀,自觉功力大进,想要觅机一试,二来又知“西川双妖”是极为凶恶之辈,若能乘机除掉,也免得他们渐渐与“五毒香妃”木小萍等勾结一处,为害更烈!
    故而,万俟碧的语音才落,他便毫不客气地接口说道:“万俟朋友,你又错了!”
    万俟碧一怔问道:“错了?我错在何处?你不是业已说明你是‘紫竹书生’顾朗轩么?”
    顾朗轩笑道:“我是住在伏牛山‘紫竹林’的‘紫竹书生’顾朗轩,却也是曾经杀过‘黑面鬼’黄深、‘黑手鬼’孔民的‘活钟馗’上官奇,你应该想得到‘活钟馗’与‘鬼见愁’之间,有一而二,二而一的密切关系!”
    他这一挑明身份,万俟碧自然不能再装糊涂,目中厉芒电扫,狞笑说道:
    “两位倒还光棍,你们既已承认杀害‘巴陵双鬼’黄深、孔民之事,便须还给万某人一点公道!”
    顾朗轩扬眉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万俟朋友既以‘巴东三鬼’的靠山自居,你就划个道儿吧!”
    万俟碧冷冷说道:“两位是联手齐上?还是分先后赐教?”
    萧瑶失笑叫道:“万俟碧,你不要胆怯之下,故出豪话,凭你们‘西川双妖’这点声望,能值得我与顾兄联手同上么?你且在我们两人之中,随意选上一个!”
    万俟碧道:“不必选,顾朋友业已承认他是杀害‘巴东双鬼’的正凶,我自然应当首先找他算帐!”
    顾朗轩微笑道:“万俟朋友还算识货,选中了我这比较好吃的果子!我们是立即开始?还是再等……”万俟碧接口问道:“再等,等些什么?”
    顾朗轩“哈哈”大笑道:“万俟朋友可能被我瑶妹的威名所震,已有色厉内荏之状,你难道不想等你那位老搭档‘血光圣母’西门红么?”
    万俟碧脸上一热,冷哼一声说道:“用不着等,万俟碧对付你这‘紫竹书生’,还有相当自信!”
    顾朗轩道:“我们怎样动手?是比斗拳脚兵刃?还是比斗内力玄功?”
    万俟碧双眉微挑,向顾朗轩冷冷问道:“顾朋友昔日杀那‘黑面鬼’黄深之际,是怎么下手?”
    顾朗轩笑道:“万俟朋友问此则甚,是想‘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么?”
    万俟碧狞笑连声,目光如电答道:“当然,你用兵刃杀他,我就用兵刃杀你,你用空手杀他,我就用空手杀你!”
    萧瑶笑道:“尊驾倒真够高傲,我来告诉你吧,顾兄杀那‘黑面鬼’黄深之际,是‘空手夺白刃’,但杀那‘黑手鬼’孔民之际,却又成了‘白刃夺空手’!”
    万俟碧闻言之下,神色茫然,向萧瑶皱眉问道:“什么叫‘空手夺白刃’和‘白刃夺空手’?可否请萧姑娘说得明白一点?”
    这位“绿袍秀士”心机相当诡谲,他自从得知萧瑶、顾朗轩的真实身份以后,因强敌当前,心怯势单,想等“血光圣母”西门红回来,再复与敌拼搏!
    故而,他不放过任何机会,要萧瑶说清当日经过,以便拖延时刻。
    萧瑶见他问起,遂把当日顾朗轩杀死“巴东二鬼”的经过,向万俟碧细细说了一遍。
    万俟碧一面聆听,一面双目碧芒不住闪烁,显然心中是在想甚花样?
    萧瑶把经过说完,向万俟碧笑道:“万俟朋友,你把我顾兄诛戮‘巴东二鬼’的这段经过听清楚了没有?”
    万俟碧点头说道:“听清楚了!”
    萧瑶笑道:“可惜,可惜!…?
    万俟碧鹰目中闪射碧芒,看她一眼问道:“可惜什么?”
    萧瑶双眉微扬,淡淡答道:“可惜我业已设法为你拖延了不少时间,你那老搭档‘血光圣母’西门红却仍未赶到!”
