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劫孤星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章红龟之甲
    杜百晓从一双细目之中,闪射奇光,蹙眉说道:"'离尘老人'的个性特强,对于昔年之事,他既吞声饮恨,其中恩仇。极少有人知晓。你那盟弟沐天仇,却怎能迎合'离尘老人'的意旨……"黄衫客不等他往下再问,便自接道:"我沐贤弟是奉他恩师之命,才如此作法。"杜百晓道:"沐天仇的师傅又是谁?定与'离尘老人'有特殊深厚的交谊,不然,不会知道这老人的伤心之事!"这时,杜百晓与黄衫客业已入谷甚深。走到一座石洞之前。
    黄衫客跟随杜百晓进入石洞,含笑答道:"我沐贤弟的恩师,隐居'北天山'中,自号'负心遁客',姓名却讳莫如深,连沐贤弟也不知晓。"杜百晓"哦"了一声,表示惊奇地讶然说道:"'负心遁客'四字,委实绝未听闻过。这位山林隐侠。恐怕是有什么难言隐恨………"黄衫客点了点头,接道:"不错,'离尘老人'与晚辈。均一致认为这'负心遁客'名号,是他隐姓逃名的自称别号。"杜百晓请黄衫客落坐,并替他斟了杯松子茶,含笑道:"如今,我们f不急于研究'负心遁客'是谁。还是请老弟说出,你远道赶来寻我,究竟是为了何事吧!"黄衫客笑道:常言道,'树从根脚起,水从源处流,,晚辈所欲向老人家请教之事,还非得从我沐贤弟之恩师身上说起不可!"杜百晓向他看了一眼,而微微笑道:"既然如此,老弟便从头说起吧!但愿我能对你有所助益才好。"黄衫客便把沐天仇行道回山,发现恩师举止怪异,赐了他"四灵秘帖"之事,向杜百晓详细说了一遍。
    杜百晓一直听到他们盟兄弟在"华山"结识,取了"紫麟之头",送到"离尘谷"中以后,方向黄衫客扬眉笑道:"黄老弟,请用茶,我这'松子茶'有股清香,风味颇不坏哩!"黄衫客端起茶杯,饮了两口,失声说道:"这'松子茶,不但清香可口。饮后并可益人,嗯,定是什么灵泉烹制,晚辈受惠多了!"杜百晓笑而不答,目光斜注洞顶,仿佛有所思忖。
    黄衫客不敢打断他的思路,遂把那杯清香无比的"松子茶"徐徐饮尽。
    杜百晓见他饮完,遂又替他斟了一杯。
    黄衫客正待逊谢,杜百晓含笑说道:"老弟莫要太谦,这水质虽算上佳,却还不是举世难得的灵泉石乳、万载青空之属;'松子'更是山中到处可得之物,你就尽量解渴,喝个够吧!深山无物款待嘉宾,这当客来荼当酒,我已经对你非常简慢了!"黄衫客听杜百晓这等说话,遂不再谦辞,一面端碗饮茶,一面陪笑问道:"杜老人家,'离尘老人'欲以三月光阴,对我沐贤弟有所传授,遂命我利用这段时日,代替沐贤弟,寻找'苍龙之皮',并在遇有困难之时,可来'大别山'中,持他信物拜谒杜老人家,以求指点,晚辈因三月之期,转眼即逝,遂于向'离尘老人'告别之后,直接来此,求教高明……"杜百晓呷了一口茶,向黄衫客摆手叫道:"黄老弟不必说了。
    你的来意,我已知悉,但却难免要你略为失望。"黄衫客听得全身一震,杜百晓又复笑道:"老弟且慢着急,你要先弄清楚两件事儿。第一件是,你既持有'离尘老人'的发簪信物,我便绝不推诿,对你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黄衫客连连点头,陪着笑脸道:"晚辈知道老人家旧交情深,肝肠向热……"杜百晓失笑道:"老弟怎么替我戴起高帽子来了?杜百晓畏闻世事,情怀如冰,但对于你,却因有'一见投缘'以及手持'离尘老人'信物的双重关系,绝不会有丝毫见外就是。"黄衫客点头称谢,杜百晓含笑说道:"第二件是,你要弄清楚我方才所说的是'难免要叫你略为失望',并非'全部失望'."黄衫客闻言,脸上沮丧之神色,立却消除殆尽,目注杜百晓,抱拳道:"杜老人家,你的言辞之中,似蕴玄机……"杜百晓呷了口手中端的"松子茶",摇头笑道:"没有什么'玄机',我对于'苍龙之皮'的性质、产地,以及求取方法,均毫无所知,岂不是难免令老弟要'略为'失望么?"黄衫客听他说到"略为"二字时,特别加重语气,不禁触动灵机,扬眉问道:"晚辈质钝,不能领略老人家的弦外之音,不知老人家是否虽对'苍龙之皮'一无所知,却对'红龟之甲'及'玉凤之心'两者,有所指教?"杜百晓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手指黄衫客道:"黄老弟,像你这等'闻一知十,触类旁通'的'质钝'人儿,在当世武林之中,恐怕找不出几个……"黄衫客被他夸赞得脸上一热,抱拳笑道:"老人家莫加谬赞,请指教'红龟之甲'和'玉风之心'是在何处……"杜百晓不等黄衫客说完,便摇手说道:"黄老弟,你这种猜测,只对一半!"黄衫客眼珠一转,恍然醒悟地,注目问道:。"莫非杜老人家,只知道其中之一么?"'杜百晓方一点头,黄衫客又复问道:"老人家是知道'红龟之甲'?还是知道'玉凤之心'?"杜百晓又寻出几类不知名的山果款待黄衫客,边笑吟吟地,扬眉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玉凤之心'?只觉得沐天仇之师,限定他必须于先寻得'紫麟之头'、'苍龙之皮'、和'红龟之甲'以后,才可去寻'玉凤之心'的规定定有相当玄妙。换句话说,这'玉凤之心'的神秘性与重要性,也定远超其余三者!"黄衫客取了一只其形如梨,但比一般梨儿,远为甜嫩多汁的黄色山果,边自尝新,边自笑道:"如此说来,杜老人家是知道那'红龟之甲'的有关底蕴了?"杜百晓笑道:"不错,我对于'红龟之甲'的有关传闻,晓得一点,黄老弟愿意稍改来意,听一听么?"黄衫客心中狂喜地,连声称谢说道:"当然愿意,当然愿意。
    好在我沐贤弟之师,于赐他'四灵秘帖'之际,曾加嘱咐,除了'玉凤之心'必须放到最后以外,其余三者,在不得已时,可将顺序颠倒,晚辈如今便暂时放下'苍龙之皮',先行代我沐贤弟寻那'红龟之甲'吧!"杜百晓目光凝注黄衫客,正色说道:"老弟这桩义举,不易完成,要想寻找那'红龟之甲',必须历尽凶险,甚至于会赔上一条性命呢!"'黄衫客浓眉双轩,纵声狂笑道:"江湖义侠之人讲究的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晚辈孑然一身,上无父母,下无妻子,慢说行险犯难,就是当真把一条命,交代在找寻'红龟之甲'一举之上,也不算什么;何况沐贤弟还对我有救命之恩在前,我也理应答报!"杜百晓笑道:"黄老弟一向云游侠中原,你可知道在陕西'桥山'左近,有个凶险地穴?……"话方至此,黄衫客便点头接口答道:"杜老人家是指那位于桥山左侧的'无底杀人坑'么?"杜百晓颔首笑道:"正是,黄老弟既知'无底杀人坑'之名,可知这相当吓人的名称来历么?"黄衫客脸上神色微现赧然地,苦笑说道:"晚辈只知凡入此坑探险者,从来无一生还……"语音未了,便见杜百晓连摇双手,不禁愕然问道:"老人家为何摇手,是晚辈说得不对么?……"杜百晓不等黄衫客的话完,便即笑道:"当然不对。因为进入那'无底杀人坑'中探险之人,不是'从来无一生还者',至少也曾有一人,侥幸未死!"黄衫客从对方的语气之中,及神色以上,看出端倪,遂向杜百晓含笑问道:"杜老人家,那位从'无底杀人坑'中,侥幸生还之人,大概是你吧?"杜百晓大笑答道:"老弟真够聪明,正因为我曾从'无底杀人坑'中,侥幸生还,我遂略知内情,亲眼看见了许多人入坑不返的凄惨实况!"黄衫客道:"大概坑底盘踞有什么奇毒蛇虫?"杜百晓摇头道:"不是!"黄衫客道:"既无奇毒蛇虫,则那'无底杀人坑'中,莫非有甚沼气?以及瘴疬等物?"杜百晓摇手道:"也不是!"黄衫客道:"一非蛇虫,二非瘴疬,则那坑洞之中,却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大量杀人?"杜百晓笑道:"老弟莫要忘了在'杀人坑'之上,还有'无底'二字,这两个字儿,真乃名副其实!"黄衫客略一沉思,方有所悟会地,目中神光一闪,遂向杜百晓注目问道:"莫非在这'厄底杀人坑'下,竞有最恶毒的杀人陷阱'地底流沙'么?"杜百晓"恩"了一声,神色郑重地道:"不是'竞有流沙,,而是整个坑底'完全都是流沙'.不知埋葬了多少下坑探险、以致一去不回的英雄豪杰!"黄衫客眉峰方聚,杜百晓又复笑道:"不仅如此,更厉害的是那'坑底沙地',看去毫无异样,而着足时,也丝毫不见松软;但等片刻过后,足下突觉一虚,那时再想拔脚,却已无法借劲,只有惨被活埋的了!"黄衫客目光凝注杜百晓,向他轩眉问道:"坑中'流沙'既如此凶险,老人家昔日却又怎样施展神功,得脱险境的呢?"杜百晓大笑答道:"不是我有特殊神功,只是我运气稍好,那日找到了洞底,发现石壁上似乎镌有字迹,因被尘土所封,看不清楚,遂走近壁前,加以拂拭,就在这时,猛觉脚下一颤,赶紧以'大鹰爪'化指成钩,抓紧石壁;然后再凭一身不太俗的轻功,附壁上升,才告侥幸脱险,不曾陷身渊底流沙之下!"黄衫客饮了两口松子茶,,嘴角微掀,欲语未语。
    杜百晓看出他的心意,向黄衫客含笑说道:"黄老弟,你似乎还有什么疑问?"黄衫客陪笑道:"晚辈虽已知道那'无底杀人坑'有'隐形流沙',凶险异常,但却不知与我沐贤弟所欲寻找的'红龟之甲',有什么关系?"杜百晓向黄衫客点了点头,含笑说道:"老弟问得好,但你却忘了适才我曾说过,在'无底杀人坑'的坑底石壁之上,发现字迹一事。"黄衫客道:"莫非那壁上字迹,竟与'红龟之甲'有关?"杜百晓道:"那壁上字迹,业已模糊不清,我拂去尘土,竭尽目力,也不过辨识出:'红龟甲,金猱发,何愁五毒腥风压,……"等几行草书。"黄衫客双眉深蹙地,苦笑一声,说道:"就凭这'红龟甲,金猱发,何愁五毒腥风压'等十三个字儿,似乎……"杜百晓拈起一枚龙眼似的山果,边自剥壳,边自含笑道:"老弟莫急,听我说完。就在我辨识壁上的字迹之际,忽然听得坑底流沙之中,起了一种异样声息!"黄衫客眉梢一轩,注目急急问道:"什么异样声息?难道那流沙之中,竟曾出现一只红龟不成?"杜百晓剥去果壳,放入口中,等吃完以后,方始笑道:"老弟的这种玄奇猜测,居然说个正着;只不过龟不太巨,约莫比只头号海碗略大一点,但整个龟背甲壳,却异乎寻常地,属于血红色泽!"黄衫客"呀"了一声,表示惊异说道:"想不到当真会有甲壳血红的罕见乌龟?"杜百晓道:"有关'红龟之甲'一事,杜百晓所知仅此,至于怎样擒龟取甲及取得龟甲之后又有何用,我却毫无所悉了!"黄衫客站起身形,恭声称谢说道:"老人家不吝指点,晚辈受惠已多!三月时光,转瞬即逝,不敢有所延误,就此告别,代我沐贤弟赶往桥山,试试机遇。"杜百晓站起身形,点头微笑说道,"要想在'无底杀人坑'中,擒得红龟,剥去甲壳,委实绝非易事,故我亦不敢耽误老弟的光阴,此后若有机缘,再图后会便了。"黄衫客又复恭身一礼,走向洞外。
    杜百晓突然双目之中,电闪神光,叫道:"老弟且慢!"黄衫客止步回身,目注杜百晓道:"杜老人家,莫非还有什么指示?"杜百晓一面伸手入怀,掏取什么物件,一面向黄衫客含笑说道:"老弟,昔年我被仇人所害,身中奇毒,'离尘老人,闻讯,命人持此能解百毒的发簪驰援,才救下我一条老命……"黄衫客"哦"了一声,接口笑道:"原来老人家与'离尘老人'之间,还有过这么一段武林侠士互重互助的道义之交?"杜百晓叹息一声,面呈苦笑说道:"说是'道义之交,未尝不可,但实际上乃是我欠了'离尘老人'的一笔深厚恩情,老弟是豪侠襟怀,应该知道大丈夫最怕的是身受人恩……"黄衫客向杜百晓连摇双手,含笑说道:"老人家千万不要这样想法,'离尘老人'命人持簪解毒之举,无非敬慕老人家是位正派江湖义客,决不会存有什么望报之心……"杜百晓道:"'离尘老人'施恩不望报,是他的高超人格,磊落襟怀,但我若受恩不图报,岂不是宛如禽兽?''这几句话,倒把黄衫客,说得为之怔住!
    杜百晓幽幽一叹,继续苦笑说道:"尤其今日我见了老弟所持之发簪,'离尘老人'的救命深恩,更复立浮脑际,于是便想出了一个略慰内心的变相酬恩办法!"黄衫客听得有点茫然地,皱眉问道:"老人家语有玄机,什么叫'变相酬恩办法'?"杜百晓笑道:"我对'离尘老人',图报无由,老弟持有那根发簪,无异老人亲临,故而我若对你略尽心意,也可算是稍作投桃报李之举。"黄衫客"哎呀"一声,连摇双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老人家见告'无底杀人坑'一事,晚辈受惠已多,哪里还敢再当什么……"杜百晓不等黄衫客话完,便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绢册递过。接口微笑说道:"老弟是磊落英雄,嵌崎男子,少作无谓推托,你且看看此物,可中意么??
    黄衫客无法推辞,接过绢册一看,封面上只有四个篆字写的是:"天风七式".绢册薄仅七页,每一面上,画了八个持剑人形。黄衫客也是内家好手,一看便知那是一式基本剑招,配合了七种精微变化。
    杜百晓在他看图之际,面含微笑地缓缓说道:"此处既叫'大风口',又称'大风谷,,这座石洞,便是先辈武林奇侠'天风真人'的修道练功之所。我在洞中巧获这册真人所遗的'天风七式',便送与老弟吧!"黄衫客双手捧起那册'天风七式',目中却现出相当感激神色。
    称谢说道:"多谢老人家厚爱,但晚辈已然看出这七七四十九式'天风剑法',变化神奇,威力绝大,如此武林秘笈,怎敢……"杜百晓截断了黄衫客的话头,扬眉说道:"老弟莫要推辞,你在听完我除了略表心意以对'离尘老人'酬情的另外两项理由之后,便会立即接受的了。"黄衫客诧道:"老人家把这等武林秘笈送人,居然还有许多理由?"杜百晓笑道:"当然有。第一,我已厌倦风尘,谢绝江湖,这'天风七式'若是由我保存,可能与草木同朽,无益与世;而老弟拿出,却可有助于你济世救民、降魔卫道事业,使它发挥作用,旧主'天风真人'泉下有灵。亦当含笑。"对于他这第一项理由。黄衫客便无话可驳。
    杜百晓满面神光,含笑轩眉又道:"何况这'天风七式',除了变化巧妙之外,专以'快'与'力'两字胜人,老朽一来年迈,二来天赋亦薄,无法尽量发挥这套剑法作用;只有像老弟这等年富力强,秉赋绝佳的正人侠士,才是这'天风七式'的理想得主。"黄衫客想起沐天仇来,不禁赧然叹道:"晚辈这等钝质愚资,怎敢当老人家谬赞?我那沐天仇贤弟,便不知比我强上多少倍了。"杜百晓双目之中,神光微闪说道:"既然如此,老弟不妨将这'天风七式'转传沐天仇,你们盟兄弟二人,若能联手合运,定当威力更增,使这套剑法,越发发扬光大。"黄衫客知道再若推辞,便嫌虚伪,遂向杜百晓恭恭敬敬躬身一拜,道:"老人家既然这等说法,晚辈便不敢再行推辞,并代我沐贤弟拜谢罕世厚赐。"杜百晓笑道:"老弟既已接受了这'天风七式,,我可就暂时不放你走。想要留你在此小住两日的了。"黄衫客点头说道:"晚辈知道老人家要耳提面命,予以指导。"杜百晓含笑说道:"有了绢册,老弟与沐天仇自可按图索骥。
    慢慢研参。老朽要留你两日,只是想把自己参研剑法时,所领悟出的一些特殊心得,对你和盘相告,或许略有裨益。"黄衫客在大喜称谢之下,忽又双眉略蹙。
    杜百晓懂得他蹙眉之意,伸手轻拍黄衫客的肩头,向他注目微笑道:"老弟莫要皱眉,'桥山'的'无底杀人坑'之行,只在碰巧,无法预先安排怎样的行动准则,故而你晚去两日,决不会对设法擒龟一事,有甚大碍。"黄衫客仔细一沉思,觉得杜百晓所言是实,遂抱拳笑道:"晚辈受惠已深,不再言谢,就请老人家不弃愚昧,尽量赐予教诲。"于是,杜百晓便在两日之间,把自己精研"天风七式"数十年的特殊心得,对黄衫客不厌其详地悉心传授。
    黄衫客也相当虚心,除了接受杜百晓心得传授之外。并把有关"天风七式"的基本变化,一一请教,真可说是不眠不休,把这两日光阴作了充分利用。
    到了第三日,杜百晓方情意殷殷,亲送黄衫客走出这"天风谷"外。
    出谷以后,杜百晓仍欲再送,却为黄衫客执意劝止。
    但黄衫客转过身形,行未数步,突又听得杜百晓边喊"老弟".边自奔来。
    黄衫客诧然回身,目注杜百晓道:"老人家怎么如此情深,莫非真个是要亲送晚辈出这'大别山'么?"杜百晓走到他的面前,摇头说道:"常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并非要再送老弟,只是忘了问你一件要紧的事儿。"黄衫客微觉讶异,问道:"老人家有何事要问,请尽管问。"杜百晓双目中闪射出一种奇异神光,盯在黄衫客脸上,向他正色说道:"老弟,你那结盟义弟沐天仇的右耳垂后,有没有一粒黄豆大小的朱砂红痣?"黄衫客听了,苦笑一声,摇头答道:"晚辈此时无法答复老人家,因为我根本不曾注意到我沐贤弟的耳后隐秘部位……"说到此处,眉头微蹙,反向杜百晓问道:"老人家,你……你……你突然问起此事则甚?"杜百晓脸色相当郑重地,缓缓说道:"此事与你沐贤弟,与他恩师'负心遁客'的身世有关。老弟你与沐贤弟重聚之时,不可正面探问,只宜冷眼旁观,暗加察看。"黄衫客道:"假如他真有那粒'朱砂痣'呢?"杜百晓双眉忽皱,仿佛有无穷往事泛上心头,叹了口气道:"假如真有那粒朱砂痣,则你这位沐贤弟,便不姓沐,连他师傅'负心遁客'的真实身份,我也知道的了。"黄衫客满腔好奇地急问道:"老人家认为我沐贤弟应姓什么?
    他师傅'负心遁客'又是谁呢?"杜百晓好似越发伤感,目中微蕴泪光,从唇角浮起一丝苦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在时机未到之前,更须严守秘密!但愿我所料不差,老弟发现你沐贤弟右耳垂后,当真有粒朱砂痣,赶紧设法告诉我才好。"黄衫客虽狐疑满腹,却也无法再加追问,只好喏喏连声,点头应是。
    杜百晓目光一转,好似想起什么事,又对黄衫客加意嘱咐,正色说道:"老弟,若是发现你沐贤弟有那'朱砂痣',在未与我取得联络前,应该尽量阻止你沐贤弟,莫在终南附近走动。"黄衫客不知沐天仇在结识自己之前,业已在'终南,,结识一位白衣少女之事,自然对于杜百晓的叮咛嘱咐,一口应承。
    杜百晓长吁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苍天如开眼,侠士有传人,我如今越想那'四灵秘帖'的含意越深,那位'负心遁客'.八成就是……"黄衫客正在倾耳聆听,杜百晓的自言自语忽顿。
    这位号称"无事不知"的武林老侠,竟不再理会黄衫客,转过身形,步履蹒跚地,回向他所居的"天风谷"中。
    从他那伛偻身形,和迟缓沉重的步履看来,这位老人显然是勾起了什么重大伤心往事,致使他异常悲戚。
    黄衫客虽然在怀中憋了这么一个闷葫芦,也觉得好生难过,但这个闷葫芦目前无法打破,他只不再在"大别山"中多作耽搁。立即赶往"桥山".黄衫客本来是中原侠士,对于关中一带自甚熟悉。
    他在赶往"桥山"的旅途之中,遥望"终南",不禁心中发闷。
    根据"无事不知"杜百晓之言,盟弟沐天仇定有一段神秘的身世,但这段神秘身世,恐怕连盟弟沐天仇本人,也蒙在鼓中,不会明白。
    但沐天仇的神秘身世,却和"终南"有何关系?
    杜百晓为何一再谆谆叮嘱,要自己尽量阻止沐天仇,不要在"终南"附近走动?
    这问题从正面而言,根本无法解答。黄衫客灵机忽动,想从反面加以推测。
    所谓"反面推测",就是黄衫客根据自己的江湖见闻,细想在"终南山"之中,有些什么值得注意的武林人物?
    但终南山脉范围甚广,黄衫客所知隐居其中的黑白两道武林人物。已有数十之多,倘若加上他不知的武林异人,可能超过百数。在这样众多的武林人物之中,要想寻出与沐天仇有密切关系的人。岂非如在水中捞月、雾里摘花,根本不着边际。
    黄衫客越想越头痛,只好赶紧息念,他连"终南山"影,也不敢再看。唯一的驱想妙法,便是早点赶到"桥山".把全副精神放在擒捉"红龟"事之上。
    黄衫客自从在杜百晓口中,听了有关"红龟"之事以后,便在途中经过通都大邑之际,作了一些准备。
    他买了一根长达十丈以上,刀枪难断、火不能焚的极好"蛟筋"长绳。
    又花费了不少金银。请巧匠打了一只飞抓。
    黄衫客觉得这两件东西,只要机缘凑巧,见着红龟,便不难从那"无底杀人坑"中,把它擒获j黄衫客因有事在身,无心游览什么"桥陵"圣地,便直接向那"无底杀人坑"中赶去。
    这"无底杀人坑"位于"桥山"左侧的一条幽谷之中。
    黄衫客才到谷口,目光扫处,便是一怔。
    他瞥见谷口草丛之中,倒卧着两具新死人尸。这两具人尸,一具是被人一剑洞胸,另一具则是被利刃破腹,肝肠外流,死状均极惨酷。
    但黄衫客根据江湖经验,一望而知这两名死者,相貌十分狞恶,多半是绿林霸强,并非善类。
    黄衫客有此发现,暗忖:此事似非偶然,难道另外有甚武林人物,也对"无底杀人坑"中那只"红龟'起了觊觎之念,才引起互相凶杀?
    念方至此,人已走进谷口,蓦然发现两线银光,从斜刺里飞出,向黄衫客的面门飞到!
