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剑红楼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妙手伯温
    “金山寺”的方丈“去尘”老和尚和几个知客正陪着三位绝艳的女人随喜,正由“雄跨亭”直上“吞海亭”,再登上佛印和尚所建的妙高台。
    三个女人,可怜生的,一步一生莲,如风展柳前,被天风一吹,衣带飘飞,虽有丫环左右搀扶着,仍显得娇弱不胜。
    何况,已走了大段路,真是难为他们了。
    中间一位,特别美,已香汗微沁,娇喘细细,娇慵之状,使人魂消。
    眼看就在咫尺的“妙高亭”,她们似有高不可及之感。
    老方丈单掌当胸,一手不住数着念珠,口中喃喃的不住念佛,这时,口宣南无,道:“夫人,千金贵体,很累了,真叫老衲不安,阿弥陀佛。”
    中间那女人正是两淮巡阅使的如夫人,如花新宠。
    在她左侧的就是扬州知府的娇妾。
    再靠后几步的,即是丹徒知县的小妾了。
    巡阅使的如夫人娇笑了一声,道:“哪里,刚才在亭子里已歇过了一会,再上去看看。”
    又向知府的如夫人道:“珠妹,你看风景如何?”
    知府如夫人忙笑道:“很好嘛,隔江看扬州,还有大江上的轻帆,好美。”
    知县的如夫人接口道:“脚下的不是看得更清楚吗?由这里看扬州,总看不到瘦西湖和知府大人衙门前的旗竿吧?”
    她说“脚下的”当然是指靠近金山的镇江县城。
    知府的如夫人掠了一下发丝,额前的刘海,偏轻臻首,看了一下,笑道:“难道由这儿能看到县衙前的旗竿?”
    巡阅使的如夫人笑道:“二位贤妹别说笑话了,只记得你们家里……”
    翠袖微拍,纤指半露,一指道:“那座塔倒是很醒目呢。”
    她指的是扬州那一面。
    “去尘”老和尚以下,根本不知道这三位“贵夫人”
    要他领路随喜,是预先的安排,还以为是难得的美差哩。
    他虽法名“去尘”,实在是一身浊骨凡胎,满眼尽是势利,沾了“金山寺”的光,坐享十方香火,时常有大官内眷前来进香,他奉承巴结已惯了,脑子只想如何讨得夫人们欢喜,等下在缘簿上大大地布施一笔雪花花的银子……
    他陪着三位贵夫人上了妙高台,指点着四面景物,诚惶诚恐地赔着笑脸,一点也不知道寺里几乎连地皮都被翻转。
    那班随着三位如夫人入寺进香的戈什哈,亲兵,轿夫们,等老方丈陪着她们一走,就毫不客气地官威赫赫,大打官腔,说寺中窝藏叛逆,把那班和尚吓得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由一位师爷喝令全寺僧人集中在偏殿里,由八个亲兵监视着,余下的人,一窝蜂似的向全寺散开,包括方丈室里,一寸一寸地仔细搜查着。
    原来,金山寺自经康熙改名“江天寺”后,因有御赐碑文与御书,方丈也是经过御封的,如老方丈在寺里,一定不准许他们肆无忌惮地乱搜,免得老方丈请出御赐玉牒,碍手碍脚,才把“去尘”支使开去。
    对于这班和尚,就不必客气了,如能搜到目的物,再和老方丈说话,万一搜不到,也可一走了之,老方丈也无可奈何。
    这么多和尚,眼睁睁地躲缩在偏殿中,也不知他们在做什么?
    那师爷拿着“剃度登记”清册,逐一呼名,查对、喝问着:“怎么膳堂少了一名和尚,香积厨少了二名沙弥?哪里去了?”
    声色俱厉,好怕人。
    那个粗胖和尚,正是主管金山寺膳食的,大约没见过这种场面,双手抱着大肚子,粗声粗气地道:“妈个巴子的,谁知道……”
    师爷喝道:“你骂谁?还像个和尚?给我掌嘴!”
    一个亲兵应声而至,左右开弓,就是两个大嘴巴。
    胖和尚本能地双手乱推乱撞着,叫了起来:“妈个巴子的,怎么动手打人?”
    那亲兵竟哼了一声,两手垂下,一连退了几步,哼哼不已,面都白了。
    师爷一怔,大步走过,喝道:“怎么了?饭桶!再赏他一顿!”
    那亲兵咬住牙,怒瞪着粗胖和尚,挣了一下,道:“这贼秃有鬼!面如铁板,属下两臂……好像……不对劲……”
    师爷目光一闪,喝道:“你们笑什么?”
    原来,他眼光一扫之下,竟发现有十几个年轻的和尚捂着嘴,在忍着笑。
    知客僧忙合什道:“老爷,这职司有点傻气,蛮力很大,一天可吃一斗的饭,所以,敝寺同门,叫他是……”
    却一低头,没有下文了。
    胖和尚正气鼓鼓地瞪着知客僧呢。
    师爷喝道:“是什么?”
    胖和尚拍拍大肚皮道:“妈个巴子的,洒家就叫做‘饭桶’,你是叫‘洒家’?”
    原来如此!难怪那些年轻和尚要发笑了,这胖和尚真有点傻气!师爷刚才本是骂那亲兵,却不料胖和尚才真正是“饭桶”。
    师爷瞪定胖和尚,道:“好,本师爷问你,那个癫和尚何处去了?”
    胖和尚哦哦道:“谁知道呢……”
    师爷喝道:“你不知道?本师爷在问谁?”
    胖和尚道:“你不知道那个妈个巴子好啦。”
    师爷欺进一步,冷冷地道:“我倒几乎走了眼了!朋友,说句老实话!”
    胖和尚道:“洒家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妈个巴子的,那臭东西才够朋友,不是躲在什么地方睡懒觉,就是在捉虱子,或者……是去妈个巴干的。”
    他咽了大口口水,下喉有声。
    师爷为之哭笑不得,碰到粗人说粗话,官腔也没有用,恼怒得正想给这粗胚子一点苦头吃,猛瞥见那亲兵双手肿胀,只不过几句话工夫,已胀成紫葡萄一样。
    打人耳刮子,应该是被打的肿才对,哪有脸上红印也没一点,打的人反而手肿的?
    那亲兵已忍不住奇痛,刚才还硬充汉子,连两肘骨脱臼都强自咬牙忍痛,这时,已痛得满头大汗,两臂抖颤,蹲到地上去。
    那师爷刚才是意外失惊现在是骇然变色,只有他心中明白,他固然是文诌诌的师爷模样,谁又知道他是杀人不眨眼,穷凶恶极的“大内”高手?
    便是那班戈什哈,亲兵等而下的轿夫,也尽是同党下属假扮乔装的,虽总共不足二十人,却是经过挑选,以十拿十稳,志所必得的阵容来找“点子”的。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种挨打不受伤,而能反震的功力,可不是十三太保横练的门路,而是一种极深奥的气功,才能“化腐成钢”,随心意反震他人于无形,尤其,面上双颊为全身真气最难贯注之处,能把真气随意提到面部,更是骇人!
    这一来,把师爷惊得倒抽冷气,刚要发作的凶威,也不知哪里去了。
    他知道已碰到硬挡子。
    虽不知胖和尚的虚实,单凭人家毫不在意的露了这一下,已够了,师爷自问差得太多,好汉不吃眼前亏,哪敢再丢人现眼,自找苦吃。
    眼珠一转,官威十足的一指胖和尚,道:“好大胆的和尚,竟敢暗算官差,显有掩护叛逆之嫌,大家上!”
    几声叱喝,又有两个亲兵大步向胖和尚欺去。
    师爷趁隙一把抄起那个直哼的亲兵,飘身掠出偏殿,一面挥手下令:“已有叛逆拒捕!你们下手,务必小心!”
    早有七八个正在搜索的戈什哈应声抢到,竟似急于争功,向偏殿中窜去。
    师爷促声问道:“如何?刚才有什么感觉?”
    那亲兵已痛得没开口的气力,好不容易嘶声地:“好像……打在……烧红……的……铁板上……属下……两臂……恐怕……完了……”
    师爷暗骂:“好没用的浓包……”
    他也不知如何着手,猛听偏殿里一声:“去你妈个巴子的!”
    只听一阵乱,一片脚步杂乱还有一声惨号!
    师爷忍不住放下那同党,向偏殿掠进。
    原来,刚才奉令先上去拿人的两个亲兵,不知怎地,被胖和尚抛球似的抛出,正好撞向争先抢入偏殿的八个人。
    那八个好手,仗着人多,急于邀功,都是蓄劲闯入,那两个同党被胖和尚抛出之势又急又猛,当头一个戈什哈,当作是“叛逆”飞扑过来,本能的一掌翻出!
    把劈面撞来的同党击个正着,血雨飞溅,连肩带臂,被那记重手震碎!
    还好,立即被同时抢入的同党发觉是自己的人,把欲吐的掌力硬硬撤回,顺势把另一个破空猛撞过来的同党接住。
    未料到会先自己打了自己的人,那份惊怒,尴尬,可别提了,都呆在一起,做声不得。
    师爷一眼看清,心中有数,大喝:“你们还呆个什么?快拿下!”
    那八个人散开身形,以包抄夹击之势,向胖和尚逼去。
    那么多和尚已吓得面如土色,有的发抖,有的软在地上,有的不住念佛。
    胖和尚仍是双手捧着大肚子,就更显得孤立无助,目标分明,八人向他集中欺进,他状如未见。
    他这样,反而使八个如狼似虎的好手心中发毛,谁也不敢轻动,凶心一挫,私心涌起,都下意识地想等同党先出手,看清虚实再动。
    那师爷已把那被同党掌震重伤的手下扶起,再把那被同党接住的另一个手下一拉,带出偏殿,戟指连点,想解开被制的穴道。
    却是落指无功,仍是昏迷不醒。
    师爷心中狂跳,知道今天难以善了,一个不好,可能全盘尽输。
    他不愧老奸巨猾,哼了一声,又走进偏殿。
    那八个同党以为他在催逼下手,不敢再拖延,一个戈什哈道:“一齐上!”
    一掌吐气,当先欺进。
    另一个戈什哈也跟着飞掌抢出。
    这班人,一向心毒手辣,不管什么江湖道义,一有人动手,就想群殴,立时,有一齐动手之势。
    胖和尚哈哈一笑:“你们是要打架?洒家正感到肚子胀得难过,消消食也好。”
    话声中,身形一旋,狂风突起,双掌一圈一旋之间,八个人同时觉得眼花缭乱,都以为向自己攻来,本能的一齐挥掌封架。
    这一来,就乱了步骤。
    因为人是活的,进退左右之间,在不住移形换位,八人本是采取合围联攻之势,又都以为胖和尚向自己进招,震于刚才同党吃亏之例,都以十二成功力出手。
    师爷刚发觉不妙,疾喝:“速撤招!”
    语出如风,仍赶不上八人出手之快。
    只听轰隆,呼呼震耳中,接连响起几声惨叫,怒吼。
    轰隆……呼呼,是八人掌风互相汇合,震荡的声音。
    惨叫,怒吼,则是八人中有三个功力较差的,在身形交错,掌风相接间,被同党的掌力反震,吃了亏,也弄不清为何自己人会打自己人?又急,又气,又怒之下,所以发出吼叫。
    一个重伤,喷血倒地。
    两个轻伤,也震得鲜血上涌,两臂酸麻,几乎栽倒。
    另外五个功力较高的,也在一千对八百之下,震得身形摇晃,本能的稳住马步或撤身后退。
    真是意外!
    胖和尚并没有腾空,也没有滚地,更没有伺机闪避,几乎未离原处,倒是八人乱成一团糟。
    最气人的,胖和尚仍是双手托着大肚子,张嘴直笑,好像根本与他无关,只是一个旁观者似的。
    真叫人气昏头,红了眼,却都是空自恨毒,不敢再动。
    他们当然明白,这胖和尚简直邪气得紧,功力高不可测,人家分明是故意寻开心,露点苗头瞧瞧,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却是如戏婴儿,把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如果对方真正动了手,只要趁他们八人一乱之际,猛下杀手,那倒下的一定不只一个!
    他们是行家,深知利害,为了面子,仍不能示弱,怒目横眉的蓄势以待,只等师爷再开口。
    那师爷动动嘴,暗吸了一口气,反而满面赔笑,向胖和尚一抱拳,道:“失敬,失敬,有眼不识泰山,属下无知冒犯,吕子君先向大师赔个礼儿……”
    眼一瞪,向同党疾扫一眼,厉声道:“你们只会吃饭,敢对高人无礼,还不道歉认罪?”
    被人家莫明其妙的打了,吃了哑巴亏,还得向人家赔笑脸,致歉陪罪,真是莫明其妙。
    除了一个昏迷在地外,另外七个面面相觑,好不尴尬。
    师爷喝道:“你们聋了吗?”
    七人互看一眼,一个戈什哈刚一叉手,道:“多有得罪了……”
    胖和尚翻白眼,道:“罪过,罪过,你们狗咬狗,何罪之有?洒家看得不过瘾,你们再来一次,也好让洒家看清楚些!”
    那七人都是黑道煞星,几时受过这样唾面奚落?可是,格于形势,都敢怒而不敢言,只是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难看。
    师爷难得的修养,干笑道:“大师妙人妙语,请教上下……”
    胖和尚一呆道:“洒家是僧人,不是‘庙’人,你们这样,真叫洒家不上不下!”
    师爷强捺住气,道:“大师如不愿见教,我等告退!”
    胖和尚笑道:“洒家又没有留你们,客气个什?吃饱了,很想睡觉,你们请便。”
    师爷暗暗松了一口气,暗叫:“还好,就此下台!仍不失为上策。”
    忙一挥手,喝道:“你们还不快滚!”
    七人如释重负,却极尴尬的由一个戈什哈,挟起了那个重伤在地的同党,掠出偏殿。
    那个自称吕子君的师爷先慑于胖和尚武功之高,认定是“叛逆”同党,好不心惊,这时,他反而定下神来。
    使他镇静的是根据两个推测:
    第一:如果胖和尚是他们的死对头,决不会就此罢休,送上门的买卖,一定难逃劫救,岂能让他们这样安然脱身?
    第二:自己奉命要捉拿或加害的“叛逆”,都有图形相貌,即使随着岁月变换,或经过易容改装,在此行主要的目标及昔年对头中,再也想不出有一个这样胖,这么长相的。
    他以为胖和尚只是隐居禅寺的奇人怪客,具有如此高不可测的身手,如能改为己用,岂不太妙,如能成功,不但无罪,还是大功一件呢。
    他在凶心一转之下,立作决定,先向那班目瞪口呆的和尚们含笑道:“各位勿惊,我们只是办点事,只要大家委屈一会儿,没有你们的事……”
    再从容的转向胖和尚抱拳道:“吕某有眼无珠,当面不识高人,有请大师借一步说话。”
    人已缓缓走出。
    胖和尚仰面笑道:“有意思,你还算识相,洒家也有点儿兴趣了。”
    话中有话!
    吕子君更感到所料不差,真人不露相,非提起全副精神应付不可。
    他已走到偏殿门口,举手谦让,连道:“大师请。”
    倒是十足礼数,俨然以主人身份自居了。
    胖和尚捧着大肚子,移着鸭子步,大模大样的向外走,看也没看他一眼,人家压根儿没把这堂堂赫赫的大内侍卫当作一回事嘛。
    吕子君心中好不有气,但他不愧府城深沉的人,他知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必须大量,大到宰相肚内能撑船。
    两人站在大殿里,偌大的地方,空无人影,连刚才受伤被制同党也已离开,但,在大殿外,搜索并未停止。
    吕子君镇定心神,沉声道:“大师高明,必有以教我。”
    胖和尚哈哈笑道:“是要洒家教你煮饭?还是教你煮粥……”
    吕子君明知对方装傻,只好苦笑道:“只要大师一句话,吕子君唯命是听。”
    胖和尚一拍自己的后脑,哦了一声:“吕子君?你是吕子君?”
    吕子君忙道:“正是在下。”
    胖和尚笑哈哈地:“好像听说过,一定是大名鼎鼎的贵人高官,洒家大约交了时运了,多布施几个银子没问题吧。”
    吕子君啼笑皆非,忙道:“只要大师高兴,便是千两、万两,也是一句话,听候吩咐。”
    胖和尚似乎听钱眼开,眼皮一翻,目射亮光,道:“洒家的耳朵没出毛病吧?洒家是天天白粥酸菜,吃厌了,想打几斤肥肉,再弄一壶酒罢咧,哪敢要那么多?”
    吕子君道:“金银身外物,这东西世人嫌少不嫌多,大师身怀绝世神功,大好身手,何求不得,吕某当以师礼尊之,以得列门墙为幸。”
    胖和尚似乎搔到痒处,嘘嘘叹气,道:“学成惊人艺,卖与帝王家,洒家做和尚也是不得已的,做得厌了,你可是劝洒家还俗吗?”
    吕子君忙道:“正是,以大师之能,如愿入世,吕某当全力保举,荣华富贵,如拾草芥,吕某先为大师贺。”
    胖和尚盯着他道:“洒家即有此意,你怎么能够保举?”
    吕子君虽觉自己口快,一时说溜了嘴,想收回来也来不及,口出如风,为了表示诚意,一挺胸,道:“实不相瞒,吕某滥充大内侍卫副领班之职,日近天颜,说话颇有份量,大师所学,强过吕某百倍,皇上圣明,求才若渴,必会重用。”
    胖和尚失声道:“乖乖,洒家眼大无光,不知副座竟是皇帝身边红人,只是,洒家怎好无功受禄?”
    吕子君心中暗喜,三言两语,便使对方入壳,话一投机,越来越入港,忙笑道:“大师好说,眼前就有不世之功,想来瞒不住大师法眼!”
    胖和尚翻眼道:“何事?”
    吕子君压低声音道:“大师明见,当知我们是为何而来?”
    胖和尚作恍然大悟状道:“可是要找什么‘叛逆’?”
    吕子君会心一笑,悄声道:“只要大师助一臂之力,就是不世之功。”
    胖和尚呆丁一下道:“叛逆在何处?洒家又不认识,如何助你?”
    吕子君一咬牙,近于耳语道:“就是那个装疯的脏和尚……据说他就是……叛逆,还有两个小沙弥是他的徒弟。”
    胖和尚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你施说大癫和尚?笑话,他只会吃饱了睡懒觉,唉唉,只有一点……”
    却不说下去。
    吕子君忙道:“大师可是看出一点什么可疑?我们察证多时,想不会错吧,他只是装疯扮傻而已……”
    胖和尚咽了一口口沫,嘻嘻地道:“他只有一点可取之处,也可说是唯一的好处,正对洒家胃口,就是能时常弄到黄汤(酒)和狗肉,洒家可保证他决不是什么叛逆,难道偷点嘴,犯点戒,大不了是佛门叛徒,也用不着大惊小怪呀……”
    吕子君为之哭笑不得,心急之下,脱口道:“好教大师得知,他就是什么丹心八友中的老七施豪,和相交下密旨,擒拿解京,再追缉逆党,是大功一件。”
    胖和尚又咽了一下口水,道:“抓到他,可封多大的官?可拿到多少赏金?”
    吕子君一怔,道:“这个么,如能得手,验明正身,如是我们,可以连升三级,赏黄马卦,双眼花翎黄金万两……”
    胖和尚双臂一叉胸前,侧头走开,道:“好处尽是你们的,洒家不干,红了你们头上,却叫洒家作孽!”
    吕子君忙道:“话犹未完,如是大师独成大功,在下据实上奏,当然都是大师的功劳。”
    胖和尚捏了一下下巴道:“这还有点意思,等洒家想想,看合算不合算?”
    吕子君好不着急,忙道:“事不宜迟,耽搁已久,如被叛逆闻声脱逃,岂不坐失立功良机?”
    难怪他心急,已大半天了,连对方人影也没见到,同党搜了这么久,也无一点反应,真使他心如油煎。
    胖和尚一拍掌,道:“看在可以封官晋爵,又有大酒大肉可以吃的份上,洒家就听你的。”
    吕子君大喜,道:“大师请,在下也好沾光,还望大师以后多多提携。”
    胖和尚大步向外走,道:“他喜欢在‘文宗阁’那边睡懒觉,在不就躲在角落里烤狗肉吃,跟洒家来……”
    穿出大殿,只见戈什哈和亲兵,轿夫们穿梭般到处搜寻,几乎连墙壁都要翻开来看呢。
    胖和尚在前,吕子君在后,刚出庙门不远,吕子君忙提气大喝声:“你们住手!”
    人已飘身掠起,疾掠如鹰。
    原来,前面山坡侧边,就是“文宗阁”,此阁乃康熙驻跸金山寺,传旨修建,乾隆继位后才全部建成。
    由于乾隆好大喜功,特以此阁专藏四库全书,成为江南士林共仰之书库,极有名气。
    这时,山坡下,人影纵横,六个戈什哈和两个亲兵,八人联手,攻击两个文弱书生,搏斗正烈,一个亲兵已受伤倒地,难怪吕子君急忙赶去。
    相距不远,只几个起落已到达现场。
    胖和尚捧着肚子,喘吁吁的也随后赶到,呼呼喘气道:“不像话!不像话!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想杀人吗?”
    那七个高矮不齐的大内好手早已在吕子君一喝之下,应声撤退。
    都是汗滚面赤,可见双方恶斗,已有不少时间,耗去真力不少。
    吕子君向对方两人死盯一眼,目中闪过一瞬诡光,只见两人也是喘气急促,胸前微微起伏着,背对而立,监视四面,神色却很镇静。
    一个面沉如冰。
    一个眉罩煞气。
    吕子君目光一注为首的戈什哈喝问:“为何‘开片’?”
    那戈什哈躬身道:“是这样的,他两人分路上山,米老二向他们打招呼,说明我们有三位夫人在进香……”
    胖和尚吓了一声:“不错,原来那三位女菩萨是你们这么多人的老婆?真是妈个巴子的。”
    那两个书生都面上一红,扫了胖和尚一眼,偏过头去。
    吕子君喝道:“话也说不清,混账……”
    那戈什哈尴尬地涨红了脸,道:“是属下说快了,米老二对他们两人说明有贵夫人在进香,请他们午后再来,免有不便,不料,他两人理也不理,说他们也要赶路,船在江边等,必须拜佛后就过江去,还说金山又不是咱们的私产,凭什么不让他们上山?章老五动手拦阻,他们就出手了,还骂了咱们……”
    胖和尚呀了一声道:“斯文人怎会骂人?骂给洒家听听,看是真是假?”
    蓝衣书生哼了一声:“不错,我骂他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好狗不挡路!”
    吕子君沉着脸道:“念书的人,怎可骂得如此恶毒?”
    穿青衣的书生冷笑道:“谁叫他们不说人话,尽是狗吠,又动手动脚,姑……我们当然要教训教训他们。”
    胖和尚哈哈笑道:“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洒家说句公道话,给你们做和事佬,就算双方都对,也可说双方都有不对,已经打过架了,退了火,消了气,各走各的路……”
    那戈什哈怒声道:“他们伤了咱们老四,岂能让他们得了便宜就走?简直反了……”
    胖和尚翻眼道:“什么话?你们吕副座已和洒家交了朋友了,洒家说的不算数,你们就再打个明白好啦!”
    向吕子君肩上一拍,道:“你的手下不识好歹,洒家也不想做官了,还是回去睡大觉的好……”
    转身就走。
    吕子君忙道:“大师留步,在下照大师的意思办!”
    向左右冷喝一声:“你们先回去寺里,这里有我。”
    那七人愕然相视一眼,躬身喏喏,那为首的戈什哈挟起受伤同伴,当先飘身而起。
    其余六人也低头散开,余怒未了,诧异神色掩饰不住。
    两书生互看一眼,坦然地向山上走去。
    吕子君阴声道:“二位止步,就算我的手下不对,被二位白打了一顿,他们说得不错,请二位等一下再去进香……”
    蓝衣书生冷声道:“我们进我们的香,干你何事!与你何干?”
    吕子君目射冷光,沉声道:“二位既是读书人,当知守礼,岂不闻男女大防,斯文一脉,应当自重避嫌才是,我好意招呼,二位何必强词夺理?”
    青衣书生淡淡一笑,道:“各人有各人的事,你们是仗着官威压人?可知士为四民之首,圣贤之徒,岂可轻侮?”
    吕子君勃然大怒,以他的个性素行,有人敢如此对他不逊,早巳立毙掌下,因身有急事,又有胖和尚在侧,他只好再三忍气,只想先办好大事,等下不怕二人逃上天去,再找岔子给手下挽回场面,不料,对方竟咄咄逼人,完全是生事惹火的样子,真把他气昏了头,哼哼冷笑一声:“好!你们二人确实可疑,想必是仗着有几手三脚猫,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就教训你们一下再说!”
