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剑红楼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四章智擒福康安
    福康安所以要自己入内,一则自负,二则恐引起别人注意,他自信不论发生任何变故,他都可从容应付。
    那班“无敌禁卫”还以为主子是入内方便,为现场难见的恶斗所吸引,也就忘了“入侍”。
    福康安一到转弯处,就脚下加快,先沉声喝道:“巴加何在?”
    “巴加”者,即那个刚才奉令进入里面的“无敌铁卫”名字。
    没有回应。
    福康安便知不妙,功行双掌,向内飞扑,仍不死心地喝问:“陆领班何在?”
    猛听十丈外的暗角中,有嘶哑的促声道:“属下在……”
    福康安一弹身,循声掠去,口中喝道:“你快出来。”
    身形已经停在刚才发声处二丈外。
    这是他的狡猾处,防人第一。
    只听暗角中陆镇川挣扎着叫道:“贝勒,奴才该死,被人暗算了,无法冲开穴道。”
    大约他还以为只是被制住穴道,没有废掉功力哩。
    福康安凝聚目光,向暗角中注视,才看清果是陆镇川,被人撕破衣服,以布条捆绑如粽子,缩成一团。
    福康安又惊,又怒,又气。
    他一面提功戒备,一面镇定自己,先缓声问道:“陆领班,你看到巴加没有?”
    陆镇川惶声道:“奴才没看到!请先为奴才解开穴道……”
    福康安顿脚道:“混蛋!你快把经过报告,别坏了大事!”
    陆镇川颤声道:“奴才栽了,被姓顾的暗算,刚才才听到贝勒进来。”
    福康安近前三步,抬起右手,道:“被制何穴?”
    陆镇川原是被闭了哑穴,刚才穴道自解,只觉得全身无力,背上奇痛刺骨,还以为自己受了外伤,被点了穴,听福康安一问,试一行功查看被制何穴?竟毫无反应,失声惨叫道:“贝勒,我完了!”
    福康安也已看出他面无血色,双目无神,分明已被人点散了功力,心中一狠,冷笑道:“没用的脓包,误我大事!”
    一弹指,陆镇川口犹半张,老泪尚在颊上,全身一抖,便告气绝。
    福康安正要抽身,猛听头上一声叹息:“狡兔死,走狗烹,姓陆的……”
    福康安闻声立即掌护头部,大喝一声:“滚下来!”
    已向发声处连弹数指。
    那是一根横梁之上。
    毫无动静,显然指力落空。
    福康安沉声道:“报名来,在本贝勒面前,别来这一套!”
    只听身后丈许外有人冷笑接口,好像斩钉截铁:“孽子听清,顾某刚刚学会这支火枪的用法!你可要尝尝?”
    福康安早已闻声欲扑。
    但,立即呆住了。
    一支乌亮的火枪,正对准他,执枪的人,竟是顾铁胆。
    福康安心神一震,仍作淡然地道:“姓顾的,本贝勒奉告一句:你未必能打中我,枪声一响,马上会引来几十支一齐对付你!你和同党别想活命!”
    只听横梁上笑哈哈道:“说得不错,福贝勒,我也奉告一句,区区火枪,也未必奈何了我们,如凭艺业,你相信我和顾老三可以生擒你吗?”
    福康安冷笑道:“你是谁?”
    梁上笑道:“你猜猜我这个梁上君子是谁?”
    福康安淡淡一笑:“鬼鬼祟祟,大约是什么姓郑的?”
    梁上大笑道:“知我,知我,福贝勒毕竟不愧为弘历的亲信……”
    福康安扬眉喝道:“姓郑的,本贝勒也久闻你诡计多端,奸谋百出,本贝勒以一对二,和你二人公平一搏!”
    顾一鸥喝道:“孽子无知……”
    梁上哈哈笑道:“福康安,别在郑某面前来这一套,既要一对二,何称公平?我已知道你一身所学,足与我和顾老三换个一二百招,想激我们以一对一,好等你手下奴才救你是不?”
    福康安确有此打算,他认为如出声示警,未免太示弱,有失他的身份,只有利用“丹心八友”的自重身份,选一人和他动身,他自信虽未必可胜,三五百招里不会败,只要能拖个几十招,“天龙”等自会警觉找来。
    被郑思明拆破心事,仍作淡然道:“姓郑的,本贝勒曾誓言要活擒你们八个人,斗智斗勇,皆不惧你……”
    郑思明哈哈接口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壮哉此言,我告诉你,你虽不简单,却吃了年纪太轻,经验尚差的亏,就以刚才来说吧,你既心中有疑,亲自入内查看,却又孤身犯险,此即不智……”
    福康安冷笑道:“本贝勒自负万人莫敌,何惧之有?”
    顾一鸥道:“你就试试看!”
    福康安大喝一声:“有何不可?”
    劈空连发三掌“大手印”人却贴身靠墙,一掌护住门户。
    因为他要提防梁上的郑老二。
    三声闷响,顾一鸥已接下他三记“大手印”,身形仍在原处。
    “福康安,你到底年轻,想逞匹夫之勇,血气未定,论智,论力,你现在皆非对手,却不知好好冷静一下?”
    福康安冷声道:“姓郑的,你要如何?别想对本贝勒施诈!本贝勒是不受任何人要挟的!”
    郑思明失笑道:“福康安,这不是什么要挟,你应明白利害之分,我不妨先告诉你一二情况,你自己已自投危境,你们的老头子,已被‘天地会’和江湖朋友监视了……”
    福康安截口道:“废话,本贝勒不信这种邪!”
    郑思明续道:“还有,我们戚老大已经赶到,主持大局,修罗四位道友,已有三人到了扬州,在‘平山堂’的四面,有各门各派和丐帮的好手包围,等我信号,你自问能接得住我们合力一击吗?”
    福康安心中暗惊,仰面厉声道:“姓郑的,你要如何?”
    郑思明咳了一声,叫道:“福康安,我不妨告诉你,为雪‘扬州十日’之恨,我们确实想让你们君臣伏尸扬州……”
    福康安刚要开口——
    郑思明沉声道:“现在,我们和你们可说已经短兵相见,彼此都是面对存亡关头,为了使双方能各展所长,一决高下,我们先了断今夜的事,先换人,再约斗,如何?”
    福康安道:“你们要换什么人?”
    郑思明道:“第一当然是我们八妹‘澄心’,第二位是‘九华派’掌门人石振天,第三位是……”
    福康安促声挥手道:“慢着,你说的‘澄心’,虽是要犯,我还可作主,至于石某人……”
    郑思明摇头道:“可以问你所属的石、许两个走狗!”
    福康安哼了一声:“他们不会不报,安敢欺我?”
    郑思明失笑道:“废话,他们欺你之事,多的很……”
    接道:“其他不谈,至于姓石和姓许的劫持了‘修罗四血’中的龚老大与‘九华派’的女弟子,自有修罗门中人向你们说话,我尚不敢擅专,能一并交回最好,因为他们也是我们的好朋友!”
    福康安淡淡地道:“你说得很好听,你们送还我们什么人?”
    郑思明沉声道:“这何须说?”
    福康安怒声道:“我的所属,你们共擒下几个?”
    郑思明哑然道:“喽罗小卒,何足挂齿,也不够交换条件,以你所为及心性,肯为下属交换‘要犯’吗?”
    福康安沉声道:“那么,你的意思到底是指谁?”
    顾一鸥大喝道:“你!”
    福康安怒笑起来:“胡说,本贝勒好端端地……”
    顾一鸥缓缓欺近三步。
    福康安已凝足神功,他只是藉以拖延时间而已,偏偏还未见“天龙”等入内,一见顾一鸥欺进,勃然大怒,厉声道:“姓顾的,你站住!”
    顾一鸥状如未闻,欺进如故。
    福康安心神为之一凛,暗叹:“碰到这个‘铁胆’,只有凭真工夫一决了!”
    他右手提足十二成“大手印”功力,左手扣了一把见血封喉,无药解救的“黑青落魂沙”,他早就想施展,震于“八友”之名,不敢轻动。
    现在,他认为只有一战了,只要能先“解决”一个,凭自己身手,足可进退自如。
    他心中当然明白,这次的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全取决于他一人的得失。
    他眼看顾铁胆左手平执火枪,扳机立发。
    右手缓缓提起,眼前的地势,双方都转折不便,只有靠硬拼硬的,先下手为强,他凶心一横,刚狠笑一声:“找死……”
    就在他左手刚想抖出的刹那,猛觉左臂“曲池”与“手三里”一麻,同时扬起郑思明的声音:“老三慢着!”
    福康安为之打由心底倒抽冷气,他虽不知郑思明的“如意打穴”,属于不传之秘,招出无声,打实才知,福康安一向自负一身艺业,少有对手,竟在自己毫无所觉的状况下,被人制了穴道,安得不惊?
    顾一鸥沉声道:“老二,竖子狂妄,十分深沉,还同他废话什么?”
    郑思明一字一句地道:“福康安,你别卖弄,想妄逞侥幸,现在,你可说是已临计穷力绌的局面,我们如要擒你在反掌之间,为了顾及你在属下面前的尊严,请依我之见,自己立即出面,没有第二句话可说,别说顾老三已不耐烦,我也要动无明了。”
    福康安已知利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对方智与力,皆高过他,如想硬拼,徒自取耻。
    难得郑思明给自己找台阶,只要自己能离开这里,等会儿尽可见机行事,当下冷冷一笑道:“好吧!”
    顾一鸥刚一怔——
    郑思明已叫:“老三,让他过去。”
    顾一鸥倒是干脆,应声垂手,往右一站。
    福康安真有意外之感,但他却若无其事地仰面向前走,一直走过顾一鸥面前,头也不回,却道:“我那手下何在?”
    顾一鸥哼了一声——
    郑思明接口道:“是那个火枪手吗?放心,被我闭了穴,正睡得好呢,等下还怕少了他一个?”
    福康安淡淡一笑:“承情了。”
    放快脚步,向前走去。
    顾一鸥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叫了一声:“老二……”
    郑思明由梁上飘落,截口道:“没有什么奇怪,此子不但阴沉,且极狡诈狠毒,如我们硬来,即使能把他擒下,如他一横心,今夜很难说,不如放他一马,保全他的自尊。”
    顾一鸥道:“凡大奸都是无耻背信……”
    郑思明道:“那又不同,他到底是贝勒身份,即想变卦,另起毒谋,也会三思!”
    顾一鸥哦了一声:“你已经……”
    郑思明摆手道:“他左手有歹毒暗青子,被我闭了穴,顺便闭了他的暗穴三处,他如变卦,必然先行功自解穴道,一发觉另有蹊跷,自然老实了。”
    顾一鸥一笑道:“还是你老谋深算!只不知八妹被他们如何茶毒?万一……”
    郑思明挥手道:“等下再说,照我们预定行动!”
    人已向天井飘身,上了屋。
    顾一鸥身形连闪,由一处暗影里挟起那个昏迷如死的火枪手,向“平山堂”大门掠去……
    “平山堂”门外,早已骇浪惊涛,使人心惊胆裂!
    当福康安刚才向内走去后约一盏茶时分,“阴阳圣手”
    石磊已一式“巧转阴阳”,双掌发出一奇热、一奇寒的两股狂飙,迫得常修一式“雹散春霆”,硬封来势。
    石磊已趁此空隙,大喝一声:“失陪了!”
    翻身倒射二丈,再一式“鲤跃龙门”上了“平山堂”
    的前厅屋面。
    就在他这倒纵,再弹向屋面的空间,已是二次甩手。
    霹雳大震声中,“震天掌”常修刚把一冷一热的两股狂飙震散,一声怒吼:“姓石的兔崽子……”
    他刚要骤起的身形,倏地一顿,狂笑一声:“果然露出尾巴来了!”
    双掌一扬,人已倒射三丈。
    却是石磊先后甩出三粒黑点,波波轻响,当空爆开,大股黑辚,迅即随风四散。
    同时,大蓬几乎目力难辨的细如牛毛状黑针和三支倒须刺也已作半月形,在半空被常修掌力震落。
    这是石磊的算计错误!
    他以为“震天掌”常修性子暴烈,一发觉他想脱身,必然腾空追扑。
    以此推断,他第一手“黄磷化骨烟”,只是作为烟幕,一阻常修急势,淆乱耳目而已。
    他以为常修人已腾空,为黑烟一阻,必火上加油,加速向屋面飞扑。
    所以,他安排了三支淬毒“倒须刺”和大蓬“逆血黑煞针”。
    常修最多只能震散三支刺或大部分的黑煞针,绝对无法全部躲过,只要中了一二针,就独奏奇功了。
    何况,他一上屋面,已经又准备了杀手。
    却未料到“震天掌”常修素知石磊的唯一狠毒处,就是善用各种奇门玩意,不但不逞勇上当,反而撤身后退。
    石磊看得分明,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你们退开!”
    他是示意“天龙”及那班火枪手离开现场,他好再下杀手。
    以他之为人,哪会对人有好意?
    尤其是对“天龙”等三人,更是恨不得能一网打尽。
    可是,此时,此地,他绝对不能做此种傻事!
