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劫孤星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八章一代枭雄
    苟西答道:"不是,我弟兄本名卓南、卓北,改名之意,只是自嘲为两个'负恩苟活的东西'而已!,'黄衫客点点头,继续含笑问道:"两位老人家形貌呢?是否也有些改变?"苟东叹息一声,赧然苦笑道:"不是有些改变,。而是大大地改变。因为我兄弟身入黑道,不欲为先人遗羞,一对于昔日的一点侠名,也还略觉珍惜……"说至此处,语音略顿,目注黄衫客道:"黄大侠问此之意,是否认为我弟兄既欲为故主复仇,便应恢复本名和形貌么?"黄衫客连摇双手,扬眉说道:"不是,两位老人家久历江湖,当知天下事往往智取胜于力敌。我要两位不妨把为故主复仇之念,秘藏胸中。卓南卓北的昔日侠名,更不必提,倒是不妨把近年所闯的'勾漏双凶'名号,尽量加以利用!"苟氏兄弟,起初闻言略怔,但微一沉思之后,立有所悟,遂含笑点头,嘴角微掀,欲语未语。
    黄衫客知他俩已领会自己之意,挥手笑道:"两位老人家骊珠已得,无须多言,两位可以走了,彼此八荒四海,后会有期!,,他在说到"八荒四海"的"四海"二字之际,故意把语气声调,特别加重一些。
    等到苟氏兄弟双双离去,黄衫客便向沐天仇一挑拇指,赞道:"贤弟这度化苟氏兄弟之举,委实宽仁厚德,做得高明,替乌老人家,积了一桩善果。"沐天仇笑道:"大哥莫谬赞小弟,这是由于两位苟老人家,昔日本是侠士,才容易孽海回头,换了万恶凶邪,小弟可能难免毒针之厄!"黄衫客笑了一笑,沐天仇又复问道:"大哥,关于两位苟老人家,要为故主复仇之事,定必十分有趣,大哥怎不问清楚?"黄衫客笑道:"这等江湖隐秘的仇杀之事,以不问为妙!"沐天仇不以为然,正色道:"大哥是侠义男儿,怎么这等说法,我们仗剑江湖,所行何事,理应助其当助,诛其当诛,不能存有畏难苟安之心。"黄衫客道:"愚兄认错了,贤弟教训得是,下次我们若再遇苟氏两位老人家,定必问明他们故主之仇,管管这场闲事便了。"沐天仇听了"教训"两字,不禁俊脸一红,心中似觉不安,歉然笑道:"小弟心直口快,出语无状,大哥千万不要生气才好。"黄衫客笑道:"贤弟说哪里话?我怎会生气?"沐天仇急急问道:"大哥若未生气,怎会用出'教训'二字,使小弟骤闻之下,惶恐万分!"黄衫客道:"贤弟何恐之有?天下事只要站在理字上,臣可训君,哪有弟不能训兄之理?不过贤弟应该知道,愚兄也是为朋友不辞双肋插刀的血性汉子……"说至此处,觉得自己把话儿越讲越重了,怕沐天仇更难承受,遂一笑伸手拍拍沐天仇肩头,道:"好了,话儿到此为止,两位苟老人家已走,暂时无法追寻,我们还是赶办眼前之事要紧!"沐天仇的一张俊脸已窘得通红,不知应怎样对答才好,经黄衫客这一转圆,才失声问道:"眼前要事?大哥是指……"黄衫客手指眼前茅屋,道:"我们眼前有两件要事。第一件是为乌老人家觅地挖坟,使他入土为安,贤弟认为应不应该?"沐天仇连连点头道:"应该,应该,当然应该。路见遗骨当应为之掩埋,何况乌老人家是一代奇侠,又与我们有这段法缘!"黄衫客继续笑道:"第二件要事,是为乌老人家葬棺建墓后,贤弟便须用他所赠的灵药易容,前往'神工谷'起行,莫让凤妹望穿秋水才好!"提到于玉凤,果然勾起沐天仇的满腹相思,便立即与黄衫客为乌大寿勘测墓地。
    谁知才勘测,便发现乌大寿早就在他这茅舍右侧后方的一片竹林之中,掘好了一个墓穴,只消把棺木抬入,堆土建碑便可。
    沐天仇一面与黄衫客抬棺堆土,一面啧啧赞道:"这位乌老人家,真是胸襟旷远,你看他把自己的身后之事,预为布置得多么井井有条!"黄衫客寻来一段平整条石,含笑说道:"这条青石,是一方绝对墓碑,贤弟请来题碑,碑文便由你勘酌拟定……"沐天仇也不推辞,略一沉思,扬眉说道:"我们不必标奇立异,就照乌老人家自己所题棺头字样,称他为'百零八岁老人'便了。"话完,神功运处,运指如风,在那石碑之上镌了:"百零八岁老人乌大寿之墓"字样。
    黄衫客竖好墓碑,躬身下拜,沐天仇也一同行礼。
    礼毕,黄衫客向沐天仇正色叫道:"贤弟,如今乌老人家的身后之事已毕,该办你的事了。你千万莫要忘了乌老人家对你的两度所言,因为根据事实,乌老人家的卜筮妙技,委实太灵,不可等闲视之。"沐天仇道:"怎会等闲视之,小弟早就把那'遇麟而兴,遇龟而悟,遇龙而歼,遇凤而谐'和'遇荷而危,遇雷而厄,遇阁莫入,遇亭而安'等八句话儿,牢牢记住!"黄衫客笑道:"不单记住乌老人家赠语,并要应用他老人家所赠灵药。贤弟拿去赶紧化妆,并再戴上你初见于成龙时所戴的那副人皮面具,便可前往'神工谷'了!"沐天仇边自接过化妆灵药,边自双眉深蹙。
    黄衫客见他这副神情,含笑问道:"贤弟把眉头皱得这紧则甚?
    心中有何愁结?"沐天仇苦着脸儿,长叹一声,摇头答道:"小弟既与凤妹结识,双方更颇投契,但偏她父亲于成龙那等神秘,又似与我有什么特殊过节,岂非事含矛盾,令人心烦?"黄衫客笑道:"贤弟不必心烦,我们只消站稳脚步,循情合理去做,纵有矛盾,亦必消除。你难道不知俗语有云:'船到桥头自然直'么?"沐天仇仍然面含忧色,点头说道:"但愿如此,船到桥头,若是不直,我们便将头昏脑胀地,蹬入一塘浑水了。"说话之间,业已改妆完毕,不仅肤色变黑,年龄稍长几岁,并减了两分倜傥,但仍不失为英朗俊品的人物。
    黄衫客端详几眼,点头含笑赞道:"贤弟扮得合理,因为你如扮得太老,或是扮得太丑,则于玉凤对你青眼独垂之事,便显得没来由了。"沐天仇取出人皮面具戴好,目注黄衫客道:"大哥,我们便前去'终南山神工谷'吧,我知道你对字文姊姊,定也有点相思难禁了呢!"黄衫客笑了一笑,也不置辩,与沐天仇双双向乌大寿墓前施礼告别,便自离开蟠塚山赶往夺回终南山。
    途中。黄衫客向沐天仇含笑道:"贤弟,我对你恩师'负心遁客'老前辈,十分敬仰,贤弟且说说他老人家的性情特别好么?"沐天仇毫不推辞,点头道:"我师傅对我爱护得可称无微不至,平素也无疾言厉色,但他老人家脸上,也从来不见笑容,终日眉头深锁,仿佛有甚烦心之事。"黄衫客问道:"他老人家离开过'北天山'么?"沐天仇茫然道:"我在山之时,他老人家从未出山,但我离开之后,便不得而知,不过,这次他老人家曾加严嘱,我若找不到'四灵秘帖'所指示之物,便不准回山,可见他老人家多半是在闭洞潜修上乘之功。"黄衫客道:"贤弟的恩师,在貌相上有何特征?所用是怎么兵刃?"沐天仇道:"我师傅的貌相,确具特征,就是目有重瞳,所用兵刃则系一柄古扇……"说至此处,向黄衫客投过一瞥惑然目光,道:"大哥,你这样打听我师傅的形貌特征则甚?不若我带你同去'北天山,参谒他老人家,不就认识了么?"黄衫客因为偷看"四灵秘帖",知晓沐天仇之师"负心遁客",便是"天机剑客"傅天华,遂认为他决不会蛰居"北天山"中,而让沐天仇独任艰巨,担当复仇重责。
    据黄衫客判断,这位智谋深远的"天机剑客"傅天华前辈,定也重入江湖,暗中打探淳于泰的踪迹,协助沐天仇报复杀家夺产之恨,故而才询问傅天华的形貌特征,以作准备。
    如今,他听了沐天仇的话,边自把"目有重瞳"四字记牢,边自含笑道:"贤弟的恩师,就是我的尊长,若有机缘,自应前去拜谒,以求教益。"一顿,又问道:"贤弟说你恩师所用兵刃是柄古扇,但不知是竹是玉,是金是铁?"沐天仇摇了摇头,轩眉笑道:"大哥都猜错了,我恩师所用的扇儿,非竹非玉,非金非铁,乃是一柄铜扇,形状便和'八仙,画像中,'汉钟离'所用的扇儿相似。"黄衫客"哦"了一声,微笑道:"以铜为扇,仗以降魔,定然必非俗物,大概是比'寒铁'、'金精',还要难得的'风磨铜,吧?,,沐天仇点头笑道:"猜对了,那柄扇儿正是'风磨铜,。我师傅本有一柄上好古剑,但不知何故却封置不用,只是以那柄'风磨铜扇',时常锻炼他老人家所独创精研的'风雷扇法'."黄衫客本觉"天机剑客"傅天华应该用剑,闻言之下,听出傅天华封剑练扇,必然别具深机,当即扬眉笑道:"他老人家封剑则甚?既然改名用'风磨铜扇',怎不把那柄上好古剑赐给贤弟?"沐天仇笑道:"那柄剑儿,确已赐给我了,但恩师暂时禁我佩带使用,他老人家说是要等时机到来,才命我凭恃那柄宝剑,作桩惊天动地、大快人心之事!"黄衫客心中雪亮,知道所谓惊天动地、大快人心之事,定然就是要沐天仇歼灭"龙"复仇。这样看来,那柄上佳古剑,或许就是沐天仇之父"盖孟尝"穆星衡所遗传家宝物,也说不定……"黄衫客心中转念,目光微见闪烁,沐天仇即含笑问道:"大哥,你目光闪闪,心中想的何事?"黄衫客笑道:"大丈夫生在世上,便应轰轰烈烈做番事业。我在想,当贤弟遵照你恩师指示,去做那'惊天动地、大快人心'一事时,肯不肯携带愚兄,让我也尽点绵薄,沾点光彩?"沐天仇失笑:"大哥怎么今日老是向小弟客套起来?我们义结金兰,已为骨肉,有福同享,有难向当,小弟若作大事,必有艰虞,难免拉你下水,大哥便想跑也跑不了呢!"两人一路说笑,途中毫无岔事,不觉业已赶到"终南山".但才到"终南"山境,沐天仇便听得在一片小林之中,有个娇脆女子口音,向自己急急叫道:"沐相公,沐相公……沐相公……
    请你进林叙话……".沐天仇向黄衫客看了一眼,剑眉挑处,便自飞身入林。
    黄衫客生恐奸人设伏,沐天仇有甚失闪,也自急步赶去。
    入林一看,发话女子竟是于玉凤身边的宠婢秋菊。
    因为秋菊已曾看见沐天仇所用的这副人皮面具,故而认得出来,抢前几步,裣衽说道:"婢子秋菊,参见黄大侠与沐相公。"沐天仇发觉秋菊面带忧色,不觉失惊问道:"秋菊姑娘,你怎么在此等我?你家姑娘呢?她可安好么?"秋菊点头答道:"姑娘倒还安好,但却特命婢子潜出,等候黄大侠与沐相公,请你们暂时莫进'神工谷'中。"沐天仇听说于玉凤无恙,心中顿宽,问道:"秋菊姑娘,你家姑娘为何要我俩暂时莫入'神工谷'呢?这原因你可知道么?"秋菊道:"知道一点,沐相公这次'桥山'之行,是否与'大漠五煞'拓拔兄妹,结下深仇大恨?"黄衫客一旁笑道:"确有此事,秋菊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呢?"秋菊叹道:"'大漠五煞'拓拔兄妹,是应了谷主邀请才入中原,谁知到此作客之前,先于'桥山'之中,遭了劫运,拓拔无礼一来质询,谷主便大发雷霆,把姑娘软禁在'小桃源'中,不许跟任何人接触!"沐天仇诧道:"拓拔无礼并未与我们朝相,她怎会来找谷主,有此质询?"秋菊道:"她拥着证,是拓拔失义的尸骨之上,现有'飞凤毛',谷主便大发雷霆,把姑娘当面斥责,并迁怒到黄大侠和沐相公身上!"黄衫客目注沐天仇,恍然点头说道:"贤弟,你宇文姊姊居然料事如神,果然是从那根'飞风毛'上,出了毛病!"沐天仇因关切于玉凤,向秋菊急急问道:"秋菊姑娘,谷主是怎样对你家姑娘,加以斥责?对于'大漠五煞'中的拓拔无礼,又怎样安抚的呢?"秋菊答道:"二十年来,谷主对于我家姑娘,从未说过半句重话,这次虽仅当众怒斥,业已把我家姑娘,羞窘得泪落如泉……"沐天仇体会到于玉凤当时被斥的羞惭窘迫情况,不禁好生引咎,为之连连扼腕!
    秋菊继续说道:"对于拓拔失礼,谷主是尽量道歉,百般安慰,接受她所提出的一切赔偿条件,包括对黄大侠和沐相公惩凶复仇在内!"黄衫客"哦"了一声,恍然点头道:"怪不得凤妹命秋菊姑娘潜来此处等候,叫我们暂时勿入'神工谷',免得在大意疏神,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为拓拔无礼所害……"话方至此,秋菊便面含娇笑,接口道:"黄大侠放心,拓拔无礼无法暗害你们,因为这'大漠五煞'中,所仅存的一个妖妇,已经死了。"这几句话听得黄衫客、沐天仇双双愕然,黄衫客皱眉问道:"菊姑娘,拓拔无礼并未和我们正面争斗,不曾受什么伤,她……
    她怎会突然死了?"秋菊道:"拓拔无礼提出不少苛刻要求,谷主一一答应。就在我家姑娘,被斥责得泪落如泉,拓拔无礼也神色渐宽,举杯饮酒之际,谷主一掌突发,把她当筵震毙!"黄衫客与沐天仇听得又是一怔!
    沐天仇道:"于谷主不是已答应拓拔无礼的一切要求,并为她斥责凤妹了么?怎又突然翻脸,对她遽下毒手?"秋菊笑道:"我家姑娘当时也为之怔住。谷主告以拓拔无礼的两兄弟,齐告惨死,这仇恨太重,再怎赔偿,也无法彻底消除,与其养痈为患,还不如干干净净地斩草除根,连拓拔无礼也一并杀掉!适才答应她一切要求,无非缓兵之计,使拓拔无礼在松懈无备的状态之下,易以一击除去!"沐天仇剑眉深深一蹙,失声说道:"于谷主心狠手辣,极有谋断,着实是一代……"说到"一代"二字,沐天仇倏然住口。
    因为他不知内中隐情,以为于成龙真是于玉凤之父,遂觉接在达"一代"下面的"枭雄",或是"奸雄",有点不便出口。
    黄衫客目注秋菊,双眉高轩,问道:"秋菊姑娘,于谷主是否通令整个'神工谷'中人员,不许传扬他暗杀拓拔无礼之事?"秋菊摇头道:"没有,因为一来,'大漠五煞'从不与旁人结党,既令他的兄妹死绝,决不会再有旁人会替他们报仇,二来,谷主对于此举,作得十分得意,还向他亲信手下,宣扬示范啦!"黄衫客目光一转,点头自语,说道:"够高明了,只是还欠缺那么一点,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所谓'天意'!"沐天仇不懂黄衫客这自语之意,正待动问,黄衫客又向秋菊笑道:"秋菊姑娘,于谷主既然杀了拓拔无礼,你家姑娘为何还不让我们进入'神工谷'呢?"秋菊道:"我家谷主既做伤害'大漠五煞'弟兄之事,显见不会对黄大侠和沐相公,再存芥蒂,但他却要向你们盘查更严重之事。,,.沐天仇皱眉道:"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遇,还有什么更严重的事呢?"秋菊正色道:"谷主是要盘查黄大侠与沐相公,为何要去'桥山,的'无底杀人坑'中擒捉'红龟'?"沐天仇诧道:"奇怪,我们捉不捉到红龟,与想不想捉红龟,根本和于谷主不相关联,这事有何严重?"秋菊愁眉答道:"严重得很,因我家姑娘发现谷主于提到此事时,眉心现出红丝,这是他动了大怒,意欲杀人的特殊征象!"黄衫客目注秋菊问道:"秋菊姑娘,你说你此次前来,是偷偷潜出?"秋菊点头道:"当然是偷偷潜出,谷主业已下令,把我家姑娘连同宇文姊姊,都一并软禁于'小桃源'中,派人看守,不许出谷半步!"沐天仇道:"既然派人看守,秋菊姑娘又怎样出得来呢?"秋菊笑道:"我家姑娘唯恐黄大侠、沐相公不悉内情,贸然进谷,遭受盘问下,可能与谷主闹翻,遂大费苦心,命我先行装病,然后偷偷从一条被我们姊妹新近发现,连谷主也不知晓的秘道之中,来此等候报讯。"沐天仇喜道:"既然有此秘道,我们便可先去'小桃源'中,与你家姑娘商议商议。"秋菊摇手说道:"不行,谷主派在'小桃源'中监视姑娘之人,十分机警厉害,若是被他看破,反而害了我家姑娘!"沐天仇听了秋菊这样说法,不禁愁容满怀。
    秋菊懂得沐天仇发愁之故,想了一想,扬眉道:"沐相公,这样好了,你和黄大侠在此等候,我先把你们已到,想暗入'小桃源'之事禀报姑娘。若是可以如此,姑娘便会先作安排,提防不测。"沐天仇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道:"对,秋菊姑娘请快向你家姑娘请示,我和黄大哥,便在此静候消息。"秋菊笑道:"好,我立刻就去。沐相公与黄大侠在我未能回来之前,千万别乱跑,若与谷主方面所派之人遇上,便会把事弄僵,不堪设想了!"这位伶俐俏婢,说完之后,便即穿进藤萝垂拂、十分幽秘的一个小洞之内。
    沐天仇目送秋菊离去,双眉秋蹙,怅惘出神。
    黄衫客笑道:"贤弟发什么愁?'神土谷'绝非善地,我们上次初来之时,便已体会到了。"沐天仇剑眉一轩,目闪神光道:"我辈游侠江湖,责任便在冒险犯难,锄恶助善,故而并不畏'神工谷'中凶险,但其中偏偏夹了一个凤妹,遂令人左右为难!我真不懂,像凤妹那等资质、品貌功力各方面均臻上乘的绝代侠女,她父亲怎会……"黄衫客见他语音忽顿,知晓沐天仇是为了于玉凤,才不愿对于成龙有过分失敬之意,含笑道:"浊水青莲,出泥不染,这种事儿在江湖并不少见,也许凤妹的身世和贤弟。样有什么隐情。"沐天仇摇头道:"她母死父在,有家有业,和我这飘零孤儿不同,身世方面怎会有甚隐秘?再说凤妹分明已和我们肝胆相照,绝不会有所隐瞒。"黄衫客道:"我不是说凤妹会对我们隐瞒什么,而是说连凤妹自己都不知道。"沐天仇觉得黄衫客说话有点牵强,道:"大哥,倘若凤妹真有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隐身份,大哥却会知道,那就更奇怪了!"黄衫客因知过早揭破这项秘密,对沐天仇有害无益,遂不加辩驳,说道:"我只是胡乱猜测的而已,贤弟无须多心。"沐天仇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大哥,你方才说什么'够高明'、'欠缺那么一点',又说什么'天意',又是何意?"黄衫客道:"贤弟可知昔人求千里马不得,竟以千金市骨之事?"沐天仇颔首道:"知道。'千里马'之骨,尚值千金,则事传于外,'千里马'不致自至。"黄衫客微笑道:"于成龙久蛰思动,有倚仗'神工谷'之财势,出为武林霸王,奴役百派之野心……"沐天仇道:"这种迹象,我们早已看出,大哥又提则甚?"黄衫客取出酒壶,拔去瓶塞,饮了一口,道:"欲成大业,先聚人材,于成龙想笼络当世英豪,应不应该效法古人'千金市骨'之举?"沐天仇点头道:"假如有这种机会,于成龙应该这样做法。"黄衫客冷笑_声,说道:"没有,他没有这样去做。他当面斩草除根,掌震拓拔无礼一举,与古人的千金市骨,恰巧是背道而驰!他的这种狠毒行为。传扬开去,还有哪些稍明利害的江湖高手,肯投效到'神工谷'呢?"沐天仇听了,大为贴服,说道:"大哥批评得对,于成龙即令非杀拓拔无礼不可,也该在密室暗为,不该当众下手!"黄衫客笑道:"故而,我说也许这是天意,人心厌乱,不令于成龙什么时候,为了一己妄念,把江湖搅得一片血腥!"沐天仇道:"大哥,我们潜入'小桃源'中,万一事机不密,被于成龙心腹发觉,报他赶来,盘问'桥山'擒龟之事,却应怎样回答?是不是照实直讲?"黄衫客失笑道:"当然不是,若是可以照实回答,我们何必大费手脚到'蟠塚山',向乌老人家求甚易容药物?"沐天仇道:"那么应怎样回答?小弟敬谨求教。"黄衫客看他一眼,笑道:"有桩极合理的现成谎言可以答复,贤弟不妨自行揣摩一下,多半一想便通。"沐天仇略一沉思,俊脸微热,赧然地说道:"小弟生平就是不善于说谎,还请大哥明白指教,免得陨越才好。"黄衫客笑道:"这就叫'当局者迷'.贤弟难道忘了那'红龟丹元',有永驻青春之功?我们若被于成龙盘问,便说,擒龟志在求丹,以期赠与凤妹,永驻红颜,根本不提志在得'甲'之事。"沐天仇"呀"地一声,笑道:"这真是极现成又美丽的谎言,我怎么竞想不起来!"黄衫客道:"如此答复,并非全属谎言,你宇文姊姊前往'桥山'本意,亦是求丹驻颜,倘若真到了手,还不是分润给凤妹?"说至此处,向沐天仇投过一瞥神秘目光,笑道:"于成龙听我们如此答复,不仅凶险毫无,并可能龙心大悦,把贤弟目为'神工谷'中的驸马爷了!"沐天仇红着脸道:"大哥怎把小弟看得恁般没出息,我稀罕做甚'神工谷'中的驸马爷么?"黄衫客含笑说道:"未见得不稀罕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贤弟若说对于凤妹毫无爱慕意念,恐怕是违心之论。"这几句话正中了沐天仇烦心之处,使他剑眉深蹙,长叹一声,道:"大哥,小弟对于这件事不敢多想,因为其中充满矛盾,不易解决。"黄衫客安慰道:"贤弟不要发愁,记准我在途中,向你说过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语音方毕,突然听得远远有人哈哈大笑道:"黄大侠、沐少侠回来了么?谷主对你们两位怀念殊深,候驾甚久了呢!"黄衫客与沐天仇闻言一惊,知道自己只顾说话,忘了把身形隐蔽,以致被于成龙手下发现!"既被发现,无可奈何,两人只得向发话人望去。
    约莫四五丈的山道之上,走来一人,正是上次在"神工谷"中见过的雷二总管雷远岑。