    话落,双掌一分,已分向二人各吐一掌,轻飘飘的,却是冷风如刀,隐有腥气。
    二人同时扬掌一封,身形一滑,挥指翻掌,向左右欺进。
    胖和尚哈哈笑道:“吕副座,好一手‘七步搜魂’阴掌,对付两个小辈,未免大材小用,洒家失陪了……”
    大步就走,吕子君暴怒之下,一动手就是独门看家杀手,想速战速决,把二人制住。不料,阴狠歹毒的掌力所至,竟被对方的掌力封住,只把对方逼退一步,对方连环攻来一下子,竟看不出对方是何门户?一听和尚要走,忙叫:“大师,马上就完……好小辈,有几分火候,接老夫这一招!”
    心急之下,已提足十二成功力,“天昏地暗”、“神号鬼哭”、“月落星摇”,连环三杀手,已如电展出。
    胖和尚噫了一声:“不好!你怎么一招变成三招!你这人靠不住,说话如放屁,洒家不相信你了……”
    大袖一旋,便向坡侧掠去。一阵袖风,已涌向双方中间。
    二书生就是石飞红与杨小真,在“鬼爪毒手”吕子君的凌厉杀手之下,突然间,由于近在咫尺,虽仗孟老婆婆与“昆仑处士”的应变绝学守住门户,却被迫得各退三步,猛觉鼻中闻到一缕鱼腥味,立时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顿觉透骨奇寒,迅布全身,真气难聚,头昏脱力,摇晃欲倒。
    忽听劲喝入耳:“速守心脉……”
    话声中,一条人影,破空射来,半空弹指,吐招,迫得吕子君不及向二人再下手,飘身闪避。
    一人星曳下落,正是卜星楼赶到,扶住二女,吕子君冷哼一声:“便宜两人了……大师,我来了……”
    人已腾身向坡侧掠去。
    同时,他发出了一长二短的尖啸。
    只见一个小沙弥正飞步绕向“文宗阁”后面,连叫:“师父,风紧……”
    “点子”要溜,那还了得,难怪吕子君要发信号通知同党了。
    人已加紧向“文宗阁”后扑去,大喝:“姓施的朋友,有种就站出来,故人来访……”
    胖和尚哈哈一笑:“大功一件,大功一件,谁要争功,就是妈的巴子的……”
    人已弹身入阁,一闪不见。
    吕子君却一连三次“梯云纵”,先飞身上了阁顶。
    这是他聪明,也是滑头之处,一则面对大敌,不敢轻身入阁。
    二则居高临下,等于先控制了上面八方的去路,只要“点子”一现身,不论逃向何方,都可追击,如“点子”
    藏身不出,更好,可等同党大批赶来,正好篓里捉鱼。
    正如他所想像的,只见那小沙弥正由另一面向左方飞奔而去。
    却仍不见癫和尚现身,分明潜身阁里。
    连胖和尚也不见了,忙问:“大师,如何?尽管下手,在下帮你巡风,愿见大师独建奇功。”
    只听阁里传来一阵掌风呼啸,动手打劫声息。
    接着,一阵怒吼的声音:“好个胖猪,卖友求荣,甘做异族走狗,老子同你拼了……”
    胖和尚的哈哈声:“这年头,人心大变,为了做官发财,什么都可不要,你够意思,就老实束手,成全洒家下半辈子快活享受……”
    卜!卜!蓬蓬!有重物倒塌的声音。
    吕子君听得分明,心中狂喜,想立时下去抓人,捡个现成。
    只听胖和尚大笑:“送到口的肥肉,你还想溜吗?”
    吕子君一听“点子”要逃,忙凝劲蓄势,倾听风声方向,以便一击成功。
    猛听一声:“着!”
    卜地一声,有人倒地了!
    吕子君大喜,忙问:“大师得手了?”
    胖和尚喘声道:“好扎手,费了洒家吃奶的力气,才把他制住,你来问问吧!”
    吕子君沉声道:“在下先向大师道贺。”
    人已飘身而下,再转折穿入阁里。
    阁里竟是罗列着檀木书橱,铜销亮然,吕子君四顾未见人影,心中一动,道:“大师何在?”
    只听喘吁吁地:“洒家在这边!”
    吕子君听出在三丈外的书橱那边,大步走去,刚在转角处,猛觉“腰俞穴”一麻,连转念都来不及转便扑地栽倒。
    原来,竟是由书橱的转角处,突然有一人一指点出。
    “腰俞”乃人身二十四大穴,奇经八脉中的带脉大穴,一被点中,全身虚软,功力再高,也会痪散。
    吕子君一倒地,胖和尚哈哈一笑道:“委屈副座了,好好歇着吧。”
    一拂袖,吕子君立时失去知觉。
    橱门轻响,跳出一个小和尚,笑嘻嘻地道:“二师伯,大傻这一计如何?装得像吗?不算傻吧?”
    胖和尚一鼓眼道:“别丑表功了,先把他弄好再说。”
    小沙弥把已昏迷如死的吕子君提起,往书橱里一放,闭上橱门,扣上了黄铜锁。
    胖和尚侧耳倾听了一下,道:“那班兔崽子也快来了,你这一手虽然很漂亮,可惜不够光明正大。”
    大傻眼珠一转,嘻嘻道:“这叫做兵不厌诈,对付这些丧心病狂的东西,只有以毒攻毒,以诈攻诈。”
    胖和尚点头道:“也有理,事急从权,这姓吕的一身是毒,心更毒,很利害,要想明里动手制住他,便是师伯我,也非百招以上不可,你做得很干净,等下再瞧你的,唔,有人……”
    只听外面有人朗声道:“那位朋友,下得好毒手,卜星楼专程讨教来了。”
    大傻早已伏在窗下,向外循声注视,向胖和尚吐吐舌头,道:“二师伯,是戚大伯门下的卜星楼大哥来了,是刚才大呆来通知的,他挟着两位大嫂,可能已吃瘪在这个老家伙手上?”
    胖和尚沉声道:“快请他进来。”
    大傻提气叫道:“卜大哥,请你快进阁来,那老家伙已被我们摆平了。”
    卜星楼呆了一下,道:“阁里是谁?”
    大傻道:“小弟法名大傻,还有二师伯也在这里。”
    胖和尚沉声道:“卜贤侄,速进,奸党爪牙快到了!”
    卜星楼又惊又喜,一面挟着已近昏迷的石飞红与杨小真飘身入内,一面叫道:“二师叔,恕小侄不知大驾在此。”
    放下二女,便向胖和尚行了大礼。
    胖和尚忙道:“卜贤侄,免礼,等把这班奸党应付过了再说……”
    一手扶住卜星楼,向二女看了一眼,蹙眉道:“姓吕的鬼爪利害,未料到比昔年更精进,我出手迟了一点,只好等下再同他说话了。”
    卜星楼道:“有师叔在,当可无事。”
    胖和尚笑道:“愚叔本早想下手,因投鼠忌器,为免连累寺里那些无辜的和尚,只好忍着,把他先诱来这里……”
    话未了,一摆手,大傻已飞身出阁。
    只听飕飕破空声急,已到数十丈外。
    胖和尚随手把一座书橱打开,低声道:“贤侄,暂时委屈一下,带二位侄媳妇藏身一会,看愚叔略施手段,痛惩鼠贼!”
    卜星楼本想到义不容辞,应当助一臂之力,合力对付奸党。
    但一想到对方人手之众,如一动手,必须先兼顾二女,反而会有影响,只好先把二女放进书橱,胖和尚低声道:“贤侄不必介意,除奸杀贼的机会多的是,大丈夫能屈能伸,难道贤侄会怕了这班鼠贼?这是我的安排……”
    卜星楼忙道:“小侄遵命。”
    也一头钻入书橱,好在这种特制的书橱,宽大得很,只要把书取出,把书架拆下,藏十个人都没问题。
    胖和尚随后关好橱门,也锁好。
    只听阁外刷刷连声,已有数十人飘落地上。
    一个沙哑的声音叫道:“副座何在?”
    只听小沙弥大傻结结巴巴地说:“吓煞我小和尚了,你们说什么?”
    胖和尚由窗隙中向外望去,只见现身阁外的共有三个戈什哈。
    另有四个,正分左右掠去,显然是采取包围搜索的阵势。这些人,不愧为“大内”的高手,反应迅速,经验老到。
    大使抖着双腿,在东张西望。
    那三个戈什哈大约因未听到吕子君的反应,有点惊疑不定地互看了一眼,为首的是个黄脸大汉,对两个同伴哼了一声:“有点邪气,老刘和老褚脱了线,副座又不见了,‘点子’又不见人影,我们可得小心着!”
    左首的一个戈什哈道:“问问这小贼秃再说。”
    为首的黄面大汉盯着大傻,沉声道:“小和尚,你可看到有人在这里打架?”
    大傻道:“有呀!”
    黄面大汉忙道:“哪里去了?”
    大傻道:“一个往这边去,一个住那边去了。”
    还用手比划着。
    黄面大汉喝道:“向两个方盯下去!”
    两个戈什哈刚应声起步,那个青面的叫道:“想起来了,老莫,别给这小秃骗了,‘点子’不是有两个小贼秃徒弟吗?”
    黄面大汉凶睛一鼓,噢了一声:“我真糊涂!”
    一掌切进,就抓住了大傻的右手腕,怪笑一声:“小贼秃,快说,你师父呢?”
    大傻乱挣着,叫了起来:“好痛!还不快放手,师父救命呀!”
    黄面大汉加了一把劲,狞笑道:“叫你师父出来,就放了你。”
    大使咧嘴哭了起来:“我师父在阁子里睡觉,师父……快来……”
    三个戈什哈都亮了眼,黄面大汉随手点了大傻“左右肩井”,一甩手,把大傻摔倒在地,喝道:“对了头了,大撒网!”
    向青面大汉一指:“这小贼秃交给你,先把他带走!”
    那青面大汉似是不愿,道:“这小贼秃稀松得紧,不如等下连同‘点子’一并带走!”
    黄面大汉怒喝:“这是命令,论功行赏,少不了你一份!”
    青面大汉一咬牙,一把抄起大傻,弹身而起。
    黄面大汉大喝一声:“姓施的,该出来了,莫大荣恭候已久。”
    没有回应。
    莫大荣嘿嘿笑道:“施豪!为何这么没种?也算丹心八友的一号人物吗?任你上天入地,插翅难飞,今天别想溜啦!”
    只听闻内哈欠连连地:“正睡得好呀!是谁在鬼叫,扰人好梦,真是可恶!”
    已证明人在阁里啦。谁知是胖和尚的口技呢?
    莫大荣所以不敢入阁,一因惊于施豪的威名,不敢轻入,二因“文宗阁”是乾隆指定藏书之地,擅入者死,所以虽邀功心切,只想把施豪激出,才好下手群攻……
    反被对方这么一激,实在叫他受不了,对同伴一挥手,喝道:“擒此叛逆,上!”
    矮子一怔,道:“禁地可以擅入吗?”
    莫大荣喝道:“捉拿叛逆,可以破例,我负责任。”
    矮子肃声道:“如此,莫老大先请。”
    莫大荣喝道:“这是命令……”
    矮子冷冷道:“别忘了,我们同是一级侍卫,谁能命令谁?”
    莫大荣哼了一声:“好,你等着好了……”
    撮一声长啸,提气喝道:“叛逆藏身阁内,你们快下手!”
    是向刚才已抄向另三面的同党说话。
    只听左方应道:“老莫,我们在把风,如让点子伺隙溜了,怎么办?”
    莫大荣叫道:“好,我先上了,你们注意!”
    话落,一错掌,飞身而上,双掌一抖,轰地一声,把紧固的梨木花窗震破,人已单脚一点窗沿,喝道:“打!”
    双手一甩,两支“白虎锥”已向窗里两边射去。
    这是他奸诈之处,他先掌震窗户,发出巨大的声响,表示他已先进阁了,再发暗器,是防备对方隐身窗里左右,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这么做,目的就是让其他三面的同党无法再事推托,只要同党一入阁,他就可以投机取巧了。
    果然,只听大喝连声:“我们来了!”
    同时,另三面都传来震破窗户的声响。
    包超也飘身到了窗下,叫道:“莫兄,小弟为你助威!”
    莫大荣暗骂:“好小子,走着瞧!”
    双掌一封门户,穿窗而入。
    他已看出窗里左右无人,正面也不见人影,胆气一怔,逞强入阁。
    “文宗阁”既是当朝敕令为藏书而建,当然建筑巍峨,规模不小,高达九丈,层层并列,空间却不大,都被巨大的书橱与箱子占据,人入其中,如入八阵图,只要转几圈,就分不出东、南、西、北。
    莫大荣强捺心跳,手心紧张得出汗,还好,未见到“点子”现身,使绷紧的心略为镇定一些。
    他只盼望由其他三面进入的同党首先发难,却始终没有听到动静。
    包超大约发觉莫大荣安然无事,胆气一壮,也飘身而入。
    莫大荣故意吼喝道:“别让叛逆漏网,大家小心些!”
    包超也叫道:“姓施的,爷们候教了。”
    却仍是没人搭腔。
    莫大荣暗叫:“上当了,可恨!三面的人都没有进阁,而是虚张声势,自己是枉作聪明,做了大笨蛋!”
    但,既已来,已成骑虎之势,总不能就此溜出。
    包超低声道:“点子十分滑溜,我们搜!”
    莫大荣一点头道:“包兄请。”
    包超道:“我们一道搜!”
    莫大荣低声道:“分作两边较好!”
    包超闷声不响,掉头就往左面走去。
    莫大荣也向右面移动。
    两人如并行,可以互相照应,二人合力,岂不更安全些?
    却不知莫大荣不怀好意,他只想利用包超先行探路,他已看清周遭形势,书橱林立,过道狭小,仅容一人回旋,一二个转折,就互不能见面,只要能避开包超的耳目,他就可以进退自如,如果和包超一起,一和对头碰面,动手起来,他就不便脱身了。
    突听包超大喝一声,便没有了声息。
    莫大荣心都吊起,双掌蓄势,刚喝道:“包兄怎样了……”
    猛觉小腿弯一麻,被人点中“足三里”,未容他转念,左腿胫如上铁箍,被人抓紧,一拉,他整个身形就不能自主了。
    他刚想出声示警,“哑穴”又被闭住了。
    身落实地,“三里穴”立解,酸麻未已,惊魂未定,面前站着挺着大肚子的胖和尚,难道他就是施豪?
    胖和尚嘻嘻一笑,摸着下巴,悄声道:“大荣老弟,你是聪明人,何必做糊涂事?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当知我对你没有恶意。”
    拍拍莫大荣的肩头,顺手又解了他的哑穴。
    面面相对,近在咫尺,胖和尚满面亲切,十分诚恳,不但不像是誓不两立的生死对头,倒像是多年老友重逢。
    莫大荣倒是怔住了。
    胖和尚拍拍大肚子,轻笑道:“老弟勿多心,四海一家,武林同道,没有自相残杀的必要,你们要找的可是我们老七施豪?大致尚未弄清楚我郑老二也在这里吧?”
    莫大荣这才回过神来,又是一惊,脱口道:“你就是郑大侠?”
    胖和尚哈哈笑道:“如假包换,可是还要验明正身?”
    莫大荣黄脸涨成褐色,慨然拱手道:“真是走了眼,怎么和传说的不……”
    胖和尚失笑道:“这是天机,全在皮里阳秋,老弟当知我肚中有货。”
    莫大荣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真是装得像……”
    胖和尚道:“老弟贵人健忘……”
    莫大荣忙道:“妙手伯温,名不虚传,不杀之恩,不敢言谢……”
    胖和尚截口道:“老弟又来了,人之祸福,不过一念转换之间,唯有以诚相见,才能显出人的真正面目。”
    原来,眼前的胖和尚,竟是“丹心八友”中的老二“妙手伯温”郑思明。
    莫大荣昔年的匪号“黄面鬼谷”之称,除了一身小巧功夫外,就是为人工于心计。
    他眼珠一转,道:“既蒙郑大侠当头猛喝,大荣愿听吩咐……”
    郑思明忙道:“全仗老弟帮忙,借重之处甚多,你看,这么久了,他们都一声不响,老弟认为如何对付?”
    莫大荣赧然道:“在郑大侠面前,安敢班门弄斧,他们是慑于施大侠神威,不敢轻动,在等待动静变化而已。”
    郑思明点头说道:“他们会这么老实吗?”
    莫大荣搓手道:“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大胆纵火,激水寻鱼,二是等待人手齐,再合力闯入。”
    郑思明会心一笑道:“对!可以双管齐下,却不顾你和姓包的死活了。”
    莫大荣愧然道:“大荣一时私藏行诈,不料他们更奸,我总算转祸为福,不妨静以观变,相机应付。”
    郑思明笑道:“老弟解人,我们说得这么多,他们大约还在疑神疑鬼,在打商量,姓包的为人心性如何?”
    莫大荣苦笑道:“一丘之貉,刁恶不在大荣之下,逃不过大侠法眼。”
    郑思明为之失笑,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我想待之以诚,也无不可化之人,老弟不以为然否?”
    莫大荣汗下道:“大荣自愧不以知己,何能知人?”
    郑思明道:“这次共来了多少人?”
    莫大荣道:“尽是大内侍卫,计十八人,由刘清水与吕子君指挥,另外,轿夫十二人,全是府县的捕快,不过官样文章,应景而已。”
    郑思明点头道:“如此兴师动众,用之对付施老七和两个小和尚,确是足够!”
    莫大荣道:“如知郑大侠也在,恐怕再加一倍也嫌差劲,至少会来百人以上!”
    郑思明笑道:“太客气了,郑某何足道哉,他们为了施老七师徒三人,已挟十对一之实力而来,设若知道我们兄弟已有半数已到扬州,不知他们又会如何调兵遣将?”
    莫大荣一惊道:“戚大侠也来了吗?我们上头还蒙在鼓里呢?难怪注定吃瘪……”
    郑思明摇头道:“也不见得,我们戚老大未来,有他的门下代表,等会我给老弟引见……”
    莫大荣似乎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安地道:“刚才大荣手失,交手下带走一个小和尚,可能系……”
    郑思明摇手道:“老弟不必介意,小和尚已得施老七真传,只是卖弄一点小聪明而已。”
    莫大荣歉然道:“我又走了眼,惭愧……”
    想了一下,续道:“实不相瞒,此次除了已派上山来的人外,上头可能还有万一应变的布置,大侠不宜耽搁太久,还是尽速离开金山为是。”
    “都有什么布置?”
    “据说共有四班,由第一班领班‘百变天狼’陆镇川坐镇扬州,每班四十人,大荣隶属第四班,由‘骷髅鞭’叶蓬主持,他可能已在江面接应……”
    郑思明双目精光一闪,道:“实力不小,都是为我们而来的?”
    莫大荣蹙眉道:“这当然是主要任务,目的还在那本册子,连雍和宫也已派出十大高手,除了针对八位大侠之外,可能另有所谋,但非大荣所能推测了。”
    郑思明神色一变,转为凝重,又自舒展,道:“敌势越强,越有趣味,值得全力一搏,清廷确实消息灵通,只不知他们为何能反应得这么快?”
    莫大荣苦笑道:“这非大荣所知,惭愧,大荣也只是听令行事,重大之事,可能连陆镇川与叶蓬也不十分清楚,还得听命于那班作威作福的番僧!”
    郑思明双眉频扬,道:“老弟,做人但求心之所安,人事尽到,其他不计……你听,来的人不少!”
    莫大荣当然也已听出破风声息,心中有数,有点紧张地压低声音道:“他们可能已把所有的人手集中来此,说句实话,如论单打独斗,无一个是阁下十招之敌,但他们各有专长,用毒,用火的都有,大荣等于捡回的一条命不足惜,务请多考虑一下。”
    郑思明激动地凝视着他,平静地道:“老弟,我得利用你一下了。”
    不说“借重”而直接说“利用”可谓直率。
    莫大荣慨然道:“能效微劳之处无不从命。”
    郑思明沉声道:“好,凭老弟这句话,郑某抛头交命,在所不惜,放心,我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只请老弟照我所言行事……”
    郑思明已近耳语的“如此这般”一番,并即迅速行动……
    他们说话虽然快,也耽搁不少时间,藏身在书橱中的卜星楼,因近在咫尺,书橱中又早有在不起眼处弄了透气的地方,所以,对郑、莫二人的一言一行,包括举动,都等于耳闻目见。
    他大为感动,对这位刚见过一面的“妙手伯温”郑二叔说不出的佩服。
    他相信郑二叔对莫大荣诚意结纳。
    而莫大荣也是掬诚相向。
    这时在“文宗阁”外,先后到了十三人,都是戈什哈与亲兵打扮,也都是大内高手。
    另外,十二个轿夫,则分布在金山四面的适当位置,采取严密监视。
    十三个大内高手,都已认定“叛逆”就藏在“文宗阁”里。
    阁顶共有三人。
    另十人分布在四面。
    有的早已抽出兵刃,有的控制毒门暗器,充满了杀气。
    看看部署严密,已可十拿九稳了,才由阁顶的一个紫面壮汉发话叫道:“老莫,老包,布置好了,快打招呼。”
    这么久了,他们当然知道先进阁的包超与莫大荣二人凶多吉少,这么说,不过是试探反应而已。
    出人意外的,阁内扬起莫大荣的得意笑声:“好教庄兄得知,活该小弟独成大功……哈哈……”
    却不说明所以。
    阁外的十三个人都是一怔,交换着不信的神色。
    仍由阁顶的紫面大汉发话:“大荣兄,恭喜你和包兄了,怎么这么久了……”
    莫大荣哑声笑道:“找了好久,这该死的叛逆,却是灌多了黄汤,躲在橱顶上睡觉,哈哈……”
    紫面大汉叫道:“老包为何不说话?”
    莫大荣应道:“‘点子’困兽犹斗,老包吃了‘闷心子’(内伤),小弟也吃了一点小亏,嗨,嗨……”完全是身受内伤,中气不足的样儿。
    紫面大汉沉声道:“把‘点子’先带出来。”
    莫大荣道:“好的,只是老包‘冒红’(吐血)太多,得先设法救救,小弟不敢轻动。”
    紫面大汉向靠近南方的两个戈什哈喝道:“老严,老胡,进去把老包弄出来。”
    窗口一暗,哗啦一声,一先一后,两个大汉破窗而入。
    两人虽是放心入内,仍是双掌当胸,本能的戒备。
    一落地,一个道:“‘点子’呢?”
    一个道:“老包怎么了?”
    刚听到轻微的一声:“在这里!”
    人影还没有看到,扑地就倒!
    一个“玉枕穴”被制。
    一个“凤眼穴”被制住。
    “妙手伯温”郑思明最得意绝学,就是“如意打穴”,十指轻弹间,十丈内发无不中。
    何况,他又隐身在书橱死角之后,那两个奸党顾前不顾后,等到发觉时,指风已深透大穴!
    双掌飞处,把一座书橱推翻,发出巨大震响。
    外面的人都一怔神,紫面大汉喝道:“你们疯了!”
    莫大荣大叫:“他两人要杀我……”
    双掌一吐,又震翻一座书橱。
    巨大的声响,完全是动手拼命的声势。
    紫面大汉大吼:“快住手!”
    一面挥手:“不成话,一齐进去!”
    他自己却是仍不动。
    另外三面的人,以为是窝里反,当作胡、严两人起意争功,一时未暇细想,分由三面穿窗入阁。
    莫大荣大叫一声:“同你拼了!”
    由三方进入的人,都循声赶来。
    但由于方向不同,都必须在林立的书橱间曲折经过,由北面进入的二人喝声未出,就栽倒了。
    由西面进入的三人,也莫明其妙地躺下了。
    只有由东面进入的三人,觉出有异,都提高了警觉,一人在前,二人在后,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地缓步而行。
    轰隆一声,又有书橱翻倒。
    三人刚同声叫道:“住手!自家人有话好说。”
    只听莫大荣一声闷哼,扑地倒地。
    三人忍不住腾身飞步,为前的一个刚扑到,立即发觉上当,只见姓严的和姓胡的仆在地上,却不见莫大荣的影子。
    他刚旋身应变,喝了一声:“老莫,你弄什么鬼?”
    黑影照眼,他心胆皆裂的一掌翻出,腾身倒射。
    几乎同时,另外两人刚觉出不妙,几点黑影也已打到!
    轰!轰!轰!
    连串霹雳震耳,火光乱闪,硝烟扑鼻,两声惨叫过处,血肉飞溅,已有两人,被炸得不成人形,几乎成了焦炭。
    那个退得快的,怒吼一声:“反了……”
    腾身而起,想破窗遁出。
    刚及窗户,又垂直栽落。
    郑思明与莫大荣同时现身,郑思明一打手势——
    莫大荣低声说了一声:“冒犯了。”
    一把挟起郑思明,穿窗而出,嘶声大叫:“不好了!起火了!”
