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霸王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廿七章较技搏力
    钟强听得暗咬钢牙,沉声问道:“后一项的事实。”
    项小芸截断他的话头,指着自己鼻头,狂笑说道:“后一项的事实,更是铁案如山,我就是被害之人,这位艾老人家,和这位虞大哥,便是目睹见证。”
    说完,立把钟少强对于自己的卑鄙暗算举措,向钟强讲了一遍。
    钟强听完项小芸之话,已知对方所说,多半不假,但心中却渐萌毒念。
    因为他盼子成龙,听得钟少强如此不肖之后,虽然大失所望,心中暗暗悲痛,但由于父子天性,舐犊情深,他仍不得不尽力设法,对钟少强加以挽救。
    钟强觉得要挽救钟少强的第一桩错误不难,只消把爱子带走,不令他再与“氤氲教”那批牛鬼蛇神,同流合污便可。
    但补救钟少强的第二桩错误,却是不易,因丑事已作,铁案如山,除非……
    这就是他的毒念由来,钟强觉得除非索性把这眼前三人,一齐杀死,斩草除根,加以灭口,否则钟少强的这桩污点,便永远存在,无法消去。
    想到此处,这位舐犊情深的“东剑”钟强,便正义顿泯地,起了杀心,向项小芸冷然说道:“我不相信,以你的一身艺业,竟能胜过钟少强,逼得他作出那等卑鄙之事。”
    项小芸听出对方语意,秀眉微挑,傲然问道:“这样说来,你是要我给你一点证明的了。”
    钟强点头答道:“对了,我想请你这位当事人,和那两位见证人,全都给我一点证明。”
    艾皇堂一旁含笑说道:“尊驾所要的是何种证明?”
    钟强向他深深盯了两眼,狞笑说道:“神行酒丐,成名甚久,你也是老江湖了,何必明知故问?我既不相信你们的武功艺业,能胜得过犬子钟少强,你们自然应该在手底下给我一点证明,否则怎使我心服口服?”
    虞大刚见这位“东剑”钟强,说话之时,目中厉芒如电,知道他有意护犊,已动杀心。
    对方名列“武林十七奇”,盛誉必非虚致,自己与项小芸,当然不会怕他,但“神行酒丐”艾皇堂若是与之动手,却多半要落下风,必非其敌!
    想到此处,含笑叫道:“艾老人家,让我来向这位‘东剑’钟大侠,请教几手好么?”
    艾皇堂先前“崤山”求援,便是去找虞大刚,自然深悉他的武功火候,并愿意使项小芸看看虞大刚的一身绝艺,以增加他们的惺惺相惜之感,故而闻言之下,立即怪笑几声,点头说道:“好,虞老弟,便由你来先给这位钟大侠一点证明也好,叫他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免得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钟强听得怒气上冲,正欲向艾皇堂反唇相讥,虞大刚已龙骧虎步地,走到他的面前,抱拳笑道:“钟大侠,我们不妨把话明说,来得痛快一点……”
    钟强看他两眼,接口问道:“你有什么话说?”
    虞大刚扬眉笑道:“无须由我们三人,分别向你提出证明,只由我权为代表,奉陪你过上几招如何?”
    钟强何等自负?自然不把这位虽然生得雄纠纠,气昂昂,但却年岁太轻的虞大刚看在眼中,遂冷笑一声,点头说道:“动手可以由你代表,但责任却必须由你们全体担负!”
    虞大刚笑道:“钟大侠可否把这‘责任’二字,解释得清楚一点?”
    钟强狞笑答道:“倘若你们证明不够,则诬人名节,其罪非轻,我说不得只好狠辣一些,要砍下你们三颗项上人头,作为我儿子的威誉抵偿!这样的‘责任’,你替他们挑得起么?”
    虞大刚听他这样说法,知道自己先前的看法不错,这位“东剑”钟强,果然自恃艺业,大动杀心!
    等他话音一了,扬眉笑道:“关于我自己的项上人头,当然可以由我作主,但人家的头儿,肯不肯交我负责,却不敢擅断,应该先问问本主!”
    说至此处,回头向艾皇堂、项小芸含笑问道:“艾老人家、芸……芸弟,你们肯不肯把项上人头,交给我来处理?”
    项小芸首先应声笑道:“大哥放心,我把什么东西,都交给你……”
    语音至此忽顿,玉面立泛红霞,因为项小芸蓦然发觉自己说得太以冒失,语意双关,大有毛病。但她毕竟是绝代侠女,豪迈无伦,转瞬间,羞色便除地,继续笑道:“虞大哥,你也该问问对方,倘若你提得出足够证明,他又怎么样呢?”
    虞大刚失笑说道:“对呀,我怎么未曾想到此点,应该向钟大侠……”
    钟强不等他话完,便即厉声叫道:“你不必问了,只要你能在我剑下,支撑三……三十回合,钟强和钟少强父子二人,必也自行把人头奉上。”
    他本来想说“三合”,但一来胜负关系太重,二来又觉虞大刚气宇轩昂,威仪出众,遂临时变计,提高了十倍之数,把“三合”改成了“三十回合”!
    虞大刚听完话后,摇头笑道:“不行,不行……”
    钟强以为对方胆怯,哂然一笑,接口说道:“三十回合若是不行,便减为二十回合,或十个回合也可!”
    虞大刚笑道:“钟大侠,你弄错了,我不是不同意你的赌法,只是不同意你的赌注!”
    钟强愕然问道:“你不同意赌注?其实我的赌注,下得不算轻了!虽然我以两颗人头,赌你三颗人头从‘量’的一方面来说,似乎占了便宜,但若从‘质’的一方面来说,你们却绝不吃亏!因为钟家父子,何等英雄……”
    虞大刚连连摇手,截断了钟强话头,皱眉叫道:“钟大侠,你身为‘武林十七奇’之一,‘东剑钟强’四字,响当当威震江湖,却怎会说出如此不通之话?”
    钟强呆了一呆,扬眉问道:“我怎样不通?”
    虞大刚淡笑答道:“倘若我们输了东道,当然人头落地,万事皆空,一切都不必谈!若是你输了东道,则‘东剑’威名业已扫地,父子英雄何在?成了土鸡瓦狗一般,以‘质’胜‘量’之语,还哪里能够成立?”
    虞大刚看不惯钟强太以高傲自大,老气横秋,他这几句话儿,是寻着对方漏洞,单刀直入地,驳斥得好不厉害!
    钟强果被问住,窘得无法回答地,期期问道:“你……你……你打算要我用什么东西,作为赌注?”
    虞大刚恢复了满面神光,微笑说道:“江湖游侠,首重劝善,次在除恶,故而在下万一侥幸,能于钟大侠神剑之下,应付满三十回合,便请钟大侠负责命令郎钟少强,跳出火坑,莫再与‘氤氲教’那干万恶凶人,同流合污!”
    钟强听得略一迟疑问道:“这样的赌注,岂非更轻?彼此不成比例!”
    虞大刚微笑答道:“赌注轻重无妨,我觉得这样决定,比较更有意义!”
    钟强扬眉叫道:“你改,我也要改,倘若你在我剑下,应付不了三十回合。则我也不要砍下你们三颗人头,只把你们口中的三根舌头割掉,让你们无法再对旁人横加诬蔑就是!”
    虞大刚笑道:“多谢,多谢,多谢钟大侠的一片好心,你请拔神兵,在下折枝代剑!”
    说完,果即伸手折断了一段三尺来长树枝,横持手中,气定神闲地,巍然卓立!
    钟强本欲拔剑,但见了虞大刚的这种动作以后,不禁气得怒火腾眉,厉啸一声,叫道:“小辈猖狂,你太以轻视我了!”