    黄衫客一见雷远岑,便暗用蚁语传音功力,向沐天仇耳边说道:"贤弟,雷远岑既来,我们恐怕少不得要随他同去'神工谷'中,见见于成龙。我且迎上前去与他搭讪,贤弟利用这机会,在此留下字儿,通知秋菊姑娘,就说我们已有妥当对策,入谷应付,命她转告凤妹娇妹,尽管放心。"传音毕,黄衫客便立即迎向雷远岑,一抱双拳,含笑朗声道:"原来是雷二总管,我和沐贤弟刚由'蟠塚'回来,有劳谷主久盼,但凤姑娘宇文姑娘,不是已先回转了么?"雷远岑缓步走来,抱拳还礼道:"不错,凤姑娘与宇文姑娘业已回转,但凤姑娘也许是旅途劳顿,娇躯微有不适,谷主才盼望黄少侠与沐少侠,早点归来。"黄衫客知他是满口谎言,但也不加戮穿,反而佯作一惊,急问道:"凤姑娘的病势可重?我和沐贤弟先去'小桃源'中看她,然后再到……"。话方至此,雷远岑便接口道:"凤姑娘只是旅途劳顿的风霜小病,根本无甚大碍,何况还有宇文姑娘在',小桃源'中照应,更可放心。黄大侠与沐大侠似应先到'神工谷,中,与谷主相见,方合江湖礼数。"黄衫客一听,知对方是用"江湖礼数"来拘束自己,暗觉这神工谷的雷二总管相当擅于辞令。
    这时,沐天仇已从身后走过来,笑道:"大哥,雷二总管说得对,按江湖礼数,我们原应先去'神工谷'中,参见于老人家。"黄衫客闻言,知道沐天仇已把字儿留妥,遂点头笑道:"当然,贤弟与凤妹订交,于老人家便是尊长,我们去时未先禀告于老人家,业已失礼,自应在归来以后,先去参谒。"雷远岑笑道:"谷主已在'四海厅'中设宴,为黄大侠、沐大侠洗尘,我们快点去吧。"说完便当先开路,陪同黄衫客、沐天仇,向"神工谷"中走去。
    黄衫客边行边向雷远岑含笑问道:"雷二总管,在下有一言动问,你既称二总管,则'神工谷'中,定必还有一位大总管了?"雷远岑道:"不错,不但有大总管,并且还有'前后任'呢!"沐天仇深知黄衫客是想套问""神工谷"中虚实,遂在旁问道:"前任'神工谷'的大总管是谁?"雷远岑从脸上浮现一丝不易发现的奇异神情,伸手一指自习鼻尖,道:"前任是我。"沐天仇继续问道:"现在呢?"雷远岑道:"现任是一位已经瞎了一只眼睛的'眇目张良'卜新亭。"黄衫客发觉雷远岑脸上有一现即隐的奇异神情,又道:"雷二总管,在下有句话儿,只是不便出口……"雷远岑笑道:"沐少侠已与我家谷主的爱女凤姑娘订交,黄大侠不必见外,有话尽管请讲。"黄衫客笑道:"这位'眇目张良'卜新亭,是否与谷主有甚特别关系?他怎会继任大总管,雷兄又……又由'大总管'变为'二总管'了呢?"雷远岑脸上,又闪现出那种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奇异神色,摇头道:"黄大侠猜得不对,'眇目张良'卜新亭与于谷主根本毫无关系,他是身受十余处重伤昏倒在'鬼斧壑',被于玉凤姑娘发现,救至谷中加以治疗,才与于谷主相识。"沐天仇诧异道:"既然如此,雷二总管怎会把那等重要的'大总管'之职让给他呢?"雷远岑叹道:"这位'眇目张良'的文武才能,确实罕世无俦,使我佩服,又替谷主作了不少重要的擘划,谷主爱才已极,苦无适当位置相畀,我遂建议让贤,自动退居副职了。"黄衫客听出他"自动"二字有点问题,多半是他自行往脸上贴金,但也佯作不觉,扬眉含笑道:"既有'张良'之号,他的文才定必超群,但在武功方面,难道也……"雷远岑不等黄衫客话完,便自说道:"武功也够高的,在'神工谷'中仅略逊于谷主而已,可说是上上人物。"黄衫客听了,双眉微蹙,似作沉思。
    雷远岑问道:"黄大侠在想什么?"黄衫客道:"我是在想,这位'眇目张良'卜新亭,有点突如其来,雷二总管应建议于谷主,对他来历仔细调查调查,因为江湖中为了复仇,或是为了夺产,以苦肉计化名投靠,暗中图谋的前例,是多得很呢!"黄衫客这番话儿,是有的放矢,因为他听说"眇目张良"卜新亭是个文武全才,十分厉害,想利用雷远岑的传言,在于成龙心中播下疑虑的种子。
    谁知雷远岑听了,竟一竖拇指,以佩服神色说道:"高明,高明,黄大侠着实高明……"黄衫客一怔,诧然问道:"雷二总管此话何意,无缘无故地谬赞在下?"雷远岑道:"不是谬赞,也非无缘无故。黄大侠所作剖析,竟与卜新亭初入'神工谷'时,于谷主所作猜疑竟完全一样,真所谓英雄所见略同。"黄衫客哦了一声,轩眉问道:"于谷主既有猜疑,想必已作过调查,但不知可曾查出什么蛛丝马迹?"雷远岑笑道:"因为'眇目张良'卜新亭,是'八闽'独行大盗,于谷主便派人远赴'八闽'调查,带回不少资料,甚至画来卜新亭的相貌图形。考证之下,证明其身份无疑,才推心置腹,命他担任大总管之职。"黄衫客与沐天仇闻言之下,均觉于成龙的确智计深沉,顾虑得面面俱到。
    沐天仇笑道:"这位卜大总管既然如此高明,我真渴望一见,但上次在四海厅中,怎会缘悭一面?"雷远岑笑道:"上次黄大侠与沐大侠来时,恰值卜大总管奉谷主之命,外出办事,以致未曾见着。"沐天仇道:"这次呢,卜大总管公毕回来了么?"雷远岑颔首道:"卜大总管已返谷,且建了一桩奇功,替于谷主了却一件重大心愿。"黄衫客注目问道:"什么奇功?"雷远岑笑道:"是带回来一颗人头。谷主对此人头企盼已久,黄大侠或已猜出这人头是谁,因为上次在四海厅中,谷主曾把他几个最痛恨的仇家,对你和沐少侠说过。"黄衫客略一寻思,问道:"可是'丐仙,范通?"雷远岑摇头道:"'丐仙'范通虽也是我家谷主痛恨之人,但他行踪飘忽,隐现无常,尚未被卜大总管寻着。"黄衫客道:"这样说来,是'风尘双侠'中另一位'百灵道人'了?"雷远岑笑道:"也不是,'百灵道人,人如其名,真是灵巧溜滑无比,若想取他的人头,着实不易。"黄衫客听得卜新亭所取人头,既非"丐仙"范通,又非"百灵道人",心头猛然一沉,皱眉问道:"既非'风尘双侠',难道是那位既号'六指剑客',又称'无所不知'的杜百晓么?""杜百晓"三字一出,雷远岑便点头笑道:"对了,黄大侠只要记得谷主在四海厅中对你说过之言,便应猜得出来。"黄衫客却听得杜百晓遇害,心中好生悲痛,但为了沐天仇的报仇大局,不得不暂时强自按捺心绪。
    沐天仇却略存疑心,问雷远岑道:"雷二总管,杜百晓的那颗人头,是真的么?"雷远岑笑道。:"一点不假,卜总管用石灰腌藏带返,毫未腐坏,我家谷主恨这杜百晓入骨,经他亲自辨识,哪里还会有错误!"黄衫客道:"根据江湖人言,杜百晓的武功原本不弱,近来又有进境,卜大总管竞能取他首级,真不简单了!"雷远岑笑道:"要不然怎么能称得上'奇功'二字。但卜大总管也付出相当代价,身上添上三处剑伤。"黄衫客心念电转,暗忖这"眇目张良"卜新亭,文武全才,为虎作伥,又伤了杜百晓的性命,自己定要找个适当机会,把他杀掉!一来剪除于成龙的得力羽党,二来为杜百晓老人家报仇雪恨,使他泉下瞑目……
    念方至此,雷远岑又复挑眉说道:"卜大总管此次不单杀了杜百晓,把他首级带回,并从杜百晓口中,替谷主探出一桩更重要的秘密!"黄衫客眉峰紧蹙,目注雷远岑道:"于谷主上一次说他所恨仇家,只有'离尘老人'、'无所不知'杜百晓、'风尘双侠'等人,如今'离尘老人'早离尘世,杜百晓又已被杀,'风尘双侠'则行踪飘忽难寻,哪里还有什么巨大神秘之事呢?"雷远岑微笑说道:"我家谷主所痛恨的一个仇人,以前误为已死,如今才被卜大总管从杜百晓口中探出那人只是诈死避祸,如今已蠢蠢欲动,有向谷主寻畔之心。"沐天仇问道:"这位诈死避祸之人怎样称谓?"雷远岑道:"沐少侠年岁稍轻,可能不知道他,此人名叫傅天华,是杜百晓的至交好友。"黄衫客心中一惊,暗忖:杜百晓难道在临死糊涂?他既是傅天华至交,怎会向仇人轻易泄漏这机密?
    沐天仇不知傅天华就是自己恩师"负心遁客"本名,果然摇头道:"傅天华,我委实是从未听过其名。"雷远岑道:"如今虽无人知,但在二十年前,倘若提起'天机剑客'傅天华的名号,却是响当当的一流脚色j',他们边说边行,业已到了鬼斧壑。
    有这位雷二总管迎客,自然岗卡无阻,顺利通行。等进入水路,登上小舟后,黄衫客又问道:"雷二总管,于谷主对卜大总管所立奇功,是怎样酬劳赏赐?"雷远岑道:"赏的多呢,明珠十粒,黄金百斤,还有罕世奇宝'天蚕软甲'一件!"沐天仇哦了一声,向雷远岑注目道:"所谓'天蚕软甲',定是天蚕丝所织,能避刀剑暗器,以及内家掌力的防身宝物?"雷远岑笑道:"正是江湖人物梦寐以求的防身至宝,谷主认为'眇目张良'卜新亭卜大总管,是他重出江湖、成就武林霸业的最得力助手,故才赐予'天蚕宝衣',以防卜大总管那业已受过近廿处重伤的身躯,再度受到伤损!"沐天仇道:"这等宝物,于谷主怎不自己留以防身?难道竞认为卜大总管的安全,比他自己安全,更为重要?"雷远岑一面荡浆催舟,一面笑道:"沐少侠有所不知,我家谷主还有一件更好的'金蝟衣'."一路闲谈,舟行颇快,不久便到了"四海厅"前。
    那位"神工谷"谷主于成龙,居然未带丝毫怒色,反而纡尊降贵,满面笑容地站在四海厅前相迎。
    慢说黄衫客已偷窥"四灵秘帖",知道于成龙的本来面目,便是尚蒙在鼓中,仅从秋菊口中,获知于成龙曾大发雷霆情况的沐天仇,也隐隐感觉出,于成龙笑里藏刀,在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之后,藏着森森杀气。
    黄衫客知道双方在抓破脸皮之前。必须大家做戏。遂赶紧一式"黄莺渡柳",从舟中纵身登岸,抢前几步,向于成龙施礼笑道:"晚辈与沐天仇贤弟何德何能,竟劳动老人家亲迎?委实惶恐之至……"于成龙呵呵大笑,手捋银须,道:"黄老弟与沐老弟是我谷中贵客,老夫在厅前相迎,算得什么?两位老弟'桥山'之游,玩得可痛快么?"沐天仇听出于成龙话中有话,慌忙陪笑道:"晚辈与黄大侠'侨山'有事,风姑娘定欲随往,临行仓卒。竟未向老人家禀告,尚请老人家海量……"于成龙听至此处,目注沐天仇,摆手笑道:"沐老弟毋须太谦,我知道风儿被我娇纵已惯,定是她恐怕禀知我之后,我会不准她前去。才悄悄而行,怎能怪责到两位老弟身上?"黄衫客道:"凤姑娘功力绝世,人又冰雪聪明,老人家可以放心让她率领一二名心腹侍女,到江湖去历练历练。"厅中,落座献茶,于成龙向黄衫客点头道:"黄老弟说得极是。
    我正考虑让她从此便跟随两位老弟,去江湖中历练历练。但江湖凶险,鬼蜮太多,你们要好好携带才好。"黄衫客顺着于成龙话头,长叹一声道:"于老人家这'江湖凶险,一语,真是经验之谈,就拿我们这次'桥山'之行。便有意外曲折。"于成龙看了黄衫客一眼。道:"什么意外曲折?"黄衫客见他明知故问,遂主动把怎样巧遇"大漠五煞",以及争斗结果。向于成龙仔细说了一遍。
    沐天仇领悟黄衫客此举,会使于成龙减少疑虑,不禁好生佩服黄衫客的应变能力。
    黄衫客说完,眉峰略紧又道:"不知'大漠五煞'拓拔兄妹中。
    最厉害的女煞拓拔无礼,是否葬身于'无底杀人坑'中?否则这桩杀兄歼弟之恨,必成没世不忘之仇……"语音至此,故意顿低,慰然一笑道:"但也不要紧,拓拔无礼与我们并未曾相遇,纵令她不曾死在'无底杀人坑'中,也不知杀兄歼弟的仇人是谁,不致成为我们的隐患。"于成龙一面倾听,脸色渐渐和缓下来,末了,哈哈一笑。目闪精芒说道:"黄老弟、沐老弟,有几件事儿会大出你俩意外。"黄衫客明知于成龙要说什么,但仍在座上,欠身抱拳地,向他陪笑问道:"老人家所指的是什么事儿?晚辈敬求明教!"于成龙取起几上香茗,饮了一口,含笑说道:"好,我一件一件说给你们听。那'大漠五煞'兄妹中,武功最高,心计最狡的拓拔无礼,并未因天崩地陷,葬身在'无底杀人坑'内!"黄衫客皱眉道:"我从拓拔兄弟中。有一人遗尸失踪上,便猜疑拓拔无礼未死……咦,于老人家,你远在'神工谷'中,怎……
    怎知'桥山'之事?"黄衫客的最后一问。做作得妙,轻轻掩饰了自己在途中先遇秋菊情节。
    于成龙笑道:"我不是神仙,怎会身在'终南',能知'桥山'之事?这道理听来神妙,说穿了却极为简单,在凤儿与宇文姑娘未返之前,拓拔无礼业已带着她兄长尸身,来此向我问罪!''黄衫客惶恐于色地,"呀"了一声道:"想不到晚辈等所为之事,竞连累到老人家头上,但……但那拓拔无礼,是怎……怎会寻得上老人家呢?"于成龙淡淡说道:"因为拓拔无礼在她兄长尸身之上,发现凤儿所谓。'飞凤毛'的独门暗器!"沐天仇知道黄衫客在施展演技,大做戏儿,遂也猛敲边鼓地,一挑双眉,朗声发话说道:"既然拓拔无礼找上门来,这桩仇怨,业已无法避免,小侄愿意与黄大哥,挺身担当,不必使凤姑娘也……,,话犹未了,于成龙已向他含笑说道:"沐老弟,请你放心,拓拔无礼虽已找上门来,但却不会再向你们报复兄弟之恨!,,沐天仇佯作不解,向于成龙皱眉问道:"老人家此话怎讲,难道拓拔无礼已被老人家度化,或是劝服?但风闻此女,狡猾万分。
    反复无常,说话算不得准!"于成龙笑道:"度化暨劝服二语,均用得不太恰当,沐老弟似应改为'超度'二字!"沐天仇骇然道:"超度?莫非那拓拔无礼,也追随她两兄两弟。
    同赴'鬼门关'了?"于成龙点头道:"我也知道拓拔无礼狡猾万分,反复无常。遂索性把她打发超度,一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二来也成全他们兄妹五人,共同生死义气!"沐天仇听得皱眉不语。
    于成龙问道:"沐老弟,你在想些什么?是否对我除去拓拔无礼之事,有甚不满?"沐天仇摇头笑道:"老人家说哪里话来,拓拔无礼非善良侠义之辈,凶残狠毒,人人得而诛之,晚辈不是有甚不满。而是对老人家这种当机立断,英雄手段,表示万分倾折!"一番话儿,把个于成龙捧得"哈哈"狂笑,好不得意地,伸手轻拍沐天仇的肩头,说道:"想不到,想不到,真想不到沐老弟竞还会对我倾折,赞同我这当机立断的英雄手段!"黄衫客心中好笑,暗忖:"任凭你这老贼再怎刁恶,也决想不到这如今向你表示倾折的沐天仇,就是要向你报复杀亲夺产深仇的大敌!"于成龙语音略顿,又向沐天仇问道:"沐老弟,我有一件事儿,想向你和黄老弟动问,但又觉得有点不便扁齿!"沐天仇道:"老人家太见外了,有何问题,尽管提出,小侄与黄大哥,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于成龙举杯敬客。等大家都喝了一口茶儿,遂面含微笑,低声说道:"两位老弟,我要请教的是,两位前往'桥山''无底杀人坑'中涉险,究竟目的何在?"这样问题。早有预料,沐天仇自然成竹在胸,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我们是想去捕捉生长在'无底杀人坑'中,无形流沙以下的一只罕见'红龟'!"于成龙似乎对沐天仇这种毫不迟疑,立即答话的态度十分满意。面含微笑又问道:"捕龟有何用处?"沐天仇仍旧双扬剑眉,接口答道:"根据江湖传言,那只'红龟,腹中,已有丹元,人若得食,可以永驻青春,红颜不老,故而小侄与黄大哥。想捕龟取得丹元,送给凤姑娘与宇文姑娘服用。"于成龙听得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原来两位老弟,不惮冒险的原因在此,但不知那只红龟身上,除了丹元以外,还有什么宝物没有?"沐天仇尚未答言。黄衫客一旁笑道:"除了丹元以外,听说'红龟'甲壳,亦有刀剑不入妙用,可惜不知炼制之法,否则,倘若取得。也是防身异宝……"说至此处,饮了一口茶,废然叹道:"谚云:'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又道是:'福缘天至,无法强求。'想不到'无底杀人坑,中,竞生崩山祸变,这样一来,'红龟'永埋流沙,是无从捕捉的了。"于成龙笑道:"红龟虽已无望,'火龟'之行又是如何?"黄衫客道:"红龟还属实在,'火龟'全是流言,我和沐贤弟空白走了一趟'蟠塚',简直连个'火龟'影子,都未看到!"干成龙目光移注在沐天仇的脸上,微笑说道:"沐老弟脸上所戴的这只人皮面具,是上乘妙用,制作得可称十分精细!"沐天仇听出他弦外之音,含笑说道:"老人家莫加见怪。小侄早就应该以本来面目,拜见老人家。尚请老人家莫责狂妄失礼才好!"语音一落,便伸手除去人皮面具,向于成龙抱拳躬身。重行施礼谒见。
    黄衫客心想这老魔头果然疑念极大。幸亏自己事前预作安排,否则,沐天仇一揭面具,身份立告败露,以下场面的变幻如何,委实不堪设想!
    于成龙在沐天仇揭取人皮面具之际。两道目光曾一瞬不瞬地,盯在沐天仇的睑上!
    等看了片刻以后,目中神光一敛。脸色随着松弛下来,真正含笑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英雄出少年,沐老弟这份风采姿质,真是当世武林难得一见的祥麟威风,仙露明珠。难怪风JL……"说到凤儿二字,便顿住话头,侧颐侍立一旁的雷远岑道:"雷二总管,为黄老弟与沐老弟接风洗尘的那桌盛宴,预备好了没有?"雷远岑恭身答道:"早就预备好了。只等谷主吩咐开宴,并请示宴设何处,是否就摆在'四海厅'上?"于成龙道:"人数不多。不必在'四海厅'中开席,你去吩咐。
    把酒菜送去后网。水阁'便了!'.雷远岑躬身领命,才一回头,于成龙又叫道:"雷二总管,你去请卜大总管,也到水阁一叙,我为他引见黄老弟、沐老弟等两位本谷主佳宾!"雷远岑"诺诺"连声,走出"四海厅"外。
    于成龙转面向黄衫客、沐天仇二人道:"黄老弟、沐老弟,老夫上次奉托你们的一件事儿,如今业已不必再办!"黄衫客倩出可能是指杜百晓之事,抱拳问道:"老人家所指何事?"于成龙目中突射凶芒。"嘿嘿"怪笑道:"就是那既号'六指剑客',又称'无事不知'的杜百晓老儿已死!"黄衫客心中一痛,竭力抑制情感,不令流露,扬眉说道:"此话当真?老人家何来此讯?是否正确?"于成龙怪笑道:"哪有不确之理,两位老弟请看,这不是杜百晓老儿的六阳魁首么?"语毕,手伸,右掌上。赫然托着一物!
    黄衫客与沐天仇注目看去,只见于成龙的右手掌上。托着一具小小骷髅头骨。'这具骷髅头骨,仅若寻常头的四分之一大小,显然经过"缩头奇技"的精工泡制。
    头顶之上,并嵌了一只小小金环,环中并系着一根细细金链。
    原来。于成龙竞以这缩小骷髅,当作随身玩物。
    黄衫客见杜百晓一代大侠,身后竟未保全尸,把头颅作了人家玩物,不禁万分悲愤,更把那杀害杜百晓的"眇目张良"卜新亭痛恨之极!
    但他心中虽万分悲愤。却仍不得不压制着这种悲愤情绪,向于成龙含笑问道:"于老人家。这种死人头骨,是不祥之物,老人家还随身佩带则甚?"于成龙狞笑道:"因为我对杜百晓老儿,怨毒太深,好容易才获得他的项上人头,遂用药泡制缩小,带在身边,时常观看解恨!"说至此处,雷远岑在"四海厅"外,高声说道:"禀谷主,卜大总管到。"于成龙身为谷主之尊,对于手下"总管",居然还在座上,略欠身形,表示迎接,可见其倚重程度。
    黄衫客与沐天仇更双双注目厅门,要看看这能够杀害前辈奇侠杜百晓、并获得于成龙如此倚重的"眇目张良"卜新亭,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位人物?
    在他们注目之下,一位身材清癯,看去约莫五十来岁的青衣眇日之人,与雷远岑走进厅内,抢前几步,向于成龙抱拳躬身说道:"属下卜新亭,参见谷主。"于成龙又复欠了欠身,摆手含笑说道:"卜兄少礼,我命雷二总管请卜兄至水阁小酌,卜兄怎么又来'四海厅'呢?"卜新亭虽受于成龙宠遇,却仍毫不僭越,执礼甚恭地,一抱双拳。陪笑说道:"属下有事欲来禀报谷主,走至'四海厅'外,恰遇雷二总管传谕,遂先来此处,再去水阁。"于成龙"哦"了一声,揣起那具骷髅头骨,目注卜新亭,伸手让座笑道:"卜兄请坐下叙话,你有何事找我?"卜新亭告谢就坐,并含笑扬眉说道:"启禀谷主,谷主交办之事。属下幸不辱命,业已率人昼夜赶工,如限完成!"于成龙闻言,面展震惊喜悦之色,目注卜新亭说道:"卜兄真是奇才,你已将出谷捷径开通,并加妥慎布置了么?"卜新亭道:"除了七道桩卡以外,属下并加布了生平最得意的'阴阳迷踪阵法'……"说到这"阴阳迷踪阵法"之际,沐天仇不禁目中一亮,剑眉徽微一挑!
    于成龙也似暗示卜新亭莫作深谈,作了一声咳嗽。
    卜新亭相当机警地,一闻于成龙咳嗽之声,便顿住话头,目光微扫黄衫客、沐天仇,向于成龙含笑问道:"这两位贵宾,是怎样称谓,谷主尚未为我引见!"于成龙"哈哈"一笑,首先指着黄衫客道:"这位关中大侠黄衫客,是业已故世的'霹雳掌'方刚方老侠士的衣钵传人。"卜新亭向黄衫客抱拳当胸,点头笑道:"在下久仰黄大侠的侠义之名,幸会!幸会!"于成龙又指着沐天仇,笑吟吟地说道:"这位老弟姓沐,名天仇,是'北天山,隐侠'逍遥羽士'的得意弟子,黄大侠的盟弟。
    也是风儿的新交好友。"卜新亭口中连称"幸会",但却从他那只獐目之内,闪射出奇异光芒,把沐天仇狠狠盯了几根!
    这也奇怪,这"眇目张良"卜新亭的目光之中,好似有种特殊慑人威力,看得沐天仇心中颇不自在!
