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霸王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十三章蛙皮软鼓奏奇功
    艾凤翔长长地喘了一口粗气,起身轻声道:“芸妹,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黄姑娘的伤全好了?”
    项小芸目注着像老僧入定般的凌磊道:“先不谈别的,且说说你是怎么遇到他的,又怎么使他驯服了的?”
    艾凤翔得意地一笑,但却有些讶然地道:“怎么,莫非芸妹知道这老家伙的来历么?……说起来可真是异数,小兄在洞庭湖边获得了一只巨蛙,蛙皮性韧,不下于人皮,小兄灵机一动,就在湖边做了一面蛙皮软鼓,鼓成之后,试击一通,不料就引去了这位……疯侠……”
    项小芸沉凝地道:“这位疯侠不是别人,就是玄昊真人嫡传的后人,姓凌名磊。”
    艾凤翔讶然道:“这样说来,芸妹是见过他的了?但他疯疯傻傻,芸妹又怎知他是玄昊真人的嫡传后人呢!”
    项小芸柳眉一掀道:“这要说来可长了,回头我会慢慢地告诉你,还是说说你怎样使这位疯侠变成这付样子的吧!”
    艾凤翔剑眉一轩,神采飞扬地道:“小兄在敲击蛙皮软鼓时,这位疯侠无声无息地到了我的面前,当我发觉他时,他正对我嘻嘻傻笑。
    小兄当时吃了一惊,因为他正站在我的对面五尺左右,而我对他是怎么来的却一无所知,小兄连忙收起软鼓,向他问话,那知他一言不发,出手向我就抓……”
    项小芸骇然道:“他武功之高,令人莫测高深,那一抓只怕艾大哥难以招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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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拜弟的铁笔先生罗子匡,因而使他心灰意懒,抛却杏花山下的日月山庄不回,却跑到吕梁山结庐而居,要在那里隐居终生,是我说动了他,他已答应邀约他的好友商山双叟,以及六指抓魂娄万杰等人克日同去泰山黑龙潭边与天下侠义道聚晤,同襄荡魔之举……”
    项小芸颔首道:“这些人在武林中虽可算一时之选,但对付皇甫老魔却只能助助声势,眼下重要的问题,还是如何控制和利用凌磊……”
    不待艾凤翔答话,顾自又转向黄一萍道:“黄妹妹的意思可是要找到艾皇堂再找庄老七么?”
    黄一萍含笑道:“项姐姐说得对极了,庄七先生今世名医,只要把他找到,大约就有治好他的办法……”
    艾凤翔道:“治好了他的疯病,就能够使他为荡邪涤魔尽力么?”
    黄一萍笑道:“这一点倒是不容怀疑,不过,这其间却还有另一个问题……”
    艾凤翔接口道:“就算庄老七能医得好他的疯病,虽知道他是在于何处,又谁知他几时能赶到,这段时间……”
    黄一萍打断他的话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点,一面寻找庄七先生,一面最好找一个能够替你分劳之人!……”
    艾凤翔大喜道:“这容易,如果黄姑娘或是芸妹有意帮忙,只要学上一首曲子,就可反复使用,而且,以你们两位的聪明而论,不论谁学,保证一学就会!”
    项小芸微微一笑道:“可惜我对那蛙皮鼓没兴趣,只好要黄妹妹帮你了!”
    黄一萍也微微一笑道:“我也不行,你们两位大约都知道,家师一剑先生门规至严,虽是一通挝鼓之技,未得家师允诺,小妹也不敢作主来学。”
    艾凤翔两眼一翻,道:“这就难了,黄姑娘建议在下找个帮手,但你们两位却都不肯相帮,而我目前与这老家伙半个时辰都难以分开,这要我……”
    黄一萍一笑道:“我既然提出这个建识,自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只要艾大侠首肯,谅来没有什么问题!”
    艾凤翔忙道:“这人现在何处,在武林中是否有些名头!”
    黄一萍神秘地笑道:“认真说来,这人不但在武林中没有藉藉之名,而且他是个丝毫不解武功之人,不过,却可以算是一块未经雕凿的美玉,略经调教,一通挝鼓之技,大约还不致有何问题!”
    艾凤翔困惑的两手一摊道:“人呢?”
    黄一萍伸手遥遥一指道:“艾大侠没有看到么?”
    原来她指的竟是由岳阳城中带路而来,因见到庙中死亡惨象而昏过去的那名化子。
    艾凤翔投注了一眼,近乎恶心的吐了一口口水,半晌没有言语。
    项小芸细细看了那化子一眼,神采飞扬地一笑道:“黄妹妹的话儿不错,别瞧这小化子肮脏,但确是一块好材料,艾大哥就收他做徒儿吧!”
    原来那化子年不满二十,倘若洗洗干净,修饰一番,倒也是一表人材。
    艾凤翔又仔细的投注了那化子一眼,似是印象好了甚多,当下不由站起身来,将那化子一脚踢得醒了过来。
    项小芸欣然一笑道:“行了,艾大哥且在这里调教徒弟,我要和黄妹妹先去办一点事儿,咱们……”
    艾凤翔微怔道:“你们要走?”
    项小芸笑道:“咱们还要一齐合作办一件大事呢,我们怎么拿走,这样吧,咱们订上一个约会,在蜈蚣岭上相见如何!”
    艾凤翔困惑地道:“去蜈蚣岭又是为了什么,还有,芸妹还没说说别后的一切呢……”
    项小芸含蓄地道:“这些事以后慢慢再说不迟,去蜈蚣岭主要的是为了解开疯侠凌磊心里的死结,也许对医他的疯病有些帮助,找令侄艾皇堂的事,我们会再找丐门弟子传讯,记住,这庙里不必进去了……令徒会告诉你一切,还有到蜈蚣岭上之后,千万小心一些,因为那里大约也有咱们的死敌……”
    这些话信口而出,听得艾凤翔似懂非懂,但项小芸却不管他反应如何,拉着黄一萍如飞而去。
    那化子由昏迷中醒来,迷迷茫茫,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见两位姑娘如飞而去,心中不免骇怕,爬起身来,撒腿就跑。
    但跑出没有几步,忽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硬把自己吸了过去,蓬的一声,摔于就地之下。
    此时他才看清,将他摔于地下的是一位白衣书生,不远处还坐着一个须发虬结的老头。
    他方欲开口讲话,那白衣书生却忽然飞起一脚,将他踢得飞出两丈余远,又摔到了一簇草丛之中。
    他心里不由一凉,心想那两位姑娘跑了,却拿我来垫背,不用说庙里那些化子准是这白衣书生和那老头杀的了。
    他记得方才自己逃跑时,那白衣书生不过虚空一抓,就把自己抓得足不点地地摔了过去,这人分明是个武林中的高手,逃也没有用处,干脆认了命吧,于是两眼一闭,静待诛戮。
    艾凤翔见那小化子爬在草中不动,忍不住走了过去,轻声喝道:“你死了么?”