    青烟飞舞中,火光熊熊,阁里起火了。
    在阁顶上的三人,自霹雳一起,便呆如木鸡,紫面大汉怒嘿了一声:“该死的东西!”
    飘身下阁,另二人也随着,正好迎着狼狈窜出的莫大荣。
    紫面大汉厉声喝道:“怎么一回事,这就是‘点子’?”
    莫大荣吁了一口气,喘着道:“老严和老胡想杀老弟,大家一赶到,就用火器,嗨嗨……快救火要紧……”
    紫面大汉暴跳如雷,大喝:“你们真是该死!火烧‘文宗阁’,谁敢担当这个罪?他们都是死人……”
    一顿脚,向另外两人叫道:“快救火!”
    敢情,紫面大汉以为真是以擅用火器出名的“火神”
    严法章与“火鬼”胡伦发了疯,“文宗阁”是御定藏书之所,内面尽是珍本图书,一有毁损,脑袋难保,安得不怒,不急。
    另外两人互看一眼,不知是吓呆了?还是别有鬼胎?竟一动也不动,只冷冷盯着莫大荣。
    紫面大汉顿脚大喝:“你两人怎么了?”
    那个尖嘴削腮,形如猴子的老者冷冷地:“老庄,等高陆领班到后再发号施令不迟!我不信他们都那么没用?”
    另一个瘦小干枯的老者也哼声接口:“就是全烧光了,也不过是老严或老方的罪吧?”
    紫面大汉气得额冒青筋,只喝了一声:“好……”
    便腾身而起,窜入阁里去了!
    猴子似的老者向莫大荣皮笑肉不笑地道:“恭喜莫老弟,独成大功,这‘点子’就是姓施的吗?”
    人已向前欺进,道:“交给我看看!”
    莫大荣退了一步,叫道:“老方,你也想……”
    瘦干的老者截口冷笑道:“你明白就好!”
    屈指如钩,向莫大荣抓来!
    莫大荣把挟着的郑思明往猴形老者身前一递,身形暴退。
    瘦干老者一见人已交出,也就抽手收劲。
    猴形老者刚伸手想接住郑思明——
    郑思明已如电翻手,扣住了他右手脉门。
    猝然之变,猴形老者反应也快,双目一瞪,左掌疾吐。
    同时,右手以“消”字诀,“反绕金丝”五指反扣郑思明脉门。
    脚下也不闲,右脚滑处,已成“撩阴鹤膝”式。
    瘦小干枯的老者一声不吭,右手箕张,向郑思明肩上抓去。
    这是一瞬间的变化!
    右手被扣脉门,而仍能手脚齐出,采取反扑之势。
    郑思明哈哈一笑道:“硬是要得,川中故人,拼着一臂不要了吗?”
    话声中,已沉腕拗步,把猴形老者的右臂曲向背后,解去对方反扣之力,人也到对方背后,等于一下子,避开了对方左掌及右脚的攻势,也消解了瘦小老者的一抓之力。
    三人换步间,位置一变,猴形老者惨哼了一声:“你是郑老二?方耀廷认了。”
    棋差一着,缚手缚脚,方耀廷右手被扣向背后,肘骨半折,加之逆身上行,奇痛攻心,真气立窒,有力难施,如还不认输的话,别说右臂立废,只要背上被扣一掌,焉有命在?
    瘦小老者颓然住手!
    他原是攻敌所必救,只要郑思明一撤身闪避或接招,就可立解同伴之危,却末料到郑思明会采用最俗的“沾衣十八跌”中的“驱牛加鞭”式!
    郑思明哈哈一笑:“能使‘川中二鬼’俯首贴耳,也够过瘾了!”
    猛听一声大喝:“大胆叛逆,胆敢使诈?”
    却是紫面大汉由阁中窜出,阁里火势已被他压住,竟以巨鹰抓鸡之势,扑向莫大荣。
    莫大荣沉腰旋身,以“金鸡步”闪出丈外,避开来势,双手一翻,掌心托着两团乌光黑亮的铁壳子,冷冷一笑:“庄大仁,老实点,如再张牙舞爪,尝尝这个!”
    紫面大汉庄大仁出身“鹰爪门”,他“索命灵官”一抓落空,身形落地,刚要再起,一眼瞥见莫大荣手上之物,紫面一紧,如泄了气的皮球,哼哼道:“莫大荣,果然是你捣鬼,勾结叛逆,能逃上天去吗?”
    莫大荣厉声道:“你先老实点,莫某已弃暗投明,看是谁先向阎王报到?”
    那两个铁壳子正是“火神”严法章独门火器“震天雷”,一经出手,方圆三丈之内,尽成粉碎,立时把庄大仁镇住,只恨得暗自挫牙。
    郑思明突然把方耀廷已脱臼的肘骨一捏,接上了断骨轻轻地把他放下,负手扬眉道:“莫老弟,请把那东西收起,三位朋友不服,尽可和郑某一搏,一决高下……”
    方耀廷和那瘦小老者徐家驹昔年合称“川中二鬼”,方耀廷是“催命鬼”,徐家驹是“短命鬼”,阴险奸诈,心毒手辣,方耀廷一招失手,只好认命,郑思明这么一来,大出意外,方耀廷削面一红,低头不语。
    “索命灵官”庄大仁却骤然一喜,狂笑道:“这可痛快!老方,老徐上!”
    人已大步向郑思明欺进。
    徐家驹哼声道:“你们八人结党,以你最会弄鬼,既愿公平一战,老大,老庄,恭敬不如从命……”
    庄大仁道:“对!对!若是姓郑的再赢了,没有话说,嘿嘿,方老大,还有机会!咱可先上了……”
    “大力抓鹰”已经运足,骨节一阵必卜炸响,右手已向郑思明劈胸抓去。
    风声猎猎,十分凌厉,可见庄大仁的硬功已到了十成左右。
    郑思明笑了一声:“足下身手不弱,可惜做人奴才,而不自知!”
    话声中,大袖一拂,一指飞点对方“左期门”穴!
    庄大仁求功轻进,力道聚于五指,被郑思明凌厉袖风一卷,震得马步浮动,只好撤劲变招。身化“鹰旋”,避开一指之力,大吼一声,如虎猛扑,双手齐出,分抓郑思明两太阳穴,这是北派鹰爪功中的绝招“双爪攫兔”。
    原来“鹰瓜门”的功力,全聚十指,利于近攻硬拼,凡精于鹰爪功者必然天生神力,兼通外门横练。
    庄大仁的横练功力已达十成,不惧刀枪,便是为拳掌所打实,只要不打在“罩门”正中或附近,最多不过跌一跤,翻个筋斗而已。
    因此,他才迫进抢攻,短兵相接。
    郑思明当然明白,一声狂笑,毫气飙发,一曲腰,上身一矮,避过头面要穴,不退反进,左掌斜飞,切向对方右腕,右掌当心一翻,铁腕猛震,吐气开声:“去!”
    庄大仁也真听话,当胸硬接了一掌,只听一声如击败鼓,整个身形被震飞丈外,狂喷血箭,倒地不起。
    郑思明含笑道:“承让,承让,郑某侥幸了!”
    目光一注徐家驹,道:“徐老二难得斯文,谦谦君子,可是不屑见教吗?”
    徐家驹毫无表情地道:“郑思明,你确是不愧老奸巨猾,利用了姓莫的‘张网’,使我们在未加防备之下上钩,又故意把这姓庄的莽鬼杀鸡吓猴,我们兄弟不得不认栽,由你摆布吧,如早知你也在金山,哼哼……”
    方耀廷冷声道:“老二,棋差一着,何必废话!”
    郑思明正色道:“诚如徐老二说的,如你们早有防备,我和施老七未必能侥幸,以寡对众,不得不略施狡猾,我对二位并无恶意……”
    徐家驹冷哼道:“瞎子吃汤圆,肚中有数,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要如何?不必墙上出棺材,大兜圈子了。”
    郑思明哈哈一笑:“徐老二也有说人话的时候,那就要借重二位开路了。”
    徐家驹说道:“说清楚点。”
    郑思明沉声道:“我和施老七马上就要过江去,只好屈驾了。”
    徐家驹冷哼道:“你们可以自便,何必扯风凉话?”
    郑思明仰面道:“徐老二不够意思,你明知大江上必有封锁,难道要我和施老七再来一次水上大战吗?”
    徐家驹一扬一字眉,冷声冷气道:“你知道就好,你是想利用我们带你过江?”
    郑思明道:“言中了,你真是志同道合,莫逆于心。”
    徐家驹阴恻恻地道:“好个借刀杀人之计!”
    郑思明噢了一声:“此言何耶?”
    徐家驹死气沉沉地道:“这样如何能瞒得过我们领班?你们一过了江,我们的人头就落水了,这就是你们自命的大仁大义吗?”
    郑思明肃然沉声道:“这个自有道理,等上船后,我再奉上锦囊妙计。”
    徐家驹道:“郑老二,你一向诡计多端,最好先揭开天窗说亮话。”
    郑思明截口道:“徐老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说句不客气的话,我如要下毒手,刚才方老大就先完蛋,你和姓庄的自问能逃得过我的手吗?”
    徐家驹哼声道:“这是你的高明处,如不留下我们,你和施老七能脱身吗?”
    郑思明毫不在意地道:“这很简单,我把你们都往阁里一丢,再加一把无情火,把你们同葬火窟,再把那三个女人当作人质,还叫她们告个枕头状,说是你们火烧‘文宗阁’,看看我们能不能过江?”
    “川中二鬼”当然明白,以“妙手伯温”之能,如要这样做,确实能够早就做到,真是白死了,还得担个火烧御书库的大罪名,不由暗暗倒抽一口冷气。
    方耀廷长叹一声:“郑大侠,斗智,斗力,我们都输脱底了,我们尽落你的算计里,没话说,由你看如何办吧。”
    郑思明低声道:“老和尚来了,二位快快把他支使开去,我且避一下,立即下山。”
    话落,人已飞射入阁。
    只听喘声叫道:“阿弥陀佛,怎么得了,怎么得了!”
    只见“去尘”老方丈,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面如土色。
    “川中二鬼”应付这种事是毫不费力的,徐家驹连忙迎上去招呼道:“方丈勿惊,这里没什么事。”
    “去尘”老方丈喘着道:“老衲在妙高台上,听到好大声音,又看到这里冒烟,这还得了,是谁敢擅自入阁?”
    徐家驹哼声道:“大约有歹徒图谋不轨,这里有我们,方丈还是快回寺去,叫大家小心些,越快越好。”
    “去尘”老方丈呀呀连声:“是么,老衲就去。”
    跌跌撞撞地,又折向金山寺去了。
    徐家驹转向方耀廷,苦笑无语,又向莫大荣狠狠地看了一眼,道:“都是你这窝里反害人不浅。”
    莫大荣毫不在意地道:“天下事很难说,我们平日害人事做的太多,二位终有一天,也许会收回这句话!”
    二鬼默然不语。
    虽然都心中恨死了莫大荣,却不敢丝毫轻动。
    第一,莫大荣手上有两颗“震天雷”,惹不起。
    第二,生死还操在郑思明手里,也不能说了不算,二鬼即使对付莫大荣,也得先为自己设想,权衡利弊之下,只有忍气吞声。
    “文宗阁”里,郑思明先把卜星楼由书橱中放出。
    卜星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二师叔,一切经过,小侄都大约知道,只有佩服二字。”
    郑思明摇头道:“这不算什么,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此即不战而屈人以兵,计之上者,但是,还有难关未过,你先把两个媳妇带出来,我得和姓吕的,打打交道。”
    人已向另一书橱走去。
    卜星楼提着心,把石飞红与杨小真一手一个,抱出书橱。
    二女唇脸青白,全身如冰,昏迷不醒。
    郑思明扭断铜锁,由书橱中放出“鬼手毒爪”吕子君,闭了他“左右肩井”,再解他的“腰俞”穴,两臂往胸前一抱,沉声道:“吕副座,洒家在此。”
    吕子君穴道被闭已久,腰间一阵酸麻,睁开眼,他大约有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沉声道:“大师到底是谁?在下并未得罪?”
    郑思明哈哈道:“副座要抓叛逆,岂可忘了洒家郑老二?”
    吕子君一怔道:“大师是郑大侠?”
    郑思明沉色道:“副座,我们打个商量,那两个……
    小穷酸中了副座的独门掌毒,给他们放一手,郑某先道谢了。”
    吕子君为之哭笑不得,暗骂自己终朝打雁,今朝被雁啄瞎了眼,竟把生死对头当作可以利用的工具,活该倒霉。
    别说已受制于人,就算平时,也逃不过郑老二手下,他还不知道刚才所发生过的一切情况,故意装傻道:“郑大侠说的是那两个女扮男装,无理取闹的丫头吗?”
    他只想拖延时间,以待同党赶到。
    郑思明道:“正是,有劳副座了,郑某本想为他们运功逼去寒毒,副座既在此,解铃还是系铃人,只好仍请费神了。”
    吕子君除了觉出“左右肩井”被制外,没有其他伤损,心想,正好可资要挟,忙道:“好教郑大侠得知,为在下掌力所伤,无药可解……”
    郑思明截口道:“副座是知道郑某为人的,恩怨分明,索性奉告,两位姑娘是郑某师侄的媳妇,副座是想以一命换二命吗?”
    吕子君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郑思明的刁钻,他是十分清楚的,一句不对头,自己先完了!
    郑思明又道:“其实,副座独门掌毒,万年温玉可解,最好还是请副座动手。”
    吕子君暗道:“好利害!连我的底牌都知道,分明是猫戏耗子,假充好人,赖不了,不如先保全自己再说。”
    万年温玉,正在他腰间百宝囊里,他当然明白,如果不老实,郑老二举手之间,可以先把他毙掉,再搜取万年温玉,简单之至,碰到郑老二,真无可奈何。
    最使吕子君难过的,郑思明还口口声声的叫“副座”,当面骂人,只是苦在心底……
    当下,点头道:“郑大侠您说的,吕子君敢不从命。”
    郑思明两指分拂,解了他的“左右肩井”,道:“有劳,有劳。”
    吕子君吸了一口气,活活血,颓然起身。
    冷眼一瞥之下,直了眼。
    他已看到仆倒在地的同党,还有翻转的书橱,污血肉屑,以及火烧过的痕迹,心里一沉,失望了。
    卜星楼已挟着二女走来。
    吕子君只好解开百宝囊,解开活扣,取出那块径寸大的万年温玉,道:“把温玉放在‘百会穴’上,能再助她们加速气血运行,更复原的快。”
    一手通过温玉。
    卜星楼接过,先分开石飞红的如云秀发,把温玉按在她头顶“百会穴”上。
    一掌贴在她“命门”穴上,凝功传入掌心。
    郑思明挽着吕子君,笑道:“委屈副座了,我们好好谈谈。”
    吕子君苦在心里,怕在胆中,还要强作镇定,挤着笑容,道:“郑大侠有何指教?”
    郑思明好像散步似的,沿着书橱间的过道走在前面,似乎把吕子君当作老友,毫无戒备之意。
    吕子君跟在后面,凶睛乱转,心情起伏不定——
    天赐良机,只要举手之间,郑思明整个背面洞开,以他吕子君出手之快及功力,一掌击出,简直会使郑思明连转身都来不及,好几次,吕子君都贯劲入掌,凝足功力,但为郑老二威名,心都要跳出。
    走着,走着,曲折间,吕子君已发现仆倒或仰倒的同党,不禁暗叫侥幸没有妄动。
    郑思明似乎没有注意那些被他闭了穴的高手,仍是从容的走着。
    到了正面的大厅,郑思明缓缓的回过身来,含笑道:“副座,我请教一下!”
    吕子君忙道:“郑大侠好说,在下恭听着。”
    郑思明沉声道:“副座,能作肺腑之谈吗?”
    吕子君竟不敢接触对方炯炯的眼光,低头道:“郑大侠,在下所说的一定知无不言,如认为在下有一说的价值,请先免去副座称呼,免在下汗颜!”
    郑思明肃然凝声道:“子君兄……”
    吕子君忙道:“不敢当……”
    郑思明续道:“我辈不拘,郑某说句实话,彼此本是誓不两立的死对头,不论我落你手,或你落我手,都可想到后果!”
    一顿,凝视着吕子君道:“刚才,我想得不少,假如你由背后突袭暗算的话,我可能非死即伤!”
    吕子君一阵脸热,吸了一口气,愧然道:“郑大侠太谦,别说吕于君无斗胆,也不会如此下作,郑大侠也如泰山之安。”
    郑思明沉声一笑,道:“子君兄,我敬你这份心意,还算为江湖人物,不愧为在武林闯过天下的朋友,我想:人生在世,生死荣辱,只在一发之间,能俯仰无愧就好,如子君兄认为郑某真是该杀的话,愿效楚霸王被困垓下,赠头船夫的故事,成全子君兄的一件大功!”
    吕子君满头大汗,急道:“该死的乃是在下,子君为贪利禄,一身是罪,当有自明。”
    反手一掌,自拍天灵。
    郑思明弹指间,吕子君疾举的右手,像面条一样软垂下来。
    吕子君想了想,道:“郑大侠,这次是我与刘清水奉命主办这事,如一过午时,不发讯号,大批人手必然赶到,到时就无法脱身了!”
    郑思明道:“好在我们也有后援,为免万一,我们就快走也好。”
    吕子君促声道:“据上头私下告诉在下,这次大批人手南行,一是为了对付戚大侠和你们七位,想取到那本册子,二是因‘天地会’头目将在扬州或江宁聚会,拟一举消灭,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当朝老头子将游江南,为防万一,不得不先下杀手,我能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他们如何行动,就不清楚了!”
    郑思明双目精光迸射,双掌紧握,道:“原来如此,我总算明白大概了,子君兄,走!”
    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卜星楼已把石飞红和杨小真所中寒毒逼成冷汗,全身衣衫皆湿透了,化为黑气四散,都有点虚软无力,卜星楼把温玉交回吕子君,匆匆出了“文宗阁”,一轮秋日,正照当头,吕子君迅速下令,叫十二个化装成轿夫的捕快把那三个女人抬走,一行驰下金山,上了“满江红”大船,只见癫僧施豪和那两个小沙弥及郁新仁已早到船上了,另外,是刘清水和守在船上的三个侍卫,还有那个抱大傻的青面大汉,像死猪一样的搁在船舱板下。
    大家照面,吕子君先由怀中取出一个旗花,一抖手,升空五六丈,爆开四道白烟,众人一齐动手,纷纷起锚放缆,直放中流……
    数图图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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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一高手
    在黄山的后山深处,一峰独立,险绝,幽绝,那是“始信峰”。
    晨雾迷蒙中,三声如破帛的长啸,响震千山,回响袅袅不绝。
    峰顶,响起了一声铁木鱼的敲打,好像是回答那三声长啸?
    四条人影,穿破重雾,宛如雷奔电掣,直上“始信峰”。
    当头一人,竟是一位绝艳女人。
    在她后面,跟着的是三个男人。
    一女三男,如四支怒箭,掠过“渡仙桥”,眼前就是“始信峰”的绝顶,为首的女人一掠发丝,身形乍停,扬声叫道:“杨玉真与三位盟兄赴约来到,传柬邀约的朋友,请即出见。”
    只听一声洪烈的哈哈大笑:“修罗道友,四位齐到,不胜欢迎。”
    明明声如闷雷震耳,凭“修罗四血”的功力,竟一下子分不清说话的人是由何处发话?连对方远近与方向也弄不清楚。
    这个人可丢不起!
    “修罗血影”杨玉真花容一变,面冷如罗刹,凝声叫道:“既蒙诚意相邀,何能慢客?杨玉真虽一介女流,不在乎故弄玄虚!”
    话声未落,一个细声细气,声如婴儿啼哭的声音传到:“杨道友,恕未高接远迎,承蒙宠降,安敢怠慢?因未料到诸位这么早就驾临,我等刚在合练‘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正在散功,请稍待,容我等敬致负荆。”
    解释得很够委婉,原来,人家正在练功,怎能怪人家不及时迎接呢?
    听在“修罗四血”耳里,却满不是味道。
    为何?
    并非杨玉真等气量不够,而实在是对方欺人太甚!
    第一:既然传柬邀请赴约,自当日夜派人在四面上山之路等候,尤其是以“修罗四血”的身份,更不应疏忽这种礼数。
    第二:对方先劫持陆舜华姑娘为人质,其行可鄙,故意以此为借口,是存心让“修罗四血”在“虬髯神龙”石振天等名门大派人物面前丢人,其心可恶。
    第三:先有一人发话,露了一手诡异玄功,等第二人再开口,虽然好像有气无力,同样是飘渺莫测,使杨玉真等弄不清发声所在。
    最气人的,还特别说明是在合练“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就算在练功,何必加上这一句?分明是存心示威。
    “修罗四血”知道,所谓“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乃西藏“黄教”喇嘛镇教三绝学中的第一魔功,利害得很,却只知其名称,而不明其底细……
    杨玉真目射冷光,一面凝神搜索发声位置,一面向“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递去眼色,示意以行动“逼出”对方。
    “修罗四血”自视甚高,“修罗血影”杨玉真更有天下不作第二人想的抱负,虽然受“妙悟大师”以身度劫的感化,民族大义的激动,淡了争名之心,好胜逞强的本性,并未稍减。
    尤其在丢人受胁之后,满腔怒火,挟忿而来,原就有不善罢甘休之意,再一被对方轻视,双方立场不同,更增加了杀机。
    但,“修罗四血”毕竟是历经过大风大浪的人,深知暴怒无益,气躁自误之理,一敛心神反而能够冷清下来。
    “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已凝聚功力,一声不响地分向三面走去,准备一有发现,先露一手给对方瞧瞧。
    “修罗血影”杨玉真反而含笑漫声道:“原来是大内来的国师,杨玉真失敬了,也感到荣幸,只是,劫人为质,未免有失国师的身份……”
    她的目的,是引诱对方再开口,才好方便“太极血神”龚毅等下手。
    猛听洪烈的狂笑如雷震九天:“杨道友,不愧一代红妆,舌比利刃,真会骂人,其实,我们是诚意柬邀,岂敢劫人为质?希望杨道友多多包涵些。”
    呀!听清楚了。
    原来竟是由“渡仙桥”下发话,如由九幽地底出声,而“太极血神”龚毅等三人,却是向峰顶三面走去,背道而弛,等于又栽了一次跟头。
    龚毅等三人不禁面上一红,默然止住身形。
    杨玉真冷笑道:“好说,杨玉真恭候了。”
    一仰面,缓步走向峰顶正中,表示只等对方现身出面。
    卜!卜!卜!
    三声木鱼响,杨玉真一蹙眉。
    她立即辨出决非木制,亦非五金,而是“黄教”中一等喇嘛所用的法器之一,据说全是以人骨特制的。
    原来,“黄教”教主名“宗喀巴”,和“红教”有别的地方,就是“红教”比较公开,故世称“显宗”,亦名“空宗”。
    “黄教”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充满了神秘色彩,故世称“密宗”。
    宗喀巴于明代永乐年间始立教规,渐渐取代“红教”的地位。
    清廷入主中土后,在北平禁宛里的慈宁宫花园,养心殿等处,设置“黄教”教坛。
    为了笼络“红教”高手,兼收并蓄,并收互相牵制之效,又别筑“雍和宫”,作为“红教”、“黄教”、“黑教”的大本营。
    表面上,形同一家,都是被清廷尊为国师的喇嘛,暗中却是互相勾心斗角,争权固宠,互相妒忌。
    但由于清廷之善于羁縻,故能在表面上仍能和平相处,合作无间。
    所谓“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实即“黄教”仗以镇教的“金刚大法”,北上京师后,奉清廷密令,要黄、红、黑三教各展不传之秘,副合成为一种密切合作的功力,三教在明奉旨,暗争功之下,极力表现,真的各自亮出本教绝学。
    雍正最喜诡异武功,在欣赏三教献艺之余,特别指令三教各推代表,互较玄功后,集三教精华之处,合为一炉,并特赐名为“小西天回龙九转大法”。
    但,“黄教”一向以保密为教旨,炼法时,有一套诡异的法器,名为“格布拉”,藏语之意即指喇嘛庙。
    用四个头盖骨做成的“盛器”,乃专存供神法水所用。
    用三个大腿胫骨制成的镶铜喇叭,及三个人头做成的“手鼓”共称为“三大法器”。
    一种右旋白螺,则系“黄教”喇嘛圆寂时,道行越高,到了“三花聚顶”之火候,自坐在火化炉中,七日后开炉,可以见到双睛、心、舌,好端端地放在预置的“盛器”里,经过火焚后的头盖骨、大腿骨等,才有资格作为“法器”。
    杨玉真博闻强记,曾是一代女魔头,虽与喇嘛没有来往,对有关喇嘛三教内幕,知道得不少。
    她一听到三声木鱼响,便猜测是敲打人骨做成的法器,依照黄教的教规,在外人面前,动用法器者,一是表示对人尊重、恭敬,相反,如果要和外人作生死之战时,也会动用法器,平时,法器不轻用,一用就表示“隆重”或“严重”。
    杨玉真虽知道这些,苦于并不清细底,不知对方三声木鱼是代表什么意思?