    万俟碧听得自己的心意又被对方识透,不禁狞笑说道:“我早已说过不必等西门大姊,你们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萧瑶笑道:“好一位‘妖中君子’,你既自视甚高,便先与我顾兄过上几招,让他舒展偷闲已久的筋骨也好!”
    万俟碧袍服微飘,上前半步,目注顾朗轩道:“顾朋友,请!”
    顾朗轩笑道:“怎样请法?万俟朋友还未说明你是打算以‘空手夺白刀’抑或‘白刃夺空手’呢?”
    万俟碧冷冷说道:“不必规定什么,我们既有前仇,便各尽所能,互相一搏,无论拳脚、兵刃、暗器、玄功,均尽量施为便了!”
    萧瑶一闻此言,猜出万俟碧的心意,便立以择人专注的“传音密语”向顾朗轩耳边说道:“顾兄,你要特别小心一点,万俟碧既如此说话,必有什么极其毒辣的兵刃暗器等物夹在拳脚之间,向你突然袭击!”
    顾朗轩偏过头,向萧瑶略一点头,表示会意。
    然后目注站在距离自己约莫七八尺外的“绿袍秀士”万俟碧,扬眉笑道:
    “好,我们就这样办!”
    “就这样办”的最后一个“办”字刚刚出口,万俟碧身形欺处,右掌一伸,已疾如电光石火般,向顾朗轩当胸拍到!
    虽然这种袭击太以突然,但万俟碧事先已称可以尽量施为,不择手段,又等顾朗轩作了“就这样办”的承诺以后,方始发动,倒也不能对他有所叱责!
    顾朗轩久闻“西川双妖”的阴狠毒辣之名,早有戒心,适才又经萧瑶耳边边传语,自然提防,并不肯在一开始间,就和他硬拼硬干!
    万俟碧右手才探,顾朗轩身形已闪!
    他是略一错步,向右闪出数尺,并目光凝注万俟碧那只突发的右手,想看看有无什么恶毒花样?
    谁知万俟碧右掌之上毫无花样,他是把花样藏在左掌之中。右掌之攻,可实可虚,假如顾朗轩不闪而接,万俟碧便把掌招用实,打算拼上一招,试试这位独毙“巴东二鬼”的“紫竹书生”顾朗轩,究竟有多高功力?
    如今,顾朗轩不接而闪,万俟碧便化实为虚,右掌一收,左掌又发!
    左掌不是空手,他在发出右掌之际,左掌中便暗暗扣了一把绿色毒砂!
    万俟碧左手扬处,把掌中数十粒毒砂化成一片暗绿色的阴风雾影,向顾朗轩打去!
    顾朗轩戒意虽好,也未想到对方一出手便用暗器!距离既近,毒砂所化的阴风雾影又广,再想及时闪避,显然绝难如愿!
    既难闪避,索性驻足卓立,袍袖涌处,猛力拂出!顾朗轩双袖猛拂之举,是凝足玄功,要把奔涌而来的这片暗绿色的阴风雾影,加以驱散!
    这种愿望居然达成!
    阴风雾影来势虽凶,却被顾朗轩的拂袖罡风一冲便散!顾朗轩方自“哈哈”
    一笑,猛望雾影中又闪绿芒!原来万俟碧立意连下辣手,左右回环,左手所发的毒砂雾影尚未完便被罡风驱散,他右手轻弹,又复悄无声息地向顾朗轩弹出三线细细绿芒!
    这三线攻来的绿芒,不单细逾人发,且是夹杂在毒砂所化的暗绿光雾之中,自然极难发觉!
    等到顾朗轩发现绿芒,业已距离胸前只有尺许!
    这时,他双袖向外拂出,胸前门户洞开,再想闪避,或回手防拒,均已不及!
    万般无奈之下,顾朗轩凝劲张口一吹,把三线绿芒中最上面飞射咽喉的一线,吹得左偏数寸,擦着腮边掠过。
    但其余的两线绿芒,却任凭顾朗轩本领再大,也无法躲闪,一齐打中他胸前“七坎穴”和“右期门”的左近。
    那是两根细细小针,一经打中,便贯衣而入,只剩下少许针尾在外!
    “哈……哈……哈……哈……”
    这是“绿袍秀士”万俟碧得意已极的震天狂笑!