    黄衫客目见人尸,便存戒心,略一提气飘身,横移数尺,把暗中射来的两线银光,避了开去。
    银光打空,飞向石壁,"叮叮"两响,掉落地上。
    黄衫客目光略注,看出是两根银光灿烂的蛇形飞针,心中不禁立即想起一人……就在此时,谷内左面大堆怪石后,响起一片银铃脆笑,有个女子口音,发话说道:"尊驾身手不俗,能躲过我'银蛇夺命针'之人,江湖上还不多哩!"随着笑语之声,从乱石堆中,走出一个袅袅婷婷的银色人影。
    黄衫客注目看去,见是一个相貌十分妖艳,年约三十左右的银衣美妇。
    这妇人除了衣着银色劲装之外,连手中所执的一柄短剑,也与寻常剑色不同,有点银光闪闪的。
    他一见之下。双眉微蹙,向对方一抱拳问道:"来者莫非就是'龙驹寨'的'夺命银蛇',宇文娘子?"银衣妇人闻言一怔,目注黄衫客,说道:"尊驾不但身手不俗,眼力也居然相当不错,怎么认识我宇文娇呢?"黄衫客双眉一轩,面含微笑说道:"夺命银蛇四字,在关中绿林道上,颇负盛名,只是在下缘悭一面,尚属初会而已。"宇文娇闪动着一双媚目,把黄衫客全身上下细一打量,柳眉双挑地"呀"之一声,笑道:"尊驾虬髯黄衫,英姿勃勃,莫非是关中大侠'黄衫客'么?"黄衫客也自不加隐瞒地点头道:"不错,字文娘子的眼力亦高,在下正是黄衫客。"宇文娇目光一亮,凝注在黄衫客身上,娇笑道:"关中大侠。
    名不虚传,看来那'缘悭初会'四字,应该由我说了!"黄衫客觉得这位字文娇的目光如水,太以撩人,遂不愿与她目光相对,抬头斜望云天,口中淡淡说道:"彼此既是武林同源,无须在言词方面。多作客套。我有一件事,要向宇文娘子请教。"宇文娇把自己手中那柄银色短剑,插向肩后。颔首说道:"好,我们不再作无谓客套之语,黄大侠有话请讲。"黄衫客伸手指着谷外,扬眉问道:"谷外有两具死尸,不知是否……"宇文娇相当爽直,不等他往下再问,便即"格格"娇笑,接口说道:"是我杀的,但那两个绝非善类,难道与黄大侠有什么渊源,黄大侠要替他们向我讨点公道么?"黄衫客摇摇头,缓缓说道:"我也看出那两人相貌狞恶,绝非善类,怎会管这闲事?但我刚一进谷,宇文娘子便赏了我两根'银蛇夺命针'.不知却是何故?"字文娇没等黄衫客说完,便向他躬身一礼。
    黄衫客赶紧抱拳还礼,并讶然问道:"宇文娘子,你为何如此多礼……"字文娇笑道:"我是向黄大侠表示赔罪……"黄衫客截口说道:"赔罪不必,我是问宇文娘子,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地,便会辣手相加?"字文娇含笑答道:"一来,我想不到来人竟会是关中大侠黄衫客;二来,不瞒黄大侠说,我来此之举,颇有图谋,人在贪婪之时,往往便会把其余参与其事之人,视为敌手!"黄衫客听得双眉一挑,目注宇文娇道:"宇文娘子,你既称来此有所图谋,莫非那图谋之物是在谷中的'无底杀人坑'内?"宇文娇吃了一惊,柳眉高轩,诧声说道:"黄大侠,你怎知道我所图谋之物,是在那'无底杀人坑'中?这桩事儿,极为隐秘,江湖中不会有多少人知晓……"黄衫客截断了宇文娇的话头,扬眉问道:'宇文娘子怎说极少人知,那谷口两俱遗尸,不是……"字文娇"哦"了一声,接口嫣然笑道:"那两人不是图谋'无底杀人坑'中之物,只是在此巧遇,立即便色迷心窍了,对我有所图谋。才被我立下辣手,予以格杀!"黄衫客闻言之下,才始恍然。宇文娇又复向他含笑问道:"黄大侠虽知我所谋求之物,是在'无底杀人坑'中,却未必猜得出是什么物件吧。"黄衫客觉得自己谋求"红龟之甲".一事,多半横生阻碍,要起风波,遂冷然答道:"或许不会猜错,我猜宇文娘子所意欲谋求之物,是一只红色巨龟……"语音至此,宇文娇的脸上,业已微显傈容。
    黄衫客双目之中,神光电闪,继续说道:"不单我猜你谋求之物,是只红色巨龟,并猜你是想擒得这红色巨龟,剥取它的甲壳。"宇文娇起初面现惊容,但在听完黄衫客的话儿之后,却立即展颜娇笑。
    黄衫客愕然问道:"宇文娘子,你笑些什么?莫非我所猜测。
    可以说既未猜错,也未猜对!"宇文娇又复美目流波地,向他媚笑说道:"黄大侠的猜测,可以说既未猜错,也未猜对!"黄衫客惑然不解地,向宇文娇皱眉问道:"世间事,不对就是错,不错就是对,宇文娘子却为何有此'既未猜错,也未猜对'的模棱两可之语?".宇文娇梨涡双现,笑哈哈地,说道:"这话儿听来不通,却容易解释,因为我所谋求之物,虽然正是'无底杀人坑'中的那只红色巨龟,但却绝非想剥取它的甲壳……"语音至此略顿,双目凝光,盯在黄衫客的脸上,娇笑两声,缓缓说道:"黄大侠,如今该我来向你请教了!"黄衫客庄重地道:"宇文娘子有何事相询,尽管请讲。"宇文娇扬眉笑道:"我要问的是黄大侠为何要猜我谋取'红龟甲壳,?宇文娇虽在江湖中有'银蛇银子'暨'夺命银蛇'之号,但因我目高于顶,择配甚严,至今尚是葳蕤自守的云英未嫁之身,我既说没有丈夫,却要弄副乌龟壳来,给谁戴用?"这几句亦庄亦谐的话儿,委实颇出黄衫客意料之外,也使他听得有点难以答话。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得实话实说地,轩眉答道:"因为我自己是来谋取那'红龟甲壳,,故而猜测宇文……姑娘,也可能怀有同样目的。"他因已知对方是云英未嫁身份,故而在说到"宇文"二字之际,略顿话头,把下面的"娘子"称呼,故成"姑娘"称谓。
    宇文娇嫣然笑道:"近十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叫我'宇文姑娘'.这四个字儿,委实悦耳已极,。想不到黄大侠轻轻一语,竟仿佛替我挽回了十年已逝青春岁月。"她一面说话,一面从眼角眉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媚而不荡的奇异光彩!
    黄衫客是不好女色的铁铮奇男,但如今面对宇文娇之下,却竞有点脸下发热,心中微跳!他正自诧异,为何会有此现象之际,宇文娇又向他娇笑说道:"黄大侠,你要谋取'红龟之甲'之举,令我听来惊奇,但不知那'红龟之甲'有何用处?黄大侠可以告诉我么?"黄衫客苦笑说道:"大丈夫本来讲究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但我谋取'红龟甲壳'之举,并非己有所需,只是代替朋友所约,故而委实不知'龟甲'究有何用?宇文姑娘是否信得过么?"宇文娇笑道:"黄大侠说哪里话,你是一言九鼎的'关中大侠',自然绝无谎言,我哪有不信之理?"黄衫客道:"宇文姑娘既非谋取'红龟甲壳',不知是否想擒住整只'活龟'?"字文娇微摇螓首,嫣然一笑答道:"不是,我若擒得'红龟',也将杀却,只想取得它腹内'丹元'!"黄衫客闻言之下,欣然色喜说道:"这样说来,我与宇文姑娘的目标虽然相同,但却并行不悖,彼此可以合作,等达到目的后,再各取所需便了!"宇文娇出人意料地,在听完黄衫客的话儿之后,竟向他面含微笑,摇了摇头。
    黄衫客觉得脸上"烘"地一热,讪然说道:"宇文姑娘是不愿意与我合作?……"宇文娇双眉挑处,急忙接口笑道:"不是'不愿',我只是觉得'不必'合作,等我擒得那'红龟'之后,剥下甲壳,奉噌黄大侠就是!"黄衫客一面抱拳示谢,一面又向宇文娇问道:"这样说来,宇文姑娘定已有了万全擒龟之策,并不需我出力帮助,但不知何时下手?……"语音未毕,宇文娇便接口娇笑说道:"不是'何时下手',而是'业已下手'.大概再过片刻,我们便可杀那'红龟',我取'内丹',你取'甲壳'的了!"黄衫客大为惊诧地,目注宇文娇问道:"宇文姑娘此话怎讲?
    你人在此处,并未施为,难道那只'红龟',会从'无底杀人坑'中爬出,向你报到,自行送死不成?"宇文娇失笑说道:"那红龟既然腹有'内丹',定是灵通之物,怎会自行送死?我这样说话,是指业已有人前往'无底杀人坑'中擒他,此时大概快到手了!"黄衫客惊道:"此人是谁?他知不知道'无底杀人坑'中蕴有奇险?"宇文娇答道:"入坑之人,名叫'玉面苍龙'柳少亭……"这"玉面苍龙"外号中的"苍龙"二字,把黄衫客听得心中一惊,目中神光电闪,接口问道:"奇怪,'玉面'二字,多半形容年轻俊俏之辈,'苍龙'二字,则多半形容年老矍铄之人,那位柳明友,怎会获得这种含蕴矛盾的外号?"宇文娇含笑说道:"不单黄大侠觉得奇怪,连我也有这种矛盾感觉!"黄衫客道:"字文姑娘问过矛盾原因没有?这位柳朋友?究竟是年轻人?还是年老人呢?"宇文娇妙目流波地,向黄衫客嫣然笑道:"我问过原因,却还不曾获得答复,这柳少亭不单是个年轻人。并是个相貌极为英俊漂亮,三十上下的俊挺人物!"黄衫客因沐天仇"四灵秘帖"之中,第二项便是"苍龙之皮",故而对这"玉面苍龙"柳少亭,特别感觉兴趣,闻言之下,扬眉说道:"照宇文姑娘此说法,这位柳朋友的外号之中,是'玉面,有据,'苍龙'无由,但不知宇文姑娘问那柳朋友时,他却怎样回答?"宇文娇笑道:"这得从头说起,才有条有理,柳少亭自从与我风萍相识之后,便向我苦苦追求,直到如今,已有三年光景……,,黄衫客面含微笑地,接口发话说道:"既然那柳朋友十分英俊漂亮,再经过三年苦苦追求,定必获得字文姑娘,青眼相看,芳心暗许的了?"宇文娇把两道娇媚眼神,盯在黄衫客的脸上,向他摇了摇头,娇笑说道:"黄大侠你猜得完全错了。我不单不喜欢柳少亭,并可以说是对他有点讨厌!"黄衫客先是略表诧异,旋又仿佛有所会意地,点头一笑,轩眉说道:"我明白了!定是那位柳朋友品格方面,有些欠缺!"字文娇道:"品格方面,虽然略嫌虚夸浮滑;但使我最讨厌的,还是他油头粉面,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那副娘娘腔j"黄衫客"咦"了一声,目闪神光笑道:"宇文姑娘的这种……
    胸襟,着实不同流俗。!"宇文娇道:"我的看法,与一般世俗,确实有些不同,我认为男子的吸引力,不在他面貌俊俏,举止风流,而在他是否气慨轩昂,胸襟如海;故而黄大侠虽然虬髯盈颊,边幅不修,在我看来,却特具雄豪之美,比柳少亭的那副娘娘腔,强得多呢!"这几句话儿,大出黄衫客的意外,真把这位关中大侠,听得有点面红耳赤!
    宇文娇神情自若地,又复含笑说道:"我既对柳少亭毫无好感,自然对于他的苦苦追求,感到厌烦,但常言道得好:'伸手难打笑脸人,,遂出了一道难题,希望柳少亭能够知难而退!"黄衫客笑道:"宇文姑娘所出的这道难题,定必甚有趣味?"宇文娇抬手微掠云鬓,含笑说道:"确实有点趣味。我对柳少亭所出难题,便是'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这两句诗。"黄衫客微一思忖,仍然不解真意地,扬眉问道:"我这人有时其笨如牛,参不透这两句诗儿之中,蕴含有什么难题?"宇文娇笑道:"黄大侠,你觉得我的容貌身材,是否还看得过去?"黄衫客想不到她竟然有此一问,目光微注宇文娇,略加打量,正色点头答道:"宇文姑娘是我生平所见过的第一美人!"宇文娇梨涡双现地,慰然一笑说道:"多谢黄大侠谬赞,但我自己对于这副容貌,也颇自负,遂向柳少亭说明,除非他能设法,为我永葆青春,否则我到了绿鬓渐凋,红颜已逝之际,便会本着'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之意,来个'殉容自绝',他根本不必有所痴心妄想!"黄衫客"呀"然一声,颔首笑道:"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口不曾饶。要想永葆青春,不单是个难题,并且是桩根本无法办到之事!"宇文娇道:"我出了这道难题,认准柳少亭必然知难而退,谁知他闻言反而大喜,以为一点也不难。"黄衫客道:"一点不难?这……这话却……却是怎讲?"宇文娇道:"柳少亭对我说是,,这'桥山'幽谷的'无底杀人坑'中,有只罕世的'红龟',只消服下它腹内丹元,便可永葆青春,驻颜不老。"黄衫客听到此处,方始恍然说道:"于是宇文姑娘便与柳少亭一同来此擒龟?"宇文娇双眉微蹙,苦笑一声答道:"我作茧自缚,只得同来,希望柳少亭擒龟失败,便可使他断了这个妄念。"黄衫客笑道:"倘若柳少亭的寻龟之举,竟然成功了呢?"宇文娇双眉一挑,目中闪射英气,朗声说道:"只要柳少亭擒龟成功,我纵不爱他,也会嫁他!因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虽是女流之辈,照样媲美大丈夫,决不轻于言诺j"黄衫客对于这"夺命银蛇"宇文娇的印象,业已逐渐改观,双挑拇指,含笑赞道:"宇文姑娘的胸襟豪迈,委实不逊须眉!但,你说来说去还未说过有关'苍龙'……"宇文娇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笑道:"我以前问他为何得号'苍龙',柳少亭总是支吾以对,这次途中又问,柳少亭总算有了答复……"黄衫客迫不及待,目闪神光,急急问道:"他是怎样答复?为何得号'苍龙'?"宇文娇双手一摊,耸肩苦笑说道:"虽作答复,仍然不着边际,柳少亭说他'玉面苍龙'的四字外号,是上两字称人。下两字称物。"黄衫客喟然一敛,神然失望地,摇头说道:"这答复太笼统了。
    充其量只能解释为,柳少亭身边有件武林异宝,或系以'苍龙'为名而已!"、宇文娇道:"我当时因他答话含糊,极不高兴,柳少亭便求栽暂莫生气,等他擒得'红龟'向我呈献丹元之际,定把这项秘密,详细揭破!"黄衫客目光一转,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这件名叫'苍龙'之物,定必价值连城,极为珍贵,柳少亭才想在宇文娇姑娘定了名份,不是外人以后,再来倾吐机密。"宇文娇含笑道:"黄大侠猜得有理,我也认为柳少亭是这种想法。"黄衫客道:"柳少亭下坑擒龟,勇气可嘉,但他知不知道这'无底杀人坑'中,凶险绝伦,有多少英雄好汉,都是去无有回的呢?"宇文娇颔首道:"我听得江湖传言,并曾向柳少亭提过警告,但他却夸称只要凭他'苍龙'二字,足能度过一切凶险。"黄衫客听得"苍龙"二字含意,越来越觉神奇,不禁心中暗忖,不知道'苍龙'二字与'四灵秘帖'中的'苍龙之皮'有无关系?倘若有关,则自己此次'桥山'之行,委实太有价值……
    念犹未毕,黄衫客的两道浓眉愁皱!他皱眉之故,是为了纵令这"苍龙"二字,与沐天仇所寻的"苍龙之皮"有关,但自己身为侠义,难道竞好意思对柳少亭来个强取豪夺?
    宇文娇看出黄衫客双眉深蹙,脸上神色屡变,遂莺声呖呖地向他含笑问道:"黄大侠,你在想些什么?"黄衫客因心中之事,不便言明,遂乱以他语说道:"我是在想柳少亭既是为宇文姑娘擒龟取丹,你却为何不与他一同入坑,从旁协助?"则虽是临时找的话,倒也问得有理。
    宇文娇答道:"我何尝不愿协助,但柳少亭坚称他擒龟有技,防身有术,不让我一同入坑,只命我在谷口防护,不让任何人撞入去捣乱。"黄衫客向宇文娇看了一眼,皱眉说道:"字文姑娘,依我之见。
    最好是捣个乱儿,比较妥当。"宇文娇不解其意,目注黄衫客问道:"黄大侠此话怎讲?"黄衫客正色说道:"因为这'无底杀人坑'中。并非寻常凶险,而是一种不知底细,无法防范的'无形流沙'!"跟着把自己从"无事不知"杜百晓口中所闻之事,向字文娇略加转述,扬眉又道:"宇文姑娘请想,除非柳少亭深知坑中底细,或当真身边藏有一条可以飞腾变化的'苍龙',他怎能逃得过习那'无形流沙'之厄?"宇文娇听明情形,"哎呀"一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捣个乱吧。因为,我虽不愿柳少亭擒龟取丹之事,当真实现;但也不愿我虽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计议既定,这一位中原大侠与一位绿林艳姬,便相偕赶往"无底杀人坑"口。
    才一走进坑口,宇文娇便知不妙。
    因为她已听得从坑中传出一种仿佛是人在挣扎呻吟的奇异声音。
    她与黄衫客双双对看一眼,飞身扑到坑口,这"无底杀人坑"是个深约八九丈的地穴。
    入口处才仅尺许方圆,身材略为健硕之人,神功"无法钻下。
    向下注目看去。
    便非施展"缩骨但入穴以后,却越来越宽,到了坑底,已有寻丈方圆。
    黄衫客与宇文娇目光注处,见坑底石地,业已化成流沙,那个"玉面苍龙"柳少亭,业已陷入沙中,向下沉去!
    在他们看见洞中情形之际,柳少亭不过沉至腰际,但不知为何口中只有呻吟,却未发话呼救。
    字文娇见了这种情况,心中不忍地,向黄衫客含泪叫道;"黄大侠,流沙无情,这……这怎么办呢?"黄衫客笑道:"宇文姑娘不要急,我是有备而来,大概这位柳少亭兄,命不该绝!"边自讲话,边自取出在途中置备的那根十丈蛟筋长绳,向坑底提气高声叫道:"柳朋友请振作一点,你只要抓住长绳,我和宇文姑娘便可救你脱险。"语声未落,那根蛟筋长绳,便向柳少亭当头抛去。
    这时,柳少亭陷仅及腰,照说只一举手捞住黄衫客所抛的蛟筋长绳,便可保全性命了。
    但黄衫客的营救方法,虽极正确,抛落长绳之举,也还及时,不算太晚,却仍然义举成空,无法挽回这场劫数!
    因为恰好当长绳抛落之际,柳少亭的下陷速度,竟也加快!
    他本是徐徐下陷,如今却是电闪似的,只听"嗤"的一声,便自整个身躯陷入流沙,惨遭没顶!
    长绳到处,"吧"的一响,空自打得流沙四溅,但那"无底杀人坑"中,却已失去了柳少亭的踪迹。
    这种意料不到的惨况,把黄衫客和宇文娇二人,看得心惊胆裂,目瞪口呆!
    宇文娇神情不安地,惊声说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柳少亭终于为我而死,但他为什么突然下陷那么快?像是有人在浮沙之下,用力拖他!"黄衫客略一沉思,灵机忽动说道:"是不是那只'红龟,,在沙中作怪?"字文娇瞿然道:"黄大侠说得对,一定是那红色巨龟……"说至此处,目中精芒忽闪,向黄衫客朗声叫道:"来,黄大侠,我们协力同心,一齐下坑!"黄衫客道:"宇文姑娘是打算为柳少亭报仇?"宇文娇不加分辩地,点头应声答道:"他既为我而死,'我理应为他报仇,彼此才不负相识一场,何况黄大侠还想取拿'红龟甲'呢!"语音才顿,银衣闪处,人已穿入了"无底杀人坑"内。
    黄衫客深恐宇文娇又蹈覆辙,慌忙一面也自闪身入坑,一面高声叫道:"宇文姑娘,你……你……要小心一点,这坑底流沙……"说到"这坑底沙流"之际,业已看见宇文娇并未冒失,她是双手附壁,施展"游龙术"身法缓缓下降!
    黄衫客宽心才放,宇文娇已螓首微扬,向他叫道:"黄大侠放心,我已目睹惨状,又经你说明坑底的厉害程度,怎会再蹈覆辙?"黄衫客笑道:"我是怕宇文姑娘在情急之下……"宇文娇不等黄衫客说完,便自接口说道:"黄大侠,你错了,我这下坑之举,不是为'情',只是为'义',因为柳少亭对我只是痴缠不已的片面相思,彼此间,毫无男女相悦的"情愫'可言。
    但他毕竟是为我涉险,站在江湖义气来说,我不得不尽一切方法,试图援救,或杀死'红龟',替柳少亭报仇雪恨!"黄衫客闻言,不禁向宇文娇投过一瞥诧异的眼色。
    他们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地,附壁下降,如今因黄衫客速度加快,业已追上宇文娇,成了隔坑对面的情状。
    宇文娇见黄衫客对她注目,扬眉含笑叫道:"黄大侠我猜得出你如今对我注目之意。"黄衫客道:"只怕未必。"宇文娇从一双妙目之中,流射出抑郁神色,缓缓说道:"在黄大侠印象之中,'夺命银蛇'宇文娇,定是个淫荡凶毒的下流绿林女寇,居然也懂得江湖义气!"话方至此,黄衫客已向她摇头笑道:"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在下身在江湖,怎敢轻视江湖人物?何况刚才更已得知宇文姑娘,冰清玉洁,是位女中豪杰……"宇文娇失笑接道:"黄大侠莫捧我了,你方才对我凝视时,目光中分明有惊诧神色,却不知为……为了何故?"黄衫客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我是发现字文姑娘的身上,有件东西,才略起好奇之念,准备加以猜测!"宇文娇妙目流波,正待发问,黄衫客又复说道:"宇文姑娘的右肩剑柄,是你威震江湖的银色短剑?"宇文娇道:"不错,这柄剑黄大侠似乎已见过,为何又……"黄衫客笑道:"宇文姑娘右肩所插的银色短剑,虽已见过,但你左肩头上的黑色圆形之物,显然是另一件奇异兵刃!"这时,壁口有块突石,宇文娇遂在石上站稳,松开附壁双手,摸了摸左肩所插的黑色圆形之物,向黄衫客娇笑叫道:"黄大侠,你既准备猜测,就请猜猜看吧,倘是猜得中时,我便把这件东西送给你!"黄衫客道:"猜猜倒是可以,送我却不敢当。这件兵刃色泽乌暗,形式奇古,莫不是百余年前,有'天神力士'之称的乔巨所用的'乌金椎'么?"宇文娇对黄衫客投过两道惊佩眼神,点头笑道:"黄大侠真是见识渊博,一猜便中,但你虽已猜对,我却仍须略加修正。"黄衫客不解其意地诧声问道:"宇文姑娘此话怎讲?既然业已猜对。为何又有'仍须修正'之语呢?"宇文娇笑道:"因为这柄'乌金椎'的形状已经改变。"她边自发话,边自反手从左肩头上,撤下一根一头钝圆、一头尖锐的乌黑钢棍。
    黄衫客脸上微觉一热,苦笑说道:"原来我猜错了,'天神力士'乔巨所用的'乌金椎',应该有个巨大椎头!"宇文娇摇手笑道:"黄大侠并未猜错,这东西正是'天神力士,乔巨昔年所用的'乌金椎',只不过形状略变而已!"黄衫客问道:"宇文姑娘此宝何来?它的形状,又怎会变动?
    椎头到哪里去了?"字文娇道:"黄大侠既知'乌金椎'是'天神力士'乔巨所用之兵刃,可知道这位大侠是怎样死的吗?"黄衫客想了一想,目注宇文娇道:"据说乔巨心粗性暴,往往被人利用,作出些乖戾之事,故而虽非黑道中人,却也当不起'大侠'之称。"宇文娇从善如流地,点头娇笑说道;"好,我们便免去大侠之称,叫他乔巨便了。"黄衫客道:"乔巨自恃勇力,结仇太多,终于在'黄山天都峰'腰,中了仇家暗算,随着数十根巨大滚木,连人带椎,一齐坠入了千丈绝壑……"语音至此略顿,目注宇文娇,扬眉笑道:"这是有关'天神力士'乔巨的死状传闻,至于确或不确,我就不知道l「。"宇文娇笑道:"黄大侠所说,真是确而又确。因为我在'黄山'中,救过一个垂死老人,此人便曾在'天都峰'侧的绝壑以内,发现大堆滚木,滚木之中并压有一具奇巨白骨。"黄衫客笑道:"如此说来,这柄'乌金椎',也是被那老人拾得。"宇文娇点点头说道:"老人虽然拾得此椎,但椎头椎柄之间,已告跌断,脱了关系,老人因'椎头'已送别人,遂把业经苦心磨尖的'椎柄'送我,略筹救命之德……"黄衫客向她手中那根"乌金椎"的"椎柄",看了两眼,含笑说道:"这柄'乌金椎'的'椎头'已断,柄又磨尖,成了'判官笔'的形状,大可改名为'乌金笔'了;只不知是否可洞金穿石,无坚不摧?"宇文娇秋波一注,向黄衫客颔首笑道:"此物是用'乌金,与'寒铁"合铸,不仅洞金穿石,无坚不摧,并还擅破各种横练外功及内家气功,只是分量太沉,在我们女孩儿家,用将起来,略嫌它重了~些,有点不大趁手。
    语音落处,玉腕一扬,那根"乌金笔"便向黄衫客的足下,飞射而来!