    她只好沉住气,装作不知。
    突然,刺耳的异声继起,是使人心抖的喇叭。
    接着,有沉闷的鼓声,一连九下。
    这么一下,杨玉真已明白对方已动用了“三大法器”。
    鼓声与喇叭声刚落下,尖厉如鬼啸的螺鸣震耳惊心。
    连“密宗”至宝“白色右旋法螺”也动用了。
    “太极血神”龚毅向杨玉真传声道:“四妹,他们在捣什么鬼?你比我和老二老三懂得多,别让我们失态才好。”
    实在,“修罗血影”杨玉真心弄不清对方的用意。
    但她明白,龚毅这么表示,是为了“修罗四血”的名头,不论在何种情况下,决不贻人笑柄。
    她只好答道:“大哥和二哥、三哥只管静以现变,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四人同时一怔,只见由“渡仙桥”下,冉冉升起九支分为黄、红、黑三色的长旗。
    接着,九个衣分三色的喇嘛,分为三个“品”字形,三前六后,好像由地底冒出。
    除了当头三人,各捧着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外,另外六人,每人左手各执一长旗,为首三人,则是背插长旗。
    九个喇嘛,移步如山,低眉合目,一步一步地向“修罗四血”走来。
    “修罗血影”杨玉真先是几乎失笑,觉得对方到底是异教邪门,怎么像道士一样用长旗?简直不伦不类,显得小家子气。
    她却不知那九支长旗,有十分妙用,厉害得紧。
    而且,持旗见人,在“黄教”中是最隆重也最严重的一种仪式。
    旗名“金刚旗”,又名“引魂旗”。
    它代表着一流喇嘛的身份。
    二级以下的喇嘛无此资格。
    持旗见客,一是表示向对方礼敬。
    反之,则表示要置对方于死地。
    杨玉真从容地沉声道:“原来是九位大国师,杨玉真和三位拜兄多多打扰了。”
    正中的为首黄衣喇嘛,单掌当胸,声如洪钟,道:“本座‘黄龙’与‘法海’、‘震山’二位尊者率领六位师弟敬迓修罗四位道友。”
    说罢,微一低头躬腰,九支长旗,同时迎风三点。
    “修罗血影”杨玉真忙笑道:“愚兄妹谢过了。”
    “太极血神”龚毅却是一惊!
    他知道“黄龙”乃前藏有名的“黄龙寺”主持,威镇青藏数十年,是“黄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法海”则是“红教”中凶名久着的“八法”中的老二。
    “震山”则是“黑教”中的“五尊者”中的老大。
    可见对方已几乎倾巢而来,实在不可轻视。
    “黄龙”喇嘛白眉一剔,大笑道:“杨道友及龚、金、郎三位道兄,大功已成,老衲先此祝贺。”
    “修罗血影”杨玉真心中一动,沉声道:“请问‘黄龙’大师据何而言?”
    “黄龙”喇嘛怪笑道:“听说四位道友和当代一班欺世盗名,妄自尊大的名门大派约战‘红砂谷’,想杨道友等大展神功之下,那班人怎是对手?从此武林称尊,江湖共仰,老衲等虽身份超然,共在武林同道,安得不衷诚致贺?”
    原来如此,简直是存心挖苦,当面骂人嘛。
    “修罗血影”杨玉真是何等人?面对大敌,已深具戒心,再听对方话里机锋,笑里藏刀,十分犀利,便知对方必有阴谋杀手,暗吸一口气,平静地冷笑道:“多承大师美意,只是杨玉真兄妹学艺不精,有负雅意……”
    “黄龙”喇嘛讶声叫道:“怎么?难道以杨道友之能,竟碰到了劲敌?”
    “修罗血影”杨玉真续道:“大师未必现在才知道吧?”
    “黄龙”喇嘛嘿嘿道:“杨道友别误会,老衲何能未卜先知,放眼当世,不知是谁能逃过杨道友修罗绝学之下?”
    “修罗血影”杨玉真冷然地:“大师可是要知道?还是明知故问?”
    “黄龙”喇嘛叫道:“杨道友,老衲等是诚心敬重四位,你没看到老衲等以大礼出迎吗?为何一再多心?”
    “修罗血影”杨玉真沉声道:“杨玉真岂有不识好歹之理?多承抬举,大师既知我们和别人有‘梁山红谷’之会,岂有不知对方是谁之理?”
    “黄龙”喇嘛面不改色地哦声道:“杨道友,老衲等只得于传闻,只知四位道友与‘九华派’掌门石某人为首了断是非,螳臂挡车,那些鼠辈岂是杨道友对手?”
    杨玉真含笑道:“天下事往往有不可预知者,事实上,是杨玉真等失败了。”
    “黄龙”喇嘛满面惊讶道:“败于何人之手?”
    “修罗血影”杨玉真冷然道:“败在正义之手!”
    “黄龙”喇嘛失声道:“正义?未闻有此人……”
    杨玉真厉声道:“不谈题外之事,‘九华’门下陆姑娘已落在大师等之手,如认为杨玉真等尚算一号人物,请即交回陆姑娘,容再致谢。”
    “黄龙”喇嘛呀了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件小事,杨道友何必介怀,是老衲手下无知,已予斥责……”
    杨玉真截口道:“如此,足感高谊,在大师眼中是小事,可知却使杨玉真等无法对人交代,大失面子?”
    “黄龙”喇嘛忙道:“老衲等对杨道友是诚意结识,如道友能知此意,老衲等愿尽绵薄,为道友独霸武林开路,克奏大功,老衲亦有荣也!”
    杨玉真暗道:“果然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如在以前,或会动心,即不愿借助别人,也可敷衍一下,现在,我杨玉真岂堪再误?”
    口中却笑道:“以国师身份,愿如此委屈吗?”
    “黄龙”喇嘛黄面一红,大笑道:“杨道友,你是绝顶聪明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衲等虽诚意帮助道友号令武林,也是想除去一班叛逆,一举两便,道友解人,当明此旨。”
    “修罗血影”杨玉真心中一动,笑道:“大师果然坦白,杨玉真自当开诚相见,我们坐下来一谈如此?”
    “黄龙”喇嘛心中大喜,连道:“失礼,失礼,杨道友千里赶来,老衲等十分怠慢,先此谢过。”
    双方席地而坐,都是盘膝式,好在“始信峰”头,除了丛生的矮松外,尽是绵绵细草与乱石,天风浩浩,拂面吹袂,别有一番滋味。
    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色,云海迷茫,雾气渐散,使人眼界为之一宽。“黄龙”等把长旗随手插入身边石里,风过处,长旗飘飘,刷刷作响。
    “太极血神”龚毅传声道:“四妹,你要多注意分寸!”
    “修罗血影”杨玉真状如未闻,只一颔首,向“黄龙”喇嘛笑道:“大师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下毕竟有人,大师自问有何把握能助我兄妹号令武林?”
    “黄龙”喇嘛一挥手,大约心情振奋。傲气毕露,叫道:“杨道友,说句实话,逆党遍布,实力不小,但本朝应天承运,圣上英明,经过多年之搜索查证,所有叛逆,皆在我们掌握之中,只要举手之间,就能一网打尽!”
    “修罗血影”杨玉真接口笑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据杨玉真所知,江湖之中,卧虎藏龙,未必如大师所说的那么简单!”
    “黄龙”喇嘛狂笑道:“杨道友,彼此既诚意合作,就非外人,老衲不妨先奉上一句,老衲等此次出京南行,就是要一举歼灭所有叛逆,他们尽在我们所属严密监视之下,不久即可逐一见到!”
    “修罗血影”杨玉真摇头道:“大话人人会说,就以此次‘梁山红谷’之会而言,杨玉真是挟十分把握,意在必得,结果……这很难说,愚直之言,请不要见怪。”
    “黄龙”喇嘛一怔——
    毫无表情的“法海”喇嘛突然一剔板刷浓眉,怪笑道:“杨道友,本座不会说话,你们四位道友可是败于一个姓戚的和一个孟老婆子手下?”
    “黄龙”一蹙白眉,欲言又止。
    “修罗血影”杨玉真故作讶然道:“大师如何得知?”
    “法海”喇嘛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了,姓戚的就是叛逆魁首,正是我们欲得而甘心的,一月之内,看我们把姓戚的和他的同党一并解决好了。”
    “修罗血影”杨玉真摇头道:“大师神功,自是高明,请恕冒昧,请问比我兄妹如何?”
    问得突兀,把“法海”喇嘛的狮面,窘成大红脸,他总不能直说比杨玉真等高明吧?
    如果不承认高过“修罗四血”,又凭什么使人家信服呢?
    如直说制胜之道,又有泄密之嫌。
    番僧虽然狡诈凶毒,到底在口舌上不够灵活。
    面如活蟹的“震山”喇嘛嘿了一声:“不是谁高谁下的问题,而是各有一套,我们一向说到做到,言出必行,信不信由人,反正等着瞧好了,也许不需要一月之久!”
    “黄龙”喇嘛看了“震山”与“法海”一眼,向杨玉真笑道:“杨道友,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对姓戚的那种叛逆,道友就是不够毒,我们却不会客气,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哈哈!”
    “修罗血影”杨玉真淡然地:“如此,我兄妹愿眼见为真,姓戚的‘摧心神功’,‘坎离真气’和‘天禽百解’,不是省油灯,何况据说他还有盟兄弟多人,个个都有惊人绝学……”
    “法海”晒然道:“杨道友,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是指什么丹心八友吗?他们自身难保,个个伏诛在即,何足道也!”
    “太极血神”龚毅忍不住沉声道:“据龚某所知,八友行踪莫测,如天际神龙,大师为何说得这么容易,好像手到擒来似的?”
    “法海”狂笑道:“这多年,我们在干什么?他们再狡滑,也逃不过我们侦骑查探,像‘九指尼姑’在栖霞山,姓顾的在富春江上,姓王的在天台……”
    “黄龙”咳了一声:“反正那些叛党瞒不过我们耳目,龚道友有兴,将可躬逢其盛。”
    龚毅暗暗心惊,默然不语。
    他知道,所谓“丹心八友”,在昔年,也可以说是“修罗四血”的强仇大敌,六男二女,“法海”口中的“九指尼姑”澄心,所以少了一指,就是昔年伤在“黄教”第一高手“神力活佛”古班拉之“毒龙剑”下。
    “姓顾的”,则是指八友的老三“铁胆书生”顾一鸥。
    “姓王的”,系指老五“开山斧”王思古。
    再加上老四“震天掌”常修,老六“金剑银丸”陈婉若,老二“妙手伯温”郑思明,老七“无影神拳”施豪,合称八友,除了老大戚长春在“梁山红谷”照过面外,其他七人已近二十年不闻消息。
    听“法海”喇嘛言外余音,分明已掌握了七人的隐身之处,虽被“黄龙”喇嘛截住了话,已够一叶知秋了。
    “修罗血影”杨玉真已欣然色喜地娇笑道:“大师真是消息灵通,真叫我们佩服。”
    转向龚毅道:“大哥,看来,当年老河口旧恨,可以算清老账了。”
    “黄龙”喇嘛笑道:“莫非四位与那些叛逆结过‘梁子’?”
    龚毅恨声道:“岂止粱子,我们和他们有算不清的老账,当年龚某在老河口就吃过郑老二与王老五的大亏!”
    一挫钢牙,悻悻不已。
    “黄龙”喇嘛大喜道:“天得其便,彼此志同道合,保证龚道友大快恩仇……”
    龚毅忙道:“大师可知那个最狡滑、诡计百出的郑思明现在躲于何处?”
    “法海”喇嘛怪笑一声:“姓郑的吗?不错,以这厮最贼溜,我们正在追查他的下落,不久即知,一定交给你处置!”
    龚毅欠欠身道:“先谢过了。”
    杨玉真叫道:“大师既知道他们踪迹,为何迟迟不发?”
    “黄龙”喇嘛轻声道:“大约已经……差不多了,我们就此南下,或者,马上可以听到好消息……”
    杨玉真心中一沉,暗道:“他们可能已经下手了,想传警都来不及,好厉害。”
    又觉得这样闲扯下去,已无意义,如多问下去,可能弄巧成拙,反使番僧们起了警觉,不如见好就收,先速离黄山再说。
    偏偏“八卦血印”金宏忍不住插口道:“大师所属手下,可是‘大内侍卫’?”
    “黄龙”喇嘛轻蔑地道:“那些人吗?跑跑腿,开开路,还可派派用场,实际呀,嘿嘿……”
    “法海”喇嘛接口怪笑道:“他们只知狗咬狗,这一次,他们自告奋勇,争着建功,以本座看,他们不给叛逆拿去,已算不错了。”
    同样充满了轻视。
    杨玉真暗叹:“大内侍卫,不乏掀天揭地的高手,翻江倒海的能人,只为屈身降志,成了鹰犬,这班番狗就不把他们当人看待,完全是主子对奴才的嘴脸!”
    金宏突然又问道:“不知他们的总领班是谁?”
    “黄龙”喇嘛笑道:“彼此既成一家人,实告不妨,说来四位道友也可能熟识或知名。”
    杨玉真心中一动,迅忖道:“这倒又是机密,难得有不打自招的机会,且弄清楚是谁?”
    口中忙道:“杨玉真也想知道是哪一位高人?”
    “黄龙”喇嘛点头道:“这两个,还算得一流脚色,也够资格,一位是‘白骨殃神’许汉忠,一位是‘阴阳圣手’石磊!”
    “修罗四血”都心中一紧——
    原来,“白骨殃神”许汉忠是与“修罗四血”齐名的魔头,一身白骨阴功,歹毒无比,最喜欢玩弄骷髅,全身装饰皆以白骨做成,一身骷髅衣,配上瘦削的皮包骨身材,一双深凹鬼眼,就像僵尸活鬼。
    那“阴阳圣手”石磊,却是天生阴阳脸,一边面黄,一边面黑,十指奇毒,见血必死,善用希奇古怪的兵刃、暗器,阴险、毒辣,以工于心计出名,以前在黑道五煞中名列老幺,在黑道中纵横多年,俨然领袖之一,坏事做尽,二十年前失踪,想不到竟成了大内侍卫总领班。
    如果是面对面交锋,“修罗四血”自信足可周旋,如果是斗计,真是防不胜防,何况,他们还统御那么多的大内高手。
    一想到将面对这两个凶神恶煞,连向不知“怕”字是何物的杨玉真也有点悚然。
    杨玉真哦了一声道:“难怪,有他二人指挥号令,可能独成大功,轮不到大师们出手了。”
    “黄龙”喇嘛白眉一扬,冷笑道:“就等着瞧吧!”
    杨玉真徐徐起身,含笑道:“我们谈得够多了,请将陆姑娘交下,杨玉真得先把她送回‘九华’,作一交代,我们再……”
    “黄龙”喇嘛大笑而起,道:“正是,本座敬陪,同上‘九华’一趟。”
    杨玉真蹙眉道:“这是我兄妹私事……”
    “黄龙”沉声道:“杨道友,本座也知道你们中原人物极讲信守道义,怕你们有所不便,本座正好顺手牵羊,把石振天当场擒下,交于道友处置,血洗九华派,不过举手之劳,哈哈。”
    “法海”喇嘛也怪笑道:“本座也手痒了,该痛快一下了,那个丫头就在下面山洞,我们就走!”
    杨玉真沉声道:“不可!大师既知我们中原武林规矩,岂可使我们受道上唾骂,不论如何,杨玉真得先把陆姑娘交给石振天之手,而后,才论其他,宁可当面与石振天约时地再决高下!”
    “震山”喇嘛怪笑震天:“反正是顺路,这样吧,杨道友可以先上‘九华’!等你们离开后,我们再下手,石振天反正难逃一死,我们还得再转向‘天目’呢。”
    杨玉真怫然变色。
    “震山”喇嘛忙道:“也好,一切以杨道友的意思为意思,我们下山再说,我们就此订盟合作。”
    “修罗四血”刚一怔,“黄龙”喇嘛已低头肃立,高声道:“请四位道友接受敕封,荣膺本朝宫廷大护卫之职!”
    杨玉真急道:“大师何急?”
    “黄龙”喇嘛念念有词:“皇恩浩荡,圣眷优隆,四位速行大礼,跪受荣封。”
    探手入怀,取出四道朱书小札,自说自话:“本座代圣上宣谕:加封四位为宫廷大护卫密旨各一,御书令牌各一,持牌所至,外可调用天下官府人马,内可指挥禁卫,对不法官吏,凡有违命者,生杀予夺,出入禁宫……”
    法海沉声如箭:“四位还不谢恩,更待何时?”
    本来嘛,圣旨之下,谁不屈膝?
    而“修罗四血”却是状如未见,面面相觑。
    难道是因意外之宠而呆住了?
    抑是抗不受命?
    闻圣旨不下跪,罪同叛逆,先犯了欺君罔上大罪,依律,是剐刑或凌迟!
    “修罗四血”确实为“黄龙”喇嘛这一着出于意外而啼笑皆非。
    清廷怎会预知他们四人会接受“宫廷大护卫”呢?番僧怎会先准备好?
    哪有这么快?那有这么突兀呀?
    真叫人莫明其妙。
    冷眼一瞥之下,“法海”与“震山”等八个喇嘛都刷地变色,似乎因“修罗四血”竟敢闻旨不跪,或不爱宠眷荣封而惊怒!
    “黄龙”喇嘛也白眉竖起,双目死盯在四人身上。
    “修罗血影”杨玉真黛眉一扬,沉声道:“多谢大师盛情,使我兄妹四人受宠若惊,但,现在我们不能接受!”
    “法海”、“震山”二喇嘛同时大喝:“你们敢……反了!”
    “黄龙”喇嘛一挥手,向杨玉真笑得很难看,冷声道:“四位可知欺君大罪,如此圣眷,加于四位,还有什么话说?难道没有诚意合作?”
    杨玉真平静地道:“杨玉真是说现在不能接受!”
    “黄龙”目射凶芒,道:“何故?”
    杨玉真高声道:“无功不受禄!”
    “黄龙”神色一弛,大笑道:“道友太拘礼了,不世之功,垂手可得,先谢了封再说。”
    杨玉真紧声问道:“此是当朝之意,抑是大师私人决定?”
    “黄龙”喇嘛道:“当然是圣上之意。”
    杨玉真道:“我兄妹人在江湖,且已隐世多年,新近刚出,大内怎么知道有我们四个人呢?”
    “黄龙”大笑道:“圣上身居大内,能知天下事,何况,四位是本座出京时面奏过的,圣上也知道四位大名,本座只是代谕而已。”
    杨玉真道:“大师高明,真令我兄妹叹服,又能预知我兄妹会接受吗?”
    “法海”大喝道:“难道你们敢抗旨?”
    杨玉真冷声道:“匹夫不可夺志,这种事岂能强迫?必须出于情愿……”
    “黄龙”怒声道:“四位是不情愿?”
    杨玉真道:“这必须等我们考虑过后再说,至少,得先了结‘九华’门下的事,这是大事,不先办到,杨玉真碍难从命。”
    “法海”大吼道:“不接受也得接受,圣旨之下,还有什么情愿不情愿?别不识抬举。”
    杨玉真冷笑道:“不情愿又如何?”
    “黄龙”厉声道:“杨道友,违抗圣旨,是杀无赦的大罪,本座是一片诚意,请勿自误!”
    杨玉真也厉声道:“大师是要用强迫手段吗?”
    “法海”狞笑道:“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四个,以为佛爷们奈何不了你们!”
    杨玉真冷笑如刀:“我们本来确实有意与你们携手,不料如此强逼,翻脸无情,我兄妹岂是可以威胁所迫的人?”
    “黄龙”嘿嘿道:“杨道友,你为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们以为四位已诚意合作,才尽泄机密,怎能轻于让你们要走就走?”
    杨玉真厉声道:“原来如此,你们早已做成圈套,等我们入阱,好厉害的手段!杨玉真虽一介女流,也是善用权谋的,各位如认为‘修罗四血’好欺,尽可放手一搏!”
    “黄龙”一沉脸,阴恻恻地如鬼叫:“杨道友,本座最后奉告一句:只要四位答应合作,还好商量,不然,反友成仇,动手不留情,我们决不能自泄机密,坏了大事,留下活口!”
    杨玉真已知中了对方先礼后兵,“请君入瓮”之计,势难善了,本来,她颇想将计就计,先救走陆舜华姑娘再决定下一步棋,现在已成骑虎之势,大义所在,岂可为对方虚名假利所诱,又岂能受对方威胁?
    她的傲气一发,杀机云涌,厉声叫道:“你们已露出挣狞面目,还说什么诚意合作?你们该先明白一点,杨玉真与三位盟兄都是炎黄子孙,堂堂汉胄,岂受贼封?”挥掌攻向黄龙。
    “黄龙”大怒,挫牙狂笑道:“好!你们自承也是叛逆,缚虎容易放虎难!佛爷不能纵虎归山,‘修罗四血’,只有溅血横尸‘始信峰’了。”
    话声未落,单掌一翻,一声如败鼓闷响,接了杨玉真一记掌风。
    “修罗血影”杨玉真喝道:“今日是有你无我,生死存亡之战,老大,只管放手施为!”
    人已向“黄龙”连展三招,欺进四步。
    “太极血神”龚毅和“八卦血印”金宏,“阴阳血手”
    郎万昌当然深知厉害,非拼命不可。
    金宏一声怒啸,直扑“法海”喇嘛。
    掌影如山中,一团乌光,挟着锐啸,猛砸而出。
    原来,他已把成名的兵刃“八卦血印”亮出了。
    “太极血神”龚毅则向“震山”喇嘛大步欺去,三声巨响,已各换三掌,惊风狂涌,周遭的矮松如被狂风扫过,枝叶断折如雨。
    “阴阳血手”郎万昌移步间,已被两个红衣喇嘛左右夹攻,封住去路,立起恶斗。
    名家交手,快如闪电,身形换位间,已分成四个战圈,各不相顾。
    依理,“修罗四血”吃了人少的亏,应当各对一面,联手分对四方,背背相对,以收互相策应才是上策。
    但,杨玉真等却因对方人手多了一倍,必须速战速决,以收各个击破之效,如被对方合围联手困住,便不易施展,如成了缠斗,就更吃亏了。
    果然,另外四个喇嘛,由于为首的“黄龙”已被杨玉真逼住,“法海”与“震山”和龚毅、金宏交手,“黄龙”等三人各抛出了手中人骨法器,分由二黄衣,一黑衣喇嘛接住,一时竟无法插手。
    那个空着手的黑衣喇嘛已一声不响,满面狞笑,向“八卦血印”金宏背后掩去。
    “黄龙”喇嘛因失去先机,被杨玉真一轮杀手猛攻下,被迫得退出丈外,怒极狂笑:“杨玉真,修罗绝学,不过如此,佛爷本来看在你徐娘风韵,貌美如花份上,对你特别客气,既敢大胆冒犯佛爷,只有让你尝尝大极乐禅功的味道了!”
    话未落,身漩狂飙,掌舞如轮,一圈又一圈的气漩,隐挟风雷之声,立时阻住杨玉真凌厉的掌风,稳住了马步。
    杨玉真面沉如冰,指演擒龙,如暴雨般点出,吸住了对方心神,一手已抽空挥出一把“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出气如牛吼,排山运掌,施展了“黄教”中“追魂大手印”。
    杨玉真冷哼一声:“大手印有什么了不起?”
    一挫腰,作吐掌硬接之势。
    这就失策了,因为“黄教”大手印以刚猛出名,力道之强,足可裂石开碑,和“少林”的“百步神拳”、“隔空打牛”异曲同工。
    而大手印打实之处,蕴有奇毒,是凶猛而兼歹毒。
    杨玉真虽功力高强,吃亏是女人,女人是由于先天关系,不论如何,在硬碰硬的力道方面,是不足与男人抗衡的。
    何况,她面对的又是以真力雄烈见长的“黄龙”喇嘛。
    “黄龙”喇嘛原是想借此逼退杨玉真,夺回先机,力道只发八成。
    一瞥见杨玉真不但不避不退,反而出掌硬接,意外之喜,不禁狂笑:“有种,尝尝佛爷神功吧!”
    猛吸气,把力道加到十二成。
    空际掌风相遇,发为裂帛大震。
    杨玉真闷哼一声,退了三步,似已吃了大亏,猛扭身,腾空而起。
    “黄龙”喇嘛一招得手,傲气大发,大叫:“逃不了,再接佛爷一掌,够你受用了……”
    也顿脚腾空追扑。
    杨玉真突然空中曲腰,一扭身,喝道:“打!”