    语音方了,缩回那只正欲拔剑的右掌,向右前上方,作势凌空一砍!
    “咔嚓”脆响起处,原来钟强也运用内家劈空掌力,击断了一段树枝!
    他再伸手一招,那段树枝,便似有无形之物加以牵引般地,飞向钟强手内!
    钟强接枝在手,扬眉叫道:“你要多加小心,我这就开始施展三十招中的第一招了!”
    虞大刚笑道:“钟大侠请随时进手,在下领教高明!”
    钟强双眉一剔,踏中宫,走洪门,右臂猛挺,一招“指点乾坤”,便以手中树枝,向虞大刚的胸前点去!
    虞大刚知道对方在这分心一剑之中,最少藏有四种以上的精微变化,遂不敢怠慢地,用了“斜挑日月”,迎拒来势!
    钟强因摸不透这口气甚大,神情不亢不卑的年轻对手,究竟有多强实力,意欲试他一试!
    故而,他把这式“指点乾坤”的一切精微变化,完全停止,竟让虞大刚手中树枝,与自己手中树枝,互相搭上!
    虞大刚本在准备应付他各种变化,忽见钟强停枝不动,便明白了对方这等举措的用意所在!
    他心中一动,暗想钟强位列“七剑”,盛名得来不易,何况除了今日护犊情深,居心稍嫌毒辣之外,尚未听得他有甚重大恶行,自己何不设法替他保存上一些颜面!
    虞大刚念头打定,双方手中树枝,业已接触!
    就在这由分而合的刹那之间,钟强一声龙吟长笑,竟把内家真力,贯注树枝,向外猛震!
    这种举措,确是试验对方功力的极好方法,因为虞大刚倘若内力不够,则手中树枝,必被钟强震飞!即令他内力甚强,而无法控制由心,刚柔并济时,手中树枝,也会被钟强震得寸寸断折!
    这两种必然结果,是在钟强的意料之中,但另一种突然结果,却出于钟强的意料之外!
    所谓“突然结果”,就是双方树枝相触,钟强并发力猛震之后,虞大刚手中树枝,却既未震飞,也未震断!
    换句话说,就是在钟强这等临时变计,化挥枝攻敌,为凝功较劲的猝然动作之下,虞大刚仍能应付裕如!
    虞大刚手中的树枝不断,是表示他的内力,不比钟强为弱!
    虞大刚手中的树枝不断,是表示他仓忙应变以下,仍然控制由心,把劲头大小,拿捏得恰到好处!
    过柔则飞,过刚则折,如今刚柔既能并济,虞大刚手中树枝,遂不飞不折地,与钟强手中树枝,粘在一处!
    就在随意应变,却应变得恰到好处的举措之上,已使“东剑”钟强,大吃一惊,狂心尽泯,知道难怪对方口出大言,果然真个身怀罕世绝学!
    他一面暗暗吃惊,一面便想抽枝换式,以自己浸淫数十年的精妙剑法,与对方斗上三十回合!
    谁知,他才一撤枝,便觉得虞大刚的内劲如山,贯注在那根树枝之上,紧紧逼住自己。
    这种情况,是虞大刚逼使钟强较力,不让他轻易撤枝变式。
    固然,钟强并不是不能勉强撤枝,但他若内劲一卸,虞大刚手中树枝,必将挟着排山倒海之势,随后猛攻,非逼得他用小巧功夫,闪身避锐不可!
    双方既然功力相当,则就在这一避锐动作之下,先机必失,从此处处被动,极难于三十招中,扭转局面!
    何况除此以外,虞大刚凝劲不卸之举,分明恃力挑战,自己若是定欲变招,岂非示弱?
    钟强此时虽知虞大刚确具神功,不是易与,但他名列“七剑”,身为当世武林中十七名旷代高手之一,却怎甘轻贻向人示弱之诮?
    故而,他在发觉虞大刚手中树枝,凝劲如山之下,也就真气暗提,推枝贯劲,把本身内家真力,宛若长江大河般源源吐出!
    这样一来,他们全是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地,如山巍立,一面目注对方,一面把本身功劲,绵绵传往那两根交叉树枝之上!
    如此情势,看来平淡,其实极为紧张!
    因为这样一较功劲以下,根本用不着攻防腾跃地,斗上多少回合,胜负之数,即将立见分晓!
    谁的功力稍弱,谁的手中树枝,便会先起变化,或是断折,或是……
    就树枝性质而言,他们是折自同一树上,粗细亦颇相若,谁也未占便宜,确实是一桩公平竟赛!
    但两位凝劲相持的武林奇客心中,却有了不同想法!
    钟强觉得自己吃了亏,因为这样一来,成了比力而非较技,使自己的精擅剑法,难展所长!
    虞大刚却已煞费苦心,因为他师傅“一剑先生”公孙明所传“玄天七剑”,本极精微,如今经二度参师,再下苦功之后,自然威力更增!
    倘若与钟强互以剑法搏斗,则胜负之分,必极明显,不如这样用内劲较功,便于点到为止,替这位成名不易的一代剑客,略为保存颜面,免得使他刺激太深,恼羞成怒地,索性与“氤氲教”同流合污,归诸浩劫!
    两人心中想法,虽然不同,但各出全力,凝劲传功,丝毫不敢懈怠的举措,却是完全一致!
    于是,暂时成了一种相持不下的外貌平静状态!
    项小芸一面抚弄看那头黑虎的乌亮头毛,一面向艾皇堂低声笑道:“艾老人家,我虞大哥何必与‘东剑’钟强,如此苦苦斗力?他奉召二度参师,新近痛下苦功,重练‘金刚散手’和‘玄天七剑’,必然威力绝伦,为甚不拿这溺爱护犊,居心险恶的钟老头子,来试试手呢。”
    艾皇堂微笑说道:“一个是居心险恶,一个是居心仁厚,我猜虞老弟可能为了顾念‘东剑’钟强,成名不易,想胜得不露痕迹,使对方知难而退!否则以‘一剑先生’公孙明的‘玄天七剑’之妙,加上虞老弟的禀赋之高,岂是这夜郎自大的钟老头子,所能抵御得住?”
    项小芸毕竟对虞大刚极为关心,闻言之下,点头娇笑说道:“老人家大概猜得不错,虞大哥真是好人,太以客气,换了我时,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受了他儿子的满腔恶气,出到他老子头上,叫这名列当今‘七大剑’之一的堂堂‘东剑’钟强,吃不消而兜着走呢!”
    艾皇堂听得失笑说道:“你是‘红粉霸王’,霸王所用手段,总难免有点霸气!”
    项小芸妙目双翻,扬眉说道:“霸气有甚么不好?……”
    一语方出,话锋忽顿,向那相持不下的虞大刚、钟强二人,看了两眼,秀眉微蹙说道:“我虞大哥怎么还未获胜?他在真力内劲方面,准能胜得过……”
    艾皇堂不等项小芸话完,便即接口笑道:“项姑娘,‘东剑’钟强也是‘武林十七奇’之一,与你这‘红粉霸王’,暨虞老弟的‘虎皮裙’齐名,属于当代武林的一流高手,你不能把他过份看轻!何况虞老弟存心仁厚,想胜得不露痕迹,自然更略费事!”
    项小芸摇了摇头,压低语音,神情关切地,悄悄说道:“我不是嫌我虞大哥胜得慢,是怕他……”
    她虽说到此处,未往下说,艾皇堂也已知她心意地,含笑叫道:“项姑娘尽管放心,虞老弟那身武学,我所深知,他的真力内劲方面,在当世武林中,恐怕除了你这位‘红粉霸王’之外,恐怕无人能与比拟!”
    项小芸扬眉问道:“我呢?是我强,还是他强?”