    一则火枪手有大用,且是福康安的心腹,他半点也惹不起。
    二则三个喇嘛若有损伤,福康安怪罪下来,他也吃不消。
    何况,他正在心虚,急于表白自己的时候,他当然要以“自己人”的立场,对他们示警,这正是他的聪明与奸诈处。
    果然,那班火枪手先飘身进入“平山堂”大门,他们也想向常修放枪,但主子福康安未下令,他们不敢擅专。
    “天龙”等三人,互看一眼,仍是纹丝不动,“震岳”
    喇嘛怪笑一声道:“石领班,你只管施展好了,如接不下,还有咱们对付着呢。”
    这表示不在乎石磊施展任何门道,表示“你如不行,有咱们”,分明是挖苦。
    石磊嘿嘿大笑道:“姓常的,你也知道利害?石某有的是杀手,你敢不敢上来?上来便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不如趁此逃命,石某绝对不追兔子!”
    常修吸了一口气,拍手一指石磊,笑骂道:“姓石的狗才,别对常四爷玩这一套,你一翘尾巴,常四爷就知道你要撒尿,你若有三分人气,也不会逃上屋去了。”
    话落,猛弹身,竟向第八支旗杆掠去——
    “嘉卜”喇嘛大喝一声:“姓常的,敢和佛爷走几招吗?”
    身形刚要扑去,却被“天龙”低沉一哼止住。
    “震岳”低声道:“别急,还怕轮不到咱们?”
    “天龙”却怪笑一声道:“石领班,可要本座代劳?”
    “震岳”怪笑接道:“石领班有的是办法,用不着咱们多管闲事!”
    石磊干笑一声道:“过奖了,凭石某与许汉忠兄足够拿下两个逆党,三位国师只管看好戏。”
    一扬手,叫道:“姓常的,接石某这个!”
    三颗黑物事,已如闪电般向常修射去。
    常修听风辨位,便知“那话儿”来了。
    他不敢大意,一顿脚,斜飘四丈外。
    两粒黑物事已在半空爆开,却是两大团细粉,随风飘落。
    常修发觉受愚,怒声喝道:“好个狗头,你有多少零碎,快掏出来,常四爷一并接下。”
    石磊奸笑道:“石某恭候了,请上来,看能接石某几下?”
    常修大怒,他明知对方存心激将,如果不上,等于当面示怯。
    上吧,石磊到底有多少鬼门道?实在摸不清。
    他略一沉吟,石磊冷丢丢地道:“怕了?你就老实束手待缚吧,别吹大气,把人笑煞!”
    常修大怒叫道:“兔崽子,看你怎样奈何四爷?”
    刚要腾身——
    猛听王思古一声怒啸:“好贼子!”
    却是“白骨殃神”许汉忠见石磊露了几手,果然把常修镇住,身在屋后,安若泰山,先立不败之地,见猎心喜,也想照方抓药。
    他的玩意虽不及石磊的多,也有的是歹毒物事。
    竟在百忙中,抓了一把“白骨散”,趁双方移步换位,与王思古面背面之际,一记“白骨抓魂”,吸住了王思古的眼神。
    趁王思古挥掌破解之际,猛震掌心!
    那颗猪胆紧封的“白骨散”,立即如焰火爆散。
    那是每粒像老鼠屎大,尖锐的骨屑,经过奇毒淬炼而成的小东西,一爆开,好像洒了一天碎微的蓝色星芒。
    由于双方相距咫尺,王思古又正当破解那一招“白骨搜魂”,挥掌横截的一瞬间,而许汉忠在化抓为掌震之同时,已纵退丈外。
    他退王进,王思古就恰好冲向蓝芒圈里。
    这种猝不及防之下,王思古功力再高,也未料到对方如此卑鄙下流,念不及转,右掌疾拂,人已疾向后退。
    仍是迟了一瞬,虽得一拂之力,把射向头面的白骨碎屑扫落,右臂及小腹双腿却被白骨散射中了十多处。
    虽有罡气护体,只被伤了皮肉,他只觉得有十多处地方如被蜂蛰了一下,迅即转为麻辣。
    他当然知道有毒,怒骂一声,退出二丈,一面行功止住伤处血脉,一面自取灵丹吞服。
    “白骨殃神”一见得手,哪肯放过?
    一声不吭地,向王思古连发三记“白骨爪”。
    王思古以灵活的身法避过。
    常修当然一眼便看出老五吃了亏,惊怒之下,便转向许汉忠扑去。
    许汉忠狞笑一声:“王老五三炷香里,就去向阎老五报到……姓常的,你正好奉陪作伴……”
    一面连吐“白骨掌”,大震声中,许汉忠连退三步。
    常修已掠到王思古身侧,低声问道:“如何?”
    王思古促声道:“毒性很烈……不宜恋战!”
    面色一白,冷汗冒出,可见毒性反应之快,连开口泄点气,就痛苦难忍。
    常修知道不妙,一指许汉忠,喝道:“姓许的,你再向常四爷卖弄一下看看?”
    人已大步欺进。
    他已明白王老五危在顷刻,想把他背起脱身,太难!
    只有尽快制住许汉忠,搜取独门解药,才是唯一之策。
    因此,他把全身的功力凝聚双掌!
    许汉忠似为他之威势所慑,连退八步,狞笑道:“姓常的,王老五非我独门解药无效,你想和许某硬拼,不出三十招,姓王的就完啦!”
    常修知道并非全是恐吓,大喝一声:“看掌!”
    霹雳大震,许汉忠又硬接了一招。
    惊尘涌起,许汉忠摇晃了一下,退了二步。
    常修大喝道:“再接十掌试试!”
    又连发两招。
    许汉忠却不再硬接,身如鬼魅,连闪了几闪,避开了常修的威猛掌力,空自把地面震了两个坑。
    常修明知对方只想拖延时间,双方功力原就差不多,就是硬拼,也非几百招分不出高下,自己全力一掌,也只能使对方退两三步而已。
    空自急怒无用,必须另出奇策。
    忽然瞥见许汉忠凶睛一闪,向左面看了一眼。
    常修向左面一瞥,却是百十丈外的夜空,一连升起大串的血红焰火。
    常修心中一动,大笑起来:“我们的大援来了,你有种,试试看。”
    许汉忠向石磊叫道:“石兄,风紧……我可要去看看?”
    常修已瞥见其他三方,也先后升起了血红焰火。
    屋面的石磊,正在游目四扫,闻言,冷冷地道:“汉忠兄,你只管放手施为,这里安如泰山,小弟去看看……”
    话未落,人已腾空向南,一闪而没。
    许汉忠暗骂:“你好漂亮,借口一走,却让我来替你顶缸!”
    不料南方二十丈外,突然扬起石磊的怒笑声:“‘无影神拳’!姓施的,你来的正好,只会打冷拳?”
    只见一声震耳哈哈笑道:“好说。是我的贤徒要拿你试手,你怎么连人也没看清楚就乱叫?”
    石磊嘿嘿连声道:“你们来了多少人?”
    施豪哈哈道:“不多,不多,二三百而已!”
    二三百,差不多比“平山堂”现在所有的人手多出一倍有余,还说不多?
    许汉忠听了心底冷寒,忖道:“哪来这么多人?如果是姓施的乱吹,为何四面都起了紧急讯号?显见对方人手确实不少,才可分兵从四面攻入。侍卫们如果不是自知非来人敌手,也不会发出这种信号了。”
    只听石磊奸笑道:“太少,太少,再加一倍,才够我们杀得过瘾!”
    施豪哼了一声道:“废话,来,咱们先试试这几年的火候如何?放心,只要接施某十三拳,我的贤徒决不插手!”
    只听石磊哼了一声:“原来是你闯进来?石某就让你尝尝味道,这儿地势不好施展,来!到上面去!”
    施豪哈哈大笑道:“也好!你想卖弄一些烂玩意?施某一一奉陪到底!”
    话声越来越近,“底”字落处,“无影神拳”施豪已和石磊先后脚现身。
    另有二个小沙弥,紧随施豪身后。
    常修已经挟住王思古,王思古已是面上铁青,一片难忍痛苦状,正跌坐下去,调息行功……
    许汉忠故作一叹道:“没有到手,真是寂寞!姓常的,为何做了缩头王八?”
    他也知道,此时常修关心王思古,正在为王思古隔衣传功抗毒。
    常修既为王思古“护法”,当然不敢轻离半步,所以,许汉忠就落得风凉话几句了。
    施豪向现场疾扫一眼,也是一怔,叫了一声:“老五,怎么了?老四,如何?”
    许汉忠接口阴笑道:“没什么,不过是王老五马上要‘走’,姓施的,你正好赶来作伴送行……”
    石磊也干笑道:“施豪,恭候了你们十几年,今夜才算等到了,这是你们注定送死了!乖乖听话吧!”
    施豪仰天狂笑道:“大丈夫视死如归,何惧之有?王老五即使有个不测,我们会加十倍讨还,来吧!”
    双拳虚空一晃,已瞪定石磊,行功蓄势。
    石磊嘿声道:“你要死,还不容易?我们成全你们八人的义气!”
    施豪向“大傻”、“大呆”一递眼色——
    两个小沙弥便向“平山堂”屋面上飞射而去。
    石磊欲阻不及,喝道:“找死!给我滚回来!”
    作势便要腾身追截。
    这下却轮到许汉忠比他快一步,怒嘿一声道:“两个小狗,宰了他!石兄,你只管对付姓施的!”
    人已向屋面射去。
    大约两个小和尚的轻功已深得施豪的“无影”心法,不过先后脚之差,等到许汉忠上了屋,他俩已经分向左右,由前厅掠向中厅一闪不见。
    许汉忠呆了一下,向左面追去。
    石磊刚叫了一声:“姓施的……”
    施豪双拳一抖,喝道:“我和尚先布施你,好好给你超度!”
    拳出无声,和常修的“震天掌”完全不同。
    石磊素知“无影神拳”利害,先斜步避开正面,还了一记。
    施豪拳力走空,再发两拳。
    石磊猛古丁向后飞纵,直向“平山堂”大门掠去,口中喝道:“举枪!”
    十九个火枪手本已隐入大门,施豪一到,他们又现身
    只听同声暴应:“得令!”
    每人的火枪已瞄准施豪。
    施豪随后追截,已看到石磊进入“平山堂”大门,门前立着三个喇嘛,正向他作“怒目金刚”状。
    施豪刚一停身,想考虑一下,猛听石磊奸笑道:“姓施的,你看到没有?就是铁打铜铸,也经不起我们火神枪的一击,你如不想成蜂窝,就束手待缚!”
    施豪是第一次看到火枪,先还当作是什么奇门玩意?当然更不清楚它的厉害,刚哈哈一声:“笑话!姓石的,你别小孩玩爆仗,自吓自啦!”
    石磊狂笑起来。
    “施豪,你真不知死活,现在,你和姓王与姓常的,正成了我们最好的枪靶子,我先让你开开眼界!”
    竟随手抓起一个刚才被王思古、顾一鸥震毙的一具死尸由大门中飞闪出来。
    死尸被抛起半空三丈多高,向下落!
    石磊一声劲喝:“放枪!我负责!”
    只见那十九个火枪手同时一抬手,枪口对定,一阵啪啪响,密如炒豆。
    只见那个下落的尸首在半空丈许处,身上不住冒烟!
    施豪也闻到一阵怪味。
    死尸坠地,只见他全身被打得象蜂窝一样,惨不忍赌!
    施豪已知此物真的意外厉害,如被对方集中射击,谁也难以应付,也非和这死人差不多不可。
    只听石磊阴笑道:“如何?姓施的任你多大能为,能逃得过这个吗?”
    施豪怒笑道:“这算得什么?施某不吃这一套,试一试吧!”
    人已向“平山堂”大门大步走去。
    猛听常修传声道:“老七,乱动不得,耐心点!”
    施豪只好止步。
    那些火枪手已经再换上铅弹。
    常修与施豪,就吃不懂此物细底的亏,如果能知道它的作用,只能每枪发一次,就必须再换装铅弹的话,早已趁对方放枪的刹那,先把那班枪手毙伤,把火枪夺过来。
    石磊大喝道:“施豪,你的当年豪气何在?若不速作表示,咱们只好不留活口,叫你三人灰飞烟灭,片肉无存!”
    接着,劲喝一声:“你们准备!”
    何须他再说,十九支火枪随时可发。
    他再加一句,不过虚张声势,加强“攻心”罢了。
    施豪强耐怒火,向常修沉声道:“老四,怎么办?”
    常修传声道:“你先敷衍几句,我想老二不会误事!万一时,何辞一拼!”
    施豪双目神光迸射,怒笑道:“姓石的,你要施七爷怎样?”
    石磊笑道:“这还用说二遍吗?你和姓常的先双手抱在头顶,背向我们这边,我们看在武林一脉份上,也客气些,把你们交给上司,如能悔过,说不定我们还是一殿之臣,石某人最够朋友吧?”
    施豪不由连骂!
    “无耻!无耻!无耻之尤!”
    他强压下上腾的怒火,仍是厉声道:“做不到!”