    “黄龙”喇嘛身在空中,忙翻掌一封门户,护住头面要穴。
    不料,杨玉真竟是虚声恫吓,人已猛打“千斤坠”直泻而下。
    暴喝如雷声中,另一个旁观的黑衣喇嘛放下人骨法器,他以为杨玉真想突围逃走,又欺她已受伤,竟腾空吐掌阻截。
    三方面,都是一瞬间发动。
    杨玉真突然下落,使暴喝而起的黑衣喇嘛掌力打空,正好迎着飞扑的“黄龙”喇嘛。
    黑衣喇嘛掌力已吐,和“黄龙”喇嘛来势相撞,等于是向“黄龙”吐掌了。
    “黄龙”喇嘛正因被杨玉真虚声一吓,把准备吐出的掌力一封门户,立时发觉中计,瞥见杨玉真已向下疾坠,他暴怒之下,收不住急势,恰好黑衣喇嘛强烈掌风撞到,他只好再次吐掌,把黑衣喇嘛掌力震散。
    黑衣喇嘛收掌不及,忙旋身下坠。
    杨玉真已身落实地,“犀牛望月”式,由肋下出手一甩,就是七支“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人在半空,两次吐掌,最难换气,新力未生,浊力用老,也急化“天神下垂”式,头上脚下,向下疾降。
    等到警觉,忙抖袖翻掌,勉强震落四支“修罗化血神针”,却有三支分别打中在他的“鼠蹊”、“屈池”、“商曲”三穴。
    大吼声中,黑衣喇嘛半空一个翻滚,坠地如倒了一堵墙!
    原来,杨玉真闪电连环,旋即又赏了黑衣喇嘛一把“修罗化血神针”!
    “黄龙”喇嘛不愧“黄教”高手,身中神针,仍能临危不乱,咬牙吸气,空中疾翻,变成头下脚上,向杨玉真当头扑下!
    杨玉真也自心惊,脚下一旋,滑出丈外,她还以为“黄龙”喇嘛并未中针呢,反而不敢硬接了。
    “黄龙”在将及地时,双拳一曲,双臂一抖,借力翻落地上,厉笑一声:“好!快把这贱妇拿下!”
    人已缓缓地跌坐下去。
    另外两个黄衣喇嘛,反应迟了一瞬,等到放下手中法器,扬掌欺身,那个黑衣喇嘛和“黄龙”喇嘛已先后中针受创。
    两人同声怒吼,揉身猛扑杨玉真。
    杨玉真才知自己行险侥幸,果然使对方因骄敌而中计,不禁大喜,双掌连振,封住了两个黄衣喇嘛的攻势。
    杨玉真沉声喝道:“听着!中了我的独门化血神针,非用本门解药,一炷香里,必然化血而死!你们明白没有?”
    两个黄衣喇嘛,闻言惊心,缓住攻势,一个向“黄尤”叫道:“师兄,如何?”
    “黄龙”喇嘛正在自封血脉,猛运玄功,想运气入穴,逼住针毒,一头冷汗,双手按在中针的穴道上,似想自行拔去化血神针。
    要命关头,哪里能够开口回话?
    两个黄衣喇嘛目射凶光,一个向杨玉真厉声叫道:“快交下解药,佛爷饶你不死!”
    说着,两臂抖颤,如蛇跳动,凝足功力,好像要一把抓死杨玉真。
    杨玉真沉声冷笑道:“你们退下去!识相的,把陆姑娘请来,以人换药,否则,你们再尝尝杨玉真的‘修罗玄功’的绝手!”
    说罢,一摇头,满头秀发披散,起伏不已。
    同时,面如喷血,露肉处,迅变通红,活像一个剥了皮的血人。
    这是“修罗血经”中的最高玄功“炼魂聚血”,一经施展,身化血影,血腥刺鼻,只要被血影沾身,立时气闭,全身精血,都会被吸去,成了一具干枯惨白的骨架皮囊,杀人越多,功力越高,厉害无比。
    只是,也有一个缺点,就是一经施展,大耗元气,如不能杀人吸血进补,本身也会如得大病,非经炼气还血,不能复元。
    这是拼命的声势,完全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打算。
    两个黄衣喇嘛为之却步!
    喇嘛以凶暴残忍出名,而现在的杨玉真却比他们更是凶恶可怕,她十指箕张,两臂高举,目光如喷火,星眸红丝满布,简直像传说中的吸血鬼!
    她向前移一步,黄衣喇嘛就后退一步。
    她一转向另一黄衣喇嘛,也使他撤身却步。
    两个黄衣喇嘛都是面皮扭紧,目射骇芒,凝足功力,准备应付杨玉真的进扑。
    气氛之逼人,使正在酣斗得风云变色的龚毅,金宏,郎万昌与“法海”、“震山”等都不约而同地撤身后退。
    杨玉真白牙森森,厉叫道:“大哥、二哥、三哥,我要杀尽这班番狗,吸干他们的血!”
    语声凄厉,使人心抖,虽在光天化日之下,连凶狠的“法海”、“震山”等喇嘛都变了颜色。
    “太极血神”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虽与杨玉真共参“修罗血经”,却是各有独到之处——
    论真气之强,功力之深,龚毅第一。
    论擅长兵刃,金宏拿手。
    论出手阴毒、刁钻,就算郎万昌了。
    若论“修罗玄功”,却是杨玉真最得心法真传,龚毅等三人虽然也能运用,由于火候不及杨玉真,不敢轻于施展。
    这也是杨玉真在“四血”中所以能够后来居上,得掌门之位的主要条件。
    现在,杨玉真既已亮出了看家杀手,龚毅等三人当然心领神会,已看出番僧方面已经心虚胆怯,另一面,也看出杨玉真不惜背城借一,摆出拼命声势,用意还是以凶制凶,想逼迫对方订城下之盟,夺回陆舜华姑娘。
    打铁趁热,龚、金、郎三人同时暴喝:“好!”
    个个露出一副穷凶极恶,狰狞可怖的神色,向番僧欺身逼进。
    这时,“法海”与“震山”等喇嘛已全力护住“黄龙”
    和那个中针昏厥的黑衣喇嘛,围成一圈,面对“修罗四血”,虽然蓄势以待,却掩饰不了色厉内荏。
    杨玉真怪叫道:“快把陆姑娘交出来!”
    十指一阵屈伸,就要作势扑出!
    声势之恶,令人心寒胆裂。
    “法海”喇嘛吃力地喝道:“本座答应以人换药!”
    杨玉真厉叫:“快!”
    “法海”喇嘛引吭长啸一声——
    啸声摇曳未绝,远处立有啸声相应。
    “法海”喇嘛狠声道:“人就送到,药呢?”
    杨玉真又是一声厉叫:“人到交药!”
    “法海”喇嘛挫牙有声,再发两声短啸。
    只听一声暴喏:“人已带到!”
    声落,人现。
    却是一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壮汉,挟着一位少女,如箭飞射,掠过了渡仙桥。
    杨玉真刚要扑去。
    “法海”喇嘛怪叫:“杨玉真,你听着,姓陆的丫头已为我们下了‘降头丹’,你若背信妄动,那丫头会化成一堆腐肉!”
    杨玉真厉声道:“多谢提醒,我们以人换人!以药换药!”
    “法海”张目叫道:“什么话?”
    杨玉真厉声道:“你先解救陆姑娘,活生生的交给我,我再给你们解药,以‘渡仙桥’为界,各守诺言!”
    “法海”嘿了一声:“杨玉真,这样太不公平!”
    杨玉真叫道:“你要怎样?”
    “法海”咬牙道:“彼此就交换,等双方的人都恢复时再说!”
    杨玉真哼道:“是你们开价?还是我们开价?”
    “法海”嘘了一口气,怪笑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要彼此相信,只有当场试个明白。”
    杨玉真道:“好吧,不怕你们弄鬼!‘修罗四血’不好惹,你们明白就好!”
    “法海”向那赤衣壮汉一挥手:“放下那丫头!”
    黑衣大汉应声把不省人事的陆舜华姑娘放平在地。
    只见她双眸紧闭,花容憔悴,发乱如帚,满面青黄,可见受了不少折磨……
    杨玉真身为女人,又系由己而起,心中抱疚,哼声道:“陆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唯你们是问。”
    “法海”凶睛一翻,喝道:“接着!”
    一甩手,抛出一颗蜡丸。
    那黑衣壮汉一手接住,抬头不动。
    “法海”向杨玉真伸手道:“拿来!”
    杨玉真探怀一掏,取出一个白玉瓶,倒出二位绿豆大的丹丸,纤手一划,如刀削下小片袖角,把二料药丸,往地上一放,道:“拿去!”
    “法海”凶睛几乎滚出眶外,向一个红衣喇嘛一翻眼。
    那红衣喇嘛大步走来,俯身伸手,小心地捡起布包,掉头走回。
    实在,因为那两粒药丸体积太小,不便抛出,杨玉真又不屑亲手递给对方,才这么办。
    可是,在“法海”等看来,却是对他们十分轻蔑,因受制于人,只好忍气吞声。
    那红衣喇嘛已迅速地把二粒药丸给“黄龙”喇嘛与那个黑衣喇嘛纳入口中。同时,那黑衣壮汉也捏破蜡丸,倾出一粒白丸,给陆舜华吞下。
    “黄龙”喇嘛已经全身抽搐着,面如死灰,中了化血神针的穴道附近,已经肿胀如葡萄,正在迅速蔓延,虽经他拼耗真气,拼命运功闭住针毒随血脉运行,仍是难以控制奇毒发作,中针之处,如万针齐刺,痛入骨髓,人已几频于死,全仗功力深,咬牙忍受。
    那黑衣喇嘛因功力较“黄龙”差一筹,又未能及时和“黄龙”一样逼住针毒入血,以为是中了一般暗器,一落地就想自行拔去,等到发觉是奇毒的针状暗器,想行功闭穴时,针毒已迅即随血运行,真气受阻。奇痛入骨,那么凶狠的人,也只有痛得满地乱滚的份儿,终于昏死过去。
    “法海”喇嘛凶睛一眨,向杨玉真嘿了一声:“药丸这么小,效力如何?”
    杨玉真状如未闻,置之不理,径向陆舜华走去。
    “法海”喇嘛大喝道:“杨玉真,你说话算不算数?”
    人已大步抢出。
    那黑衣壮汉目射凶光,已一掌虚按陆舜华头上,双目直视杨玉真,大有你一动,我先毙了陆舜华之势。
    杨玉真毫无表情地缓缓回身,冷冷地看着紧蹑身后的“法海”喇嘛,不屑地道:“你们枉负虚名,都是多疑胆怯鼠辈!我们‘修罗四血’的名头,几时说了不算?你简直是存心侮辱我们,也看轻了你们自己了!”
    “法海”喇嘛一窘,狞笑道:“杨玉真,你别得了便宜卖狂,欺人太甚,今日之事,彼此照诺言行事,如妄想劫人脱身,佛爷就豁出去了。”
    显然,这番僧十分狡滑,他担心杨玉真使诈,先把陆舜华弄到手,就开溜,丢下“黄龙”等二人生死不管。
    杨玉真哂然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杨玉真不屑与语,我们懒得多耽搁,要走了。”
    “法海”凶睛一鼓,叫道:“姓陆的丫头,马上可以醒转,你的解药,需要多少时候见效?不论如何,‘黄龙’大师兄未复原以前,你别转歪念头。”
    杨玉真充血的脸一沉,尖声道:“法海!你们是要找死?‘修罗四血’岂是受人要挟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你们先犯了我们,我们还没有追究你们劫人之罪呢,杨玉真吃软不吃硬,我先走给你看……”
    话落,掉身,直向那黑衣壮汉走去。
    那黑衣壮汉如绷紧的弓弦,欲动又怯。
    “法海”喇嘛反倒楞住了。
    如在平时,他早已出手截阻。
    现在,他大约慑于杨玉真的“修罗玄功”,又不知“黄龙”等二人结果会如何?空自急怒,既不敢翻脸,又不甘受此难堪,那份尴尬相,可别提啦。
    杨玉真缓缓举起右手,在那黑衣大汉七尺外停住身形,冷哼如冰:“要命,退下去!”那黑衣壮汉如被针刺了一下,面色一变,目光转向“法海”。
    杨玉真右手隔空一抓!
    只听一声惨嗥!
    黑衣壮汉连手都未起,好像劈空被人一把提起,手舞足蹈,拼命挣扎!
    不过一瞬间,就扑地倒卧。
    一层蒙蒙的血影,疾如电掣,缩回杨玉真的右掌。
    实在杨玉真太快了!快得不容人转念,更别说闪避还手了。
    “法海”喇嘛刚怒吼一声:“你敢!”
    双掌一抖,疾袭杨玉真背心,想攻魏救赵。
    人刚随掌出,腾起扑出。
    杨玉真已倏地旋身,身化血影,破空迎上!
    “法海”喇嘛一声震天狂吼,人在半空,猛挣了一挣,倒翻回去。
    杨玉真一声尖啸。
    “走!”
    突然半空转折,如水银泻地一手抄起陆舜华,腾空飞射。
    “太极血神”龚毅等本是面对“震山”等喇嘛,怀有监视之意,使“震山”等不敢轻移一步。
    一见杨玉真得手,“四血”心意相通,一动齐动,同时翻掌,劲气山涌,趁“震山”等猝然应变,纷纷吐掌护身之际,一齐腾身,紧随杨玉真身后而去。
    “法海”喇嘛等哪里容得,如何受得这种奇耻大辱?同声怒吼飞身追扑。
    恍如蝙蝠惊飞,破空猎猎,不过先后起步之间,风驰电掣,杨玉真当先掠过“渡仙桥”,猛地疾收身形,单掌一封,仰面便倒。
    金光电闪,照眼生花,却是九片紫金飞钹,突然破空飞来,恍如挟蝶翻飞,盘旋不坠。
    随后一步掠到的“太极血神”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突然惊变,大吃一惊本能地各自吐掌,劈空呼啸,向飞钹击去。
    九片飞钹突然如风吹落叶,悠悠地飘了回去!
    龚毅等三人掌风竟全部打空。
    杨玉真却趁此挺身起立。
    凌空飞扑来到的“法海”喇嘛突扬狂笑:“哈哈,看你们那到哪儿去?二位大师兄来得正好!”
    却被破竹似的怪声接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能逃过佛爷手掌心去?呵呵呵!”
    “修罗四血”循声注目。
    三丈外的断坡下,并肩站着两个硕壮如牛的喇嘛。
    一式黄衣,胸前却多了三条金线,项间挂着一串白骨佛珠。
    左面的一个刚好摊掌连振,收回九片紫金飞钹。
    九片飞钹,竟叠成一起,在番僧平展着的巨灵大掌上,所占面积尚不及全掌一半。
    只见宽大的僧袖里,露出长达寸许的汗毛,根根戟立如刺猬,蒲扇大的手掌,指头粗如鸭蛋,拷栳粗的毛臂隐现交错如蛇的虬筋。
    右面的一个,面如淡金,双睛怒突,呆呆地瞪着“修罗四血”,一动也不动,使人心颤。
    肩后,隐见乌亮的剑柄。
    “震山”等喇嘛也已掠到。
    “修罗四血”已在前有大敌,后有追兵的进退两难困境下。
    右面的喇嘛猫看老鼠似的盯着杨玉真,声如巨杵撞钟:“好标致的娘儿,总算没有错过,哈哈哈!”
    左面的喇嘛掂掂掌中飞钹,声如破竹:“老古,如不是红通通,岂不更好看?哇哇,这手‘修罗玄功’够十成以上的火候,值得玩玩吗?”
    “法海”喇嘛以下,似乎对这两个番僧十分敬畏,连大气也不出一口。
    右面的仰面狂笑道:“大约够玩个三招两式的,最好不必动手。”
    杨玉真促声警告:“大哥,我们小心了,如我猜测不错的话,带剑的可能就是番狗中第一高手‘神力活佛’古班拉!另一个,十九是‘铁钹活佛’鸠多伊,看来,只有拼命一战了!”
    龚毅传声回答:“我们分路突围如何?”
    杨玉真道:“大哥先只顾带走陆姑娘,小妹先缠住这两个番狗,二哥,三哥帮你断后阻敌……”
    一手递过陆舜华姑娘。
    “法海”喇嘛忍不住叫道:“好教二位师兄得知,他们正是‘修罗四血’,三师兄和七师弟已中了他们暗算……”
    却被古班拉大喝打断:“还好意思说吗?你们这么脓包,真给本教丢人,滚开去!”
    “法海”低头喏喏,真的纷向后退。
    古班拉大模大样地向杨玉真咧嘴怪笑:“美人儿,他们大大没用!你可知道佛爷是谁?”
    杨玉真冷冷地一面移步,向对方走去,一面沉声道:“不认识!”
    斩钉截铁,确实双方以前未照过面。
    鸠多伊格格怪笑:“猜猜看。”
    杨玉真冷然不语。
    古班拉怒突的眼珠一骨碌,哈哈道:“杨道友,你大约听过佛爷的名头,佛爷也听过你们四人的名头,哈哈,请你先散去功力,咱们拉拉手,好好交个朋友!”
    双臂一张,高举起来,好像要向杨玉真拥抱,又似要攫人而食的巨兽。
    杨玉真突然一笑道:“恕杨玉真眼拙……”
    眼风一飘,瞟了鸠多伊一眼,道:“如要我猜的话,你可是‘魔钹活佛’……”
    鸠多伊似乎狂喜不禁,不等杨玉真语毕,哈哈急笑,叫道:“对!对!真聪明,佛爷刚才露了一手,差点伤了你,佛爷向你赔个礼儿。”
    古班拉吓地一声:“美人儿,你只知道老鸠手上有几片钹儿,难道看不出佛爷是谁?”
    杨玉真呆了一呆,道:“实在不知道。”
    眼风却又瞟向鸠多伊。
    那鸠多伊表错了情,一心以为杨玉真震于他的威名,何况又自大已惯,根本未把“修罗四血”放在心上,在见色忘形之下,不禁哈哈笑个不住,连叫:“老大,美人儿只知道我,竟不知道你呢,是占了我这宝贝儿的光……”
    一高兴,掌心一凸,便有靠上面的两片紫金飞钹,滴溜溜地升空旋转,在空中如蛱蝶翻飞乱舞。
    杨玉真临时急中生计,有意冒险,别有心机,竟笑眯眯地仰面看着飞舞的两片飞钹作不胜欣赏状。
    狂笑突起,如迅雷交震,连地皮都似跳动了一下,龚毅等竟被震得耳中一闷,马步一浮!
    只见金光四射,如焰火爆开,洒了半天金星花雨。
    却是“神力活佛”古班拉右臂一曲,闪电出拳,根本未看清他如何亮拳吐劲,空中两片金钹竟被他的拳力震成粉碎,四散。
    杨玉真故意惊啊了一声,一连退了三步,满面错愕之色。
    古班拉向她咧开大嘴一笑道:“美人儿,知道佛爷是谁了吧?”
    得意之状,不可形容。
    杨玉真却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把眼光看看古班拉,又瞟瞟鸠多伊,那份眼神,只有鸠多伊“懂得”。
    古班拉哼了一声:“美人儿还不明白吗?”
    杨玉真哦哦道:“难道大师就是天下第一高手……”
    却期期艾艾地故意拖长了未竟之话。
    古班拉正期待着她这句话哩,一拍胸,怪笑道:“对极了,美人儿也知道佛爷是天下第一高手,哈哈哈……”
    杨玉真故作惊喜不置的向古班拉福了一福,笑吟吟地道:“杨玉真见过古活佛,这一招,真叫杨玉真叹为观止,可有名称吗?”
    一面向古班拉走去,满面春风,无限仰羡模样。
    古班拉狂笑震天,道:“美人儿,这不算什么,不过是‘金刚大法’中的一记‘霸王撞钟’而已……”
    鸠多伊突扬怪笑:“这算得什么?老大为何毁了我成名宝贝?是要证明你是第一吗?”人在得意时,最易忘形,也失去了心机。
    古班拉狂妄自大已惯,自称无敌,以天下第一高手自居,又正当面对娇媚巧笑,风情万状的杨玉真巴结奉承之下,抓到痒处,哈哈不已道:“当然!你的两块破铜烂铁算得什么?”
    鸠多伊怒声道:“老大,你仗着几斤蛮力,却毁了我的成名宝贝,真岂有此理!”
    杨玉真向他轻蔑地一撇鲜红欲滴的樱唇,不屑地道:“鸠活佛,两块钹儿值得几两银子呀,可以再铸造,干么也值得这么小气?”
    古班拉大笑道:“对!对美人儿说得对极了!鸠老二就是这么小家子气!”
    鸠多伊呼呼喘气道:“美人儿,你可知道,我这宝贝是用西方真金,风磨铜和北海寒铁合铸而成,一共只得九块,我玩了几十年,白白毁了两块,到哪儿去凑数?”
    杨玉真故作失惊地哦哦连声:“原来如此难得,真是可惜,怎么经不起古活佛轻轻一击,就成了碎粉,真教杨玉真不知如何是好。”
    古班拉没好气地向鸠多伊翻眼道:“鸠老二,你别笑话了,两块破钹子,有什么用?好像要了你的命似的,岂不被美人儿笑话你小气!”
    杨玉真故作愧然不安地看看古班拉,瞟瞟鸠多伊,那份神情,难描难写,局外人不觉得怎样,却使鸠多伊看在眼里,恨上心头,向古班拉怒视着,狠狠地吼道:“古老大,毁了我的成名宝贝,还这么样……”
    古班拉双目鼓起,吼道:“你要怎么样?”
    鸠多伊吸了一口气,冷酷地道:“赔我!”
    古班拉哈哈住笑起来:“鸠老二,你要我赔什么?”
    鸠多伊哼了一声:“由你看着办吧!”
    大约心中气极,怒极,又下不了台,又要面子,一掉头走开。
    杨玉真忙向古班拉媚笑道:“古活佛,你毁了鸠多伊的魔钹,等于毁了他的万儿了。依我看,古活佛应该把你的剑儿赔给鸠活佛才对。”
    古班拉怪叫道:“美人儿,剑也是我的成名兵刃呀!怎么可以给他?”
    杨玉真讶声道:“古活佛不是以‘神力无敌’出名的么,为何……”
    古班拉吼道:“美人儿,你不知道这些的,鸠老二,你快走开!”
    杨玉真故作惊骇地一连退了几步,又是看看古班拉,瞟瞟鸠多伊。
    鸠多伊红丝上眼,厉声道:“古老大,你别太欺人……”
    古班拉大吼一声:“你真要赔吗?赔你这个!”
    右拳一举,一横一振间.斗大拳风旋转着,骨节劈劈如响爆竹。
    鸠多伊怪叫一声:“你就仗着这个欺人吗?”
    古班拉张口吐气如牛吼:“你不服?就接这个试试!”
    轰然巨响,右拳已经向鸠多伊当胸击出。
    鸠多伊脚下一旋,狂风大作,人已旋出丈外,怒嘿一声:“和你拼了!接我的试试……”
    金光飞旋,七片飞钹响起凄厉的异声,比雷还快,已向古班拉集中罩去。
    杨玉真故作大惊失色,一面飘身疾退,一面急叫:“二位大师不必生气……”
    却被古班拉震天狂笑与轰轰如雷的拳风打断。
    “法海”“震山”等大约平日对古、鸠二人畏惧异常,始终不敢插口。
    一见二人竟翻了脸,动了手,都如雷打鸭子,呆住了。
    连“太极血神”龚毅等也是心惊,除了对“四妹”随机应变的本事暗中叫绝外,一时竟也忘其所以地呆立不动。
    实在,真是奇观!
    难怪吸住了全场眼光。
    只见七张飞钹,电转星流,快得使人眼花缭乱,像暴雨般向“神力活佛”古班拉激射攻击。
    “神力活佛”古班拉目如灯炬,虽在白天,也亮得怕人,那是功力深厚的原故。
    双拳紧握,目注半空神妙莫测的飞钹,一瞬也不瞬。
    每当飞钹电射而到,眼看快近身时,他才闪电出拳,向来攻飞锻击出。
    说也奇怪!
    那七片飞钹,好像是活的东西,每当古班拉拳风打去,它就突然升高或下沉,甚至走弧形闪避。
    就这样,一钹接着一钹,不停地向古班拉连环攻击着。
    古班拉须眉暴张,出拳也越来越快。
    开始时,尚不见什么厉害,渐渐地,他出拳越来越快,凌厉的拳风,击破空气,互相激荡,汇成一片闷雷连响。
    刚才古班拉还手飞拳之下,便能够把鸠多伊两片飞钹击成碎屑,现在为何反为七片飞钹所困?
    这就是武学的奇妙之处。
    原来,鸠多伊全部功力,都集中凝注在每一片飞钹之上,每一片飞钹上都贯注了鸠多伊无形罡气。
    这是和驭剑术异曲同工的道理。
    鸠多伊浸淫数十年,已使九片飞钹得心应手,如臂使指,收发由心,不但可作暗器用,亦可作兵刃用,这是他保有“魔钹活佛”称号的由来。
    古班拉为何不能向鸠多伊直接进扑呢?