    萧瑶怒哼一声,向万俟碧厉色叫道:“万俟碧,你这下流无耻的东西,你……
    你笑些什么?”
    万俟碧挑眉道:“彼此事先说明,各尽所能,不择手段,万俟碧不接受这‘下流无耻’的斥责之语,应请萧姑娘收回!”
    说至此处,目射厉芒,语音略为提高地又道:“我才一开始,便轻而易举地为‘黑面鬼’黄深、‘黑手鬼’孙民报却了杀身之恨,难道还不该心中得意地笑上几声?……”萧瑶嘴角一披,冷然说道:“你得意是否早了一些?区区两根飞针,便能把我顾兄怎么样么?”
    万俟碧笑道:“这是我生平最得意的‘化血飞针’,不单无坚不摧、专破各种精练的内家护身气功,中针人必将在盅茶时分以后,全身化血惨死!
    你看这位顾兄,不是业已无法开口说话了么?堂堂中原大侠‘紫竹书生’,转瞬间便即化作南柯一梦……“语音至此,又自得意已极地纵声“哈哈”狂笑!
    萧瑶听万俟碧这样说话,芳心中微吃一惊,侧视顾朗轩,眉头双拧,失声问道:“顾兄,你……你怎么样?”
    顾朗轩尚未答言,万俟碧已狞笑道:“萧姑娘多此一问,我方才不是向你说明,你这位顾兄业已魂游墟墓,无法开口了么?”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狂笑!
    但这阵狂笑不是“绿袍秀士”万俟碧所发,而是那位被视为业已魂游墟墓、无法开口的“紫竹书生”顾朗轩所发!
    顾朗轩这一笑,把万俟碧笑得目瞪口呆,也把萧瑶笑得春风满面!
    因为萧瑶如今想起顾朗轩最近获得一件“天蚕丝”与人发合织的防身宝衣,正好护在当胸,自然对那两根异常歹毒的“化血飞针”毫无所惧!
    她宽心大放,目光斜瞥顾朗轩,笑吟吟地叫道:“顾兄……”“顾兄”二字才出,顾朗轩便接口笑道:“瑶妹放心,我既未魂游墟墓,更不会化血惨死,依然好端端的,这位万俟朋友心机虽毒,却自视过高,他把并不怎么样的‘化血飞针’,夸张得太厉害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用手指捏住针尾,把那两根“化血飞针”,从胸前衣内缓缓拔出!
    万俟碧又惊又愧之下,方一发怔,顾朗轩手掌急翻,扬眉笑道:“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万朋友也尝尝你自己所炼的‘化血飞针’是何滋味?”
    两线绿芒电闪之下,万俟碧几乎也与顾朗轩适才那样,坠入闪拒不及的窘境!
    百忙中,这位绿袍秀士施展了一式内家铁板桥功力中的“卧看天星”,全身向后一仰,双膝前伸,以足尖支持躯体,背部平塌及地!
    这一手用得恰到好处,把那两线绿芒闪躲开去!
    但顾朗轩人随针进,扬手一掌,向万俟碧的胸腹部位,凝劲拍落!
    万俟碧久经大敌,防到有此一着,于身躯将及地而未及地之间,双足猛蹬,以“鲤鱼倒穿波”之式,向后急纵而出!
    饶是这样,顾朗轩的掌风劲气,仍然在他右腿上扫了一下!
    万俟碧纵出丈许,足尖才一点地,身形便略作踉跄,显然腿上挨了一掌,业已略感不便!
    顾朗轩见他这等狼狈的神情,并未再度追击,只是哂然叫道:“万俟碧,你不要怕,你若从此洗心革面……”话犹未了,万俟碧一声厉吼,截断顾朗轩的话头说道:“顾朗轩,住口,今日有你无我,万俟碧要和你拼命一搏!”
    话完,“呛啷”一声,从所着绿袍之内,取出两件奇形兵刃。
    右手所持,是一柄短柄“卧瓜锤”,但锤上却满布狼牙锐刺!
    左手所持,则是一只五指箕张的铁铸人手,指尖隐泛绿芒,分明既极锋利,又复淬有剧毒!
    顾朗轩见万俟碧取出兵刃,点头笑道:“我久闻‘绿袍秀士’的一只‘追魂手’和一柄‘狼牙锤’,威震西川!…”万俟碧厉声喝道:“废话少说,快亮兵刃!?