    艾皇堂深知项小芸的“霸王”脾气,怎敢直言?遂微微一笑答道:“你们是瑜亮并生,难分轩轾!但若单以‘劲力’而论,则你有‘霸王’美号,拔山兮气盖世,恨天无柄地无环!自然略胜一筹,他是瑜而你是亮了!”
    这几句话儿,奉承得极为得体,把位心高气傲,生平绝不服人的“红粉霸王”项小芸,听得秀眉双扬,春生玉颊,从娇面上浮现出一种妩媚可人的“霸王”微笑!
    就在这时,轻轻地吹过了一阵山风,替“虎皮裙”虞大刚和“东剑”钟强二人,分了胜负!
    因为这阵山风轻拂之下,钟强所持树枝上的一枚新茁叶芽,竟告随风坠落。
    常言道:“一叶知秋”,如今这一枚新茁叶芽,忽从枝上坠落之事,也使钟强明白了虞大刚是手下留情,自己确非其敌!
    因为他和虞大刚手中所持,均系新折树枝,生机未绝,尤其是这种新茁叶芽,决不会无故坠落!
    双方硬拼之下,自己全力凝功,借枝传劲,虽觉难胜对方,也未露甚败象,但手中树枝,却已支持不住!
    由于枝质渐败,枝上新茁叶芽,才会随风而落,再若支撑下去,手中所持的这根树枝,可能会寸寸断折?
    虞大刚手上那根树枝,也有新茁叶芽,同样经风吹拂,却未离枝坠落,足见对方不仅留有余力,更可护及外物,使他所持树枝,虽受内劲重压,仍无损败!
    钟强正自羞赧难当,忽见虞大刚嘴皮微动,耳边遂响起对方的“蚁语传声”说道:“钟大侠,虞大刚业已领教高明,我们可否就此收手,来个哈哈一笑……”
    不等虞大刚的“蚁语传声”完毕,一声“哈哈”,业已出自“东剑”钟强口内!
    “哈哈”本是笑声,但钟强却笑得有些勉强,笑得有些尴尬,他甚至于笑得有些伤心!
    笑声才发,手中蓄劲一抖,把所持树枝,抖得寸寸断折!
    他这种自行断枝之举,倒是英雄骨气,准备承认失败!
    但妙事又来,钟强这蓄劲一抖之下,不单把自己所持树枝抖折,竟连虞大刚所持树枝,也照样被他抖得寸断!
    虞大刚“呀”了一声,缩胸吸气,向后微退半步,目注钟强,抱拳笑道:“钟大侠……”
    三字才出,钟强厉啸一声,面色如霜地,便自转身驰去。
    因为他知道虞大刚随同断枝之举,是故意做成秋色平分局面,使自己不呈败象!
    既然如此,则对方“钟大侠……”三字以后,定然是一连串替自己顾全脸面的谦逊之词!
    英雄最怕受人怜,“东剑”钟强生平行径,有善有恶,虽不算完全正派人物,却也是位英雄!
    虞大刚随同断枝,故意替他保存颜面之举,已使钟强羞赧无地,刺激殊深,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聆听对方所说用意虽善,锋芒却厉的谦逊之语?
    钟强这样一走,倒使虞大刚略感意外,不禁在目送他身影消失以后,点了点头,微叹说道:“自古英雄多傲骨,怜人不肯受人怜!这位‘东剑’钟强,毕竟比他那位宝贝儿子强得多了!”
    项小芸目光斜瞥虞大刚,披着嘴儿,不住冷笑!
    虞大刚发现她这副神情,愕然叫道:“芸妹,你这样冷笑则甚?莫非我做错了什么事儿?”
    项小芸哂然说道:“虞大哥,我先问你,你是否想对钟强,曲予成全?”
    虞大刚点头笑道:“常言道:‘但得一步地,何处不留人?’何况钟强成名不易,生平又无甚大恶……”
    项小芸失笑说道:“虞大哥,你不要替他解释,既欲成全,便该保持平手,或是让他略胜……”
    虞大刚摇手说道:“不行,不行,若是保持平手?他定然不甘作罢,无了无休!若是让他略胜一筹,他又会要求履行赌约,把艾老人家、和你我的三条舌头割掉!”
    项小芸点头笑道:“这样说来,委实事难两全,顾全了我们三条舌头,便顾不全他的人头了!”
    虞大刚皱眉问道:“芸妹此话怎讲?”
    项小芸笑道:“钟强既不失英雄性格,则他认败之后,必将履行赌约,此去定是赶赴‘销魂堡’,要把他那不成材的宝贝儿子,带回东海!”
    虞大刚道:“芸妹猜得不错,事实必然如此!”
    项小芸笑道:“钟少强肯不肯走?‘氤氲教’肯不肯放?”
    虞大刚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情欲魅力极强,苟非上智,不易摆脱,钟少强既为色诱,恐怕未必肯走,即令他肯走,‘氤氲教’也决不肯放!”
    项小芸扬眉笑道:“如此一来,恶斗必起,钟强身入虎穴,孤掌难鸣,十九定居败局!‘氤氲教’一般魑魅,怎会有虞大哥这等悲天悯人的仁厚襟怀,钟强那颗人头,还能保得住么?”
    虞大刚“哎呀”一声说道:“芸妹,你提醒了我,钟强此去,着实不妙,我们可不可以替他打个接应?”
    项小芸微笑说道:“度人须度彻,送佛到西天,我们反正要去‘销魂堡’,自然可以略加援手,设法把他父子两人,一齐救出地狱!”
    艾皇堂一旁笑道:“项姑娘真好度量!先前钟少强施展卑鄙手段,差点儿把你送入地狱,你如今却想把他救出地狱,实所谓以德报怨,菩萨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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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八章饮酒尽兴
    项小芸嫣然笑道:“艾老人家,你说对了,我自从艺成出道,游侠江湖,获得‘红粉霸王’的外号以来,便自行拟定了八个字儿,以作行为准则!”
    艾皇堂笑道:“项姑娘不妨把这八个字儿,说来听听!”
    项小芸微微一笑,妙目流波地,看着虞大刚,扬眉叫道:“虞大哥,适才你战胜‘东剑’钟强,足见功力,意存忠厚,又见慈心,如今我再考考你的聪明,你能猜得出我所拟行为准则,是八个什么字儿?”
    虞大刚不假思索地,含笑答道:“这八个字儿,在你的前言后语之中,业已有所提及,呼之欲出,只不过艾老人家未曾留意,才多此一问而已。”
    项小芸笑道:“你不要吹,你说说看!”
    虞大刚朗声笑道:“假如我所料不错,应该是‘霸王手段,菩萨心肠’八字!”
    项小芸芳心可可,尚未点头,艾皇堂却已失声说道:“对了,关于这‘霸王手段,菩萨心肠’八字,虞老弟猜得也妙,项姑娘拟得也高!因若只有‘霸王手段’,缺少‘菩萨心肠’,在江湖便为剧寇,在庙堂便为暴君!若无‘霸王手段’,只有‘菩萨心肠’,则在江湖便为庸流,在庙堂便为懦主,必须两者并具,相辅相成,方能济世救民,烈烈轰轰地,做出一番事业!”
    项小芸失笑说道:“艾老人家,你不要再捧我了,倘若把我捧得骨软筋酥,却怎样去往‘销魂堡’中,和那些凶神恶鬼,斗个天翻地覆!”
    虞大刚点头说道:“我们应该走了,倘若去得太迟,救不了‘东剑’钟强父子,便有为德不卒之憾了!”
    项小芸拍着那只黑虎的宽厚虎背,微笑说道:“虞大哥,你把你的老黑,借我骑骑好么?因为我闯荡江湖以来,虽然见识过不少东西,却尚未骑过老虎!”