    因为,凡有他们这种绝世功力的人,念动即可伤人,伺隙向鸠多伊出手,好像轻而易举,其实不然。
    古班拉只要略分心神,不论身形如何变化得快,只要在鸠多伊目光可及之处飞钹就会如影随形跟到。
    古班拉如要向鸠多伊出手,是可以的,但必须拼着两败俱伤,甘冒飞钹打实之险。
    因为当他向鸠多伊本人出手的刹那,就无法同时应付攻来的飞钹。
    所以,古班拉必须全神贯注在应付七片飞钹上不可。
    他必须先逐步毁掉七片飞钹,才能反守为攻,向鸠多伊还击。
    鸠多伊既有第二高手之称,当然一身功力与古班拉相差无几,又占了先出手,就是先下手为强的先机便宜,飞钹又是最利远攻的,逼使古班拉无法近身,非得先全力应付他的飞钹攻击不可。
    刚才古班拉能够举手间,把鸠多伊的两片飞钹击碎,那因为是一个有心,一个没有戒备。
    当时,鸠多伊只是色迷心窍,要向杨玉真卖弄飞钹的花样,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兄古班拉会突然下手。
    现在,鸠多伊是掌握主动,采取攻势,当然情况又不同了。
    这是双方功力的比较,看谁能支持最久,谁就能占上风。
    初看来,鸠多伊是全力运用玄功,发出罡气,分注在七片飞钹上,是无法持久的。
    古班拉既以“神力”见长,又是采取守势,一定稳占便宜。
    可是,眼看钹光如电,越转越快,变化也层出不穷,古班拉也出拳越快越急,一顿饭的时间过去,仍是难分高下。
    只有行家明白,实际上吃亏的还是古班拉。
    那因为飞钹既可收发由心,则可虚可实,运用自如,可以取巧。
    处于挨打之境的古班拉,则根本无法省力取巧。
    因为飞钹有七片之多,他无法在闪电流星中,分辨出何者是虚?何者是实?只有拳拳着力,否则,一个疏神,只要乱了一步,让飞钹得一空隙而入,飞钹既是西方真金与北海寒铁,加上风磨铜打造,其犀利可知。
    何况钹上满注罡气,若被它打实了,不论古班拉功力如何高强,也无把握吃得消。
    如果一片飞钹攻进了,其他六片也会同时攻到,那就注定失败了。
    古班拉虽然神力无穷,却苦于不能省力取巧,拳拳打空,等于自耗真力。
    就这样,简直把“修罗四血”,和“法海”喇嘛等看得眼都花了,不知如何才好?
    在“法海”等方面,慑于古、鸠二人积威,谁也不敢乱动或开口,免得古、鸠二人迁怒之下,自讨苦吃。
    不论得罪了古班拉或得罪了鸠多伊,对他们都没有好处,只有一方面等待双方分出高下,一方面严密监视着“修罗四血”,他们心中的惊、急、怒,是难形容的。
    在“修罗四血”方面,未尝不想趁此机会脱身,看来正是大好机会。
    但是,如他们四人一动,不论怎样快,势必先会被“法海”、“震山”等阻截不可。
    万一因为他们四人一露逃意,古、鸠二人立时惊觉住手,转而对付他们四人,那就不堪设想,岂非弄巧成拙。
    杨玉真咬紧银牙,凝足功力,几次想冒险出手,又自耐住。
    就在她心神不定,首尾两端之际——
    猛听出一缕如蚊虫震翼,却十分清楚的传声:“杨道友,你速通知三位盟兄,准备走,由我来对付这些番狗!”
    陌生的声音,好大的口气!
    当今之世,有谁敢说这种狂言?谁能凭一人之力,对付这么多强敌?
    她心中狂跃,一时弄不清传声方向,不禁游目扫视。
    青天白日之下,在这么多绝顶高手眼前,别说是人,就是小如兔子蛇虫,在几十丈内,也难以逃过耳目。
    传声又丝丝入耳:“杨道友,请勿多疑,我是路遇田光兄,他因……意外耽搁,我特赶来,难得有此大好机会,必须火速决断,千万不可犹豫!”
    杨玉真凝聚功力,也无法确定传言的人藏在何处?冷眼一瞥全场,未有异状,分明对方仅专对她一人而发。
    能瞒过这多绝顶高手耳目,专对她一人说话,而毫不为第三者发觉,凭自己之自负,竟连对方藏身的方向及远近皆不能辨出,能不自愧?这是何等功力?惊人之至!
    她实在猜测不透是何方神明,且听到对方提及“散花仙客”田光,称兄道弟,可见对方必然与田光十分熟悉,或与她也有旧?
    但,任她如何推想,也想不出这神秘人物是谁?在她的判断里,别说她的故交旧友中无此种人物,恐怕当今之世,也不会有这种奇人!
    她想到“散花仙客”田光,与自己曾有一段深情,虽成明日黄花,旧情如梦忆当年,田光能由隐迹多年的小雪山应自己之邀赶来,不辞千里跋涉之苦,可见情痴一往。
    在“梁山红谷”,因一切变出意外,也未能与田光叙叙旧情,自己匆匆含怒赶来黄山赴约,显然,田光也随后赶来了,足见关心。
    只是,田光既已随后赶来,听神秘人的口气,似乎有难尽或未竟之意,田光出了什么意外而耽搁呢?
    如田光能及时赶到,则形势较好,凭他一身所学,真是一大臂助,大可和番僧们放手一搏,也不至于使自己与龚毅等有这么多顾虑了。
    她本想向神秘隐身人传声问明一下,可是,连对方藏身何处都弄不清楚,怎好冒失?
    对方既不肯自泄身份,可见必有难言之隐,问亦无用,岂能不识相,也不容她多想了,她明白,确实时机一瞬,不能再多延误,她一面想等对方再传声,却失望了,忍不住暗向龚毅传声问道:“老大,你可听到有陌生人对你传声说话?”
    只听龚毅传声道:“有这种事?谁?”
    她不用回头,也不必再问,便能体会到龚毅意外的讶异神色,这种口气,分明证实神秘的人是专对她一人招呼了。
    杨玉真一向眼高于顶,近来连番受挫,已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说天下之大,单是眼前的两个番僧“神力”与“魔钹”,加上那个莫测高深的神秘传声人,就使她自叹不及。
    但,她决不能示弱于人,女人最要面子,心神一敛之下,立作果断。
    这时,杨玉真距离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约八丈左右。
    龚毅与金宏、郎万昌三人则在十丈之外。
    “法海”,“震山”等七个喇嘛则对“修罗四血”采取三面包围之势,目光却都被古班拉、鸠多伊二人之恶斗吸住。
    陆舜华姑娘却已悠悠醒转,女孩儿家最敏感,一发觉被挟住,本能地挣扎一下,正要叱骂——
    “太极血神”龚毅忙闪电出指,闭了她的哑穴,悄声道:“姑娘勿惊,我们是来救你,千万别轻动……”
    陆舜华姑娘当然已经看出挟住自己的人是龚毅。
    星眸略瞥之下,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的惊人声势使她芳心一震,再游目看到周遭形势,便知形势危殆已极。
    她先为“修罗四血”劫持,再被蒙面人劫走,羞愤急怒,身心俱瘁,又拒绝进食,连日折磨,已如得大病,她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前的一切,她已约略明白,不论龚毅之言是真是假,她欲抗无力,只有认命,索性星眸一闭,默默调息……
    杨玉真一咬银牙,已向龚毅传声:“大哥,准备闯,照我刚才所言行事!时机紧迫,不能耽误了!”
    又向金宏、郎万昌二人先后分别传声:“二哥、三哥,快准备闯,护住大哥突围!不要管我!”
    龚毅等三人,一向对这位四妹言听计从,何况她又是掌门身份,三人立时如绷紧的弓弦,同时凝足功力,分向“法海”、“震山”等以进为退,飞身猛扑,一动齐动,掌风呼啸而出。
    “法海”等正为古班拉、鸠多伊二人的生死恶战而紧张,却未料到龚毅等敢于突然攻击,同时怒喝:“找死!”
    “一齐上,先摆平他们!”
    轰隆大震声中,双方已各换了两掌。
    龚毅等以背城一战,破釜沉舟之意,连下杀手,立时把“法海”等逼退丈余,趁番僧们身形交错,乱了阵脚空隙,龚毅首先挟紧陆姑娘向左面空处腾身飞射。
    “法海”大吼:“想逃吗?给佛爷留下!”
    飞身追截。
    “震山”等也纷纷腾身。
    却被金宏与郎万昌二人截住。
    眨眼间,龚毅已飘身掠出十几丈外。
    毕竟喇嘛占了人多的便宜,虽被金、郎二人乱攻一阵,略为阻挡了一下,“法海”与“震山”立时警觉,一面连施杀手,和郎、金二人硬拼,缠住二人,一面大喝:“你们快追!”
    另外五个喇嘛已如苍鹰追扑脱兔,各展身形,向龚毅追去。
    杨玉真一看到龚毅等三人一动,立即把控在双掌的十八支“修罗化血神针”以十二成功力向古、鸠二人死穴打去。
    人已腾身飞扑“神力活佛”古班拉,口中却喝道:“我来给二位和解!”
    这一来,番僧们弄得各不相顾,古鸠二人更是紧要关头,无法分神。
    “修罗化血神针”出于杨玉真之手,无坚不摧,虽然被古鸠二人满空震荡的强烈罡气抵消了不少力道,十八支神针,仍是分向二人死穴射去。
    这是杨玉真“擒贼擒王”的打算,想打古鸠二人一个措手不及,只要能先毁了一个,就成功了一半,而后再帮助三位盟兄脱困……
    她想得虽然好,算盘并不如意!
    十八支神针虽然明明打实了,却只见古鸠二人同时身形连震,同时怒吼如雷!
    杨玉真刚扑到古班拉身边丈许左右,双手刚抖出两团如蛇似的血影,古班拉已转身相向,双臂一抖,向她发出两记猛厉的拳风。
    人已风车般狂转,大呼:“我们中计了,先对付这女人再说……”
    杨玉真猛觉强烈的力道把她发出的玄功阴劲震散,对方虽然中针,并无立时倒地现象,便知不妙,冷喝一声:“鸠活佛,我助你一臂……”
    人已腾身再起,向古班拉扑去。
    鸠多伊本是突然惊变,虽仗护身的“毒龙甲”挡住了杨玉真的神针,惊怒之下,几乎岔了真气,半空飞舞的飞钹也摇晃欲坠。
    刚猛吸一口气,想把飞钹转向杨玉真,一听她这么说,凶心一动,一面喝道:“好大胆的女人……”
    一面又续着传声道:“你快再发针,取他‘脑户’和两太阳穴!千万不可逼近,你不是他对手……”
    双掌连挥,七片飞钹一阵滴溜打漩,倏地如星泻电流,向古班拉背后“玉枕”、“金门”等穴集中攒射。
    古班拉已把杨玉真恨到极处,正觑定杨玉真扑来的身形,想把她一击而毙!
    铁臂一抖,拳风刚出,杨玉真突然半空曲腰,倒射而去。
    古班拉大吼一声:“都该杀……”
    猛地一扭身,乌光电掣,却是“毒龙剑”出鞘!
    只听铮铮声响——
    有两只飞钹刚到他顶后已被他扭身出剑,斩成四片下落。
    鸠多伊突袭未成,收势不及,反而又毁了二片飞钹,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怒上加怒,知道这么一来,仇上加仇,恨上加恨,古班拉绝对不会再容他了,一面双掌连扬,把尚存的五片飞钹收回,一面向杨玉真传声急叫:“杨道友,快下手……”
    杨玉真已照办啦。
    双掌振处,又是十八支化血神针,集中攻向古班拉上、中下三盘。
    古班拉暴跳如雷,狂笑震天:“佛爷叫你们知道利害,统统杀掉……”
    “毒龙剑”吞吐如电间,乌光蛇掣,一阵轻响,十八支化血神针都被他强烈的剑气扫落周遭。
    人已腾身向杨玉真扑去,吐剑如电,乌光如蛇乱闪,已向杨玉真发出剑罡!
    剑罡是功力已达化境的最高火候,只有深浅之分。
    武功到了六合归一,意动伤人的地步,剑罡能一发九朵,伤人于百步之外,其快其利,使人无法抵挡。
    如非功力相等者,必然应手横尸,溅血飞魂。
    现在,古班拉因恶斗之后,真气大耗,已只能发出一半力道,虽然如此,仍是凌厉已极。
    古班拉人一腾空,“修罗血影”杨玉真便知形势危急,千钧一发,只有一面飘身后退,一面凝足“修罗玄功”,准备硬接。
    双方相距五六丈,杨玉真已猛感数缕寒风,直射如箭,蜕不可当,她知道古班拉的剑罡已到,厉啸一声,不退反进,竟也凌空而起,借一避剑罡之势,全身化为一团血影,反向古班拉猛扑。
    双方一来一往,其快如电,眼看一瞬间就短兵相接。
    “神力活佛”古班拉是怒到极处,恨到极处,凶心大炽,色心全消,一心想先惨杀伤玉真,再诛鸠多伊,瞥见杨玉真反而升空还击,不禁大喜,狂笑一声:“臭娘儿们找死,佛爷让你尝尝利害……”
    话未了,“毒龙剑”连震,划出漫天剑气,集中指向杨玉真。
    就在这一刹那——
    一声怪笑!
    一声怒啸!
    一声怪叫!
    一声闷哼!
    还有一阵狂风!
    一阵急雨!
    加上漫空黑雾!
    怪笑的是出于一个由十几丈外石穴中暴起的黑衣人之口。
    怒啸的是“神力活佛”古班拉正要得手之际,突遭暗算,暴怒呼啸。
    怪叫的是“魔钹活佛”鸠多伊,他本是想趁古班拉身在半空,聚功向杨玉真下手一瞬,猛运罡气,指使仅存的五片魔钹奇袭古班拉背后,不料,突然发觉来了强敌,来人身手奇高,出手诡异,他一惊一怒之下,脱口呼叫,是本能地向同党示警。
    闷哼则出于“修罗血影”杨玉真之口,她虽全力向古班拉抓出,无奈已失先机,功力尚未及吐出,右臂已中了古班拉一道剑罡,强大震力,几乎把她右臂震为数截,全身酸麻,真气一泄,立即下坠,闷哼出声。
    一阵狂风则是出于那如鬼似神的黑衣人手上,有掌一扬间,狂风呼啸。
    一阵急雨则是怪人另一手发出大蓬蓝芒,罩向古班拉。
    漫天黑雾,也是那怪人连环出手,几团蛋大的物体在闪空爆炸,波波过处浓烟如墨,迅即散布。
    古班拉剑气狂卷,环身三匝,人已星曳下坠。
    那黑衣怪人一身怪装,由头到足包住,捷逾鬼魅地已向古班拉连抖两掌,连环杀手,一气呵成,身手之快,使人失色,连有第一高手之称的古班拉也被打个措手不及!
    杨玉真带伤下落地面,左手托住右臂,咬牙忍痛,仍本能地注目戒备,由于怪人来的太突兀,又无法看出面目,冷眼一瞥之下,脱口叹道:“戮魂芒!可是……”
    杨玉真话声未了,怪人已促声冷喝:“杨道友速退,让我来对付他们……”
    话声如箭,可见心情之急,杨玉真虽觉出语音不似田光,也无暇细辨,一面飘身而起,一面厉叫:“二哥,三哥,走!容下次算帐……”
    左手一扬,一记劈空血影,突袭“法海”喇嘛背心。
    “法海”与“震山”正与金宏、郎万昌二人打得难解难分,各以全力死拼,以致连环变化,也无暇分神,杨玉真一记突袭,把“法海”惊得一式滚辘辘,匆促间,未看清地势,收不住急势,一直滚落二丈外的斜坡下去了。
    由于黑雾迅即蔓延扩散,和郎万昌恶斗的“震山”喇嘛都本能地撤身分开。
    金宏和郎万昌因发觉杨玉真右臂已受重创,也急于护住她离开险地,一声不响,一左,一右,与杨玉真同时,向右方腾身而起。
    只听一阵蚕吃桑叶的声息,是那怪人的大把“戮魂芒”已被古班拉强烈的剑气扫落!
    轰!轰!又单掌硬接了怪人两记重手。
    黑雾迅即把现场十多丈掩蔽,几乎看不清了古班拉与鸠多伊及那怪人的身形。
    唯见剑光闪烁如萤光。
    杨玉真等三人已远去二十多丈,杨玉真猛收身形,沉声道:“我们不能让田道友孤身赴难……”
    “八卦血印”金宏喘声道:“是田子畏?不可能吧?”
    杨玉真一怔,咬牙道:“不管是不是他,我们应该和他合力克敌才……”
    “阴阳血手”郎万昌促声道:“老大也是一个人,恐怕难以脱困!”
    杨玉真喘了一口气,厉声道:“二哥快去接应老大,三哥和我留下……”
    话未了,猛听黑雾中传来古班拉一声怪叫如雷:“你是……”
    却被冷酷的阴森哼声打断:“真正的天下第一高手……”
    古班拉一声怒吼:“鸠老二,快下手……”
    使人心抖的冷笑:“你倒下,就该轮到他了……”
    黑雾中红光连闪,蓝芒飞溅!
    狂风大作中,霹雳大震,随着震天怒啸,一条人影冲天而起,又如断线风筝栽落!正是古班拉!
    杨玉真看得分明,却意外地吃了一惊!
    只见古班拉巨大的身形,带着硝烟和火星升空而起,左臂连袖似已中断,连“毒龙剑”也不在手上,下落时,大蓬殷红如血的火星突然由他背上乱冒,迅即化为青烟,衣衫如蜕,几乎就成了一堆带烟的烂肉,只有胸前,后背至脐,有一层乌光闪闪的逆鳞薄甲,坠入黑雾中不见!
    眼看这个有黄教第一高手之称,以“天下第一高手”
    自负的“神力活佛”古班拉已非死即伤,遭了惨劫,连杨玉真等也为之目怵心惊,刚要驰走的“八卦血印”金宏也忘了形,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黑雾中突扬怪笑:“原来是你……”
    是“魔钹活佛”鸠多伊的奇怪声音,充满了怒恨惊讶。
    却被森森冷笑打断:“你知道就好,可惜已迟了……”
    话声未了,已为霹雳大震淹没。
    一声惨厉怒吼:“你好狠,佛爷同你拼了,震山……”
    在一边呆如木鸡的“震山”喇嘛刚如梦初如醒的大吼一声:“‘子母阴雷’!你是……”
    向黑雾中扑去的身形,突然半空疾翻,化为倒射!
    杨玉真等刚看出竟是两片紫金飞钹,不知何人,竟如电射向“震山”喇嘛,他堪堪让过,想撤身后退。
    只听一声冷哼:“是非只为多开口,一个人该死,就活不了!”
    这回看清楚了——
    只见一溜火光,一闪间,霹雳连震,大团硝烟中,血红的火舌像千百条蛇舌伸缩,广达三丈方圆。
    可怜“震山”喇嘛连吼声都未出,整个倒翻的身形,在火舌齐闪中化成几十团碎片,真是血肉纷飞,尽成黑炭。
    金宏为之咋舌脱口道:“利害!”
    郎万昌似乎猛地想起什么,失声道:“莫非就是那……”
    杨玉真如被针刺了一下,娇躯一抖道:“快走……”
    人已翻身疾掠。
    金宏一呆,意犹未足地嗳了一声:“鸠多伊怎么啦?”
    郎万昌神色一变,怒视一眼,人已掉头驰下。
    猛听黑雾中扬起得意的哈哈笑声:“天得其便,快慰平生,鸠老二,在数难逃,谁叫你们窝里斗,自己打自己,真是该死,嘿嘿!认得我‘铁胆书生’顾一鸥吗?”
    顾一鸥?
    这人竟是丹心八友中的“铁胆书生”顾一鸥?
    “八卦血印”金宏刚掠出数丈的身形为之一滞,真想回头再看看,再问问。
    猛听凌厉的笑声刺耳!
    “修罗道友,你们够聪明,请便,容再相见!”
    金宏突有所悟,为之心神一抖,倒抽冷气,不但不敢再停留,连答话也不敢,猛吸气,紧跟着前面的杨玉真与郎万昌如箭飞射……
    三人全力施展轻功,一口气下了“始信峰”。
    却仍未发现“太极血神”龚毅与刚才紧追而去的五个番僧踪迹。
    这就奇怪了。
    依照情理,龚毅挟着陆姑娘,在五个功力相等的强敌追截下,逃得再快,也难一去无踪。
    即使龚毅已经逃远,五个番僧追之不及,也必有所动静。
    如已被追到,势必有一番恶斗。
    像这样毫无征兆,却使人忐忑不安了。
    转眼已到了“狮子林”。
    杨玉真和金宏,二人已分向高处四面眺望,毫无所见。
    杨玉真玉面惨白,虽然自己上了金枪药,又服下了修罗灵丹,经过连番行功后,仍有支持不住,真气难继之势。
    金宏与郎万昌也是惊魂未定,实在,刚才诡异的场面使他们心有余悸。
    那个黑衣怪人,能够在一盏茶的时间里,连毁古班拉与鸠多伊二大绝顶高手,又添上一个“震天”屈死鬼,虽然在黑雾掩蔽中未看清楚交手情形,那怪人身手之高,连自负的杨玉真等三人也感一身冷汗。
    固然,古鸠二人及“震山”喇嘛皆在恶战之后,功力大打折扣,又被对方猛烈凶毒的奇门暗器打个措手不及,但是,能利用这种难得机会,连毙三个番僧的气魄与身手,天下难找,也出于想像之外。
    如凭“修罗四血”,有自知之明,即使四人联手,能够侥幸逃脱古鸠二人手下,已是万幸,更别妄想如此干净利落。
    艺不如人,只有叹服!
    金宏喘了一口气,蹙眉苦思,又向蕴含愤怒的杨玉真道:“四妹,你……不妨事吗?”
    杨玉真只摇摇头,没开口。
    郎万昌道:“奇怪!老大为何没有动静?”
    如果龚毅遇到阻截,力有不敌的话,一定会出声求援。
    如能安然脱身,也会不放心杨玉真等三人,而一人远扬的。
    杨玉真嘘了一口气道:“大哥老谋深算,想不致有意外,急也没用,我们却是……栽到家了……”
    能使杨玉真自己开口认“栽”真是奇迹。
    金、郎二人心中有数,不敢插口。
    杨玉真轻叹一声:“真险,我们今天可谓死里逃生,不是说句丧气话,以古班拉和鸠多伊的功力,见面犹胜闻名,我们至少差了三成左右!”
    金宏强笑道:“说来也险,如非四妹……急智,应付得好,那就完全改观了!”
    杨玉真惨白的面色一红,愠声道:“那真是出丑,一时的权变,我当时也实在毫无把握,不料,竟变化成这种局面,那黑衣人实在深沉阴险得可怕,毒辣的心机与诡异的手法,我们都望尘莫及!”
    “八卦血印”金宏噢了一声:“不错!那人好毒!我听到他自称是‘铁胆书生’顾一鸥!”
    郎万昌冷笑道:“你相信他会是顾老三?”
    金宏尴尬地道:“当然不相信,他为何要冒充顾老三?”
    杨玉真截口道:“如论那份胆力,十分像什么也不怕的顾铁胆,但顾老三一向光明正大,决不那么神秘,连面目也不敢示人,何况,那些诡异的手法,霸道的玩意,决非顾老三素行……”
    郎万昌接口道:“他还有冒充子畏兄的一套呢,唉!……”
    大约知道说快了,一叹而止。
    杨玉真当然知道郎万昌是因为那黑衣人施展了“散花仙客”田光的“戳魂芒”,而担心田光的生死,当然,更清楚她与田光的一段往事……
    最关怀处,不论新欢,抑是旧恋,在女人心目中,都占有极重要地位,杨玉真何尝不关心田光的安危?
    但是,她倒不好意思表示什么。
    金宏忙道:“我们亲眼看到他出手,当然绝对不是子畏兄,只是,子畏兄的拿手暗青子怎会落在别人手上呢?”
    也一顿而止。
    郎万昌忙岔言道:“以子畏兄的一身所学,未必……
    会怎样,可能另有曲折隐情,如果那怪人对子畏兄有个……万一,也决不会在我们面前施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杨玉真芳心丝乱,强作笑容,点头道:“分析得不错!说来那怪人分明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等于是友非敌,不过,他恰好适逢其会,利用了古鸠二人自残的难得机会,似乎又像是蓄谋而来?与古鸠二人有切身利害冲突,才下毒手置古鸠二人于死地,我一时也想不到当代同道,不论正邪双方,黑白两道,有哪一位具有如此惊人身手?”