    顾朗轩挑眉说道:“你不是说明不择手段的么?何必叫我亮什么兵刃?……”
    话犹未毕,萧瑶在一旁叫道:“顾兄不可托大,‘西川双妖’是黑道成名人物,非‘巴东三鬼’可比,亮你的兵刃,全神应敌!”
    顾朗轩听萧瑶这一叮嘱,遂也取出兵刃。
    他这兵刃与外号身份甚为相配,是一根光华隐蕴的三尺紫竹。
    万俟碧见状之下,狞笑一声说道:“顾朗轩,你就凭这三尺短短的紫竹,便敢对抗我的‘追魂手’和‘狼牙锤’么?”
    顾朗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手横紫竹,护住当胸,防范对方又作无耻突袭,口中冷冷答道:“我动用兵刃,业已抬举你了,若非瑶妹劝说,我连这根紫竹都不想用!”
    万俟碧气得双目一瞪,左手“追魂手”电疾扬起,刺向顾朗轩的胸前。
    右手同时抡动“狼牙锤”,恶狠狠地照准顾朗轩的天灵砸下!顾朗轩虽然紫竹在手,却不肯接架,身形一闪,向右飘出五尺。
    他不接而闪之故,自然是为了特别小心。
    因顾朗轩既知“绿袍秀士”万俟碧是阴毒凶残之人,便提防他“狼牙锤”上的“狼牙”能飞,或“追魂手”的五指之中会喷射什么毒针、毒液等厉害暗器?
    但顾朗轩刚刚闪出,突又觉得自己的举措不对。
    对于这种不择手段的阴毒凶残之人,倘若一味闪避,却是避到几时?应该以凌厉进攻,逼得万俟碧除了正当武技之外,无暇施展其他毒辣手段才是上上之策!
    顾朗轩主意刚定,万俟碧已于一锤一手落空之后,再度发动攻击!
    这次,他是用左手的“追魂手”护住自己身前,只以右手的“狼牙锤”带着虎虎风声,向顾朗轩斜肩砸下!
    顾朗轩剑眉挑处,手中紫竹一扬,点向疾落的锤头!
    眼看已将点中锤头,万俟碧手腕微翻,竟以极灵巧的手法,使顾朗轩的紫竹点空,沉重的锤头带着闪闪的狼牙锐刺,依旧呼然疾落!
    情势虽险,却已早在顾朗轩算计之中!
    他是故意如此,否则,除非万俟碧顿手收锤,他的“狼牙锤”头必被顾朗轩的紫竹点中,不容它翻滑而落!
    “狼牙锤”下落,顾朗轩的左手却在上伸!
    锤儿落得虽猛,手儿却伸得更疾!
    一晃眼间,万俟碧的“狼牙锤”柄,竟被顾朗轩疾伸的左手抓个正着!
    顾朗轩此举虽是行险,也是正确判断!
    他认为万俟碧这柄“狼牙锤”的厉害之处,必然全在锤头,自己若能抓住锤柄,必可使它威力尽失,设法予以夺过。如今计划果然实现,但危机仍未尽脱!
    因万俟碧那只“追魂手”的五指之中,倘若真如所料,藏有什么毒针毒液之类,此时猝然猛发,却是极难防御!
    顾朗轩有此戒心,自然把全副心神注意到万俟碧的左手之上!
    谁知这样一来,几乎送掉了一条性命?
    就在顾朗轩全神防范万俟碧的左手,而万俟碧的左手又毫无动作之下,眼前寒光突闪,射向眉心!
    万俟碧右手的“狼牙锤”已被顾朗轩抓住锤柄,左手的“追魂手”又复毫无动作,这线寒光却是从何而发?
    包括萧瑶在内,均未想到万俟碧的口中竟含有一根小小吹管,这射向顾朗轩眉心的半寸寒芒,即从万俟碧的口中吹出!万俟碧用的是短柄“狼牙锤”,既被顾朗轩抓住锤柄,两人便等于是对面而立!
    在这种情形之下,慢说顾朗轩正全神贯注防范对方的那只左手,便算他未曾分神,也绝对闪躲不及!