    于成龙又指着卜新亭,向黄衫客、沐天仇笑道:"黄老弟、沐老弟,这位卜新亭兄,暂时屈就我'神工谷'总管之职,卜兄是满腹经纶,一身绝学……"话方至此,卜新亭便从座上站起身形,面带惶恐神色,向于成龙躬身说道:"谷主这'满腹经纶、一身绝学'之语,卜新亭万不敢当。属下蒙谷主活命,暨知遇拔擢探深恩,唯有竭尽驽钝,不辞肝脑涂地,以期略报万一!"卜新亭无论是词意,抑或神色方面,均充分表展对于成龙感激图报的耿耿忠诚,使黄衫客、沐天仇,看得眉头微蹙。
    于成龙则高兴得掀髯大笑,伸手在卜新亭肩上,重重一拍,扬眉说道:"卜兄切莫过谦,你带给我一颗杜百晓老儿的项上人头。
    业已足够报答我所有的恩情,异日霸业有成,于成龙绝不食言,武林之中,有你三分天下!"黄衫客暗想自己与沐天仇来此之际,于成龙还对欲图武林霸业之书,加以遮掩,如今居然已毫不避忌,可见'神工谷'准备已够,羽翼渐丰,沐天仇要想复业报仇,必将历尽艰辛,大费心力!
    就在黄衫客心中想事,眉峰不展之际,于成龙站起身彤。向卜新亭笑道:"卜兄,黄老弟与沐老弟于'桥山'归来,我为他们设宴洗尘,来来来,我们且到水阁之中去畅饮几杯!"卜新亭自然点头笑诺,于成龙目光转处,发现黄衫客神情有异,愕然问道:"老弟,你为何发怔?是在想些什么?"沐天仇知道黄衫客疏神失态,遂以一种调侃神情,代他掩饰地。接口说道:"黄大哥的心思,我猜得出来,他准是动了相思情怀,在想念我那宇文姊姊。"这几句话儿,说得异常稳妥,于成龙微笑道:"黄老弟不必相思,今日为时已晚,我们畅饮以后,便请两位老弟,在宾馆安眠,等到明晨,我便命人去往'小桃源'中,请宇文姑娘及凤儿前来相会。"黄衫客听得于成龙如此说法,知道他不打算把自己和沐天仇送去"小桃源",遂只好"唯唯"而已。
    一行四人,离了"四海厅",来到厅后水阁。
    这水阁建造得既极宽敞,又极玲珑,四外垂柳如篱,风光绝美,确实是个纳凉饮宴的上好所在。
    于成龙所备酒菜更是极为精美,卜新亭一面举杯属客,一面向黄衫客扬眉笑道:"黄大侠前去'桥山'则甚,难道是晋谒'万帝陵墓',追思这位轩辕古墓的丰功伟业?"黄衫客道:"黄帝伟业,固应追思。但我与沐贤弟此去。却是动了贪得之念!"卜新亭说道:"贪得之念?莫非'桥山'之中。出了什么宝剑仙兵、武林秘笈?"黄衫客摇头笑道:"卜大总管猜得满贪错了,我们有得的,不是什么仙兵秘笈,只是一只罕见'红龟'!"卜新亭听了"红龟"二字,讶色说道:"'红龟'确属少见,但不知此物有何功用?黄大侠与沐少侠,可曾弄到手么?"黄衫客一字不瞒地,又把赴"桥山"之经过。向卜新亭叙述一遍。说完,摇了摇头苦笑说道:"我与沐贤弟,指望取得'红龟'丹元,使风姑娘与宇文姑娘,永驻青春,红颜不老,谁知不单此愿未遂。并身历奇险。又结下'大漠五煞'拓拔兄妹…段仇怨,若非于老人家当机立断,代为斩草除根,恐难免后患,会有无限嘛烦的呢!"卜新亭静静听完。目注沐天仇,抱拳笑道:"沐少侠,在下有桩事儿,想向沐少侠请教,但万一言语欠周,却请多多担待!"沐天仇笑道:"卜大总管说哪里话来,你有事尽管请问,沐天仇有知必答,可谈不到'担待'二字。"卜新亭道:"在下浪迹江湖,眼皮子不算太浅!"沐天仇接口道:"我知道卜大总管的阅历丰富,尤其在八闽两广一带,颇著声名!"他这两句话儿。表面捧场,其实却线里藏针,暗暗含有对卜新亭讥讽之意。
    卜新亭不知是未曾听懂,抑或毫不在意,仍然独目闪光,带奸悬面笑容说道:"关于黄大侠之师,'霹雳掌'方老英雄的威名事迹。在下夙所深知。但对于沐少侠令师'逍遥羽士,四字,却尚从未曾听过……"沐天仇脸色一沉,目注卜新亭道:"卜大总管,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之中。你能知道多少?"卜新亭被他问得一怔,沐天仇又复说道:"纵横九万里的人物中,你能认识儿人?"卜新亭又是一怔,沐天仇继续冷笑说道:"卜大总管,你既熟读占今历史,识尽天下人物,却偏偏问起我恩师则甚?莫非你认为我来历不正,形迹可疑……"听至此处,卜新亭慌忙站起身形,向沐天仇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陪笑说道:"沐少侠太以言重,在下适才便恐少侠有所误会,书先便请你多多担待,并蒙少侠见允,方冒昧动问的呢。,,这卜新亭神态异常客气,但词锋却颇犀利,把沐天仇堵得俊脸通红,挑眉说道:"卜大总管,你既非对我的来历起疑,却盘问我师门则甚?"卜新亭带着满脸奸笑,语音和缓说道:"我是看出沐少侠年岁虽轻,在内功修为方面,却已到达'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的极上乎地步,令师既能做就出如此武林奇才,定系旷代人物,才想略加探问,以广见识,沐少侠千万不可误会才好。"沐天仇已在言语中对这"眇目张良"卜新亭锋芒毕露。毫不客气!
    但人家却毫不在乎,依然满面陪笑,并在言语中对于沐天仇,相当榆扬!
    这样一来,倒把沐天仇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也只好收敛锋芒。
    俊脸微红说道:"我恩师烟霞啸傲,自葆真如,足迹从未出过'北天山',并根本不管江湖中的闲事,卜大总管远居'八闽两广'一带,对于他老人家的'逍遥羽士'四字,自然不会知晓!"卜新亭"哦"了一声,起立执壶笑道:"原来如此,适才在下出言不当,曾惹起沐少侠的误会,如今且奉敬一杯,作为赔罪!"沐天仇认为这位"眇目张良",是要藉着斟酒为名,和自己较较玄功内力!"遂一轩双眉,站起身形。点了点头说道:"好,我就接受I、大总管这杯酒儿!"说完,双手持杯,脚下暗站子午,凝功蓄劲地,静看卜新亭怎样施为?
    谁知卜新亭毫未耍甚花样,平平淡淡,替沐天仇斟满杯中美酒,微微一笑说道:"沐少侠,在下是为了陪罪,真心敬酒,你不要又生误会……"话方至此,于成龙突然"呵呵"大笑说道:"卜兄不必多言。
    彼此都是武林人物,何妨切磋几样技艺,以作下酒之物,定比这满桌佳肴,更饶风味呢!"黄衫客闻言,便知沐天仇虽仗乌大寿所赠上佳易容灵药,掩饰了本来面目,但于成龙老奸巨猾,仍未完全释疑,才想藉这筵前较技之举,来看看自己与他的武功路数!
    对于这种提议,拒之徒足更启人疑,允之又易露出马脚,黄衫客遂假借举杯饮酒,暗以"蚁语传音"功力,向沐天仇耳边说道:"贤弟不妨答应于成龙较技之请,但千万不可露出你恩师所传的本门任何功力!"沐天仇因不知自己身世,及与于成龙的渊源,故觉黄衫客的耳边察语,似乎过为谨慎!
    就在此时,卜新亭向于成龙抱拳笑道:"谷主这较技之举,最好免掉了吧,慢说黄大侠关中豪俊,早著盛名,便是沐少侠也少年英发……"沐天仇不等他往下再讲,便冷笑说道:"卜大总管何必太谦,你若非身怀绝世武学,能够为于老人家代了心愿,杀却既称'六指剑客',又号'无所不知'的杜百晓么?"卜新亭"哈哈"一笑,目注沐天仇道:"沐少侠如此说法。是真要逼我献丑!"沐天仇道:"献丑是你谦辞。'逼'字更当不起,我只是从于老人家之意,想向卜大总管请教清教!"沐天仇慢慢也学得擅于言词,他分明要伸量伸量这"眇目张良"卜新亭。究竟有多高功力。却把主动之人,轻轻推到于成龙的头上!
    卜新亭尚在扰疑,于成龙业已笑道:"卜兄不必再推辞了。你便与黄老弟或沐老弟随意切磋切磋,只彼此点到为止,不许过分便了!"卜新亭见于成龙也是这般说法,便向黄衫客笑道:"黄大侠,你我较量暗器手法如何?"黄衫客生怕沐天仇少年气盛,一个按捺不住,便容易露出马脚,正想由自己出场,闻言恰合心意,便点头笑道:"在下对暗器一道,虽非擅长,但卜大总管,既然有意切磋,我也只好奉陪助兴,不辞弄斧班门了。"于成龙笑道:"卜兄与黄老弟是同用某一种暗器,还是各自分用自己的擅长之物?"黄衫客摇了摇头,向于成龙含笑说道:"于老人家。晚辈业已说过,平素不擅暗器,如今向卜大总管,勉强学步,东施效颦,就此同用一物便了。"这话说得略为有点傲气,因为黄衫客要追随卜新亭,同用一种暗器,自然是让卜新亭占了便宜。
    于成龙闻言,目注卜新亭,扬眉笑道:"卜兄,常言道:'后生可畏,如今看了黄老弟与沐老弟的英姿豪气,对此语益发信然。
    卜兄是用你的'毒蒺藜'?还是'七孔黄蜂针'呢!"沐天仇听了这两种暗器名称,便觉皱眉!
    因为"毒蒺藜"与"七孔黄蜂针"二者全是极霸道的恶毒之物,由此可见,使用这种恶毒暗器的"眇目张良"卜新亭。也是心肠恶毒之辈。
    但于成龙的语音方了,卜新亭却摆手笑道:"谷主说哪里话来,我和黄大侠只是切磋技艺,以助长酒兴,哪里用得着那些拼性命、分生死的毒辣之物。且把暗器手法,与玄功修为。并合施展……"黄衫客拱手说道:"卜大总管命题,但我是否能勉强追随,却还说不定,只是竭尽驽钝,以博于老人家与卜大总管一粲而已!"卜新亭略一偏头,侧顾水阁之中的侍女道:"你们去阁外潭边,捡取四枚差不多大小的拳大鹅卵石来。"侍女领命而去,卜新亭又取了两张纸条,一张上书"祥麟".一张上书"威凤",然后折叠起来,请黄衫客随意取一张。
    黄衫客弄不懂他葫芦之中卖的什么药,只好心中纳闷地,随手抽了一张。
    展开看时,纸上所书,却是"祥麟"二字。
    这时,侍女业已捡来四枚拳大鹅卵石,卜新亭命她放在几上,向黄衫客笑道:"黄大侠。我们不妨藉着切磋暗器手法之兴,替于谷主这'潇湘水阁'左近。添点灵景,留点佳话!"黄衫客一听便知对方所出的题目不易,遂把双目一扬,目注卜新亭道:"卜大总管。请说得明白一点,这'灵景'是怎样添法?
    '佳话'是怎样留法?"卜新亭指着距离水阁约莫丈远之处,一片满面缓苔的如屏削壁。含笑说道:"黄大侠,你我先以内家掌力,捏石成粉,然后再以这四枚鹅卵石所化石粉,在那片陡削山壁之上,打出四个字儿。
    岂不是平添'美景'了么?"黄衫客道:"我用石粉。打出'祥麟'二字。卜大总管则用石粉。打出'威凤'二字?"卜新亭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据我所知,于谷主的掌上明珠风姑娘。与沐少侠已订深交,祥麟威风,并世罕俦,我们把它勒石为颂。岂非永留'佳话'么?"黄衫客抚掌赞道:"妙极,这确是永留佳话,真亏卜大总管想得出这种绝纱花样!"沐天仇突在一旁,剑眉双挑,朗声说道:"我觉得卜大总管的这种较技之举。有点不太公平。"黄衫客与于成龙方对沐天仇,投以惊异目光,卜新亭已自明白他语中含意,微笑问道:"沐少侠,你所谓'不太公平'之意,是否指'祥麟威风'四字的笔划不匀,'祥麟'二字,共有三十三笔,'威凤'二字,只有二十二笔?"沐天仇暗佩对方的反应敏捷,点头答道:"不错,在下正是这种想法,但我要声明,绝非偏袒黄大哥,假如卜大总管,抽得'祥麟'二字。我一样会指出不太公允!"卜新亭道:"沐少侠放心,在下纵横于八闽黑道多年,素以杀人为业,'不仁'之举,容或有之,'不公'之举,保证没有!"说至此处,侧顾黄衫客含笑道:"我们就开始吧,谷主先替我们定个目标,打出字来,才会整齐好看!"于成龙微微一笑,拈起手中酒杯,便自掷出。
    噗的一声,酒杯几乎完全嵌入距离水面约莫六尺高下的削壁正中,只剩个圆圆杯口在外,但却显可看出,杯儿完整未裂!
    就这手"飞杯嵌石",而瓷质完整之举,便把黄衫客与沐天仇一齐镇住!
    黄衫客尤其心惊,暗忖生姜果是老的辣,沐天仇虽得"离尘老人"功力转注,但火候方面,仍比这淳于泰老魔化身的"神工谷主"于成龙,差了不少,何况"神工谷"中,更集贤聚异,好手如云,关于报仇复业之事,必极艰困,恐怕……
    念犹未皆,卜新亭已向他含笑说道:"黄大侠,你在杯口左面,以真草两体,打出'祥麟'二字,每字径约半尺便可,我则在杯口右面施为,我们一同开始,且各取两枚鹅卵石吧!"说完,便与黄衫客各自取了两枚鹅卵石,走到水阁栏前,双双而立。
    片刻过后。两人手中的鹅卵石,已为内力玄功所化,变成石粉。
    黄衫客首先左右双掌齐扬,两道白光,脱手飞向石壁。
    卜新亭也照样跟着施为。。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扬掌,也几乎是同时收手!
    那些布满青苔石壁之上的杯口两侧,果然显出了"祥麟威凤"等四个深嵌入壁的白色大字!
    四个字儿,都是径约半尺,大小相同,但字体却迥然各异3"祥麟"二字,"祥"是真书,"麟"是章草。
    "威风"二字,"威"是曹全碑,体隶书,"凤"字是铁篆字。
    沐天仇一见之下,方始释然,觉得卜新亭果非虚语,作到了公平地步!
    因为真书"祥"字,与隶书"威"字,差不许多,但章草"麟"字,却要比铁线篆书"凤"字,来得省事不少!
    一个笔划较多,一个书较难,情况恰好扯平,而两人同时出手,壁上字迹深浅,也颇一致,显得他们两人这场以玄功修为,加上暗器手法的切磋技艺,根本未分上下!
    沐天仇如此想法,黄衫客的想法却和他并不一致。
    黄衫客适才无论是握石成粉,或以粉镌石之上,均系竭力而为。把功行提到极致,遂连所着黄衫,都因身躯微颤而起了波纹。
    但卜新亭却是从容施为,毫未见甚痕迹,由此看来,这位"眇目张良",在功力方面,至少要比自己高出三成以上,难怪"六指剑客"杜百晓,会死在他的手下!
    对方力能胜己,故作扯平,分明是意存敬客,这份气度襟怀,也绝非寻常黑道人物所有,于成龙老魔,得此大助,势亦披猖,真须想甚良谋,把他剪除才好!
    黄衫客知己知彼,异常识趣,一俟双方收手,不等对方开口,便向卜新亭抱拳应笑道:"卜大总管真是胸罗万有的绝代奇人,慢说你绝艺神功,高明难敌,便是这一个'曹全隶书',和一个'铁线篆字,的书法之妙,亦冠当今,足令在下为之倾心拜手的了!"卜新亭咦了一声,目注黄衫客道:"我们这场切磋,秋色平分。
    并无上下,黄大侠为何如此谦虚……"黄衫客笑道:"卜大总管可胜不胜,为我留了颜面。这份襟怀气度,真比绝世神功,更令人钦敬,不愧'留侯'美誉……"说至不愧"留侯美誉",顿住话头,转对于成龙躬身笑道:"恭喜于老人家,竟获得卜大总管如此臂助,慢说世无项羽,无足争雄,即令当世武林之中,群雄扰攘,有若汉初霸业,老人家内恃绝学。外有留侯,也必先定关中,毫无疑问的了。"这几句话儿,奉承得恰到好处,使于成龙高兴得哈哈大笑地,掀髯说道:"好说,好说,卜兄贤于张良,老夫愧为刘邦,但不知黄老弟愿不愿意作个韩信?"黄衫客想不到于成龙会有这么一问,慌忙陪笑说道:"晚辈哪里育淮阴将才。最多也不过是个食肉樊哙而已,于老人家倘要赴甚'鸿门宴'时,我倒愿意保上一趟驾儿!"他以为自己这几句话儿。回答得相当俏皮,定可将于成龙应付过去。
    谁知于成龙在闻言之下,点头笑道:"好,老夫后日正要赴一次'鸿门宴',便烦黄老弟客串樊哙,保我前往了!"黄衫客万想不到自己的保驾之语,竟会弄假成真,不由双眉一蹙,愕然问道:"于老人家,你多年未出江湖,怎……怎会突然要赴什么'鸿门宴'呢?"artp9030扫描dl59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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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各显神工
    于成龙双目之中,射出一种非经细辨无法体会的阴森森杀气,尖笑两声,轩眉答道:"我于久蛰之下,确实有点静极思动,但在尚未出世之际,居然已有人寻上门来!"一面发话,一面从袖中摸出一封柬帖,递给黄衫客与沐天仇二人,共同观看。
    黄衫客与沐天仇注目看时,只见柬上写着:"龙威若在,龙胆若存,请于后夜子正时分,至'太白峰'顶,彼此一会。"柬末并未署名。只用鲜血写着"旧识债主"四字。
    黄衫客看完问道:"这柬帖是今天送来?"于成龙尚未答言。卜新亭已自答道:"是今日凌晨,在'鬼斧壑'上。用箭明射下!"沐天仇道:"送柬者是何人物?于老人家与卜大总管可已猜度出么?"于成龙双眉一挑。摇头道:"究竟是谁?我还猜不出来。但由于柬末血书。以及'债主'字样。后日的'太白峰'顶之约,必有凶险,却无疑的了!"语毕,又复目注黄衫客,含笑叫道:"黄老弟,你对于后日子夜的这场'鸿门宴',有兴趣么?愿不愿意实现方才所作的客串樊哙诺言,保我走一趟,让我得'汉王瘾,呢?"一来,黄衫客有话在先,难于食言推托。
    二来,于成龙除了本身功力盖世以外,手下更能人如云,这要自己客串保驾之举,分明是有试探意味!
    有此两点原因,故而黄衫客毫不考虑地,点头答道:"老人家既然如此看得起我,晚辈哪有不愿意勉效微劳之理?只是老人家对于后夜之会,是仅欲全身而退,抑或要把人歼除……"于成龙不等黄衫客讲完,便即笑道:"这些事儿,且等我详细考虑以后,再作决定。如今距后夜,为时尚早,我们还是尝尝这美酒伟肴,为两位老弟接风,彼此尽情一醉!"说完,向黄衫客人、沐天仇举杯致意!
    沐天仇饮了两杯酒,有点儿豪情勃发,目注卜新亭道:"卜大总管,你的绝艺神功,委实惊人,不知是否可以再露两手,让我也瞻仰瞻仰……"卜新亭独目闪光,看着沐天仇笑道:"沐少侠言中之意,是要我抛砖引玉。"沐天仇道:"引玉二字,万不敢当,但有幸得会于老人家与卜大总管这等旷世高人,我若不思求教,岂非坐失良机?"于成龙也自目注卜新亭,含笑说道:"卜兄,彼此不算外人,你便再露两手也好!"卜新亭似乎推辞不过,才无可奈何地,向沐天仇笑道:"沐少侠。你既定要我再度献丑,这回可该你来出题目了!"沐天仇闻言,遂自双眉略蹙,思忖怎样与卜新亭并较技艺,才算安稳。
    黄衫客又复藉着举杯自饮,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沐天仇耳边,悄悄说道:"贤弟想摸摸卜新亭的武功修为,究有多高。
    原无不可,但须求败不求胜,至少要隐藏两成以上功力,并绝对不可施展你恩师所传的独门绝学!"沐天仇目注黄衫客,略一点头以后,方自向卜新亭扬眉笑道:"卜大总管,我们无须费事,且极为简单地,一较内功如何!"卜新亭笑道:"只是沐少侠命题,在下当勉为其难,奉陪一试,但不知我们是对掌较功,还是藉物传力呢?"沐天仇想起黄衫客耳边所嘱之语,遂含笑说道:"对掌较功,似嫌太以剑拔弩张,还是藉物传力,来得文雅一些,不知卜大总管的意下如何?"卜新亭毫不迟疑地,立即点头答道:"在下一切如命,沐少侠请即施为,卜新亭勉强学步就是。"沐天仇随手在桌上拿起一根牙筷,放在自己与卜新亭的平均距离当中,含笑说道:"我们先彼此合作,以'隔空点穴'的内家指力,使这根牙筷升空三尺,然后便互较内力,把牙筷推送至对方面前者胜!"卜新亭笑道:"这方法确很文雅,我们快点开始,免得耽误了饮酒,有违谷主为黄大侠与沐少侠的接风美意!"说完,两人一招呼,各伸右手食指。
    他们是隔空吐力,放在桌上的那根牙筷,在内家暗劲从两端相激之下,果然慢慢腾空而起。
    等到升空二尺以后,牙筷便暂停止不动。
    沐天仇剑眉一挑,心中暗想,自己曾获离尘老人不辞解脱,转注玄功,这种收获,比服食什么灵芝朱果,还要来得有效,则在内功方面,多半定会胜过这位"眇目张良"才对……
    想至此处,好胜心起,便忘了黄衫客所嘱之语,双目神光闪处。全力施为,以内家暗劲,逼得那根原在空中静止的牙筷,向卜新亭缓缓飞去。
    卜新亭似感意外,口中轻轻"咦"了一声,也自全力施为,方把牙筷的去势阻住。
    但此时的牙筷位置,已非在两人当中,而且距离卜新亭略近寸许,换句话说,也就是沐天仇在内力表现方面,业已略占上风!
    于成龙执盅微饮,向黄衫客点头笑道:"毕竟英雄出少年,沐老弟能有这高功力,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黄衫客见沐天仇如此好胜,不禁暗皱眉头,含笑说道:"年轻人多半均有血气之勇,卜大总管经验丰富,似在留有后劲,我沐贤弟未必准能占便宜呢?"说完,也自举杯饮酒。
    其实,黄衫客饮酒是假,传话是真,他藉着杯遮挡,嘴皮微动地,又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沐天仇耳边,专注传音说道:"沐贤弟,千万不要忘了我叫你最少隐藏两成功力以上之语,因为你若性了卜新亭,于成龙必对我们疑忌更深,很多事更越发不好办了!"沐天仇分神凝听黄衫客耳边之际,那牙筷的另一端的无形劲力,突然加强,又向沐天仇这边缓缓移动。
    沐天仇因受黄衫客两度密传,不便再过分逞强。遂等那牙筷飞向原处之后,方加劲挡住,维持均衡局面。
    黄衫客见状,放下酒杯,向于成龙笑道:"于老人家,你看如何?生姜毕竟是老的辣,甘蔗还让老头甜,如今已是秋色平分情况。卜大总管可能渐占上风了。"于成龙向黄衫客看了一眼,压低语音,也几乎是用"蚁语传声"地,悄然问道:"黄老弟你刚才是否用传音密语,叫沐老弟对卜大总管故意相让?"黄衫客心中一惊,知道于成龙果然厉害,业已看破自己动作,再若掩饰,更惹生疑,只得陪笑说道:"老人家明察秋毫,说得不错,晚辈适才确曾向沐贤弟传语,但却绝非叫他有意相让……"于成龙哦了一声,黄衫客又复笑道:"老人家请想,沐贤弟虽然天纵奇才,资禀优异,但年龄毕竟太轻,便纵出娘胎练到现在,也不及卜大总管的一半火候功力,晚辈那有要他存心礼让之理?"于成龙深觉黄衫客说得有理,扬眉笑道:"黄老弟既非命沐老弟对卜大总管存心礼让,却向他传音密语则甚?"黄衫客成竹在胸,应声含笑答道:"沐贤弟年轻气盛,一向好强,我怕他输了难过,遂向他说明,既与玉风姑娘订交,又蒙老人家垂爱,彼此已不算外人,便败在卜大总管这等成名老前辈手下,也不有失礼面之事!,,这番谎话,编得义理兼备,使于成龙听得十分受用,他在闻言之下,含笑说道:"我也认为沐老弟虽具奇资尚欠火候,可能非卜大总管之敌,既然他年轻好胜,就由我来替他保存面子便了!"话完,"哈哈"一笑,向卜新亭、沐天仇二人叫道:"卜兄,沐老弟,你们如此功力悉敌,那根牙筷的质地太脆,恐怕会承受不了这种内家劲气所化的千钧压力了!"语音方落,那根牙筷果告咔嚓一声,从中断折!