    虞大刚微笑说道:“芸妹尽管乘骑,老黑已经认识你了,不会发老虎脾气!”
    项小芸闻言大喜,轻轻一跃,便自骑上虎背!
    虞大刚摇手笑道:“芸妹慢走,我和艾老人家,还不一定准能找得着那异常神秘的‘销魂堡’呢?”
    项小芸娇笑说道:“大哥放心,我本可与你们同路,到了‘销魂堡’,再复彼此分手!但因要想骑虎飞驰,过过瘾儿,故而先行一步,到‘骊山琼花谷’的谷口左近,等候你们便了!”
    语音一落,双膝用力,略夹虎腹,黑虎果然通灵,遂四爪翻奔地,疾驰如飞,转瞬便失去踪迹!
    虞大刚与艾皇堂相视一笑,也自随后举步,双双尽速赶去。
    他们两人,一个身负旷代武学,一个号称“神行酒丐”,素以轻功成名,自然脚程均属绝快,比那只通灵黑虎不慢多少。
    关于三位武林奇侠,及一只通灵黑虎的赶路情形,暂时不提,先行叙述“东剑”钟强,和钟少强的父子方面。
    钟少强施展诡计,使项小芸所扮虞小刚,因索断失足,坠入深壑以后,不禁欣喜若狂,赶回“销魂堡”,欲向“氤氲教主”赫连匡,报告自己东海谒父经过,以及在“华山”巧遇劲敌,独建奇功情事!
    但一到“销魂堡”,便觉堡中气氛不对,仿佛有点说不出来的特殊紧张状况!
    他当然难悉细情,不知道这种紧张气氛,是由于“氤氲教主”赫连匡,与副教主夏侯彬之间的权势斗争,日趋明朗所致!
    而赫连匡与夏侯彬两人的矛盾加强,又是由于项小芸挑拨离间的一手导演!
    夏侯彬为人,心机极深,他虽把日月双珠,藏入“鸳鸯钢胆”之中,但同样可以旋转开关的“鸳鸯钢胆”,却预先铸有数对。
    自从项小芸向他借看“鸳鸯钢胆”以后,夏侯彬便觉起疑,暗想“钢胆”是寻常之物,对方何必借看?难道这虞小刚竟知道有关“日月双珠”的重大秘密?
    夏侯彬不起疑还好,一起疑之下,自然细细捉摸!
    他不细细捉摸还好,这一细细捉摸之下,竟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细思之下,想起虞小刚也曾参与“龙门”夺宝之举,倘若此人心机稍深,当日佯作离去,实则隐身偷窥,则自己暗藏“日月双珠”的这桩重大秘密,岂不早被对方看得一清二楚?
    夏侯彬越想越觉不错,因为设非如此,对方决不会平白无故地,向自己索看“鸳鸯钢胆”!
    他本来是把内藏“日月双珠”的那副“鸳鸯钢胆”,握在掌中,整日盘弄,这一有所警觉,遂换了对寻常钢胆,把那对“藏宝钢胆”,谨慎收起!
    夏侯彬在他所居静室之内,方把自己的可能漏洞,设法掩饰完毕,便有教中弟子走来,恭身禀道:“启禀副教主,教主请你到‘氤氲秘室’,有事相议!”
    夏侯彬虽在暗培势力,准备夺取赫连匡的教主权位,但于时机成熟以前,却对赫连匡极为恭顺,丝毫不肯露出什么桀骜不驯,致招忌刻!
    故而闻言之下,立即赶去“氤氲秘室”。
    这“氤氲秘室”,本是赫连匡平素与一干荡妇妖姬,追逐淫乐之所,如今却只有赫连匡与“乌指女”卫红绡两人在内!
    夏侯彬一进秘室,便遍体生寒,觉得情势不对!
    因为像他这等奸雄人物,感觉极为灵敏,发现赫连匡的两道眼光,仿佛老是盯在自己手中的“鸳鸯钢胆”之上。
    他有了这种感觉,自然越发加强戒心,暗作准备!
    夏侯彬是奸雄,赫连匡是枭雄,他虽由爱姬“乌指女”卫红绡口中,听说她获得有力密报,副教主夏侯彬结党争权,图谋不轨,并私自隐匿“日月双珠”,藏在“鸳鸯钢胆”之内,却决不形诸神色,只打算不着痕迹地,设法察看!
    因密报可能是真,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挑拨,自己倘若鲁莽从事,万一夏侯彬的“鸳鸯钢胆”之内,竟不曾藏得“日月双珠”,便误会定深,台阶极为难下!
    夏侯彬一入“氤氲秘室”,便向赫连匡躬身施礼,含笑说道:“夏侯彬参见教主,不知教主有何令谕?”
    赫连匡伸手笑道:“夏侯二弟请坐,我找你并无别事,只是为了我那讨厌恶疾……”
    话犹未了,夏侯彬便失惊说道:“教主服药至今,难道毫无康复痊愈迹象?”
    赫连匡摇头叹道:“我已经对那‘酒糟扁鹊’庄老七的岐黄之术,发生怀疑,不知他是否徒负虚名,毫无实学!”
    原来,赫连匡性极好色,除了与“乌指女”卫红绡,“小迷楼主人”宇文珊有染之外,并蓄有无数荡妇妖姬,以供淫乐!
    常言道得好:“上得山多终遇虎”,他如此荒淫之下,终于中了彩头,染上极严重的风流恶疾!
    头痛心疼皆好治,风流恶疾最难医,这才设法把名气极大的当世神医“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掳到“销魂堡”中,替他诊治!
    如今,夏侯彬听得赫连匡对庄七先生的医道,表示怀疑以后,便自摇头说道:“教主不必多疑,当世之中的神医国手,首推庄七第一!”
    赫连匡皱眉说道:“这样说来,莫非他有意藏私,未曾尽力?害得我痼疾难痊,辜负了多少良宵,耽误了多少欢乐?”
    夏侯彬笑道:“教主,我们把庄老七请来谈谈如何?”
    赫连匡略一点头,伸手按动了榻边机括,右面墙壁之上,便现出了一个圆形门户,并扬声叫道:“庄七先生,请出来我们谈谈!”
    语音方落,一个精神颇为颓疲不振的青衫老叟,便自奄搭搭地,缓步走出,在夏侯彬身旁坐下!
    夏侯彬抱拳笑道:“庄七先生,我家教主服了你几剂药了?”
    庄老七没精打彩地,淡然答道:“不论剂,我是替他配的药丸,每天服食七粒!”
    夏侯彬笑道:“七先生是当代第一神医,向有‘庄一帖’之称,这次为我家教主疗疾,为何毫不见效?”
    庄七先生把双眼一瞪,扬眉说道:“怎么毫不见效?若不是天天服我药丸,他那条‘子系根’,早已烂掉,鼻子上也开了天窗,由‘氤氲教主’,升成‘通天教主’!”
    夏侯彬听得几乎失笑,但却强自忍耐地,目注庄七先生,缓缓说道:“以七先生的医道之精,应该不仅能遏止病势,并能减退病情,消除病因才对!”
    庄七先生冷笑说道:“我庄老七生平不打诳语,对于贵教主的风流大病,我有一种原因,不会把他治死,但也有另一种原因,不会把他治好!”
    赫连匡勃然叫道:“你把这两种矛盾原因,说给我听!”
    庄七先生笑道:“一点都不矛盾,我先说不会把你治死的原因,因为你这风流病儿,发觉太迟,业已极为严重,放眼四海八荒,除我庄老七外,无人能治!故而,你若不死,我也泰然无忧,万一使你梅毒升天,真成了‘通天教主’,我庄老七连骨头碴子,都非被剁烂不可!”
    赫连匡怒道:“你知道利害就好,再说,为什么不能把我治好?”