    至于一旁观战的“红衣昆仑”萧瑶,更是无法抢救!
    顾朗轩瞥见寒光,已知不妙,拼命地把头一偏。
    虽然极为勉强地躲过眉心要害,却仍被那半寸寒芒打在右耳垂上。
    万俟碧“哈哈”一笑,从顾朗轩手中夺出“狼牙锤”柄,飘身后纵丈许!
    顾朗轩却身躯摇摇,站立不住,颓然仆倒地面!
    萧瑶大吃一惊,向万俟碧厉声喝道:“万俟碧,你那寒芒之上喂有剧毒?”
    万俟碧冷笑一声,哂然叫道:“萧姑娘,你是绝顶聪明之人,岂非多此一问?
    那线寒芒长才半寸,又只一根,若不淬以奇毒,哪能有多大威力?”
    萧瑶秀眉略蹙,向顾朗轩身前走去,欲待加以察看?
    万俟碧狞笑说道:“萧姑娘不必看了,我这‘夺魂芒’是有名的‘阎王帖子’,用七种绝毒药物合淬其上,除了独门解药之外,你纵有‘千载灵芝’在身,也救不了顾朗轩的性命!”
    萧瑶本来是想用身上所带的“通天犀角”匕首为顾朗轩解去剧毒,闻言之下,遂先替顾朗轩点了“三元”大穴,暂遏毒力攻心,然后向万俟碧问道:“万俟碧,听你之言,莫非你还肯把‘夺魂芒’的独门解药给我?”
    万俟碧目中飘闪凶光,得意轩眉答道:“顾朗轩既杀黄深、孔民等‘巴东二鬼’,与我仇恨太深,照说决无宽贷,但若萧姑娘向我求讨解药,却又另当别论!”
    萧瑶虽然明知他必有下文,仍不得不点了点头,接口说道:“好,‘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就算我萧瑶向你求讨解药便了!”
    万俟碧笑道:“萧姑娘通达人情,当知‘桃李琼瑶’之语!”
    萧瑶点头说道:“投之桃李,报以琼瑶,莫非万俟朋友也对我有什么要求?”
    万俟碧道:“正是,萧姑娘猜得一点不错!”
    萧瑶皱眉说道:“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我大概都会答应。”
    万俟碧的脸上突然浮现淫笑,扬眉说道:“闻得江湖人言,‘红衣昆仑’的仙姿艳色美绝人寰,萧姑娘愿不愿意以一度春风,换取一粒‘夺魂芒’的解药?”
    这几句无耻之言,听在萧瑶耳中,真几乎把她的肚皮气炸!
    但萧瑶却竭办忍住怒气,不动神色地在想了一想以后,伸出手儿,向万俟碧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这项要求,你把‘夺魂芒’的解药拿来!”
    万俟碧想不到萧瑶竟这样爽快便答应了自己要求,不禁看着她呆呆发怔!
    萧瑶冷然道:“你看些什么?不相信么,‘红衣昆仑’向来说话算话,只要你给我解药,我包你‘魂销真个’就是!”
    万俟碧阴笑道:“虽然我相信‘红衣昆仑’一言九鼎,不会有甚狂语,但却仍要你先给我一点保证!”
    萧瑶诧道:“保证?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却是怎样保证?”
    万俟碧笑道:“你先让我点了穴道,我便把解药给你,否则,‘红衣昆仑’若一翻脸,我这‘绿袍秀士’未必罩得住呢?”萧瑶眉头略皱,注目问道:“你那‘夺魂芒’的解药何在?”
    万俟碧收起“追魂手”与“狼牙锤”,探怀取出一粒红色丹丸,捏在两指之间,狞笑说道:“解药在此,但萧姑娘千万不可妄动,万俟碧或许斗你不过,但要毁掉这粒解药,却易如反掌折枝,解药一毁,顾朗轩必死无疑,那‘萧不离顾、顾不离萧’两句话儿,便天上人间,永成泡影的了!”
    萧瑶嘴角一披,哂然冷笑说道:“你想得颇为周到,好吧,我为了表示诚意,就让你先点穴道,以充保证便了!”
    万俟碧心中大喜,功力凝处,向萧瑶胸肋之间,隔空连点两指。
    萧瑶娇躯一摇,足下微作跄踉!