    黄衫客知道不是暗算自己,自然不加闪躲。
    果然乌金到处,"叮"的一声,火星四射,正打在黄衫客脚下数寸之处,入石竟达尺许!
    黄衫客讶声地道:"宇文姑娘你,你……此举是何用意?"字文娇道:"我已说明这根'乌金笔'分量甚重,对我颇不趁手,何况又有诺在先,自然是送给你了。"黄衫客看出宇文娇的性格,豪迈无伦,遂不加推辞地,向她含笑问道:"宇文姑娘现要把'乌金笔'送我,为何却掷向脚下,深深插入石壁!"宇文娇秀眉双扬,嫣然娇笑答道:"我这边恰巧有块突石,可以立足,你那边却是光滑滑的,老是凝功附壁,未免太累,也匀不出手来,设法擒那'红龟',我遂利用'乌金笔'锋芒极锐的洞穿金石之力,把它掷入壁中,让你可以站在上面,歇歇脚儿,难道不好么?"黄衫客如言站在"乌金笔"杆上,果觉十分稳妥,不禁连连抚掌,并向宇文娇拱手为礼,赞道:"宇文姑娘真是'天心慧思',这方法想得极妙!"他们此时的立足之处,距离"无底杀人坑"底,约莫只有四五丈光景。
    两人均已有了立足据点,遂向坑底看去。
    原来坑底流沙,此时业已不再呈现适才那种异常可怖的陷入形状,竟已凝成了一片石地!
    字文娇暗自心惊地,向黄衫客摇头叹道:"若非我们刚才眼见柳少亭惨被流沙吞噬之状,怎会有甚猜疑?只一沾足坑底,无论功力多高,也将惨死埋身,化作南柯一梦!"黄衫客目光如电地,细扫坑底,皱眉说道:"照这情况看来,柳少亭不知埋身多深?要想救他性命,恐怕不……"宇文娇凄然长叹一声,接口说道:"救人当然绝望,我们如今要研究,以及努力合作的,是怎样擒那'红龟',为你剥甲,为我取丹,为柳少亭报仇雪恨!"黄衫客取出飞抓,提在手中,皱眉说道:"我虽准备了这只飞抓:但那'红龟',若不自行钻出流沙,却也对他毫无办法。字文姑娘是绝顶聪明之人,可有什么擒龟妙计?"宇文娇笑道:"在这种情况之下,恐怕不会有什么聪明办法:只有用最愚笨的办法,或许有万一之望。"黄衫客问道:"宇文姑娘所说最愚笨的办法,又是什么?"宇文娇吃吃娇笑一声,异常简捷地答道:"守株待兔!"黄衫客苦笑道:"宇文姑娘这'守株待兔'之语,是否说我们应该在此呆等那'红龟'出现?"宇文娇微颔螓首,向黄衫客含笑说道:"纵然是呆等,也只有等之一途,因为我们既无法下到坑底,克服流沙,又不甘徒劳无功,就此知难而退。"黄衫客道:"等是要等,但却等到几时?"宇文娇笑道:"这答案有两个:第一个是等到'红龟'出现,第二个是等到'红龟'虽未出现,但我们却又渴又饿,所带水干粮尽,体力无法支持之时。"黄衫客双眉微扬地,向她摇了摇头。
    宇文娇目光一注,轩眉娇笑地道:"黄大侠摇头则甚?我这答案,不大对么?"黄衫客道:"决不能等到水干粮尽,体力无法支持之际,若是如此,再一略起风波,我们还怎能运功行力,附壁上升,脱离这'无底杀人坑'呢?"宇文娇矍然一惊,连连说道:"对,黄大侠说得对极,我们必须要保持相当的精力,不能用尽,否则,纵然那'红龟'出现,也将无法擒取。"计较已完,两人遂不再谈话,在壁上静静等待。
    盏茶时分……顿饭时分……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们几乎等了足足一日光阴,坑底仍是寂然,哪有什么"红色巨龟"的丝毫动静。
    黄衫客眉头紧蹙地,细一沉思,恍然有悟说道:"我明白了,我们不必等了。"宇文娇诧道:"黄大侠明白什么?你好像有什么领悟。"黄衫客苦笑道:"我认为那只'红色巨龟',既把柳少亭拖入浮沙,此时是在饱餐柳少亭的脏腑血肉,宇文姑娘不妨想想,不论人或动物,在酒酣饭饱之后,多半是作什么……"宇文娇略一寻思,双扬秀眉说道:"醉饱之际,多半都是睡觉。"黄衫客听了"睡觉"二字,点头说道:"对了,酒足饭饱,多半是睡觉,人与禽兽虫豸,其理相同,这只'罕世红龟',自也不会例外。宇文姑娘请想,它在浮沙之中酣睡,我们却在此呆等。能够有结果么?"字文娇秀眉微皱,向黄衫客苦笑道:"便算它在睡觉,但睡了一日光阴,也该……"话方至此,黄衫客便摇了摇头,接口说道:"常言道,'千年王八万年龟',龟寿之长,恐怕就是善睡缘故,除加以惊动,他多半甚难自动醒转。"宇文娇妙目之中,神光电射地,嫣然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设法把它惊动一下!"黄衫客向她看了一眼,面含微笑问道:"宇文姑娘,你打算用什么方法,把在浮沙之下不知多深的那只'红龟'惊动?"黄衫客语毕之后,宇文娇立即答道:"惊动它的方法有二,我们先来唱阙词儿。"说完微一凝神,便自朗声吟道:谁侵神州,百年陆沉,青毡未还;怅晨星残月,北州豪杰,西风斜日,东帝江山。
    刘表坐谈,深源轻进,机会失之弹指间。
    伤心事,是年年冰合,在在风寒!
    说和说战均难。算未必江沱堪晏安?
    叹封侯心在,鳣鲸失水,平戎策就,虎豹当笑。
    渠自无谋,事犹可做,更剔残灯抽剑看,麒麟阁,岂中兴人物,不尽儒冠!
    黄衫客是大行家,自然听得出宇文娇的这阙"沁园春"的歌声,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力唱出。
    唱完,两人同时目注坑底,等了片刻,仍未见有丝毫动静。
    黄衫客叹息一声,向字文娇叫道:"宇文姑娘,你这一阙高声,虽颇慷慨激昂,但坑底浮沙,不知究有多深。那只红龟,也不知在沙下何处,以致仍是白费了一番力气。"字文娇失笑道:"古人对牛弹琴,声不入耳。我这对龟高吟,委实应该徒劳。来来来,我们再换另一个方式。"黄衫客问道:"换一个方式?宇文姑娘这回打算怎样……"字文娇不等黄衫客说完,便即娇笑接道:"黄大侠,你会不会或喜不喜钓鱼?"黄衫客毫不迟疑地,点头接口答道:"会,也喜欢。有时独涉山川,手无钓具,往往亦如孟浩然诗中所谓:'坐观钓鱼者,徒有羡鱼情'呢!"字文娇秋水生情地,向黄衫客看了一眼,嫣然笑道:"黄兄,古人说得好:'与其临渊羡鱼,何如归而结网'?我们目前虽无鱼可钓,但钓只乌龟玩玩,不也蛮有趣味么?"她已把"黄大侠"的称呼改为"黄兄",自然亲热许多,皆因相处已将一日,谈得又颇投机,故而顺理成章,使黄衫客听来毫不刺耳。
    黄衫客听完宇文矫这番话后,摇头笑道:"字文姑娘想要钓乌龟?只怕又是妄想。"宇文娇道:"试试又何妨?戏曲之中,张义在'孟津河'下,能钓'金龟',则我们欲钓只'红龟',也不算是过分惊奇之事。"黄衫客站在那根"乌金笔"的笔杆之上,双手一摊,向字文娇摇头苦笑说道:"宇文姑娘,你要想钓龟,虽是桩有趣手段,但我们身在坑中,一无竿索,二无香饵……"宇文娇截断了黄衫客的话头,伸手指着他腰间所挂的蛟筋长绳,扬眉叫道:"黄兄,请你把这蛟筋长绳,抛来给我!"他俩各处一壁,隔坑相对,黄衫客遂如言解下蛟筋长绳,凌空抛向宇文娇,并含笑问道:"宇文姑娘是要用这蛟筋长绳当钓索么?但钩在何处?香饵又在何处?"字文娇道:"钩倒不必用,饵则不能缺少,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炊',总得使那只红色巨龟,有点甜头,否则它怎会出坑?"她边自说话,边自把长绳在腰间绑紧,缠了两匝。
    黄衫客见状之下,失惊皱眉叫道:"宇文姑娘,你……你……
    难道竟……竟想以身为饵?"宇文娇秋波遥送地,点头娇笑说道:"以身为饵,又有何妨?
    我腰间业已系了长绳,总不会像'玉面苍龙'柳少亭那样,被红龟拖下流沙,活活吃掉!"黄衫客颇表关切地,向她摇手叫道:"宇文姑娘,请慎重一点,这样太过冒险!"宇文娇早对黄衫客起了暗恋之心,如今见他已对自己安危表示关怀,不禁好生欣慰地,嫣然一笑道:"黄兄不必为我担心,小妹的生死安危,全操在你手上!"黄衫客一愕,有点莫名其妙,向宇文娇目光凝注地讶然发话问道:"宇文姑娘此话怎讲?我怎能操纵你的命运?"字文娇把腰间所系的长绳头,抛还黄衫客,俏笑盈盈地,向他扬眉说道:"黄兄,请你握紧绳头,小妹则跃下坑底,那只红色龟以为美食上门,或许食馋大动,再度出坑,也未可知……"黄衫客"哦"了一声,含笑点头说道:"宇文姑娘的这个方法,虽然甚妙,但万一……"宇文娇不等黄衫客再往下说,便自娇笑道:"万一有险,我向流沙中沉陷之时,黄兄只消提拔一把,不是便可把小妹救出苦海了么?"这几句话儿宇文娇说得俏皮,含有双关意味。
    黄衫客自然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宇文姑娘是大有慧心之人,只要你有脱离苦海之心,在下无不尽力!"宇文娇心花怒放地,娇笑一声叫道:"多谢黄兄,小妹既承雅爱,我就把终身祸福,完全付托你了!"语音才毕,人便毫不迟疑地,纵身一跃,落足在"无底杀人坑"坑底那业已凝结成形宛如石地的"杀人流沙"之上。
    这时黄衫客听出宇文娇的"付托终身"之语,是言外有言、意中有意。
    他有点皱眉,有点脸红,也有点心跳。
    但这些脸红、心跳,以及皱眉等现象,均在眨间消除,因为宇文娇身历奇险,性命悠关,使黄衫客无暇再想对方青眼相垂的儿女情事。'他只是紧握蛟筋,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宇文娇脚下,看那坑底流沙,何时才起变化?
    说也奇怪,宇文娇落足之初,脚下如立坚石,哪里有半点陷入流沙的松软感觉?
    约莫过了盏茶时分,字文娇才觉脚下一软。
    假如是一块一块逐渐软化,还使人有借劲腾身的逃命机会。这"无底杀人坑"的厉害之处,便在于说硬则整个坑底宛如坚石,说软则坑底的每个角落,都在一瞬间全化流沙。
    如此一来,令人只感觉脚底一软,便已无法逃生,注定了活埋流沙的悲惨命运。
    黄衫客发现情况不对,赶紧手挽长绳,向上便拉!
    宇文娇忙自向上摇手娇笑说道:"黄兄,你先别拉。一来红龟尚未出现,二来我还想试试,人在流沙之中,是否完全无法借力,故而你要等我陷入腰部之时,再加提拔如何?"黄衫客心想宇文娇既已涉险,索性由她,遂点头笑谑地,向她朗声说道:"好,在下谨遵芳命。宇文姑娘若是发现有甚急变。
    或力所难支之际,向我招呼一声便了!"宇文娇闻言,便想大展轻功,试试在浮沙之中,有无延缓下降可能,及挣扎脱身余地。
    谁知她一试之下,才发现自然威力,委实难当。
    宇文娇一身武学修为相当不弱,尤其在轻功方面,更极自负;但如今身在流沙之中,根本无法使劲,只有一寸寸地往下不停降落。
    蓦然间,宇文娇想出了一个法儿。她脚下虽无法使劲,双手仍可自由活动,便凝足真气,向那陷入流沙拍去j双掌落处,"呼"然一声,流沙四溅!
    宇文娇的身躯,则不但未再下陷,反而因反震之力,向上升起了半寸左右!
    她一见此计生效,高兴得扬眉叫道:"黄兄,你看我这样挥掌反击,可以对抗流沙……"黄衫客听至此处,接口失笑说道:"字文姑娘别高兴,这种方法,只可略延生命,无法脱险,只等你真力一弱,岂不……"一语未了,怪事已生!
    宇文娇突然哼了一声,娇躯电疾下沉,向那流沙之中深陷下去,转瞬之间,便已陷及腰部!
    这种情况,与先前所见"玉面苍龙"柳少亭的情况,几乎完全一致!只不过字文娇的腰间,多了根蛟筋长绳而已!
    黄衫客大吃一惊,慌忙握绳便拉!
    宇文娇惨哼连声,摇首蹙眉叫道:"黄兄慢点,我的左大腿近股之处,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你再使劲硬拉,我的腿就要断了!"黄衫客叫道:"宇文娇姑娘。咬你之物一定是那'红龟',你且暂忍痛楚,循着被咬方位的流沙中,打下两根'银蛇夺命针'试试,或许能使它中针松口,也说不定!"宇文娇一点头,左手银光电闪,把三根"银蛇夺命针",打入流沙石中,手并在针后凌空补了一掌,以加强飞针威力!
    飞针这一入沙,宇文娇便觉股间一松!
    她知道"红龟"业已松口,急忙叫道:"黄兄,快拉!"黄衫客力贯双臂,猛然一拉,只听"嗤"的一响,宇文娇的身躯,虽然被拉出流沙,人却晕了过去j原来适才那"嗤"的一响,是宇文娇在左股间,硬被拉得撕去了三四寸长的一条皮肉!
    鲜血泉涌,伤势太重,终于使这位相当强悍的武林英雄,也告支持不住!
    黄衫客三把两把便将宇文娇扯上坑壁。
    幸得坑壁石质甚坚,他足下所踩笔杆,又是乌金所铸,才禁得起两人重量。
    黄衫客一来见宇文娇流血甚多,二来又恐浮沙有毒,从伤口延入体内,遂一手抱住宇文娇,一手取药,打算替她敷治。灵药取出,他反而大大为难起来。
    为难的原因,是宇文娇的伤处,部位太以特殊,使他皱眉尴尬得难以下手。
    原来宇文娇是被流沙下的什么怪物咬着左股,黄衫客手执蛟筋长绳,猛力一拉之下,硬被撕去了三四寸长的一条皮肉。皮肉既被撕去,宇文娇的内外衣裤,哪有不同时撕裂之理?
    故而黄衫客手持灵药,必须敷在她最隐私、最神秘的粉湾雪股之间!
    说来好笑,黄衫客虽然侠名久著,却因是个硬铮铮的汉子,迄今犹未近过女色。如今,他把宇文娇软绵绵、香馥馥的娇躯,抱在怀中,还要伸手在她……怎么不教这位"黄衫英雄"有点心头怦怦,宛如小鹿乱撞!
    就在黄衫客好生尴尬,心中狂跳之际,宇文娇的玉股鲜血,已把他所着黄衫染成赤色。
    黄衫客心中一惊,知道必须及时医治,决不能听任她失血太多,致有虚脱之虞!
    事急之下,只有从权,黄衫客先点了宇文娇的穴道,以延缓流血之势,然后再以所带极好的刀创灵药,敷向宇文娇腿股之间。
    在他妙手灵药的救治下,宇文娇的伤口慢慢止了血;黄衫客伸指解开她穴道,她便悠悠醒转。
    黄衫客颇为关切地问道:"宇文姑娘,你在流沙之下,究竟遇见什么?"宇文娇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只觉股间一阵剧痛,既像被有齿铁钳夹住,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黄衫客道:"流沙之中不会有其他生物,多半是那只红龟了。"artp9030扫描dl59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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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义结金兰
    宇文娇想了一想摇头苦笑道:"当然是那只红龟最有可能,但因未曾目睹不敢确定。我用'银蛇夺命针'向沙中打下之举,居然奏效,在它业已张口,尚未全松之际,黄兄便猛力一拉,以致……"黄衫客听得心中歉然,接口道:"我当时救人心切,用劲略嫌鲁莽点,致使宇文姑娘受了重伤,真是歉疚万分!"宇文娇秀眉双蹙,向黄衫客白了一眼,佯嗔叫道:"黄兄,你对我有救命深恩,宇文娇今生今世也报答不尽,怎……怎么还有歉疚之语?这不是骂我么?"黄衫客赧然一笑,岔开话题问道:"宇文姑娘,你……你股间伤势,如今感觉怎样?"字文娇向黄衫客投过一瞥感激神色,含笑说道:"黄兄妙药极灵,伤处已不大痛,只是还有一点麻酥酥的感觉。"黄衫客大惊失色,"哎呀"一声叫道:"伤口发麻,可不太妙,莫非那只红龟牙齿有毒……"说到这里,马上想起"离尘老人"所赠发簪,不禁心中一宽,向宇文娇笑道:"不要紧,我恰巧新获一件克毒奇宝,且等上得这'无底杀人坑'后,再为字文姑娘疗疗便了。"宇文娇点头笑道:"好,擒龟之愿,只好留待他日实现,我们上坑去吧,我大概还可挣扎……"黄衫客截断她的话头,摇手说道:"字文姑娘千万不要逞强,你如果自行挣扎上坑,伤口将必崩裂,那就不好办了!"宇文娇笑道:"我不自行挣扎怎么办?难道还要拖累黄兄抱我?"黄衫客心中神光一闪,点头说道:"彼此间既同患难,自当效力微劳,只要宇文姑娘不嫌唐突、亵渎……"宇文娇伸手抚摸前股间伤口,苦笑一声。截断黄衫客的话头。
    向他注目说道:"黄兄,你不应该再有'唐突亵渎,之话。我身上什么地方你没碰过……"这两句相当直率的话儿,把这位关中大侠黄衫客,问了个满面通红,无词以对。
    宇文娇妙目流波,投注在黄衫客脸上,长叹一声道:"黄兄真是个磊落英雄,光明君子,小妹有生之日,皆报德之年,我不客气了,索性累累你吧!"这位巾帼奇英,一面说话,一面果然毫不客气地,把娇躯伏向黄衫客的肩背之上。
    黄衫客连忙解下腰带,把宇文娇身躯兜住扎紧。
    但他越是扎紧,心跳也越是快速。因女孩儿家生理与男性不同,宇文娇胸前那两堆软肉,紧压在黄衫客的背上,怎不使这位未近过女色的英雄好汉,心头卜卜狂跳,起了莫名其妙的异样感觉!
    黄衫客兜好字文娇之后,刚待开始攀登"无底杀人坑"时。宇文娇忽又叫道:"黄兄,我送你的'乌金笔'呢?难道不要了么?"黄衫客被她一言提醒,含笑说道:"我是想先把宇文姑娘送出险境,回头再来取它,这等罕世宝物,既承厚赠,哪有不要之理?"说至此处,宇文娇"呀"了一声叫道:"黄兄说得对,你身上背着我,再想凝足真力拔取'乌金笔',确有困难,还是少时再来取走的好,好在它深深插在坑壁上,绝无被人取去之虞。"黄衫客笑了一笑,向宇文娇低声说道:"且轻身外物。只重眼前人,宇文姑娘请把我抱紧,我要凭借一点微末轻功,以双手附壁送你出坑。"宇文娇知道黄衫客定需手足交用,全力施为,遂伸出一双玉腕,把黄衫客的粗壮颈项,搂得紧紧的。
    这当然又是一个旖旎绝伦的亲热动作,足以使黄衫客为之脸上更红,心头更跳。
    但奇险当前,加上救人心切使他无暇遐思,只是施展功力,援上坑壁,并尽量避免所背的宇文娇有任何碰撞之虞。
    等到上得坑口,字文娇长叹一声说道:"总算再世为人,重又见得天日。黄兄,大恩不敢言谢,从现在起,我就不把你当作外人了。"黄衫客一面解开腰带,慢慢放下宇文娇,一面忽动灵机,顺着她的话头点头,说道:"这段遇合,确不平凡,我们便指穴为盟,彼此结为金兰兄妹便了。"字文娇对于黄衫客早动爱心,自不以彼此结为金兰兄妹,便为满足。但她聪明绝顶,看出黄衫客的性格,深知欲速不达,闻言之下,遂喜形于色叫道:"妙极妙极!小妹身世凄凉,幼无亲故,从现在开始,我便不再孤苦,有一位铁铮铮的大哥……"她高兴不免不慎触及股间伤处,痛得娇呻一声。
    黄衫客取出"离尘老人"所赠的发簪,扬眉说道:"娇妹,别动,如今我要替你祛除'红龟牙,齿之毒!"字文娇目光一注,秀眉双扬道:"大哥刚才所说的祛毒至宝,就是这根小小发簪?"黄衫客点头答道:"娇妹莫要小看了这根发簪,这是当代武林中,最负盛名的老前辈,怪侠'离尘老人,所赠。"话完,把发簪递向宇文娇道:"娇妹,请你自行扶钗,在伤处轻轻摩擦……"字文娇不等黄衫客的话完,便自皱眉苦笑地凝注秋波,摇头叫道:"大哥,我如今毒力已渐渐发作,连手臂都相当麻木,不听指挥,抬不动了!"黄衫客哪敢怠慢,立时持着发簪朝宇文娇伤处,慢慢摩擦。
    他们两人,在这用簪吸毒一举之上,都用了心机。
    黄衫客是因为宇文娇伤处部位令人尴尬,为了避嫌才叫宇文娇自行吸毒。宇文娇虽中毒力,但尚未发作到手不能举地步,她是故意使黄衫客多与自己亲近,才编造了"毒力已发"的善意谎言在这第一度的勾心斗角之上,是宇文娇打了一个胜仗!
    黄衫客上次为宇文娇敷药止血,是在宇文娇昏迷之际为之;如今两人都清醒,却又把目光盯在人家的玉腿私处,未免越发惊心荡魄,不是味儿!
    黄衫客奇窘之下,找话解嘲地,向宇文娇问道:"娇妹,你的感觉怎样?"宇文娇微作呻吟,以极柔媚之意答道:"多谢大哥,我很舒服,好像有丝丝凉气,从伤口向外溢出!"黄衫客因为是初试发簪,故而喜形于色道:"这种情况,便是发簪发挥吸毒作用,娇妹在觉得伤口不再有凉气射出时,请告诉我一声。"宇文娇星眸微荡,娇慵不胜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宇文娇伤口之处,凉气已告清除。她知道毒已被吸尽,但却故意不告知黄衫客。
    过了好久,黄衫客不见她发话,不禁诧异问道:"娇妹,你伤口凉气,已被发簪吸尽了么?"宇文娇以梦呓般似的低微语音,喃喃答道:"刚……刚吸完,大……大……哥,我……我困得要死,想……睡觉呢……"黄衫客收起发簪,吁了一口长气说道:"娇妹失血太多,自然倦极思睡,你就好好睡一觉吧,我在旁守护;等你醒后,再喂你服食两粒益元丹药,便可渐渐地恢复了。"宇文娇神疲身倦之语,并非虚假,故在听完黄衫客所说以后,便自沉沉睡去。
    黄衫客脱去所着黄衫,替宇文娇盖好,起身在"无底杀人坑"边,负手闲踱。
    说是闲踱,其实黄衫客心中不单不闲,且还紊乱如麻!
    首先,他是想那"玉面苍龙"柳少亭,不知是否与沐天仇所欲寻找的"苍龙之皮"有甚关系?假如有关,则柳少亭沉身浮沙,便是糟透之事。
    其次,他是想那"红龟".从柳少亭丧身及字文娇受伤二事看来,这"无底杀人坑"底的流沙之下,确实藏有一只厉害怪物,也极可能就是那只"奇巨红龟".但红龟虽已找到,要想擒下它来,剥下龟甲,仍属极难之事。
    跟着,在黄衫客心头萦绕的,便是那位"夺命银蛇"宇文娇。
    黄衫客一向嫉恶如仇,对于这次竟会和这位在绿林道中,名头颇为不小的"夺命银蛇"结为异性兄妹,着实大出意料!