    这根牙筷,断得太以突然,似是被于成龙用什么无形暗劲,加以袭击所致!
    既然事出意外,则在牙筷一断之下,沐天仇与卜新亭二人,都有点收手不住!
    于是,他们两人的无形内劲,全部转为有形,两股锐啸劲风。
    均越过断折下坠的牙筷,分向沐天仇、卜新亭两人射去。
    一则变生仓卒,二则距离太近,双方不及闪避,极可能会各中一记,弄成两败俱伤局势!
    这种危险情况,使黄衫客紧张得"呀"了一声,站起身来。
    但于成龙却"哈哈"大笑地,突然双袖齐翻地,向前轻拂而出。
    他就这样轻轻一拂,便拂出一片不带威势,但却十分强劲的袖风,从中猛截沐天仇、卜新亭双方不及收手的所发指风劲气!
    这位"神工谷主",功力着实惊人,他不仅击偏了沐天仇,卜新亭所发指风,也把两人身形,震得双双离座。踉跄几步!
    至于桌上的杯盘酒菜,也自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但沐天仇与卜新亭,也由于成龙这横加截救之举。才免得互受对方的指风袭体之伤!
    黄衫客心中明白,这便叫"解铃还是系铃人",那根牙筷,也是于成龙暗以无表劲气击断,然后再拂袖解围,在半有意、半无意之间,向沐天仇与卜新亭二人,显示了他"神工谷主"的盖世绝艺!
    在场诸人,表情各不相同。
    黄衫客是洞明就里,面含微笑,心中却暗自嘀咕:于成龙如此功高,又得了卜新停如此臂助,将来沐天仇之事,必极艰险。
    沐天仇是剑眉微剔,脸上带着一种有所不服,而勉强抑压的悻悻之色!
    卜新亭却向于成龙一挑双手指拇指,谄笑赞道:"谷主绝艺神威,委实令属下心悦诚服,若非谷主看出牙筷要断,并及时出手,排难解危,恐怕属下与沐少侠,都将难免不受伤损的了!"于成龙则又一阵踌躇满志的"哈哈"大笑说道:"互相较艺的游戏之举,到此为止,我们换上酒菜,重行畅饮,总而言之,老夫获得卜兄如此臂助,又遇合了黄老弟、沐老弟如此罕世英雄,只要一出江湖,恐怕各门各派的举世群豪,谁也无法与老夫并肩争霸的了!"他这番话,竟把黄衫客、沐天仇认成了与"神工谷"沆瀣一气的夹袋人物!
    沐天仇剑眉轩处,正待发话。却被黄衫客从桌下伸过脚儿,悄悄碰了一下。
    这时,恃女已把桌上狼藉之物搬去,换上了新鲜酒菜。
    于成龙方自意兴飞扬地,举酒敬客,突然有个相当俏艳的紫衣侍婢,走进水阁,向于成龙恭身禀道:"启禀谷主,夫人要来水阁,与谷主同饮!"于成龙闻言,先是一怔,然后皱眉说道:"紫茜,你去告诉夫人,就说有生客在座……"活方至此,水阁以外便起了一片银铃笑声,有个极脆媚的女子语音,接口说道:"有什么生客?难道我就见不得么?".随着话声,香风拂处,已有一位红衣少妇。婷婷袅袅,款摆腰肢,迈着春风俏步,走进水阁。
    黄衫客与沐天仇目光注处,见这红衣少妇,约莫花信才过二十五六光景,容貌相当艳丽,尤其是两道目光,水汪汪的,充满了诱人媚力,略一流盼下,真令定力不坚之人,会为之色授魂飞,痴然若醉!
    这时,于成龙适才顾盼自豪的谷主威风,业已尽杀,带着满面笑容,从座中站了起来。
    黄衫客与沐天仇也跟着站起,黄衫客并自暗忖,难怪于成龙会被他这如夫人迷得只知枕席之爱,淡了父女之情,原来此女确具殊色,是个人间尤物。
    于成龙手指黄衫客、沐天仇之先行引介,然后指着那红衣少妇说道:"黄老弟、沐老弟,这位就是我……我……我的夫人潘玉荷。来来来,大家一齐饮酒。"沐天仇心想于玉凤叫她"潘姨娘",于成龙却介绍为"夫人",真令人弄不懂究竟是什么身份?
    潘玉荷妙目流波,在黄衫客、沐天仇的脸上,来回一扫。边自伸手肃容,边自娇笑说道:"我以为是什么生客,黄大侠与沐少侠,既与凤姑娘订有深交,便根本不算外人,等于是自己人了!''话至此处,把两道足以勾魂摄魄的冶荡目光。专注到沐天仇的俊脸之上,媚笑着说道:"沐少侠,你的瞄头,可真不少,我家凤姑娘,一向性情高傲,目高于顶,寻常男子,想她多看一眼,都难以办得到呢。"当着于成龙,潘玉荷竟以于玉凤垂青之事,向沐天仇加以调侃,使沐天仇俊脸通红,不知应如何答对。
    这时,潘玉荷目光一蹩,看见刚刚被侍女们收在旁边,尚未取出水阁的狼藉杯盘,遂目光转注于成龙,"咦"了一声,问道:"这是怎么搞的?你们好好喝酒,难道竟会打翻桌子?"于成龙道:"不是打翻桌子,是黄老弟和沐老弟,各与卜兄较量了一乘上乎内功,夫人难道不曾看见那片削壁之上所镌的'祥麟、威风'四字?"潘玉荷似乎听得有点出于意料地,又向沐天仇看了一眼,双挑秀眉,娇笑说道:"原来沐少侠有这么高武学造诣,我也想请教请教……"沐天仇俊脸通红,口中连称"不敢"!
    潘玉荷笑道:"沐少侠怎么这样拘谨,武林人物,过招切磋,乃是常事,何'不敢,之有?但沐少侠今日早来,不宜过分劳累,我所说的请教,只是期诸异日而已。"沐天仇听她说不是当场动手,才透了口长气,敷衍地点头抱拳道:"夫人若有兴趣,晚辈改日自当奉陪,如今且借花敬佛,奉敬夫人一杯酒儿!"潘玉荷拿起杯儿,一倾而尽,面含娇笑道:"沐少侠、黄大侠既爱饮酒,我倒有点特制佳酿,可请尝试尝试!"沐天仇与黄衫客尚未答言,于成龙已自哦了一声,手抚长须,向潘玉荷含笑问道:"夫人今天难道大破悭囊,连那珍藏甚久的'百花香雪'.也舍得拿出来款待客人么?"潘玉荷道:"除了'百花香雪'之外,还有什么酒儿,当得起。特制佳酿'四字?"说至此处,指着于成龙,向沐天仇笑道:"他平日想喝我的。百花香雪,,我却不许他喝,如今听得我要拿出来招待你们,居然有点吃醋,真是老不识羞!"于成龙被潘玉荷数说,毫不动怒,只是嘿嘿怪笑。
    黄衫客抱拳笑道:"多谢夫人美意,但我们已然饮了不少,微有醉意,何必糟蹋了那等难得的罕世佳酿,不如改天……"潘玉荷截断他话头,笑道:"我今日兴致甚好,黄大侠不必推辞,你与沐少侠若不去,便是看不起我!"她这样一说,黄衫客自难推托,但听到后来,不禁诧然问道:"夫人要我们前去哪里饮酒?"潘玉荷笑道:"我的'百花香雪'藏法特别,不便取来此处,只好委屈黄大侠与沐少侠,前去我的'百花亭'了。"话完,便起身向于成龙笑道:"我先回去,略为布置,你陪同黄大侠、沐天仇等,随后就来吧!"语音顿处,又向沐天仇、黄衫客流波一笑,带着那侍婢紫茜,走出水阁。
    于成龙又似得意,又似羞惭地,向黄衫客怪笑道:"黄老弟,我把她宠得过火,处处有失礼,你们莫要见怪。"黄衫客笑道:"老人家说哪里话来,潘夫人瑶池仙品,欲以佳酿赐饮,晚辈等受宠若惊,感激不尽,怎有什么失礼之处?"于成龙听了,颇为高兴,扬眉道:"两位兄弟不以为意,我们就前去'百花亭'吧,那'百花香雪',着实风味隽绝,她轻易不肯取以待客的呢!"边自说话,边自站起身来,走出水阁。
    黄衫客与沐天仇随后举步,但沐天仇却以"蚁语传音"功力,向黄衫客耳边悄然叫道:"大哥,那潘玉荷目光如水,妖艳异常,所谓'百花亭'能去得么?"黄衫客手以传音术答道:"有于成龙在一起,去去不妨,何况乌老人家为贤弟所卜'先天易数'之中,有'遇亭而安,一语,-贤弟难道忘记了么?"沐天仇对黄衫客末后一语,并不十分同意。因为他对鸟大寿卜卦语,只抱着姑妄听之态度,并不深信。比如,若照"逢阁莫入"四字,适才水阁饮酒,便应蕴藏凶险,事实上并无甚不安。可见乌大寿的"逢阁莫入"已失灵验。那么,"遇亭而安"也就未必应验了。
    因此他想:阁中有险竟无险,亭内能安或不安。
    他心中这些念头并未说出口,只在心中自行加添戒意,决定多加谨慎而已。
    出得水阁,卜新亭向于成龙躬身笑道:"启禀谷主,'百花亭'之宴,属下不奉陪了……"于成龙想起方才潘玉荷未曾邀,他忙自笑道:"卜兄,玉荷方才虽然忘了请你,但你是自己人……"话方至此,卜新亭便哈哈笑起来,道:"谷主说哪里话来?诚如谷主言。属下是自己人,哪里会挑剔江湖待客礼数,我是对新布'阴阳迷踪阵法'不大放心,要想再加以详细检查,看看可有疏漏处。"这几句儿听得于成龙满怀高兴,伸手拍拍卜新亭的肩头,含笑赞道:"卜兄这样说法,我便不拉你前往'百花亭',总之一切偏劳,得你这等负责、这等能干的一位臂助,真是我于成龙的三生之幸。"沐天仇突然双眉略轩,向卜新亭问道:"大总管,你这'阴阳迷踪法',是自行创造的,还是以古圣先贤所遗留下来阵法。作为蓝本?"黄衫客想不到沐天仇竟问出这几句话来,不禁眉头双皱。想要加以阻止,因为这等于探问人家机密,容易招人疑虑。
    可是,此际卜新亭已闻言答话:"这种阵法,是我综合古圣先贤阵法,再加研制而成,沐少侠若精于此道,改日不妨驾临阵中予以指点。"沐天仇脸上一红,抱拳讪讪说道:"卜大总管会错意了,在下对阵法一道,并无心得,只是觉得'阴阳迷踪'的阵名好听,又是前未所闻,才向卜大总管有所请教。"卜新亭哦了一声,独目闪亮道:"沐少侠去饮酒吧,等我这阵布咒得完整无缺之后,再陪同黄大侠、沐少侠,至阵中一观变化,并乞高明指正。"说完抱拳一礼,飘然而去。
    于成龙手抚垂胸银须髯,向沐天仇含笑叫道:"沐兄弟,我这位卜大总管,是否文通武达,无论在智计方面,或功力方面,均臻上乘。在当世武林之中,着实不可得的呢?"沐天仇连连点头之下,突然灵机一动,暗作挑拨道:"于老人家之言自然不差,但……"他在说这个"但"字之际,故意把语音拖长,然后并加以停顿。
    于成龙问道:"沐兄弟怎么不说下去?"沐天仇淡淡答道:"我觉得以卜大总管如此文武俱臻一流的旷世奇才,怎会屈居人下?他是为富贵所淫,还是为威武所屈?"黄衫客知道沐天仇在预作离间,不禁心中暗暗嘉许,觉得沐天仇这几句话说得恰到好处。
    于成龙听得先是一怔,旋即微笑说道:"难怪,难怪,沐贤弟因不知内情,难怪有这种想法。"沐天仇闻言之下,方自有点茫然,于成龙已面带得意笑容,扬眉说道:"卜新亭投靠本谷之意,一非为贫贱所移,二非为富贵所淫,三非为威武所屈,他只是感恩图报,愿尽所能,作我臂助……"沐天仇方一点头,于成龙又把怎样发现卜新亭被仇家围袭。身受重伤,垂危壑上,自己怎样乐施灵药,为他调养保命经过,说了一遍。
    说完。笑道:"沐兄弟请想,武林人物讲的是恩怨分明,受人点滴,当报涌泉,何况……"黄衫客一旁笑道:"于老人家,你怎么也语音忽顿,不肯说将下去呢?"于成龙双眉一挑,目中精芒电闪说道:"何况他的一身功力,虽臻上乘,还是差一筹……"黄衫客想起刚才于成龙当席献技之事,遂乘机奉承道:"不错,不错,方才老人家当筵化解,使我沐贤弟与卜大总管互相免为对方失手所伤之际,曾显露绝顶神功,那种纯青火候,当世武林中,是无人能望其项背的了!"于成龙果被奉承得眉飞色舞,含笑又道:"故而,卜新亭之甘于在'神工谷'中。屈就总管,共有两种原因,一是身受我活命之恩,感激图报!一是在功力方面,对我心服……"黄衫客心想,反正捧死人不要尝命',遂又笑道:"于老人家,我认为这两种理由之外,可能还有第三种理由呢!"于成龙双目之中闪烁异彩,问道:"黄兄弟有何高见?"黄衫客笑道:"我有一种看法,认为英雄最怕的,便是寂寞二字。"于成龙笑着点头道:"诚然,不遇,这是不移定论。以我自己而言,二十年谷中幽居,虽然食有兼味,伴有佳人,但仍熬不住'清闲寂寞'四字。"黄衫客道:"于老人家是英雄,不甘寂寞,卜大总管也是英雄。
    自也不甘寂寞……"于成龙看了黄衫客一眼,点头说道:"黄老弟定然有什么高论,请说下去。"黄衫客双眉微扬,目兴神光道:"卜大总管既然不甘寂寞,必想在江湖中闯出一番事业,但常言道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又道是,双拳不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比如f、大总管在'鬼斧壑'之上,身受重伤,并非业艺不敌,只是受仇家围攻所致……"于成龙道:"事实确是如此,黄老弟若是看了卜新亭兄弟当时身I二所受刀剑箭镞伤痕,便知向他围攻之人,至少在七名以上。"黄衫客道:"正因如此,卜大总管便悟出,除非心甘寂寞。隐于山林。否则便必须有所归趋。而放眼武林各派,谁能比得上于老人家'神工谷'中的富堪敌国?谁能比得上老人家的雄才大略。
    和'神工谷'内的好手如云?于是在良禽择木而栖的原因。和感恩图报之下,他遂决定把一身所学,来个'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好好开创一番武林霸业的了。"于成龙长叹一声,目注黄衫客道:"黄衫客,你这番分析,多么深刻!足见盖代文才。适才卜新亭切磋。又流露了上乘武学。
    你也不应该寂寞,有所归趋……"黄衫客听出于成龙要自己又投靠"神工谷"中,微笑接口道:"于老人家莫要如此说法,一来晚辈年岁尚轻,文浅武薄,不配称为英雄,根本不会有不甘寂寞之念;二来,我和沐贤弟一盟至好,生死不离,他的行踪也就是我的行踪,老人家可明白么?"这番话儿,暗示留得住沐天仇,方能留得住他,旨在促使于成龙考虑沐天仇与于玉凤相爱之事。
    于成龙也是玲珑剔透、老奸巨猾的人物。自然在闻言之后。立即听出了黄衫客的弦外之音。
    于是,目光略瞥沐天仇,向黄衫客点头道:"黄老弟的话儿,我已明白。两位老弟且在'神工谷',做上几日贵宾,我自会决定一切。"沐天仇因只顾观察沿途所经的一切景物,心中正在盘算另外一种叫他迷惑的事,故而未曾发觉黄衫客与于成龙互相答话之中,有关自己的隐约情事。
    又转过一角花园,黄衫客指着一座建筑得极为华丽的楼阁,向于成龙问道:"于老人家,这座楼阁,前临花园,后倚飞泉,建筑既美。形势又佳。定是夫人所居的了?"于成龙笑道:"自是英雄垂暮日,温泉不住往何乡?黄老弟莫要笑我荒唐和穷奢极欲才好。"黄衫客道:"老人家龙马精神,老当益壮,何言垂暮二字?常言道。老尚风流是寿,征这点享受,并不过分。"沐天仇因不明其中原委,心头不免惊奇。暗忖道:"大哥绝非阿谀附势之人,怎么对于成龙大献殷勤,仿佛拚命趋奉则甚?"这时,黄衫客又复手指那华丽楼阁,向于成龙问道:"于老人家,你既建得如此华屋,必有佳名了。"于成龙笑道:"这楼阁名称俗气得很,叫做'绮情阁'."黄衫客一听"绮情阁'三字,不禁一惊,心想:又是一阁?这座"绮情阁",大概和乌大寿所卜先天易数中的"逢阁莫入"有点关系,自己千万要记住,不要进去!
    黄衫客又指着"绮情阁"的一座八角,含笑问道:"那座亭座落花园之中,定是潘夫人赐饮所在'百花亭'了?"于成龙点头道:"正是,这'神工谷"中,乃灵气所钟,真所谓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亭外不断有'百花'怒放,遂以'百花'为名。"沐天仇问道:"于老人家既然居于洞天福地之中,何必还向汀湖动念?".沐天仇不明白自己与于成龙的微妙关系,还由于于玉风身上,爱屋及鸟。想见机劝他泯却逞中争霸的重出江湖之念。
    于成龙微徽一笑,目注沐天仇扬眉道:"兄弟有所不知……"黄衫客不欲他们之间发生争辩,遂截断于成龙的话头,手指前方笑道:"于老人家请看,紫茜姑娘已然迎接我们来了。"于成龙注目看去,果见紫茜姑娘姗姗迎来,潘玉荷与一白衣少年也走出"百花亭"外。
    他一见白衣少年,不由眉头微皱,自语说道:"玉荷真是,这种场合,把他找来则甚?"黄衫客道:"于老人家,另一位与夫人并肩立在亭外的白衣少年是谁?"于成龙道:"是我内弟潘玉龙,他年轻少不更事,万一有甚不周到之处,黄老弟与沐老弟还看在我的面上,多多担待担待。"黄衫客想起上次来,于玉凤曾说过怒掴潘玉龙之事,遂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沐天仇耳边说道:"沐贤弟,那潘玉龙是你情敌,我们来此是客,他纵或态度不对,贤弟也佯作不知,尽量容忍一些。"沐天仇白了黄衫客一眼,点了点头。
    这时紫茜已走到诸人面前,躬身说道:"启禀谷主,夫人因两位贵宾已在'水阁'用过一餐,遂不备菜肴,改以'百花小吃'待客。"于成龙面带笑容,侧顾黄衫客、沐天仇笑道:"改得好,改碍好。两位老弟且尝尝这'百花小吃',包管别有风味。"沐天仇道:"这'百花小吃',莫非便以亭外百花作为烹调的材料?"紫茜笑道:"正是,沐少侠在尝试我家夫人的烹调手段之后。
    定会齿颊留香,赞不绝口。"说话之间,业已走到"百花亭"前。
    潘玉荷走前一步,向黄衫客、沐天仇二人,含笑说道:"黄大侠,沐少侠,我来为你们引见引见。这是我兄弟潘玉龙……"语音略顿,偏头向潘玉龙扬眉笑道:"龙弟,这位是关中大侠黄衫客,这位是沐少侠沐天仇,全是一世人杰。"潘玉龙向黄沐二人,略一抱拳,但目光之中,却显然流露出不大友善的意味。
    沐天仇已得黄衫客密嘱,自然不与计较,仍是含笑抱拳,走进"百花亭"内。
    这"百花亭"虽然范围不大,风光却是绝美。
    亭中,有一张大理石圆桌,以及五双石鼓,可充座位。
    石桌中并镶嵌了一朵白色荷花,花心有一小孔,不知何用?
    潘玉荷让客就座,侧顾紫茜道:"嘉宾已到你先起菜,我来摆杯斟酒。"紫茜退下,潘玉荷便从一个提盒之内,取出五只酒杯,摆在各人面前。
    黄衫客相当识货,见那杯是上好玉质,通体无瑕,色如羊脂,不禁失声叹道:"昔人有咏'葡萄美酒夜光杯',不想见于今日。这种'夜光杯,所制酒器,富贵之家,即如公侯府第中,想觅一只都难,夫人却一提就是五只,足见于老人家的'神工谷'中,真是众美俱备的了。"于成龙拈须微笑,未曾答话,潘玉荷又扬眉笑道:"夜光杯不输昔人宝物,葡萄美酒又何足为奇?黄大侠,沐少侠且尝我的。百花香雪',看看是否你得上是'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呢?"话完,伸手一指,桌上白玉荷花的花心中小孔之中,竟飞出一线小泉,带着清冽酒香,飞注黄衫客面前的杯内。
    黄衫客心中一惊,暗忖,倘若这是机械作用,自然不足为奇,否则,这潘玉荷的武功修为,便不可加以轻视了。
    黄衫客杯中一满,酒泉又改注沐天仇杯中。
    一直把五只夜光杯都斟满,酒泉方止,桌上也未见丝毫洒落酒渍。
    黄衫客见于成龙一直含笑静观,未曾出声,不禁恍然领悟。
    他猜出,"飞泉斟酒"是机械作用,故而潘玉荷要亲手施为,把酒不摆在定位。
    至于那线酒泉收发转注之间,毫无洒落狼藉的原因,则是于成龙暗中施展上乘玄功,帮潘玉荷作了面子。
    斟酒方毕,紫茜也取来四色酒菜,放在石桌之上。
    潘玉荷举标属客,向黄沐二人含笑道:"黄大侠沐少侠,你们清尝尝这酒味如何?"黄衫客举杯微饮,觉得酒味之清冽香醇,果是生平仅见,不禁赞不绝口。
    沐天仇目注潘玉荷,微笑问道:"请教夫人,这'百花香雪'是梅技积雪酿渍百花制成?"潘玉荷笑道:"梅枝积雪的香气不够,我是用梅蕊积雪,故而格外难得,尤其贮酒之处,是在这'百花亭'下清凉无比的泉眼之中,时间更陈达十年以上,方有如此清凉冷冽程度!"于成龙笑道:"黄老弟、沐老弟,好好喝两杯吧,这酒儿酿制不易,贮放尤难,她平时珍惜异常,取以待客,这还是第一次呢!"潘玉荷夹了两片油炸玉兰花,送到沐天仇盘中,妙目流波地笑道:"沐少侠请用点菜吧,这是油炸玉兰花,那是凉拌椿花,那是清炒萱花,那是玫瑰花饼,待会儿还有一大盘百花羹,请每样尝点,或许会比一般鸡鸭鱼肉,莼笋薤菘等荤素菜肴,另有清芬之味。"沐天仇见于成龙还在座,潘玉荷对于自己,便有点眉目传情,不禁耳根发热,连声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敢劳动夫人布菜。"说话之间。潘玉荷已把四色酒菜,每样替沐天仇夹了一些,又向身边所坐的潘玉龙笑道:"龙弟,你怎不敬黄大侠和沐少侠一杯酒呢?"潘玉龙闻言,先与黄衫客干了一杯,然后向沐天仇面带勉强笑容,把杯举起。
    沐天仇也举起酒杯,却觉得有股内家暗劲,当胸撞来。
    这股暗劲,并不太强,沐天仇猜出潘玉龙碍于于成龙,不敢当筵行凶。只想把自己手中酒杯撞翻泼得衣裳狼藉地,失礼失窘而已。
    用意既明,沐天仇根本不加反击,只是神色自如地,把潘玉龙所敬的那杯酒儿,徐徐饮尽!