    小化子没有应声,艾凤翔又复轻轻一脚,将他踢得翻过身来,只见他睁眼瞄了艾凤翔一眼,又赶紧把眼睛闭了起来。
    艾凤翔倒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当下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化子听艾凤翔问他名字,心中倒为之一宽,连忙应道:“小的叫范不饱。”
    艾凤翔皱皱眉头道:“好难听的名字。”
    范不饱呐呐地道:“小的是个弃儿,根本没有名姓,日以乞讨为生,很少能够吃顿饱饭,所以才自己取了个范不饱的名子。”
    艾凤翔笑笑道:“好吧,范不饱,你可愿做我的徒弟?”
    范不饱倒也乖巧,一骨碌爬了起来,翻身跪在艾凤翔面前,叫道:“师父,弟子给您叩头了!”
    端端正正,一连磕了四个响头,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艾凤翔哼了一声,道:“跟我当徒弟第一件事就是要干干净净,你这付肮脏样儿我可看不顺眼!”
    范不饱嘻嘻一笑道:“这个容易,只要有饭吃,有衣穿,徒儿也是最爱洁净的人!”
    艾凤翔淡淡嗯了一声道:“其次,一切要听为师之命,要你生你不能死,要你死你不能生!”
    范不饱暗暗一伸舌头,应道:“徒儿一切应命,悉听师父支配……师父,这庙中……”
    艾凤翔两眼一瞪道:“不要管那庙中的事,快来跟我学鼓!”
    范不饱怔了一怔,有些失望地道:“学鼓?原来师父是打鼓的?”
    艾凤翔沉声一哼道:“打鼓有什么不好,老实说我收你做徒弟就是为了要你帮我打鼓!”
    范不饱吃了一惊,一迭连声地应道:“愿意,愿意,其实……徒儿最喜欢打鼓!”
    于是,范不饱正式认艾凤翔为师,敲打蛙皮软鼓。
    如今且说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在离开艾凤翔之后,两人风驰电掣,迳向蜈蚣岭的方向扑去。
    但两人走出七八里路之外,却收住脚步,向一片丛林中隐去。
    此刻不过正午过后不久,万里无云,一片睛空。
    黄一萍微微一笑,道:“项姐姐,大约是要在这里待到天黑吧?”
    项小芸遥遥一指,道:“依照方位形势看来,那面大约就是蜈蚣岭了,那凌森不是好缠的人物,咱们此刻去做什么呢?”
    黄一萍道:“只可惜方才不曾与艾大侠约好时间,倘若他去得早了……”
    项小芸噗哧一笑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忽然糊涂起来了?那小化子虽然还算聪明可教,但以一个毫无武功基础的人来说,学一通蛙鼓音功,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之内学会,至少,大约也要到入夜之后,此外,他们去蜈蚣岭,这里是必经之路,倘若他先咱们而去,在这里正好拦得到他……”
    投注了黄一萍一眼,又接下去道:“其实我要早些离开的原因,只是为了讨厌他罗嗦。”
    于是,两人就在丛林之中选了一处适当的地点匿藏下来,一面监视着来路之上,静静等待。
    时光慢慢逝去,不久已是黄昏之后。
    艾凤翔仍然没有影子,遥望蜈蚣岭,却已是一片朦胧。
    黄一萍忖思了一下,道:“蜈蚣岭上半日不见动静,眼下天色将黑,咱们还是早去勘查一下,免得路径毫不熟悉,反而因之吃亏误事!”
    项小芸颔首示意,两人正要动身时,却听得一阵脚步之声遥遥传了过去。
    项小芸略一倾听,道:“脚步声只有一人,可知绝不是艾凤翔,咱们最好躲一躲……”
    黄一萍颔首道:“最好的地方莫过于树上,咱们就学一次猴子吧!”
    项小芸淡然一笑,与黄一萍双手相携,同时向一株巨树之上扑去。
    树上技叶茂密,匿身树巅,树下的一切均可一目了然,不久之后,果见一条人影蹒蹒跚跚地走了过来。
    两人俱皆看得清楚,一时不由俱皆一怔。
    只见走来的是一名年老僧人,至少当在八旬以上,腿部之上鲜血淋漓,走起来一瘸一拐,说明了他已受伤,但双眼开合如电,又说明了他是一位内功精湛的能手,在他背后斜插着一柄宝剑,金镶玉缕,单由外表上就可以看出是一炳上古神兵。
    那老僧似是有些走不动了,蹒跚着进入林中,就地跌坐了下来,瞑目养息,位置则刚好在项小芸与黄一萍匿身的树下。
    两人互视一眼,屏息凝神,静观变化。
    不久,但听衣袂啸风之声大起,一条黄影迅如电掠,疾扑而至。
    单由那黄影在轻功身法看来,就可知又是一位稀世高手。
    项小芸目注黄一萍,悄以传音之术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看来,当年的‘武林十七奇’,实在是浪博虚名,单以这两人的成就而论,大约就远在武林十七奇之上!”
    黄一萍也以传音之术应道:“世上高手多如过江之鲫,只不过他们少在江湖出现,锋芒不愿轻露,以致少为世人所知而已!”
    两人暗中谈话之间,那来势绝速的黄影已在林外停了下来,两人都已看清,那是一个年龄极老的尼姑,至少也在八旬以上。
    那老尼姑在林外停下身来,轻诵一声佛号道:“悟元老秃,还不快些出来受死!”
    显然她是追踪那受伤的老僧而来,而且已经知道那老僧是匿身林中。
    项小芸与黄一萍同感讶然,既不知这一僧一尼的来历,也不知两人因何结仇,以两个年近百龄的佛门弟子,竟以性命相搏,实在使人费猜。
    那老尼姑声色俱厉,但那在林中跌坐的老僧却是动也未动,恍如已经入定,又像已经圆寂,竟是睬也未睬。
    那老尼姑肩头上只斜插着一炳银丝拂尘,只见她探手拔了下来,冷峻地叱喝道:“悟元,如你再不出来,贫尼可要杀进林中去了!”
    悟元老僧这次有了应声,只听他低沉地诵声佛号,道:“了凡师太,我佛以慈悲济世为旨,你何以定要赶尽杀绝?”
    了凡师太咬牙道:“因为我恨透了你,不杀你此心难甘……”
    树上的黄一萍悄以传音之术向项小芸道:“这一僧一尼之间看来问题并不简单。”
    项小芸也为那老尼姑之言所动,微微颔首,静听下文。
    悟元老僧深深的吁了一口长气,道:“一入佛门,四大皆空,你何必还斤斤计较当年之事?”