    不过宇文娇虽然身在绿林,显然无甚恶迹,如今既与自己结为兄妹,多半可以改入正途,倒也是桩功德。
    至于自己为她疗伤……她对自己言语中隐约流露的是……
    想到这方面,黄衫客便有点面红心跳,不敢再想。
    这时,恰巧宇文娇略为翻动身躯,星眸微启。
    黄衫客叫道:"娇妹觉得怎么样?你已不想再睡了么?"字文娇坐起身来,含笑答道:"小妹如今除了股间伤处微感疼痛之外,别无他恙了。"语音至此略顿,缓缓站起身形,向黄衫客秋波投注,嫣然娇笑问道:"大哥在负手徘徊则甚,是不是寻思怎样擒捉那'红龟'之策?"黄衫客方一点头,宇文娇又笑道:"小妹暂时还不会鹤发鸡皮,故而擒龟取丹之念,并不亟亟,但不知大哥要那龟甲,却是何用?"黄衫客叹道:"那龟甲并非我要;至于究竟有甚用途,此时也尚不明白。"字文娇翻起两只妙目,愕然问道:"大哥既非想要,又连是何用途都不知道……"黄衫客不等她再往下问,便自接口说道:"娇妹,我们既已结为金兰之好,不是外人,我就把要取'红龟之甲'的这段因由。告诉你吧!"说完,果然把沐天仇在华山救了自己性命,两人义结金兰,以及沐天仇之师"负心遁客",给他"四灵秘帖",要沐天仇寻找紫麟之头、苍龙之皮、红龟之甲、玉凤之心,并在每寻得一物后,方能开视一封秘帖,知晓用途等情,对宇文娇仔细说了一遍。
    宇文娇听完,目注黄衫客,越发钦佩地扬眉笑道:"大哥趁那位沐天仇兄,在'离尘谷'中连修之际,竟不辞险厄,远道赶来,代他寻找'红龟之甲',真可以说得上义薄云天……"黄衫客向宇文娇摇了头,含笑说道:"朋友之交,原应如此,何况沐天仇贤弟,又对我有救命大恩。常言道:'受人点水,报以涌泉'……"语言至此,倏然顿住,因为他想起自己对宇文娇也有救命大恩,这样说法,岂不……
    宇文娇也是冰雪聪明,玲珑剔透之人,黄衫客之言方顿,她便娇笑叫道:"大哥,你怎不说下去了,是不是怕我多心?"黄衫客对她看了一眼,宇文娇又自笑道:'"大哥放心,我们已是金兰兄妹,纵然大哥没此番救命之恩,小妹也对大哥服膺敬爱,终身不二!"说到"终身不二"时,她特别把这句话加重语气!
    黄衫客不知是否领略了宇文娇加重语气之意,竟双目微轩,含笑说道:"娇妹,你既对我服膺敬爱,终身不二,如今我便向你提出一项要求。"宇文娇心中一喜,急忙陪笑说道:"大哥尽管吩咐,无论何事,小妹……"黄衫客神色一正,双目中闪射出朗朗星光,盯在宇文娇如花秀靥之上。沉声说道:"娇妹,浊水之中,虽然可出青莲,但我认为这朵青莲,若是茁长在一池净水之中,其品质必更清洁。"宇文娇"哦"了一声,目注黄衫客道:"大哥是以'浊水'垂训之意,是叫小妹跳出绿林?"黄衫客见她明慧解意,自然更添喜爱,点头说道:"娇妹,白道之中,虽也有伪善万恶,品行尚不及黑道中洁身自爱之人,但'白道'二字,总比'黑道'……"宇文娇不等黄衫客再往下说,便又接口道:"大哥,我懂得你爱护我之意,从此开始,宇文娇便不混'黑道',跳出绿林!"她起初以为黄衫客是向她提出终身大事的请求,如今虽略有失望。但也领略到黄衫客对她的一片关切之心,知道事缓则圆,不可操切,故而答复得异常真挚爽快。
    黄衫客颇感高兴地看她一眼,含笑说道:"娇妹从善如流,真是夙具慧根的女中英杰!"宇文娇笑道:"我既不混绿林,跳出黑道,这'夺命银蛇'的外号,似乎太也凶狠一点,大哥替我改上一改如何?"黄衫客略一沉吟,摇头笑道:"这倒不必,贤妹只要今后多夺凶邪之命,便可使莽莽武林,齐沐你这条正义银蛇之惠!"宇文娇笑道:"蛇儿多半代表险恶阴毒,还有正义的么?"黄衫客笑道:"那不一定,天生万物,其类不一,虎有义虎,蛇有灵蛇,传说中的'白娘娘',便是本质不恶,终成正果!"宇文娇嫣然一笑,目注黄衫客道:"大哥说得真好,我就算是'白娘娘',你……"她本来想说"你是否愿作许仙",但又恐这话露骨,把事弄僵,故而"你"字才一出口,便把话头顿住。
    黄衫客一时未解其意,问道:"娇妹,为何欲语又止不把话说完?"宇文娇因爱极黄衫客,不肯表现轻浮,招致反感,遂转过话题,含笑说道:"我是请问大哥,你对于擒捉红龟之事,有无什么特殊妙计,或稳当打算?"提到红龟,黄衫客眉头立皱,苦笑说道:"这'无底杀人坑'中,地势太险,'红龟'又深藏浮沙之下,并不时常出现,恐怕不是你我两人之力,可以捕捉到的哩!"宇文娇道:"我认为"黄衫客目光一注急急问道:"你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宇文娇秀眉双扬,目神闪光说道:"我认为你应该走趟'中条山离尘谷,,把那位正主儿沐天仇找来。""沐贤弟此时随'离尘老人'连参绝艺,约需三个月时光方有所成。"宇文娇道:"你不是说他姿质悟性胜你百倍么?或许他已提前学成绝艺呢。我觉得我们既欲获得'红龟之甲',则必须把握时间,越早得手才越好。"黄衫客点点头,宇文娇又道:"一来,有了沐天仇兄参与,力量大增;二来,他有'四灵秘帖'在身,一经获得龟甲,便可立即开视,依照秘帖指示行事,免得万一鞭长莫及,贻误事机!"黄衫客深以为然,颔首说道:?你说得不错,我立即便走趟'中条山离尘谷',即使沐贤弟神功未成,也可在'离尘谷'等他一同来此。"宇文娇见黄衫客同意自己意见,笑道:"好,此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动身。"黄衫客摇手道:"'离尘谷'之行,由我独自担任,你不必去!"宇文娇听得一怔,心头一阵酸楚,目中立蕴泪光,盯住黄衫容凄侧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去?大哥,你是磊落英雄,请你说老实话,是不是对我仍有点讨厌?"黄衫客连摇双手,浓眉深蹙道:"娇妹莫要误会,我若讨厌你,又何必口是心非与你结成金兰兄妹?"宇文娇道:"那你为何不让我同行?"黄衫客笑道:"共有三点原因……"宇文娇道:"大哥请一一细说,小妹愿闻其详。"黄衫客取出酒壶,喝了两口,含笑说道:"第一点原因,是娇妹伤势不轻,不宜作长途跋涉。第二,因为'离尘老人'的性情太已怪异,谁若未先得他允许而擅自进谷,必遭险厄,弄得灰头土脸。我因上次去过,又有与沐贤弟同赠'紫麟之头'的那层关系,或可无妨,而你却……"宇文娇点头道:"我也久闻'离尘老人'性情很怪僻。"黄衫客接道:"第三,我想娇妹利用这段时间为我调查一件事儿。"宇文娇连点螓首道:"大哥尽管交代,我这火獠毛脾气,就是闲不下来,只要有事可做,便不会寂寞。"黄衫客即先把"无所不知"杜百晓,要自己观察沐天仇耳后有无"朱砂痣",若有便须立刻报他知晓,并尽量劝止沐天仇勿在"终南山"附近走动等情况,细说一遍。
    接着又道:"我此去既系邀约沐天仇贤弟至此擒龟,难免不行近'终南山'左近,故想烦你趁此机会,游游'终南',探听其中隐居了什么样可能对沐贤弟有碍的凶邪人物,我们好准备一下……"宇文娇凝注黄衫客笑道:"这任务有点无头无脑,小妹虽愿前去,但却未必能达成所望。"黄衫客道:"能达成任务固好,否则也无所谓;总而言之,贤妹只要善于利用身份……"宇文娇秀眉一挑,含笑道:"利用身份,你这'身份,二字,可是指的'黑道身份'?"黄衫客点头道:"当然,要跟凶邪打交道,自然仍打着黑道旗号较为方便。"宇文娇微摇螓首,叹息说道:"想不到我刚跳出绿林,竟重作冯妇,再打上一个黑道旗号!"黄衫客失笑道:"娇妹莫要为此感慨,你既屠刀早放,是个恶魔其外、圣女其中的活菩萨了!"宇文娇笑道:"'活菩萨'三字我可不敢当!但只要大哥有命,我便百死不辞。甘下死狱就是了……"说至此处,想起一事,目注黄衫客道:"大哥,你去'中条',我去'终南',那我们怎么相会呢?"黄衫客想了想道:"你在'终南山'醒目之处,多留些蛇形记号,用蛇头指示目标,我和沐贤弟办完事后,便前去找你。"宇文娇道:"大哥是说等捕捉红龟之后?"黄衫客点头道:"正是。假如得手,我们便去找你,赠以'丹元';否则也会去找你,再定捕龟之策。"宇文娇目光如水,紧盯在黄衫客脸上,向他流送无限情意,娇笑道:"大哥,我希望你能把这项计划改一下,你把沐天仇邀来之后,先去'终南'找我,然后同来此地,如何?"黄衫客摇头道:"这次分别不会太久,娇妹何须如此惜别伤离?"宇文娇嫣然一笑,点头道:"一来,我确实惦记大哥,不愿和你久别……"黄衫客见她语音微顿,含笑问道:"二来呢?"宇文娇指着伤处道:"二来我要向那红龟报一噬之仇。"黄衫客点头答道:"好吧,我和沐贤弟先去找你吧!但万一有甚特别原因,必须先去'桥山',得手杀了红龟,贤妹也不必生气,只要把那红龟所炼丹元,吞服解恨便了!"宇文娇螓首连点,说道:"大哥说哪里话来,小妹终身景从,无论你如何处置,我也决无生气之事。"黄衫客又不是傻瓜,早从字文娇神色之中,领略芳心,如今再听了她有意无意的"终身景从"之语,更不禁脸上发烧,心头怦怦乱跳!
    他对于这位业已改邪归正的武林女杰的款款情深;究竟如何应付,尚未拿定主意,故而不敢再与宇文娇单独相处,多作缠绵,以免感情冲动,失了理智;由此之故,他扬眉叫道:"事不宜迟,我们就要分头办事,娇妹不要忘了要到处留下'蛇头'暗记。"说完。把手一带,黄衫闪处,便自飘然而去。
    宇文娇以为黄衫客要与自己同行上一段路程,才会分手,如今见他说走就走,毫不留恋,不禁怔住,一双妙目之中,立即泪光莹莹,似欲坠落!
    但女孩儿家对于男人心理,多能加以揣摩,宇文娇不过把两颗灵活眼珠连转几转,便猜出了黄衫客如此匆匆而去之意。故而她目中虽已泪光莹莹,却并未流下腮边,玉颊上更自然地双现梨涡,绽放出甜美娇笑。
    黄衫客离了"桥山",赶往中条,一路间心头百感丛生,情绪异常复杂!
    当然,他心绪复杂,是在情理之中,因为自从与沐天仇在"离尘谷"分手以来,黄衫客经历了不少的重要遭遇。
    拜谒杜百晓之意,原在求教怎样寻取"苍龙之皮",谁知杜百晓对于"苍龙之皮"并无所知,却指定自己前去"桥山""无底杀人坑"中,寻取"红龟之甲".结果,"红龟之甲"不曾取得,却眼见一位"玉面苍龙"柳少亭,生葬于坑底流沙之下,不知这"玉面苍龙",是否与"苍龙之皮"有关。
    此行之中,结识了一个自己生平唯一的红妆密友。虽然,宇文娇退出绿林,改归正途,算得上是件功德;但她对自己隐已动了真情,意欲终身相随,却是怎生处理?
    尤其,从杜百晓口中听得,沐天仇还有极为隐秘的身世之谜。
    他的右耳垂后,是不是有粒"朱砂痣"?假如真有,则这粒红痣,又是代表什么?
    若无红痣,杜百晓便推断有误;若则不能接近"终南",这真是令人难解之事,不知宇文娇"终南"之行,可否探出些蛛丝马迹?
    这些难测难揣的事,宛如一根根纵横蛛丝,在黄衫客心中交织成一面巨网。他一面奔跑,一面寻思,企图用自己经验智慧,加以剖析。
    出了陕西,过了黄河,已离"中条"不远。
    黄衫客心中难题,连一道也未解开。
    他苦笑一声,在一道清冷山泉之下,把头脸冲了冲,畅饮几口,略定心神,暂把心中悬疑搁起,便略整衣冠,进入"中条",走向"离尘谷".他自忖,三个月期限未到,沐天仇定还在"离尘谷"跟"离尘老人",一面养伤,一面苦参绝艺。
    谁知他刚到谷口,便瞥见一条俊挺人影,在那嵯峨乱石堆中,负手往来踱蹀。
    黄衫客虽然距离稍远,并未看清,但知"离尘谷"内,从无外人走动,遂试行提气叫道:"沐贤弟!"三字才出口,谷口乱石堆中那条俊挺人影,便身形疾闪,恍如电掣云飘,飞向谷外。
    这位身着青衫的俊挺人物,果然是沐天仇,他边自飞身出谷。
    边自口中叫道:"大哥……"黄衫客也足下加劲,一纵而前,含笑问道:"沐贤弟,你怎么在谷口负手踱蹀,不在谷中跟'离尘老人'参研绝学?"沐天仇脸上神色一变,目中微闪泪光!
    黄衫客大吃一惊,双手把住沐天仇的肩头,向他注目细看,诧异问道:"贤弟,你……你……你怎么了?你曾遭'离尘老人'误伤脏腑,伤势已经完全复原无碍了么?"沐天仇连连点头,道:"多谢大哥关怀,小弟经'离尘'老人家悉心调理,不但伤势早已复原,连内功真气也大有进境。"黄衫客也看出沐天仇目中神光炯炯,毫无病状,只是眉目间隐隐含悲。
    他不禁诧然问道:"为何你眉目之间,会露出悲戚神情?"沐天仇长叹一声,剑眉双蹙,黯然说道:"大哥请跟我来,看看这是什么?"说完,拉着黄衫客纵入乱石堆中,伸手向四面山壁之下指了一指。
    黄衫客目光注处,骤然吓了一跳!
    原来沐天仇所指之处,竟是一座新坟!
    黄衫客惊疑之下,失声问道:"那好像是座新坟,坟中葬的是……是谁??
    沐天仇登时神色肃然地,含泪低声答道:"'离尘老人'!"这四个字的答复宛如霹雳当头,大出黄衫客意料之外,顿时心神大震!
    万分错愕之下,黄衫客瞪着两只环眼,凝视沐天仇,浓眉深皱,讶然问道:"贤弟说什么?这黄土中葬的,竟……竟是'离尘老人'?他老人家功力通神,修为深厚,身子那么硬朗,怎……怎么会……"他话犹未了,沐天仇便接口道:"自大哥走后,小弟伤势一天天痊愈,但'离尘老人'的身子,却一天天瘦弱;等我完全复原,老人家业已成了形销骨立的一副活骷髅了。"黄衫客好生震惊,挑眉问道:"这种情况,决非偶然,难道他老人家竟是一面为你疗伤,一面把他数十年修为成就,慢慢转注到你体内?"沐天仇目中所蕴泪光,业已汇成两行清泪,沿着面颊滚滚而下,点头答道:"大哥猜得不错,老人家正是这等作法。"黄衫客"呀"了一声,皱眉说道:"这位前辈对贤弟疗伤也可,却何必……"沐天仇泪痕满面地,悲声接道:"大哥有所不知,老人愤世嫉俗,于初见我时,下手太重,普通药物,根本难疗内伤。只有这'舍己耘人'的唯一办法,才救得了小弟性命!"黄衫客闻言之下,怆然点头说道:"我明白了,'离尘老人,一来是为了感恩,二来为了谢罪,三来他自得'紫麟之头,,深仇既解,挂念全清,对浊世已别无留恋,遂一面成全贤弟,一面也自求解脱!"沐天仇好生佩服,答道:"大哥高明,真是料事如神,那位'离尘老人'于临终前,曾对我吐露,正与你所猜测的,完全一样!"黄衫客道:"老人除了转注修为之外,可曾对贤弟有别的传授?"沐天仇毫不隐瞒,探怀取出一本绢质小书,递到黄衫客手中,扬眉答道:"小弟伤愈,老人已将易篑,遂以此书相赠,说他数十年修为,业经融精铸萃,化成这十八剑掌招,索性一并赠我。"黄衫客接过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离尘十八解"五个古朴铁剑篆字。
    沐天仇见他并未翻阅内容,便欲递回自己,不禁失笑道:"大哥为何不看,老人对你十分投缘,留有遗命,叫你我共同参研这'离尘十八解'呢!
    黄衫客闻言,这才启开绢册,只见册上果然绘有十八式掌招剑法,并有精细注解,详述变化。
    他略一翻阅,仍然递还给沐天仇,并含笑问道:"贤弟对于这'离尘十八解',业已完全参透了么?"沐天仇俊脸一红,摇头答道:"这'离尘十八解',越是细参,越是发现其中蕴着无限精致,小弟资质鲁钝,直到如今,一共才对七式掌招剑法,略通奥妙。"黄衫客笑道:"贤弟这等天悟神聪,还说鲁钝?若是换了我时,只怕连三招之数,都未必消化得了。"语音至此略顿,把那"离尘十八解",塞向沐天仇怀中,含笑缓缓说道:"贤弟不要客气,等你把这十八招武林绝学,完全悟透精华之后,到时再转传给我吧!"沐天仇深悉黄衫客性情,若以相让,定不肯收,遂点头笑道:"好,小弟谨遵大哥之命,根据老人所说,大哥约于三月才来,如今提前赶来,莫非对那'苍龙之皮',业已采出有关讯息了么?"黄衫客苦笑一声,先向老人坟前躬身礼拜,然后对沐天仇摇头说道:"'苍龙之皮'尚无音讯,但那'红龟之甲'倒是有点眉目,可以设法下手的了。"沐天仇听他如此说,喜形于色,轩眉叫道:"大哥,'红龟'何在?我师傅给我'四灵秘帖'时,说明除了'玉风之心'必须放到最后以外,其他三者,均不妨颠倒次序,既然'红龟'有了着落。我们便慢剥'苍龙之皮'.先取'红甲'吧!"黄衫客想起杜百晓之语,遂向沐天仇笑道:"贤弟请你转过头去,看看西方!"就在沐天仇这一转身之际,黄衫客目光电注,业已看见他这位盟弟的右耳垂后,果然有一粒朱砂红痣!
    黄衫客不见这痣还好,一见此痣,立知沐天仇身世的谜,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他的江湖经验极丰,知道此事定关重要,遂决暂不说破,转圆含笑道:"那只红龟便在西方陕西省境,桥山以内的'无底杀人坑,中!"沐天仇哪会知道盟兄暗耍花样,遂扬眉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立赴'桥山',到那名称唬人的'无底杀人坑'中走走!"黄衫客摇手道:"'桥山'慢一步去,我们应先去'大别山'."他因记得杜百晓嘱咐过自己,倘若发现沐天仇右耳垂后,有粒朱砂红痣,便立即转告他之语,才想到同沐天仇,先作"大别山"之行。
    沐天仇自然莫名其妙,诧声问道:"先去'大别山'作甚?大哥不是说那只'红龟'……"黄衫客截口笑道:"我想去向隐居在大别山'大风口'中杜百晓老人家,请教擒捉红龟之策。"沐天仇"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我也曾听得'离尘老人'提起过这位'无所不知'的杜老人家……"语音未了,目注黄衫客诧然问道:"大哥,若照'离尘老人'所说,你业已先见过那位杜老人家了吧?"黄衫客道:"不错,我受了指教,才赴'桥山',如今是打算再度晋谒杜老人家。"沐天仇道:"大哥,你说已赴'桥山',有何所见否?"黄衫客叹息,苦笑摇头道:"我下过'无底杀人坑,,并目睹'红龟'两度伤人,但却不曾见其形象,且多惹了一件麻烦事儿!"沐天仇越觉奇怪地,目注黄衫客道:"大哥,请你把事情说详细一点,你刚才所说语焉不详的,可把小弟装入闷葫芦了。"黄衫客向这位由于功行精进,脸上神光格外焕发的盟弟,看了两眼,缓缓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如今即起程去大别山,我在途中再仔细告诉你便是。"沐天仇连连点头,这两侠义男儿,遂再度向"离尘老人"坟前拜别,出得"离尘谷",直奔"大别山"而去!
    途中,黄衫客遂把在"桥山"发生的事情,不厌其详地细述了一遍。
    沐天仇静静听完,眉头微蹙说道:"那只'红龟'深藏浮沙之下,不肯出头,要想捉它,决不能徒恃武功。倒要费点心机的呢!"说至此处,突然侧过脸儿,向黄衫客含笑问道:"大哥,你方才所说'且多惹了一件麻烦事儿',是不是指那位'夺命银蛇'宇文娇姑娘而言?"黄衫客眉头双皱,苦笑说道:"当然是指此事,贤弟应知愚兄性情,一向对男女情爱之事,毫无……"沐天仇不等黄衫客说完,接口说道:"夫妻本属五伦之一,男女情爱并非罪恶,只不过大哥是铁铮英雄,男儿气骨,不耐烦向女孩儿家低声下气而已。如今既有这么一位宇文姊姊,对你倾心,青眼相垂,情丝相系,大哥岂可拒人千里,作个薄情郎呢?"黄衫客脸上一热,向沐天仇诧然问道:"听贤弟言中之意,对'夺命银蛇'之印象,居然不坏!"沐天仇笑道:"岂止不坏,闻其事,如见其人,我已知道这位姊姊,是个胸襟坦荡敢做敢为的女中丈夫。如今既归正途,与大哥能为匹配,将来好事得偕,黄衫客舞剑,银袖夜添香,真是武林一段佳话。"黄衫客白了沐天仇一眼,皱眉说道:"贤弟的嘴皮子,居然也这么厉害,你把'黄衫''银袖'四字,用得颇巧……"沐天仇道:"这不是小弟巧思,这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兆幼银袖',配以'磊落黄衫',真所谓'天作之合'!"黄衫客自知辩不过他,苦笑摇头说道:"贤弟莫要再拿愚兄调侃,在未曾抵达'大别山天风谷'前,我先要传授你一套剑法!"沐天仇又惊又喜地,微轩双眉,目注黄衫客道:"小弟的'离尘十八解',尚未交给大哥,大哥却要传授我什么剑法?你不是说去'大别山大风谷'么?怎又改去'天风谷'呢?"黄衫客笑道:"'大风口'是一般世俗因谷口风大所起之名,其实原系'天风谷',谷中有个'天风洞',前辈奇侠'天风真人',于洞中留下七七四十九招剑法绝学,称为'天风七式,,后为杜百晓老人家所得,赐赠愚兄,并命我转传贤弟,其实有些招式,若能合剑联运,威力更大,故而愚兄要再谒杜老人家之前,先把'天风七式',移交给你!"说完便把那册"天风七式",从怀中取出,微笑递向沐天仇手中。
    沐天仇剑眉双蹙,略一迟疑,未曾伸手接取。
    黄衫客猜出他皱眉之意,微笑说道:"贤弟莫要皱眉,这'天风七式',我已练熟,你尽管拿去,等到练熟'离尘十八解,时,便舍不得给我,我也会向你要的!"沐天仇听他这样说法,只好把"天风七式"接过并立即翻阅。
    谁知不翻还好,一翻之下,沐天仇双目发直,盯着绢册上所绘剑式,呆呆出神。
    黄衫客见状,不禁"咦"了一声,愕然问道:"贤弟为何如此出神,难道你匆匆过目,便能领悟其中的精义?"沐天仇暂未答话,又向那"天风七式"细加注目,方自扬眉说道:"小弟发现这'天风七式',与我恩师所传之'奔雷三绝,剑招,似可贯通。倘能相辅相成,威力定当倍增!"黄衫客闻言,颇出意外地,含笑说道:"既然如此,贤弟请将'奔雷三绝',演练给我看看。"沐天仇遵命立时施为,把"奔雷三绝"演练一遍。
    黄衫客不但己得杜百晓真传,一路间并曾揣摩,对于"天风七式"的精微变化,确已极熟,故在沐天仇演练完"奔雷三绝"之后,立即瞿然色动,点头说道:"不错,这与'天风七式'中的第三、四、五式剑招,确是精致相通,大可互相配合,增强威力!"沐天仇因见当地景物不错,便含笑说道:"大哥,既然有此发现,我们便暂驻行踪,我练'天风七式',你练'奔雷三绝,,再把这六式剑法,融会贯通,最多费上一二日功夫,必有所成!"黄衫客接道:"好,我同意,我们在此练剑二日,再去'大别山',杜百晓老人家若见我能把他所传剑法,发扬光大,定必十分高兴!"计议既定,两人便在那片颇为灵秀的山水之间,小驻行踪,苦研合法。
    一来他们资质上好,二来根基又好,自然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进境极速。
    费了一日半光阴,沐天仇练会"天风七式",黄衫客练会"奔雷三绝",并使这两宗剑法的威力及变化方面,更有增益。
    不仅如此,他们在融会贯通之下,更能悟出一招威力极为凌厉的联剑剑法。
    黄衫客道:"贤弟文渊武博,你且替我们新创的这招剑法,起个名称如何?"沐天仇想了一想,扬眉朗声答道:"这招剑法,必须联手施为,是从'天风七式'及'奔雷三绝'中,变化而出。再加上我俩义结兰盟,不如就叫它为'风雷盟'吧!"黄衫客哈哈大笑,抚掌赞道:"妙极妙极!这'风雷盟'三字,不仅起得新颖,还把所有关系,完全包含,足见贤弟高才……"沐天仇不等他再往下说,便接口笑道:"大哥别再谬赞,我们还是赶紧去'天风谷',向杜老人家请教,然后赶去'桥山',免得那位字文姊姊,在'终南'痴候,对你相思欲绝!"黄衫客瞪他一眼,两人遂又上道,赶赴"大别山"区。
    谁知他俩在此作了一日半的勾留,虽然颇有收获,却生出无穷事故!原来等黄衫客与沐天仇赶到"大别山天风谷"中,却已寻不着那位"无所不知"杜百晓的踪影。
    "天风洞"中,杂物凌乱,并有不少血渍,显见出了变故,杜百晓不知是伤是死,如今踪迹何在?