    庄七先生笑道:“这原因更为简单,你把我掳来‘销魂堡’后,为什么在饮食方面,对我虐待?”
    赫连匡怪叫一声说道:“庄老七,你要摸摸良心,我虽把你掳来‘销魂堡’,但却待若上宾,决非视如俘虏……”
    庄七先生冷然说道:“你敢,‘氤氲教’中,有任何人敢对我不敬,我便早就让你变成风流鬼了!大丈夫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庄老七堂堂侠士,我还不至于对我得一身骨肉,看得太重!”
    赫连匡面色如霜,几欲变脸,但终于为了自己病情,勉强忍耐地,“哼”了一声说道:“氤氲教对你并未有所失礼,居以精室,食以盛馔,每日山珍海味,罗列满席,你怎会口出怨言,说我在饮食方面,对你虐待。”
    庄七先生扬眉说道:“当然虐待,因为你在‘饮食’二字之中,只对我供应一半。”
    夏侯彬一旁讶然问道:“供应一半,七先生此言何意,莫非是怪责我们,不曾供你美酒。”
    庄七先生仿佛酒瘾难熬地,咂咂嘴唇,苦笑说道:“庄老七在当世武林中,除了岐黄薄技之外,便是嗜酒成名,你们偏偏不肯给我酒喝,岂非比杀我还要难受?”
    “乌指女”卫红绡听他这样说法,含笑叫道:“七先生,‘氤氲教’决不会对你吝供美酒,只因酒能误事,深恐先生大醉之下,处方有谬……”
    庄七先生不等卫红绡话完,便即哈哈大笑说道:“卫姑娘,你的这种想法,属于严重错误,我先请教一声,你知不知道我的武林匪号?”
    卫红绡嫣然笑道:“酒糟扁鹊,举世闻名。”
    庄七先生长叹一声说道:“江湖中人,虽然都知道我叫‘酒糟扁鹊’,但除了我几位至交老友之外,无人能完全懂得这四字涵意。”
    卫红绡柳眉微扬说道:“这四个字儿,似乎不难理解,应该是说明七先生素好饮酒,并精岐黄妙技。”
    庄七先生摇头说道:“这只是就字面而言,骨子里却另有深义。”
    夏侯彬接口笑道:“七先生不妨把这骨子里的意义,说来给我们听听。”
    庄七先生点头说道:“这意义就是我的酒意,和我的医力,互成正比,添了一分酒意,便高了一分医力,倘若喝到东倒西歪,醺醺大醉之际,便无殊华陀再世,扁鹊复生,甭则,只不过是个对于药名病理,尚稍熟悉的普通医生而已。”
    卫红绡妙目一扬,向赫连匡微笑叫道:“教主听见没有,庄七先生是表示你若能供他美酒,使他尽兴,他才能发挥妙技,把你的病儿治好。”
    庄七先生抚掌笑道:“对了,对了,休看你这风流大病,业已梅毒入内,极为严重,但服一次药,减一分病,服十次药,便告除根。换句话说,就是你只要每日让我在酒兴足后,替你开张药方,过了十日,便可完全痊愈。”
    赫连匡听得庄老七要求在醉后开方,不禁眉头深蹙,默然不语。
    夏侯彬含笑说道:“教主何必迟疑,我们不妨先陪七先生尽兴一醉,请他开张方儿看看。”
    赫连匡知道夏侯彬言外有意,就是不妨遵从庄七先生所请,试上一试,倘若药方中有何不妥,仍可斟酌情形,避免服用。
    想到此处,扬眉笑道:“好,七先生,我们三人,陪你同作畅饮。”
    庄七先生的神情本甚萎靡,一听有了酒喝,立时精神大振地,目闪精芒,狂笑叫道:“赫连教主,你叫他们多准备一些美酒,我庄老七是十斤以下,酒意毫无,等二十斤美酒,下喉之后,便该替你开药方了。”
    赫连匡苦笑不语,展眼问酒菜已备,遂由赫连匡、夏侯彬、卫红绡三人,陪着庄七先生,放怀畅饮。
    那位庄七先生,思酒已久,简直手到杯干,在喝完一坛极好“凤酒”以后,脸上神采焕发,与先前那种奄搭搭的模样,完全二致。
    卫红绡因与赫连匡早有秘密安排,遂一面饮酒,一面含笑说道:“教主,九月十五,强敌将临,你那‘氤氲化血指’的绝世神功,却千万不能搁下……”
    赫连匡不等卫红绡话完,便即接口笑道:“你尽管放心。
    我的这点功夫,不仅绝未搁下,并旦夕精研,进境更妙。”
    庄七先生举杯笑道:“赫连教主,在下久闻‘氤氲化血指’之名,不想教主居然擅此神功,能否显露一手,使我庄老七开开眼界。”
    赫连匡本就有意施为,闻言之下,点头笑道:“七先生既也有兴,我就略为献丑便了。”
    这时,恰好有名侍女,端来一盘鲜鱼,赫连匡等她放下鱼血,便倏伸左掌,在那侍女肩上,拍了一拍。
    因为赫连匡这只左掌,自从食指以下,均已被人削去,只剩一只拇指,故而与其说是用左掌在那侍女肩上,拍了一拍,不如说是用左手拇指,在那侍女肩上,点了一点。
    就这轻轻一点,肩上也未见伤痕,那侍女便花容变色地,翻身仆倒,未到片刻,居然骨肉齐消,化作一滩血水。
    卫红绡略一摆手,便由另外的侍女,立即把血水清除,地上洗净。
    庄七先生看得心中既颇震惊,又颇难过。
    震惊的是“氤氲教主”赫连匡的“氤氲化血指”力,果然霸道绝伦,阴毒无比。
    难过的是自己随口说了一句请赫连教主施展“氤氲化血指”力之语,竟害得一个无辜少女,惨遭横死。
    尤其在这件事儿上,可以看出赫连匡的驭下之严,其他侍女,分明眼见同伴无辜惨死,却决无任何一人,敢在脸上表露出半分不愤不服神色。
    他方自寻思至此,夏侯彬向他含笑问道:“七先生的看法如何,我家教主的这种‘氤氲化血指’,是否独步当今,罕世无匹?”
    庄七先生点头笑道:“赫连教主这种绝技的毒力方面,果然猛烈无伦,但劲力方面……”
    赫连匡就在等他这句话儿,故而立即接口笑道:“好,我今日索性献丑到底,再在劲力方面,略作表现。”
    夏侯彬闻言暗喜,因为自己对于赫连匡,最忌惮的,就是他这种“氤氲化血指”力,如今虽已获得“白发龙王”谭玉成的那套“龙皮水靠”,贴身穿着,但究竟是否挡得住赫连匡的独门绝艺,却尚无十分把握。
    此时,赫连匡既要在“氤氲化血指”的劲力方面,再作表现,自己正好留心观察,必须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夏侯彬想得正自高兴,陡然大吃一惊。
    因为,赫连匡话完之后,目光一扫四周,突向夏侯彬含笑叫道:“夏侯二弟,你把你手中的‘鸳鸯钢胆’,借我一用。”
    这是预谋,这是赫连匡自从获得卫红绡所转密报后,必会举行的查察手段。
    但赫连匡毕竟老奸巨猾,他在这种场合,利用这种方法,来索取“鸳鸯钢胆”,却似纯系巧合,丝毫不落痕迹,不至于引起夏侯彬的疑忌,并在万一发现密报失实之后,不至于无法下台。
    夏侯彬果然摸不透赫连匡这种举措,究竟是有心而为,抑或无意巧合?