    万俟碧“哈哈”大笑,手儿扬处,竟把那粒红色丹丸纳进自己口内!
    萧瑶失惊叫道:“咦!你怎么把这‘夺魂芒’的解药自行吃掉?”
    万俟碧笑吟吟地答道:“这哪里是甚‘夺魂芒’的解药,只是少时足以使你欲仙欲死的一粒助兴春药!”
    萧瑶银牙一咬,怒声问道:“真的解药何在?”
    万俟碧摇头道:“在我尚未魂销真个以前,我可不愿意告诉你这桩秘密!”
    萧瑶骂道:“你真太以下流!”
    万俟碧毫不为忤,贼忒嘻嘻地笑道:“你不要骂我下流,我如今便让你领略‘下流’二字的可爱之处!”
    边自说话,边自带着满脸淫笑,缓步走向萧瑶身前。萧瑶一声长叹,仿佛百技俱穷,闭目不语。
    但就当万俟碧走到萧瑶面前,方待伸手有所轻薄之际,萧瑶突又一睁妙目,冷冷说道:“万俟碧,你这下流坏子,如今我也让你尝尝这‘春风一度’的滋味如何?”
    玉掌翻处,竟将所谓“春风一度”当作招式发出,向万俟碧当胸拍去!
    万俟碧因对方穴道被点,真气难提,遂随意一伸右掌,意欲捞住萧瑶玉腕,把她的娇躯带入怀中,便可……念犹未毕,万俟碧脸色大变!
    因为萧瑶那招“春风一度”虽然发出时并未带有劲气疾风,但却非虚作抗拒,竟蕴有千钧暗力!
    双掌一交,万俟碧右腕立折!
    跟着便被萧瑶这招“春风一度”拍中胸前!
    “蓬”然一响,这位“绿袍秀士”的身躯被震得宛如一朵绿云,凌空飞出丈许。
    萧瑶娇笑一声,挑眉叫道:“万俟碧,我告诉你,让你作个明白鬼吧,适才我默运无上神功,催血过宫,让你所点的,只是空穴而已!”
    万俟碧身形落地,踉踉跄跄退了几步,发若飞蓬,厉声喝道:“萧瑶,你以鬼计伤人,算得什么?可敢和我正大光明地放手一搏?”
    萧瑶笑道:“可是可以,但你业已没有这种机会!”万俟碧诧道:“此话怎讲?”
    萧瑶冷笑说道:“你脏腑之间业已被我击成重伤,只要一用力,立将肝胆尽裂,‘魂销真个’,哪里还有什么放手一搏的机会?”
    万俟碧目中凶光闪闪,狞笑说道:“我虽然身负内伤,但却有特制的疗伤圣药灵丸,只消服下药物,便可和你作拼命一搏!”萧瑶一来不信,二来更知这“绿袍秀士”纵未身负重伤,也绝非自己对手,遂点头说道:“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吃药吧,若是二度败阵,就必须把什么‘夺魂芒’的独门解药献给我了!”万俟碧一面狞笑颔首,一面却慢慢旋开他那柄“狼牙锤”的尾端机钮。
    萧瑶以为他又想施展锤中暗藏的毒物伤人,双眉一挑,冷然喝道:“万俟碧,你少要作死,这些破铜烂铁伤不了我!”万俟碧狞笑不答,慢慢把“狼牙锤”的尾端旋开。
    他这锤柄中空,旋开后,从其中倾出了四粒丹药。
    这四粒药丸,三红一白,万俟碧先行服下那三粒红色丹丸,然后把白色丹丸,放进口内。
    萧瑶见状问道:“这种疗伤丹药,为何还分为红白二色?”万俟碧脸上神情得意已极,突然“哈哈”大笑!
    萧瑶被他笑得如坠五里云中,诧然问道:“你狂笑得意则甚?”万俟碧扬眉说道:“萧瑶,你这‘红衣昆仑’尽管刁钻毒辣,但终于仍上了我的大当,叫我怎不得意?怎不高兴?”萧瑶越发莫明其妙,目注万俟碧道:“我上了你的当?
    我上了你的什么当?”