    斩钉截铁,干脆之至。
    石磊狞声道:“你们不怕死,只管放马过来,我倒数十数,如数到‘一’仍图顽抗,你不动,我们也要动了!”
    扬声喝道:“你们听清!抗命者杀无赦!”
    那是吩咐火枪手。
    十九个火枪手毫无表情地看不出任何异状,却听“天龙”喇嘛唉了一声:“还有一个呢?”
    石磊忙道:“谁?”
    大约也已发现少了一个,哦道:“巴队长何在?”
    “震岳”喇嘛冷声道:“随贝勒在里面,石领班,最好先报上去!”
    “嘉卜”喇嘛怪笑一声道:“贝勒入内很久了,本座去看看。”
    话落,人已向内走。
    石磊神色连变,他何尝不知火枪队是直属福康安的,福康安既在,他无权擅专。
    但,他认为如不这样,就难把握控制胜局的结果,只要能达到目的,不论死活,他可以向福康安以“权变”解说。
    偏偏在他不可一世时,三个喇嘛竟会“破坏气氛”,无异泼他冷水,拆他的台,一面陪笑道:“有劳代我上报贝勒!”
    一面大声念“十、九、八、七、六、五、四……”
    却被施豪一声大喝打断。
    “姓石的,施七爷认栽了!”
    石磊大喜,嘿了一声:“那就火速照我刚才的话做!”
    施豪沉声道:“施七爷可以照办,但必须先让我二位盟兄下山!”
    石磊大怒,奸笑道:“姓施的,你真够义气,好!你先举手抱头!”
    说着,他已大步走出,下了台阶,蛮大方地举手道:“只要你照办,石某就先请常、王二位下山,送行如仪。”
    施豪狂笑一声道:“好!大丈夫一言如山,老四老五,走!”
    说着,他自己真的缓缓背转身,双手交叉,抱着头上。
    石磊心底暗骂:“到底姓施的笨蛋好弄,君子可欺以方。”
    口中即连声道:“一句话,王常二位,请恕不送行,凭牌通过!”
    一扬手,向常修抛出一面虎头金牌。
    常修毫无表情地接过,木然地背起奄奄一息的王思古,叫了一声:“老七……”
    施豪大喝道:“走!”
    常修惨笑一声,一顿脚,便掉头而行。
    石磊狞笑一声:“不送了!”
    却向十九个火枪手递了一个“放”的严厉手势。
    就在十九个火枪手扳动枪机的刹那!
    施豪目张如炬,要缓缓地转着身来。
    已经走出丈许的常修也旋身相向,目眦流血。
    砰!砰!砰!火枪响了。密如炒豆!
    两条人影升空如箭,几条人影滚地。
    两条人影下降如电。
    同时,扬起了两声:“住手!”
    惊人的变化!
    如箭升空的是“无影神掌”施豪和“震天掌”常修。
    当然,常修还背负着王思古。
    如电下降的是一位青衫老人和福康安。
    而最妙的是贴在地猛滚的竟是“阴阳圣手”石磊,“白骨殃神”许汉忠和“天龙”等三个喇嘛。
    那十几个枪手好像雷打的鸭子,呆在当场,没有再发枪。
    石磊一手抚住右肩,气得发抖,戟指火枪手连道:“你们疯了!你们疯子!”
    许汉忠和三个喇嘛不过滚了一身的灰土,狼狈不堪地站起身来,施常二人也星泄下坠,站在青衫老人身边,
    福康安先向状如疯狂的石磊沉声道:“他们没有疯,石领班,你先去上药!”
    石磊躬身道:“属下还不妨事!”
    福康安道:“本贝勒都觉得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你不怕再挨一枪,你就站着好了。”
    石磊向那卓立三丈外,静如山岳的青衣老人一指,叫道:“贝勒,他就是逆党之首……”
    话未了——
    “砰”地一声,把石磊惊得就地一滚,真的成了惊弓之鸟。
    那一枪,好像是对空打的,却不知发枪的人在何处?
    刚才枪声大作中,石磊先挨了一枪,贴地一滚,许汉忠和三个喇嘛一时心慌意乱,也跟着成了滚地葫芦。
    这时,却东张西望,怒形于色道:“有人吃里扒外,那还得了。”
    无奈,火枪队是直属福康安的,除了福康安自己处理外,谁也不便说什么?
    意外之变,使石磊灰头土脸,自觉没趣,空自恨毒,向福康安打了一揖,低头退入“平山堂”。
    “白骨殃神”许汉忠当然也认识“昆仑处士”戚长春。
    他是旁观者清,刚才石磊的阴谋诡计,以火枪威胁“无影神拳”施豪,假意答允放走常修与王思古,实际是想利用对方轻生死,重义气的弱点,想迫使对方在不反抗之下一同毁在火枪齐发之下。
    许汉忠以正合孤意,只好闷不作声,施豪果然“中计”了,常修也“老实”了,许汉忠正奇怪,因施常二人是“八友”中个性最烈的二个,怎会如此好摆布。
    念动间,奇变已经发生了!
    戚长春之从天而降,倏然出现,固然意外,难怪施豪与常修肯那么“听话”,一定是发现戚老大已到,戚长春向他们有所暗示,这都是意料中事。
    最使许汉忠惊心的是刚才打中了石磊一记冷枪,绝不会是那十几个火枪手,他看得清楚,十几支火枪都是集中向施、常射击,石磊当然是在火枪队的背后,绝无一个火枪手有转身放枪之事,那末,放冷枪的当然是另外一个了。
    刚才再一声枪响,已证实另有人放枪,但那火枪队是福康安的心腹,又是“八旗”子弟,岂有背叛之理?
    而福康安刚才也喝止火枪队再动手,岂非更不可思议?
    他知道,火枪队受过严格训练,也都是一身武功的好手,应变十分迅速,王常二人能逃过第一排枪,也决逃不过第二排枪,火枪队为何“失常”呢?
    他只一眨眼睛,立即明白了!
    在“平山堂”的正厅屋顶,有人执着一支火枪,正向下面瞄准。
    虽看不清面貌,却可由衣着上一眼看出正是“火枪队”的领班“巴加”。
    火枪队除了听令福康安外,就只有“巴加”之命是从,巴加竟会反戈相对,就难怪十几个火枪手吓呆了。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顾一鸥临时换下“巴加”的衣着,扮猪吓老虎的。
    只凭这一着,就够吃瘪福康安,镇住火枪队,许汉忠除了心神大震,充满意外惊骇外,也呆住了。
    “天龙”和“嘉卜”、“震岳”又不瞎,当然也看到了,空自惊怒,也是凶威一挫。
    福康安淡淡一笑,划破了死寂的空气,向青衣老人沉声道:“你就是逆党之首戚长春。”
    “昆仑处士”戚长春平静如水地点头道:“老朽正是戚某。”
    福康安道:“你来得正好,是由你代表你们的意见?”
    戚长春颔首道:“戚某可以代表我们兄弟八人,各门各派及天下仁人志士都已赶到,他们有何意见,戚某不便代疱!”
    福康安厉声道:“他们何在?”
    戚长春沉声道:“你最好先通知你的手下退回,不然,双方一成血战,非分存亡不可,戚某也无力阻止!”
    福康安仰面道:“你是说,他们已经到了这里?”
    戚长春点头道:“他们已经云集‘蜀冈’,也可说已云集扬州,欲得你们君臣始甘!”
    听得“白骨殃神”许汉忠为之心头一凛,几乎失色。
    福康安冷冷地道:“既如此,你们为何不下手?”
    戚长春沉声道:“我们需要你先交回我们的人。”
    福康安狂笑道:“姓戚的,我佩服你,可是,我相信,你们不过以此作为借口,想对本贝勒要挟是吗?”
    戚长春缓声道:“也可这么说,我们的人,比你们皇上的生命更重要!”
    福康安冷然地道:“满口仁义道德,说得很好听,如你们认为有对付我们的把握,会在乎牺牲几个人吗?”
    戚长春点头道:“那要看在什么形势下,如果我们认为值得,即使全部牺牲,也会毫不考虑地抛头洒血……”
    福康安截口道:“如你们的确有胜算的话,能对付我们,还怕不能救出你们的人?”
    戚长春沉声道:“你别认为有所仗恃,戚某只要一声招呼,马上血染蜀冈,尸横遍地,并非你们这些实力可以抗拒的!”
    福康安哼声道:“你们如此做,要付多少代价?”
    戚长春喝道:“大义所在,不计任何代价!”
    福康安为之大震!
    戚长春一喝之威,有如平地春雷,充满罡气,震入耳膜,使许汉忠和火枪队都为之心神大震。
    戚长春举起右手,斩钉截铁地道:“如何?”
    两个字不下千斤之重,有慑人的力量,等于说,如不订城下之盟,他就要下令动手了。
    福康安狂笑道:“戚长春,算你利害,你说话可算数?”
    戚长春怒笑道:“我中华礼义之邦,信义第一,岂像你们言而无信?”
    福康安冷然地:“你不是说不能代表全体?”
    戚长春道:“伸民族大义于天下,如何惩罚你们君臣,是天下仁人志士共同之责,戚某不敢擅专;决目前之和战,援救我们的人,戚某可以一肩担当。”
    福康安吸了一口气,捺住心头的激动,道:“好吧!”
    目注许汉忠,道:“传令所属,撤退。”
    “白骨殃神”许汉忠一蹙眉,由怀中取出一个法螺,凑上唇一吹,发出尖锐的呜呜如鬼哭异声。
    戚长春一仰面,也发出一声龙吟长啸,震荡夜空,摇曳不绝。
    福康安双目异光一闪,一抖手:“放人!”
    许汉忠因手下都被福康安调出,正要亲身行动。
    福康安目注“商山四皓”,道:“你们去。”
    向第八支旗杆一抬下巴。
    “商山四皓”,应声移步,走向第八支旗杆。
    四人分出二人动手,迅速地把站笼放下来。
    戚长春喝道:“我们是要活人,否则,血债血还,没有第二句话!”
    站笼铁门打开,里面的人仍是一动也不动。
    由于没有灯光,凭眼力,也看不清笼中人的死活。
    施豪与常修都神色激动,目射神光,大步向站笼走去。
    戚长春叫了一声:“八妹,愚兄在此。”
    声音已透出异样了。
    笼中没有反应。
    戚长春又叫道:“八妹,我和大家来看你。”
    声音已颤抖了。
    笼中仍无反应。
    施豪骇怒之下,大吼一声道:“八妹若有不测,施某和你们没有完……”
    福康安目注许汉忠,道:“怎样?”
    许汉忠一咬钢牙,大步掠到站笼边,冷声道:“她没有死!只是……闭了穴道!”
    一低头,刚要伸手——
    施豪喝道:“不准你动她!”
    许汉忠退下两步。
    施豪猛伸手,抓住铁笼,一运功力,双手分处,硬生生把铁笼扯裂尺许大的空隙,再运力,便裂开了三尺许。
    施豪颤声叫了一声:“八妹,你看看施老七……”
    伸手把笼中人拦腰抱出。
    戚长春也已大步走来。
    施豪把澄心师太轻轻放在地上,查看——
    由于就在眼前,当然看得清楚!
    只见澄心师太的手臂和小腿已经裸露。
    左手五指已不见了二指,左肩一片脓血狼藉,和衣服沾成一块,原是黑血,连面上也是斑烂紫痂,几乎分不清五官,原来的花容月貌何在?
    除了心房尚在跳动,一丝游气未断外,可说全身是伤,垂毙而已。
    施豪钢牙挫得咯咯响,大吼一声:“拿命来……”
    便向许汉忠连吐三记“无影神拳”。
    许汉忠连挪,才避过三记拳风。
    戚长春喝道:“七弟住手!”
    施豪叫道:“老大,你没看到……”
    戚长春点头道:“我看得很清楚,八妹先遭歹毒火器暗算,再受刑伤,只要命尚在,善后如何做,是我们的事!”
    说罢,拂袖间,已把澄心师太被制的穴道全解,亲手给她服下灵丹,再点了她的“黑甜穴”,低声道:“七弟,你背起八妹,不可稍有震动!”
    施豪眼都红了,强忍英雄泪,轻轻背起了澄心师太。
    戚长春向常修背上的王思古看了一跟,沉声道:“是谁向戚某盟弟下的手,把解药拿来,暂不追究!”
    许汉忠迅速地抛出一个小玉瓶,一声不吭回到福康安身边。
    戚长春道:“还有我们的人呢?”
    福康安道:“还有谁?”
    戚长春怒声道:“废话!少不解事,要我们一一报名?”
    破空声息,汇成一片猎猎风声。
    是近百个高手,被螺声召回,有小半狼狈不堪,受了内外伤,显然,是经过血战。
    接着,佛号传到,少林掌门先率领十二个高手现身。
    继之,武当等门派与丐帮主韩魏才也率领八大舵主赶到。
    看情形,各门派与丐帮所属,也有十多人受了伤。
    双方照面,空气又骤然紧张,使人有窒息之感。
    福康安目注许汉忠,喝道:“许总领班,你与石总领班一共拿了他们多少人?”