    了凡师太恨声道:“我身入空门,一生在痛苦之中渡过,都是受你之赐,老实说我忍耐一生,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杀你雪恨,悟元,这一天已经到了!”
    悟元老僧连连叹气道:“老师太不能再多想一想么?”
    了凡师太哼道:“除非黄河枯,泰山崩,否则休想要我死了杀你之心!”
    悟元老僧长叹道:“这样说来,你我是难以并存的了?”
    了凡师太厉叱道:“你知道就好……是你出林来,还是我入林去?”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好吧,我出来,不过,我还该再劝你最后一句,老衲的‘达摩三剑’,绝非你所能敌!”
    项小芸讶然目注黄一萍道:“达摩三剑乃是少林失传的镇山绝学,倘若老僧当真会用,那倒又是一桩轰动的大事了。”
    只听了凡师太振声格格大笑道:“你那‘达摩三剑’老尼早领教过了,倘若你能抵得住贫尼的‘天蓬散煞十七式’,大约也不会身负重伤了!”
    悟元老僧长叹一声,道:“好吧,既是你定要冒死一搏,老纳只好……应命了!”
    说着站起身来,蹒跚着向林外走去。
    了凡师太早已蓄势而待,见悟元老僧走出林外,立即沉声叱道:“快些拔剑!”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真要用‘达摩三剑’,这拔剑的动作就是达摩三剑的第一招,自然是不用先行亮剑出鞘!”
    了凡师太怔了一怔,但双目凶光大炽,凛然厉叱道:“那你就纳命来吧!”
    银丝拂尘凌空一扬,但见银光万点,就要向悟元老僧当顶罩下。
    悟元老僧忽然袍袖一挥,道:“且慢!”
    声调嘶哑,不但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听得大感奇怪,连了凡师太也一怔住手,但冷然一笑,又喝道:“如果你有遗言,不妨说出来。”
    悟元老僧叹口气道:“师太定要取老衲性命,老衲又何惜一命,不过,老衲想在最后关头再相求师太……”
    了凡师太格格冷笑道:“悟元老秃,你休想又要施展诡计苟延残喘!”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老衲并不惜命,只不过尚有重任未了,师太恨老衲入骨,老衲亦不愿再辩解昔年之事,师太可否断去老衲一肢,以解恨意?”
    了凡师太仰天冷笑道;“贫尼要的是你的性命,要你一肢何用?”
    悟元老僧咬牙道:“那么,宽限老衲十天,老衲到时会自动把人头送上!”
    了凡师太厉叱道:“可惜贫尼连一时半刻也不能容你再活下去了!”
    银丝拂尘撒起万点银花,像漫天花雨一般向悟元老僧疾压而下。
    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俱皆大感骇然,因为用拂尘做为兵刃,除非内功外力俱已出神入化才能使用,如今这了凡师太竟能使用得有如万柄利剑,实在令人目眩神移,两人不由俱为悟元老僧捏了一把冷汗,心想这老僧只怕要糟。
    在那万点银花的闪耀下,已经看不出两人交手的情形,但由了凡师太并不停止猛攻看来,可知悟元老僧并没立刻伤在银丝拂尘之下。
    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不由又暗为那老僧叫好,他腿部已受重伤,竟然仍能支持数招而不落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方在忖念之间,只听那俱为银丝光影所笼罩的光海之中,忽然响起了悟元老僧的大喝道:“老衲右腿已断,老师太可以住手了。”
    手中拂尘疾挥的了凡师太尖声厉叱道:“你不必再做求生的梦了,贫尼的‘天蓬散煞十七式’用完,也就是你毕命之时!”
    悟元老僧陡然长诵一声佛号,大喝道:“老衲已容忍再三,这可是你定要寻死了!”
    但见那银丝光海之中突然响起一串龙吟之声,一缕寒芒冲天而起,那片寒芒随之化成了数千条白虹,令人眼花缭乱,最后却银花白虹俱杳,蓬蓬两声,两条人影俱皆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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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毕生仇雠毕生冤
    躲在树上的项小芸与黄一萍不由愕然失色,因为她俩已经看出,了凡师太眉心之中有一道两寸长的剑痕,鲜血泊泊,渗杂着白色的脑浆,已经气绝而死,那柄银丝拂尘就在她的身边,上面也沾染了不少血迹。
    悟元老僧右腿已断,但却翻身坐了起来,佛号连宣,神色惨然。
    只见他宣了一阵佛号之后,忽然移动着身子,凑到了了凡师太尸身之旁,喃喃自语道:“可卿,可卿,她居然还是六十年前的脾气,你可知道……我……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是多余的了……”
    项小芸心头恻然,悄向黄千萍道:“很显然,他们的纠葛夹缠了一生!”
    黄一萍也微吁道:“而且,这其中还有着误人的一个‘情’字!”
    项小芸心头一震,不再言语了。
    低头看时,只见悟元老僧已是老泪纵横,喃喃地叫道:“可卿,可卿,你该知道我甘愿被你杀死,以了当年孽债,但为了师门遗命,我不得不……”
    这位佛门高僧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而且在不知不觉中竟然俯卧在了凡师太的尸身之上,沾满了淋漓的鲜血。
    这是一幅悲惨的画面,正当项小芸与黄一萍商议着是否该下来助这老僧一臂之力时,蓦地又见一条人影飞驰而至。
    项小芸与黄一萍几乎同时叫出声来,因为来者实在太出她们的意料之外,那人竟是虞大刚。
    虞大刚虽是风尘仆仆,但却掩不住他英姿勃发的神采,他并不知道项小芸与黄一萍躲在树上,但却被眼前呈现的惨象吸住了脚步。
    只见他略一查看,低声轻叫道:“老禅师……”
    悟元老僧虽是断去了一腿,但流血已止,闻声猛然抬起头来道:“施主何人?”
    双目神光奕奕,语声中气充足,那里像是右腿甫断之人。
    虞大刚似是也震了一震,讶然道:“在下虞大刚,老禅师这是为了……”
    悟元老僧双目神光更炽,道:“可是列名武林十七奇中的虎皮裙虞施主?”
    虞大刚忙道:“晚辈正是虎皮裙虞大刚,至于列名武林十七奇,只不过是一般好事的江湖朋友妄加推崇,其实晚辈如何敢当……老禅师的伤势怎样……您是与这位老师太相搏而负伤的么……”
    悟元禅师长吁一声,默然不言。
    虞大刚剑眉微锁,朗声道:“刀剑相搏本是江湖之人争强斗胜的行为,老禅师与这位死去的老师太不但年逾古稀,而且俱是佛门中人,如何会……”
    悟元老僧长宣一声佛号,打断他的话道:“老衲不愿多所解释,总之,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虞大刚皱皱双眉,叹道:“好吧,晚辈不便再加深问,死者已矣,不知老禅师可需晚辈相助?”