    于龙龙似已有所觉察,神情冷峻地,向潘玉龙看了一眼,皱眉欲语未语。
    潘玉龙倒也识相,立刻站起身形,向于成龙、潘玉荷二人,抱拳说道:"谷主,姊姊,我还有点事儿待办,想先行告退一步!"于成龙"嗯"了一声,点头说道:"你替我传个口令,令凤儿与宇文姑娘,明晨前来'四海厅'中,和黄老弟、沐老弟等相见。"潘玉龙又向沐天仇非友善地盯了两眼,恭身退出这"百花亭"外。
    于成龙等潘玉龙走去,目注潘玉荷道:"你要他来此则甚?"一语未毕,潘玉荷便大发娇嗔,扬眉接道:"为什么不可以在此,难道做弟弟的,还不能前来,看看姊姊?"于成龙被她顶得一怔,目光转处,陪笑说道:"他来看你,自然不妨。但对本谷主嘉宾,有所失敬,便连你这作主人的,也未免略失光彩!"潘玉荷"哦"了一声,失惊问道:"他对谁有所失敬?"于成龙道:"我看他适才敬酒之际,掌心微竖,多半是暗运功力。向沐老弟作了什么手脚?"潘玉荷闻言,又把两道水淋淋的目光,盯在沐天仇的脸上,皱眉问道:"沐少侠,当真会有此事?我兄弟是否对你有不敬之举?"沐天仇觉得不便承认,也不便否认,遂来个滑头动作,付诸微徽一笑!
    潘玉荷是玲珑剔透之人,自然懂得沐天仇这微笑含意,遂立即起立欣然笑道:"沐少侠,我兄弟刚才还说闻得少侠年岁轻轻,英雄盖世,想要讨教讨教,增点见识,我骂他不知天高地厚,千万莫以秋云蔽月,螳臂挡车,谁知他仍悻悻,有所失敬,尚请沐少侠多多包涵才好!"沐天仇也自离座站起,向潘玉荷抱拳笑道:"潘夫人说哪里话来,武林人物互相试技之举,太以寻常,在下怎会对此有所介意?"潘玉荷笑道:"沐少侠既如此大度包容,明日我便在'绮情阁'中,设宴陪礼,替我兄弟谢罪!"沐天仇想起乌大寿所作"逢阁莫入"卦语,心中一惊,慌忙摇手说道:"多谢多谢,夫人明日宠宴,在上敬辞……"潘玉荷不等沐天仇直往下说,便自嫣然一笑,截断他的话头,扬眉问道:"沐少侠,你拒绝我明日之宴,有何道理?是嫌我居'绮情阁'肮脏?还是不容许我替兄弟道歉?"潘玉荷以笑发言,擅于词令,这几句话儿,说得极具技巧,使人难于推托。
    黄衫客一来也认为潘玉荷如此措词,不便坚拒,二来觉得既有于成龙在场,纵去"绮情阁"饮酒,潘玉荷也不会对沐天仇有甚不轨举措,遂代表沐天仇发话,向潘玉荷点头笑道:"既承潘夫人如此垂爱,我弟兄明日便来叨扰珍馐就是。"潘玉荷闻言,好生高兴地,娇笑说道:"还是黄大侠来得爽气,你们两位,远来劳顿,今日请至'四海厅'中的宾馆歇息,明日申未时分,我命紫茜,前去奉邀便了。"黄衫客连连点头,起身告别。潘玉荷笑道:"黄大侠与沐少侠急些什么?还有一碗相当味美的'百花羹,尚未……"黄衫客笑道:"诚如夫人之言,我弟兄远路赶来,有些劳累,亟须歇息,那碗'百花羹'便留待明日,再奉扰吧!"潘玉荷也不坚留,便命紫茜,把黄衫客、沐天仇,送至"四海厅"中,两间相当精臻的宾馆之中安歇。
    沐天仇等紫茜走后,目注黄衫客皱眉叫道:"大哥,我是求你设法拒绝潘玉荷的邀请,你怎么倒答应她在'绮情阁,中的邀宴了呢?"黄衫客笑道:"潘玉荷措词极巧,我们除非当时翻脸,彼此抓破面皮以外,委实无法拒绝她那项邀请……"说至此向沐天仇看了一眼,含笑道:"贤弟,我们既入'神工谷',一切食宿,少不得叨扰主人,你又何必坚拒……"沐天仇不等黄衫客再往下说,便自点头说道:"大哥难道忘了乌大寿老人家指示的'逢阁莫入'么?潘玉荷是在'绮情阁'中请客,我……我有点不愿去呢。"黄衫客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但'逢阁莫入'之'阁',譬如我们先在'水阁',之时并未出甚差错,可见得暗中多加提防,自是应为,倘若一见'阁'字,便均胆战心惊,不敢进入。却属矫枉过正……"沐天仇听得俊脸一热,黄衫客又复笑道:"我再打个譬方,乌老人家,先天易数卦词中'逢阁莫入'的下一句是'遇亭而安',贤弟倘若一遇卜新亭,便可安然无恙,岂非天大笑话?"沐天仇昕黄衫客说得有理,也不禁连连点头。
    黄衫客道:"那潘玉荷就一双水汪的桃花媚眼,确是欲海妖姬,但于成龙在座,潘玉荷纵动邪心,也不敢有甚轨外举措,何况贤弟还有镖客保驾……",沐天仇诧然不解地,向黄衫客皱眉问道:"什么叫'镖客保驾'?小弟不解。莫非大哥动了'保镖'的瘾,既要保于成龙去闯'太白峰',又要保小弟前往'绮情阁'么?"黄衫客笑道:"'绮情阁'之宴,我也是被请客人之一,不能算作'保镖',自然另有能手!"'沐天仇诧道:"另有能手?这'保镖能手'是谁?我怎么一点也想不出来?"黄衫客"哈哈"一笑,目注沐天仇道:"贤弟忘了明日便得与你风妹及你宇文姊姊相会了么?有了这两位厉害无比的'红粉镖客,保驾赴宴,潘玉荷纵令摆设什么风流阵仗。也不足为患的了。"沐天仇目光一亮,微轩剑眉说道:"倘若如此,自然不妨,就怕凤妹不肯前去'绮情阁'呢?"黄衫客道:"贤弟何出此言?"沐天仇道:"凤妹与她这潘姨娘不睦,更看不起其弟潘玉龙,上次便曾把他痛掴一掌,打落门牙……"黄衫客听至此处,便向沐天仇摇手笑道:"贤弟放心,女孩儿家是爱情至上,吃醋第一,于玉凤听得潘玉荷要请你到'绮情阁'中赴宴,必会自告奋勇,做你的'保驾镖客'!"沐天仇听得苦笑一声,目注黄衫客道:"大哥外貌像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莽丈夫,谁知竞对女孩儿家心理,研究得相当透彻……"黄衫客笑道:"我自信这种判断,不会有错,何况还有宇文娇在旁,可以大敲边鼓,即令风妹不愿随行,也会被于文娇拖得一同前去。"沐天仇心内一宽,点头含笑说道:"宇文姊姊和风妹,若与我们同去,自然省事无妨,那潘玉荷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了!"黄衫客笑道:"纵有波涛风险,也是明朝之事,今夜我们且酣然一梦,养足精神,才好应付各种尴尬场面。"沐天仇点头一笑,黄衫客便告别回隔房间安歇。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黄衫客与沐天仇以为今夜安稳,偏偏今夜便起风涛!
    沐天仇闭上双目,将睡未睡之间,鼻中突然嗅得一种奇异香气,弥漫室内。
    他知道有异,要想摒住呼吸,但已略迟一步,嗅入毒香,并告头昏身软的,动弹不得!
    窗门微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飘身入室。
    沐天仇自知此人来意不善,但苦于中了迷香毒力,周身难动,只得听凭宰割而已。
    黑衣蒙面人入室以后,目光一扫,见室中别无他人,门户又已关的,遂放心胆大地,从怀中取出一柄寒光闪闪好锋利匕首!
    换了旁人,在这种情况下,定已瞑目待死!
    沐天仇虽已无力抗拒,却仍不甘瞑目,他想叫黄衫客,苦于无法开口,遂瞪着双目,看这黑衣蒙面人,把自己怎样处置!
    黑衣蒙面人似乎对这宾馆情况,极为熟悉,知道黄衫客就在隔室。故而始终不开口说话,以防有所惊动!
    他走到床前,右手执紧匕首,左手却持着一张纸条,向沐天仇略加展示。
    纸条上赫然写着"我要你死"四个大字!
    起初,沐天仇发觉身中迷香之际,还以为这黑衣蒙面人,是潘玉荷所扮,要想倚仗着刀,有甚下流举措!
    但等黑衣蒙面人取出匕首,又展示出这张杀气森森,且有威胁意味的"我要你死"纸条之后,沐天仇方知自己料错,此人不是潘玉荷来作"倒采花"偷汉之举!
    对方既然展示纸条,显系心肠恶毒,要使自己在死前,还要先受精神威胁!
    沐天仇料中对方用意,遂只在嘴角间报以冷冷一笑,显示自己视死如归,毫无怯惧之意!
    黑衣蒙面人终于开口,他把语音压到低得不能再低的程度,冷冷说道:"沐家小贼你还逞英雄不怕死么?我先把你这双贼眼挖掉!"说至此处,手起刀落,果然先扎向沐天仇的右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这际,一缕指风,横空而至,弹在黑衣蒙面人的右肘"麻筋"穴之上!
    黑衣蒙面人只觉整只右臂,一阵酸麻,匕首脱手而落!
    他本是扎向沐天仇的右眼,这一受震脱,那柄匕首寒芒闪闪的锋利,竞更为险煞人也,坠向沐天仇的咽喉要害!
    但寒光虽达咽喉要害,却只差毫厘地,倏然停止,不曾对沐天仇构成任何伤害。
    这情况,并不是那柄匕首忽然通灵,向沐天仇卖甚交情,而是被人太以凑巧适时地,将匕首接在手内。
    这接住匕首之人,也是黑衣蒙面,同样是从窗外纵入。
    于是,这一先一后两个黑衣蒙面人,竟在沐天仇卧榻之前,相互对立。
    先来的黑衣蒙面人,向后来的黑衣蒙面人,压低语音问道:"你是何人?敢管我的闲事?"后来的黑衣蒙面人,冷笑一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却知道你是谁。不信我就说给你听,说对了你就给你滚!"话完,大概是改用"蚁语传声"功力,嘴皮微动地,向那先来的黑衣蒙面人,简略一语!
    先来的黑衣蒙面人,闻言骇然,一闪身形,便自穿窗而出!
    后来的黑衣蒙面人,抄起桌上一壶凉茶,便浇向沐天仇的头面之上,为他解除所中迷香毒力!
    "砰!"房门被人一掌震破,黄衫客电疾冲入。
    他是被黑衣人对话的语音惊醒,知道沐天仇房中有变,遂赶紧前来察看!
    黄衫客目光注处,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用茶壶浇向沐天仇,不禁暴喝道:"匹夫欺人太甚,你且吃我一掌l"手随声发,一式"景阳撞钟",带着劲急掌风,便向黑衣蒙面人的背后击到!
    这时,沐天仇被凉茶一浇,毒力已解,慌忙叫道:"大哥莫弄错了,这位是救我之人!"沐天仇发话稍迟,等黄衫客听清之后,要想收手,却因掌风业已发出,那里还收摄得住?
    他收不住,那黑衣蒙面人也闪避不开!
    于是,黄衫客这招"景阳撞钟"的劲气真力,便击中了那黑衣蒙面人的后背要害部位!
    黄衫客自知近来功力大进,这一来,定把这位营救沐天仇之人,击得不死也带重伤,不禁愧悚不已!
    谁知他这里方自愧悚,口中惊呼"哎呀"之际,一股韧劲已极的阴柔真力,竟从黑衣蒙面人的背后发出!
    这股阴柔真力,不单护住黑衣蒙面人背后要害,未曾受伤,并把黄衫客的掌力震回,使他脏腑微荡,踉跄一步!
    黄衫客又惊又喜,目注对方说道:"足下何人,真好功力,并请恕黄某冒昧出手之罪!"那黑衣蒙面人,转过身来,向黄衫客说道:"黄大侠,我们曾在一起饮酒较技,难道你就听不出我的语音了么?"黄衫客惊道:"足下难道是'眇目张良'卜大总管?"黑衣蒙面人伸手摘去蒙面黑巾,赫然是那"眇目张良"卜新亭,对黄衫客点头笑着说道:"多谢黄大侠,临时收劲,缩掌施仁,否则我仓卒所聚的一点薄弱护身真气,必被震散,一条老命,也多半保不住了!"黄衫客面红耳赤,正自好生惭愧,沐天仇已起身下榻向卜新亭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卜大总管的救命之德,若非你适时接住匕首,沐天仇咽喉早断,必遭惨死的了。"卜新亭手中还持着那柄锋利匕首,他略一审视,揣入怀中,向沐天仇笑道:"沐天仇不必多礼,你既是'神工谷'内贵宾,卜新亭自有保卫安全之责!……"沐天仇问道:"那先以迷香暗算,又欲持刀对我加害的黑衣蒙面人是谁?卜大总管可知道吗?"I、新亭摇了摇头,眉峰微蹙答道:"如今尚不知道,等我查明以后,定必拿他前来,听凭沐少侠问罪就是!"说至此处,向黄衫客、沐天仇二人,略一抱拳,含笑又道:"在下身负总管之责,必须再去谷内各处巡查,黄大侠与沐少侠请安歇吧,不会再有什么事j"说完,身形闪处,便自穿窗而去。
    沐天仇将自己先中迷香,以迄卜新亭赶来相救等情形,对黄衫客细述了一遍,苦笑叫道:"大哥,我真万想不到,第二个救了我性命的黑衣蒙面人,竟是'眇目张良'卜新亭,这一来乌大寿老人家的'遇亭而安'卦语,不是灵验了么?"黄衫客也好生惊奇地,皱眉苦笑说道:"我真想不到会有两个黑衣蒙面人来此,一个想杀贤弟,另一个却救贤弟,而救贤弟的一个,偏偏又是'眇目张良'卜新亭,事情真是复杂……"说至此处,目注沐天仇,诧声问道:"在贤弟的猜测之中,那先来害你的黑衣蒙面人是谁?"沐天仇俊脸上微觉发烧地,苦笑答道:"我在初中迷香时,曾以为那黑蒙面人。是潘玉荷所扮,来此有甚无耻图谋。"黄衫客点头答道:"我也有这种想法,难道不是她么?"沐天仇讪讪又道:"潘玉荷目光如水,其意甚邪,倘若是她,大概不会拔出匕首,要想杀我,而且在最后狠狠发话之际,分明是男子语音!"黄衫客道:"那可能便是曾对于玉凤有过邪念的潘玉龙了!"沐天仇点头道:"可能是他。但我俩只是猜度而已,那'眇目张良'卜新亭的心中,却明明白白,只是不肯实告!"话完,又把卜新亭曾经用传音密语,揭破那黑衣蒙面人的身份。才惊得那人。仓惶遁去之事,向黄衫客相告。
    黄衫客叹道:"这也难怪。卜新亭身为'神工谷'总管,自然要对谷中之人,加以维护,他肯出手搭救贤弟,已经蛮不错_r!"沐天仇满面愁容,神怀十分懊丧。
    黄衫客笑道:"一切惊险。已成过去,贤弟还这样愁眉苫脸地,放它不下则甚?"沐天仇道:"大丈夫受人点滴,当报涌泉,卜新亭曾经伤害杜百晓老人家,是我们应该诛除的凶邪之一,如今,小弟却平白无端地,受了他的救命之恩,这笔账儿,将来却怎么算法?"黄衫客听得先是一怔,旋即摆手说道:"这段恩怨,虽甚错综复杂,但有更错综、更复杂的恩怨,即将弄到我们头上……"话方至此,沐天仇神色一惊,注目问道:"大哥所说更错综、更复杂的怨恩,是指何事?"黄衫客几乎想根据那封"玉凤之心"秘帖,告诉沐天仇身世之谜,但转念一想,仍觉时地不宜,万一沐天仇知情以后,冲动起来,因准备不够,众寡悬殊,极可能反而报仇不成,断送掉一条小命。
    故而,他虽话到喉边,仍然忍住,向沐天仇含笑说道:"有桩事儿,尚未到宣布时期,希望贤弟能体谅愚兄苦衷,暂时不要动问。"沐天仇向黄衫客看了一眼,皱眉说道:"大哥,你一向磊落雄豪,怎么如今变得有点……"'他本来想说"鬼鬼祟祟",但话到口边,却自觉不太好听,硬把话头截断。
    话头截断,黄衫客仍听得出,苦笑接口说道:"我承认我确实有点鬼鬼祟祟,但贤弟应该相信我绝对出于善意,一到时机恰当之际,便会源源本本地,告诉你了。"沐天仇闻言,知道黄衫客既然这等说法,便算再复追问,也必问不出所以然来,只得颔首说道:"好,好大哥既不肯讲,我又何必多问?时光不早,你请回房睡觉去吧!"黄衫客笑道:"何必回房?我便与贤弟同住一室,抵足而眠便了。"他是生恐余波未尽,沐天仇再遇危机,才故意这等说法。
    话完之后,根本不等沐天仇表示意见地,便向榻上和衣躺下。
    沐天仇自然体会出盟兄的心意,微微一笑,随即安寝。
    这盟兄弟二人,虽然同床,却是异梦。
    所谓"异梦",就是他们两人,一个睡得十分香甜,一个却几乎整个晚上未能合眼。
    睡得十分香甜的,是沐天仇,黄衫客则恐更生祸变,一直提神警戒,不敢睡着。
    沐天仇不单睡得沉酣,并还大说梦话,梦话中便有他想说而未说的"大哥,你……你一向磊落雄豪,怎么如今变得有点鬼魁祟祟"之语。
    黄衫客听在耳中,不禁苦笑,暗忖要对沐天仇说明身世。非要先使于玉凤相信于成龙不单不是她生身之父,并是她杀母之仇不可。
    但这种情节,真假之间。,关系太大,是否仅凭一封"玉风之心"秘帖,便可使于玉风深信不疑,委实太无把握。
    黄衫客反复寻思,拿不稳主意之下,曙光业已透窗了。
    沐天仇一梦方回,见黄衫客倚枕未睡,满面倦容,不禁"呀"了一声。歉然笑道:"大哥不敢放心,竞未睡么?如今我已睡够,该你睡了。"黄衫客也不客气,向沐天仇含笑说道:"贤弟,这'神工谷'绝非善地,我们身处龙潭虎穴之中,务须事事小心,你已醒来,我便睡上一会也好。"说完,他因彻夜未睡,精神有点疲倦,遂当真渐渐熟睡。
    沐天仇起身,一面盥洗,一面想起昨夜之事,觉得若非卜新亭及时援手,自己必死无疑,欠了这位"眇目张良"的一份厚厚人情,却是如何补报?
    正自想得皱眉之际,卧室门外,忽起剥奋声息。沐天仇问道:"何人扣门?"门外响起卜新亭的语音,含笑说道:"沐少侠起身了么?卜新亭有事求见。"沐天仇听得是卜新亭,遂赶紧开门,但房门才开,便微吃一惊,往后退了半步。
    原来,卜新亭手中托了一具银盘,盘内赫然摆着一颗血淋淋的狰狞人头。
    沐天仇目光注处,挑眉愕然问道;"卜大总管,你……你把这人头,送来做甚?"卜新亭指着盘中人头,含笑答道:"这就是昨夜来此,冒犯沐少侠的本谷之徒,卜某不单查出,并已立加处决,把头颅送来,请沐少侠过目。"沐天仇闻言之下,两道剑眉,不禁微微一蹙。
    因为他知道卜新亭若是擒住昨夜来此向自己暗算之人,理应交给自己,略加盘问,再复处置,如今这样便弄来一颗人头,指称昨夜之人,便算是有了交代,委实不无饰词搪塞之感。
    但沐天仇因昨夜被卜新亭于极危险中,救了性命,总是事实,遂不愿将心中所想,表现出来,只是点头笑道:"好,好,多谢卜大总管,此人姓甚名谁?我与他素昧平生,不知他为何要向我暗下毒手。"卜新亭道:"此人姓秦名斌,是新近投入本谷之人,至于他因何向沐少侠暗下毒手,却未问出,据我判断,常言有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莫非沐少侠身边,带有什么稀世珍奇。以致引起此人的觊觎之念……"沐天仇听至此处,本想否认,声明自己身边。无甚稀世宝物。
    但转念一想,连"秦斌"之名,都不知是真是假,又何必落此言诠?遂在卜新亭话完以后,不再提及此事,笑了一笑说道:"卜大总管一早赶来,除了给我看这人头。还有……"卜新亭不等沐天仇话完,便连连摇头说道:"没有,没有其他事儿,我是因沐少侠昨夜受惊,特地查出歹徒。加以处置,把人头送来给你解恨……"语音至此微顿,指着好睡方酣的黄衫客,含笑又道:"不过,沐少侠于在下告别之后,可以唤醒黄大侠,因为再约顿饭光阴后,于玉凤姑娘和宇文姑娘,便会到此。如今,他们所乘船儿,业已驶出'小桃源'了。"说完,向沐天仇点头一笑,便托着那只内盛有血淋淋狰狞人头的银盘,退出宾馆客室。
    但他刚刚离开宾馆客室,未有数步,便看见谷主爱妾潘玉荷之弟潘玉龙,手中持有一根长约三尺,粗如儿臂的青色毛竹,带荇满面狞笑,匆匆走来。
    两人在甬道转弯之处,恰巧对面,潘玉龙因连于成龙都对这位"眇目张良"卜新亭,十分尊敬,遂不得不略为止步,点头笑道:"卜大总管真早,你……""你"字方出口,突然看见卜新亭托银盘之中,竟放着一具血淋淋的人头,不禁愕然问道:"卜大总管,这……这人头是谁?你为何……"话犹未毕,卜新亭便自接口扬眉说道:"潘老弟对于这颗人头,大概不会陌生,你且认上一认……"边自说话,边自把银盘转过,使盘中人头的狰狞面目,与潘玉龙面面相对。
    潘玉龙目光方注,便自大为吃惊地,失声叫道:"这是我的好友,新近才被我拉拢,投入本谷的'雪山四煞'之一,'冷面火判'秦斌……"卜新亭"嗯"了一声,点头说道:"不错,我便知道'冷面火判'秦斌。虽然只剩下盘中一颗人头,潘老弟仍可一眼认出。"潘乇龙因这"冷面火判"秦斌,乃擅用各种厉害火器,与自己交好甚厚,才被拉入"神工谷"不久,竟会身遭惨死,遂大惊问道:"卜大总管,我秦斌兄是……是被谁所杀……"卜新亭异常干脆简单地,应声答道:"我!"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我"字,听得潘玉龙目瞪口呆,疑心自己听错地,向卜新亭问道:"卜大总管,你……你这'我'字,是何含意?"卜新亭笑道:"这含意相当明白,就是说,我杀了'冷面火判'秦斌。"潘玉龙眉峰深蹙说道:"竟是卜大总管杀了他么?但不知秦斌兄身犯何罪,莫非违反了本谷之中的几条不赦重规……"卜新亭连连摇头,截断潘玉龙的话头,说道:"秦斌根本无罪……,,潘玉龙耳闻"根本无罪"四字,立即勃然怒道:"既然无罪,卜大总管为何杀他?谷主要把大权交你,但也不能任意妄杀无罪之人,何况秦斌是我好友,常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卜新亭道:"秦斌虽然无罪,我却把他当做代罪之人。"潘玉龙不解问道:"代罪之人,此话怎讲?"卜新亭目注潘玉龙,微微一笑,扬眉说道:"沐天仇少侠,是于谷主爱女于玉凤姑娘好友,也是谷主特加隆重款待的'神工谷'上宾,昨宵竟有不肖之徒,夜入宾馆客室,用迷香暗算沐少侠……"潘玉龙听至此处,脸色已变,眉头更蹙,问道:"卜大总管的言中之意,是秦斌兄夜入宾馆……"卜新亭摇头道:"不是,我身受谷主重托,畀以'总管'职位。
    对于冒犯一谷贵客之人,不能不加追究,偏偏又碍于那行刺沐少侠之人的另一层关系,不得不略予宽容,两相为难之下,便把'冷面火判'秦斌,作了替死鬼,一方面对于沐少侠略有交待,另一方面也免得谷主闻知行刺人的真实身份,会大发雷霆,闹出更不愉快之事……"潘玉龙听得从脸上现出一阵难以形容的神色,目光盯在卜新亭的脸上,皱眉问道:"卜大总管,你已确实查明昨夜之人是……',卜新亭笑吟吟地接口道:"当然确实,正如潘老弟适才所云:'不看僧面看拂面',我昨夜已根据这句话儿,对那行刺沐少侠之人,特予宽容,放他逃走,可笑他还曾查问我的身份呢j"语音至此略顿,向潘玉龙看了一眼,含笑又道:"潘老弟是谷主内亲,卜新亭要向你请教一下,我这宽纵真正行刺本谷贵宾之人,而以'冷面火判'秦斌代罪一举,是否权宜策略,潘老弟能谅解么?"潘玉龙的那张小白脸涨得通红,起初真不知对这话语如刀的卜大总管,应该如何答话?