    许汉忠躬身道:“据属下得悉,只有九华掌门人石某人及一位姓桑的……”
    福康安哼了一声道:“人在何处?”
    许汉忠应声道:“石振天伤了石磊总领手下兄弟三人,被擒后由石总领班所属押管!”
    福康安喝道:“立即传令,把姓石的和姓桑的,交给对方!”
    许汉忠躬身道:“遵命照办!只是……”
    福康安向戚长春叫道:“你们听到了?我已下令放人,一时无法当面交回石、桑二人,请于三天里派人来此要人好了。”
    戚长春颔首道:“我相信你一次。”
    福康安沉声道:“一句话,已经至此清楚,你们该走了!”
    戚长春道:“还有我们一位姓龚的朋友及九华一名女弟子!”
    福康安向许汉忠看了一眼,哼了一声……
    许汉忠大声道:“一并请于后天来此领回!”
    戚长春喝道:“好!”
    向少林掌门等抱拳道:“各位有话说吗?”
    少林掌门合掌道:“戚施主一言九鼎就是。”
    戚长春点头道:“有僭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大家辛苦了,请退。”
    又向福康安沉声道:“彼此一言为定,你们的人,我们也会放回,三日后,再说其他!”
    福康安仰面道:“请便,本贝勒会知道如何做!”
    话罢,掉身,大步走入“平山堂”。
    戚长春面上掠过一抹异样神色,一举手,止住了施豪和常修要开口的话,向少林掌门等拱手一声:“请!”
    人影消失。
    “平山堂”前一声响,是有人把震成两截的一支火枪摔下……
    数图图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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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金陵十二钗
    今天,是八月廿五日。
    也是扬州“花会”的最后一天。
    来看“花会”的人也到了最后高潮。
    一大早,就有人先来占据最靠近看台的好位置。
    一到中午,“瘦西湖”边已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大家都在兴奋地议论着过去九天的“花会”情形,眉飞色舞,可见都是看得太开心了。
    大家都在询问今天的压轴好戏是怎样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平山堂”发生过什么事?
    更不知道当今皇帝也来了扬州,这次“花会”,就是沾了皇帝老儿的光。
    大家所热烈关心的,是那些人见人爱的绝色美人儿。
    还有黄金等“彩头”。
    也不知是谁,传出了“消息”,立时,人山人海哄成一片。
    那“消息”,是等下所有的美人儿都要在台上亮相,和大家照面。
    好像一块千斤巨石,投入“瘦西湖”,泛起了涟漪,人人兴奋到了极点。
    因为,他们将不化一文钱,看到扬州的一流绝色,在平时,这些大美人因为都是“红倌人”,是盐商巨贾才可得亲香泽的尤物,身价极高,除了腰缠万贯的公子少爷可以“打茶围”,听美人轻敲牙板,清歌一曲,三日绕梁外,一般人,是连人影儿也看不到,不是不想看,而是没有看的资格,无力一掷千金,十丈缠头呀。
    何况,听说除了扬州绝色外,还有秦淮佳丽,也由“花会”不惜明珠百斛,香车载来。
    这一来,宁可饿肚子,也舍不得离开一步了。
    每个人,都集中看着那富丽堂皇的大看台上。
    也看着垂曳的珠帘。
    一个一个的美人儿,都将由帘下轻移莲步,带着香风走出!
    台上的锦幔后,已奏起了悦耳的细乐。
    看台宽达十丈开外,除下柱子外,视线很宽,由正面,两侧,都可看到台上的一举一动。
    可是,谁也没注意在高大的看台正面穹顶上,有一座大约三丈方圆的吊台。
    由于重重锦幔垂曳,便是靠近台边的人,也无法看到那个高悬半空的吊台。
    吊台的两面,都有浮空高架的“飞桥”。
    “飞桥”每一根栏杆,都是用锦缎与彩球扎好。
    由吊台上俯视,一览无遗。
    这时,吊台上空无一人。
    只有十六个锦衣壮汉,在两边“飞桥”上来回走动着。
    在正对台上的十丈外,也有一座平台,宽达十丈,一样披红挂彩,一字排开十个席面。
    席上,杯盘俱备。
    那是专为裁判“花会”的大爷们而设。
    能列为席上客的,都是盐商巨贾。
    还有,清客名士。
    也是所有的观众很羡慕的位置。
    有二十个公门中人,在平台两边走动着,当然是负责维护安全,及不准闲人上台。
    又有谁敢上台?
    在几千人的注目下,全场起了一阵骚动。
    四个身穿罩缎的人,出现在正面台上。
    二丈大小的一块红绸,悬挂在台边。
    红绸上墨迹淋漓:
    敬告大家周知:
    本届花会,今日结束,共计选出名花三十六人,得中雀屏入选之娇客共十八人,尚有名花半数,备位英雄,十二钗,今日全数到齐,洁身以待。今日子夜,花会结束,切盼列位英雄,天下豪客,尽速上台,我等为助佳兴,特再加巨彩,凡入选金陵十二钗之娇客,除应得之花彩外,每位加送美婢八名,俊仆八名,明珠十颗添妆,披红游街三日,百年难遇,曷兴乎来。
    本会结束之前,另选花魁三名,入选娇客,一律加冠“武状元”、“武探花”、“武榜眼”荣衔,嵌珠金冠各一,此布。
    有人高声念着,又响起一片叫嚷之声,全场嗡嗡。
    为了这一张布告,又增加了刺激,也使人更兴奋。
    不少人唉声叹气:“奶奶的,我若知道练武有这么大的好处,一出娘胎就去拜师学艺啦,中了一彩,八辈子受用不尽咧。”
    实在,彩头太诱人了。
    那四个人已经退入台后。
    细乐声悠然而止。
    三声檀板敲处,全场鸦雀无声。
    只见一人由台后掀帘而出,却是一个肥头胖脑,一身华服的中年人,挺着大肚子,迈着鸭子脚,一摇三摆地走出来。
    马上,台下有人私语着:“他是谁?”
    “就是盐商钱百万嘛。”
    钱百万在台口站定,先咳了一声,仍想吐一口老痰,又自咽下,咧嘴一笑,双眼挤成一道缝,他吃力地开口了:“各位乡亲父老兄弟,今天是花会最后一天,大家都看到布告了。一炷香后,美人儿就和大家见面了,各路英雄,只管上台——咳咳,我要告诉大家一句,就是不可吵闹,好好的看着。”
    说罢拱着手,向三面环拱了一下,回身,一手敲着背,走入帘后。
    细乐声又起。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台上。
    对面的平台上,公差们一声吆喝:“大家让开!”
    一乘一乘的大轿,直到平台之后停下。
    纷纷出轿的人,多是肥胖如猪的,由俏环与俊仆搀扶着上了平台。
    彼此揖让着入席。
    食盒纷上,水果点心,先摆满了席面,真叫人看到就流口水。
    就在这时,谁也不知道,在台上的吊台上正在忙着。
    三个喇嘛,两个老者,三个巨灵般大汉拥着一位锦袍人过了飞桥,在雕龙披锦的“逍遥椅”上坐下。
    接着,又有两人紧随一金冠紫衣的美少年,在锦袍人左侧入座。
    正是弘历与福康安。
    除了“天龙”等三个喇嘛,两个老者,就是从黄山赶回的曾天泽和霍天恩。
    陪侍福康安的二人,就是石磊与许汉忠。
    那三个巨灵大汉,却是“无敌三勇士”,由乾隆赐名为“额布”、“额囤”、“额保”。
    这三人力大无穷,万夫莫敌。
    分布在天桥的锦衣大汉,就是“无敌铁卫”。
    还有,以各式装束混在人丛中,密布台下四面八方的全是大内高手。
    佳肴美酒,已摆满了香案,弘历君臣,轻斟慢酌,好生享受。
    一阵笙簧嘹亮,台上两边珠帘高拽。
    全场目光一亮。
    先听一阵环佩细碎,香风先送,靠近台下的人先闻到阵阵幽香。为之连缩鼻子,细细体尝。
    牙板响,莲步如舞,分由两边各走出两位美人。
    都是一式“旗装”,长长的旗袍,高高的木翘,头挽宫髻,满缀珠翠,手执云纱香巾,半掩朱唇,走到台口,并肩而立,大家凝视未定,正在注视她们的花容月貌之际,她们已面向台下,行了一个旗礼,嫣然一笑。
    真是一笑百媚生,把台下的人,笑得目瞪口呆,她们四人已翩若惊鸿,转娇躯,回莲步,分向左右珠帘后走去。
    大家才回过神来,不少人咽着口水,却做声不得。
    锦幔后,已有人大声报出她们的花名,由左向右,除了靠近台下的人听得清楚外,仍是距离远的人,听不到,看不清。
    反正,雾里看花花更艳,远处的人,也觉得台上人眉目如画,美得要命罢了。
    接着,牙板再响,又是四人走出。
    同样的向大家照面一笑,转身,同样的有人报出她们的花名。
    她们虽然容貌各有不同,芙蓉面,柳叶眉,樱桃口,是差不多的。
    不过,如仔细看,却有环肥燕瘦,高大娇小之分,都是美人儿则一也。
    绝色争艳,都是罕见的,看得大家目迷五色,一时,谁也看不清哪一个最美,万紫千红总是春,好看煞人。
    三十六个旗装美人陆续亮相过去了,谁也记不清她们的花名。
    在香风传远,薰人欲醉中,锦幔后有人大声宣布:“十二金钗要出台了,大家注意。”
    还用招呼?每个人都眼如铜铃一样。
    只听锦幔后又叫道:“金陵十二钗,都是清倌人,色艺双绝,秦淮佳丽与扬州风月孰高孰低,请大家品评!”
    牙板又响!
    由左右珠帘下各走出一位宫装美人。
    她们是紧身袄,曳地长裙,又走得慢,柳腰儿娇又软,恍如垂柳舞风前。
    她俩到了台口,向台下福了一福,猛回身,以极快的细碎台步隐入珠帘之后。
    出来慢,进去快,把每个人的心弦拉得紧紧的。
    只听锦幔后在报名:“靠左,第一钗‘花见羞’,靠右,第二钗‘柳含烟’。”
    又是两人走出。
    这样,先后亮相了五对,虽同是宫装,由于衣饰,颜色各异,头上饰物也不同,不像刚才三十六人一式旗装的单调,也更吸住了全场的眼光与心神。
    靠近台下的人,已听出她们的花名是——
    第三钗笑沉鱼
    第四钗羞落雁
    第五钗软玉
    第六钗温香
    第七钗一半娇
    第八钗芙蓉屏
    第九钗郁金香
    第十钗醉玉人
    好半响,才听到牙板再敲!
    最后出来的这两位,都半低眉,十分羞,现身快,回身更快,大家只在她俩一福的刹那,看到飞舞不定的花容,还未捉摸到影儿,她俩已隐入珠帘之后。
    锦幔后大声叫道:“第十一钗,洪楚楚,第十二钗,甄怜怜,刚刚出道,十分害羞,大家看清了?”
    谁敢开口呢?
    台后一顿又发话了:“扬州美人,尚有十八位名花无主,金陵十二钗,前天才到,诸位英雄,尽可指名先定,上台依台规比武,还有三十个大好机会看谁本事大,夺取三花魁,请了,请了。”
    台下起了一阵哄动,大家才算回过一口气来。
    在吊台上,弘历指敲椅垫,好像在想什么?
    福康安在呆呆地出神。
    “天龙”等三个喇嘛频频吞着口水。
    曾天泽与霍天恩扳着脸,蛮正经的。
    “额布”和“额图”、“额保”胀红着腔,舐着嘴唇。
    只有石磊和许汉忠毫无表情。
    石磊因为肩上受伤失血,一边白脸更苍白得怕人。
    乾隆放下玉杯,嗯了一声:“果然都很标致,宫中不及也。”
    福康安如梦初觉地,唔唔道:“可惜……”
    乾隆道:“可惜什么?”
    福康安玉面一红,道:“奴才因为她们出身低贱,又都是汉人,空负大好美色!”
    乾隆微笑颔首,道:“你说的不差,你看汉家姑娘和咱们旗女有何不同之处?”
    福康安道:“汉家贱女岂能与本朝贵女相提并论?”
    乾隆拈须笑道:“朕明是问两者有何分别?与贵贱无关。”
    福康安噢了一声:“本朝贵女,刚健婀娜,汉家贱女,只是娇柔而已。”
    乾隆点头笑道:“大有见地,因为咱们旗女多习骑射,汉家姑娘只会绣花儿。”
    福康安笑道:“汉家女人只会缠小足,连站都站不稳,有什么用?”
    乾隆失笑道:“美色可供赏玩,岂是无用?”
    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乾隆又道:“论容貌之美,恐怕京中咱们那班‘格格’都难相比。”
    福康安不答腔了。
    乾隆笑道:“听说汉家女也有会武的?”
    福康安道:“皇上说的是!”
    乾隆笑道:“可惜这些姑娘不会武功!”
    福康安笑道:“如她们都会武功,咱们反而觉得麻烦了。”
    乾隆突然看着石磊道:“石爱卿,你等下问问下面管事的,那十一钗叫什么的……”
    石磊忙躬身道:“她叫洪楚楚,圣上有何吩咐?”