    悟元老僧神光一现,道:“虞施主……当真是需要相助老衲么?”
    虞大刚慨然道:“不论老禅师这事做得是对是错,以老禅师眼下的处境而言,晚辈理应相助!”
    悟元老僧朗宣一声佛号道:“虞施主侠心义胆,正是老衲欲托之人,不过,老衲先请虞施主办一件事!”
    虞大刚沉凝地道:“老禅师请吩咐!”
    悟元老僧轻声道:“就是这株树巅之上,似乎有人匿伏,虞施主可否查看一下?”
    项小芸与黄一萍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两人匿身树巅,已经小心到了极点,连树叶都不曾碰得动过一下,这老僧又是在负伤交战之余,竟然仍旧能够发现了两人在树巅匿身,这分功力实在高得惊人。
    虞大刚方欲依言查看,项小芸与黄一萍却已飞身而下,落在了虞大刚与悟元老僧的面前。
    悟元老僧毫不为动,但虞大刚却惊喜得几乎叫了出来,当下兴奋地道:“芸妹,师妹果然完全康复了,你们两位怎会来到了此处,小兄一直在打听芸妹与师妹的消息……”
    项小芸欣慰的一笑道:“说来话长,且先解决了这位老禅师的事以后再说吧……”
    黄一萍接口道:“小妹要为这位老禅师辩解一句,那位老师太委实逼人太甚,有其取死之道,这位老禅师隐技不露,甘愿让她断去一腿,但她还是不肯罢手,定要取这位老禅师的性命,才自招杀身之祸!”
    悟元老僧轻轻喟叹一声,并没答言。
    虞大刚却向他投去了钦敬的一眼,道:“老禅师宝刹何处,晚辈即刻送老禅师……”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虞施主与这两位女檀樾可是素识……”
    虞大刚忙向悟元老僧介绍道:“这位也是武林十七奇中的人物,红粉霸王项姑娘,这位则是晚辈的师妹黄一萍黄姑娘!”
    悟元老僧轻诵一声佛号道:“一位是以神鞭宝马震撼宇内的女中丈夫,一位是一剑先生公孙施主的高足,算起来都不是外人了……”
    黄一萍接口道:“老禅师如有需要相助之处,尽请明言,小女子等亦愿全力相助!”
    悟元老僧轻诵一声佛号道:“老衲右腿已断,行动不便,三位既是诚意相助,老衲却之不恭,索性就有劳三位了……”
    轻轻叹息了一声,沉缓地道:“死者入土为安,虞施主可否帮老衲先把这位老师太的遗躯葬入地下?”
    虞大刚连声道:“这个容易,不知老禅师之意是就地掩埋,还是……?”
    悟元老僧叹道:“三位都是忙人,老衲又哪能过分奢求,能够就地掩埋,就已经很不错了!”
    虞大刚毫不踌躇,立即起身动手,迅快的选了一处较高的干燥之地,挖出了一座墓穴,把了凡师太葬入了地下。
    等到一切弄妥,悟元老僧点点头道:“虞施主请过来,老衲尚有话说!”
    虞大刚连忙走了回来,与黄一萍项小芸俱皆坐在悟元老僧面前,道:“老禅师有话尽请明言。”
    悟元老僧沉忖着道:“认真说来,老衲是一个千古罪人……”
    黄一萍插口道:“这是老禅师的自贬之词,以老禅师的行事作为看来,足可当佛门高僧之誉而无愧!”
    悟元老僧苦笑一声道:“黄姑娘先慢恭维老衲,待老衲说明前因后果之后,也许黄姑娘就会对老衲有另外的评断了!”
    黄一萍等俱皆沉默无言了,三双目光凝重的盯在这落寞的老和尚脸上,不知他要说些什么?
    终于,悟元老僧喘吁了一下,道:“六十多年之前,老衲尚是一个衣轻裘御肥马的纨绔子弟,由于家道富裕,使老衲自年少时即耽于逸乐。
    老衲二十不到,就一口气娶了一妻两妾。妻文氏贞娥,端庄娴淑,婚后生下一子,名为磊儿,妾于氏可卿所生二子,名为森儿、匡儿,三妾刘氏菁婷,所生一女,名为小菁。”
    项小芸接口道:“原来老禅师年青之时享尽齐人之福,是一位世家子弟!”
    悟元老僧叹吁一声道:“看来似福,其实是祸,荆妻文氏不幸早逝,二妾争宠,皆欲扶正,老衲当时左右为难,索性正室虚位,于、刘二妾仍皆属侍妾,但由此之后二妾相互妒忌,嫌怨日深,老衲当时并不在意,依然征逐酒色,沉溺不醒。
    终于,祸事降临到了老衲头上,依照老衲当时的规定,于、刘两妾,每人每日分早晚轮班侍候老衲,那日清晨,正值于妾可卿进莲羹子一碗,老衲将食未食之际,忽得刘妾菁婷密告,谓莲子羹中已下剧毒,显然于妾可卿意欲毒死老衲,老衲急忙查视,发觉其中果有食之可使人立毙的剧毒老衲大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立刻命家人将于妾可卿抓下,褫衣裸缚,悬吊在马棚之中,命家下仆妇轮流鞭打,迫其供出奸夫姓名,与下毒动机所在,她所生的森儿、匡儿尚在年幼,均由乳母抚养,尚不知那吊在马棚之中被毒打得几度昏厥的妇人就是他们生身之母,可怜于可卿原是被刘菁婷栽诬所陷,虽是几度死而复生,却始终不曾供出奸夫姓名,但那时她又已怀孕数月,一顿鞭打,遂告流产。
    直到第三天上,仍无口供,人却已死了过去,老衲下令弃尸荒野,不准收葬,哪知就因如此,却救了她的性命。
    当时老衲门中有一位护院武师,名为赫连心余,暗为于妾抱愤,就在老衲将于妾弃尸之后,赫连心余当夜失踪,原来他去救走了垂死的于可卿。
    事后,老衲也查出了下毒之事实是刘菁婷小妾所为,老衲后悔不及,正欲惩处小妾刘菁婷之际,家中忽被入夜间侵入,小妾刘菁婷与她所生的女儿俱被惨杀致死,三子匡儿则同时失踪……”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似乎被往事折磨得痛心无助,长吁一声,缓缓地接下去道:“杀死三妾刘菁婷母女,抢走匡儿的正是于可卿与那名护院的武师赫连心余,于可卿曾在壁间留下血字,发誓要取我性命,她也就是方才虞施主所埋葬的了凡师太,她并没与赫连心余结为夫妇,事后老衲方才知道,她虽是恨了老衲一辈子,但她毕生除了老衲之外,却不曾再爱过别人!就在她与赫连心余深夜人府杀死三妾母女,壁上留字之后,她就撇了赫连心余,独自飘然而去。”
    项小芸道:“这样说来,老禅师的匡儿就是那氤氲教主赫连匡了?”