    他怔了一阵以后,才勉强从脸上挣出一丝笑容,点头说道:"高明,高明,难怪谷主要对卜大总管如此倚重。"卜新亭脸色一沉,轩眉朗声道:"大丈夫讲究是非恩怨分明,不辞碎骨粉身,当报知遇之德;潘老弟明了卜新亭耿耿此心,万事多请曲谅,并加鼎力相助,务期'神工谷'中,平安无事,才好以全力与举世群雄周旋,竞夺武林霸业。"潘玉龙作贼心虚,无言以对,只是点了点头,便自转身离去。
    卜新亭微微一笑,目注潘玉龙的背影,扬眉叫道:"潘老弟,你手中青竹筒内,放的是本谷'七毒洞'中特产的毒蛇'竹节铲',这东西恶毒得紧,啮人无救,可不能随便捉来玩呢。"卜新亭从鼻中"哼"了一声,也自步出宾馆。
    这时,沐天仇因听说于玉凤与宇文娇马上就到,已把黄衫客唤醒,告知卜新亭送人头之事。
    并因卜新亭与潘玉龙说话之处,距离沐天仇等所居客室,仅约五六步远,语音又不太低,沐天仇等,只略一凝神,便听得清清楚楚。-、沐天仇等他们走后,向黄衫客扬眉说道;"大哥,我起初以为秦斌之名,是卜新亭随口捏造,如今看来,倒是不假的了。"黄衫客笑道:"'雪山四煞'是川康边境的有名凶邪,如今竞假手卜新亭,清灭掉一个'冷面火判'秦斌,也是贤弟昨晚那场虚惊的意外收获。"沐天仇道:"昨夜那向我行凶的黑衣蒙面人,看来便是潘玉龙了。"黄衫客点头道:"不单是他,他今日定是又弄来几条什么名叫'竹节铲'的异种毒蛇想悄悄放入客室,使我们遭受暗算。''沐天仇意似不屑地,嘴角微披说道:"几条小小毒蛇,算得什么?潘玉龙也……"黄衫客向沐天仇看了一眼,接口正色说道:"贤弟不可这样看法,常言道:'蜂趸之毒,甚于蛇','竹节铲'若是寻常,潘玉龙怎会特意寻来,当作害人之物?"沐天仇脸上一热,黄衫客又复笑道:"看来那位'眇目张良,卜新亭着实高明,他故意把潘玉龙竹筒中的毒物点明,使他羞惊并进,至少会暂时不生恶念。"沐天仇笑道:"卜新亭昨夜今朝,等于两度相救,看来这位'眇目张良',倒蛮帮我们忙呢。"黄衫客道:"他怎会帮我们忙?他刚才不是曾向潘玉龙表明态度,只是感激于成龙的知遇深恩,尽忠职守而已……"沐天仇见黄衫客说到后来,脸上神情,变化颇大,不禁吃了一惊,讶然问道:"大哥,你心中在想些什么?怎的满脸都布满了森森杀气??
    黄衫客点头道:"贤弟看得不错,我心中委实将要大动杀机,决计要违背侠士作风,来个以怨报德!"这一句"违背侠士作风",和一句"以怨报德",委实把沐天仇听得怔住。
    他怔了一旺,目注黄衫客道:"大哥,你……你要对谁'以怨报德'?"黄衫客道:"对卜新亭,他虽有两度相救之德,我却想找个机会,甚至于不择手段地,把这'眇目张良'除掉!"沐天仇目瞪口呆,黄衫客却一本正经,继续说道:"因为这位'眇目张良',无论武功,心计,都表现得太高明了,我们为了武林苍生,决不能听任他辅佐于成龙,如虎添翼,助纣为虐,换句话说,就是不以私情,而误公义,何况……"说到"何况"三字,取茶饮了一口,又复说道:"何况我俩与卜新亭之间,还有伤害杜百晓老人家的一桩难解之仇?"沐天仇道:"倘若于成龙能被我们慢慢设法劝化,泯却出山争胜之心……"黄衫客伸手轻拍沐天仇肩头,叹了一口气道:"贤弟,你怎么竟这样天真,还存着能劝化于成龙、使他回头向善之想?"沐天仇听出黄衫客话中有话,诧然叫道:"大哥,你好像还有些事儿,隐瞒着未曾告我?"黄衫客叹道:"贤弟……"语未毕,客室之外,已起脚步之声。
    沐天仇委实对于玉凤相思太甚,加上又听得卜新亭说是于玉风、宇文娇即将到来,遂在一闻脚步声息之下,便即扬眉笑道:"风妹他们来了……"黄衫客摇手道:"不是凤妹她们吧!这脚步声息,只有一人,并履声重,不似妇人女子。"沐天仇闻言一怔,耳根又不禁微微发热。
    这时,他也听出黄衫客所言不谬,来者不单只有一人,并是个粗豪男子。
    转瞬间。来人走到黄、沐所居的客室之前,伸手扣门。
    黄衫客边自起身开门,边自含笑说道:"这回我放心开门,因为对方是光明磊落而来,大概不会再放进什么'竹节铲,等异种毒蛇之类了。"房门开处,一名劲装壮汉,向黄衫客抱拳躬身,礼貌十分地,陪笑说道:"我家谷主,请黄大侠书房议事。"黄衫客道:"于谷主是只请我一人,还是也有我沐贤弟在内?"壮汉陪笑道:"谷主不曾提及沐少侠,大概是只请黄大侠一人。"倘若于成龙只请沐天仇一人,黄衫客必不放心,如今却因自己与这老魔毫无恩怨,似乎不致有甚恶意……
    他正在沉吟之间,沐天仇业已含笑道:"大哥去吧!小弟还要在此等候凤妹,和宇文姊姊!"黄衫客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沐天仇悄然说道:"我去去就回,贤弟一人在此,多加小心,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有些江湖鬼蜮,委实绝非凭武功便可应付。"沐天仇也以传声密语,点头笑道:"请大哥放心!。小弟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足不出户就是。"黄衫客听他这样说法,便向门外的壮汉笑道:"好,请你领路,我便前去书房见见于谷主吧!"壮汉抱拳一礼,转身引路。
    黄衫客则_面举步随行,一面心中暗忖。
    他所忖度的,是于成龙为何单单只请自己一人,'他要避开沐天仇的用意何在?蓦然间,灵光一闪,黄衫客自觉对于成龙的单邀自己之意,业已猜出大半。
    他认为于成龙大概要与自己商谈有关于玉凤的婚姻之事,才会非把沐天仇暂时撇开不可。
    不论于成龙是淳于泰的化身,生性如何阴毒凶恶,但他既中'天机剑客"傅天华的"偷龙转风"妙计,把深仇之女,当作自己的掌上明珠,则他对于于玉凤,百分喜爱自系天经地义之事。
    既然如此,老父对爱女所关切者,必为婚姻问题,尤其于玉风神仙颜色,绝代天下,一向眼高于顶,如今既对沐天仇青眼相垂,于成龙哪得不把握机会,将这段美满良缘,加以成就……
    黄衫客想至此处,既觉好笑,但也摇头微叹!
    他好笑的是于成龙对于沐天仇、于玉凤,均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如今竟又作了他们的婚姻主持人,真乃天下妙事。
    摇头微叹的是这种意料不到的天大转变,沐天仇因有他师傅所给的"四灵秘帖"或可相信,但于玉凤却是否能尽信不疑,就有点说不定了。
    万一于玉凤不肯相信,仍把于成龙当作她生身老父,则沐天仇报仇之事,便会弄得复杂无比。
    最好的办法,是"天机剑客"傅天华能离开"北天山"亲自赶来,向于玉凤当面说明。
    但即令他们父女相对,于玉凤若是要她父亲提出一项确切证明,恐怕仍非易事。
    黄衫客正想得满头玄雾之际,那引路壮汉,已止步躬身说道:"启禀黄大侠,这里便是我家谷主的内书房了……"话方至此,于成龙已掀帘迎出,向黄衫客含笑道:"黄老弟不仅武功卓绝,智略亦颇过人,你能猜得出我请你来此的用意么?"黄衫客走进书房;在一张精雕椅上坐下,扬眉笑道:"晚辈至为愚鲁,哪里能猜得出老人家的心意?但从老人家撇开沐贤弟,单单约我一点看来,:或许是老人家动了父母之爱,想对我沐贤弟与于玉风姑娘的结交之事,作进一步的深谈,使他们获得感情归宿,缔订……""缔订良缘"一语中的"良缘"二字,尚未出口,于成龙便"呵呵"大笑说道:"高明,高明,真是高明,我的这点心中之意,果被黄老弟完全猜透。"书童送上香茗,黄衫客呷了一口,笑道:"老人家召唤晚辈,是要研究有关此事的……"于成龙不等他往下再问,便即接口说道:"不是研究别的事儿,只因儿女婚姻之事,多应由父母作主,我看沐老弟与凤儿情投意合,但他父母……"黄衫客摆手道:"我沐贤弟椿萱俱萎,上无高堂,我这结盟大哥,也可以替他作得几分主意。"于成龙"哦"了一声,目注黄衫客道:"黄老弟是说沐老弟乃系孤儿,父母均已去世?"黄衫虽然生平从不撒谎,但如今却索性信口开河地,向于成龙点头正色说道:"我沐贤弟的堂上椿萱,并非自然萎谢,而是被人所害,故而,沐贤弟异日报复父母深仇之际,还盼老人家能够赐以鼎助呢!".于成龙笑道:"那是自然,但不知沐老弟的仇人,是哪家宗派的何等人物?"黄衫客遂故意把地点编得远点,以免于成龙有所起疑。他一皱双眉,缓缓说道:"沐贤弟之师。认为他技艺修为,及江湖经验,尚未大成,遂不肯告以实情,要等沐贤弟历练历练,武功大进之后,才说出仇家名姓,但据我旁观推断,推断出沐老弟的不共戴天之仇,是南荒百粤一带的什么厉害凶邪!"于成龙道:"黄老弟是从何着眼,推断出沐老弟的不其戴天之仇。是在南荒百粤一带呢?"黄衫客成竹在胸,应声说道:"沐贤弟下山行道之际。他师傅曾严加嘱咐,五湖四海,任意遨游。唯独百粤南荒一带。不准前去,晚辈认为此语中颇蕴机微,遂作上述判断……"于成龙饮了一口茶。连连点头道:"老弟判断得极有道理。沐老弟可认为你这种判断……"黄衫客双眉一扬,接口含笑说道:"我不敢与我沐贤弟研究这项判断。因为年轻人血气方刚。万一冲动起来。报仇不成,反而有甚危险,这责任却委实令人担当不起。"于成龙笑道:"他师傅要沐老弟怎样才算有大成呢?据我观察。
    沐老弟内功修养,似已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境界,是年轻人物的绝顶高手。"黄衫客知晓于成龙目光老辣,必须巧妙饰辞,加以掩护,遂微微一笑说道:"老人家法眼无差,我沐贤弟的如今功力,高过于我。但他别师初出'北天山'时,却远非这等境界。"这种说法,极为高明,是故意略略含混,不把事实说出,只留点线头,让于成龙去自行猜测。
    于成龙果然目光一转,向黄衫客笑道:"我猜着了,大概沐老弟在下山"以后,有甚奇缘遇合,在内功修为方面,突飞猛进,一日千里?"黄衫客正是要他这样猜测,索性大拍这位"神工谷"谷主马屁,陪笑说道:"晚辈早知老人家高明无比,大概当世武林中的任何隐秘,都无法逃得老人家的一双法眼。"artp9030扫描dl59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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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心如蛇蝎
    于成龙被捧得心中十分高兴,但表面上却仍表示谦逊地,拈须微笑说道:"黄老弟太捧我了,但不知沐老弟是有何福缘巧遇?
    他是遇上奇人,另得真传?抑或服食了什么可以增强内功修为的罕世灵药?"黄衫客自然不肯说出由于"紫鳞之头",沐天仇曾获离尘老人功力转注之事,遂再复言信口胡诌,扬眉笑道:"我沐贤弟曾在'大雪山'中,无意获食了一株淡红色的罕见'雪莲'……"于成龙笑道:"他的福缘不错,可惜那'雪莲'年分未够,只呈'淡红',不是'朱红',但就这样,也等于使他平添了十年修为之力。"黄衫客因知沐天仇如今成就极高,再复笑道:"还有呢,沐贤弟在'真南洱海'的'黄龙滩'上。又遇见一条'金线蟮王',吃了蟮王的肉,饮了蟮王的血、只可惜把一条可以装成绝好兵刃的蟮骨,不知珍贵地,抛丢在'洱海'深处!"于成龙仿佛有点艳羡地,"啧啧"赞道:"真是异数。真是异数,他虽然把蟮骨丢掉了,但既能生饮'金线蟮王'之血,业已受益匪浅,怪不得他小小年纪,在内力修为方面,竟能与当世武林中一流高手'眇目张良'卜新亭兄,互相匹敌。"黄衫客听出于成龙因沐天仇功力太高,已动疑念,如今竞被自己信口胡诌地,加以掩饰过去。
    他心中暗喜之间,于成龙又向他含笑说道:"黄老弟,既然可以替沐老弟作得主意,我便向你请教,你认为沐老弟与凤儿两人……"黄衫客"哈哈"一笑,接口扬眉说道:"若论情意,是惺惺相惜,灵犀早通,若论才貌,是仙露明珠,祥麟威风,似乎无须我多言置喙的了。"于成龙含笑道:"黄老弟之意,是认为这门亲事可结?"黄衫客道:"那要看老人家的意思了,我沐贤弟是极合标准的东床佳婿,但他也有一项缺点,是家无恒产,身属孤儿……"于成龙不等他再说下去,便自纵声狂笑道:"黄老弟说哪里话来?我'神工谷'.中财富,不是自夸,堪称敌国,怎会计较他'家无恒产'?女婿有'半子'之称,等我天年尽后,整以基业,也就都是他的。"黄衫客站起身形,向于成龙拘拳一揖,说道:"老人家既如此说法,晚辈谨代表我沐贤弟,谢过你垂青之德!"于成龙摆手笑道:"黄老弟请坐,我们研究完了儿女之事,再来研究一件有关我本身之事。"黄衫客心中微吃一惊地,诧声问道:"老人家本身还有什么事儿,要与晚辈研究?"于成龙道:"昨日我不是告知老弟,明日在'太白峰'顶,有桩约会,要你权充'樊哙',保我去赴'鸿门宴,么?"黄衫客点头道:"是啊!晚辈既承老人家见爱,愿充食肉之将。"于成龙笑道:"如今这项约会,要改期了,老弟还保不保驾?"黄衫客自然不便推脱,轩眉朗声接道:"从龙保驾,是无上荣宠之事,晚辈好容易获得殊遇,怎肯加以放弃?"于成龙道:"好,黄老弟既然愿保驾,我们便立刻要走。"这"立刻要走"四字,把黄衫客听得一怔,满面迷惑神色地,向于成龙茫然问道:"老人家为何要立刻便走?难道对方竞把明日之约,改到今日了么?"于成龙点头道:"不错,鬼斧壑上又有讯息传来,对方说的是有事务必提前,请于今午赴约。"黄衫客道:"好,晚辈回到宾馆,告知沐贤弟一声,便奉陪老人家,同去'太白峰'吧……".于成龙摆手道:"'太白峰'头,离此路途不近,再若耽延,便会迟到,要被对方讥笑的了。"黄衫客一怔。
    于成龙又复含笑说道:"沐老弟那边,我已派人通知,小女也少时便到,且让他们去好好谈谈,黄老弟与我快去快回便了。"黄衫客无可奈何,只得目注于成龙道:"于老人家就这样走么?
    要不要准备些兵刃……"刚刚说到"兵刃"二字,于成龙便哈哈大笑说道:"黄老弟。
    不单你是盖世英雄,今之虎将,连老夫也自信精力尚健,颇胜'鸿门汉王','太白峰'之行,凭我们四只肉掌,也可敌得过对方,安然归来的了。"黄衫客闻言,一面点头,一面却眉峰略皱地,心中想事。
    他想的是"神工谷"中,分明好手如云,于成龙偏偏挑选自己,保他赴约"太白",似有蹊蹊跷,难道其中还蕴有什么……
    念犹未毕,于成龙业已向他拈须笑道:"黄老弟,你是否在想我为何不用'神工谷'之人,而偏偏选你保我赴约?"他边自说话。边自站起身形,向黄衫客伸手示意,立刻赴约"太白".黄衫客暗惊这位老魔头的心思太快之际,于成龙轩眉一笑,又自低声说道:"老夫昔日在武林之中,还有一点事儿,暂时不想使'神工谷'内诸人,有所知悉,故而觉得以老弟这'局外人'身份陪我同去,是最为适当的了。"黄衫客"哦"了一声,扬眉说道:"老人家是认为约你前去'太白峰'顶之人,是你二十年前的江湖旧识么?"于成龙目光中突闪奇异神色,看着黄衫客说道:"二十年前?