    “八卦血印”金宏哦了一声道:“刚才那三个番僧不是有未说完的话?分明已认识那怪人是谁了……”
    杨玉真四扫一眼,神色有点紧张,摇头示意,沉声道:“走!等下再说,先找到老大要紧!”
    金宏嘿然而止,三人默然穿过“狮子林”。
    杨玉真沉吟止步。
    仰看天色,正是辰牌左右。
    白云重叠,日被云掩。
    杨玉真想了一下,道:“二哥、三哥,大哥失去联络,不同寻常,连那五个番狗也不知去向,我想,我们分作三路看看,午时左右,在‘竹林庵’附近会合,先到先等如何?”
    金宏与郎万昌二人也因心念龚毅安危,急于知道下落,一同点头,表示同意。
    正分向三路——
    掠出十多丈的金宏突然咦了一声:“什么名堂?”
    已经驰走不远的杨玉真与郎万昌,闻声又飞身掠到。
    只见石径旁一块照眼的平面石上,插了一支森森白骨,乃是一条完整的右臂骨。
    郎万昌脱口道:“好家伙!是‘白骨殃神’许汉忠也到了黄山?”
    杨玉真却注视着白骨插处的大片麻纱,纱上有血淋淋的字迹。是写着潦草的,勉强可以分辨的几行字迹——
    敬告修罗道友,龚老大已移驾作客,许某当竭诚招待,请放心,匆促不一容再续告。
    杨玉真等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这等于是“白骨殃神”许汉忠把“太极血神”龚毅“请”去作客了,好客气,要杨玉真等放心,却又故弄狡滑,不说明人在何处?叫杨玉真等如何放心得下呢?
    显然,陆舜华姑娘也再落虎口了。
    “太极血神”龚毅能慨然顺从,不起干戈,就这样由“白骨殃神”许汉忠摆布?
    在情理上,不可能。
    而事实上,已这样。
    证明龚老大已落许汉忠之手了!
    若以许汉忠与龚老大之功力估计,伯仲之间,各有千秋,单打独斗,非三百招以上难分高下,龚老大决不会轻易束手听命的。
    许汉忠这多年来的进境如何?是另一回事。
    龚老大既有保护陆舜华之责,如非特殊情况下,决不会在这种不着痕迹之下被许汉忠请走。
    因为一路下来,皆无打斗痕迹。
    除非许汉忠带了不少高手到了黄山。
    在挟众相胁,软话招呼之下,龚老大在力不可敌,又不甘示弱之下,只好屈服于许汉忠之手,不得不往了!
    许汉忠显然是有预谋而来,不只是专为了再劫夺“九华派”的一个女弟子陆舜华而小题大做,可能是有目的针对“修罗四血”而来?
    眼前的无情事实,已证明龚老大已先栽了。
    也即“修罗四血”已栽在许汉忠之手了!
    “白骨殃神”既有龚老大为人质,大可运用,作为讨价还价的资本,杨玉真等三人能受这种要挟吗?
    “八卦血印”金宏怒哼了一声:“好大胆的许汉忠!太岁头上动土!”
    杨玉真截口沉声道:“别废话,人已丢定了,不知他们会出什么花样?先沉住气!”
    “阴阳血手”郎万昌蹙眉道:“可怕!以我看来,有极可怕的阴谋,偏偏都被我们兄妹碰上了,算我们倒霉,‘修罗四血’几曾吃过这种哑巴亏?四妹,你有何主意?”
    杨玉真仰面想了一下,道:“虎落平阳,一时也无善策,要静待变化,看如何发展,现在,我们棋错一着,只有稳扎稳打,白骨殃神可以踟躇满志,正在扬扬得意了……”
    金宏目光一闪,唔了一声:“我想起来了,姓许的既然也到了这里,那姓石的一定也不甘寂寞,难道那个怪人就是他?”
    郎万昌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闷声道:“你现在才明白?还不太笨!”
    杨玉真冷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还有这份闲心逸趣?”
    金宏苦笑道:“四妹,你平时不是说过:对手越强,越有兴趣吗?我想不通,如果是姓石的,他怎么会……”
    郎万昌哼声道:“他不会,谁会?”
    金宏翻眼道:“我不明白,说清楚点。”
    杨玉真道:“这太简单了,无非为了争功、争名、争权。”
    郎万昌接口道:“实在是争宠!”
    金宏呀了一声:“我知道了,大内侍卫和番狗们一向有心病,积不相容,互相妒忌歧视之下,难怪……”
    一搓手,低声地:“姓石的真有一手,竟能利用这个机会一石双鸟,除去两个番狗中的顶尖王牌,确实名不虚传,我得叹声佩服!”
    郎万昌冷然道:“也难怪地要冒充顾一鸥了!”
    杨玉真沉吟道:“不止一箭双雕,还别有几层心机阴谋。”
    金宏一怔道:“好家伙,四妹说说看。”
    杨玉真道:“第一:他掩蔽面目现身,是想逃避番僧耳目,包藏祸心。第二:他用上田道友的独门暗器,是想嫁祸江湖,这一记够狠的!”
    金宏叫道:“原来如此,可恨、可恶!”
    杨玉真又道:“第三:他故意出声,自称是顾铁胆,也是转移耳目之计,这么一来他既已把已看出他破绽的三个番狗除掉,就不怕走漏秘密!”
    金宏道:“好利害!便是‘法海’和‘黄龙’等能逃过他的毒手,因未对面,只凭听到,一定把他当作是顾老三了,他娘的……”
    郎万昌吸了一口气,接口道:“他还可能恢复本来面目,强充好人,作迟到一步之状,把死去的番狗身上所中的‘戳魂芒’作为杀人的证物呢。”
    杨玉真摇头道:“那不十分妥当,那虽有嫁祸田道友之意,但‘子母阴雷’的声响,加上死者的惨状,决瞒不过别人!”
    说罢,一甩头发,显得无限的凄伤。
    能够使“修罗血影”杨玉真如此气沮,金、郎二人也无限感慨。
    郎万昌噢了一声:“四妹以我看,你还是先找一处地方歇下散去功力,调理一下手伤,再作道理,有我二人护法,当无意外!”
    若在平时,以杨玉真的刚强傲性,决不会稍有示弱。
    这时,她竟然点点头,无力地说了一声:“也好……”
    金宏突然哦了一声:“奇怪!如果是姓石的,为何能容得我们安然脱身,他会对我们没有敌意吗?”
    杨玉真面色一惨,苦笑道:“这也是阴谋呀!”
    金宏一怔道:“阴谋,又是阴谋?对我们有什么阴谋?”
    杨玉真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一句话,明为示惠,暗藏祸心,以后……等以后再说,你会明白的。”
    人已向松林中的乱石走去。
    金宏哪敢再噜嗦?又被郎万昌瞪了一眼,只有伸伸舌头,露出不知是怒?是惊?是疑的神色。
    二人默默地跟着杨玉真,目送她隐入乱石后的背影,有一种不可名状的落寞,哀伤,凄凉……
    使不可一世的“八卦血印”金宏与“阴阳血手”郎万昌也受到难堪的感染,一阵沉重的气氛,笼罩全身,也抹上心头。
    二人互看一眼,一打手势,也各自走向一边,隐身石后,为杨玉真警戒。
    数图图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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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江面遇险
    密云不雨。江浪翻腾。
    空气沉闷得使人欲窒息。
    本是秋高气爽的季节,怎会这样?
    那是卜星楼等人的感觉。
    他们或坐或立,呆在宽敞而华丽堂皇的大官舱里。
    三艘“满江红”大船,正疾驶中流,横波而渡,由快而慢,又由慢而快,斜驶向大江对面。
    那是扬州。
    可是,他们由琉璃气窗中向四面扫视一下,早已看到上游与下游都有不少船只在江面逡巡着。
    明眼人一看,便知决不是客船,也不是粮船,更非一钓双网的打鱼船。
    而是一种特制的“浪里钻”和“大龙冲”。
    “浪里钻”很小,顾名思义,当然是贴波如飞,破浪甚速的水面轻舟。
    “大龙冲”很大,船身狭长,形似端阳竞渡的龙舟,却有二层舱,乃上好坚木做成,船头及两舷还裹了铁叶,最扎眼的,还是嵌在船头两边,状如龙角的两支尖锐无比,重达二百多斤的大铁锚。
    这有什么用?
    它是专为漕河水军,检查商船,严防走私及便于水战之用,当船上人认为有必要时,两舷八支铁桨齐动,船向前冲,如怒箭离弦,力道奇猛。
    不论何种船只,被它船头冲着,不是巨响大震之下,船身被那两支大铁锚撞破,就是马上滚翻沉没。
    所以,它是船中的“老虎”,不吃人也够吓人,貌相甚凶,任何船只,只要一看到它出现水面,就只有停住恭候。
    现在,既非“漕运皇粮”或押解漕银时候,它没有出现江面的必要,居然上游有二只,下游有三只,俨然如临大敌模样。
    卜星楼略一计算,除了五艘“大龙冲”外,另加上十条“浪里钻”,大小共十五只之多,声势不小。
    上游的正顺水而下。
    下游的正逆水而上。
    都是向三艘“满江红”逼近,好比两只老虎钳,把三艘“满江红”夹在中间。
    又像是护卫,簇拥着“满江红”驶向扬州。
    “妙手伯温”郑思明面不改色,向施豪打着哈哈道:“狗肉和尚,你的身价不小呀,人家为了你和两个小秃,如此兴师动众,如加上控制丹徒那面的鹰犬,恐怕钦差大臣,也没有这种威风八面呢。”
    “无影神拳”施豪笑骂:“阿弥陀佛,真是罪过,就是老头子的排场,也不过如此,施某何幸,觉得不负此大好光头。”
    卜星楼和石飞红、杨小真因不精水性,在江浪滔滔中,都难免有点本能的紧张。
    加之她俩中了“鬼手毒爪”吕子君的掌风寒毒,虽然毒气已消除,身心仍感到虚软。
    他和她俩,一想到将面临不可忖度的发展,如在水面船上动手,确实有点心虚胆怯。
    一听到郑施二人还有闲心,开玩笑,虽说好整以暇,难得从容,卜星楼和二女却有笑不出来之感。
    只听郑思明叫道:“人家以这种大排场来迎接我们,怎好意思不以本来面目相见?我正嫌头大而重,身胖脚轻,还是轻松一点好。”
    说着,举手在自己颈后耳边摸掬下几下,解下了一层人皮面具。
    显出了一层肉色的软革面具。
    再剥下,足足有寸半多厚,红通通,胖笃笃,因制作极精巧,配合面型,天工十足的一个大胖子。
    石杨二女已睁开星眸,看清楚了郑思明的本来面目。
    却是白净面皮,方正的脸,完全是一个中年儒士本色。
    接着,郑思明又松开外衣,拍拍自己的大肚子,道:“好胀,真难过,不知女人怀胎是什么味道?”
    二女不禁脸红耳赤,一笑低头。
    郑思明横胸,松腰,捧肚子,胡搞一通,叹了一口气:“你们可知道我这一肚子的什么?”
    卜星楼笑道:“一肚子的锦囊妙计,加上十万甲兵。”
    郑思明托着肚子笑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怜一肚子的青菜,喏……我总算要‘临盆’啦!”双手一兜之间,卸下了一大团的东西,连肩带背加上胸腰,骤然间,由胖变瘦,由肉球变成竹竿。
    只听在船尾掌舵的莫大荣低声道:“来了,看样子是姓叶的亲自压阵啦……”
    只听水声震耳,两只“浪里钻”由上流如飞一般贴浪掠到。
    三艘“满江红”,第一艘是三位如夫人和十二个捕快扮成的轿夫及丫头,掌舵的是“鬼手毒爪”吕子君。
    第二艘舱中则尽是那班假扮戈什哈的大内高手,都被点了穴道,由川中二鬼指挥。
    郑思明等集中在第三艘上。
    坐在舱里的是“黑心狐”刘清水和“索命灵官”庄大仁,“青面虎”何彪,加上原来守在船上的三个高手,一律被制下哑穴和“左右肩井”,只能干瞪眼。
    这是郑思明的一手安排。
    他不把自己人手分置在三船,而集中在一处,也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
    因为,他们仍是原来装束,只要被人近前一看,便可看出陌生面孔与岔眼之处。
    何况又是在青天白日,如何能瞒得过?
    那两条“浪里钻”并排到了第三艘“满江红”船尾后,共是四人,都是黑衣劲装大汉。
    一个破锣般的喉咙响起:“上头请二位副座答话。”
    莫大荣哼了一声:“吕副座在头号,刘副座在中号……”
    第一艘“满江红”上已扬起吕子君的沉着声音:“本座在此,还有什么事?”
    有两只浪里钻倏地向左右分开,贴着船舷,向第一号“满江红”驶去。
    破锣声音又起:“‘上头’已看到讯号,先恭喜吕副座成功了,上头问点了在几号?”
    吕子君冷声道:“好说,有功是大家的,也是叶领班老大之威风……”
    破锣喉咙大声道:“是么,都是托皇上恩赐。”
    吕子君道:“老大好像……有点不放心?”
    破锣喉咙笑道:“‘上头’因‘点子’很硬,关心兄弟中或有……嗨嗨……”
    吕子君噢了一声:“不错!兄弟中有三个披了红(见血),两个有点‘小彩’(外伤)!”
    破锣声音哦道:“果然扎手,还好,如不严重,小弟就回报上去,请披红带彩的哥儿们,忍着点儿,等下多喝几杯庆功酒。”
    原来,上下五条“大龙冲”已逐渐缓了势子,距离“满江红”尚有三四十丈远近,那大汉说罢,笑了一声,便掉转尖尖的小船头,要转回上流去。
    吕子君咳了一声:“慢着!”
    那大汉扭头问:“副座有何吩咐?”
    吕子君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下,道:“刘副座被扣了线(闭脉),本座惭愧……”
    那大汉一怔,道:“‘点子’的独门手法不好解,马上可以由‘上头’伸手解救。”
    吕子君沉声道:“为免等下靠岸时……麻烦,老弟顺便先接下,让老大早点解线,比较方便。”
    那大汉忙道:“副座恁地吩咐,属下照办。”
    坐在船尾的大汉已把“浪里钻”稳住。
    那个答话的大汉便作势要向“满江红”上窜去。
    猛听船上舱中扬起一声娇喝:“不得无礼!”
    那汉子一呆,收住急势,噢了一声:“夫人有何吩咐?”
    原来,刚才发话的正是两淮巡抚的那位心爱如夫人。
    这班人对她不得不承颜希旨,讨好巴结都来不及呢?
    以她现在的地位来说,她是贵夫人,大汉等只是戈什哈,等于主奴之间,主人有话,他们安敢不听?
    因此,巡阅使如夫人一开口,“浪里钻”上的四个大内高手都是一惊,肃然垂手听命。
    只听舱里娇滴滴地道:“我们在这儿,最怕看到血,你们怎么连这点也不懂?真好莽撞!”
    那四个汉子都麻了爪子,一齐躬身,道:“是,恕我们不知道,请夫人勿罪。”
    舱里娇声道:“你们快回去告诉叶领班,等我们姐妹靠岸下船后再说。”
    四个大汉同声应喏,就要破浪而去。
    猛听吕子君咳了一声——
    四个大汉又是一怔。
    他们固然要听巡阅使如夫人的话。
    但,吕子君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更非小可。
    那大汉有点心神不定地放开破锣喉咙:“副座还有什么吩咐?”
    吕子君哼了一声:“没什么,夫人既如此说,就请回报老大,抵岸再说。”
    那大汉应了一声:“是!”
    两只“浪里钻”掠波驶回上流。
    卜星楼与石飞红、杨小真都感到奇怪。
    因三只“满江红”都在鼓浪驶向扬州,已经快过了三分之二的江面,当那两条“浪里钻”靠近时,吕子君竟会叫他们上一号船,是什么意思呢?
    吕子君明明知道一号“满江红”上是三个女人和府县的捕快,如果那个大汉真的上了一号船,岂非当场拆穿?
    那位巡阅使如夫人会突然发话,三言两语,便把人打发走,也出于卜星楼等意外。
    还好,那四个大汉因为是沿着两舷边来往,又只顾和吕子君说话并没有面向第三号大舱中,否则,也非立时砸锅不可。
    冷眼看“黑心狐”刘清水,和“川中二鬼”,当那四个大汉驶船经过时,都有点异样,等两只“浪里钻”一掠过,又都闭上了眼睛。
    虽然表情不显著,也可看出他们心里原来是有所希望,却又因失望而“老实”了。
    石飞红与杨小真暗暗松了一口气,互相看了一眼,有点迷惑地看着卜星楼,似想有所询问。
    卜星楼也有点似懂非懂,实在不便表示什么。
    只听施豪一拍大腿,道:“郑老二,到底还是你行,我就差点沉不住气!”
    郑思明却摇摇头,道:“百密一疏,恐怕弄巧成拙,反而坏了事!”
    大家都是一惊,都看着他。
    施豪咦了一声:“这是虚虚实实,故作姿态,而又不露痕迹之计,怎会……”
    郑思明一挥手,截口道:“子君兄说溜了嘴!”
    施豪道:“什么?”
    卜星楼豁然大悟——
    郁新仁也一扬眉。
    郑思明摸着下巴,道:“其实,子君兄也只是说快了,也不算什么,话出如风,多言无益,我再想想如何弥补。”
    眼光一注舱角里的“黑心狐”刘清水,哈哈道:“老刘啊,你可芳心大悦,正合孤意啦。”
    刘清水就如未闻,木然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大傻”龇牙道:“好大的架子,郑二伯向你说话,你装什么聋?可是要扯你的耳朵?”
    说着,便作势走过去。
    郑思明摇摇头,慢条斯理的走到刘清水身边,先解了他的哑穴,再拍拍他的肩头,笑问道:“贵三妹现在何处?”
    刘清水哼声道:“郑大侠不必寻开心,刘某据实奉告,敝三妹已经失去联络,不知她的去向了!”
    郑思明唉了一声:“原来如此,贵三妹已快四十来岁的年纪了吧?”
    刘清水悻然作色,道:“这个,何劳关心?”
    只见郑思明严肃地沉声道:“阁下,如郑某消息还算灵通的话,贵三妹现成已经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
    刘清水神色一变,冷冷地道:“刘某弄不清郑大侠的意思!我看免谈这些,还是……”
    郑思明厉声道:“还是直言相谈吧,开门见山,你该明白!”
    刘清水冷冷地道:“郑大侠有什么吩咐,刘某洗耳恭听。”
    郑思明闲闲地问道:“彼此一别多年,阁下春风得意,荣膺副座,可喜可贺,请问阁下拜兄现任什么高官贵职?”
    刘清水闷声道:“抱歉,老大早已先‘回去’了。”
    “回去”者,江湖话即“死了”。
    郑思明哦了一声:“真遗憾,‘千面狐’竟缘悭一面,郑某有少了一个对手的感觉,那么,贵三妹一定比以前更风骚了。”
    石飞红和杨小真几乎笑出声来,不禁一低头,紧紧咬住樱唇。
    杨小真虽不太清楚昔年江湖人物的底细,石飞红却幼承父教,对黑白两道的成名人物多少有点底子。
    “淮南三狐”,因曾亮万两淮,臭名远播,石飞红曾听“九华派”的长辈们谈起,虽有意思避开她,她因好奇,强磨着,也大略清楚三狐的底牌。
    除了老二“黑心狐”刘清水以心毒手辣,冷酷多谋出名外,老大“千面狐”胡梦飞以擅长于易容化装,狡滑多变出名。
    老三却是女人,而以她的艳名最响亮,有“玉面香狐”之称,曾是老大胡梦飞的禁脔,姓苏,芳名真真。
    这“玉面香狐”的特点,就是肌肤如雪,且有异香,据说那种异香是天生的。
    只见刘清水一皱眉,冷笑道:“郑大侠,你不怕玷辱你的名头,为何……”
    郑思明笑着接口道:“阁下是怪我出言不雅吗?世上的人,都喜欢听悦耳之言,老实话不好听,贵三妹难道已经从良归正?恕郑某口不择言,因多年不曾听人说起!”
    施豪噢了一声:“老二,你卖什么江湖膏药呀?连我也搞糊涂了。”
    郁新仁突然沉声道:“看!他们有变化了!”
    卜星楼和石飞红、杨小真等都已从窗口看到上游的情形有异。
    由于船都在横流而驶,刚才那两只“浪里钻”已如箭般驶向上游那只“大龙冲”。
    隐约可以看到那个大汉先飘身上了“大龙冲”,迅速地进入大舱。
    接着,另外三个大汉也飘身上了“大龙冲”,进入舱里。
    郁新仁始终注视着这些人物的一举一动。
    卜星楼等虽在一面倾听郑思明与刘清水谈话,目光也始终注视着江面的动静。
    这时只见上游那只“大龙冲”的桅杆突然升起一面三角红旗。
    下游的三只“大龙冲”也立即各升起一面绿旗。
    接着,上下游的“大龙冲”都突然加速向前飞驶,显然是想绕过三只“满江红”的前面,加以阻截,采取迂回包抄。
    同时,那些“浪里钻”反而沿着“满江红”后面作扇形逼近。
    这种形势,已证实有变了!
    怎么会变得这么快呢?
    难道对方已经未卜先知,确定这三只“满江红”出了毛病?
    船后掌舵的莫大荣沉声道:“郑大侠、施大侠,他们已经起疑了,已升起了警戒旗,请问如何应付?”
    郑思明始终平静如水,真是难得的镇定。
    他淡淡地道:“只管照常前行,越近岸越好。”
    目光落在刘清水面上。
    刘清水不知怎地,这时正微微仰面,似在窥视大家动静,额上冷汗涔涔,神色十分难看。
    郑思明目光一注,他又低下头去。
    郑思明沉声道:“本来,我也只是有点怀疑而已,现在,已经证实贵三妹就是贵为巡阅使老爷的如夫人了……”
    施豪呀了一声:“什么话?”
    人已霍地起立,眼蹬如铃,满面古怪神情。
    便是卜星楼、郁新仁、大呆、大傻也吃了一惊,都愕然地看着郑思明。
    刘清水吞了一口口水,哑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郑思明忙伸手拦住施豪。
    施豪本是一伸手,欺向刘清水,被郑思明一阻,哼声道:“好一条狡滑的狐狸!连我也被蒙住了!”
    郑思明沉声道:“老七,你先到第一号船上去!”
    施豪一掠出舱,人影飞射,已经破空而去。
    郑思明向刘清水微笑道:“刘副座,你明白了,我要子君兄敷衍那几个笨牛,并没有招呼贵三妹开口,这就是我的安排,贵三妹自作聪明,你想:子君兄说阁下被闭上脉,而贵三妹却把你说成是血人了,那四个笨牛向姓叶的一报,当然会露出破绽,现在,你该心中大喜,高兴得要唱歌了吧?”
    刘清水咬牙道:“姓郑的,你真奸过曹操,我佩服你,只是,你明知故犯,引火烧身,岂非聪明误用,弄巧成拙?”
    郑思明截口道:“郑某是笨人笨计,比不上阁下,但是,只要抓住贵三妹,我不信他们敢妄动?”
    刘清水眼光一闪,哑声道:“你怎么能猜到敝三妹会是……”
    郑思明笑道:“这很简单,第一:贵三妹以驻颜有术出名,虽届如狼之年,仍如花信风韵,第二:贵三妹左眉中间有颗美人痣是吗?第三:当在那边(金山)上船时,我闻到有‘异香’,嗳嗳,千不该,万不该,你,阁下又向她挤眉做眼……”
    刘清水嘴角一紧,还是不吭声。
    郑思明提高声音道:“子君兄,如何了?”
    只听吕子君咳了一声,那是表示什么?
    卜星楼沉声道:“二师叔,他们已经逼近了!”
    就在这几句话的时间,上下游五只“大龙冲”已经采取铁钳收拢之势,绕到了“满江红”的前面,作扇形散开,堵住了去路。
    同时,所有“浪里钻”已经排成扇形,作三面包围之势。
    显然,对方虽然已经动疑,尚不明情况,先排开阵势,作万一打算,毕竟是“大内”高手,都是闯过江湖的,一切都有经验,反应迅速。
    郑思明忽然凝注卜星楼,沉声道:“卜贤侄,你认为如何?”
    卜星楼心神狂跳,他已知道是这位郑二师叔要“考考”他了。
    他一向稳健,这时充分表现了他的镇定与冷静,双眉一轩,肃声道:“放手一战!”
    郑思明目光飞闪,微笑道:“正合孤意,说说看,该怎么个干法?戚大哥调教出来的门下,果然具有领袖群伦,独当大任之才……”
    卜星楼沉声道:“据小侄蠡测二叔之意,本来,我们既有人质,又掌握主动,大可利用他们作为脱困之助,或者干脆换下他们衣服,先抵岸上再说,而二叔不作此图,当是准备与对方干戈相见了!”