    乾隆道:“唔,还有第十二钗叫什么怜的?”
    石磊道;“甄怜怜……”
    乾隆道:“你吩咐管事的,先留下这两个。”
    石磊道:“奴才知道了。”
    乾隆拈须道:“看着办吧,朕想选几个侍候三位国师。”
    “天龙”等三人掩饰不了心头狂喜,一齐哈腰道:“谢圣上恩赐。”
    乾隆摆手道:“这不算什么,如三位国师中意,再多选几个也好。”
    石磊躬身道:“奴才领旨了。”
    乾隆点点头道:“还有额布他们三个,挑几个给他们做小妾也好。”
    额布等三人忙躬身谢恩。
    福康安道:“看,有人上台了。”
    君臣都向下看。
    台下轰然叫起好来。
    却见那个上台的壮汉,一式“燕子穿云”,由台下二丈处的人丛中窜身上台,所以大家叫好。
    福康安哂然道:“有三四分火候。”
    那壮汉在台上站定身形,叫道:“在下指名要甄怜怜姑娘。”
    乾隆失笑道:“那小姑娘实在标致,难怪人家先瞧上了。”
    台后走出一位黑衣老者,向壮汉拱手道:“很好,请壮士照台规行事。”
    那壮汉一抱拳,大声道:“在下黄九鼎,现年三十岁,出身淮北燕家寨。”
    许汉忠唔了一声:“原来是‘铁翦手’燕南飞的门下?”
    乾隆道:“有用吗?”
    许汉忠躬身道:“燕南飞是两道上的一流人物,擅长‘燕双飞’手法,党徒不少。”
    乾隆道:“那是可用了?”
    许汉忠道:“可他指名要甄姑娘……”
    乾隆摆手道:“这是另一回事,只要有用就由他施展!”
    许汉忠道:“奴才知道了。”
    那黑衣老者点头道:“壮士出身名家,擅长何种功夫?”
    黄九鼎道:“拳掌。”
    黑衣老者又点头道:“好,老夫即请台主讨教。”
    咳了一声,立即由台后大步走出一个黑脸浓眉的壮汉。
    原来,台规上写得明明白白——
    凡上台者,要先报出姓名、年纪、门户,才可交手。
    年纪不得超过四十岁。
    共分为掌、掌、指、兵刃、暗器五种比法,只能指定一种自认拿手的,一场分高下,能赢台主一招,就算中彩,当场请入后台。
    如失手,被摔下台去,甚至送命台上,也只有认命。
    先后九天,上台不下二三百人,却只有十八人赢了台主。
    当下,双方已经亮开门户,动了手。
    黑衣老者已退入台后。
    黄九鼎一出招,就是“燕衔泥”,右拳击向对方胸口,左手由右肘下五指合拢,猛向对方小腹抓去。
    那黑脸壮汉一式“拒虎门外”,振腕横掌,截向黄九鼎右手脉门,左手平推而出。
    黄九鼎右拳是虚招,力道贯注在左手指头,右手疾撤,左手已闪电般挥出。
    黑脸壮汉猛觉不妙,忙退一步,收小腹,沉左腕,平推之势,改为下削。
    黄九鼎嘿了一声,右臂一圈,拳击对方左肩,左手一抖,化抓为拳,击向对方右肩,正是“燕双飞”独门拳法中的“燕交剪”。
    黑脸壮汉“狮子大摇头”,猛沉腰,一晃上身,右脚飞起,猛踢黄九鼎心口。
    这是最毒辣的“穿心脚”。
    黄九鼎忙撤双手劲道,上身疾仰,两手一兜,由下向上,想兜住对方小腿。
    黑脸壮汉一脚踢空,左脚一旋,猛收右腿,推窗望月式,借半翻身式,翻出一掌。
    黄九鼎一纵步,斜出三尺,双臂一振,以“燕绕粱”
    式,分击对方两太阳穴。
    黑脸壮汉双掌一分,以“双分日月”式分截黄九鼎左右脉门。
    黄九鼎疾撒手,一脚平踢而出,踢向对方小腹。
    黑脸壮汉双臂一沉,反抄手,想抄住黄九鼎脚胫。
    黄九鼎大喝一声:“着!”
    右脚一收,双掌交叉击出。
    正是“燕穿花”。
    黑脸壮汉变招不及,空门大露,猛侧身让过了黄九鼎左手掌风,却被黄九鼎右拳余势,击中左肋骨。
    肋骨上最经不起打,只见黑脸壮汉一咧嘴,连退三步,一声:“输了!”
    掉头退入台后。
    那黑衣老者拱手而出,道:“壮士赢了,可喜可贺!”
    台下响起了一片吼叫。
    黄九鼎叉手道:“承让,承让。”
    黑衣老者摆手肃客。
    “壮士请。”
    便把黄九鼎领入后台去了。
    石磊与许汉忠互看一眼。
    乾隆拈须道:“好!此人功夫不错!”
    猛听台下一声怪叫如雷:“好小子哇!把最标致的一个弄到手了,咱们来要第十一钗!”
    话落,一条人影,已施展“天马行空”的身法,凌空三丈多落在台上。
    台下又是叫好不绝。
    但等他立定身形,又好笑起来。
    因这位仁兄,一张蟹脸,偏偏又是密密加圈的大麻皮,加上钢髯如针,环眼如铃,身高八尺,臂如拷栳,声如闷雷,十足一个粗胚,却难为他有那么俊的轻功。
    凭他这张尊容,竟想赢得美人为妻,真叫人有点那个。
    大约此君也有自知之明,或者天下人都不肯承认自己长得丑,他大约看到台下的人冲着他又笑又乐,而台主不见出面,环眼一鼓,吼道:“台主在何处?可是怕了咱家的拳头?”
    后台咳了一声道:“好汉先照台规……”
    那黑衣老者走了出来,拱拱手。
    大汉叉手道:“咱家郝壮飞,名列‘燕云十三客’的老八,三十岁啦。”
    黑衣老者脸上飞掠过一丝异色,拱手道:“原来是威震河北的好汉,请问擅长何种……”
    话未了郝壮飞已厉声叫道:“马上,步下,内外五门,兵刃暗活都行。”
    黑衣老者几乎失笑道:“朋友,样样精通,高明之至,但台规只限一种。”
    郝壮飞不耐地道:“真扫兴,不过瘾,那就玩玩拳头吧。”
    还晃了一下右拳。
    黑衣老者沉声道:“好,请台主!”
    一个黄衫大汉应声由后台走出,步履间,如钉入木,行家一看,便知此君下盘功夫很深湛。
    别看郝壮飞粗鲁,江湖礼节还不错,向黄衫大汉一抱拳,唱了一个大肥喏:“老兄也是台主,请亮万儿,咱家不知你们到底有几位台主?”
    问得有理,台下也有很多人在思忖这一点呢。
    黑衣老者本巳走向台后,闻言止步回身,咳了一声:“依台规,台主倒不通名,好汉请吧。”
    等于说不必废话,只管动手。
    黄衫大汉一声不响,已活开马步,缓缓“打圈”。
    郝壮飞大约觉得受了轻视,环眼一瞪,呀了一声:“好的,看拳!”
    双臂一振,骨节贯劲,劈啪作响,左拳一晃,右拳抖出,“呼”地一声,拳风震耳,卷起斗大的急漩。
    台下喝彩大作。
    黄衫大汉似不敢硬接,身形一旋,已滑出丈许。
    郝壮飞吐气开声,进步欺身,双臂交错,双拳齐发。
    黄衫大汉哼了一声道:“好,可是查家‘奔雷拳’?”
    话声中又移身换位,避开了两记猛烈拳风。
    郝壮飞怪叫一声道:“歪种!既然识货,为何不敢和八爷换招?”
    说着,又是闪电般连发三拳。
    果然,拳风迅厉,呼呼作响,势若奔雷,郝壮飞神力惊人,每一记拳风,都不下千斤力道。
    黄衫大汉身如飘风,竟脱出拳风之外。
    台下性急的人,就大叫起来:“打呀,打!台主为何不敢还手?”
    黄衫大汉突扬狂笑道:“让你三招,该轮到本台主了……”
    话未落,人已到了郝壮飞左侧,两臂连振,已还了两拳。
    郝壮飞果然不等闲,吼了一声:“来得好,够种!”
    霍地旋身,拳影如山,轰轰连震,已还了六拳。
    黄衫大汉连换了几个步位,才闪避开对方凌厉的拳风。
    郝壮飞得理不让人,拳如暴雨,汇为一片闷雷连串,好像尽是他的拳影,掌风,把对方笼罩着。
    黄衫大汉身如幽灵,在拳影中闪烁飘忽,似乎只能招架。
    外行人一看,都认为郝壮飞占尽上风,随时可以把对方一拳打倒。
    台下一齐起哄,有的大叫:“台主又要垮了!”
    有的瞎起劲:“大个子,加劲,快打,美人儿就到手啦……”
    闹哄哄的一片,偏是闲人多管闲事。
    内行人却有不同的看法。
    郝壮飞的拳风固然猛恶,极得声势,黄衫台主似乎只有挨打的份儿。
    但,台主能从容应付,并无败象,是深得“蓄劲”之旨。
    亦即以柔克刚,以四两拨千斤之打法。
    那台主显然是想先消耗对方力道,等对方再衰三竭时,便是他反击之时。
    有杀手而不眩露,先骄敌心,此善战者。
    台上两人势如猛虎搏病狮,好像强弱立判,实际在缠斗中。
    吊台上——
    乾隆看得频频点头。
    原来,乾隆也是会家,一身所学,虽不及一代枭雄“雍正”之精,却是看得多,所知亦博。
    他也很欣赏台上的拳法,更看出台主存心不良,爱才之念,油然而生,侧顾石磊道:“石爱卿,你吩咐下去,让这大汉子入选。”
    石磊忙躬身道:“奴才理会得。”
    福康安蹙眉道:“皇上可曾考虑到此人根本不配……”
    乾隆目注道:“你是说他功力不够资格?抑是说他配不上那女娃?”
    福康安道:“当然是后者,姐儿爱俏,不知会如何幽怨呢!”
    乾隆失笑道:“你也会怜香惜玉起来?古人说得好,笨汉每骑骏马走,巧妻常伴拙夫眠,世间多少不平事,不会作天莫作天!为了网罗人才,何惜美色之赏?”
    福康安提醒道:“皇上刚才不是说过……”
    乾隆笑道:“原来是这个?天下绝色,不知多少,朕自有主张。”
    福康安道:“君无戏言,一经入选,咱们就只有把女娃给他们。”
    乾隆笑道:“当然,匹夫尚不失信,何况人君。”
    福康安也笑道:“他们只知道是那班盐商开心作乐,才有这次花会!”
    乾隆失笑道:“康安,你怎么啦,有点神不守舍,还用他们知道朕躬在此吗?咱们原来的意思就是……”
    福康安没来由玉面一红,接口道:“奴才理会得。”
    乾隆大约不愿窘了自己爱将,转向石磊道:“石爱卿,‘燕云十三客’可是共有十三人之数?”
    石磊点头肃声道:“是。”
    乾隆沉吟道:“十三人都到齐了吗?朕想最好他们都到了。”
    石磊躬身道:“奴才已传令属下查看。”
    要在人山人海中找出十三个人?岂非鬼话?
    但在石磊看来,是稀松平常的事。
    因为他的手下,尽是江湖上人,人与人的关系,可以说凡是天下武林高手,只要已亮万成名的,石磊与许汉忠的手下,几乎全能摸到一些头绪,当然也能多少认识。
    他认为“燕云十三客”,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横行河朔,亦侠亦盗,各有专长,而都精于骑术,能够立在怒马背上由它奔驰几十里而不会失足。
    石磊与许汉忠当然也曾动过十三客的脑筋,想把他们收归麾下,也曾派人去卑词厚礼,以利相诱。
    无奈十三客都是燕赵豪雄,一口拒绝,只说过惯了江湖生活,不予理会。
    石、许二人,深知江湖禁忌,只可使人自动入壳,而不宜出于威胁强迫,否则,犯了众怒,是自找麻烦上身。
    刚才郝壮飞一上台,报了旗号,石磊就已吩咐手下注意,他认为十三人既然同是一伙,如来了,必然同在一处,只要找到郝老八刚才在台下停身之处,就可一索而得。
    所以,他才敢如此说。
    乾隆满意地嘉许道:“石爱卿,朕游江南,始知江山之美,看了这么多好手,尚在江湖,竟不受你与许爱卿之羁绊,始知天下之大,人才极多,朕可谓不虚此行,引为乐事矣。”
    石、许二人忙躬身道:“奴才只有竭尽忠心,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皇恩。”
    乾隆拈须道:“此番如顺利奏功,朕有重赏。”
    又嗳了一声道:“二位爱卿,台上很空阔,何不传话下去,同时多上几个,更多些热闹,又可多网罗一些人才。”
    石磊与许汉忠同时躬身道:“领旨!”