    黄老弟你……"黄衫客知道此人多疑。赶紧接口笑道:"不单于玉风姑娘常说老人家在此。隐居廿年,便是在老人家口中。也亲自说过了几次,晚辈此语,又怎会令老人家有所惊异的呢?"于成龙经他这样一加解释,疑念方去,含笑点头道:"不是'认为',而是'断定',我'断定'对方是我二十年前的武林旧识。
    多半听了什么毫无根据的荒唐流言,要想对我有所敲榨。"黄衫客道:"老人家属下群雄……"一语方出,于成龙摆手接口说道:"他们只是我的手下人,我因有项秘密,尚未到公开时机,故而不愿使手下人知晓我心腹之事……"说至此处,伸手轻拍黄衫客肩头,含笑低声又道:"至于老弟便不同了,凤儿与沐老弟的良缘缔定,你是两造大媒,又是我爱婿盟兄。我怎会不选你参与这种高度机密?"黄衫客暗忖:"这老魔大概是恶贯将盈,天夺其魄。竞选择自己,参与机密,岂非对沐天仇将来报仇之事,显然大有助益。"于成龙走出书房,并不行向"四海厅"外,反而向后苑走去。
    黄衫客诧道:"老人家不是认为无须再作准备,并恐怕迟到贻讥么?怎的还不前去'太白峰'……"于成龙接口笑道:"谁说不去'太白峰'?只不过是不走老弟来时之路,而是走我花费无数金银人力,所建造的另外一条秘密捷径。"黄衫客佯听得惊奇地,挑眉问道:"老人家这花费无数金银人力,建造秘密捷径之举,是否有点多余?照晚辈看来,'神工谷,是铁桶江山,出可争雄天下,退可隐逸逍遥;哪里还用得着建什么秘密道路,预留退步的呢?"于成龙微笑道:"天下事'有备无患',又道是'宁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多留一条退路,决不会坏。至于金银人力方面,'神工谷'是太有富裕,不怕'浪费'二字……"黄衫客口中唯唯,心中却把所有路径,暗暗记住。
    于成龙指着四外美景笑道:"黄老弟,你认为我这'神工谷'的景色如何?"黄衫客半出揄扬,半系实语地应声答道:"建设'鬼斧壑神工谷',景色'天然秀丽',这确是一处太难寻觅的世外桃源,人间乐土。"于成龙道:"黄老弟,你信不信,这所谓'世外桃源,人间乐土',于一转瞬,便可变成'修罗地狱,罗刹屠场'!"黄衫客听出于成龙话外有话,想加套间,遂故意摇了摇头,表示不信说道:"移山倒海,决非人力所能,晚辈决不相信如此桃源乐土,会立变地狱屠场。"于成龙笑道:"容易,容易,只消我把手指点上几点,或是把脚儿顿上两顿,'神工谷'内便无一活人,尽成尸骸,还不足称'地狱'二字么?"黄衫客听得骇然,方想询问,于成龙又自笑道:"老弟大概决想不到,'神工谷'中的库房之内,虽然堆满了明珠美玉,敌国之银,但四周山腹,与地下一带,却埋满了强力火药。"黄衫客向于成看了一眼,皱眉问道:"老人家不惮费力地。埋藏火药则甚?"于成龙目内突闪凶光,狞笑说道:"常言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万一老夫有甚不测,祸变突来,我只消点燃引信,火药一爆,'神工谷'全化成灰,不单不使对头们获得财富。
    坐享其成,并可与对方搏个同归于尽!"黄衫客心中吃惊,表面上却摇头笑道:"老人家想得太过分了,即令霸业难成,也有'神工谷'天险可守,哪里会弄到如你所说的那等地步?"于成龙笑道:"不会到这种地步最好,但万一如此,则霹雳一声,四山齐颓,或敌或友,全化飞灰,'终南山'中也将永远消失这'神工谷'了。"黄衫客又想加以套间地,想了一想,皱眉说道:"老人家的这记'杀手锏',虽甚厉害,但仔细想来,却又有点不妥。"于成龙问道:"有什么不妥?老弟尽管说出,我是个极肯虚心受教之人,只要你说得有理,我一定立刻改进。"黄衫客道:"天下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老人家手下之人,无心触发火药起爆引信……"话方至此,于成龙便摇手截断黄衫客的话头,挑眉一笑地。缓缓说道:"黄老弟,你这项忧虑,虽然虑得有理,但却绝无可能。"黄衫客不肯放过探询机会,目注于成龙道:"老人家,天下巧事多着哩!你这'绝无可能'四字,似乎说得有点太过于武断了吧?"于成龙笑道:"四山及地下火药,虽是人工所埋,但于甫告工成之际。便被我把所有埋药工人,都杀了个干干净净……"黄衫客心中暗骂老贼心如蛇蝎,太以阴毒,表面却在于成龙语音暂顿之际,抚掌赞道:"杀得好!杀得好!这就叫'无毒不丈夫,,晚辈十分钦佩老人家这种不为迂理所拘的英雄手腕!"这顶高帽,使于成龙戴得十分惬意地,含笑说道:"引信总弦,除我以外,连潘夫人及凤儿等,都不知晓的,极为秘密,在无人可到之处,而且又复外罩精钢,非用极强内家真力,无法加以震破点破。怎有可能被人无意中闯此大祸呢?"黄衫客知道于成龙连对宠妾潘玉荷,爱女于玉凤,都保守这种高度机密,自己若加探询,必然徒劳无功,反易勾起这刁猾老魔疑虑。
    故而于成龙话音一了,黄衫客便以一种宽慰神色,向于成龙含笑点头说道:"老人家如此然,自然十分稳妥,适才确实是晚辈浅薄多虑的了。"于成龙道:"老弟说哪里话来,这绝非'浅薄',只是你不甚明了内情,才会有这种想法……"这时,到了一个隧道入口,其中未设灯光,看去黑暗异常,伸手不见五指。
    于成龙在入口之外,侧顾黄衫客笑道:"黄老弟,这隧道不单黑暗,路径并多转折,生人甚难行,我们且挽手同进便了。"说完,便以左手挽住黄衫客右手,一同走进隧道。
    隧道中果极黑暗,黄衫客心头忖道:"倘若不是要把这淳于泰化身的于成龙老魔,留给沐天仇报复杀害父母、夺产毁家的不共戴天之恨,在这沉沉黑暗以内,倒真是下手除害的绝好机会念方至此,于成龙向他含笑道:"黄老弟,假如你是我仇人,会不会利用在这条黑暗隧道中的并肩同行机会,向我下手行刺?"黄衫客着实吓了一跳,弄不懂于成龙为何有此一问,难道自己无意中露出什么马脚?使这老魔头起了疑念不成?,他不敢沉吟太久,略一思忖,便即答道:"倘真如此,应该不可放过这下手的绝好机会,但晚辈却不知老前辈突然有此一问则甚?"于成龙颇为得意地,"哈哈"一笑说道:"黄老弟,世间事变万端,我所如此问话之意,是想教你一招。至少也可使你多一点阅历经验。"黄衫客忙道:"多谢老人家,请老人家不吝金言,晚辈敬谨受教。"'于成龙笑道:"如今我是以左手挽住老弟右手同行,有意无意之间,业已虚扣住你的脉门要害……"黄衫客听至此处,似乎有点不以为然地,接口问道:"倘若我先发制人……"于成龙根本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笑道:"老弟不可能先发制人,因为你右手被我挽住,要想制人,非用左手不可;但人身气血,通体流行,你若左手一凝功劲,聚力徒发,我虚扣在你右手脉门部位上的指头,必有觉察;那时,先发制人的,必然非你是我;你左手尚未举起,我五指紧处,扣死你脉门要穴,你纵有一身功力,也无法施展,只有听凭我摆布讯问的了。"黄衫客听得一身冷汗,默然不语,暗忖幸亏自己要把这老魔留给沐贤弟报仇,否则,不单自己立遭惨死,也祸坏了沐天仇的大事……
    于成龙见黄衫客默然不语,含笑道:"黄老弟怎么不说话了,是否正在生气?我是譬喻,教老弟防人之法,并非对老弟起疑……"黄衫客笑道:"我知道老人家不会对我起疑,受此明教,只有感激,哪会生气?晚辈适才默然之故,是在触类旁通,据此推测……"于成龙笑道:"聪明人最可贵之处,就是触类旁通,黄老弟且讲讲,你在推测什么?"黄衫客缓缓说道;"据晚辈推测,老人家身上必然穿有一件能御寻常刀剑,和掌力、暗器的护身宝衣。"于成龙点头笑道:"对,我身上确实穿了一件'唐猊软甲,,除去'干将、莫邪'等前古神物以外,寻常刀剑,是绝难伤我的了。"黄衫客听他说完,故意长叹一声。
    于成龙问道:"黄老弟为何叹息?我已声明,这是我惯有防卫,并非专对老弟有甚不信之处。"黄衫客笑道:"老人家不要错会意了,晚辈所叹的是百密之下,必有一疏;智者于虑,必有一失,。"于成龙不解问道:"黄老弟此话,似有言外之意,莫非你认为我的自卫举措,仍然不够周密。"黄衫客道:"老人家身上穿了'唐猊软甲',左手又虚扣我右手脉门,表面看来,防范已周,但晚辈觉得老人家颈项以上,包括面门和咽喉要害,仍是漏洞,可以授人机隙。"于成龙略一沉吟,似乎有点不以为然地,朗声说道:"对于颈项以上部分,无法再以衣甲防护,但对方右手被我扣住,左手不便凝功,难道竟能有第三只手儿,用甚恶暗器,向我施袭?"黄衫客故意要使刁猾老魔,镇日心神不定,遂接口含笑笑道:"不一定要用手啊!譬如我若将一小管淬有奇毒的苗人吹针,藏在口内,或是预先敲去几颗牙齿,换成活动毒牙,乘着与老人家在沉沉黑暗中,并肩携手同行的绝好机会,猛然一吹,或是张口一喷,老人家的头面咽喉等处,便可能因蓦生意外,闪避不及,而受到严重损伤。".黄衫客发觉于成龙边自静听自己说话,那扣在自己脉门上的左手三指,也边自微震,渐渐加强真力,遂笑道:"老人家莫要紧张,更千万不要猛发真力,把我脉门扣死……"语音至此略顿,压低一点,继续说道:"我口中是一嘴真牙,并无假牙和甚淬毒吹针,否则,我便辣手早发,不会把这高度机密告诉老人家了。"于成龙放松了渐渐紧扣黄衫客脉门的左手三指,长叹一声,赧然说道:"江湖中事,真是学到老,学不了,我适才还妄自骄矜,替老弟上了一课,哪知反授为受,反而是老弟为我上了宝贵一课。"黄衫客笑道:"老人家说哪里话来?晚辈不过猜测老人家在颈项以上部位,未曾防设,才故意这样说法。倘若我当真与老人家有仇,必当精练技艺,明面拚搏,决不会……"于成龙道:"你不会,别人会,老弟点醒我这一疏防漏备之处,说不定会帮我脱过一次大难,真是太重要了。"说话之间,前面业已透出亮光,使黄衫客知道业已即将把这黑暗隧道走尽。
    出得隧道,两人展开轻功,快速奔驰,赶往"终南"主峰"太白山"下。
    黄衫客对于"太白山",倒是旧游之地,并不陌生,手指前方笑道:"前面那高出群峰,秀拔入云的,便是'太白峰',对方与老人家是否在峰顶相见?"于成龙点头道:"正是,我弄不懂对方要约在此处,使我远离'神工谷'则甚?倘若他将行甚凶谋,便是自寻死路,我下手决不会留甚仁慎,要让他尝尝'五毒阴风掌'了。"黄衫客听他说出"五毒阴风掌"的名称,不知这刁猾老魔,是否有意试探?遂装作未闻。
    于成龙双眉微挑,侧顾黄衫客道:"黄老弟,你知道不知道,当世武林中,精于这'五毒阴风掌'.的出群好手,有哪些人物?"黄衫客猜出于成龙定是有意存试探,遂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含笑说道:"这'五毒阴风掌'大概是种极难练的武功,晚辈闯荡江湖,走南到北之间,还未听见有甚高明人物,精擅此种功力。"于成龙听他答得颇为自然,点头狞笑道:"黄老弟说得对,目前江湖之中,确未听得何人擅此功力,至于多年以前……"目光略蹙黄衫客,笑了笑又道:"以前则因老弟年岁尚轻,或未出道,自然不知晓了。"这时,已到"太白峰"脚,于成龙笑道:"黄老弟,对方约我在中午相会,你猜我为何要提前来此?"黄衫客乐得加以奉承地,摇头答道:"老人家神机妙算,高深无比。晚辈愚蠢识浅,不敢以蠡测大海,管中窥豹。"于成龙笑道:"这原因倒不精深,我只是想在上达峰顶之前,有时间先把周围搜索一遍,看看可有什么恶毒埋伏。"黄衫客装作深以为然地,连加点头道:"对对,这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这险恶江湖,非像老人家这样事事稳重,真无法站稳脚步。"于成龙道:"'太白'是'终南'主峰,极为高峻,如今时已不早。我们且一左一右,盘旋上峰,途中加以搜索,我走左边,你走右边,到了峰顶。再在中路相会。"黄衫客点了点头,边自向右盘旋登峰,边自眉头微蹙地,心中暗思忖道:"这老魔头的城府太深,但他偏偏选中自己,陪同来此赴约,不知究竟存的是什么打算?……"他一面思忖,一面目扫四外,仔细搜索。
    一直搜到近峰顶处,也未发觉什么埋伏情况,心中忖度之事。
    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于成龙少时也到,黄衫客便抱拳道:"老人家,你可有什么发现?晚辈这边,毫无埋伏痕迹。"于成龙摇头道:"没有,我也没有……"他第一个"没有"两个字,刚刚出口,"太自峰"顶。已传下一阵桀桀厉笑之声,有人冷然说道:"于大谷主,你上来吧!我对你有所需求,只要钱而不要命,决不会设甚埋伏。"于成龙双目一蹙,向黄衫客悄然说道:"黄老弟,此人可疑,你先上去。"黄衫客暗叹于成龙太以刁钻,峰顶若是设有厉害埋伏,自己岂不极可能成为他的替死鬼?但事已至此,说不上亦不能,只得提足内家罡气,双手护住当胸,以一式"长箭穿云",纵上这"太百峰"顶。
    峰顶仍然毫未设伏,只在靠近千寻深壑边际的大石以上。盘膝坐着一个身穿宽大黑衣的障面垂纱之人。
    黄衫客方想招呼于成龙,身后微风拂处,于成龙业已随着他落足峰顶。
    于成龙不先答理石上黑衣人,两道目光,电扫四外。他不单细看,并以上乘功力,侧耳细听,等到发觉峰顶确无任何埋伏之后,方面对石上黑衣人挑眉道:"尊驾是何方神圣,不妨报个姓名!"黑衣人道:"不必报了,少时我一露面目,包管你不会不认识我这多年老友就是。"于成龙诧道:"你是我的多年老友么?我怎会辨不出你的语音?"黑衣人"嘿嘿"怪笑两声,缓缓说道:"我事先服过'变音丸',你怎么听得出来?"于成龙目光凝注对方,突然功凝右掌,伸手虚空一抓。
    他用的是内家绝艺"大接引神功",功力相当惊人,"呼"的一声,硬把黑衣人的障面垂纱,抓得飞向自己手内。
    但黑衣人似早已有准备,他除了黑纱之外,还在脸上戴着一只黑色头套。
    黑纱才一飞去,黑衣人便冷笑说道:"于大谷主莫费心了,在我不曾自动揭示身份之前,你休想知道我是哪个。"于成龙因心思落后一着,讪然问道:"尊驾邀我来此,只是为了叙旧,或是另有所为?"黑衣人从鼻中"哼"了一声,说道:"旧情能值几文一斤?我是穷途漂泊之人。特意寻到你这富堪敌国的于大谷主门上,向你借点花费。"于成龙闻言,打了一个"哈哈",含笑说道:"这事好办,尊驾若以漂泊为苦,我'神工谷'正招贤纳士,尽可安身……"话方至此,黑衣人已连连摇手接口说道:"多谢,多谢,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已经没有胆气,再和你这袅雄共事。
    于成龙怒道:"你说我是枭雄?"黑衣人道:"'袅雄'之称,倘若不合尊意,我便改成'奸雄'二字如何,如此当会较为适当一点。"于成龙多年以来,从未被人这等当面讽刺,方自气得目闪凶芒,黑衣人又复笑道:"于大谷主,请镇静点,我不过想向你借点浇裹之资,使后半生略得温饱……"于成龙厉声喝道:"说,说干脆点,你到底想借多少?一百两黄金,够你半生温饱了吧?"黑衣人冷笑一声,哂然不屑说道:"于大谷主,你是富堪敌国之人,怎么一开口只有百两黄金,未免太以小气派!"于成龙忍怒道:"你要多少?"黑衣人伸出左手五指,再伸出右手五指,沉声说道:"五万五千两黄金,于大谷主认为这个数字可公道么?"黄衫客一旁听得心中暗想:"这黑衣人不知有何仗恃,竟向于成龙猛敲竹杠,口气还真不小!"于成龙听了对方说出"五万五千两"的数字,反而沉下气来,目注对方问道:"好,尊驾已然开价,我想听听你的开价原由?"黑衣人道:"当然会有原由,我先请教于大谷主,千两黄金的一条人命,这价格算不算贵?"于成龙略一沉吟,目注黑衣人道:"此话难讲,价格贵贱,要看当事人的身份如何?"黑衣人道:"当事人是黑道之中的一流高手……""一流高手"四字方出,于成龙便已接口说道:"不贵,不贵,既是一流高手。值得干两黄金。"黑衣人一阵桀桀厉笑,笑毕,沉声说道:"一命千金,沉冤廿载,连本加利,十倍应不算多,我为了五条命债,向于大谷主,索讨五万两黄金,自忖亦绝不算过分。"于成龙默然片刻,挑眉发话问道:"这是五万,还有五千两呢,又是什么原由?"黑衣人冷冷说道:"惨死一万,半死五千,我虽未中上'龙须追魂令',却挨上一记'五毒阴风掌',震落寒潭,侥幸未死,苦头吃到如今,只向你讨个'五千两'之数,应该算得上是特别大减价了。"黄衫客听至此,已然明白这黑衣人是昔年受了淳于泰所化身于成龙的指使,暗袭"隐贤庄"的七个黑衣蒙面人之一。
    于成龙听了"龙须追魂令"和"五毒阴风掌"之语,悚然一惊,退了半步,向黑衣人失声问道:"你……你是'赤发无常'胜五?"黑衣人语音突变,"嘿嘿"一笑道:"于大谷主果然在富贵之中,不忘贫贱故交,如今该我向你展露本来面目,表示决非虚假的了。"说完,便把黑色头套,自行揭去。真实面目一现,黄衫客方看出这是一个满头红发,鹞眼鹰鼻的瘦削老人。
    于成龙身形略震,目注那'赤发无常'胜五,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胜五,我想不到约我前来之人,竟会是你,你兄弟胜六,大概也未死掉?"胜五笑道:"我是中了你'五毒阴风掌'力,被震落万丈寒潭之人,尚且幸存,我兄弟胜六,是自动跳崖逃生,自更安然无恙。"于成龙冷冷一"哼",目闪厉芒,盯着胜五问道:"你是怎样知道我住在'神工谷'内,来此勒索?"胜五怪笑道:"天下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隐贤庄'之事。是你主谋,许以重酬,收买我七人下手,事后霸占穆星衡的敌国资财,都来不及,哪里会手抱幼女,跳入火场,来个殉友尽义?……"于成龙听至此处,冷然接口道:"你猜得不错,以老夫为人。
    决不会作出那等傻事。"胜五道:"我兄弟一加研究,认为你必是淳于泰的身份,殉友图名,实则换了另一身份,霸产图利,遂天涯海角,辗转相等。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被我们查出即将出与武林争霸的'神工谷,谷主于成龙,就是昔日表面殉义尽义,实则杀友负义的淳于大侠。。。。。。"末后的"大侠"两字,听得于成龙天良有愧,满面生惭地,厉声喝道:"老贼住口,你今日来此之意,是不是要报昔日之仇?"胜五摇头道:"报仇我自知不配,因为无论就功力、势力,任何方面来说,我都不是你的敌手,故而只是想乐享余生,获得一点补偿而已。"于成龙道:"好吧,你弟兄都到'神工谷'来吧!包管除了丰衣足食,终日美酒佳肴以外。并有娇艳侍妾,使你们在余生中饱享安乐就是。"胜五向于成龙拱了拱手,摇头道:"盛情心领,但我弟兄,决不会来,因为在你这等枭雄身侧,简直如坐针毡,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哪里还有甚乐趣可享?"于成龙阴笑道:"这样说来,你是定然要那五万五千两黄金的了?"胜五笑道:"在旁人这是一个极大数字,但在你于谷主来说,却是九牛一毛,你昔年试以重酬,结果却杀人灭口,以五条性命,和债欠酬金加在一起,只要你五万五千两黄金,委实是太便宜了。"于成龙道:"我昔年既能杀人灭口。如今难道就不会依样画葫芦么?"胜五点头笑道:"杀人灭口,是你惯技,怎肯忘记之理?但常言道得好:'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我弟见今日,是有备而来……"于成龙听到"有备而来"一语,傲气一动,挑眉说道:"有备而来,又便如何?老夫如今功力,尤胜昔年,难道我就杀不了你?"胜五''哈哈''大笑道:"杀得了,杀得了,胜五有自知之明,秋萤烛火,怎敢与皓月争辉?但我要提醒于大谷主一声,你要杀我,可以随时动手,只不过虽能'杀'得了'人',却绝对'灭'不了'口'."于成龙道:''灭不了口,此话怎讲?莫非你死后还会说话?"胜五微笑道:"我虽号称'赤发无常',却没有把握死后真能变鬼;所谓'灭不了口'之意,是指我兄弟二人,只有一人来此与你见面,另一人则藏于极端秘密之处;我若过早不归,必遭惨祸,我兄弟便悄悄溜走,以血书传柬,遍告江湖,揭发你昔年杀友霸产的狰狞面目,请四海八荒间稍为正直之人,共同对你申讨。"黄衫客一旁听得暗觉这"赤发无常"胜五,心思也颇缜密,倒看他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会弄成什么结果?
    于成龙静静听完,也向胜五点头赞道:"好主意,好主意,真亏你兄弟能够想得出来!"胜五微觉得意地,一剔双眉,怪笑说道:"遇文王,谈礼义;逢桀纣,动干戈!我弟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你这等心狠手辣的绝顶奸雄面前,若非未雨绸缪,早筹良策,岂不将死无葬身之地么?"于成龙道:"其实五万五千两黄金,在我目前的环境说来,真是算不得什么!我若答应给你们这项补偿,你们又怎样呢?',胜五笑道:"饥寒之下,才起盗心,饱暖以后,必思淫欲,我弟兄获得这笔巨金,便退出江湖,从此闭口不提任何武林往事,买几名娇美侍姬,建华屋,购良田,去作面团团的富家翁了。,,于成龙略作沉思,点了点头,毅然答道:"好,我昔日对你弟兄,确有亏负,我答应你这项要求,使你与胜六二人,在后半生中,安乐温饱便了。"胜五抱拳笑道:"多谢,多谢,这样一来,于谷主名利双收,水远无人再揭发当年旧事,我弟兄也可不再流落江湖,忍受风霜之苦!"于成龙道:"五万五千两黄金,为数不少,我们是怎样交接?
    你总不会要我送来这'太白峰,吧?,,胜五"嘿嘿"怪笑道,目注于成龙道:''此事我早有安排,于谷主命人将这五万五千两黄金,送到'长安城,东关大道的'平安客栈'之中,交我收领便了。"于成龙点了点头,扬眉应声说道:"好,让我来把这项地点记下……"于成龙说至此处,便伸出左手,手心向内地,屈指计道:"长安城东关大道的'平安客栈,……"他因手心向内,使黄衫客看得分明,于成龙竟在掌心之中,扣了三四根"龙须追魂令".黄衫客看得一怔,暗忖于成龙暗扣"龙须追魂令"则甚?莫非他舍不得五万五千两黄金,要对胜五下甚毒手……
    念方至此,于成龙业已自言自语地,说到"平安客栈"四字。
    "栈"字方出,左掌倏翻一然,三根"龙须追魂令"疾如电掣地,飞射胜五当胸。
    跟着右掌也推,发出一片微带腥味的彻骨寒飚,向胜五排空狂涌而去。
    胜五在于成龙一切就范之下,戒心稍懈,想不到这位盖代枭雄,仍会不声不响地,暗加算计。'"龙须追魂令"的去势本已极快,再被后发的"五毒阴风掌,,力一催,更是快得无法形容。
    等胜五发现有异,刚想闪避,那三缕寒光,已向他贯胸而入。
    胜五惨哼一声,微腥寒飚又到,把他身形震得由石上后翻,坠入深壑。
    黄衫客见于成龙业已得手,含笑问道:"于老人家为何杀他?
    是否不愿甘遭勒索?"于成龙在双眉之间,仍自深笼杀气,狞笑答道:"五万五千两黄金,虽然不算什么,但他欲壑难填,倘若食髓知味,今后不断勒索,却是怎样应付?"黄衫客道:"老人家虑得有理,但胜五虽死,他的兄弟胜六于成龙冷笑道:"什么胜六?我认为只是胜五用的诈语,他兄弟胜六,昔年早就死了!"黄衫客问道:"老人家这种判断,有甚根据?"于龙成得意笑道:"当然是有根据,昔年我曾到胜六跳崖之处加以察看,寻着他的尸骨;胜五则因坠入寒潭,无法追查,否则,我怎会容他活到现在?"黄衫客扬眉道:"方才胜五尸身翻坠之际,晚辈仿佛看见他前后有点东西……"于成龙不等黄衫客往下再说,便接口笑道:"我虽未看见,却也猜得出来,胜五定在背后,绑有一根百丈长藤。"黄衫客方自一愕,于成龙又复笑道:"黄老弟不妨想想,胜五为何选择这绝壑旁边,面对我们,席地而坐?分明他口声称'不怕死',其实却怕死已极,自作聪明地,预留退路而已。"黄衫客"呀"了一声,表示钦佩服说道:"老人家神机妙算,真是心细如发。"于成龙笑道:"凭胜五轻功,对这悬崖绝壑,无法平步蹑宅。
    随意上下,故而,我断定他背后必然绑了一根数十丈的长藤。而将藤头拴在壑口十丈以下。这样一来,他如敲榨成功,固然最好。
    即令有甚危机,只消身形一仰,翻坠绝壑,便可藉那长藤之力,脱出险境。"说至此处,拉着黄衫客的手儿笑道:"来来来,黄老弟,我们到壑边看看,我所猜度情节,与事实相差多远?"两人走到壑边,往下一看,于成龙果然料中,那"赤发无常"胜五,果在背后绑了一根极长山藤。
    但因于成龙出手太快,胜五加中"龙须追魂令"和"五毒阴风掌",人已气绝死去,如今只是一具尸身,在藤上随风摆动,不时撞向山壁。
    于成龙笑道:"黄老弟,我又要为你上一课了。"黄衫客点头道:"这一课上得好,晚辈真未想到胜五所说全是诈语……"于成龙摇头笑道:"黄老弟错了,我是指你本身而言。"黄衫客愕然不解道;"指我……"于成龙笑道:"对了,在这种情况之下,老弟不应该随我走到壑边,因我若起了'灭口'之念,只消轻轻一掌,便可把老弟推下这百丈绝壑。"黄衫客"哦"了一声,恍然含笑说道:"原来如此,但晚辈对于适才胜五所提的什么'隐贤庄'之事,根本毫不知情,老人家怎会……"话方至此,于成龙双眉一挑,接口笑道:"照理说来,老弟既已听见'隐贤庄'三字,我便不能把你放过了。"一面说话。一面向黄衫客的肩头之上,轻轻拍了一掌。
    就这轻轻一掌,竟把黄衫客拍得痛入骨髓,身形一摇。几乎跌下绝壑!