    悟元老僧沉凝地点点头,道:“他之走入歧途,本属老衲之过,但老衲为了愧对他母子,故而未忍过问,老衲难以说这样做是否应该,但氤氲教已灭,赫连匡已死,老衲对诸位的侠行义举,除了敬佩之外,并无微词。”
    虞大刚微感困惑地道:“那赫连匡当日已把氤氲教搞得颇具声势,了凡师太为何不曾前去相助?”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赫连匡虽是她所生,但因是老衲的骨血,所以她并不如何重视她的儿子,她离开赫连心余之后,就投奔了祁连仙尼苦果师太,苦果师太,苦练银丝拂尘上的功夫‘天蓬散煞十七式’,一心一意找老衲报仇,其他的事似乎都对她毫无意义。”
    项小芸、虞大刚等俱皆听得心中激动不已,这是她们根本想不到之事。
    黄一萍忖思着插口道:“老禅师俗家的姓名可否见告?”
    悟元老僧双目微闭,道:“凌极峰。”
    项小芸激动地叫道:“这可真是巧遇,真料不到凌老前辈凌磊与那位谋算他兄长的凌森都是老禅师俗家的令郎!不知老禅师可知道他们的近况?”
    悟元老僧颔首道:“老衲约略闻之,凌磊是正妻所生,凌森是于妾所养,但老衲自家遭惨变之后,即将他们交托老仆照料,出家少林,数十年来不通闻问,已经形同路人矣。”
    项小芸叹口气,道:“凌磊老前辈乃是玄昊真人嫡传后人,如今却也为了一个女人之故,失心成疯,不知老禅师是否知道?”
    虞大刚几乎跳了起来,道:“芸妹,你说些什么,谁是玄昊真人嫡传后人?”
    项小芸忙道:“这些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等会慢慢再谈。”
    虞大刚只好压下了满腹的困惑之情,目注悟元老僧。
    悟元老僧面色木然地轻叹一声,道:“老衲早已说过,当他们幼年之时,老衲就离弃了他们,此时事隔五六十年,老衲又哪能再与他们相认,何况出家无家,老衲也早已不把他们视为家人骨肉了。”
    项小芸、黄一萍感慨不已,但她们却已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虞大刚停顿移时,沉凝地道:“老禅师伤势不轻,如果没有另外的话说,晚辈还是应该把您送到……”
    悟元老僧双手连摇,道:“老衲的正事还不曾说呢。”
    虞大刚忙道:“那么老前辈请快些吩咐,您的伤已不能再拖。”
    悟元老僧露出了一丝笑容,道:“老衲自入少林为僧之后,潜心修持,摒绝世俗杂念,倒也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老衲掌门先师上慧下果,对老衲特别赏识,将少林镇山绝学‘达摩三剑’相授,有意使老衲继任掌门,但先师圆寂之后,老衲却因细故受同门师兄排挤,其后竟遭达摩院众长老逐出山门,成为被除籍的少林僧人,于兹已是三十年矣。”
    虞大刚叹道:“这又是老禅师不幸中的不幸了。”
    悟元老僧苦苦一笑,道:“老衲身入佛门之后,修持得火性皆无,对这些荣荣辱辱,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但有一件事却使老衲朝夕不安,难以自处。”
    虞大刚道:“是什么事呢?”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那就是少林失传的镇山绝学‘达摩三剑’!”
    虞大刚忖思着道:“这只怪将老禅师逐出山门的达摩院长老有眼无珠,他们不识贤愚,不辨好坏,少林绝学失传应该归咎他们!”
    悟元老僧正色道:“这些事老衲并不计较,老衲所知道的是先师的重托,因为这少林镇山绝学‘达摩三剑’每代择贤者单传一人,不得多传,不得绝传。”
    虞大刚困惑地道:“晚辈想先弄清老禅师的用意,在这件事上,晚辈似乎帮不了忙。”
    悟元老僧道:“不!只要施主首肯,就能帮得了老衲之忙。”
    虞大刚奇道:“晚辈还是不解老禅师之意。”
    悟元老僧凝重地道:“老衲想把这‘达摩三剑’传与虞施主。”
    虞大刚双手连摇,道:“这是万万使不得的,第一,晚辈并不是少林门人,没有资格接受这‘达摩三剑’的少林绝学。
    第二,晚辈自有师承,家师门规至严,虽一技之微不敢轻学,更何况是少林一脉的镇山绝学。”
    悟元老僧颔首道:“这两点,老衲都想到了,第一点,老衲并非将‘达摩三剑’永传施主,而是要施主珍秘此学,他日在少林当代僧侣中择一贤者传之,以使此一绝学永传少林,至于施主,绝不能传与第二人,而且在将此学传与所择之少林僧侣以后,即应视为已将此一绝学归还少林,而后纵在生死关头,亦不能再用‘达摩三剑’对敌,老衲因施主是一位侠义君子,方才重托施主。”
    虞大刚皱眉道:“晚辈虽然极愿相助老禅师,但格于家师门规,恕难如命。”
    悟元老僧笑道:“倘若有令师之命呢?”
    虞大刚摇摇头道:“这是绝不可能之事,若有家师之命,晚辈自然只有遵从的份儿。”
    悟元老僧面泛喜色,徐徐地道:“你且想想看,有什么东西可与令师的令谕相等?”
    虞大刚微微一惊道:“除非有家师的铁剑令符。”
    悟元老僧伸手向袖中一探,接着反掌一扬,道:“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原来在他手中霍然平托着一柄细致的铁质短剑。
    虞大刚讶然道:“老禅师手中何以有家师的铁剑令符?”
    悟元老僧淡然一笑,道:“说来平常得很,老衲与令师公孙施主原来知交良友。”
    虞大刚呐呐地道:“原来……如此。”
    悟元老僧正色道:“那么虞施主是答应呢,还是拒绝?”
    虞大刚投注了黄一萍一眼,但却毫不踌躇地道:“晚辈遵命。”
    悟元老僧表情凝重地道:“老衲当初蒙先师传授此一绝学之时,是在于少林掌门方丈密室之中,先师当时也曾订下规例,日后传授此一绝学之时,是在于少林掌门方丈密室之中,先师当时也曾订下规例,日后传技之时,绝不能容许他人在场。”
    项小芸冷然一笑,道:“老禅师这大约是下逐客令了?”