    立时传话下去。
    乾隆似乎十分高兴,回顾三个喇嘛,道:“三位国师,人言中原人物,多有能者,武林中不乏高手,安得集天下群雄而为朕用,三位国师,认为如何?”
    “天龙”等哪敢扫皇帝的兴头,一齐附和着:“圣上说得不错。”
    “震岳”道:“刚才上台的和这麻皮汉子,都不在咱们第二代弟子之下。”
    乾隆笑道:“朕突然想到,如果他们十三人都上台,都能入选的话,倒是一件使人高兴的事儿。”
    “嘉卜”喇嘛道:“那要看他们的了,本座想起,咱们前天才到,连今天也只看了三天,前面已入选十八人,不知是一些什么来路,可有中原一些门派的人?可要小心他们混进!”
    乾隆失笑道:“国师说的是,朕躬也想过,他们多是为了色与财而来,绝不会想到咱们的意思。”
    石许二人互看一眼,那等于说:“人家已经知道你老头来了扬州啦,怎么忘了人家正在打你的主意?”
    但,他二人哪敢出口?
    再看福康安好像只顾注视台上动手,闷声不吭,眉宇间,似在思索什么,石许二人是何等人,心中暗笑,更不敢随便插口了。
    乾隆却问石磊:“石爱卿,国师问你与许爱卿,前几天已入选的十八人……”
    石磊忙取出一份名单,双手捧上,躬身道:“请圣上御览。”
    乾隆一手接过,边看边频频点头,念道:“不错,人才够资格,都是有来头的,只是,没有‘少林’‘武当’等什么门派中人!”
    顺手递给“天龙”,道:“请三位国师看看,如有可疑,再叫来一一问问。”
    石许二人忍住笑,福康安适时道:“皇上!‘少林’与‘武当’,乃是释道二家。”
    是么,和尚道士还会来比武要娶美人儿为妻之理?
    乾隆笑了起来:“朕岂不知,你不是说过,这两派也有俗家弟子吗?”
    福康安忙道:“皇上说得是,当今所谓八大门派,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有姓戚的等八人才是咱们的心腹大患,要对付八大门派,不费吹灰之力,如咱们不顺眼,可以把他们除掉。”
    乾隆拈须微笑,没开口,眼光已移注下面。
    台上的两人,已经快二百招了。
    台下鸦雀无声。
    因双方已经斗到紧张之处,使人忘记开口谈论了。
    郝壮飞果然厉害,越打越猛,拳风不但未见减弱,而且更见凶恶。
    显然,台主想消耗他真力的预计不对头了。
    可是,台主也已打出了火,渐渐掏出“底牌”来了。
    他由一百多招后,不再见招破招,更不轻于闪避了。
    而是以拳对拳,迫使郝壮飞也不得不采守势,否则,只有我吃你一拳,你也挨我一拳,非两败俱伤不可!
    那黄衫台主,不愧是掌拳台的,所学甚博,先以“太祖长拳”打开困局,大开大阖,配合着灵巧的步法,已一挫郝壮飞之威势。
    继之,“少林”百步神拳也亮出来,也是走刚猛的路子,顿成两虎相争,不分高下之局。
    接着竟是百粤的“白鹤门”的“虎鹤双形拳”,揉入终南派的“形意拳”,更是精彩百出。
    郝壮飞的查家“奔雷拳”,共是八十一式,他反覆使用,加上变化,就像不止八十一手了。
    双方旗鼓相当,把台下的胡闹镇住了,都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虽不懂武功,只觉得眼花缭乱,越打越好看,惊心动魄之状,都噤口无声。
    当乾隆注目下视时,那个台主已再变化,又成了开始时的懒蛇病鹤。
    不过,形势却大异!
    只见他轻飘飘,慢悠悠的出拳,步法也是摇晃不定,活像气力不继,快要自行倒下的模样。
    只是,奇怪的是郝壮飞竟也像已成强弩之末了。
    他凶猛的拳风大变,额上汗出如浴,步履也由龙腾虎跃,显得十分沉重,目张如炬,瞪定对手的无力拳势,活像一只斗鸡。
    乾隆看出苗头了,目注石磊道:“你吩咐过没有?”
    石磊肃声道:“已经早吩咐过了,萧百庭不会违命,他不过想卖弄一下所学,使对方知道厉害而已,也免得台下以为台主都无用,如有大行家,也免人家看出破绽而起疑心。”
    乾隆会意,点头道:“有理,萧百庭是你的手下?”
    石磊躬身道:“是,他昔年的绰号就是‘铁拳无敌’!也即‘拳王’陆正声之衣钵弟子。”
    许汉忠有点讪讪地,不等乾隆开口,就躬身道:“刚才败于姓黄手下的台主是奴才下属!奴才十分惭愧……”
    乾隆笑道:“此乃小事,爱卿不必介意。”
    石磊忙道:“许兄手下,高手如云,担任掌台的王式,绰号‘旋风掌’,并未全展所学,据说,前几天败在王式手下的不下八十多人。”
    许汉忠目注下面道:“石兄,你看萧百庭要以‘摧心阴拳’下杀手了。”
    “无敌三勇士”本是一声不响,这时,“额布”笑道:“小萧的确出火了,‘摧心阴拳’号称一绝,是‘拳王’陆正声的不传之秘,最好再招呼一下。”
    石磊微笑道:“他不敢有失分寸的……”
    话未了,台上人影一合,四掌电闪,大吼与冷哼并起!
    是郝壮飞右肩挨了一记“阴拳”,几乎仰面跌倒,一连退了三步,摇晃不定,怒吼起来。
    而萧百庭更糟了,也不知何处受伤?一连倒退八步,跌坐在台上。
    台下起了如雷的呼叫,观众疯狂了。
    一声咳,黑衣老者大步由台后抢出,先扶起萧百庭,随即为掠出的两个锦衣大汉扶了进去。
    黑衣老者向郝壮飞一拱手,大声道:“郝壮士,你赢了。”
    台下又是一阵喧叫。
    郝壮飞一头大汗,一手抚住右肩,气喘如牛,只挣了一句:“咱也……输了。”
    到底不失为燕赵豪雄,自己承认也败了。
    黑衣老者沉声道:“不!伤有轻重,即艺有高下,本台台主倒下,而阁下站着,当然是你赢了,请入内梢歇。”
    举手肃客入后台。
    郝壮飞回顾台下,似很尴尬。
    锦帘后闪出两个美婢,春风俏步,一边一个,来请他入内。
    适时,台后有人高声宣布:“各位英雄听着,台面很广,可以同时上台三四位,为使大家多开眼界,敬请踊跃上台献艺,本台分别派人领教,盛会难再,请勿错过!”
    话声刚落,台下又是一片叫嚷:“好呀!好呀!”
    猛听一声哈哈道:“慢着,我来也……”
    也字落处,人影如箭,射落在台上。
    来人露了一手“穿云箭”的轻功,平射四五丈,很多人刚抬起头来,他已凌空掠过四五丈的人头,飘落台上,一点声息也没有,真的轻如飞絮,片羽沾尘。
    单是这一身轻功,已够惊人,如果他要比轻功的话,非他莫属。
    台下彩声如雷。
    不料,却是一个一身华服的美少年,除了一双桃花眼,游光闪烁外,可说是当代潘安,子都再世。
    他一摇手中折扇,潇洒地向黑衣老者一指道:“小生有话说。”
    黑衣老者拱手道:“请教。”
    美少年折扇轻摇,目注进退不安的郝壮飞,笑吟吟道:“这位老兄,也有入选的资格?未免不公,若此,天下美人,都归莽汉,不才如小生,未免有‘卿本佳人,奈何命薄’之感,天下不平,无过于此也!”
    郝壮飞喘息未定,闻言回身,还未开口,黑衣老者已接口道:“相公之言差矣,这是人人看到,都依台规行事,能合台规者,皆能入选,相公高明,美人尚有多位,尽可指名较艺,只要相公有能,何必见嫉他人呢?”
    美少年静静听着,始终满面含笑,一派斯文,先使人好感,等对方说完,才一收折扇,敲在左掌,道:“小生抵此已半月,由中秋子夜花会开始,直到现在,只是看,而不屑上台者,以区区池塘,不足容蚊龙之飞跃,徒使高人哂笑耳……”
    好大口气!
    黑衣老者接口道:“好说,足见高人法眼,请问尊意若何?”
    美少年仰面笑道:“如照鄙意拙见,当先修正台规!”
    语更惊人,台下一片寂静,他的话,吸住了全场注意力。
    黑衣老者笑道:“请教如何修正?”
    美少年哂然道:“第一:既然欲借美人黄金,笼络天下英雄,就当知天下之大,能人太多,就应无所不包,岂可局限于拳、掌、指、兵刃、暗器?试问真正高人异士,对此小焉五种,不值一顾……”
    黑衣老者目光飞闪,振声接口道:“相公高论甚是,身怀绝学之士,不知多少,相公之意如何?可是要一展罕见之学?抑是另有高见?”
    美少年一展折扇,道:“由此类推,见微知著,可见花会主持者之孤陋寡闻,真正高明,皆不屑于出手,大鹏振天,岂愿与燕雀争高下哉?”
    好利害,会骂人,不但把花会中人骂了,连这九天已上过台的人都成了区区“燕雀”啦。
    郝壮飞可不懂这些,目张如铃,不住往台下扫视着,刚叫了一声!
    “你这穷酸……”
    话未了,美少年已向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冷声道:“狗眼看人低,真是粗胚,小生家财千万,富可敌国,何穷之有,你……”
    郝壮飞大怒,吼道:“你小子只会掉文,不是酸……”
    美少年接口道:“是文雅,岂像你这种粗货,只知想得美人为压寨婆娘,也不先照照镜子,不是尊容生得好,老天何故乱加圈?”
    台下响起一阵大笑。
    郝壮飞怒嘿一声道:“咱先劈了你这小子!”
    大步冲来。
    却被黑衣老者拦住,赔笑道:“壮士息怒,只管去歇着,已经入选,何必……”
    美少年截口道:“此君只知美人好看,黄金好用,可惜未见过世面,小生灶下之婢,也是国色,黄金如土……”
    伸手往腰间一探,一摊掌,道:“就凭这个,也能把你们兄弟十三人全部买下来,你识货吗?”
    全场哄然!
    黑衣老者一震,退了一步。
    郝壮飞本是怒目圆瞪,恨不得就要出手,突然神色大变,凶相一收,连道:“你……你是……”
    一顿脚,竟飞身下台,钻入人丛中去了。
    那两个俏婢女呆呆地看着美少年的左掌,直发怔。
    少年左掌上,不过是一颗蛋大的明珠,却有九窍,精光四射,使人目不能逼视,光幻五色,流转不定,真是人间少见,天下难求的宝珠。
    连台上的乾隆也为之一怔!
    福康安沉声道:“是‘九灵珠’,天下至宝也,此人必是滇南‘九灵庄’中人,多少与吴逆三桂有关……”
    向石许二人注目一扫,疾声道:“你们呆个什么,火速准备应变!”
    石许二人原是互相惊视,闻言一低头道:“得令!”
    先后转身,向飞桥掠去。
    乾隆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道:“这就是吴逆当年不惜一切代价,用来作讨好娇妾陈圆圆的‘定情珠’吗?听说有不少妙用……”
    福康安点头道:“皇上别多说了,此人来的蹊跷,不知尚有多少党羽同来?此人出现,大出意外,他似已觉察咱们在上面,故不宜多言。”
    目光扫过曾天泽与霍天恩二人,又向“三勇士”看了一眼,沉声道:“你们注意!”
    他这一说,不但乾隆住口无声,连曾、霍二人及三勇士都凛然心寒。
    果然,美少年似有所觉地向上面看了一眼,呆了一下,旋即迅速地把宝珠收起,淡淡一笑道:“俗物太多,不说也罢……”
    转身就要下台。
    本是神色连变的黑衣老者忙抱拳笑道:“公子请留步,老朽正要请教……”
    一挥手:“准备修正台规!”
    台后立即有人大声应着。
    美少年微微一笑道:“算了,扬州乃风月之地,只可说风月,可惜大好美人,都成随鸦之风,小生看得好难过,反正出身也都不高,也只好由大家抢吧!”
    黑衣老者忙道:“高见,高见,请再惠教一二。”
    美少年笑道:“是认真求教吗?”
    黑衣老者忙道:“当然。”
    美少年仰面道:“你能作得主吗?”
    黑衣老者一呆——
    美少年哈哈道:“不说也罢,废话劳神,不如喝酒去,听歌去,召妓去……”
    好狂,简直目中无人,好像是在他自己家里。
    黑衣老者目光连闪,沉声道:“老朽可以作主!请教。”
    美少年道:“真的?”
    黑衣老者正色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老朽忝为总台主,敢说一句,一切照办。”
    美少年点点头道:“这还有点小趣味!”