    黄衫客大感惊奇,蹲下身去,一验血渍,不禁长叹一声,摇头道:"阴差阳错,这……这是天意么……"沐天仇诧异问道:"天意?大哥你这'天意'二字,作何解释?"黄衫客缓缓站起身,形指着地上血渍说道:"贤弟,这血渍新而不陈,经我细加查验,竟是昨日所留,倘若我们不在途中练剑,有所耽搁,或可来得及时,能为老人家挽回这场劫数!"沐天仇闻言之下,好生惶惑地,红着俊脸说道:"这样说来,此事完全怪我……"黄衫客连连摇手,截断沐天仇的话头:"贤弟千万不可有这等想法,怎么能怪你呢?常言道:'吉凶有定,祸福无门'.从这'天意'看来,武林中变乱方殷,必有一番血雨腥风的了!"沐天仇道:"大哥是认定杜老人家已遭惨祸?"黄衫客扬目看洞中血渍和凌乱杂物,说道:"照这情形看来,杜老人家遭了灵劫毒手已可断言,只不知是否业已丧失性命,以及踪迹何在而已!"沐天仇双目深皱,目光四扫说道:"在目前情况之下,我们应该怎么办呢?"黄衫客细一沉思,目闪神光说道:"如今我们只有在这'天风谷'内外左近,细一勘察,若是有甚迹象可寻,自然设法抢救杜老人家,否则,便先去'桥山',不宜在此多作无谓耽搁了。"沐天仇深以为然,两人遂在"天风洞"内外左近,细作搜察。
    洞内毫无发现。但沐天仇搜到洞外左侧,却在一株古木的树杆之上,发现了一点铁制箭尾。他伸指箝住箭尾,用力拔出,见是一根尖端淬毒的铁翎箭,遂持向黄衫客道:"大哥,我以为这根铁翎箭有点蹊跷,不知是杜老人家自用暗器,抑是……"黄衫客晃动铁翎箭,见箭镞有暗绿光芒闪烁,双眉一挑,向沐天仇断然说道:"这暗器既淬剧毒,必非杜老人家那等正人侠士所用……"沐天仇道:"大哥如此说法,是认为必是暗算杜老人家之人所发的了?"黄衫客颔首道:"原则上不会有错,只可惜江湖中使用铁翎箭之人甚多,无法由此判断发暗器人身份!"沐天仇道:"铁翎箭用者虽多,但重量、长短,以及形式方面,却未必完全一致……"黄衫客道:"那是当然。我们且把这根铁翎箭收藏起来,以便日后作为搜寻凶人,为杜老人家报仇雪恨的根据!"他边说话,边手持箭尾,小心地藏入豹皮囊内。
    沐天仇又复细搜一遍,别无其他发现,向黄衫客问道:"大哥,我们是否立赴'桥山'?"黄衫客苦笑道:"有了这次教训,越发事不宜迟,我们宁可早去,守在那'无底杀人坑'边,也不宜再度迟到!"沐天仇道:"好,我们立时就走,但由'大别山'前往'桥山,,途中可经'终南,,我们是不是先找到宇文姊姊,一同去呢?"黄衫客命宇文娇前往"终南",查察有关沐天仇身世秘密之举,并未对沐天仇明言,是以宇文娇自去"终南"有事,加以推托。
    如今听得沐天仇这么一问,不禁皱眉说道:"我们……还是先去'桥山',比较……"他是因业已发现沐天仇右耳垂后果有"朱砂红痣",想起杜百晓之言,不愿沐天仇前往"终南"走动,才作如是说法。
    沐天仇哪知就里,向黄衫客挑眉说道:"'桥山'之行,分明人手越多越好,何况又是路经'终南',怎有不去寻找宇文姊姊之理!"黄衫客道:"贤弟……"沐天仇有所误会,含笑扬眉叫道:"大哥莫要矫情,早去晚去,都是一样,你总不能让那位字文姑娘,在'终南'山中,等你一辈子吧?"黄衫客知晓自己若再坚持不肯路经"终南",沐天仇必将起疑,只得苦笑说道:"贤弟若是定要先去'终南',寻找宇文娇,便须依我两件事儿!"沐天仇失笑道:"大哥何必谈甚条件?你便随意分派,小弟也无不从命!"黄衫客虽听沐天仇说是不要谈甚条件,仍自伸出左食指,正色说道:"我这条件简单得很,第一是要盟弟除了寻找宇文娇以外,不可涉及其他闲事!"沐天仇毫不迟疑地立即点头答道:"那是自然。我们自己须往'桥山'寻找'红龟',谁还在'终南'多管闲事则甚?"黄衫客把两道关切目光,盯在沐天仇右耳之上,微扬双眉,含笑说道:"贤弟,你虽然不惹闲事,却难保别人不惹你呢!"沐天仇"哦"了一声,诧声问道:"大哥此话,莫非有甚因由,在彼此互无嫌怨仇恨之下,我既不去惹人,别人又何必惹我!"黄衫客不便明言,只得叹息一声说道:"江湖中事,每多意外,往往不能以常情判断;倘若全如贤弟所言,这莽莽武林中,岂非永久清平?哪里还会有甚腥风血雨!"沐天仇闻言之下,剑眉双皱说道:"人家若要惹我,却是无可奈何,大哥莫非要我……"黄衫客连连摇手,截断沐天仇的话头就道:"贤弟,我虽不要你惹事,却也不要你怕事,你只消遵守我第二个条件便了!"沐天仇道:"大哥的第二个条件为何?怎么不说出来?"黄衫客含笑说道:"既是此去'终南',贤弟最好易容变貌,莫用本来面目。"沐天仇略表诧异地,皱眉地道:"大哥,我若易容变貌以后,那些江湖凶人,难道就不会惹我了么?"黄衫客只得勉强自圆其说,含笑说道:"倘若遇上凶邪,虽然仍不免生事,但掩饰身法之下,总好一点,不至于影响到我们身上的要紧正事!"总算他说得有几分理由,沐天仇颔首笑道:"好,大哥深谋远虑,小弟遵命,但不知大哥要小弟装神装鬼,抑或扮龙扮虎?"黄衫客看他一眼,略作沉思答道:"贤弟是少年人,倘若模仿老年人的举止神情,或有困难,易露破绽;你就装扮一位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吧!"一面说话,一面从怀中取出只人皮面具,向沐天仇含笑伸手,递将过去。
    沐天仇接过一看,见那人皮面具约莫有三十七八,粗眉大眼,右颊之上,还有一小块毛茸茸的紫记,不禁扬眉笑道:"大哥,这……"黄衫客摇手截住他的话头,含笑问道:"贤弟莫非嫌这人皮面具的容貌丑陋?"沐天仇道:"既然易容变貌,怎会还有嫌丑爱美之意,小弟是问大哥,我们应就此易容,还是等到达'终南'再行戴这面具。"黄衫客"哦"了一声,扬眉含笑说道:"贤弟还是早点戴上这捞什子吧!也免得你那份异常俊灵的绝世风神,太以引人注目,容易多生事故。"沐天仇如言立刻戴上那副面具,临流略一顾影,向黄衫客失笑道:"大哥,我已扮好,你怎么不扮?"黄衫客笑道:"贤弟乃此主体,已加装扮,便颇妥当,愚兄似乎不必……"沐天仇哈哈大笑地摇手接道:"大哥一定也要装扮装扮,否则,小弟如此这副老气横秋模样,不是反而成了你的大哥么?"黄衫客边自取出一块黄色丝巾,扎住脸庞下部,边自向沐天仇含笑说道:"其实,我便让贤弟,在这段旅途之中过过做'大哥'的瘾儿,也无不可!"沐天仇道:"不敢,不敢,一盟在地,终生是兄,小弟怎敢僭越!咦,大哥,你的化装怎么这样简单,只在脸上扎条黄色丝巾而已?"黄衫客不愿说明白自己无须化装之故,眉峰略聚,想起了另一理由,微笑答道:"我不能过分化装,否则你那位'夺命银蛇'宇文姊姊,怎能认得出我?"沐天仇笑道:"我不同意大哥这种看法,我认为你的声音体态,早已深镌那位宇文姊姊心扉,脸上便多蒙了一层人皮,她……"黄衫客被他调侃得脸上一红,皱眉叱道:"贤弟,别拿我寻开心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说完,闪动身形,便与沐天仇扑向"终南"而去!
    一路还好,但等接近"终南",望见山影,沐天仇却心湖生波,想起一事。
    他想起的,是上次在"终南"相遇,蒙她指点,自己才去"华山莫家庄"取得"紫麟之头",并与黄衫客订友的那位白衣少女。
    本来,一经相识,那位白衣少女的秀美倩影,便曾占据了他整个心灵,后来因连生"莫家庄"、"离尘谷",以及"大风口"等种种变故,致令深镌心头的伊人倩影,渐渐淡了下去。
    如今又近"终南",山影在目,则那白衣少女的绝代倩影。便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的心湖之中。
    不单想起了人,并且想起了伊人所说的话。
    那白衣少女,曾说她住在"终南山神工谷"的"小桃源"内,要自己异日往访,自己当时也答以只要再过"终南",一定前去拜候。
    言犹在耳,他已重临,对此诺言,践是不践?
    若是不践,难解满腹相思,也愧对那白衣少女的一片情意。
    若是去践,又有违自己对黄衫客所作决不主动惹事的承诺。
    两者利害,细一权衡,沐天仇的入鬓剑眉,不禁深深蹙起!
    他毕竟是豪侠胸襟,终于慢慢淡却对白衣少女的思念之情,决定不去小桃源找麻烦,以免万一生波,影响了擒龟大事。
    沐天仇是想,就算自己未曾经此,找着宇文娇后,立即离去,等到擒得红龟,开读恩师另一封"四灵秘帖"以后,再看是否有时间于归途中,道经"终南",再行践约……
    他心中反复沉思,刚把主意打定,黄衫客却向他"咦"了一声。讶然问道:"贤弟你怎么目光发直?手中所持何物?"沐天仇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中持有东西,闻言低头一看,不禁脸上发烧,暗的一声:"惭愧!"原来他心有所思,手有所取,他于沉思之际,不觉伸手入怀把伊人所赠之物取出,不住地摩挲着!
    这根长寸,盈寸只比人发略粗,似针非针,似刺非刺之物,本是那白衣少女用来猎雁,留在雁头之中。
    别时,她连雁相赠,并让自己异日前往"神工谷"时,务须持此物以为标记!
    黄衫客这样一问,沐天仇因关于这段经历,自己不曾向黄衫客说明,遂索性隐瞒,随口答道:"这是小弟偶然拾得的江湖人物之暗器。"黄衫客道:"是暗器么?贤弟为何一再摩挲似乎十分珍爱?"沐天仇脸上又是一热,接口答道:"小弟确甚喜爱,因为这枚暗器,制作十分精巧,似非常人所用。
    黄衫客被他勾起兴趣,伸手笑道:"究竟是什么暗器?贤弟给我看看。"沐天仇不得不给,只好递将过去,含笑说道:"这东西质地特殊,究竟是金是石,是针是刺,我也茫无所知。"黄衫客接了过去,反复一看,不禁面现惊容。
    沐天仇发现他的神情变化,扬眉问道:"大哥,你怎么面露惊容,莫非认得此物有不平凡的来历么?"黄衫客暂时未答,却先向沐天仇反问道:"贤弟,你这暗器究竟从何而来?"沐天仇不惯撒大谎,逐半真半假,双目微扬,含笑说道:"小弟某日,偶然在山野之中,拾得落雁,在烹雁下酒时,于雁头之内,发现此一暗器。"黄衫客神色郑重地,目注沐天仇道:"贤弟是在何处山野拾得落雁?"沐天仇不愿说出就在"终南",以免黄衫客多所担忧,遂摇了摇头,轩眉微笑道:"是在何处山野,小弟却记不得了……"语音到此顿住,目注黄衫客,正色地道:"大哥,听你语气,看你神色,这根暗器似非寻常,你还识得它的来历?"黄衫客苦笑一声,目注沐天仇道:"贤弟莫要言之过早,我还要先作试验,方能确定它是否当年……"说到此处,忽从涧边,拾了一块人拳大小的鹅卵石,当空抛起数丈!
    沐天仇不知他抛石则甚,正注目问,黄衫客右手又扬,空中寒芒电闪!
    这次,他是发出那根似针非针,似刺非刺之物,射向正在下落的鹅卵石。
    沐天仇一见之下,腾身而起,纵拔半空。因为那根暗器,是佳人所赠,等如定情信物,沐天仇一向极为珍爱,贴身收藏,故深恐黄衫客万一射入草丛林莽,或落向涧谷,难以寻找。
    黄衫客平时虽不用暗器,手法仍甚准确。
    沐天仇人才纵起,那块鹅卵石,竟被寒芒打中!
    "叮"的一声,石并未碎,沐天仇遂在空中伸手,把鹅卵石和那针状暗器一齐接住。
    他身形落地,正待向黄衫客询问,黄衫客却双眉一挑,先自向他道:"贤弟看看,那暗器是否贯石而入,却不令石块裂碎?"沐天仇注目一看,果见那根似针非针之物,几已全没石中,只剩下一点针尾在外。
    他目光一亮,扬眉含笑道:"大哥猜得不错,足见此物锋芒方实不俗,但小弟见闻浅陋,尚请大哥指教,它究竟有何了不起的来历?"黄衫客接过卵石去,用手捏碎,取出那根盈寸暗器,拈在左手食中二指之间,一面反复细看,一面口中喃喃自语说道:"奇怪……奇怪……"沐天仇真被弄得好生奇怪起来,皱眉叫道:"大哥,你的试验结果如何?如今又在奇怪什么?"黄衫客仍是目光有点发直地,喃喃说道:"材料也对,威力也对,形状长短也对,就是尾端所镌的字儿,完全不对!"沐天仇纳闷万分,上前摇晃着黄衫客的肩膀,急急问道:"大哥,你……入了迷么,你说什么尾端的字儿完全不对?"黄衫客拈着那似针非针之物,向沐天仇笑说道:"贤弟难道不曾发现此物的尾端,镌了一个极小'风'字?"沐天仇点头道:"'凤'字我早就发现,大哥既说不对,你认为应该是似什么字呢?"黄衫客双眉一挑,目闪神光地,断然说道:"我认为此物尾端所镌的,应该是个'龙'字!"沐天仇闻言一怔,眼珠微转,又复问道:"假如正如大哥所说,是个'龙'字,则这根暗器,莫非便大有来历么?"黄衫客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假如是个'龙'字,则这根暗器便该叫做'龙须追魂令'了!"沐天仇觉得这"龙须追魂令"名字十分新鲜,欣感兴趣,向黄衫客问道:"大哥,这'龙须追魂令'的名称,亦实是我前所未闻,但不知使用这种奇特暗器之人,是否黑道凶灵,抑是武林奇侠?"黄衫客叹道:"用这暗器之人,复姓淳于,单名一个'泰'字,人称'赤须神龙',是位武林奇侠!"沐天仇把''赤须神龙"念了两遍,蹙眉问道:"大哥,听你语气,这淳于泰定是一流高人,但出道以来,为何从未听人提过'赤须神龙'四字?"黄衫客望月之中,涌现感慨神色,忽然微喟一声,一摇头说道:''这位淳于前辈,已作古人,他是约莫在二十年前,与他独生爱女一同自尽。"沐天仇大吃一惊问道:"自尽?淳于前辈父女,是为何事自尽?
    莫非被什么厉害仇家,迫得走投无路?"黄衫客摇头道:"不是。他父女自尽,是为了尽义全交。"沐天仇满面钦佩神色,口中一哦问道:"为了尽义全交而自尽,着实古今罕闻,大哥能否把这桩武林珍闻,说给我听听?"黄衫客因一路急赶,颇觉饿渴,遂寻了一方平坦青石,向沐天仇点头道:"好,如今'终南'山影在望,我们就在此处略进酒水干粮,并对贤弟叙述这桩武林珍闻,等说完以后,再去寻找你宇文姊姊便了!"沐天仇取出干粮酒水,在石上坐下。
    黄衫客因有"杜康之水",取出一只酒壶,咕噜噜地一阵牛饮。
    沐天仇见了他这副吃相,不禁失笑道:"大哥,你不要净顾喝酒,喝醉了,还怎能讲故事?"黄衫客放下酒壶,盖紧壶塞,抹去唇边酒渍,朗声说道:"二十年前,'岐山落凤谷'中,住着一位广有无数资财,经常仗义济世的武林大侠,名叫穆星衡,江湖人送了他'盖孟尝'的美号……,,沐天仇听至此处,含笑说道:"这位穆大侠经财仗义,得号'盖孟尝',则他门下食客必不在少了?"黄衫客取了一块干粮嚼着,摇头笑道:"贤弟猜得不对。穆大侠的'隐贤庄'中,并不像'孟尝君'田文那样门下食客三干,他只有一双友好夫妻与他同住,后来又增加两位。"沐天仇闻言一怔,黄衫客笑道:"穆大侠在'落凤谷'中,获得一批珍贵宝物,富甲天下,遂不时疏财济世,对江湖贫困同道,更是尽量周恤,故赢得'盖孟尝'尊号;至于他那'隐贤庄',除了使用庄丁之外,别无闲杂宾客,倒是十分清寂!"沐天仇双眉一扬,看着黄衫客道:"大哥适才所说,与穆大侠同住的友好夫妻是谁?"黄衫客道:"是'天机剑客'傅天华,此人与他妻子落拓江湖,巧与穆大侠相识,穆大侠因器重他的人品气质,竟一见如故,义结金兰,并破例把他夫妻,延入'隐贤庄'中同住。"沐天仇也取出酒瓶,喝了一口问道:"后来又复增加的两位是谁?"黄衫客道:"傅天华于出外行道之际,于蛮荒毒瘴之内,救了中毒待毙的'赤须神龙'淳于泰夫妇,并把他们带回'隐贤庄',用穆大侠所藏灵药,慢慢治疗,终于淳于泰也参加兰盟,与傅天华、穆大侠结为兄弟,并因年龄最长,做了大哥。"沐天仇道:"老二是谁?"黄衫客笑道:"他们年龄相差不远,穆大侠长了数月,遂做二哥,'天机剑客'傅天华则做了小弟。"沐天仇含笑道:"三对神仙眷属,侠义夫妻,结伴同居,真是武林佳话,那'隐贤庄'三字,也真名副其实的了。"黄衫客微微一叹,说道:"更佳的佳话还在后面,也许是天意恩盈,在万分美满之下,竟发生了天大的祸变!',沐天仇听出趣味,急急问道:"什么是更佳佳话?什么是天大祸变?"黄衫客道:"他们三对夫妻本来均无所出,但在结盟同住'隐贤庄,后,三位夫人,都一齐梦熊有兆。"沐天仇喷啧称奇,点头笑道:"这倒真是巧事,这三位夫人是生男生女?"黄衫客道:"穆大侠先十日诞生一男,淳于夫人与傅夫人则同日诞生一女。"'沐天仇笑道:"佳话,佳话,真是佳话……"语音至此忽顿,转头扬眉,目注黄衫客说道:"大哥,你刚才说些什么?在这美满无比的佳话之后,竟有天大祸变,随之而来?"黄衫客神情黯然地,点了点头说道:"穆大侠为爱子弥月,大设喜宴,竟有江湖凶人,趁着'隐贤庄'全庄上下,醉意醺醺,率众前来暗袭!"沐天仇双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隐贤庄'的三位大侠,都是一流高手……"黄衫客不等沐天仇说完,便自苦笑说道:"一来'强中还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来袭的七名黑衣蒙面之人,全都功力不弱!二来'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隐贤庄"上下,都在酒醉,全然毫无戒备下,突受暗袭;三来'赤须神龙'淳于泰恰巧有事外出,少了一名好手……"沐天仇听得"哎呀"一声,皱眉叫道:"照你所说的三种情况之下,'隐贤庄',岂非大事不妙?"黄衫客叹道:"等到'赤须神龙'淳于泰由庄外赶回,'隐贤庄'内,一片火光,穆大侠夫妇与傅夫人中了淬毒暗器毕命,穆公子在火光中烧成枯骨,傅天华怀折幼女,身负重伤。被逼坠于庄后万丈悬崖。淳于夫人不知为了保存贞节,抑或别经缘故,竞横剑自刎而死。只留下淳于小姐一位劫后孤雏,独自在摇篮中'哇哇'大哭!"沐天仇原是性情中人,听了"隐贤庄"群侠的如此悲惨下场,不禁目中泪光潸潸,几乎泣下!
    黄衫客也颇感动,取过沐天仇的酒壶,喝了两口,继续说道:"淳于泰见状之下,怒极心疯,不再顾及什么侠义身份!趁着七名黑衣蒙面凶人,志得满意,正在谈笑,裹伤疏于防备之际,一把'龙须追魂令'以'满天花雨'手法,淬然发出!"沐天仇双眉一挑,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侠义,但在此情况之下,任何人也必从权,正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七名黑衣蒙面寇,也成了'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了!"黄衫客颔首说道:"七名黑衣蒙面凶人,全都中了'龙须追魂令,,五名当场毙命,一名被淳于泰震落在左弱水寒潭,另一名则知无可侥幸,自行跳入那无底深壑!"沐天仇这才一扬双眉,抚掌笑道:"淳于大侠尽诛恶寇,大快人心,但也天数注定,他若能早赶回片刻时光,岂不可以挽回穆大侠夫妻、傅大侠夫妻,和他自己夫人的这场劫运?"黄衫客叹道:"仇人虽去,良友已亡,妻子也早告毕命,'赤须神龙'淳于泰遂生趣毫无,长叹一声,抱起摇篮中出生才二十日的女婴,也自纵入烈火之内!"听至此处,沐天仇心内奇酸,两行泪珠,忍不住顺腮而落。
    黄衫客比较能控制情感,看了沐天仇一眼,往下说道:"火熄以后,满谷枯骨,'隐贤庄'业已荡然无存,江湖人物,为了纪念这三位金兰义侠,遂在谷中建了一座'百人大坟',并把'落凤谷'的名称,从此改作'三义谷'了!"沐天仇听完所故,看了看手中那根非刺非针之物,点了点头,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赤须神龙,淳于大侠昔年所用的'龙须追魂令'的尾端,是镌有一个'龙'字!"黄衫客目中闪射奇诧光芒,颔首说道:"正是如此,贤弟手中之物,虽然尾端镌字不同,但长短,质地,与威力表现方面,却均与'龙须追魂令'一般无二,不知是什么缘故?"沐天仇想了一想,抹去颊上泪痕,扬眉说道:"这道理,不难加以解释。譬如淳于大侠有甚同门人物;或是在江湖中,偶曾收过弟子,则所用暗器,便不致绝传,尾端镌名,也自然因人而异的了!"黄衫客连连点头,目注沐天仇道:"贤弟这种解释,极合情理,我们饥渴已解,还是前往'终南',寻找你宇文姊姊,办正事吧!"沐天仇站起身形,收好干粮等物,一面随同黄衫客举步,一面又向他问道:"大哥,那暗袭'隐贤庄'群侠的七名凶人,是黑道中的哪路凶神恶煞?"黄衫客摇头答道:"据庄中幸存庄丁所说,除了一人跳下绝壑,一人坠下寒潭以外,其余五人,生前全是黑衣蒙面,死后又均尸被火焚,故而根本不知来历,连在行凶之时,也是未发片语,一味哑斗!"沐天仇诧道:"淳于大侠在诛仇之后,怎么也不揭开他们的蒙面黑巾看看……"黄衫客叹道:"贤弟怎不替淳于大侠想想,在那等情况下,定必目眦尽裂,心神大乱,只要业已快意诛仇,管他是谁?淳于大侠立刻怀抱幼女,焚身尽义,连生命已毫无恋栈,还会顾得了其他小节么?"'沐天仇虽然不解,心想自己此去"终南",若是万一巧遇那位白衣少女,不妨问她师门之中,是否与昔年那位"赤须神龙"淳于大侠有何关系。
    他正自心中转念,黄衫客突然身形一闪,向那堆嵯峨怪石之中,飘然纵去。
    沐天仇跟踪赶去,含笑问道:"大哥,你突然来此则甚?是否……,,黄衫客伸手一指道:"贤弟,你看最高那根石笋之上,放的是什么东西?"沐天仇目光注处,见那石笋顶上,用石块压着一条业已死去的青色小蛇!