    悟元老僧歉然一笑,道:“这是老衲的不得已之处,两位姑娘务必原谅。”
    项小芸站起身来,有些不悦地道:“老禅师传继绝学,不知需要多少时间?”
    悟元老僧忖思着道:“以虞施主的聪明才智,大约一个更次足矣。”
    项小芸投注了虞大刚一眼,道:“好啦,我们走了,咱们蜈蚣岭上见吧。”
    黄一萍相继起身,两人并肩携手,转身就走。
    虞大刚急道:“芸妹,师妹。”
    项小芸双手一摊,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就安心学剑吧,看来‘达摩三剑’只怕比‘玄天七剑’还要深厚渊博,也许蜈蚣岭上能够用得着它。”
    虞大刚困惑地道:“芸妹与师妹为何要去蜈蚣岭,何不到岳阳城中相候。”
    项小芸噗哧一笑,道:“这也恕我们卖个关子吧!这话恐怕咱们只好到蜈蚣岭上再谈了,我要提醒你的是纵然你学成了‘达摩三剑’,到蜈蚣岭上也该要小心一些,因为那里可能有咱们的死敌。”
    虞大刚还想再说什么,但项小芸、黄一萍却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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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绝学幸有可传人
    虞大刚见项小芸、黄一萍飞身而去,心中大急,不由拔步欲追,但悟元老僧却迅如电掣地出手一拉,道:“虞施主慢走。”
    虞大刚焦急地道:“见铁剑令符,如见家师,晚辈既经答应了此事,就绝无反悔余地,但晚辈必须先问明她们去蜈蚣岭的原因目的。”
    悟元老僧轻诵一声佛号,道:“老衲时间无多,不论你有何要事,也不在这一个时辰。”
    说话之间,黄一萍、项小芸业已去远,虞大刚只好颓然一叹,道:“老禅师身受重伤,尚能传继绝学么?”
    悟元老僧淡然一笑,道:“‘达摩三剑’似繁实简,以虞施主已有相当剑术造诣的高手,想必一点即透,这刻就可明了其中诀窍。”
    伸手由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又复一笑,道:“老衲以枝代剑,先行演练一遍,虞施主请注意了。”
    虞大刚忽然沉声急道:“老禅师且慢。”
    悟元老僧怔了一怔,道:“怎么,难道虞施主有了悔意?”
    虞大刚双手连摇,道:“晚辈并非三岁顽童,怎会出尔反尔,何况,老禅师持有家师铁剑令符,晚辈又怎敢推拒?”
    悟元老僧白眉微锁,道:“那么虞施主为何……”
    虞大刚连忙接道:“‘达摩三剑’为少林镇山绝学,以老禅师的慎重态度,更可看出这三招的重要,在这夜晚荒郊之中,难免没有武林人物潜伏,倘若被其窥去,岂非是大大失策之事,故而晚辈意欲先行在附近查看一下。”
    悟元老僧双手连摇,道:“不必查看,老衲早已查清了百丈之内并无人踪。”
    虞大刚讶然道:“前辈此言……不是有意夸张吧。”
    悟元老僧凝重地道:“这是何等重大之事,老衲岂能夸大其词,自招罪戾。”
    虞大刚心头更加惊讶,但却只好蹲下身来,故示坦然地道:“请老禅师教诲。”
    悟元老僧沉凝地道:“用剑之道,首重驭气,如不神定气闲,澄思涤虑,虽是神奇之学,亦将化为平凡之招,虞施主先请屏除杂念。”
    虞大刚是一剑先生公孙明弟子,本是用剑能手,这些诀窍自是知道得十分清楚,当下心头一惊,果然依言澄心涤虑,在他面前趺坐了下来。
    悟元老僧举起手中树枝,道:“‘达摩三剑’虽有三招,实则有如一招,因为第一招为拔剑,第二招为攻敌,第三招为收剑,故而去掉拔剑收剑的第一、三两招之外,只有第二招是达摩三招中的精华所在。”
    虞大刚皱眉道:“拔剑收剑如何也能算做招数,看来这‘达摩三剑’只能算做‘达摩一剑’?”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达摩三剑乃是达摩祖师手创,第一三两招虽是拔剑收剑,但手法各别,技巧不同,拔剑之招可以布下第二招攻敌的无边杀机,收剑之招则是第二招攻敌之后的必然之果,故而达摩祖师将收剑也列入了三剑之内。”
    虞大刚骇然道:“这样说来,达摩三剑一经出手,必可在第二招中力挫强敌,所以才在第三招中收剑,以示搏战之必然结束,是么?”
    悟元老僧欣然道:“虞施主果然聪明绝世,达摩祖师研创这达摩三剑之时,将收剑列为第三招,原因就在此处,因为此剑一经出鞘,必然使强敌不死即伤,绝难幸免,故而第三招必然就要收剑。
    此外,达摩三剑第二剑攻敌之招,虽云一招,却有三式,每式之中又有三变,可因人而变,因时而变,因地而变,可算剑术中变化最为繁复诡奇之学。”
    虞大刚剑眉微锁,道:“达摩尊者一代佛门高人,这‘达摩三剑’自是威势无伦,但以天下之大,武学浩瀚如海,只怕也难称为‘唯我独尊’的剑法吧?”
    悟元老僧反问道:“天地间的万事万物,又有哪一些是绝对的‘唯我独尊’呢?”
    虞大刚道:“那么,晚辈的意思是说这‘达摩三剑’是否也有三招难以一气呵成,无法使出第三招的时候。”
    悟元老僧正色道:“历代少林祖师警告奉传达摩三剑的弟子,非至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能轻易使用此一绝学,固然是因为达摩三剑出必伤人,但也是为了免得此一绝学失传!因为此一绝学一向单传,若遇上稀世高手,能破解此一绝学,那么这使用达摩三剑的少林弟子必将因而殒命,也就用不着使用第三招了。”
    虞大刚骇然道:“这样看来,这是一套至为凶险之学。”
    悟元老僧凝重地道:“一些不错,在所有达摩遗学中多以宽厚为主,独独这一‘达摩三剑’弥漫着无穷杀机,是一招‘我不伤敌,敌必伤我’的狠招杀着,但也是在所有达摩遗学中最为诡奇凌厉的一招,达摩祖师遗命后世每代单传,也有着他的深意存在。”
    虞大刚沉重地颔首道:“请老禅师授技吧。”
    悟元老僧手持树枝,道:“老衲先用极慢的手法演练一遍。”
    树枝缓缓移动,圈圈点点,住手不动。
    虞大刚怔怔地道:“老禅师怎么不演练下去了。”
    悟元老僧凝重的一笑,道:“老衲手中剑由中偏左,是势竭力尽之势,剑锋四掣,是变招易式之时,但达摩三剑至此而终,再下去就该收剑了。”
    虞大刚初时茫然,继之讶然,终于骇然叫道:“不愧少林镇山绝学,这剑法奇绝、妙绝、狠绝,简直可称为‘三绝剑’。”
    悟元老僧面无表情地道:“在第二招与第三招之间,也就是方才老衲演练停顿之处,那是生与死的分野,也就是‘我存敌亡’抑或‘我亡敌存’所决定的一刹那之间。”
    虞大刚凝重地道:“这个,晚辈已经看出来了。”
    悟元老僧讶然道:“你已看出了‘达摩三剑’的奥秘所在?”