    一仰面,道:“你们太小家子气了,虽说有美女,黄金,名马,华厦作彩头,如果是我,一定先摆出来以助佳兴。”
    什么话?台下人都伸长了脖子,张大了眼,竖起了耳。
    黑衣老者沉声道:“公子之意是……”
    美少年道:“应该如此做,把名马一律系于台下,黄金堆在台上,华厦可以绘图悬挂,主要的一点,所有的美人应当一律出台。”
    台下响起了如雷叫好之声。
    美少年一敲折扇道:“这样,才能使大家有兴趣,好色者为了美人在眼前,非全力以赴不可,好财者见金眼开,也非特别卖力不可,何况可以兼得,自然足可一观了。”
    黑衣老者道:“绘图是来不及,名马也不太方便,黄金可以照办,美人刚才已经出台了。”
    美少年哂然道:“我的意思,是美人必须让人人都看到,看够,最好是能各出花样,让大家先饱眼福,再饱耳福。”
    黑衣老者一怔道:“公子之意?”
    美少年道:“她们也可献艺呀!”
    黑衣老者苦笑道:“公子弄错了,她们都不会武功!”
    美少年哑然道:“错了,她们皆是一代尤物,从小习技,各有专长,应当……”
    黑衣老者大悟,哦声道:“公子是要她们弹奏拿手的乐器?”
    美少年笑道:“是呀!小生久闻秦淮绝色,扬州风流,难得集绝色于一堂,正好让大家同乐一下,只要她们照办,小生也保证上台者大有可观,如能早依此意,天下高人,不云集扬州者,我不信也!”
    乾隆脱口道:“好,是咱们失计了,可惜……”
    福康安忙道:“已传声吩咐陶子然照办,看这小子还有什么鬼花样?”
    黑衣老者,即是陶子然,他连声道:“高见,高见,老朽一律照办,请公子入内再加指教如何?”
    美少年摇手道:“不必,就此已差强人意了,别再耽误时间!小生忝为观众之一,恭候。”
    黑衣老者忙道:“遵命了,等下务请上台一展绝学,老朽也可沾光一开眼界!”
    美少年哈哈一笑道:“看着办吧,如能使小生动兴,一定不负所望!”
    话落,折扇轻摇,已一脚跨出,人已到了台下。
    台下疯狂,大喊大叫,震耳欲聋,每个人都是差点要向美少年挤来,仔细看看他。
    可是,他却双手一举,喝了一声:“大家静下来,一吵,人家也不高兴,把美人吓着了,看不成了。”
    果然有效,立时制止了别人开口及挤动。
    美少年潇洒地向台上最近的人一笑,就站在人丛里,靠他最近的人,都纷纷让开一点,表示尊敬。
    台上可忙成一片。
    几十个锦衣大汉与俏环纷纷现身,在移出椅子绣垫,为美人设座。
    连对面的看台上花会主持人也纷纷离座,站起来看。
    你想,不但可以饱看美人,还可以听到那么多美人奏乐,在平时,做梦也想不到,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被美少年几句话,就可开眼饱耳,好不快活。
    日已平西,黄昏已到,大家忘记了肚子饿,一步也不肯离开。
    在重重叠叠的人潮中,由于美少年的出现,在靠东南面也起了一阵“浪花”。
    那是十多个和大家一样,毫无岔眼之处的“观众”。
    都是一般市井中人的装束。
    谁也不知其中竟有“丹心八友”中的郑老二、顾老三、常老四、王老五、施老七。
    还有拥有门徒千万的“天地会”副会主“银须钢胆”
    戚文鼎及座下九大香主。
    更有丐帮十大分舵主分散在四面不为人注意的角落。
    除了戚长春及陈婉若未到外,而卜星楼、杨小真、石飞红、钟离明、孟昭芳及各大门派掌门以下,皆不知下落。
    其实,他们都在紧张地做各人的事,连“修罗四血”
    中的杨玉真、金宏、郎万昌三人也已到了扬州,在等待下手。
    自美少年一上台,郑思明就先蹙起了眉毛。
    王思古服下许汉忠的解药后,已算复原了八分。
    他一肚子的气,只想找许汉忠泄恨。
    他一看到美少年上台,就向常修笑道:“你看,这小子一双眼,分明是一个色鬼,偏偏神光内蕴,好像功力极高,这不是令人难解的怪事吗?”
    常修头上戴了一顶遮阳斗笠,掩盖到眉毛,不过是为了光头,毫不在意地道:“大约是新出道的下五门淫贼,不知出身何人门下,功力好高,看他上台的轻功,就不在卜贤侄之下。”
    施豪吸了一口气道:“真是人外有人,不可小觑了这小子,说句笑话,如果要凭功力选出武林盟主的话,在年轻一辈中,恐怕只有这小于是卜贤侄之敌。”
    王思古道:“等下相机把他除掉,我一看他一双眼,就知道不是好东西!”
    恰好,美少年竟亮出了那颗宝珠!
    顿使郑思明吃了一惊。
    郑思明沉声一叹:“果然不简单,‘九灵庄’的人到了,这倒出我估计之外!”
    王思古道:“那就是‘九灵珠’?吴逆早已伏诛,死不足惜,听说他的儿子逃命,‘九灵珠’也失踪了,近十年,只听说滇南出了一个‘九灵庄’,十分神秘,无人深知细底,入探者没有人可以活着出来,难道他们也想来捡个现成?”
    郑思明蹙眉道:“如是那样的话,对我们是件好事,至少没有害处,亦可说是我们的志同道合朋友,如另有用心,却使我们不得不速作应变准备,免影响大计!”
    常修道:“这小子能作什么怪?”
    郑思明沉声道:“老四,你就是不用脑子,你想,满虏对吴逆可谓不在对我们八人之下,吴逆早已垮掉,以满虏之斩草除根的一套,岂有容许漏网之鱼之理?既有‘九灵庄’之说,他们岂有不留心之理?至少,不会比我们知道得少!而这多年来,他们毫无办法,并非没有行动,十有八九是派去的人,尽遭劫数,使满虏心寒胆落,不敢再去送死……”
    常修接口道:“恁地说,他们是和我们一样的立场,也即弘历的死对头了!”
    郑思明苦笑道:“这样最好,但,我看此人眼光不正,心志可知,决不会对我们有利!当着这么多人,就亮出那颗珠子,由此一端,即可知他心怀叵测……”
    王思古道:“可能是少不解事,无心眩露,同他来的人一定不少,决不止他一人!”
    郑思明道:“当然,但此人必然是一行之主,否则,珠子不会在他身上!”
    施豪道:“是了,他刚才已经说明等下要上台,我们不妨看下去,看他出什么鬼点子,我们再见机行事。”
    郑思明道:“那要火速通知卜贤侄,再报告戚大哥,以免万一为此竖子误了大事!”
    施豪道:“戚老大处,我自己去一趟,卜贤侄与两个丫头处,由你看着办。”
    郑思明点头。
    施豪穿出人丛,走了。
    全场起了哄动。
    台上已经有了动静,先出来几十个穿着新衣的人,手上都拿着乐器,分明是校书院中的“乌师”。
    也即是教导妓女技艺的师父。
    接着,香风先飘,刚才出台亮相的美人儿,一个一个含羞低头走出。
    各人又换了各人认为最合身,最好看的衣饰,真是艳光照人,使人目迷心摇,意乱情昏。
    每人有二个俏环陪着,一字排开,向台下福了一福,盈盈各归座位,低头不敢仰视。
    把全场的人,引得心痒难搔,只有流口水,傻笑的份儿。
    那黑衣老者陶子然已含笑走出,向大家一抱拳,作了一个罗圈揖,目注美少年停身之处,大声道:“美人已经出场,一律以拿手玩艺为大家助兴,黄金也已运到,现在,请各位英雄继续上台献艺,老朽恭候,拭目以持。”
    说罢,亲自拉开一道锦幔!
    老天,金光刺眼,尽是十足的大号金元宝,金砖作底,垒得如小山一样高,真叫人眼红得想伸手。
    陶子然再一挥手——
    那几十个“乌师”先拉起了各种乐器,一片悦耳悠扬。
    接着,那些美人的俏环也为她们的姑娘捧上各种乐器。
    她们羞答答地接过,纷纷理弦调柱,吹的、弹的,顿成一片人间那得几回闻的美妙合奏。
    陶子然向美少年哈哈一笑道:“已照公子之意办了,差劲之处,尚望包涵,就请公子上台品评一下如何?看哪一位美人可得公子青眼。”
    这分明是逼着美少年非上台献艺不可了。
    全场精神一振,喝起彩来。
    美少年哈哈一笑道:“不忙,台下高人很多,等大家先露几手,如果没有人,或者小生兴趣来了,当然会露几手给大家开开眼的。”
    好狂的口气。
    使那么多美人儿都情不自禁地向他投来媚波一瞥。
    只听一声震天狂笑:“好家伙,大爷不信邪,先陪你这小子玩玩可好?”
    话落,人影横空,已到了台上。
    这时,台上已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只见上台的人,一身天蓝色的紧身装,大红披风,豹头鹰目,巨鼻大耳,双目精光激射,直逼台下美少年,威态慑人。
    美少年笑道:“朋友,请照台规行事,赢了台主,可得美人黄金,何乐不为,岂可为小生破例,断断不可!”
    台上已经换了新写的台规,除了把五种比武式改成不拘任何武功,皆可各展所学,没有限制,一律敬陪外,其他都照旧。
    并没有规定可以找台下的人比武呀。
    那个大汉声如洪钟,大笑道:“怎么,小子怕了吗?就闭住鸟嘴,免开尊口,吹什么大气?”
    美少年刚一轩眉——
    黑衣老者陶子然已抱拳笑道:“好汉息怒!请照台规行事,如果景仰这位公子绝学,等下不怕看不到,不服的话,届时再由大家公议!”
    美少年笑道:“一句话,就这么办!”
    那大汉约觉得难以激将,只好哑笑一声道:“也罢,真正的高人,也不会为了女人金子上台的,咱家就先看别人的,等下再作决定!”
    就要下台。
    美少年哈哈道:“朋友,错了,自古英雄皆好色,断无名士不风流,美人,黄金,人人所爱,何必故作矫情!自鸣清高者,皆不识时务耳,你不敢献丑,就让别人也好。”
    壮汉大怒,喝道:“你为何只会说,不敢上?”
    陶子然笑道:“已经说过了,等下这位公子自会上台。”
    壮汉吸了一口气,恨声道:“好吧,咱就弄一个小姑娘消消火气也好。”
    全场大笑。
    只把那班美人儿羞得低垂螓首,脸泛桃花。
    实在说得太粗了,那壮汉有点高兴了得意忘形地向她们看来看去。
    陶子然道:“请好汉先报字号。”
    壮汉一拍胸,道:“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包震东,名列‘燕云十三客’老四!”
    陶子然拱手道:“原来是包四大侠,美人爱英雄,请选一位。”
    包震东号称“金刀客”,当然是精于刀法。
    他大约也不好意思,一指那个弹筝的美人,道:“就是那个比较白胖的小娘儿好了。”
    说罢,铁腕翻处,奇光打闪,成名兵刃“泼风紫金刀”已经拿在左手。
    那位弹筝的美人,被他一指,在这么多眼光下,瞟了他一眼,羞得筝也停弹了,就差点要往后台跑掉。
    黑衣老者陶子然沉声道:“阁下要用兵刃?”
    包震东道:“废话,不用拿出来干什么。”
    黑衣老者沉下脸,叫了一声道:“好!兵刃无眼,须防溅血!”
    包震东大笑道:“挂彩也是大好事,为了女人,丢了吃饭家伙也不含糊,何况娘儿他要出血的!”
    陶子然寒声道:“好,既然阁下不在乎美人面前见红,自当敬陪!”
    一挥手,喝道:“请阴台主!”
    人已快步退入台后。
    一声冷笑道:“本台主奉陪,阁下只管施展威震河朔的泼风快刀!”
    话出,人现,竟是一身红衣的瘦长中年人,深目削鼻,双颧突出,面色阴沉,使人一见,就有一股凉飕飕的味道。
    十二个锦衣大汉已作半月形站在美人们的左右,显然是为防万一,保护她们的护花使者。
    包震东狂笑一声:“好,看刀!”
    “刀”字刚落,寒光电闪,已一闪而没。
    台下惊呀声起,一片红影飘坠。
    竟是红衣台主的半截右袖。
    包震东一未亮门户,二未吐招式,根本不知他如何出刀的?
    那片断袖,显然是他一刀之功。
    难怪此人卖狂,不愧“快刀”之称。
    红衣台主暴退八尺,才侥幸避过这一刀,还是他闪电出右手,引开包震东的眼神所致。
    红衣台主目射凶光,喝了一声:“好刀法!”
    刚翻腕亮出一柄弯月形的弧形剑——
    包震东已再发狂笑:“还刚开始呢,你看清了!”
    话出,寒光连闪,已攻出三刀,简直叫人无法看清他是什么招式。
    一阵金铁交鸣,红衣台主剑芒如电,硬封了对手三刀,还了一剑。
    包震东暴喝一声:“好剑法!”