    他一面把“鸳鸯钢胆”,递向赫连匡,一面却心中暗自忖道:“幸亏自己事先机警,换了一对寻常钢胆,来见赫连匡,否则,胆中所藏‘日月双珠’的重要机密,难免泄露,风波立起,岂非便将措手不及,一败涂地。”
    赫连匡是有心如此,自然对于夏侯彬的一切神色变化均在暗中注意。
    夏侯彬虽然强自矜持,立即递过“鸳鸯钢胆”,并未丝毫怀疑,但总有点不太自然的神色,在不知不觉间,暗暗流露。
    赫连天看在眼中,已知卫红绡所获密报,绝非空穴来风,可能真是实事。
    这位“氤氲教主”的杀心已动,他决定倘若“鸳鸯钢胆”之内,果然藏有“日月双珠”,或其他足以显示夏侯彬对自己企图叛逆的证据之后,便立下杀手,以免夜长梦多,发生肘腋。
    赫连匡心意既定,便把那对“鸳鸯钢胆”,放在离身尺许的矮几之上,暗凝功劲,极为迅速地,用左手掌的那根残余拇指,分别各点一下。
    庄七先生看得分明,赫连匡虽然指尖已沾钢胆,吐出内劲,但钢胆却连动都绝未动过一下。
    这就是“功夫”,所谓“重逾泰山之压,轻于一羽之加”,若非内功练到登峰造极地步,决难有如此造诣。
    赫连匡收指以后,庄七先生举起手中的牙箸,向那两粒“鸳鸯钢胆”,各自夹了一夹。
    说也奇怪,方才还在叮当作响的“鸳鸯钢胆”,如今竟变成两个烂糟糟的“红烧狮子头”模样,被“酒糟扁鹊”庄七先生,未运功劲地,随意轻轻两夹,便告夹成四片。于是,一座皆惊。
    但他们所以惊奇之故,却因立场不同,互相异趣。
    庄七先生之惊,是惊于“氤氲教主”赫连匡所练这种“氤氲化血指”无论在“散毒”方面,抑或“攻坚”方面,均具有凌厉无俦的罕世威力。
    赫连匡之惊,是惊于那以为十拿九稳的密报成虚,“鸳鸯钢胆”之内,根本毫无异状。
    卫红绡之惊,是除了与赫连匡完全相同以外,并加上点气,气的是那虞小刚居然骗了自己。
    夏侯彬之惊,是惊于赫连匡,卫红绡两人的神色变化。
    “鸳鸯钢胆”一开,赫连匡与卫红绡两人的神色立变,这种神色,代表了一种指望成空的茫然失意。
    由此可见,赫连匡必获密报。
    由此可见,这位“氤氲教主”,对自己仍存有相当猜忌之心,并非完全信任。
    也由此可见,自己当日在“龙门”夺宝时,把“日月双珠”,藏放于“鸳鸯钢胆”以内之事,必已被人窥见。
    他们惊定以后,首先觉得惭愧之人,自然是那“乌指女”
    卫红绡,她认为自己所转告赫连匡的,竟是桩丝毫不实的错误情报,未免有点脸上讪讪,颇觉不是意思。
    其次有些赧然的,便是“氤氲教主”赫连匡,他认为自己错疑了夏侯彬,但又未便加以说明解释,遂只好索性不管地,向庄七先生含笑道:“七先生,我已不揣鄙陋,把所练薄技‘氤氲化血指’,献丑尊前,未知可为七先生添得几分酒兴?”
    庄七先生扬眉狂笑说道:“赫连教主的这种绝艺,可称冠冕当今,庄老七瞻仰之时,已尽斗酒,如今我再喝上三大觥吧。”
    说完,果即斟满了三大觥酒,一一饮尽。
    夏侯彬见席边两只巨坛已空,默一计算,知道这位“酒糟扁鹊”庄先生,业已饮下二十斤左右美酒,遂含笑问道:“七先生酒意如何?”
    庄七先生神采飞扬地,眯缝着眼儿,怪笑答道:“二十斤美酒,不过微醺,要想使我喝到酩酊大醉之境,却还早得很呢。”
    夏侯彬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命他们再取两坛酒来,使七先生尽情尽兴。”
    庄七先生摇头笑道:“不必,不必,常言道:‘兴不可尽,乐不可极’,又道是:‘花看半开,酒饮微醉’才是最高境界,倘若花开烂漫,酒到酩酊,便是恶境,而非佳境的了。”
    说到此处,把面前余酒,一倾而尽,向夏侯彬伸手怪笑道:“拿来。”
    夏侯彬以为他是要酒,心想这位庄七先生,怎么颠三倒四,出尔反尔,方才说不可尽兴,如今又伸手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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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九章惊奇处方
    念方至此,庄七先生又复怪笑说道:“夏侯副教主,我不是要酒,是要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因为庄老七生平惜话如金,我只消说到,便一定做到,如今应该开药方了。”
    赫连匡闻言大喜,遂赶紧命人取来纸笔,庄七先生立即龙蛇飞舞地,开了一张药方,哈哈怪笑说道:“赫连教主,你命人照方配药,吃上两剂,包管病情立轻,明日此时,我在酒兴足后,再替你开第二张方儿,只要十天过后,你的风流大病,若不除根,便莫再叫我‘酒糟扁鹊’,叫我是只臭乌鸦好了……”
    说到此处,语音略顿,双眼乜斜地,笑了一笑又道:“话已说完,我要去睡觉了,微醺沉睡,乐似神仙,你们不到明日此时,把美酒佳肴,准备妥当以后,不许叫我。”
    语音一毕,离席回转他所居那间秘室之中,倒头便睡。
    赫连匡、夏侯彬、卫红绡等,遂一齐注视那张药方,倒看这位自诩醒时为俗手,醉后是神医的“酒糟扁鹊”庄七先生,到底开出了什么仙凡妙药?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竟把赫连匡等,看得均自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因为药方上所开份量,不仅重得骇人,并还有些“硫黄”、“砒霜”、“霉豆渣”、“臭豆腐”等罕用之物。
    卫红绡首先皱眉说道:“庄老七是否存心捣蛋,这药方,能照它吃得的么?”
    赫连匡毕竟见识甚广,略一沉吟说道:“他这药方,开得并非毫无道理,只是药量过重,不知醉中落笔,有否误书,令人颇担忧虑。”
    卫红绡双眉微剔,目注赫连匡问道:“教主认为他的道理何在?”
    赫连匡指着药方答道:“譬如这‘硫黄’、‘砒霜’等物,看来虽觉刺眼,却含有‘以毒攻毒’之意,医药中也似不乏先例。”
    卫红绡冷笑一声,继续问道:“就算这‘硫黄’、‘砒霜’,是用来‘以毒攻毒’,但那‘霉豆渣’,‘臭豆腐’,又复妙用何在,难道还不是寻开心么?”
    赫连匡苦笑说道:“这一下把我问住,我也不知道‘霉豆渣’、‘臭豆腐’的作用如何?”
    夏侯彬扬眉叫道:“卫姑娘,依你之见,怎么处理此事?”
    卫红绡杀气腾眉地,拂然答道:“若非为了教主病体,需人疗治,我早已把这傲慢讨厌的庄老七,立毙掌下……”
    语音到此略顿,目光炯如冷电般,向庄七先生所居秘室中,看了两眼,面罩严霜,又复说道:“如今虽因‘投鼠忌器’,让那厮侥幸苟活,但也该等他酒醒后,问问他是否笔下有误,再作斟酌,绝不宜对他过份信任,立即照方服药。”
    夏侯彬点头笑道:“卫姑娘的想法,与我完全相同,但究应如何处理,仍请教主定夺。”
    赫连匡哈哈笑道:“夏侯二弟,你既这样看法,便这样去做好了,你是‘氤氲教’副教主,也应该帮我执掌威权,出些主意。”
    两位武林枭雄,在言语中,均不着痕迹地,用了心机。
    夏侯彬是表示自己事事唯命是从,一切均请赫连匡发号施令。
    赫连匡则在表面上略为客气,以试探夏侯彬是否有“蛇随竿上”的慢慢纂夺权力之意?