    他有此发现恍然顿悟地,含笑说道:"大哥以为石上青蛇,是那位宇文姊姊所留?"黄衫客"嗯"了一声,点头答道:"我和宇文娇是约定用'蛇形:作为暗记,蛇头则指示方向,如今这条蛇儿,分明是有人故意摆在石笋顶端,我们不妨顺着'蛇头'走走看。"沐天仇见蛇头是指向西北方向,便举步当先向西北走去。
    走不及半里,沐天仇止步转身,含笑叫道:"大哥,你刚才所作猜测,完全对了!"黄衫客随后跟来,问道:"贤弟何出此言,莫非也有所发现?"沐天仇笑道:"大哥请抬头注目,看看前方最高那株大树树腰双干的分岔之间。"原来在那树干分岔之处,又夹着一条花蛇,蛇头被钉在树上,指向西北。
    黄衫客见才到"终南",便发现宇文娇所留暗记,不禁颇为高兴,点头笑道:"照此情形看来,我们很快便可找着宇文娇了!"沐天仇剑眉微扬,点头笑道:"她今方向已明,我们便朝准西北走吧,我也渴盼一瞻那位浊水青莲宇文姊姊的风采。"计议即定,两人向西北而行。但行未半里,两人便止住脚步,相顾发怔!因为他们又发现在一个较大的树桩上,被人用竹鉴钉着一条小小红蛇,蛇头却不指西北,已改指正西。
    沐天仇"咦"了一声,指着前途道:"大哥你看,前面山道分岔,一条指向西北,一条指向正西,照先前蛇头指示,我们应走右边那条,但以桩上红花蛇的头而论却该走左边了……"黄衫客向前面左右两条道路略一打量,说道:"方向变化。必有缘故,我们似乎仍应以蛇头指示为准,因为宇文娇先来多日,她对'终南'情势,总比我们要熟悉一点。"沐天仇连连点头道:"遵照蛇头指示,自属理所当然,但不知会不会有别人识破此种指示标记,而故意跟我们开一个玩笑?"黄衫客略一沉吟,说道:"贤弟此种顾虑,不是没有可能,但在我们无法分辨真与假之前,只好把所有蛇儿,都认为是宇文娇所留的了!"沐天仇听他如此说,遂当先向左边那条通向正西的山路走去。
    略一转折,便发现前面有一座山谷。谷口双崖夹峙,峭壁如削,形势十分险要!
    就在那峭壁之上,又有蛇形标记!但这次既非青蛇,也非花蛇,更非红蛇,只是有人用焦木,在石壁之上画了一个蛇形。而这蛇形并非整条蛇儿,却仅仅画了一个蛇头,而蛇口信舌却指向谷内!
    沐天仇目光一注,指着蛇头,向黄衫客笑道:"大哥,看这蛇头形状,似要我们进入此谷?"黄衫客"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尤其只画蛇头,不画蛇身,可能表示宇文娇就在这座山谷之内!"沐天仇双眉微扬,目光一闪笑道:"小弟也有同样想法,但字文姊姊必须极念大哥,她既然在谷内,为何不出谷探望?莫非这山谷之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黄衫客笑道:"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们既已至此,不管谷中有无蹊跷,我们也应进谷一探。"他一面说话,一面已当先举步走进谷内。
    谷口山径,虽然乱石峻立,甚为幽险,但通过一段不太长的隘道以后,地势便豁然开朗。这座山谷,不但范围不小,并有飞瀑流泉之胜,景色颇称佳妙。
    黄衫客与沐天仇,边自目光四扫。
    沐天仇看出他瞩目四顾之意,并非流连景色,而是寻找字文娇的踪迹,便知黄衫客这块百炼钢,已化绕指柔,自己应该尽量替他们扫除隔阂,把这段良缘撮合……
    念方至此,目光瞥处,突然看见一块靠近挂壁飞泉的大石之后,露出了一角银色衣襟。
    沐天仇固知宇文娇号称"夺命银蛇",平素爱着银衣,自然认定这石后之人,定是宇文娇,毫无问题!
    恰好这时黄衫客正略为走开,目注他处,未曾发觉那石后的银色衣角。
    沐天仇也不通知黄衫客,身影微闪,便飘纵到那方大石前,一抱双拳,含笑躬身叫道:"宇文姊姊……"但这"字文姊姊"四字才出口,沐天仇便觉脸上一热!
    因为他语音方发,石后已转出一人。这人身上所着虽系银衣,却是一件银色儒衫,换句话说,这人是个男的,不是女的。
    沐天仇脸上一热,赧然住口之际,这位年约三十三四,相貌尚称英俊的银衣儒生,便自发话问道:"尊驾是来寻找'夺命银蛇'宇文娇么?"沐天仇因话已说出,无法抵赖,只得点了点头。
    银衫儒生向沐天仇上下略一打量,皱眉问道:"尊驾这大年纪,怎会还对宇文娇口称姊姊?"沐天仇忖出自己所戴人皮面具与所作称呼不合,不禁脸上更热地,讪讪答道:"字文娇比……比我为大,自然是我姊姊。"银衫儒生也自看出端倪,"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经过易容,戴着人皮面具。能不能拿出点堂堂正正的丈夫气慨,把本来_面目给我看看!"如今黄衫客在另一面峰壁之下,发现沐天仇与人答话,业已急步赶来。
    沐天仇因为对方拿话把自己缠住,遂无法摆脱,伸手把所戴面具除了下来。
    黄衫客尚在途中,看见沐天仇向对方显示本来面目,不禁一皱双眉,急急叫道:"贤弟……"但他叫得是晚了一些,"贤弟"之声刚刚入耳,沐天仇的脸上他想起黄衫客途中所嘱,不由俊脸一红,低声道:"大哥,这位朋友,定……定要见见小弟本来……"黄衫客因沐天仇本相已露,便加责备,亦属无益,遂不等他再作解释,向那银衫儒生,一抱双拳,挑眉问道:"请问仁兄怎样称谓?你要我沐贤弟以本来面目相对,又是什么缘故?"银衫儒生在沐天仇一摘去人皮面具之后,便把两道眼神。盯在他那俊美绝世的面庞上,目中并流露出一种既似嫉妒,又似羡慕的异样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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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神工谷
    黄衫客这一发问,银衫儒生才从沐天仇脸上,收回眼神,抱拳答道:"在下邝玉泉,'岭南'武林道中送了我一个'夺命银龙'外号。两位怎样称谓?"这"夺命银龙"四字,听得黄衫客与沐天仇相顾扬眉,暗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邝玉泉的外号,竞与宇文娇不过一字之别!
    沐天仇暗暗称奇之下,口中照实答道:"在下沐天仇,这位是我义兄黄衫客,邝朋友既号'夺命银龙',可能和我'夺命银蛇'宇文姊姊是相识的了?"邝玉泉点点头,一扬双眉说道:"我久闻'夺命银蛇'之名,这次幸在'终南'结识,是倾心惊国色,视若天人,遂对她苦苦相求,期作江湖侠侣。"这番话儿,大出黄衫客与沐天仇的意料之外!
    黄衫客听对方直言真相,说出对宇文娇苦苦追求之话,心中充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甜是苦的奇异滋味。
    沐天仇却满面苦笑,心中暗自忖道:"问得好,问来问去,竞替大哥黄衫客,问出了一个情敌!"'这时,黄衫客心中略定,目注邝玉泉道:"邝朋友,这谷外蛇头,是你所画?"邝玉泉此人似乎相当豪迈,立即点头答道:"不错,我是因为太不服气,才弄了一条红蛇,画了一个蛇头,把你们引来此处,大家见上一面。"沐天仇莫名其妙地,皱眉诧声问道:"为了'不大服气'?邝朋友此话怎讲,你又是怎样知道我和黄大哥,要来'终南'呢?"邝玉泉毫不迟疑地坦然应道:"我向宇文娇苦苦追求,她却不垂青眼,并说出业已有了心上情郎,无法再接受我的一片痴爱……"黄衫客脸上一红,心中却是一片熨帖,有种说不出来的受用滋味。
    邝玉泉双眉深蹙,神色凄然地,继续说道:"字文姑娘是位相当爽朗的巾帼奇英,不单直认已有情郎,并告诉我她的情郎也将赶到'终南',我遂把你们引来一会。"沐天仇笑道:"邝朋友快人快语,直倾胸臆,令我好生钦佩!"邝玉泉一挑双眉,目闪神光说道:"大丈夫所为不可对人言。
    我倾心宇文姑娘之举,并非罪恶,何必隐瞒?就如尊驾适才立即摘下人皮面具一般,不愧是英雄本色!"沐天仇对黄衫客瞥了一眼,然后向邝玉泉道:"邝朋友要见的人,如今业已如愿,你的感觉怎样?"邝玉泉点了点头,叹息一声说道:"我已渐渐心平气和,服贴一大半了,因为论岁数,是你比我年轻;论品貌,也是你比我漂亮……"话方至此,沐天仇俊面通红地,急急叫道:"邝朋友,你……
    你说什么?你以为我……我是……"邝玉泉笑了一笑,截断沐天仇的话头,说道:"我方才还佩服沐朋友的英雄本色,如今怎又变得有点忸怩起来?你方才那声'宇文姊姊,,叫得多么亲热,还要否认么?"黄衫客知道邝玉泉张冠李戴,把事弄错,但又不便抢着承当,只得闷声不响倒看沐天仇怎样去应付。
    沐天仇起初委实目注黄衫客,把张俊脸涨得通红,神情十分窘迫,但转瞬之间,沐天仇的眼内神光忽闪!
    就在这神光一闪之下,沐天仇满脸窘色忽然齐消,转过脸去,以平淡语气向邝玉泉道:"邝朋友,你方才'服贴一大半'之语,似乎有言外之意,尚属未尽。"邝玉泉笑了一笑,目注沐天仇道:"对了,我对沐朋友有桩请求,尚祈莫嫌唐突。"沐天仇早已猜透邝玉泉有甚请求,扬眉笑道:"邝朋友有什么话儿,但请直言。"邝玉泉剑眉微挑,抱拳朗声说道:"在下斗胆,想请沐朋友接我三掌……"语音略顿,不等沐天仇说完,便又含笑接道:"因为沐朋友英年玉貌,业已使我心折,我希望你在武功方面,能胜我一筹,或铢锱悉称。"沐天仇听他果如自己所料,是要较技,遂微笑问道:"倘若沐某侥幸,果如邝朋友所愿呢?"邝玉泉毅然决然地,轩眉朗声道:"那我就心服口服,毫无遗憾地,飘然远去,并祝福你与宇文姑娘,郎才女貌,偕老白头!"沐天仇脸上现出一层湛然神色,点头笑道:"好,邝朋友请赐掌吧!在下尽力承教!"邝玉泉功力早聚,闻言之下,向沐天仇接连拍出三掌!
    沐天仇看得这位"夺命银龙"武功不俗,遂不敢怠慢,足下不丁不八,暗合子午,抱元守一,接了三掌。
    吧!吧!吧!三掌接罢,双方谁也不曾踉跄半步,像是旗鼓相当,平分秋色!
    但邝玉泉却长叹一声,目注沐天仇,点头说道:"沐朋友,邝玉泉懂得好歹,你表面上维持平手,骨子里却至少让我三分……,,说至此处,银衣一飘,悠然跃向谷外,口中并朗声吟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桃花流水杳然隐,不向人间夸玉泉……"沐天仇听出他吟声中,流露遁世之意,心中不忍地,提气朗声道:"邝兄莫要如此沮丧,常言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又道是:'各有因缘莫羡人'……"邝玉泉听得沐天仇的话声,突然连连点头说道:"对,对,'欲除烦恼须无我,各有因缘莫羡人'……"值他头儿虽然连点,脚下却未稍停,转瞬之间,这位相当英挺潇洒的"夺命银蛇"身影,业已消失在谷径转折之处。
    沐天仇目送"夺命银蛇"邝玉泉离去,口中微微一叹,双竖拇指赞道:"这位邝朋友相当磊落干脆,不愧为岭南豪侠……"语落,一轩双眉,含笑叫道:"大哥。我的看法如此,不知你对他印象怎样……"沐天仇一面说话,一面回头,但说至此处,瞥见黄衫客一双虎目泪光闪闪,似已即将掉下。
    沐天仇大吃一惊,忙问道:"大哥,你怎么突然伤感起来。莫非……"黄衫客泪珠落下,立即举抽拭去,双手把着沐天仇的肩头,缓缓说道:"贤弟莫要吃惊,我不是有甚烦忧,只是感激贤弟对我的这种真挚情意!"沐天仇"呀"了一声,失笑说道:"大哥,快莫如此,小弟哪有什么……"黄衫客苦笑截道:"贤弟何必要隐瞒,愚兄虽愚,非木石之人,难道看不出你对邝玉泉张冠李戴一事,不加辩白的一片苦心么?"他说得对,沐天仇确实有一番苦心。
    因为江湖人物,于追求异性的条件之中,或可把财富、名位暂时抛开,但对年龄、貌相、武功三者,却仍具决定性作用。
    "夺命银龙"邝玉泉,年龄轻过黄衫客,貌相也漂亮过黄衫客,即令在功力方面略逊于黄衫客,也未必在整个追求条件上,太以落后。
    换句话说,若由黄衫客与对方较量,邝玉泉败亦不甘心,若以其他方法向宇文娇纠缠追求,岂不既多烦恼,又添周折?
    故而,沐天仇佯认自己为宇文娇情郎,张冠李戴。"夺命银龙"心服口服,自可不生事端。
    如今,心愿果然完成,竞被黄衫客看破。
    沐天仇笑了一笑,故意岔开话题道:"哎呀,邝玉泉走得太快,我忘了问他一句话儿。"黄衫客也知朋友多情,点到便够,多说反落言诠,遂问道:"贤弟还有何事要问他呢?"沐天仇道:"他已见过宇文姊姊,并对其苦苦追求,定知她现在何处……也免得在这'终南'山中转来转去,走冤枉路了。"黄衫客手指东北道:"根据蛇头所指,她如今应在我们的东北方,我们走这方向不会错。"沐天仇一想,起初的一条青蛇,和那条花蛇,蛇头均指向西北,后来自己与黄衫客被邝玉泉所置红蛇诱到改走西北,如今算来,确实正在东北。
    、黄衫客语音一落,沐天仇便点头道:"对,我们出谷以后便往尔北去找,或许宇文姊姊还会留下标记。"两人计议既定,便向谷外走去。
    沐天仇才出谷口,便"咦"一声止脚步。
    黄衫客道:"贤弟诧异什么?"沐天仇伸手向身右一指,含笑叫道:"大哥,你被那株大树遮住日光,且再走出两步,向树上看看。"黄衫客如言走出两步,转头看去,见壁上刚才所划蛇头,业已拭去,换成一行龙飞凤舞字儿。
    因字儿写得过草,黄衫客与沐天仇细加辨认,才看出是:宇文姑娘在距此约莫十里左右,东北方的"神工谷"内。
    "神工谷"三字,把沐天仇看得呆呆怔住!
    上次终南寻麟,邂逅那位赠雁的白衣少女,便是住在"神工谷"中,"小桃源"内,她曾邀请沐天仇再过"终南"时,前去一聚。
    沐天仇自见"终南"山影,便对她满腹相思,好容易由于邝玉泉之事,把相思淡了下来,如今一见"神工谷"三字,不禁在脑海之中,立又浮现了白衣少女的倩影。
    黄衫客见他一怔,扬眉含笑道:"贤弟,发什么怔,如今不单可以确定宇文娇人在东北方,并知是距此十里左右的'神工谷'内,越为容易寻找了。"沐天仇两道目光,仍然盯在壁上,口中喃喃说道:"太巧,太巧,真是太以凑巧了!"黄衫客诧道:"贤弟,什么事儿太以凑巧?"沐天仇的所谓凑巧,是指那白衣少女,住在"神工谷",宇文娇也在"神工谷"一节;但因白衣少女之事,自己从未向黄衫客提过,只得仍在隐瞒,指着壁上字迹,含笑道:"这壁上字迹,定然是邝玉泉所留。"黄衫客点头道:"当然。这位朋友于临去时,还留书说明宇文娇所在,使我们省了不少跋涉,委实光明磊落。"黄衫客口中赞誉邝玉泉,沐天仇听得心中暗觉黄衫客这种对情敌钦佩的态度,也是磊落侠士。
    他等黄衫客话完,扬眉笑道:"我们被邀来此,初以为上了大当,结果反而获知宇文姊姊落脚所在,岂不是巧!"黄衫客虽然觉得沐天仇这样解释"巧"字,有点牵强,但也没去多想,只向他含笑说道:"贤弟准备一下,我们要进'神工谷'了。"沐天仇茫然地瞠目问道:"准备,准备什么?"黄衫客点头笑道:"贤弟莫要忘了我们来此以前所作的打算,你先戴上面具,我们进谷吧!"沐天仇恍然悟出自己向邝玉泉摘下面具以后,尚未戴回,不禁一笑。
    黄衫客在他重戴面具之时,含笑道:"贤弟,这次你是一片苦心。为我打算,才摘下人皮面具,下次无论如何,不可再摘!
    沐天仇口中虽然唯唯,心中却忖道:"对不起,大哥,我至少还会在遇见白衣少女之时,再摘一次……"黄衫客哪里知道沐天仇如今正满腹绮思,边自前行,边自眉头深蹙,自言自语说道:"奇怪……奇怪……"沐天仇笑道:"大哥,刚才你问我说什么'巧',如今我却要问你,为什么'奇怪'?"黄衫客道:"终南原是我旧游之地,许多名胜峰壑,本来均有印象,怎么从未听说过有'神工谷'呢?"沐天仇点头道:"有……有……"刚说了两个"有"字,一便自知"有"了语病,倏然住口。
    果然,黄衫客听出破绽,立即问道:"贤弟,你怎么知道'终南山'中,有这么一座'神工谷'呢?"沐天仇信口答道:"因为小弟在长安酒肆之中,曾听两位江湖酒客谈起'终南山'中,有座'神工谷',那'神工谷'内,还有个'小桃源'呢!"黄衫客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说道:"小桃源之名,起得极好,定是个幽美所在!"沐天仇语涉双关地,扬眉笑说道:"大哥说得对,小弟委实对这'小桃源'有点悠然神往!"黄衫客笑道:"'小桃源'虽是胜景,亦属迷津,前度渔郎,尚且不得旧径,何况我们是初来之人!"话方至此,沐天仇目光一亮,指着身前一道深壑,向黄衫客朗声叫道:"大哥,我们下壑!"黄衫客好生惊奇地,目注沐天仇道:"贤弟,我们不是要找'神工谷'么?为何又要下这深壑,另外生甚事端?"沐天仇道:"不是另外生甚事端,只是实行原计,因为'神工谷'就是在这壑下!"黄衫客越发惊奇地,向沐天仇诧声问道:"'神工谷,会在壑下?贤弟是怎样知道的呢?"沐天仇答道:"小弟哪里会未卜先知,这'神工谷'在壑下之事,是宇文姊姊告诉我的!"黄衫客恍然道:"我明白了,贤弟定然是又发现了宇文娇所留下的蛇形标记……"他一面发话,一面目光电扫,在周围显眼之处,搜索字文娇所留下的标记何在。
    沐天仇笑道:"大哥不要再找了,字文姊姊前两次是把标记留在醒目之处,这次却是把标记留在那隐秘之处……"说至此处,向前走了两步,把壑边一些长草,用手分开。
    黄衫客目光注处,果见草中有条红色蛇尸,蛇身后半夹在壑口石缝之中,蛇头则垂向壑下。
    他看清了究竟以后,眉峰微蹙说道:"又是一条红蛇!"沐天仇起初未曾听懂他这句"又是一条红蛇"之意,眼睛微转之下,方恍然笑道:"大哥,上次那条红蛇,是邝玉泉故弄狡狯。
    如今邝玉泉已去,虽然再见红蛇。也不会再上当了!"黄衫客道:"我不是怕上当,是怕这壑口蛇尸,并非字文娇所留,只是一种巧合!"沐天仇笑道:"大哥太多虑了,你看这石缝甚细,分明是有人硬把蛇尸嵌将进去!"黄衫客道:"贤弟请想蛇尸留在草内,若非贤弟适才所站位置凑巧,根本无法发现,还会有什么作用?何况我与宇文娇约定,是叫她把蛇形标记,留在显眼易见之处,与此颇有不合……"沐天仇接口笑道:"大哥,万一这'神工谷'中,住着什么厉害的武林人物,宇文姊姊嫌有此顾忌,不便把标记留在明处,也未可知。我们还是下壑看看,万一不对,再向前找,也跑不了多少冤枉路……"话犹未了,忽然想起一事,扬眉笑道:"大哥想想,我们从邝玉泉留书之处至此,不是业已走了约莫有十里路么?"黄衫客略一寻思,点头含笑说道:"不错,路程远近,差不甚多,我们便下壑看看也好!''计议既得结果,两人便施展轻功,驰下深壑。
    这条山壑,仿佛极深,两人驰下了二三十丈,仍在云蓊雾郁之内,不知距离壑底,还有多远?
    蓦然间,沐天仇伸手一拉黄衫客,向他叫道:"大哥,请看你身后雾彩之中的山壁之上!"黄衫客注目看去,看出雾影中的山壁以上,镌有"鬼斧"两个擘窠大字。
    黄衫客看见这"鬼斧"二字,不禁微微一笑,而沐天仇却目闪神光扬眉说道:"这'鬼斧'二字,与'神工'谷颇有关联,或许当真是找对地头,也未可知。"沐天仇剑眉双轩,从嘴角之间,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鬼斧神工'原是相关之语,看来'神工谷,多半是在这'鬼斧壑,下,而大哥也可会见我字文姊姊,一解相思的了!
    黄衫客瞪了沐天仇一眼,皱眉说道:"贤弟怎么对我调侃起来?
    是不是你也见猎心喜,不甘寂寞也想要找位红妆密友……,,话方至此,沐天仇突然扬起手来,向黄衫客劈空一掌,"呼"然生啸地,当即推到!
    黄衫客作梦也未想到沐天仇会对自己猝然出手,因不及躲闪,被他推个正着!
    但沐天仇用的是柔劲,不致伤人,故黄衫客虽告中掌,只是被那股阴柔劲力,推得闪出数尺!
    黄衫客知道沐天仇此举,必非无故,正待诧然发问,却听得适才自己立身处的山壁上,"叮"的一响,并有寒光微闪!