    虞大刚颔首道:“四个字可以包括一切,奇、变、快、狠!”
    悟元老僧频频点头,道:“用这四个字来形容达摩三剑,的是中肯之至,现在,虞施主请再看老衲演练一遍。”
    树枝微动,又是圈圈点点,停了下来。
    虞大刚沉凝地道:“同是达摩三剑,这次老禅师施展的就有些不同,依晚辈看来,上次施展是对付一名强敌,这次施展,这次施展则是对付数名以上的强敌四面环攻!”
    悟元老僧拊掌道:“虞施主说得对极,这也是达摩三剑的精奥之处,不怕对手人多,对付一名强敌与对付数十名强敌完全一样。”
    目光盯注在虞大刚脸上,又道:“可要老衲一式一式分别演练?”
    虞大刚微笑道:“那倒不必,不过,这达摩三剑似繁实简,似简实繁,就再请老禅师连继续演练三遍,也许晚辈就能仿效一下了。”
    悟元老僧果然依言一口气练了三遍。
    虞大刚用心细看,默默记在心中,及至悟元老僧三遍练完,已经大致了然于胸,当下站起身来,淡淡一笑,道:“晚辈且试着演练一下,再请老禅师指点。”
    当下双目平视,气纳丹田,反手去拔背后的长剑。
    但见寒芒乍展,剑气缭绕,一时长虹千条,漫空挥舞,但剑气一现即隐,长虹甫出即逝,虞大刚卓立当地,长剑已经纳入鞘中。
    悟元老僧诵声佛号,道:“老衲死而无憾,达摩三剑深庆得人矣。”
    虞大刚正色道:“晚辈自觉相差尚远,老禅师最好再指点一下,以免晚辈将此绝学归还少林时有所遗漏。”
    悟元老僧答笑道:“那是虞施主之虚怀若谷,实则虞施主已经悉得其中奥秘,不必老衲再多所唠叨了。”
    虞大刚欣然道:“既然如此,老禅师应该觅地疗伤了!……晚辈就送老禅师到岳阳城中如何?”
    悟元老僧摇摇头,道:“且慢。”
    说着将斜插在身后的宝剑解了下来,双手递过去,道:“此剑也是达摩祖师所遗留下来的达摩剑,虞施主将达摩三剑还技少林时,此剑亦请一并交与达摩三剑的传人。”
    虞大刚沉凝的双手接过,道:“晚辈遵命。”
    悟元老僧面色肃然,缓缓又道:“老衲还有一点要求,那就是虞施主还技少林之时,对传人的选择定要严格,务请不惜浪费时间,慎选一个术德兼修的少林门人,以免所传非人,反贻无穷祸患。”
    虞大刚又颔首道:“老禅师放心,晚辈一定尽力而为。”
    悟元老僧松驰了一下神色,微微一笑,道:“好了,老衲可以追随先师于地下了。”
    虞大刚吃了一惊,道:“老禅师在说什么?”
    悟元老僧坦然一笑,道:“老衲如非为了传这达摩三剑,早已甘愿死于了凡师太之手了,老衲出手杀她,是出于万不得已,如今心愿已了,还有什么事能使老衲舔颜尘寰?”
    探臂一扬,就向天灵之上拍去。
    虞大刚失声道:“老禅师万万不可。”
    伸手就去抓他的右臂。
    这一抓是抓住了,但悟元老僧早已料到虞大刚会出手拦阻,故而这一招只是虚招,却在虞大刚伸手一抓之时,迅快的猝出左掌向心头震去。
    虞大刚万万没想到这一着,再也施救不及,但听蓬的一声轻响,悟元老僧已经自己震断了心脉而死。
    虞大刚颓然怔立,心头恻然。
    忖思良久,他终于做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将他与了凡师太同葬一处。
    他不知这决定是对是错,但却直觉的认为这样做可以使他心安,于是他不再踌躇,重复将了凡师太的坟墓掘开,将悟元老僧的遗体一起葬了下去。
    于是,一片土堆凸起在这丛林边沿,谁又知道这土堆之下埋葬的竟是一僧一尼,谁又知道这一僧一尼本是一夫一妾。
    虞大刚徘徊墓前,灵机一动,弄来了一方巨石,就用刃风掌法,将那巨石削成石碑的形状,矗立墓前。
    他重复运起金刚指法,在石碑上刻下了一行字迹,是:“情海怨侣,空门双侠之墓。”
    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含糊的暗示,虽有石碑,但除他而外,只怕没有人能知道这墓中埋葬的究是何人?
    一切弄妥,虞大刚不再留恋,迳奔不远处那条形如蜈蚣的山岭奔去。
    且说项小芸与黄一萍两人。
    她俩离开虞大刚之后,已是夜色溟蒙之时,两人一口气驰出一里多路,又复放慢脚步慢慢行走。
    黄一萍叹口气道:“那老和尚的话大约千真万晚,这……真是想不到的事。”
    项小芸也慨然一叹,道:“是呵!谁能想到凌磊与凌森、赫连匡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
    黄一萍忽然柳眉一蹙,道:“凌森与赫连匡同是一个母亲,他们弟兄大约心性相差无几,这由了凡师太非杀悟元老僧不可的情形看来,可知他定然也是心性歹毒的恶人。”
    项小芸失笑道:“由他勾搭芸娘,谋算同父兄长的情形看来,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了。”
    黄一萍喟然一叹,道:“这情形也就更糟了。”
    项小芸慨然道:“糟在什么地方?”