    换了平时,夏侯彬或许上当,但如今却由“鸳鸯钢胆”之事,戒意正深,遂神色恭谨,抱拳笑道:“教主说那里话来,夏侯彬虽蒙教主收容,并赐以殊遇,但除却感恩无极之外。
    却知分寸,正副之分,何啻天壤,夏侯彬愿尽股肱之力,替教主分劳,决不敢狂妄忘形,有所僭越?”
    赫连匡笑了一笑,扬眉说道:“夏侯二弟,你怎么越来越对我拘谨起来,等我研究研究,把权力划分开来,免得你这‘空头副教主’,当得有点不够味道。”
    夏侯彬听得心中一震,方想发话,赫连匡又复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二弟暂退,并督率教众,加强一切巡逻,及所有布置,这两日来,我总觉有点心神失宁,或许‘销魂堡’久安将变,会发生些什么不平凡的变故?”
    夏侯彬听他这样说法,自然只好唯唯应命地,退出“氤氲秘室”。
    他一面依照赫连匡所说,传谕加强“销魂堡”内外的一切警戒,一面回到自己所居静室之中,冥心思索。
    夏侯彬思索的是,自己苦心交接吸收的一些心腹人物,究竟实力如何,能不能与赫连匡作正式对抗?
    因为由于今日的迹象显示,赫连匡已对自己生疑,今后只有在“顺”“逆”两途之中,立场明显地,选上一条路走,无法再含混取巧,暗培实力。
    夏侯彬毕竟深沉慎重,想来想去终觉羽毛未丰,此时若向赫连匡明夺权力,多半是自寻毁灭,一败涂地。
    不能“逆”,只有“顺”,但夏侯彬却又觉得“顺”也不能安心。
    因赫连匡既对自己生了疑心,便已种下祸根,即令目前隐忍,日后也会发作,正如伴虎安眠,绝非善策。
    夏侯彬进也为难,退也不是,独自想了半天,终于被他想出一种相当高明,却也相当阴毒的厉害手段。
    这种厉害手段,就是先行破坏,再事建设。
    常言道:“一叶如秋”,自从“红粉霸王”项小芸所扮虞小刚,及“蓝皮恶煞”毕胜青所扮皮仁,来过“销魂堡”后,夏侯彬便知道“氤氲教”必须准备与武林豪雄,作一次激烈明斗。
    日期,自然是九月十五,人物,自然是虞小刚所邀出类拔萃的武林好手。
    夏侯彬计划中的“先行破坏”四字,就是想利用群豪毕集“销魂堡”的机会,除去赫连匡本人,或大事消削赫连匡左右的雄厚实力。
    他计划中的“再事建设”四字,则是必须在这场斗争以内,尽量保存自己所辛苦培养的一些实力,静等赫连匡败亡,而进攻“销魂堡”的武林群豪,也有了相当伤损之后,再收拾残棋,重整旗鼓,定然无甚阻碍地,成为唯我独尊局面。
    这种手段,想来虽不甚难,作来却不甚易,必须大费苦心,方能安排得不落丝毫痕迹。
    夏侯彬计划既定,便一面对赫连匡倍尽小心地,特地恭顺,一面却另具深心,暗作布置。
    这时,赫连匡面临了一项难题。
    因为他等“酒糟扁鹊”庄七先生醒后,与他研究药方之际,竟碰了个大大钉子。
    庄七先生勃然大怒,认为赫连匡既不信医,何必延医,自己头可断,身可戮,药方儿却决不可改。
    这位七先生的牛劲一发,不单拒绝重开药方,连药方上那些“硫黄”“砒霜”“霉豆渣”“臭豆腐”的用途,也拒绝加以说明。
    他向赫连匡斩钉截铁说道:“赫连教主,除非你遵照第一张药方,服下药物,我决不开第二张药方……”
    卫红绡一旁听得颇不顺耳地,怫然叫道:“七先生,你怎么这样固执,倘若你的药方不灵……”
    庄七先生纵声狂笑说道:“卫姑娘,你尽管放心,请煮上一锅沸油备用,倘若赫连教主,吃了我这些‘霉豆渣’、‘臭豆腐’后,病况不见减轻,我庄老七便自动投身于那锅沸油之内。”
    卫红绡听他如此夸口,方自颇为惊奇,赫连匡却已目光如电地,含笑说道:“好,庄七先生,请你暂回静室,等我照方服药以后,再烦你继续诊治便了。”
    庄七先生目光冷瞥卫红绡,悻悻叫道:“卫姑娘,我希望你命人准备一只油锅,以及一席美酒,看我庄老七,究竟是作锅中焦炭,抑或席上嘉宾。”
    卫红绡忍气不语,静等这位倔强神医,出得“氤氲秘室”,方对赫连匡皱眉苦笑问道:“教主,你真相信这半疯半颠的庄老七么,敢把那些‘硫黄’‘砒霜’等物,吃下肚去?”
    赫连匡点头笑道:“常言道得好:‘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庄老七在我掌握之中,谅他也不敢……”
    卫红绡冷笑一声,接口说道:“教主,你是一教之主,跺脚拂袖之间,能令江湖乱颤,庄老七则是个什么身份,万一他……”
    赫连匡连摇双手笑道:“你又错了,人均以命为重,即令他是沿街乞讨的托钵花儿,也会觉得自己的性命,重若王侯将相。”
    卫红绡蹙眉道:“教主,你说得虽颇有理,但拼着以身相殉,与敌同归于尽的事儿,在史册上却也不乏先例。”
    赫连匡脸上浮现出一种奸雄式的微笑说道:“慷慨成仁易,从容就死难,庄老七初被掳来,气愤正盛之际,自然必须对他心存顾忌,如今,他火气业已大大磨减,又复开了酒戒,哪里还有勇气,来和我舍命相拼,故而,我觉得他所开这张看来蹊跷的怪异药方,或许当真有点道理,值得冒些危险,试上一试。”
    卫红绡终于被赫连匡说服,向他满含钦佩地,瞟了一眼,嫣然笑道:“教主的胸襟见识,毕竟不凡,我算服了你了。”
    说到此处,忽然有教下弟子,走到“氤氲秘室”之外,向赫连匡躬身行礼。
    赫连匡愕然问道:“你们有何要事?”
    那名弟子,抱拳答道:“启禀教主,‘金凤堂’白堂主带伤回堡,特命弟子请示,可否立即晋谒,有要事面报。”
    赫连匡深知“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的一身功力,向为内三堂之冠,在整个“氤氲教”中,也不过仅次于自己、刘叔温、卫红绡、夏侯彬等寥寥数人,如今居然带伤回堡,显系遇甚劲敌,遂皱眉问道:“白堂主伤势如何,能否行动?”
    那名弟子答道:“白堂主是略受内伤,伤势不太严重。”
    赫连匡心中一宽,点头说道:“既然伤势不重,便请白堂主来此见我便了。”
    那名弟子躬身领命地,退去不久,“氤氲教”内三堂的“金凤堂”堂主,“金刀毒羽”白飘天,便来到“氤氲秘室”,与赫连匡、卫红绡,互相礼见。
    赫连匡见了白飘天那副黄焦焦的脸色,便知他果然内伤未愈,遂双眉微蹙,发话问道:“白堂主,你是怎样受伤,伤势可碍事么?”
    白飘天愧然答道:“启禀教主,属下奉命探听‘一剑先生’公孙明,究系业已离世,抑或隐居何处……”
    赫连匡听到此处,接口问道:“白堂主对于此事,有未获得什么确实讯息?”