    他这才知道竟有人用无风细小暗器,从侧间向自己发动暗袭,若非沐天仇机警……
    念犹未了,沐天仇已目注左下方一块隐约在朦胧雾影中的嵯峨怪石,朗声叫道:"朋友为何暗中伤人,请现身答话!"怪石中发出一声狞笑,走出个身穿黄衣之人,雾影中朦胧看去,是个身材瘦削、面貌阴毒的中年汉子。.这黄衣中年汉子,现出身形,向沐天仇略一注目打量,冷然发话说道:"尊驾怎么还向我责问?常言道:'行客拜客座',又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下我'鬼斧壑',一无礼帖,二未招呼……"黄衫客听至此处,向这黄衣中年汉子,挑眉说道:"听阁下之言,莫非竟是这'鬼斧壑'的主人?"那黄衣中年汉子,似乎江湖经验十分老到,一听便知黄衫客语含讥诮,遂发出一阵"嘿嘿"阴笑说道:"虽然俗语有云'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但'先来为主'四字,也是江湖中所公认的规矩!何况'鬼斧壑'地点幽僻,并非'终南'要径,你们两位决不会是无意路过……"黄衫客猜出宇文娇到处留下蛇形标记之举,多半已被人看破,再若隐瞒,反而不妙,遂点头含笑答道:"阁下判断不错,我弟兄并非无意路过,而是特来'鬼斧壑'下寻人!"那黄衣中年汉子,目注黄衫客道:"你们两位怎么称呼,可否见告?"黄衫客尚禾答话,沐天仇已自应声答道:"在下沐天仇,这是我义兄黄衫客。"黄衫客本想替沐天仇编一假名,如今见他业已从实冲口而出,只得作罢。
    那黄衣中年汉子,把"沐天仇"、"黄衫客"的姓名,略加复诵,继续问道:"沐朋友与黄朋友是来此找谁?据我所知,此间人物,向少与外来往……"黄衫客不等对方话完,便自接口笑道:"我们所要找的,不是这'鬼斧壑'中主人,可能是新来此处的一位客人。"黄衣中年汉子"哦"了一声,诧然问道:"新来此处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谁?"黄衫客毫不迟疑,双眉一轩,朗声答道:"便是那陕南'龙驹寨'的'夺命银蛇'宇文娇,宇文姑娘。"黄衣中年汉子眉峰略聚,又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宇文姑娘在此地呢?"黄衫客决意不作隐瞒,照实答道:"我与宇文姑娘,日前分手,我去'中条',她来'终南',双方约定依照她所留的蛇形标记,寻踪相会,如今便是寻得标记,才找到这'鬼斧壑'下!"黄衣中年汉子点了点头,阴笑说道:"黄朋友不愧为磊落光明的关中大侠,说的竟是实话,并无半分虚假!"黄衫客目内精芒电闪地,笑了一笑说道:"大丈夫讲究的便是'书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我等此来寻找宇文姑娘,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何苦要说甚假话?"沐天仇有点不耐地,向那黄衣中年汉子问道:"阁下对我我们盘问半天,你自己是否也应该报个名姓?"黄衣中年汉子目光一闪,点头说道:"可以,我告诉你,在下姓黄名中,是这'鬼斧壑'内的'五行使者'之一!"沐天仇等这黄中说完,再向他轩眉问道:"黄朋友既然只是'五行使者'之一,可见这'鬼斧壑'另外还有主人?"黄中"嗯"了一声,对沐天仇点头答道:"沐朋友说得不错,这'鬼斧壑'中,并非以我为主。"黄衫客在一旁接上口,面含微笑说道:"此壑主人是谁?黄朋友能否说出,并为引见,免得我弟兄又有失礼!"黄中听黄衫客提起主人,竟相当恭敬地,肃立恭身,抱拳正色答道:"在下不敢轻提主人名号,至于请见一节,还得要先行通报一下,看看我家主人,是否应允,再作定夺!"黄衫客点了点头,向黄中含笑说道:"好,就烦黄朋友向贵上通禀一声,就说江湖初学黄衫客、沐天仇拜谒大驾!"黄中扭过头去,向壁上用一种根本无法听懂的江湖隐语,啁啁啾啾说了几句。
    黄衫客知道对方说的是特定黑话隐话,也看出这壑下山壁之上,居然凿有传音洞穴。
    沐天仇等黄中把那黑话说完,扬眉问道:"黄朋友,那位'夺命银蛇'宇文娇,究竟是否在这'鬼斧壑'内?"黄中阴恻恻地,笑了一笑答道:"可以说是在此,也可以说是不在此地!"沐天仇面含不悦神色,双眉微皱说道:"黄朋友,在下诚心请教,你为何这样不着边际地,尽说些模棱两可之语?"黄中阴笑两声,目闪凶芒地,扬眉说道:"在下并未模棱两可,说的全是实言,因为字文姑娘虽是我主人宾客,却并不在这'鬼斧壑'内!"说至此处,山壁上那传音穴之中,有人隐隐说道:"谷主有令,黄使者引领来客,入谷相见!"这几句话,采用特定隐典,即使黄衫客与沐天仇二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沐天仇闻言之下,触动灵机地,恍然说道:"我明白了,宇文姑娘不在此处,定是在'神工谷'内!"黄中脸色一变,目注沐天仇,讶然问道:"沐朋友,你……你怎会知晓'神工谷'之名?"沐天仇双眉一挑,"哈哈"大笑说道:"有'鬼斧壑',难道就不可有个'神工谷'么?何况我们在到此之前,便已听人提起这'神工谷'之名!"黄中以一种颇关切的神情,目注沐天仇道:"沐朋友,关于'神工谷'之名,你是听谁提起?"沐天仇觉得无须隐瞒,应声答道:"是一位岭南豪侠,名叫'夺命银龙'邝玉泉!"他对邝玉泉印象甚佳,且亦语气不恶,特地在"夺命银龙"外号之上,还给他加添了"岭南豪侠"四字。
    黄中眉峰一蹙,眼睛接连几转,又向沐天仇问道:"这'夺命银蛇'邝玉泉,如今何在?"沐天仇道:"邝朋友倦游'终南',大概已是回转岭……""岭南"二字,尚未说完,黄中又急急问道:"这位'夺命银龙'邝朋友,是怎样提起'神工谷'?他说了些什么?"沐天仇弄不懂黄中为何这等紧张,并一再追问,剑眉双扬,朗声说道:"没说什么,我们与邝朋友邂逅相识,蒙他告知字文姑娘,人在'神工谷'中,但又不曾说出'神工谷'的所在,故而我们只得仍旧循着宇文姑娘所留的蛇形暗记,慢慢寻找!"黄中静静听完,神情上略为松驰,伸出手去,向他所立之处的山壁以上,虚空按了一下。
    一阵"隆隆"石响起处,壁上竟出现了一个黑暗洞穴,看去乌沉沉的,十分深邃!
    黄中站在洞外,面含阴笑,伸手肃客说道:"黄朋友和沐朋友,请入洞吧!"黄衫客向洞中看了一眼,轩眉问道:"适才贵谷主人,不是传谕命黄朋友把我们引往'神工谷,相见么?黄朋友却要我们进入这壁间洞穴则甚?"黄中嘴角微掀,露出阴笑地,指着洞穴说道:"这是进入'神工谷'的唯一通路,黄朋友与沐朋友若是害怕,便无须去见我家谷主……"他的话犹未了,沐天仇已自挑眉接道:"彼此毫无恩怨,我们又是以礼拜谒贵谷主,却是害怕什么……"沐天仇边自发话,边自昂然举步,等说到"害怕什么"之际,人已当先走入那壁上暗黑深邃洞内。
    黄衫客怎肯让沐天仇孤身犯险,立即跟踪赶上,与他这位盟弟,把臂而行。
    黄中是最后一个入洞之人,但在他入洞之后,"隆隆"石响起处,入口便告封死!
    入口一封,洞中越发黑暗,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程度!
    但却并不气闷,显然凿有什么只透气而不透光的曲折通风孔穴。
    沐天仇记准黄中方位,并注意他一切情况,只要略有征状,便先行下手,把他制住!.谁知那黄中,竟异常老实,乖乖陪在沐天仇身旁,一同前往,并对他含笑说道:"沐朋友不要紧张,我家谷主或许久蛰思动,故而近来颇肯交结江湖朋友,只要你们恭诚识趣,必会获得相当礼遇!"沐天仇口中唯唯,心中却在暗记路径,只觉得在黑暗之中,业已向左三度转折。
    忽然又是一度左转,耳边并听得水声淙淙。
    黄衫客"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此时已入山腹,这山腹之中,居然还有水么?"黄中发出一阵"嘿嘿"怪笑,点头答道:"不单有水,水中还备得有船,黄朋友与沐朋友,若是不乘此船,便有通天本领,也无法进得'神工谷'呢!"黄衫客甚为惊赞地。叹息一亩。说道:"!神工谷'三字,委实名不虚传,此间一切措施,真无愧:'鬼斧神工'之赞!"黄中颇为得意地,接口怪笑说道:"全出天然,无此巧妙;全出人工,则又无此能力。这'神工谷'中的一切,可以说是综合了两间灵境,和我家谷主的廿年苦心!"黄衫客听至此处,向黄中插口问道:"黄朋友,你家谷主居住此处,已有二十年之久了么?"黄中方一点头,沐天仇因功行精进,神目如电,又看出黑暗洞径之中,设了好几件厉害埋伏,不禁恍然有悟说道:"我明白了,你家谷主定是有什么厉害对头,才特意在此避仇,倘若只是隐居,何必费上廿年心血,大肆布置则甚?"黄中连连摇头地,向沐天仇怪笑说道:"沐朋友完全错了。我家谷主生平从未结仇,在此加在布置,不过是性格好静,杜绝骚扰而已!但……"黄衫客听得他语意未尽,含笑问道:"黄朋友但些什么?你如何不说将下去?"黄中怪笑说道:"但我家谷主,近来神功练成,有点静极思动,一旦开谷入世,这座'神工谷',便是傲视百派的堂堂霸业!"说话之间,业已来到一片水潭之前;黄中取出火摺晃着,果见潭边系着一条梭形小艇。
    这条艇儿,虽然甚小,却也容得三人,黄衫客坐在船头,沐天仇坐在船尾,黄中则正中央择桨,向前疾驶而去。
    潭宽尚不及寻,但到了前面,却变成一条隐藏在山腹之内的曲折小溪。
    沐天仇与黄衫客均在行舟之时,暗自凝聚目力,视看周围形势,尽量加以记下。
    溪洞越来越低,只容人坐舟中,不能起立,,有时更须仰下身躯,方可顺利通过。
    宽度也只有八九尺光景,。而就在这狭窄水洞之中,两壁间仍有不少小穴,显系人工凿出。
    沐天仇指着壁上那些人工洞穴,向黄中笑道:"黄朋友,这些洞穴之中,好像藏有厉害暗器,'倘若'神工谷'对外通道,只有这么一条,那真是金城汤池,绝对不容人侵入的了!"黄中颇为得意地,一面操舟,一面狞笑说道:"通道只有这么一条,埋伏除了壁上,还有水底,故而'神工谷'之人,可以随意出谷,争霸江湖,其余武林各派之人,除非获得谷主允许,谁也无法擅越雷池,踏入'神工谷'中半步!"说话之间,前面业已隐隐透出天光。
    黄中手下加紧,水流也突然转急,黄衫客与沐天仇只觉眼前一亮,便如飞地冲出水洞。
    在黄衫客与沐天仇预料之中,这水洞以外,必是相当宽阔的一片山潭!
    谁知大谬不然,水洞以外,不过两壁夹峙,不见天光,而对面壁下,也有一个方圆数尺的小小水洞。
    沐天仇以为自己等所乘小舟,定将再度入洞,谁知黄中双浆一拨,竟顺着两壁夹峙的窄窄水道,向左方驶去。一沐天仇"咦"了一声,向黄中问道:"黄朋友,对面壁下的水洞,不通行么?"黄中答道:"那是本谷之中的一个禁区,任何人也不许随便入内!"这时,水流更急,前面两三丈外,矗有一片削壁,黄中所驾小舟,好似便往壁上飞撞!
    黄衫客与沐天仇一来胆大,二来艺高,三来知道急流既是溪水,必有出路,遂根本不露丝毫惊慌神色,未加以探询。
    果然未到壁前,水流又转,从一条狭仅四五尺的山缝之中,一泻而出。
    这回,真可以说是豁然开朗,眼前顿宽!
    狭窄山缝之处。是片广达数十倾的清澈山潭,潭外凹山壁立,高耸云霄,形成一个与世隔绝的宽阔幽谷!
    潭水四周,有不少房舍,而这些房舍,并非因陋就简,均是建造得相当华丽坚固。
    沐天仇目光一扫之下,不禁赞叹说道:"在这个出入不便的幽谷之中,能建造出这么多华丽房舍,委实足称'鬼斧神工'四字的了!"黄中笑道:"常言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家谷主富堪敌国,故而不管多难之事,都可以轻易办到!"沐天仇想起他适才所说另一壁下水洞,乃谷中禁区之语,遂向黄中问道:"黄朋友,你……"一语方出,小舟已靠潭边,岸上并有个年约五十左右青衫儒生,从一间巨厦中,迎了出来。
    黄中请黄衫客与沐天仇登岸,并指着那位青衫中年儒生,含笑说道:"这位是本谷之中的雷二总管……"话完,又向那位雷二总管,为黄衫客等引介说道:"启禀二总管,这位是关中大侠黄衫客,这位是黄大侠的盟弟沐天仇。"雷二总管闻言,向黄中点了点头说道:"黄使者请回防地,这两位贵客,由我引见谷主!"黄中恭身一礼,立即纵入舟中,荡浆仍驶向那狭窄山缝。
    雷二总管遣去黄中,方转过面来,向黄衫客、沐天仇抱拳一揖,陪笑说道:"谷主因正练神功,不克亲迎,特命雷远岑代为迓客,尚祈黄大侠与沐大侠,宽恕简慢之罪!"这雷远岑雷二总管的神情语气,既极谦恭,黄衫客与沐天仇自也抱拳还礼,并由黄衫客含笑说道:"黄某、沐某兄弟妄闯贵地,致扰谷主清修,尚祈雷兄转祈贵上,多多海涵!"雷远岑一侧身形,伸手肃客笑道:"黄大侠、沐大侠请,到了'四海厅,中,或许谷主的功课已毕,便可亲自接待的了!"黄衫客与沐天仇遂步登阶,走进这幢大厦,只见在宽大院落之后,有座极大厅堂,堂前悬着一方横匾,上书"四海厅"三个金字。
    他们尚未穿过院落,"四海厅"中,业已响成一阵声音宏亮的"哈哈"大笑,从厅内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红光满面的自须白发老叟,站在堂口,抱拳说道:"于成龙迎接来迟,请黄大侠和沐大侠,多多担待!"雷远岑站在黄衫客、沐天仇的身后,低声说道:"两位,这就是本谷主人!"一来对方年高,二来礼遇相当谦敬,三来这位于谷主看去又是那么道貌岸然,一派正气,黄衫客遂抢步阶前。一躬到地抱拳说道:"江湖末学黄衫客、沐天仇,拜见谷主,尚请谷主宽恕妄扰清修之罪!"于成龙也抢步下阶,不令黄衫客、沐天仇多礼地,含笑说道:"两位……老夫痴长几春,便妄自托大,称呼两位'老弟,如何?"沐天仇笑道:"于谷主年高德劭,对我们后生下辈,怎样称呼都可。"于成龙道:"两位老弟光临,'神工谷'蓬毕生辉,来来,厅中备得有酒,我们先痛饮几杯再作畅叙。"说完,便邀同黄衫客、沐天仇一齐登阶入室。
    厅中,果然酒菜已备,于成龙揖让入座,并命那位二总管雷远岑相陪同饮。
    黄衫客与沐天仇知道主人是隐侠豪士,遂也不再客气,相互倾盅,一尝之下,菜甚精美,酒味更极香醇。
    三杯饮罢,于成龙目注黄衫客,微笑问道:"黄老弟,你此来是寻找你那位红妆密友,'夺命银蛇,宇文姑娘的么?,,黄衫客闻言,方觉一怔,于成龙又复笑道:"老弟不必惊奇,一来老夫在此隐居,未为世晓,老弟不可能误打误撞地,贸然寻至此处;二来那位宇文姑娘,异常豪爽,她才到我'神工谷'内,便作声明,因与黄老弟有'终南'之约,曾沿途留下蛇形暗记,引你前来,只不过未提及黄老弟还有位沐老弟同行而已。"黄衫客听说宇文娇先加说明,方始恍然,目注于成龙道:"请教于谷主,我那宇文妹子,早就与谷主相识的么?"于成龙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答道:"老夫隐居此处,已有廿年之久,宇文姑娘则方值妙龄,怎会早就相识呢?"黄衫客说道:"既非素识,我字文妹子又怎能到了老人家的'神工谷'中作座上客的呢?"于成龙举起杯来,饮了一口酒儿,含笑说道:"宇文姑娘是在'终南'闲游,与我女儿结识,被她带来'神工谷,内。"沐天仇想起深嵌在自己心头的白衣少女倩影,遂心中一动,向于成龙问道:"谷主这'神工谷'内,女眷多么?"于成龙摇头答道:"不多,除了我有名继室之外,便只有小女,率领着几个,丫环仆从,住在'小桃源'内。"沐天仇闻言方知自己上次在"终南"麒麟崖前,所结识的猎雁白衣少女,便是这位"神工谷"谷主于成龙的掌上明珠!
    他如今已知那白衣少女姓于,颇想再问芳名,却有点讷讷难以出口。
    于成龙见状之下,会错了意,向沐天仇含笑说道:"沐老弟是急于要见字文姑娘么,我已派人在'小桃源,中相请,大概少时便到。"沐天仇心中委实想讲,何不把令媛也一并请来相见?但因脸皮太薄,仍不好意思出口。
    黄衫客因不知沭天仇有此心思,以致未曾在旁帮助敲敲边鼓,只是乘着酒兴,忽然叹息一声,仿佛欲言慢语地,喃喃说道:"唉!
    交浅不可言深……"于成龙的反应,相当敏捷,不等黄衫客再往下说,便即手捻银须,"呵呵"笑道:"黄老弟乃人中豪侠。,有何金言请尽管指教。
    老夫决不会以'交浅言深'为意!"黄衫客浓眉双挑,目注于成龙道:"晚辈与我沐贤弟被黄使者接引进谷,一路行来,觉得这座'神工谷'名不虚传,一切措施建筑,真有'鬼斧神工'之妙!"于成龙听了,从脸上浮起一种得意笑容道:"此谷本来已是极为幽僻的灵奥之区,再经我以廿年心血,着意经营,'神工鬼斧,之誉,或不足称,但'金城汤池'之固,却是无甚……"语音至此忽顿,仿佛想起什么,向黄衫客问道:"黄老弟莫非看出我谷中的各种布置,有甚漏洞么?尚请不要客气,尽管说出,常言说得好:'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黄衫客不等于成龙话完,便即摇头笑道:"老人家会错意了,'神工谷'中的布置,业已尽善尽妙,哪里还有什么疏漏?"于成龙眉峰略轩,"哦"了一声说道:"黄老弟既非此意,莫非还有什么其他指教?"黄衫客端起面前美酒,一倾而尽,虎目双睁,目中神光炯炯地,朗声说道:"晚辈所虑'交浅言深'之语,乃是觉得老人家在这世外桃源,大可逍遥自在,进参上道,永保真如,何苦……"说到何苦二字,仍旧把语音顿住!
    于成龙目中。精光一闪,含笑问道:"何苦什么?黄老弟但说不妨无须顾虑!"黄衫客笑了一笑,把语音改得委婉些,缓缓道:"晚辈是劝老人家何苦放弃这种啸傲安乐的神仙生活,而欲沾染江湖血腥。争什么武林霸业?"于成龙对黄衫客看了一眼,诧然问道:"黄老弟……你是为了何事,猜测老夫会有开谷出山、与武林争锁之心?"黄衫客笑道:"这不是晚辈平白胡猜,是由那位名叫'黄中'的贵谷使者。自动吐露!"于成龙闻言之下,脸色倏然一变!
    但这种变化,快得宛如石火电光,一转瞬间,这位"神工谷主"又恢复了满面春风,偏过脸去,向他肩膀所坐的雷远岑,笑吟吟地说道:"雷二总管,我忘了一事,请你暂时离席,去到'练加房'中,把壁图'五行方位上',当中的那根黄色钉子拔掉!"雷远岑恭身起立,应喏一声,并向黄衫客、沐天仇含笑略打招呼,便自离席而去。
    黄衫客向于成龙抱拳一揖,扬眉说道:"于老人家,晚辈适才之言,若有得罪,或有不当之处,尚望老人家多多海涵!"于成龙"哈哈"大笑,向黄衫客举杯说道:"老弟美意金言,老夫感激不遑,哪有怪罪之念?来来来,我敬你一杯,藉伸谢悃!"语音了处,把盅中美酒,倾底饮干!.黄衫客忙举杯,亦干盅并颇为高兴地,含笑说道:"老人家既不以晚辈之言为忤,莫非……"于成龙不等他再往下说,便自摇首叹道:"黄老弟,你有所不知,老夫虽无开谷出关、与武林争霸、沾染血腥之心,但却有人要觊觎'神工谷'的这片基业,你说,我应该是先发制人,还是等待侵袭?"沐天仇闻言至此,一旁挑眉问道:"这觊觎'神工谷,基业之人是谁?"于成龙道:"是老夫归隐前的几位仇家,也是些沽名钓誉、圣贤为貌、蛇蝎为心的阴险万恶之辈!"沐天仇听得侠心大动,豪情勃然地,注目问道:"于老人家请讲,这几个衣冠禽兽是谁?沐天仇不才,愿代剪除诸獠,免得老人家亲自出手,或是被人侵袭,使'神工谷'这样美好的世外桃源,沾染上血腥气息!"于成龙连连点首,从双目射出感激神色,盯在沐天仇的身上,含笑说道:"多谢沐老弟的盛意隆情,但那几个东西,都是年老成精的万分狡猾之辈,恐怕不是老弟所能代我诛除的了!"沐天仇剑眉扬处,目闪神光说道:"长江……""长江"二字才出,他便自动把话煞截住。
    他本想讲"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几个老家伙,算得什么……"但目光触及"神工谷主"于成龙那白发银须,遂觉话有语病,赶紧煞住。
    但沐天仇虽然止住话语,于成龙业已从那"长江"二字之中,听出些许端倪,"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对,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沐老弟既然如此侠意豪情,不把那几个老贼看在眼内,老夫真要幸托幸托的了!"沐天仇挑箸挟了一块蒸鱼,入口咀嚼。并向于成龙道:"于老人家请讲,你所说觊觎'神工谷'基业的几个狡恶老贼是谁?"于成龙双眉微挑,目中精芒略闪,缓缓说道:"有四五个呢,但我所最痛恨的一个罪魁祸首,便是既号'六指剑客,又号'无所不知'的杜百晓!"这"神工谷"主于成龙,首先提出"杜百晓"之名,着实把黄衫客和沐天仇,吓了一跳。.黄衫客经验老到,虽有惊意,未露惊容,并悄悄伸脚,将沐天仇踢了一下!
    这一踢之意,是叫沐天仇保持冷静,暂时不可把自己与杜百晓的关系,向对方有所透露!
    于成龙说出杜百晓之名,目光略扫黄衫客、沐天仇二人,含笑问道:"黄老弟与沐老弟有没有听说过杜百晓其人?"黄衫客在座上略欠身形,点头答道:"晚辈不识其人,曾闻其名,听说这位'六指剑客',曾因多言贾祸,隐世不出,可能业已死掉。"于成龙冷笑一声,目闪精芒说道:"他是诈死逃名,以图避祸。
    匿居在'大别山'中。,并似有甚奇遇,手脚越来越见溜滑!"沐天仇听得于成龙说话之中,似有漏洞,一便含笑问道:"于老人家不是隐居此间,久绝世事,廿年未曾出谷了么?怎知杜百晓诈死逃名,以及隐居之所呢?"于成龙几乎被他问住,怔了一怔才道:"我是听得偶然来访的老友提起……"语音至此略顿,双眉一挑,恨声说道:"何况老夫对于杜百晓,委实恨极,誓欲必食其肉而寝其皮,自然随时要打听关于他的讯息,不肯放过!"沐天仇试图探听口气地,一笑问道:"于老人家,你与杜百晓,究竟有怎么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呢?"千成龙欲言又止地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这些当年恨事,说来徒乱人意,沐老弟请恕老夫,不再提起了吧!"沐天仇还想追问,黄衫客却恐他追究底,会触及对方隐讳,致起风波,遂一旁笑问于成龙道:"于老人家,你不是说你所痛恨之人,有四五个么?不知除了杜百晓之外,还有谁呢?"于成龙举起杯来,饮了两口酒儿,扬眉答道:"我所最恨的便是杜百晓,其次便要数'风尘双侠'和'离尘老人'!""离尘老人"四字,使黄衫客与沐天仇听得奇上加惊,忍不住对看一眼。
    于成龙缓缓放下手中酒杯,目光微扫黄、沐二人,轩眉说道:"所谓'风尘双侠',便是'丐仙'范通,和'百灵道人'.不过这两个老鬼,已是踪迹久绝江湖,不知如今在不在了。"黄衫客目注于成龙,抱拳含笑说道:"启禀于老人家,晚辈与我沐贤弟,有可能于游走江湖中,替代老人家寻得那杜百晓和'丐仙'范通、'百灵道人'等'风尘双侠',但对于'离尘老人',去……"话犹未了,于成龙便一挑双眉,接口说道:"对于'离尘老人',又便怎样?你们是不是惧怕他的武功厉害?"黄衫客微微一笑,不加否认地,点点头道:"根据江湖传言,'离尘老人'的功力绝世,不是晚辈与沐贤弟之螳臂所能挡车,何况便算我们不以力敌,能用智取也拿这位老人没可奈何了!"于成龙居然听出黄衫客语中含意,目光一亮问道:"黄老弟何出此言,莫非那离尘老儿业已离开尘世?"黄衫客点了点头。看着于成龙道:"晚辈与沐贤弟路过'中条山离尘谷'口,发现谷中有一座高坟,坟前碑上赫然镌着'离尘老人之墓'字样j"于成龙蓦然一挫钢牙,恨声说道:"这老儿竟先死了么?岂不把我空自练成盖世神力,仍难报当年一掌之恨?"说至此处,猛一顿足,颔下银须一阵飘拂,又道:"好,他纵然先死,我也不会让他就此安然。异日必去'离尘谷'内,掘墓开棺,对这老儿的骸骨之上,补击一掌!"沐天仇听他连死人都不肯放过,不禁气得热血沸腾,轩眉欲起!