    郑思明点头道:“不错!我本来确有这种打算,如那样做,也不会有什么破绽,可是对方也是老江湖,如被他们发觉,未免损了我丹心八友的名气,所以……”
    卜星楼接口道:“二叔之意,我已猜到一些,想家师与七位叔叔、姑姑,忍辱负重这多年,隐姓,埋名,所为何事?就在等待适当时机,重整旗鼓,报仇雪耻,所以,要以我们本来面目,放手一搏!”
    猛听一声沙哑的喝叫:“领班请吕副座与刘副座说话!”
    是正面的一艘“大龙冲”上有人发话了。
    这时,三艘“满江红”已因前有五艘“大龙冲”堵住去路,已经缓了势头,如老牛破车,不停也得停。
    但,尚在江深水急地带,想停也无法停。
    因此,“大龙冲”与“满江红”始终在随着水势移动。
    第一号“满江红”上扬起吕子君的不快声音:“吕某在此,叶兄有何吩咐?”
    只听沉劲的喝声:“子君兄,独成大功,先此致贺!”
    吕子君接口道:“小弟无能,何足道哉!”
    沉劲的声音又起:“请子君兄把‘点子’押到船头,让本座看看老朋友!”
    吕子君大声道:“叶兄可是不放心?对我有所怀疑吗?”
    沉劲的声音大笑道:“子君兄,笑话了,如此见外,倒使本座觉得意外!”
    吕子君冷笑道:“见外的恐怕是叶兄,小弟哪有这个斗胆?”
    莫大荣悄声道:“郑大侠,是叶蓬!”
    连卜星楼与郁新仁等也看清楚了。
    只见正中“大龙冲”的船头上,上舱中缓步走出一个一身灰衫,颊削无肉,惨白如骨,目光冷厉的老者。
    紧随着他身后拥出四个紧装壮汉。
    只见“骷髅鞭”叶蓬高傲地负着手,在船头上一站,鹰隼似的目光向三艘“满江红”上扫视了一眼,目光停在第一号“满江红”上,仰面道:“吕副座,叶某下令,为何迟延?”
    俨然上司对下属的申斥口气。
    吕子君沉声道:“你一定要这样?”
    叶蓬冷厉的目光一闪,冷声如冰:“公事公办,不必废话!”
    吕子君突扬狂笑:“好一句公事公办,施大侠,有请!”
    只听“无影神拳”施豪怪叫一声:“是哪个龟孙子,狗娘养的要见施七爷?不见!”
    只见叶蓬削脸一沉,说多难看,就多难看。
    他身后的四个大汉也都变了颜色,满面怒容。
    叶蓬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大胆的叛逆,吕副座,把他揪出来!先打掉他的牙齿!”
    施豪笑骂:“施某的牙齿还好得很,还要吃掉你这走狗的肉呢!”
    由舱中大步走出的施豪,笔挺地站在船头,一指叶蓬,大喝道:“姓叶的走狗,也和施七爷走几招吗?”
    叶蓬早已目射冷芒,杀气罩面,那四个大汉大约震于“丹心八友”之威名,且施豪之安然出面,更使他们吃惊,都不禁退了一步。
    叶蓬鹰目一注吕子君,森森冷笑道:“吕子君,你做的好事!这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烦,休怪叶某不顾同袍之情——左右!准备好!”
    他身后四个大汉同声暴喏。
    接着,其他四只“大龙冲”和十只“浪里钻”上也先后响起了一片暴喏,此伏彼起,倒也吓人。
    施豪震天狂笑:“叶蓬,你这无耻匹夫,先接施七爷一拳再说!”
    话落,身腾——
    这时,一号“满江红”与“骷髅鞭”叶蓬的“大龙冲”相距约五六丈,且都在随波游动中,施豪凌空扑击,实犯恃勇轻敌之忌。
    叶蓬一声冷叱:“喂他!”
    他身后四个大汉立时撤身,一齐挥手连扬。
    施豪人在空中,五六种不同的暗青子已集中攒射,并封锁了他可能转折闪避的空际。
    那些暗青子,包括了“蛇头钉”,“瓦面镖”,“铁蒺藜”,“枣核钉”等,虽非奇门特制,由于暗器都极沉重,发于高手之手,破空刷刷,迅厉已极。
    施豪大喝一声:“来而不住,非礼也!”
    双拳一抖,迎着他正面的暗器,倏地反射,其势更疾。
    那四个大汉骇然却步,撤身闪避!
    笃!笃!笃!
    三支“蛇头钉”和两片瓦面镖深插入舱板!
    哗啦啦!
    那四个大汉一齐抽出兵刃。叶蓬一声厉啸:“先抄了他!”
    一挫腰,双掌一式“推窗望月”,迎击猛扑而下的施豪。
    一声闷震,叶蓬连退三步,几乎仰跌。
    施豪也由刚才在空中吐劲,减少了二分真力,一窒急势,翻落“大龙冲”翘起的船头上。
    脚刚立定,四支兵刃已挟着劲风攻到。
    那四个大汉一见叶蓬吃瘪,虽然心怯施豪神威,仗着人多,又有兵刃在手,想把赤手空拳的施豪逼下江面。
    施豪狂笑一声:“来得好!”
    话末落,双拳已发!
    一拳横扫!
    一拳直捣,哗哗!咚!咚!哇!
    是四个大汉中有两个先递到兵刃的,被施豪劲强的掌风震落,兵刃——一柄鬼头刀,一柄两面钺!
    兵刃落水,二人虎口流血,忙翻身后退。
    “哇”的一声,却是一个手执判官笔的大汉,脚前挨了施豪一记“无影神拳”,百多斤的身体,像球一样震出丈外,虽被另一个大汉,腾空接住,却喷了他一头的血。
    叶蓬嘿了一声:“施老七,果然一别多年,大有进境!”
    向三个面如土色的大汉一瞪眼:“退!”
    那三个大汉狼狈不堪,闻言如释重负,腾身退出丈外,那个抱着同伴的大汉抹了一把血,喘声道:“老邬……不行了……”
    叶蓬叱道:“死了就丢下水去,谁叫他那么脓包!”
    那大汉呆了一下,一咧大嘴,把已断气的大汉抛入大江,血花溅处,随流而没。
    施豪吸了一口气,仰面哈哈大笑道:“姓叶的,难怪你能做到狗头领班,干脆痛快,颇有枭雄味,还是你来……”
    叶蓬已经拽起外衣,搭在腰带上,一松绷带,“呼”
    地一声,腰间如蛇出洞,手中已多了一条三尺六寸长的“骷髅鞭”。
    那是用缅铁和白金打造的,活像一根接一根的白骨,每一节有较粗较细之处,有棱角,锐利异常,隐透蓝光可见淬有巨毒。
    施豪狂笑道:“这是你的看家家伙了,你好好卖弄一下,施某是不会客气的。”
    叶蓬脸沉如鬼,恻恻干笑道:“姓施的,凭你一人,加上两个小秃驴,要想侥幸逃过我们布下的天罗地网,哼哼……”
    施豪大喝一声:“施七爷先叫你哼不出来!”
    话出拳出。
    叶蓬似不敢硬接施豪拳风,加之又在船上地势有限,闪避不便,一顿脚,腾空八尺,左手一拳击去。
    叶蓬就是想趁他这个空门,无法连环向他出拳之际,抢占先机,一声厉啸,骷髅鞭如怪蟒出洞,挟着锐啸,猛砸而下。
    鞭身能盘在腰际,当然是属软鞭,碰硬能拐弯,遇软能相缠,施豪赤手空拳,实在不能硬接。
    刚把三支丧门钉震落水中,鞭风已临头,迫得他一式“倚石观星”,随着鞭势向左侧倒下。
    叶蓬倏地电闪顿腕,鞭尖打闪,响如爆竹,硬撤砸下之势,笔直如矢,向施豪胸前点到。
    施豪已人向左倾,起立,后退都不方便。
    叶蓬挟居高临下之势,且鞭法毒辣,攻人所不及,迫得施豪左臂一翻,直向他胸下的鞭身抓去。
    右拳“直冲九霄”,由下向上击出。
    这是死中求生的险招!
    如果叶蓬拼着两伤俱败,鞭身加力,原式不变,直点而下的话,虽必能直透施豪胸前要害,可以把施豪左臂震裂,鞭身奇毒,见血必死!
    但,他自己也必须挨施豪一记“直上九霄”,被拳风打实,也是非死即伤!
    叶蓬果然狠毒!
    人在半空,左掌一护自己小腹,右臂贯劲,猛一抖,竟想先把施豪抓向鞭身的左臂废掉。
    电光石火间——
    那三个大汉刚一喜,突扬惊呼!
    他们旁观者清,只见红光如电,由第三号“满江红”
    上疾射而出,破空七八丈,直射叶蓬背心。
    那是石飞红发出的独门朱红小剑!
    那三个大汉想出手已经来不及,只有脱口大叫。
    叶蓬是积年老贼,年老成精,立时警觉!
    虽在千钧一发间,竟能猛吸一口气,一式“巧燕翻云”,向左方江面翻落!
    飕!
    那支朱红小剑恰恰打空,直透桅杆,犹自摇晃不已。
    施豪的拳风也为打空,左手也是抓空,也自一身冷汗,猛吸气,霍地起立!
    叶蓬在身落水面时,已换了一口气,左脚一沾水面右脚虚蹬左脚背,双臂一曲,借力飞窜上船左舷,又怒又气之下,也是一头冷汗。
    施豪怪笑一声:“来!再接施七爷三拳!”
    右拳飞捣而出!
    叶蓬飘身上了舱顶,避过一记拳风,轰地一声,左舷被震塌丈许,船身也一阵晃荡。
    那三个大汉心惊之下,本能地也窜上了舱顶。
    叶蓬怪叫一声:“姓施的,你有多少同党?一并请出,双方好好决一高下!”
    这时,那十只“浪里钻”已经向三艘“满江红”逼近,缩小包围,另外四只“大龙冲”,也同样逼来。
    已经有七八个大内高手,腾身分向三艘“满江红”扑去。
    上了第一号“满江红”的两个黑衣老者,被吕子君双掌换四拳,震退几步,僵持在船头上。
    上了第二号“满江红”的两个黄衣大汉末遇阻拦,却双双惊嘿着:“你们怎么啦?”
    大约发现舱中那十二个假扮轿夫的捕快都被点了穴道,正向他二人干瞪眼呢。
    “川中二鬼”同声怪叫:“小心第三号!”
    话未了,已有四个大内高手扑上三号“满江红”。
    却同时扬起惨哼!
    四人上得快,退得也快!
    是被舱中发出的强烈掌力震飞,好像四只折翼的老鹰,翻落水面,响起一阵扑通!
    同时舱中人影现身,当头一个玉面少年,缓步走到船头,朗声叫道:“卜星楼在此!”
    接着,郑思明与石飞红、杨小真、郁新仁、大呆、大傻一一走出。
    “大龙冲”与“浪里钻”上的大内高手都因大出意外而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叶蓬目光一扫之下,变色叫道:“原来是郑老二也在!幸会,幸会!叶某真是走了眼了!”
    郑思明哈哈笑道:“好教大领班见笑,你们这么多人来接待我们,真叫郑某受之有愧,不好意思,只好躲在舱里……”
    叶蓬冷笑接口道:“郑老二,你休得了便宜卖乖,既然面对面,难得碰头,我们自然会好好接待的,你且介绍那几个男女小辈是谁?”
    到底是老江湖了,想先弄清门路。
    施豪大笑道:“姓叶的,你别死鸡撑锅盖子,今天叫你连老本也赔出来,别拉门面话了!”
    郑思明接口道:“老七,十六年都忍下了,不急在这时,叶领班,先恭喜你升官有望了……”
    右手向卜星楼一招,道:“卜贤侄,你向他们交代几句也好。”
    卜星楼笑道:“小侄有僭了!”
    向叶蓬轩眉昂然道:“姓叶的,你大约不认识我,家师姓戚,我名卜星楼!”
    音出丹田,宇字分明,如黄钟大吕,使所有眼光都向他看起来。
    叶蓬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戚长春的弟子?”
    卜星楼仰面道:“不错!”
    叶蓬森森地道:“好极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听说你在‘梁山红谷’会上,颇有一点小聪明,几手猫脚爪,你那师父何在?”
    卜星楼沉声道:“你既然已知道卜星楼参与过‘红谷’之会,岂有不知家师何在之理?”
    叶蓬狞笑道:“卜星楼,在你身边的两个女娃儿是谁?”
    石飞红与杨小真仍是男装打扮,竟被叶蓬当着这多人面前一句叫破,女孩子毕竟沉不住气,杨小真怒叱一声:“该死的老贼,姑娘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杨名小真!”
    叶蓬目光一闪,道:“你姓杨?‘修罗血影’杨玉真是你什么人?”
    杨小真叫道:“老贼不必装神做鬼,我就是杨玉真的女儿!”
    叶蓬冷笑道:“杨姑娘,老夫和令堂有交情,你别怕!”
    杨小真喝道:“谁怕你这老贼?”
    叶蓬哼了一声:“姑娘家别不懂好歹,还有另一位是谁?”
    石飞红沉声道:“九华石飞红——”
    叶蓬哦了一声:“原来是九华派掌门石振天的女儿?”
    目光一注桅杆上的朱红小剑,道:“刚才可是你暗算老夫?”
    石飞红冷笑道:“何必废话,只准你们乱出鬼点子吗?”
    叶蓬狞笑道:“还有那小子是谁?”
    郁新仁笑骂:“家师顾铁胆!你明白了就是。”
    叶蓬阴恻恻一笑,目光阴沉地转注在掌舵的莫大荣身上,阴声道:“大荣老弟,正是将功折罪的时机了,你先把舵毁掉!”
    “黄面鬼谷”莫大荣笑道:“抱歉,碍难遵命!”
    叶蓬大喝:“你也敢反了?”
    莫大荣笑道:“逼上粱山,不得不尔,叶老大,你也该识相点!”
    叶蓬挥手大喝道:“你们这班叛逆听着,立即束手待缚,否则莫怪叶某要下毒手,让你们葬身大江了!”
    施豪狂笑震天:“施七爷就先送你去喂王八!”
    双拳闪电般击出!
    同时人也腾身飞扑。
    叶蓬厉啸一声:“下水!用火!”
    人已一式“鱼鹰入水”,头下脚上窜入江中。
    敢情这老贼水性极好,水面起了一个急漩,人便没入不见。
    另外三个大汉也翻身入水!
    只是一个迟了一瞬,施豪拳风所至,左臂被震断,人虽入水,泛起一片血红。
    只听卜通,卜通!
    已有大半大内高手跃身入水。
    施豪气得大骂:“尽是胆小无耻鼠辈!敢尔……”
    人已向另一艘“大龙冲”飞扑过去。
    原来,另外四只“大龙冲”上的人并未下水,却是一齐退入舱中,舱门开处,箭如飞蝗,射出密集的火箭。
    这是水军中特制的箭头,专为烧船之用。
    箭头只要一着实,立即冒起硝烟火舌!
    施豪似乎未料到这一着,腾身半空,就招来一阵箭雨前后攒射。
    虽被拳风震落,箭雨一阵又是一阵,倒把他迫得手忙脚乱。
    郑思明叫道:“老七,退回来,看我的。”
    施豪一式“黄鹄摩云”,空中曲腰一旋,猛振臂伸腿,退回“满江红”。
    由五艘“大龙冲”上射出的箭雨,虽然被卜星楼等震落江面不少,也有少数落在“满江红”船篷上,立时火起烟飞!
    郑思明一面吩咐:“船先靠岸!”
    随向郁新仁一挥手。
    郁新仁立时飘身到了二号“满江红”上,掌了舵。
    原来“川中二鬼”早已经下水了。
    三艘“满江红”,加速向岸边急驶。
    第一号“满江红”突然由船底起了异响。
    吕子君叫道:“郑大侠,他们攻船底了!”
    郑思明大笑道:“只管放心!黔驴之技,不足道也!”
    人已飘身掠到。
    只见那三位如夫人都倒在舱里,丫环使女都在瑟缩抖着。
    郑思明向巡阅使如夫人笑道:“苏真真,你既已从良,身为巡阅使专宠,该有点良心吧?”
    巡阅使如夫人正是“玉面香狐”苏真真,刚才被施豪制住,这时,花容凄惨,泪花欲滴,一副可怜模样。
    郑思明解了她的哑穴,沉声道:“你该明白了,他们要沉船了,生命可贵,连你这位如夫人也一样难逃喂鱼之灾!”
    苏真真闷声不响,眼珠却在乱转。
    郑思明笑道:“你以为拼着落水,他们会把你由水中救走是吗?我可以先给你们一个全尸!”
    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知府与知县的如夫人本已花容失色,这时,因船底已破,江水涌进,船已停止前进,快要下沉,却忍不住珠泪并流,连叫:“救命啊!”
    苏真真哑声道:“郑大侠要奴家如何?”
    郑思明沉声道:“你向对面五条船上的人传话,先停止放箭!”
    苏真真想了一下,沉声喝道:“你们听着,停止放箭!”
    五艘“大龙冲”上的人,状如未闻,仍是箭如飞蝗。
    而船身已经开始下沉了,由船底上冲的江水,震耳欲聋!
    郑思明笑道:“他们好狠!你不会以巡阅使招牌下令吗?”
    苏真真也急了,厉声叫道:“你们听令,停止放箭。”
    回答她的,是一阵更密的箭雨。
    这时,三艘“满江红”都已着了火,且都有下沉之势。
    知府与知县的如夫人已吓得昏了过去。
    郑思明微微一笑:“你看清了!他们不理你,我只好先救你。”
    把她一把挟起,飘身掠到第二号“满江红”上。
    吕子君也飘身跟着,有点神色惊惶。
    第一号“满江红”大约是第一个被破了船底的,已经沉下大半。
    那十二个假扮轿夫的捕快也已面无人色!
    郑思明微微一叹,把他们的穴道一一解开,道:“你们通水性的,可以泅水上岸,不会水的,可以上那些‘浪里钻’,六扇门中好修行,少害一些老百姓就是了。”
    人已挟着苏真真掠到了第三号“满江红”。
    三号“满江红”同样地船底进水,船舱着火,大约船底破口不大,只是不能前进而已。
    施豪气得暴跳不已。
    石飞红与杨小真也花容失色。
    卜星楼沉声道:“我们只有抢上对方的船了!他们确实狠!”
    原来,就在这不足一顿饭的时候,连那十条浪里钻也先后翻转或下沉了。
    显然,都是那班下水的大内高手做的好事。
    郑思明向莫大荣笑道:“莫老弟只好借用那两个玩意了!”
    莫大荣掏出了那两颗“震天雷”,道:“先炸掉他们两条船?”
    郑思明摇头道:“那太不合算!”
    莫大荣苦笑一声:“我也昏了头了,只是我功力不够……”
    郑思明低声道:“请老七和卜贤侄各拿一颗,先抢上小船,无必要就不必炸掉!”
    莫大荣忙递过二颗“震天雷”,说明如何施放。
    施豪与卜星楼接过,双展身形,凌空而起,各自扑向一艘“大龙冲”。
    这次是有备而去,且是正面相对,虽然箭雨射向二人,哪里挡得住?卜星楼和施豪只在空中连震三掌,就已冲破箭阵,各自飘落船上。
    两艘船舱里的大内高手,眼看大功告成,三艘“满江红”都要相继沉没之时,一见卜、施二人抢到,分明是想夺船,哪里容得!
    先后扑出四人,抢攻卜星楼与施豪。
    接着,又纷纷扑出七八个高手,想以群殴取胜。
    甫一交手,在施豪的“无影神拳”下,先到的二人吐血倒下。
    卜星楼知道此时不宜缠战,一出手,就是十二成功力,把两个大内高手震落江面。
    趁此空隙,施豪已先探手怀中,亮出那颗“震天雷”,喝道:“你们认识这个老伙计吗?”
    立时,把已经蜂拥窜出的五个大内高手吓得为之却步!
    卜星楼也照方抓药,掌心托住那活儿,笑道:“妄动者死!”
    因为“震天雷”是“火神”严法章师门至宝,不但是火器中有名的霸道,亦是暗器中最具杀伤力的一种。
    现在是在船上,限于地势,更不易闪避,面对面,双方只有丈许距离,除了及时跳水外,谁也不敢轻撄锋锐。
    因此,他们都变色却步。
    莫大荣有心恫吓,故意叫道:“二位赶快下手,我这里还有三颗呢!”
    这一声不打紧,却把另外三艘“大龙冲”上的人惊得如梦初醒,船头疾转,就想开溜。
    郑思明挟着苏真真,飞身掠到卜星楼身边,喝道:“你们慢走,把你们的巡阅使夫人接去吧!”
    那三艘“大龙冲”上的人,哪里还管这个,自顾加速驶开。
    苏真真突然厉声叱道:“你们记住,只要苏真真能够活着,会和你们算账!”
    站在对面的大内高手都是神色一紧。
    苏真真戟指骂道:“你们这班怕死匹夫,平时牛皮吹破天,一碰到硬对头,就只顾逃命,真是丢尽许汉忠的脸!”
    郑思明哦了一声:“许汉忠!可是‘白骨殃神’?他是……”
    那些大内高手都变了颜色。
    有两个向苏真真瞪着眼,是示意她不可泄露。
    苏真真却接口冷笑!
    “许汉忠又有什么不得了,他就是这班脓包的顶头上司,也即是大内总……”
    话未了,郑思明一声冷笑,翻手一掌,震落三支五鬼丧门钉。
    却是“骷髅鞭”叶蓬冷古丁由水中冒出头来,手扬处,就是三支丧门钉,突袭苏真真背心。
    苏真真一惊住口,回头瞥见,娇喝:“叶蓬,你小心点……”
    叶蓬一摇头,甩了一头水,哼道:“你们要死了,一概下水!”
    五艘“大龙冲”上的人,纷纷窜身入水。
    施豪大吼一声:“该死!”
    手一甩,一声巨响,一颗“震天雷”出手,惨呼过处,把三个刚及水面的大内高手炸得血肉纷飞!
    还有一个被炸掉半截右臂,溅血入水。
    卜星楼微微一笑:“开船!”
    人已大步欺进,把那四个高手惊得连连后退。
    却听卜通、卜通之声不绝于耳,原来,五艘“大龙冲”上的掌舵和舱中的人都已跳水。
    郑思明笑道:“这班人真是心黑,竟想连这五条船也一并沉江呢!”
    郁新仁飞身过来,道:“让我来掌舵!”
    郑思明道:“无用!他们人多,概在水底弄鬼,看来我们也只有下水了!”
    只见石飞红与杨小真也飞身过船,第三号“满江红”
    也已沉没一半。
    第二号“满江红”已只存半截桅杆,那十二个捕快正在水中挣扎,半浮半沉。
    苏真真突然哽声道:“郑大侠,请高抬贵手,把奴家二师兄放过,他或者有计较!”
    郑思明向郁新仁一挥手:“去把姓刘的带过来!”
    郁新仁应声掠上三号半沉的“满江红”,把已成落水狗似的“黑心狐”刘清水挟起掠到。
    刘清水已面无人色,下唇流血,是被自己咬破了,可见他心头之恨与愤怒。
    “香狐”苏真真哭道:“二哥,他们这么毒,连自己人都不管死活,你……”
    话未了,十多丈的水面外又冒出叶蓬的人头,叫道:“别误会!凡是落水的都有救!即使有万一,也是为皇上尽忠,本座一律上报,你二位要明白点!”
    说罢,又钻入水里去了!真叫人气结!
    施豪切齿顿脚道:“好狗贼,想不到还是一只水里乌龟,缩头好快!”
    刘清水狠声道:“三妹,姓叶的是存心坑我们,连圣命也不会听,除非我们能活着回去,否则,没有办法了!”
    石飞红叫道:“看!有人向我们招手!”
    卜星楼等已早看到一叶轻舟,贴波如飞,由上游直泻而来,转眼已近百丈左右,船上果然有人举手连摇着。
    旆豪大笑道:“是老三!”
    郑思明也展眉道:“好了,有他两个。我们可以不必下水了!”
    几句话间,那叶轻舟已到十多丈外。
    卜星楼已看清轻舟上有两个人,一个坐在船尾,手挥双桨,一个站在船头,一身乌光闪闪的水靠。
    郁新仁刚叫了一声:“师父,五师叔……”
    轻舟已到眼下,那两人倏地低头窜入水中,水花两圈,连一点水声也没响,可见水性之精。
    卜星楼忙向石飞红与杨小真道:“是顾三叔和王五叔来了!”
    只见江中起了如大鱼冲刺的水纹和翻浪的水漩。
    接着,冒起了红色水花,浮起了死尸!尽是大内高手。转眼间,已先后浮起七八人。
    江面上,不断地冒出伸头换气的人,郑思明喝道:“开船!”
    那四个大内高手面色连变,这时,如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乖乖地听命转舵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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