    万俟碧冷冷说道:“我来批评批评你吧,你于顾朗轩中了‘夺魂芒’后先点他的‘三元大穴’,暂遏毒力攻心之举,可以说稳健无伦!…”萧瑶嘴角一披,哂然接道:“多承夸奖,这是极平常的应变举措。?
    万俟碧道:“至于你先行催血过宫,让我点了空穴,然后以一招‘春风一度’,打算使我‘魂销真个’之举,更可以说是高明已极!…”萧瑶笑道:“好说,好说,但这是你上了我的当,并非我上了你的当。?
    万俟碧阴恻恻地笑了一笑说道:“我承认我上了你的当,但我上你的当在前,你上我的当却在后。”
    萧瑶疑思未解,沉声喝道:“说下去,说得干脆一点!”
    万俟碧道:“如今,该批评你允许我服药一举了,此举既不稳健,又不高明,简直愚蠢到了极致!”
    萧瑶被他骂得反而笑了起来,扬眉问道:“我蠢在何处?”
    万俟碧好似胸腹间有什么痛楚?略一皱眉,左手抚胸,缓缓答道:“你那招‘春风一度’得手以后,便应该赶紧把我点倒,或是打死我,在我身边仔细搜寻‘夺魂芒’的独门解药!”
    萧瑶笑道:“我待会儿再搜,也还不迟。”
    万俟碧摇头道:“迟了,你已错过机会,换句话说,也就是顾朗轩剧毒难解,返魂无术!”
    萧瑶挑眉说道:“我不信这略一迟缓之下,便会错过机会,只要那‘夺魂芒’的独门解药在你身边,便决无搜寻不出之理!”
    万俟碧笑道:“‘夺魂芒’的解药虽然在我身边,但我可以把它毁掉!…”话方至此,萧瑶接口笑道:“你来不及毁,不是萧瑶夸口,在你目前情形之下,我不会允许,也可以制止你有毁损解药的任何细微动作!?
    万俟碧闻语,又是一阵得意狂笑!
    萧瑶方一注目,万俟碧已哂然说道:“你还要吹,却不知我立意临死也要拉个‘紫衣书生’顾朗轩来垫垫背儿,业已把那‘夺魂芒’的独门解药毁掉!”
    萧瑶听得解药业已毁,不禁大吃一惊,同时也恍然顿悟,变色问道:“刚才你从‘狼牙锤’柄中所倾出的那些……”万俟碧不等萧瑶话完,便点头狞笑接道:
    “对了,那三粒红色丹丸,便是‘夺魂芒’的独门解药,如今已被我嚼碎吞入腹中,你是否明白得太嫌迟了一点?”
    萧瑶委实恨极这“绿袍秀士”太以阴损狠毒,银牙一咬,恨声叫道:“万俟碧你的确够阴,逼得我也只好够狠!我要先把你‘错骨分筋’,再点你的‘五阴绝脉’!”
    万俟碧把头儿一扬,傲然答道:“不怕!”
    这“不怕”二字颇出萧瑶的意外,咦了一声,向万俟碧注目问道:“你不怕么?你身为‘西川双妖’之一,是黑道著名凶人,难道会不知道被人‘错骨分筋’,与被点‘五阴绝脉’是何滋味?”
    万俟碧阴笑道:“我当然知道这两种手段是所谓极刑,非人能忍受,但我会避重就轻,在你对我施展这毒辣刑罚之前,先行自绝而死!”
    萧瑶冷冷笑道:“你想自绝么?我出手宛如电掣,你未必快得过我?”
    万俟碧应声接道:“你才快不过我,请你看看……”双唇一张,把适才送入口内的那粒白色丹丸,咬在牙间向萧瑶略作显示,然后狞笑说道:“这是最剧烈、最快速的毒药,蜡皮一破,人命便休,任凭你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我牙关一合!
    萧瑶真被这“绿袍秀土”万俟碧弄得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但眼见对方那种得意的神色,心又不甘,遂把那柄“通天犀角”匕首取出,向万俟碧晃了一晃,厉声喝道:“万俟碧,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万俟碧目光闪处,哂然一笑道:“一柄小小刀儿算得什么?反正我毒丸在口,牙关一合,立可解脱,你在我生前无法以残酷手段向我报复,至于在我死后,任凭你挖心剖腹,锉骨扬灰,又对我有何痛苦?……”(请续看下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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