    白飘天道:“据属下所闻,‘一剑先生’公孙明道成仙去之语,虽是虚传,但隐居避世,谢绝万缘……”
    赫连匡向自己那只仅剩一指的伤残左掌,看了一眼,仇火高烧,厉声叫道:“公孙老贼想谢绝万缘,我怎肯让他称心如愿,赫连匡不惜倾全教之力,誓报剑削四指之仇,暨一记‘金刚散手’之恨。”
    语音至此微顿,目中厉芒如电,又向白飘天问道:“白堂主,你可曾查出公孙老贼隐居之处?”
    白飘天苦笑说道:“属下便因查探公孙明确切下落,才遇见强敌,身受内伤。”
    赫连匡道:“伤你之人是谁?”
    白飘天道:“教主知不知道‘吕梁三凶’?”
    赫连匡尚未答言,卫红绡业已在一旁笑道:“吕梁三凶曾有投入本教之意,惟尚未见诸实行,遇他们三人,手底下的那点功夫,似乎伤不了白堂主呢。”
    白飘天赧然说道:“不是‘吕梁三凶’伤我,是因他们以‘人心大宴’,为我接风,才触怒了一位盖世魔头,不仅把‘吕梁三凶’,全都立毙掌下,连我也因艺业不敌,挨了他一记内家重手。”
    赫连匡皱眉问道:“白堂主所说的盖世魔头是谁?”
    白飘天应声答道:“是‘武林十七奇’中的‘玉面郎君’艾凤翔。”
    卫红绡“咦”了一声,诧然说道:“人皮双煞虎皮裙,七剑三魔一暴君,艾凤翔自己有‘暴君’之称,他还管‘吕梁三凶’,举行不举行什么‘人心大宴’则甚?”
    白飘天道:“艾凤翔声称他不愿意再担负‘暴君’之称,要把这两个字儿,转送给本教的‘冷面阎君’郭白杨,享受享受。”
    卫红绡失笑说道:“郭白杨确实曾有‘暴君’之语,想不到艾凤翔居然如此大方地,把这项称号,送给他了。”
    白飘天道:“艾凤翔要我转告教主,说是他在最近期间,可能会来‘销魂堡’,向郭白杨当面赠号。”
    赫连匡知道所谓“当面赠号”,也就是向“氤氲教”挑战之意,遂冷笑一声,哂面说道:“艾凤翔狂些什么,凭他那点……”
    话犹未了,赫连匡便截然住口。
    因为他发觉有了语病,白飘天已被艾凤翔打伤,自己若再鄙视艾凤翔,岂非把白飘天看得半文不值。
    赫连匡想出不妥,遂改变话题说道:“白堂主,这样说来,你是仍未查出‘一剑先生’公孙老贼,究竟隐居何处。”
    白飘天道:“教主不必去找公孙明,公孙明或许会来找你。”
    赫连匡愕然问道:“他不是谢绝万缘了么,怎么还来找我?”
    白飘天摇头说道:“属下不是说公孙明亲来,是说他徒弟……”
    赫连匡不等白飘天说完,便即接口问道:“公孙老贼有传人么,他的徒弟是谁?”
    白飘天摇头答道:“我只知道他有徒弟,却不知道谁是他的徒弟,但教主不必烦忧,公孙明也知你当年虽伤未死,还要派他徒弟,来找你呢。”
    赫连匡勃然色变地,扬眉问道:“白堂主是怎样获得这种机密之讯,靠得住么?”
    白飘天赧然笑道:“属下是巧遇刘护法,蒙他所告,刘护法一向举措沉稳,不尚空言,大概相当可靠。”
    赫连匡对于刘叔温,也一向信服异常,遂“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原来白堂主是听刘护法所告,则确实不致有误,但刘护法出外已久,他怎么不回‘销魂堡’呢?”
    白飘天微笑说道:“刘护法要我代禀教主,说他即日回转‘销魂堡’,并有更重要的机密大事,当面奉陈。”
    赫连匡点头叹道:“刘护法为了本教,委实风尘飘泊,卓著贤劳,等他回堡之时,我真应以盛宴接风,向他隆重致谢才对。”
    说到此处,又向白飘天看了一眼,含笑说道:“白堂主既受内伤,请回房休息,善自珍摄,倘若‘玉面郎君’艾凤翔,真敢前来‘销魂堡’,我定必将他擒住,交你发落,以报前仇就是。”
    白飘天唯唯应是,躬身辞去。
    他离开“氤氲秘室”,便走向副教主夏侯彬所居之处。
    白飘天因是夏侯彬最重要的心腹人物,故而不用手下通报,自行走到室前,叩门求见。
    夏侯彬为了觉得赫连匡故意施展“氤氲化血指”力,毁去自己“鸳鸯钢胆”之举,分明是对自己有所怀疑,自然心中闷闷,极为不乐。
    在这种情绪之下,虽然听得有人叩门,竟懒得搭讪地,随口问了一个“谁”字?
    白飘天虽是夏侯彬心腹,但在明面上,却决不露出丝毫痕迹地,在门外肃立抱拳,陪笑答道:“启禀副教主,属下白飘天,江湖事毕,刚刚回堡,特来参谒,副教主业已安歇了么?”
    夏侯彬正在心烦,忽然听得白飘天的语音,不禁高兴已极地,亲自起立迎进,并立将室门关好。
    白飘天相当机警,一见夏侯彬满面愁容,神情似甚烦闷,便自失惊问道:“夏侯二哥,你……”
    夏侯彬摇手截断白飘天的话头,向门外指了一指,压低语音,悄悄说道:“白贤弟说话小声一些,当心隔墙有耳。”
    白飘天听得一怔,夏侯彬遂把赫连匡不知获得何人密报,已对自己起了疑心之事,向白飘天细说一遍。
    白飘天听完经过,矍然说道:“赫连匡是盖代枭雄,他疑念既生,今后更难相处,夏侯二哥是否考虑到我们应该采取主动,来个先下手为强……”
    夏侯彬摇头说道:“不行,我已经再三衡断,觉得把握不够,不宜轻举妄动,自速其祸。”
    白飘天苦笑说道:“二哥莫要太慎重了,应该知道我们动虽冒险,不动也未必能安。”
    夏侯彬从嘴角间,浮现出一丝奸雄式的微笑说道:“白贤弟有所不知,我另外有种想法。”
    白飘天素知夏侯彬老谋深算,花样极多,遂低声问道:“二哥有何妙策?”
    夏侯彬狞笑一声,悄悄答道:“我想只吃粮不当差地,尽管保存自己,利用外力,先把‘销魂堡’这铁栏似的江山毁掉,然后再收拾残棋,重布新局。”
    白飘天体会出夏侯彬的用意,好生佩服地,向他双翘拇指,赞声说道:“夏侯二哥,你真是智钤绝代的不世奇才,这主意想得太高,我们能毁掉一座‘销魂堡’,也能再建十座‘销魂堡’!但……”
    夏侯彬见他说到此处,眉头忽皱,遂含笑接口问道:“白贤弟不必担忧无甚外力,可资引援,你大概还不知道‘氤氲教’气焰已衰,‘销魂堡’中,曾来劲敌。”
    白飘天骇然问道:“夏侯二哥所说的‘劲敌’是谁?”
    夏侯彬遂将项小芸所化身的虞小刚,与毕胜青所化身的皮仁等二人,来此之事,向白飘天加以叙述。
    白飘天听完,扬眉笑道:“夏侯二哥,这才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来或许那赫连匡已将时衰运败?”
    夏侯彬听出白飘天的弦外之音,“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贤弟何出此言,莫非你此次江湖之行,探出有何强敌要来‘销魂堡’中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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