    黄衫客大吃一惊,手抚肩头,向于成龙问道:"老人家,你……
    你……"于成龙阴恻恻地笑了一笑,说道:"黄老弟不必紧张,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过只是把一根'龙须追魂令',拍入你肩头肉内而已"黄衫客伸手再摸,于成龙摇头笑道:"摸不着,这'龙须追魂令'的厉害之处,便是入肉即碎,如今它的毒力,业告溶入老弟的血肉以内。"黄衫客愤然道:"于谷主,你何必如此费事,把我推入绝壑,岂不更为干脆?"他气愤之下,把称呼改为"于谷主",不再甚为亲热。尊称为"老人家'了。
    于成龙又换了满面春风,"哈哈"笑道:"黄老,我意欲出山问世,霸视武林,正值求才若渴之际,怎肯把你这样栋梁美材,遽加摧毁?"黄衫客道:"于谷主既加爱惜,又用'龙须追魂令'对我暗算则甚?"于成龙双眉一挑,向黄衫客正色说道:"常言道:匹夫无罪,知秘其罪'.老弟既然听见'隐贤庄'之事,我遂不得不从权达变,用出这令你非常难堪的手段,使你为我终身守秘。"黄衫客双眉方扬,于成龙含笑又道:"从今以后,每隔三日,我会亲把一粒独门解药,交给老弟服用,你体内所蕴'龙须追魂令'的毒力,遂虽有若无,根本不碍事的了。"黄衫客听懂于成龙言外之意,冷然说道:"我明白了,这样一来,我不仅要为'隐贤庄'之事,终身守秘,并也终身不能离开'神工谷',永远为老人家所用!"于成龙笑道:"老弟不单知秘,又复怀璧,我如何舍得放你走呢?从此,你就是'神工谷'的另一位'二总管',地位和雷远岑完全相同,好好与卜新亭大总管,同心协力地,帮我重出武林,振作一番事业。"黄衫客暗忖事已至此,只得索性随遇而安,做做这位老魔的心腹人吧!遂叹息一声,又复改了称呼,苦笑说道:"想不到,想不到,真想不到老人家会对我如此看重,我又会有如此荣幸,担任了'神工谷'的'二总管'之职。"于成龙又拍黄衫客肩头,含笑道:"老弟不要再心中郁郁,我既欲对你重用,遂不得不出此非常手段,老弟请多原谅吧!"黄衫客默然片刻,佯作想通道理,点头说道:"老人家讲得也对,常言道得好:'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晚辈毕竟初来'神工谷',无法获得老人家的绝对信任。"于成龙笑道:"如今我对你却视为心腹,绝对信任的了。"黄衫客道:"我还有位沐贤弟与宇文妹子呢?老人家大概也想以同样待遇,是由你亲自下手?还是由我代劳?"这是黄衫客试探于成龙心意的故意一问。
    于成龙笑道:"不必,不必,沐老弟痴恋小女凤儿,宇文姑娘的万斛情丝,又牢牢系在老弟身上,这种产生于爱情的自然向心力,比'龙须追魂令'的区区毒力,强得太多,无须再施以非常手段,多留痕迹了。"黄衫客看出于成龙语出内心,方心头略宽,含笑道:"晚辈领会得了,此间既已无事,我们回去吧!"于成龙"嗯"了一声,目住黄衫客道:"黄老弟,在回谷之前,我有两件事儿,需要向你说明,尤其是第二件,务望你严格遵守。"黄衫客不知道老魔头又有什么花样,应声答道:"老人家请讲,晚辈洗耳恭听。"于成龙正色道:"从此之后,我你之间的称呼要改,我叫你'黄二总管',不再叫'黄老弟,了。"黄衫客知道自己的这个'二总管',业已当定,遂点头说道:"我知道了,我也从此改称'谷主'',并且称'属下,,收拾起'老人家'与'晚辈'字样。"于成龙慰然笑道:"好,黄二总管的一身富贵,包在我的身上,回谷去。我先赐干两黄金,和一栋精美居舍。"黄衫客虽然薄于名利,但如今却也不得不故意躬身致谢,并含笑说道:"多谢谷主厚赐。谷主的第二件事儿,还未向属下吩属下。"于成龙脸色一沉,目闪精芒,缓缓说道:"第二件事儿,便是提醒黄二总管,对于在此所见所闻,务须严守秘密……"黄衫客不等于成龙话完,便点头笑道:"谷主无须一再嘱咐,属下已然领会……"于成龙沉声接道:"不单对外保密,对内也要保密,包括沐天仇、凤儿,及与你亲近的宇文娇在内。,,黄衫客连连点头,又复故意问道:"那是自然,但'隐贤庄'之事,竞连玉风姑娘也未有所知晓么?"于成龙道:"那时她出生未久,尚在襁褓之中,知道什么?我要黄二总管也对她保守秘密之故,便是不愿使凤儿对她父亲的品德方面,存有任何恶劣印象,因为这孩子心洁如玉,本质太善良了。"黄衫客心中暗笑,表面却十分恭谨,连连点头,并更为佩服那位"天机剑客"傅天华,昔年于万般危急之中,竟将自己女儿,换给于成龙代为抚养的这着棋儿,真是下得高明已极。
    于成龙着实厉害,黄衫客虽在连连点头。仍被他看出心有所思。含笑问道:"黄二总管,你心中仿佛有事,是在想些什么?"黄衫客暗吃一惊,慌忙陪笑答道:"属下是对谷主的特殊拔摧,感激太深,正在思量应如何肝脑涂地,方足报称。"于成龙笑道:"我们从此甘苦相同,祸福与共,往后尽多借重黄二总管,黄二总管也不必有其唧恩之想,那千两黄金,只是你应得之禄,等你与宇文姑娘良缘成就的花烛之时,我还要厚厚地送上一笔重礼。"说至此处,突又脸色一正,目闪厉芒道:"哦,我倒忘了一事,有个人儿,是我天大对头,黄二总管不论在何处遇上,均应不择手段。立即设法除去;或是不动声色地,将他稳住,速报我知。"黄衫客道:"此人是谁?"于成龙道:"此人姓傅名天华,外号人称'天机剑客',可见不单武功极高,并又足智多谋,遇上他时,真应小心应付。"黄衫客故意皱眉寻思了好一会,诧声说道:"属下见识方面,自信并不太差,怎的对'天机剑客'傅天华的名号,完全陌生,从未听说过当世武林之中,有这么一位厉害人物?"于成龙向他看了一眼,诧声问道:"黄二总管,你对'隐贤庄'之事,当真毫不知情?"'黄衫客笑道:"谷主问得有点特殊,'隐贤庄'之事,究竟如何?与属下风牛毫不相及,属下还向谷主虚言搪塞则甚?"于成龙略一沉思,双目轩处,毅然说道:"好,黄二总管,你如今既已是我心腹之人股肱太将,我就把昔年之事,对你详详细细说一遍。"黄衫客脸上神色,异常惶恐地,摇手说道:"谷主还是不要对属下说吧,方才谷主说得极对,'匹夫无罪,知秘其罪',多知道一些往日隐秘,对属下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于成龙笑道:"你既听见'隐贤庄'三字,便已构成'知秘',不如索性把这段武林秘事,知道得详尽一点,异日万一见'天机剑客'傅天华时,也比较容易有应付之策。"人之心理,最为微妙。黄衫客越是表示不愿参与机密。于成龙便越是把他当作心腹股肱,对他尽诉往事。
    于成龙所说,与黄衫客、宇文娇,从"四灵秘帖"上所说偷看情节,大致相同。
    只不过于成龙编造了一些理由,把错处推在穆星衡和傅天华的身上,表示昔日的行事,只是出于无奈地,自我保全,并非谋夺穆星衡所发现的敌国宝藏。
    黄衫客静静听完,向于成龙扬眉道:"谷主,照你所说。'天机剑客'傅天华怀抱幼女,已然跃崖自绝,怎会……"于成龙"哼"了一声,接口说道:"黄二总管,你难道忘了我适才说过于胜六跳崖之后,曾往察看,发现了胜六尸首,今口才有把握,不曾上那胜五的藉以威吓勒索恶当?"黄衫客恍然大悟地道:"这样说来。谷主定也曾到'天机剑客'傅天华抱女跃崖之处,加以察看的了。"于成龙道:"当然,傅天华比胜六身份重要得多,我怎会不去察看?但在那百丈悬崖之下,既无大尸,又无小尸,故而我二十年来,始终终戒备,防范'天机剑客'傅天华,会安然出现地,寻仇报复。"黄衫客故意加上一句,向于成龙正色道:"既然傅天华还有一女,则我们对于约莫年在廿一二的年轻女子,也应多加注意才对。"于成龙面露傲色,冷笑一声说道:"注意可以,担忧不必,区区米粒之珠,放不出多大光华,我敢自夸一句,即令傅天华之女傅玉冰,昔日侥幸未死,她的资质及武功造诣,也决比不上风儿,不是凤儿之敌。"黄衫客心中暗笑,表面上却点头笑道:"那是当然,像玉凤姑娘这等英姿天纵,颖悟过人的武林奇葩,四海八荒之中,着实极为罕见。"于成龙笑道:"那倒也未必尽然,你那位盟弟沐天仇的根骨,和修为火候,便均不在我凤儿之下。".黄衫客道:"正因如此,属下才说他们是威风祥麟,明珠仙露,天造地设的女侠英雄,谷主对于这段良缘,大概不会有甚反对意见了吧?"于成龙眉头皱处,忽然面带忧容说道:"我当然不会反对,但却有点为难。"黄衫客闻言之下,向于成龙诧然问道:"谷主尚有何为难之处,属下当尽全力,为谷主分忧解烦。"于成龙苦笑道:"这项忧烦,黄二总管恐怕不易为我分解,因为我潘夫人之弟潘玉龙,对于凤儿极为倾倒,颇有求凤之念。"黄衫客道:"他们辈分不配,此事怎有可能?"于成龙道:"问题不在潘玉龙,是在他姊姊,一再对我苦苦相缠,我若将凤儿许婚沐老弟,恐怕在潘夫人面前,有些不好交代。"黄衫客"哦"了一声,面含微笑问道:"属下明白了,谷主敢莫是有点季常之癖?"于成龙赧然笑道:"潘夫人在枕席之间,颇能娱我,自然深获宠爱,日久天长之下,遂把她宠……宠得有点过分……"黄衫客道:"既然如此,就在谷主自行抉择便了,究竟是江山情重?抑或是美人情重?"于成龙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若能获得沐老弟这等少年英雄,作为东床快婿,对于武林霸业,匡助必多,但万一触怒了潘夫人;则闺帏之中,又有不少罪受……"说至此处,顿住话头,向黄衫客含笑道:"黄二总管,由于左右为难,我想把凤儿与沐老弟的婚事,暂时拖上一拖,也让他们多有一段时间,彼此了解了解,你看好么?"黄衫客道:"谷主高见,自然不差,但日久天长,易生变化,也可能会使谷主多伤些脑筋的呢!"于成龙目光凝注黄衫客,扬眉问道:"什么变化?黄二总管是说沐老弟与凤儿,在感情方面,会日久生变么?"黄衫客摇头道:"不是,我沐贤弟与凤姑娘,全是性情中人,他们既已情投意合,便算石烂海枯,也决无变化,属下是指……"于成龙见黄衫客语音吞吐,不禁诧然问道:"黄二总管,有事尽管直说,怎么你好像有甚难言之隐呢?"黄衫客正等他这样一问,遂应声答道:"属下若仍是客位,则决不说出此事,如今既蒙谷主擢为心腹,则只好把昨夜发生之事,向各主据实报告的了。"于成龙吃了一惊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黄衫客道:"谷主知不知道本谷中有位'冷面火判'秦斌?"于成龙点头道:"当然知道,他是'雪山四煞'之一,也是由潘玉龙引介,新近投入本谷的出群好手。"黄衫客笑道:"这位新来的好手,已被卜大总管杀掉,大概尚未把经过情形报告谷主……"于成龙愕然道:"竟有这等事么?卜大总管要……要杀死好'冷面火判'秦斌则甚?"黄衫客微微笑着答道:"卜大总管的处理事务,的确高明,他是不得已而为之,谷主应该对他好好奖励才是呢!"说完,遂把潘玉龙昨夜蒙面行刺,以及清晨携蛇前来,被卜新亭赶走等情,对于成龙细述一遍。
    于成龙听得脸色大变,勃然震怒道:"潘玉龙竟如此胡作非为么?我非好好把他惩戒不可。"黄衫客突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含笑说道:"谷主适才说过,你若惩戒潘玉龙,触恼了潘夫人,闺房之中,难免有罪要受。故而还是应暂加忍耐,另筹良策为安。"于成龙道:"良策何来?黄二总管能够为我献条计么?"黄衫客笑道:"属下认为对付潘玉龙的策略,最好来个'釜底抽薪,!"于成龙道:"什么叫'釜底抽薪'?黄二总管不妨讲得详细一点。",黄衫客道:"谷主既欲开创武林霸业,又有敌国资财,何不分些人手,命潘玉龙率领,成立一处分舵,把他和沐贤弟分开,不是便没有摩擦,免得生事了么?"黄衫客这种说法,有点深意,他想把于成龙的"神工谷"势力分散一些,异日动手锄奸,自有不少便利。
    于成龙果然大为高兴地,抚掌赞道:"黄二总管的此计甚妙,但分舵设在何处……"话方至此,黄衫客便含笑接口道:"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嚼,,分舵设在何处,均是一样,但为了隔离潘玉龙与沐贤弟起见,分舵所在,还是离此稍远一点为安。"于成龙连连点头,完全表示同意地,轩眉说道:"对,对,我索性命潘玉龙把分舵设在'华山'便了,但名称方面……"黄衫客笑道:"名称还不简单,谷主既创霸业,必应招贤纳士,罗致能人,不如就在'华山'成立一处'招贤馆',就命潘玉龙担任'招贤馆主'便了。"于成龙喜道:"黄二总管毕竟胸藏锦绣,这'招贤馆'之名,起得甚佳,让潘玉龙去当'招贤馆主',他也定觉过瘾的呢!"黄衫客心中暗自笑道:"万恶老贼,休要高兴,我这区区一计,最少也要分散你三分之一的实力,让你容易崩溃。"他们双方都颇为高兴地,回到"神工谷"中,首先便碰到那位"眇目张良"卜大总管。向于成龙躬身禀道:"启禀谷主,属下今日作了一桩处置,把那新近投入本谷的'冷面火判'秦斌,加以枭首示众。"于成龙倘若初闻此讯,必吃一惊,如今因已获得黄衫客报告,遂含笑说道:"我知道了,卜兄处置此事,用心良苦,该记大功一次。"卜新亭微微一怔,目注黄衫客,于成龙又复笑道:"此事正是黄老弟告我,哦,我倒忘了告诉卜兄,黄老弟已成为我心腹爱将,畀以另一'二总管'职位,今夜便是卜兄的左右手了。"卜新亭闻言,遂向于成龙、黄衫客二人,各致恭贺之意。
    致贺以后,他又向于成龙、黄衫客低声说道:"于谷主、黄老弟,你们有没有考虑到一项问题,就是我若顾全潘夫人脸面,觅人为潘玉龙代罪,是否觅谁都可,何必要杀掉'冷面火判'秦斌那样一个罕见高手?"这句话儿,把于成龙和黄衫客都问得为之一怔!
    于成龙眼珠微转,想了一想,目注卜新亭说道:"听卜兄之言,莫非那'冷面火判'秦斌,还另有可杀之道么?"卜新亭"哼"了一声,点头答道:"属下冷眼旁观,觉得那'冷面火判'秦斌的来意不诚,并曾见他偷偷向谷外放过一只信鸽,遂疑心他们'雪山四煞',有谋夺本谷基业之嫌。"于成龙瞿然道:"有这等事?卜兄可曾查出什么实据来?"卜新亭笑道:"信鸽业已飞走,实据如何追查,属下便索性把这秦斌宰掉。为了谷中的铁桶江山,我们乃应宁可错杀一万,也不可疏忽万一。"于成龙目闪厉芒,"哈哈"大笑说道:"杀得好,杀得好,我有了卜兄这样的'大总管',和黄老弟这样的'二总管',百万无惧,霸业成矣!"说至此处,想一事,向卜新亭问道:"卜兄,凤儿与宇文姑娘,由'小桃源'中,来此了么?"卜新亭笑道:"凤姑娘不知有何事略为耽搁,才到不久,如今正在宾馆之中,与沐少侠谈话。"于成龙侧顾黄衫客,含笑扬眉叫道:"黄二总管,你去看看你的宇文姑娘吧!我命卜兄替你准备官舍,所答应赐你的千两黄金,也会一并放在你的官舍之内。"黄衫客闻言,装出感激万分之状,急忙向于成龙躬身称谢。
    卜新亭也自向他打趣地,含笑说道:"黄老弟,宇文姑娘在'四海厅'前,才一下船,便问起你,足见对你相思欲绝,你快点去吧!至于领取谷主奖金,及收拾官舍等事,你大可放心,我都会吩咐手下人,替你办得妥妥当当。"黄衫客向于成龙、卜新亭躬身告别,回到宾馆之内,果见于玉风、宇文娇,正与沐天仇谈笑甚欢。
    于玉凤一见黄衫客回来,便自娇笑说道:"黄大哥可回来了,你这次保我爹爹去往何处,赴的是什么'鸿门宴'呢?"黄衫客因如今尚不宜向于玉凤明言经过,遂含笑说道:"我随侍于老人家,往'太白峰'顶走了一趟,看他老人家大发神威,以'五毒阴风掌'和'龙须追魂令',处置了一位昔年仇家,其实根本用不着我保驾,好像他老人家只是藉词要给我一点特殊赏赐而已。"于玉凤妙目流波地,扬眉娇笑说道:"黄大哥,你获得我爹爹的什么特殊赏赐?"黄衫客笑道:"于老人家畀我以'二总管'之职,与雷远岑地位相同,又赐了千两黄金,暨一幢官舍。"沐天仇笑道:"这样说来,黄大哥是既发了财,又升了官,你这位'二总管',可得大大请客才对。"字文娇秀眉微微一皱,向沐天仇叫道:"沐兄弟,你与凤妹先单独谈上几句,我要与你黄大哥谈几句体己话儿。"于玉风娇笑道:"宇文姊姊快请便吧!你来此之后,未曾见着黄大哥,早就神色不安,坐立不宁,有点相思欲绝的了。"字文娇白了于玉凤一眼,拉着黄衫客,走到他原来所居的那间静室之中,关上房门,向黄衫客正色说道:"大哥,你当真是被老魔头,擢为'神工谷'的'二总管',并有千金重赐么?"黄衫客道:"当然是真的了,我怎会以虚言欺骗你们?"宇文娇"哦"了一声,目注黄衫客说道:"这事不太简单,于老魔头平素疑心极重,他怎会突然这等放心地,把你视为心腹呢?"黄衫客笑道:"娇妹真是于老魔头的知音,他自然在有把握对我控制的情况之下,才对我如此重用。"宇文娇听不懂黄衫客所说之意,急急问道:"大哥是说于老魔头自认有把握控制你么?他的把握何在?"黄衫客道。"他打我一根'龙须追魂令',今后每隔三天,我便必须服食他所赐独门解药,否则便无法活命,毒发惨死……"话犹未了,宇文娇已急得花容变色,皱眉叫道:"大哥不要说。得太以笼统,你应把此行经过,对我详详细细地,说上一遍。"黄衫客点了点头,遂把"太白峰"之行,所发生的各种事变,都对宇文娇细加叙述。
    宇文娇听完,双眉愁锁,忧形于色说道:"大哥身中奇毒,受制于人,却是怎办?这种情况,着实不……不太妙呢!"黄衫客倒神色自若地,面含微笑说道:"我觉得并不严重,因为于老魔头,如今已把我视为心腹,我只要规规矩矩,做他的'二总管',便不会有性命之虞。"宇文娇道:"大哥话虽不错,但'龙须追魂令'的毒力,宛如附骨之疸,若不设法祛除,将来怎样与老魔头见真章、拚生死呢?"黄衫客笑道:"此事不能着急,只可慢慢等待机会。或许风妹之处会有'龙须追魂令'的独门解药。"宇文娇摇手道:"没有,没有,我问过了,凤妹所用的'飞风毛,,与于老魔头所用'龙须追魂令'大有区别,便在一个无毒,一个有毒。"黄衫客笑道:"虽然凤妹手边没有解药,但由她去要,总方便些,只不过应该要得不着痕迹,免令老魔头生疑才好。"宇文娇听黄衫客这样说法,方始点头同意地"嗯"了一声,正色说道:"对,我设法让凤妹去向于老魔头索取'龙须追魂令'解药。但这桩事儿,若想做得天衣无缝,使那老魔头毫不起疑,却也不容易呢!"黄衫客微微一叹,眉头蹙说道:"这事当然甚难,但最难之事,却还有怎样使风妹明白她自己身世,相信淳于泰老魔所化身的于成龙,是她杀母之仇人,不是她生身之父。"宇文娇笑道:"我也知道这是整个大局的关键所在,故而业已在风妹的身上,作了一点基本工作。"黄衫客道:"什么叫'基本工作',娇妹请解释一下。"宇文娇道:"我把二十年前的'隐贤庄'血案,对凤妹说了一遍。"黄衫客吃了一惊,目注宇文娇皱眉问道:"娇妹是怎样说法?
    时机尚未成熟。我们的各种准备,也未齐全,你……你……你怎么竟冒险对她……"宇文娇不等黄衫客语毕,便笑道:"我没有冒险,只是以局外人身份,向凤妹叙述故事,并避免说出淳于泰所擅的'五毒阴风掌'和'龙须追魂令'等语。"黄衫客心中一宽,连连点头说道:"这样还好,让凤妹慢慢生疑,根据所闻所见,自行求证,绝对比我们向她直接揭露,来得容易生效。"字文娇笑道:"我的心意,与大哥完全相同,故而乘着这两天的单独相聚机会,把'隐贤庄',的故事,对凤妹叙述,好让她心中先有个谱儿,日后才好逐渐生疑,逐渐自行求证。"黄衫客道:"凤妹听了'隐贤庄'之事以后的反应如何?"字文娇道:"她天生义侠心肠,自然为穆星衡大侠夫妇,以及傅天华夫妇的凄惨遭遇,大抱不平,而把淳于泰视为禽兽不如、负义忘恩的狼心狗肺之辈!,'黄衫客又问道:"娇妹有没有告诉她'天机剑客'傅天华,偷龙换风的一番苦心,以及穆、傅两家,均有后人,淳于泰的亲生幼女,才是死于火中的冤鬼等事?"宇文矫妙目一扬,娇笑点头答道:"这是画龙点睛的最重要的之枣,我怎会不说?否则,沐天仇兄弟,一旦认姓归宗,岂不大出凤妹意料之外,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黄衫客正待说话,字文娇想起一事,又复说道:"凤妹听得穆、傅两家,均有后人,便表示下次与我们再出江湖行道之际,定尽力访查,要帮助他们,杀淳于泰老魔,复仇雪恨。"黄衫客看着字文娇,以一种深为嘉许的神色说道:"娇妹慧质灵心,这着闲棋伏笔下得绝佳,但我们的各种准备工作,也必须加紧进行,千万不能丝毫懈怠。"宇文娇一时之间,未听懂黄衫客语意,向他轩眉问道:"大哥此话怎讲?"黄衫客正色说道:"娇妹虽然未把淳于泰精擅'五毒阴风掌,和'龙须追魂令'之事说出,但风妹是聪明绝顶,她根据淳于泰老魔化身于成龙之所作所为,及"神工谷'中一切情况,自会慢慢生疑,暗加研究。"宇文矫说道:"这是自然之事。"黄衫客又道:"等到她一旦悟出自己不是于玉凤,而是'天机剑客,傅天华之女傅玉冰时,定必无法忍耐,立向老魔寻仇,我们岂不是便将和她配合了?"宇文娇道:"大哥所说的准备工作,是指我们培植力量一事么?"黄衫客叹道:"我们只有这点人手,要想培植力量,也有无从培植之憾!故而,所谓'准备工作'的重点,应放在'了解敌人,,和'削弱敌力,之上,因若'削弱敌力',也就等于是加强了自己力量。"宇文娇秀眉双蹙,苦笑一声说道:"大哥所说原则,虽极正确,但这'削弱敌力'四字,作起来却太以艰难的呢!"黄衫客虎目之中,神光电闪,得意笑道:"只要机缘凑巧,作起来也未必太难,譬如我这次建议于老魔头,派遣潘玉龙,率众前往'华山,,设立'招贤馆'一举,便至少会使'神工谷'中的人力物力,消耗分散不少。"宇文娇道:"大哥的这一建议,着实高明,于老魔头再怎凶狡猾,也想不到你这位新受他千金重赏的'黄二总管',竟会吃里扒外?"说至此秒,皱起眉头,幽幽一叹又道:"可惜,可惜,我们现有一位主力人物,竟无法和他联络,加以运用。"黄衫客猜出宇文娇言外之意,扬眉问道:"娇妹所说的主力人物,是指凤妹的生身之父,也就是沐贤弟的授业恩师'天机剑客'傅天华么?"字文娇点头道:"这位老人家,无论在智慧或功力方面,都会比我们高明很多,他为何本身不参加实际工作,只作了份'四灵秘帖',把千斤重担,却扣在沐兄弟的头上?"黄衫客笑道:"娇妹莫要忘了这位老人家智慧如海,有'天机剑客,之称,他如此举措,除了是对沐贤弟特别磨砺,期其大成之外,定必还另有其他深意。"宇文娇道:"何谓'深意'?"黄衫客道:"这就难以完全推测出了,譬如说,傅老人家表面上是以'四灵秘帖',命沐贤弟独任艰巨,但实际上他自己却秘密寻仇,或进行得格外积极,也说不定。"字文娇秀眉双皱,苦笑一声说道:"傅老人家何必秘密寻仇,与我们合手施为,岂非彼此两利,力量加强不少……"黄衫客笑道:"这就叫'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artp9030扫描dl59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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