    就在他正欲发作之际,突然又觉黄衫客悄悄踢了自己一脚。
    沐天仇弄不懂黄衫客对这"神工谷"主于成龙,一再敷衍。究竟存有什么居心?只得尊重盟兄之意,再加忍耐。
    这时,于成龙仿佛略为发觉他们的神色有异,目光一扫黄、沐二人,含笑问道:"黄老弟、沐老弟,你们两位的师承门户。可否见告?"黄衫客早就防到于成龙会有这一问,不等沐天仇开口,便胸有成竹地,在座上略一恭身,抱拳答道:"先师姓方,讳刚,人称'霹雳掌',我这位沐贤弟,却是'北天山'隐侠'逍遥羽士'的门下。"于成龙"哦"了一声,含笑说道:"霹雳掌方大侠之名。老夫夙仰,并知已去世多年;但'逍遥羽士'之名,却……还是首次闻得,足见闻识孤陋!"沐天仇见黄衫客又把自己的恩师,"负心遁客"换成"逍遥羽士",正在暗暗苦笑,闻言之下,遂索性替他圆谎地,接口说道:"家师逍遥洞府,啸傲烟霞,从来不曾出过'北天山'半步,于老人家也是深隐之人,自然不会彼此闻悉的了!"于成龙向他点了点头,含笑问道:"老弟莫要怪我冒昧,我还有句话儿,想要问你。"沐天仇道:"老人家不必客气,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成龙微笑说道:"老弟尊师,既是从来未入江湖的与世无争高人,你便不应该有甚仇家,还戴着人皮面具,掩饰本来面目则甚?"黄衫客对于此点,早备了一套说词,于成龙的语音才毕,他便在旁笑道:"老人家有所不知,我沐贤弟英俊绝世,长得漂亮已极,于行走江湖间,不知受了多少武林红粉的追求纠缠;而我沐贤弟偏又目高于顶,无一当意,遂索性弄副人皮面具,改变本来面目,少受些风流罪过!"于成龙笑道:"沐贤弟贵庚几何?"沐天仇道:"二十六岁,于老人家既然动问,是否要我以本来面目相见?"黄衫客丰实不愿沐天仇在于成龙面前,现出本来面目,闻言之下,不禁眉头双蹙!
    于成龙见沐天仇似欲动手摘下面具,竟连摇双手,向他含笑说道:"老弟不必除下面具,我若面对你这样年轻英俊之人,相形之下,岂不越发增添了白发盈头的龙钟老态?"黄衫客趁机加以奉承,抱拳笑道:"老人家老当益壮,精神如此健朗……"话方至此,突然有人走进"四海厅"中,向于成龙恭身禀道:"启禀谷主,宇文姑娘和风姑娘到!"于成龙"哦"了一声,诧然问道:"凤儿也来了么,她一向懒得走动,今日怎会有这好兴致?"话儿方了,"四海厅"外,响成一阵银铃似的语音,娇笑说道:"爹爹,凤儿是来看看我宇文姊姊朝思暮想的'黄衫客',是什么英雄模样?"这几句话儿,把位黄衫客听得脸上发漪!
    沐天仇一听那银铃语音,便知确是自己曾为她"朝思暮想"的"终南"赠雁之人!
    如今,他明白了那白衣女郎名叫"凤儿",难怪所用暗器之上,镌了个小小"凤"字!
    转念之间,"四海厅"中,香风拂面,飘进了一银一白,两条窈窕倩影!
    穿银衣的,自然是"夺命银蛇"宇文娇。
    穿白衣的,果然正是沐天仇前在"终南"相遇的那位赠雁女郎!
    宇文娇的姿容,确已够美,但站在那名叫"凤儿"的白衣女郎身边,便被其娇美高华,比得略失颜色!
    二女进厅以后,于成龙对于宇文娇相当客气,起身相迎,含笑让座。
    等她们入席坐定,于成龙方指着黄衫客,向那白衣女郎,含笑介绍道:"凤儿,这位就是你适才所说,渴欲一见的关中大侠'黄衫客'!"白衣女郎妙目神光,向黄衫客上下略一打量。
    黄衫客虽是豪迈绝伦,但因对方入厅之时,已先有话,也被这白衣女郎,看得脸上讪讪,相当惭窘!
    白衣女郎看了看黄衫客,叫声:"黄大哥。"并侧顾身边的宇文娇,嫣然笑道:"宇文姊姊,你果然生具慧眼,能识英雄……"话方至此,于成龙又指着沐天仇,向自衣女郎笑道:"凤儿,这位是黄老弟的盟弟,姓沐名天仇……"自衣女郎正欲与宇文娇笑谑,一听"沐天仇"三字,不禁失惊发怔,向沐天仇呆然注目。
    于成龙见状诧道:"凤儿,你……你已认识沐老弟么?"白衣女郎从一双澄澈妙目中,闪射出疑诧光芒,口内也期期艾艾地答道:"我……我见过一位沐天仇,但……但……但不是这……"沐天仇不等白衣女郎话完,便站起身形,向于成龙抱拳说道:"老人家,晚辈前次路过'终南',在'麒麟崖'下,巧遇令媛,并承赠猎获之鸿雁_只,唯当时不曾请教姓氏,不知是老人家的掌珠,以致适才未加提起……"于成龙只此一女,极为钟爱,又因她艺高貌美,对一切男子都视如草芥,遂颇为爱女的终身大事担忧,如今听得她上次与沐天仇相遇时,竟曾以雁相赠,不禁心中大喜!
    同时,也由此可见黄衫客所说沐天仇的本来面目,英俊绝世之语,必然毫无虚假!
    沐天仇语音未了,那白衣女郎已自狂喜接道:"对对,我听出你口音来了,你……你果然正是沐兄!"沐天仇由于她的喜形于色,看出自己的朝萦夕念,并非片面相思,不禁心中大慰!
    白衣女郎语音略顿,指着沐天仇的脸上面具,讶声问道:"沐兄,你……你既来见访……却戴上这副人皮面具,掩饰本来面目则甚?"黄衫客又把适才所编理由,向自衣女郎说了一遍。
    沐天仇觉得此时业已没有再戴上人皮面具的理由,正欲除去,突然听得"四海厅"后,响起"叮叮""叮叮"的几声清脆玉磬。
    于成龙闻声一愕,双眉立皱,说道:"糟糕,今日佳宾在座,正可倾杯一醉,偏偏我又要因事失陪!"白衣女郎白了他一眼,立即娇笑说道:"爹爹,你去伺候你的潘姨娘吧,我想请黄大哥和沐大哥,去我'小桃源'中作客!"于成龙先是脸上一红,后即"哈哈"大笑说道:"也好,也好,你们年轻人与年轻人之间,容易谈得融洽,不必和我这老头子在一起,拘拘束束地谈礼数了!"说完,向黄衫客、沐天仇、宇文娇等,略一点头招呼,便起身离座,走向"四海厅"后。
    白衣女郎等于成龙走后,向沐天仇笑道:"沐二哥,你如今似乎可以把脸上的……"沐天仇不等白衣女郎说完,便已伸手将人皮面具除掉。
    宇文娇顿觉眼前一亮,不禁啧啧称赞地,向白衣女郎反唇相讥道:"凤妹,你刚才说我慧眼识人,如今我该怎样说你?"白衣女郎玉颊上微现红潮,嫣然笑道:"娇姊,我们虽相交未久,却意气相投,情如姊妹,似乎谁也不必说谁,少时到了我'小桃源'中,容小妹多敬几杯,藉为谢罪便了!"她们一面笑语,一面起身离座,走出"四海厅",缓缓行向潭边。
    等到上了一只较大小舟,黄衫客方为沐天仇和宇文娇二人引见。
    沐天仇向宇文娇拳一礼,含笑说道:"小弟久仰宇文姊姊芳名,我黄大哥在一路之间,可是对你朝思暮想,想得紧呢!"宇文娇向黄衫客看了一眼,嫣然不语。
    白衣女郎,一面亲自操舟一面向沐天仇笑道:"沐二哥,上次我送你的那只雁儿,吃掉没有?是否风味不恶,尚称隽美?"沐天仇点了点头,含笑称谢,说道:"自上次与姑娘……"一语才出,那白衣女郎便把妙目一瞪;目光凝注沐天仇的脸上,佯嗔说道:"我叫你沐二哥,你为何还这样生分地,用什么'姑娘'称谓?"沐天仇脸上一热,心中略觉惶恐地,陪笑说道:"因……因为我还不……不……"白衣女郎听了他这一连两个"不"字,方似有所悟地,恍然一笑说道:"我明白了,沐二哥是不是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沐天仇点头道:"上次'终南'一面,太以匆匆,今日在'四海厅'中,于老人家也未去引介……"宇文娇听至此处,向那白衣女郎娇笑道:"凤妹,你总算还会明白。刚才给人家碰的钉子,有点好没来由吧?"语音甫了,又向沐天仇双现梨涡,嫣然笑道:"沐兄弟,我来替你引介,这位是'神工谷'于成龙谷主的独生掌上明珠,芳名'玉凤'!"这"玉凤"二字,把沐天仇惊得全身一颤。
    于玉凤相当倜傥大方,毫无害羞地,老是把两道朗澈眼神,在沐天仇脸上。瞥来转去。
    故而沐天仇全身一颤的神情变化,立刻被她发觉,微扬秀眉,含笑问道:"沐二哥,你……你听了我的名字后,为何有点吃惊?
    是不是这'玉凤'二字,太嫌俗气?"沐天仇慌忙摇头,答道:"不是,不是,不俗,不俗……"于玉凤见他这副模样儿,先是"噗嗤"一笑,旋又蹙眉叹道:"我知道这'玉风'二字,太嫌俗气,总有一天要设法改掉才好!"沐天仇口中不语,心中却愁思起伏。
    因为他从"于玉风"的芳名之下,联想到恩师所赠的"四灵秘帖".那秘帖上,除了"紫麟头"、"苍龙皮"、"红龟甲"外,最后一个,便是"玉凤之心",此"玉凤"与彼"玉凤"之间,究竟有无关系?
    假如只是巧合,还则罢了。若有关系,却是麻烦之极!
    因一来恩师曾有严命"玉凤之心"的顺序,必须放到最后,不许有所颠倒,换句话说,就是自己必须先行寻得"紫麟头"、"苍龙皮"、"红龟甲"后,才有资格去寻取"玉凤之心"!
    二来,怎样才算取得"玉凤之心"?是要把这样一位豪迈美秀的巾帼英雄,开膛破腹?抑或要她对自己情丝深系,从无形中获得她的一片芳心便可?
    沐天仇的这种问题无法解答,心中自然便百绪如煎!
    于玉凤边自催舟,边自含笑向他叫道:"沐二哥,沐二哥……"连叫两声,沐天仇仍在目光凝注潭水,呆呆出神,未对于玉凤加以理会。
    宇文娇与黄衫客方自诧然相顾,于玉凤双眉一挑,又复叫道:"沐二哥!"她这声"沐二哥",叫得极响,才把沐天仇吓了一跳,从愁思中醒了过来,对于玉凤陪笑问道:"姑……凤妹有何指教?"于玉凤本来已满面愠色,但被他这声::"凤妹"又叫得把愠色化作春风,"噗嗤"一声,失笑说道:"沐二哥,看你满面聪明之相,怎么竞有点兽头兽脑?"这"兽头兽脑"一语,把沐天仇取笑得俊脸发烧,连耳根都成了赤色!
    于玉风又觉不忍,赶紧娇笑道:"沐二哥,我问你上次那只雁儿的风味如何?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沐天仇笑道:"妙极,妙极,上次与凤妹分别之后,我立即寻家酒馆疱制雁儿,几乎喝了个酩酊大醉!"于玉凤扬眉笑道:"你不会馋得连我那根独门暗器,也一并吃下去吧?"沐天仇俊脸又是一漪,赶紧取出一向贴身珍藏的那根似针非针,似刺非刺的奇形暗器,递向于玉凤道:"凤妹,这不是你用来猎雁的暗器么?我特意珍藏,带来还你……"于玉风见他如此珍藏似颇欣慰地,摇头笑道;"沐二哥,这根暗器不必还我,就算送给你吧。"沐天仇闻言一怔,宇文娇却向他含笑叫道:"沐兄弟怔些什么?
    赶快把暗器收起。这件东西,'具有三大妙用珍贵得紧!"听了她的话儿,连于玉凤都有点奇怪地,诧然瞠目地:"娇姊此语何来,哪里有这……么多妙用?"宇文娇屈起第一根手指,扬眉笑道:"第一种妙用是属于暗器本身,可以高空取雁,临阵伤人;看来并质地特殊,能破各种横练,和内家气功!"于玉凤点头道:"娇姊把第一点妙用,说得不错;第二点和第三点呢?"宇文娇道:"第二神妙用是推人及物,这根暗器既是玉凤小姐专用,便可当作金批令箭一般,在'神工谷'中,通行无阻!"于玉凤。"嗯"了一声颔首说道:"这第二种用途却也说得有理;但连我自己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第三种了!"宇文娇向她投过一瞥神秘眼色,"格格"娇笑道:"第三种妙用,才是这根暗器的真正值得珍贵之处……"语音略顿,不等于玉凤和沐天仇发问,又复含笑说道:"第二种妙用是推人及物,第三种妙用,却是'推情及物',换句话说,这小小一根东西,也就是沐兄弟与凤妹一双璧人的定情标记!""定情标记"一语,刚刚出口,于玉凤船浆一带,激起一片水光,向宇文娇当头泼去!
    字文娇银衫衣袖微拂,逼开那一片水光,目注于玉凤,失笑道:"风妹,这是你自己要送他东西,怎么还如此凶法……"于玉凤收起船浆,顿足娇嗔说道:"娇姊,你……你再敢嚼舌,我非把你翻倒这潭内不可!"宇文娇笑道:"你尽管翻吧,我和黄大哥下水,无甚要紧,但沐二哥若是变成落汤鸡儿,却看是谁心疼来着?"于玉凤在嘴皮上,斗不过宇文娇,正自玉颊飞红,哭笑不得之际,黄衫客却设法转圆地,向她含笑问道:"凤妹,我有一件事儿,想要向你请教。"玉凤于也巴不得就此下台,赶紧点头说道:"黄大哥有何事儿,尽管见问,小妹当不起'请教'二字。"黄衫客道:"凤妹所用来猎雁的细小暗器,非针非刺,极为精美,愚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不知究竟叫做什么名称?"于玉凤"哦"了一声,含笑答道:"这是我家传的独门暗器,外闻自然难知其名,我一向把它叫做'飞凤毛'!"黄衫客目光一转,又复带笑说道:"既是贤妹家传暗器,则伯父所用,也是同样之物的了!"于玉凤笑道:"我爹爹确实也用这种独门暗器,只不过归隐'神工谷'的二十年来,从未出手而已。"宇文娇妙目微翻,在一旁插口问道:"凤妹,这种暗器在你用时,称为'飞凤毛',但在于伯父用来,恐怕便需换个另外名称了吧?"于玉凤道:"当然如此,有次我在约莫十二三岁的时候,建议我爹爹把所用暗器,定名为'毒龙须',却挨了他一顿大骂!"黄衫客闻言之下。扬眉注目说道:"毒龙须之名,起得甚好。
    怎会挨了骂呢?"于玉凤噘着嘴儿,扬头苦笑答道:"我也不知道原因何在?只记得爹爹大发雷霆,不许我再复提起'龙须'二字。"黄衫客目注水面,仿佛略作沉思。
    于玉风笑道:"黄大哥,你在想些什么?竟想得这样出神?"黄衫客转过面来,向于玉凤含笑说道:"我是在想于伯父所用暗器尾端,倘若也镌上一个小小的'凤'字,岂非与他老人家身份……"于玉凤不等黄衫客话完,便即接口笑道:"不是,不是。我爹爹所用暗器尾端,镌的是一个'龙'字!"沐天仇知道黄衫客是在于玉凤口中,有所套问,但不知他用意何在,遂只是静静旁听,绝未插口。
    这时,船只已离却潭水,转进涧溪,驶往"小桃源"水洞入口处。
    但在进入"小桃源"水洞之前,沐天仇目光偶瞥,讶声道:"咦!那边峰崖上所吊的一只木筐以内,好像装着一颗人头?"于玉风笑道:"沐二哥真好眼力,看得不错,那是本谷'五行使者'之一,名叫黄中,因犯令违规,刚刚被我爹爹处决,将首级号令示众!"黄衫客与沐天仇闻言,不禁均想起"神工谷主"于成龙,命雷二总管雷远岑把"五行方位"上那根黄色钉子拔掉之语。
    当时,他们均觉得话有隐意,如今想来,分明就是暗令雷远岑将黄中加以处决!
    动念之间,天光一暗,船只业已进入那水洞之中。
    不过这条水洞,并不太长,略一转折,便又出得洞外。
    洞外也是一座山谷,和一泓水潭,地势虽然略低,景色却显然更美!
    沐天仇赞道:"好地方,好地方,真不愧有'小桃源,的美称!',于玉凤听得沐天仇的赞美,嫣然笑道:"沐二哥认为这'小桃源'景色好么?"沐天仇目光一扫,指着四外说道:"如此水色,如此风光,又复清静得绝无尘扰……"于玉凤听至此处,忽竟幽幽一叹,目注沐天仇道:"沐二哥,你这'清静'二字,虽是'小桃源,的确评。但换句话说,所谓'清静',也就是等于寂寞!"宇文娇知道这"寂寞"之语,是于玉凤所吐心声,遂暗伸手指,从沐天仇的背后,把他轻轻点了两下。
    沐天仇懂得宇文娇指点自己之意,但却俊脸微红,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话儿,对于玉风的寂寞情怀,加以安慰。
    黄衫客见局面有点僵窘,遂又向于玉凤问道:"方才听得于老人家之言,似乎凤妹并不常去'四海厅'那边?"于玉凤嗯了一声,点头说道:"因为我与姨娘不大合得来,每次见面,总……总……遂索性少去,免得我爹爹夹在当中,左右为难,多生闷气!"黄衫客笑道:"凤妹的那位姨娘,好像姓潘,大概颇为年轻。"于玉凤满面鄙夷之色,哂然冷笑道:"她叫潘玉荷,才比我长五六岁光景,我就看不惯她那副轻浮荡逸的妖形怪状!尤其她那弟弟潘玉龙,更是讨厌!下流无耻,到了极点。"沐天仇听得她话外有话,心中想问,但未能问得出口。
    于玉凤既极玲珑,又极爽朗,她看出沐天仇的欲问未问神色,坦然笑道:"事情是这样的,潘玉龙有一天吃了几杯酒,仗着酒胆,忘了自己身份,竟对我动手动脚,不三不四,作出无礼举措!"沐天仇闻言之下,勃然挑眉说道:"真是无耻!凤妹应该把这下流东西,申斥一顿!"于玉凤娇笑道:"何止申斥一顿?我揍了他四记耳光,打得他满嘴流血,连门牙都掉了两只……"沐天仇连连点头,抚掌含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于玉凤道:"这四记耳光,虽然打得开心快意,但我那位潘姨娘,也从此恨上我了,我也不常到'四海厅'走动了!"谈话至此,船已靠岸,沐天仇上次在"麒麟崖"前所见的那四个俊婢,以及一些丫环仆妇,都在岸边迎接。
    于玉凤一面肃展,一面向四名俊婢中的秋菊叫道:"秋菊,如今我先陪黄大哥、沐二哥、宇文姊姊,在'揽翠轩'中煮茗谈天,少时,你们把酒菜拿到'飞虹榭'去。"秋菊口中诺诺答应,并妙目凝光,盯在沐天仇脸上,娇笑说道:"沐相公,你可来了,自从'麒麟崖一别之后,我家姑娘……"于玉凤的玉颊之上,突然飞起两朵红云,截断了秋菊的话头,佯怒叱道:"秋菊,不许没有规矩,在客人面前,乱嚼舌头,快去整顿酒菜,并罚你换上水衣水靠,入潭捉一条'白鳞大鱼',蒸得鲜嫩一点!"秋菊颇为娇憨地,一仲舌头,领命转身而去。
    于玉凤把黄衫客、沐天仇、宇文娇等延入一间完全为绿竹所建,陈设清雅的大厅之中落座,并侧顾身旁的俊婢道:"春兰,我们喝普通荼,你去窖中,取一坛去年的梅枝积雪,烧到'二眼初生'的程度,泡上几杯本谷珍产的'云雾新茶',给我黄大哥、沐二哥和宇文姊姊品尝品尝!"春兰恭身领命,字文娇却突然长叹一声。
    于玉凤秋滤流注在宇文娇的脸上,诧然问道:"宇文姊姊,你……你突然叹息则甚?'.字文娇仍然一本正经地,皱眉答道:"我是在叹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于玉凤不等宇文娇话完,便自说道:"娇姊是有何感触,突然兴叹,你……"宇文娇也不等她话完,便"噗嗤"一声,娇笑接道:"凤妹,我来你这'小桃源'之中作客,是否已有多日?"于玉凤点了点头,目光凝视宇文娇,似乎不懂她为何问出此语之意。
    宇文娇异常亲热地,拉着于玉凤的手儿说道:"凤妹请想,我空自来此多日,并蒙你待若上宾,但直等今日黄大哥沐二哥来时,才听说什么'梅枝积雪','云雾新茶',和'白鳞大鱼,等令人入耳口馋的新鲜名称,怎不令我大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之叹,并艳羡我黄大哥和沐兄弟……"话方至此,于玉凤左手扣住宇文娇的脉门,右手已向她肋下伸去。
    字文娇吓得"嘤咛"一声,赶紧加以撑拒!
    于玉凤满面红霞地,向宇文娇恨恨说道:"娇姊,我待你多好,风萍偶聚之下,便把你视作亲姊姊一般,你还要如此挑剔,岂不是良心被天狗吃了?"黄衫客生恐字文娇调侃过分,使于玉风难以为情,遂向宇文矫含笑叫道:"娇妹过来,我要问问你有关'无底杀人坑,中的事情。"字文矫站起身形,与黄衫客一同走向窗前。
    这时,春兰已把雪水煎茶送来,于玉凤遂仍异常大方地,向沐天仇嫣然笑道:"仇二哥,宇文姊姊去和黄大哥谈他们的体己话儿,你就先尝尝这'梅枝积雪'和'云雾新茶'的风味如何?"沐天仇端起杯来,饮了一口,果觉香味隽绝,茶色也清澄得异乎一般品种。
    黄衫客走到"揽翠轩"的北面窗前,压低语音,向宇文娇异皱双眉,正色说道:"娇妹,对于沐天仇贤弟与于姑娘之事,我们只宜从旁促成,不可过分调侃……"宇文娇白了黄衫客一眼,悄然接道:"大哥,你是位没奢遮的豪雄汉子,不懂得这些温馨、旖旎的儿女情怀,我方才对风妹略加调侃,不是捣乱,而是替他们设法撮合!"黄衫客"哦"了一声,诧然问道:"听娇妹之言,这'撮合之道'莫非还有点学问?"宇文娇笑道:"岂仅有点学问,而是大有学问。我先当面锣,对面鼓,敲得他们两个脸上发热,心中发甜,再给他们互诉衷肠的机会,保险会进度神速,一旦千里!"黄衫客静头听完,对宇文娇深表嘉许,笑道:"娇妹说得对极,我们如此便给他们一个静静相对的倾谈机会,不妨步出轩外,一诉别来经过。"宇文娇嫣然一笑,随着黄衫客,走出"揽翠轩",在一只玲珑石鼓上坐了下来。
    黄衫客居然也相当大方地,就在宇文娇身边,坐了下来,含笑问道:"贤妹,我命你前来'终南'查访之事,有眉目么?"artp9030扫描dl59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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