    黄一萍沉凝地道:“依理推论,那赫连匡不会不知道他有凌磊、凌森这两位兄长,那凌磊守正不阿,可能不知道有赫连匡那位弟弟,但凌森却绝不会不知道,而且他与赫连匡必然有些勾结,他所以未在氤氲教出现,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与芸娘仍在千方百计地图谋凌磊的玄昊宝篆。”
    项小芸皱眉道:“这样说来他与皇甫老魔也一定已经沆瀣一气。”
    黄一萍颔首道:“这是十分自然的事,在崂山玄昊洞中之时,小妹曾随口说过对那皇甫老魔的恐吓之言,由皇甫老魔的对话中,可知他也知道当年玄昊真人另外尚有嫡传后人,也就是他口中所说的‘白将’,但他尚不知玄昊真人的衣钵后人是凌磊,那时他必然尚未与凌森拉上关系,但现在有那般氤氲余孽的勾串,可就说不定了。”
    项小芸哼道:“凌森志在要获得凌磊的玄昊宝篆,听到另有玄昊真人的后世传人,他也必然会设法拉拢,从中取利,眼下为了对付凌磊,对付一干侠义道的人士,他与皇甫老魔的神武门说不定已经结成了一体,更说不定他已入了神武门。”
    黄一萍慨然叹道:“江湖滔滔,真不知那一天才会太平。”
    声调一顿,忽道:“糟糕,方才我倒忘了问问我那师兄,不知恩师究竟说过什么?”
    项小芸一笑,道:“忙也不在一时,反正他不久就会赶到蜈蚣岭来!……还有艾凤翔与凌磊……今夜大约要算大会蜈蚣岭了。”
    黄一萍忧思重重地道:“那凌磊虽然受了艾凤翔鼓声所制,但一到蜈蚣岭,见到凌森以及那芸娘之后,不知又会发生什么变化?”
    眼珠转动,缓缓又道:“皇甫老魔更是个神秘难测的人物,虽然他双腿已废,但有手下健仆,行动不见得会有影响,倘若他也来了此处,那……”
    项小芸一笑,道:“这是你多虑了,凌磊虽然疯傻,但芸娘背叛了他,以及她的中毒是假却是事实,这些事使凌磊深印脑海之中,对他们只有仇视,没有友善,绝不会再因那芸娘或是凌森之故投向了他们一面!……至于那皇甫老魔,倘若也来了蜈蚣岭,那才是最好不过,有凌磊以及虞大哥等人相助,咱们合力将皇甫老魔等一并除去,岂不是好?”
    黄一萍道:“这是咱们的如意想法,却难预料结果如何?”
    项小芸朗然道:“尽人事以听天命,也就够了。”
    黄一萍忽然噗哧一笑,道:“如果出了纰漏,你可别象当年的楚霸王一样大叫‘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项小芸哼道:“此时何时,此地何地,你怎么说起这种丧气话来了。”
    黄一萍一笑道:“好吧,算我多嘴,咱们趟上去吧。”
    原来此刻两人已到了蜈蚣岭下。
    抬头看去,只见岭上一片漆黑,既没有丝毫灯火,也没有一点声音,倒象是一片无人的荒岭。
    项小芸柳眉一皱,道:“看情形他们是早已有备的了!……这蜈蚣岭范围不小,谁知那‘花月山庄’在于何处?”
    黄一萍笑笑道:“这倒好办得很,只要找到岭上的暗桩,就算找到‘花月山庄’了。”
    项小芸也一笑,道:“你这办法倒也不错,咱们就满岭上跑吧。”
    两人相视一笑,当真向岭上并肩驰去。
    但两人已展开了绝顶的轻功提纵身法,有如两条幻影一般,由草丛密林之中向上驰去。
    忽然,两人齐齐收住脚步。
    黄一萍轻声一笑,道:“项姐姐,一共两个,是咱们各一个,还是项姐姐一并招呼了他们。”
    项小芸道:“既然是你会偷懒,就都让给我吧。”
    说话之间,俯身捡起两块拇指指头大小的石子,抖手一扬,同时掷出。
    但听两声轻响,三丈外的草丛之中,两条人影倒了下去。
    项小芸与黄一萍抢步而前,只见两名青衣人已经倒在了草地之上,那两人手中各仗长剑,可能他们已经发现了项小芸与黄一萍的到来,准备出手突袭,却被项小芸先一步以石子击中了他们的穴道。
    黄一萍悄声道:“别忘了湖边洞中的教训,也许他们也有家人囚在‘花月山庄’的地牢之内。”
    项小芸轻轻摇头,道:“这两人看样子有些特别,倒象是氤氲教中的余孽。”
    黄一萍也一怔,道:“这倒要仔细盘问他一下。”
    项小芸伸手轻轻拍开了其中一人的穴道,沉声喝道:“你大约也是悍不畏死,不愿泄露一点秘密的吧。”
    那青衣人约莫三旬年纪,闻言忙道:“小人既然被擒,不论女侠要问什么,小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项小芸笑向黄一萍道:“方才我的话大约说对了,花月山庄中凌森的属下爪牙大约不会有这样的脓包怕死。”
    转向青衣人喝道:“你可是氤氲教中的逃散之人吧。”
    那青衣人连忙应道:“小人原属氤氲教孔雀堂,其后氤氲教被姑娘等毁灭,小的与几个同伴逃出骊山,而后无处投奔,就跟随着一名头目流浪江湖,三天之前方才来到这里。”
    项小芸嗯了一声,道:“这‘花月山庄’中的情形你可熟悉?”
    那青衣人满面惶恐地道:“小的不但是三天之前方才到来,而且到现在为止还不曾进过花月山庄,只不过住在庄外的一些房舍之中,派在最外面担任暗桩。”
    项小芸皱眉道:“那人可是你的同伴?”
    那青衣人又连声道:“正是,我们原来都是属于氤氲教孔雀堂的。”
    项小芸目注黄一萍道:“看样子没有什么可问的了,咱们是再向里趟,还是等那艾凤翔及虞大哥等到来再说?”
    黄一萍眸光一转,道:“咱们既然先他们而来,若是就在这里停了下来,未免有些不好意思,最好再向里趟上一段。”
    项小芸一笑道:“这话说得是。”
    转向那两名青衣人,道:“抱歉得很,要委屈你们两位在这里多休息上一会了。”
    十指齐拂,将两人各闭了五处大穴,连哑穴麻窍一齐闭了起来,使两人俱皆变成了难言难动的僵尸一般。
    项小芸、黄一萍两人相视一眼,又复向前慢慢趟去,一面暗运神功,细细搜查暗桩的所在。
    然而说也奇怪,两人一连趟进了二十余丈,竟没再发觉一处暗桩。
    项小芸脚步一收,悄声道:“奇怪了,在第一道暗桩之后,为何二十余丈中再没有暗桩布设。”
    黄一萍抬头张望了一下,道:“看,那不是‘花月山庄’么?”
    原来四五十丈外,一片黑压压的庄院已经可以隐约看到。
    蓦地,正当两人大感奇怪之际,只见四外灯笼齐燃,同时,一片人声暴雷似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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