    话声中,封了对手一剑,又还扑三刀。
    金铁交鸣不绝声中,只见刀光如雪,剑芒飞闪,双方以快打快,斗在一处,眨眼就已二十多个照面。
    渐渐地,只见刀光剑芒,几乎看不清二人面目动作,只见一团红影和一团黑影在刀光剑芒中如珠走盘,互相滚动,时分时合使人眼花目眩。
    全场鸦雀无声,够人心紧了。
    叱喝倏起,人影双分。
    刀光敛去,剑芒无踪。
    悦耳的乐声零乱而止。
    美人儿起了一片尖呼!
    十二个锦衣大汉已一字排开,挡在她们前面。
    真吓人!
    红衣台主被拦腰刀斩!
    由于刀过太快,弧形剑还在手上垂着,紧握不放,上半截身子才歪倒,血如急湍射起。
    包震东呢,身形随着左手挥刀之势,向右微倾,半边脑袋却不见了!
    是被凌厉的剑势劈落在台下,被美少年随手一挥,滚弹到台下暗处,竟没人看到。
    鲜血飞溅半台,连脑浆下流,随着尸身,向右仆倒,泼风紫金刀插落在红衣台主右面六尺之处,尚在摇晃不已。
    台下大约惊呆了,回过神来的,就要跑,引起一阵混乱。
    黑衣老者陶子然一声大喝道:“各位勿惊,兵刃无情,动手难免!这么多人,怕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想溜的也定了神,只是不少人已掩住眼睛,别过头去,不敢看,看的人面都吓黄了。
    由台后抢出四个锦衣大汉,两个迅速地把红衣台主两截尸身及弧形剑抄住往台后隐去。
    另二个,正要收拾包震东,又怔住了!
    人影横空,挟着狂风,连串怒喝震耳,已有八人先后飞身上台。
    台后人影连闪,又走出十二个锦衣大汉,还有四个台主。
    共是二十四个锦衣大汉,好像是专为护花而出。
    那班美人儿及俏环们和“乌师”已纷纷以袖掩面,浑身发抖,真是吓坏了。
    那四个台主已左右各二,站在黑衣老者两侧。
    八条人影,一上台,就齐拥向“金刀客”的尸身。四面查看半边人头下落。
    其中二人,一言不发,一个抄起了包震东尸身,一个拾起了“泼风紫金刀”,死盯着黑衣老者。
    那是怒极的表示,充满了仇恨敌意。
    陶子然神色一变,迅即平静地抱拳道:“各位可是十三客中人?”
    中间的一个红面大汉哼了一声:“废话!咱就是胡必扬!”
    陶子然忙拱手道:“原来是‘无敌客’胡大侠,久仰,久仰……”
    胡必扬就是“燕云十三客”之首,年纪不过四十五六,却早已名震江北七省,俨然黑道领袖江北的总瓢把子。
    胡必扬目射精光,哼了一声道:“阁下可是当年立寨巴山的‘八臂神君’陶老当家的?”
    陶子然一震,拱手道:“不错!恕陶某眼拙,未曾拜识胡大侠。”
    胡必扬仰面一笑,道:“咱家只算后生小辈,哪在陶老当家的眼角里?胡某因事,刚刚抵此,是听说郝老八失手,想看看是哪位高明?想不到竟是陶老当家坐镇,老四有眼不识泰山,如兄弟没有走眼的话,能和咱们老四同归于尽的,当是‘鬼剑’阴北辰!”
    陶子然沉声道:“胡大侠无所不知,佩服,佩服!”
    胡必扬疾声道:“动手不留情,老四该死,只怪他学艺不精,咱们只有给他找场子,扳回一些本利,没什么闲话。咱家要请教陶老当家的,多年不见,为何突然纠集这么多道上朋友,来为一些暴发市侩充场面?”
    是当面骂人,很损。
    陶子然面不改色,连连点头道:“胡大侠‘条子’拉得对极了,陶某当然会交代过节,本台阴台主也是一样,却无半点责怪胡大侠之意,承下问,陶某和一班朋友也只是静极思动,想借此花会,和道上朋友叙叙旧,看看有多少后起之秀而已,并无他意,胡大侠如何指教?陶某恭听。”
    胡必扬豪笑一声道:“好!咱们兄弟一时高兴,过江南游玩,不料先少了一个包老四,非找回这场面子不可!”
    陶子然截口道:“胡大侠,别忘了扬州不是河北,胡大侠要如何赐教,只管吩咐。”
    胡必扬大声道:“陶老当家的,想必就是总台主,当然由咱家讨教一下,不知尚有几位高明台主?咱们兄弟,除下三个在招呼郝老八外,全数在此,一并讨教。”
    这,等于要全力相拼了。
    陶子然沉声道:“好!请依台规行事,陶某一一奉陪好了。”
    胡必扬豪笑震天:“痛快!恁地说,趁着这儿还可多几个人施展,咱和老二,老三,老五,老六先献丑了,就请陶老当家的与这四位朋友不吝下场!”
    一挥手,先甩掉披风,老七,老九与老十,三人已由老七挟着老四包震东残尸先飘身下台。
    陶子然向左右四台主看了一眼,笑道:“承胡大侠盟兄弟看得起,我们只有舍命陪君子了,请胡大侠先指定五位美人吧?”
    人已退向下首。
    其他四台主一点头,也自散开,走向下首主位。背对内,面向台下。
    胡必扬大笑道:“胡某已经过了四十岁,不合台规,请陶总台主破例一次,老二,你们就照台规行事!”
    老二“神剑客”古如风应声道:“俺古如风,名列十三客行二,三十八岁。”
    老三“独行客”刘白羽接口道:“俺是老三刘白羽,三十七岁!”
    老五“双钩客”戴一鸿叫道:“咱是老五戴一鸿,三十六岁!”
    老六“独臂客”凌风御冷丢丢地道:“老六凌风御,三十五岁!”
    陶子然沉声道:“好,候教,先贺五位夺得美人归!”
    这也是骂人不在皮,而在骨子里,兄弟十三人,老八先挂彩,老四飞头,等于为了美人送命。
    现在,已成大仇,就是赢了,也担上一个轻义重色的污名,叫人好难过。
    胡必扬为十三客之首,自有过人之处,敞声大笑道:“红颜祸水,咱们老四已因色亡身,胡某生平不喜女色,如万一承让,当让贤他人,决无非份之意,陶老当家的,您请!”
    话落,双掌一按腰间,抽出一对碗口大的八角金锤。
    “无敌客”以一双肉掌,称霸河朔,极少动用兵刃。
    这一对金锤,非生死相搏,绝不施展,他本有“金锤客”之名,因双掌就无对手,艺冠兄弟之上,故换得“无敌”之号,他双锤一亮,陶子然也是心神大震……
    显然的,胡必扬为报老四之仇,已下决心舍命一拼,站在身为总台主的陶子然,为了一个手下阴北辰,和“燕云十三客”成了生死对头,真是无妄之灾。
    他当然清楚,以“无敌客”之得名,决非幸致,这一场,不论输赢,都是大麻烦。
    首先,他无法向弘历交代,因为顶头上司石磊已早传声下来,要拉拢“十三客”。
    不料,兵刃无眼,“鬼剑”阴北辰在生死关头上,无法抽身认败,只有拼命,成了与敌偕亡之局。
    这一来,就难善后了。
    而又势非动手不可,真叫老奸巨猾的他,也感心乱。
    他有“八臂神君”之号,由石磊指定他为总台主,当然也是一身绝学。
    他久久不闻“头上”再有传声吩咐,被迫处此,只好硬着头皮把多年不用的一对“仙人掌”由背上皮套中抽出。
    在吊台上——
    乾隆以下,当然也看得清楚,听得分明!
    为什么不作表示呢?
    乾隆明白,“鬼剑”阴北辰并非胆敢抗命,而是兵刃无情,又在“金刀客”包震东出名的“泼风快刀”猛攻之下,阴北辰想抽身都不可能,又不便输得太脓包。
    就在这种迫人形势下,生死一瞬,以一命换一命了。
    既不能怪阴北辰,当然更不能责斥石、许二人及“八臂神君”陶子然了。
    “无敌客”胡必扬等一出面,以燕赵豪客之重义气,为盟兄弟报仇雪恨,是必然的事。
    双方都已骑虎难下,总不能叫陶子然等认输了事。
    因为,已经死了人,口头上纵然赔罪认输,仍是难了之局,除非让胡必扬等快意报仇,任由对方处置。
    那是不可能的事,别说陶子然等绝不甘愿如此认命低头,只要稍一应付不慎,这场“花会”就等于未圆满就结束被胡必扬等搞垮了。
    这当然是不愿见到的事!
    因此,乾隆只有一言不发,严肃地看下去。
    福康安则是心事重重——
    他要防备“丹心八友”与“天地会”及各大门派瞧出苗头,来一个拼命强攻。
    “九灵庄”的人出现,使他有把握应付“丹心八友”
    的信心全部动摇了!
    假定“九灵庄”是与“丹心八友”互通声气,站在一边,特为“八友”驰援助力的话,双方实力,立即悬殊易势。
    以福康安的部署,是想一举消灭“丹心八友”及“天地会”主要头脑,打的是冒险的如意算盘。
    却根本未把“九灵庄”的人估计在内。
    如果“九灵庄”只是偶然巧合,来看“花会”的话,福康安不会紧张,但,由于美少年已经上台亮相,并出示“九灵珠”,则显然是投石问路,先露颜色,当是“有为”
    而来。
    如此,就得把“九灵庄”的筹码按在“丹心八友”这一边,如以两者之实力联合对付,则大事不妙,无异陷入“八友”的计算之内!
    因此,他先派出石磊与许汉忠,作紧急应变布置,全力调集在扬州可以运用的力量护驾。
    他一面在盘算进攻防守的策略。
    他知道,此时乃最紧要的关头,不能一着走错,所以,他不能示意皇上“走避”。
    他在全副精神注视那个美少年的一动一静。
    因为,美少年就在台下,最靠近台边,随时皆可上台。
    而,在福康安来说,是有利亦有弊。
    利在美少年的位置,正在吊台上目力可及之处,可收监视之效。
    何况,他知道阴北辰失手,和“燕云十三客”已成大仇,想羁绊其余十二客,收为已用已不可能,只有由陶子然等先行“交代过节”,硬拼一场再说。
    如果陶子然等能够占到上风,“无敌客”胡必扬等势必毁羽含恨下台,无颜再留下,只要“花会”能继续下去,圆满结束,以后再对付胡必扬等,就不成问题了。
    万一陶子然等失手呢?
    以福康安之估计,陶子然及手下的各台主,皆是从大内侍卫中严加挑选的好手,即使不能全胜,也未必落败。
    如果意外受挫,则不惜饬令“三勇士”或曾天泽、霍天恩等以太上台主身份出手,先把胡必扬等毁在当场!
    因此,福康安当然也无话可说,只有静以观变了。
    这就是陶子然等没有接到“上面”指示的原因。
    陶子然等当然只有全力一拼了。
    他的“仙人掌”一亮出,“无敌客”胡必扬已狂笑一声:“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胡某能领教陶老当家的一身绝学,不负扬州之行,为报四弟之仇,只好冒犯了!”
    说罢,人已闪开身形。
    陶子然皮笑肉不笑地道:“胡大侠,请赐招。”
    他是被胡必扬左一声“老当家”,右一声“老当家”,挖了他的痛疤,又被胡必扬以杀弟之仇为借口,逼着动手,引发了凶心,杀机狂炽!
    胡必扬大喝一声:“陶老当家,接招!”
    双臂一圈,一抖,金光连闪,好像脱手飞锤,左手金锤当胸直击,右手金锤横扫过来。
    原来,胡必扬的八角金锤,制作极费匠心。
    不但金锤的八角凸凹处有利害杀着,连锤柄中也有名堂。
    表面上,锤索是长约三尺的铁链,却在索眼中另有“铁线蛇”脊筋与人发金丝缠绕的一条暗索。
    这两条暗索,长达二丈,专为远攻及出人不意时飞锤伤人。
    暗索因是最坚韧的蛇筋,加上人发与金丝密绕,宝刀宝剑也无法断它,叫人防不胜防。
    他出手飞锤,却是用的铁链,因为双方相距咫尺,铁链虽只三尺之长,加上双臂与步法,威力已至一丈方圆。
    陶子然是何等人?他那“八臂神君”之号,就是擅长于远攻近打的暗器,一经施展,好像有八只手,一见胡必扬出手,就是歹毒霸道的杀着——因为对方左手锤打正面,不足奇,右手锤横砸,就是堵死了他的左右闪避之路。
    除了被迫后退外,只有硬接。
    金锤之威,就是冲力与弹力大,在这种招式下,如果硬接非双手真力与对方强搏一招不可。
    否则,只有后退,如冒失硬接,轻则两臂酸麻,虎口震裂,重则兵刃被震脱手,非死即伤。
    如后退闪避,就等于先输了一招,失去主动!
    陶子然一咬钢牙,冷笑一声:“来得好!”
    一式“镫里藏身”,上身向左闪出二尺,避开当胸一锤之势,左手“仙人掌”向来锤铁链处截去。
    右手“仙人掌”,凝足真力,硬封拦腰横砸过来的金锤。
    一声大震!
    胡必扬疾撤左手锤,右臂加劲,恰好砸在对方“仙人掌”上。
    胡必扬沉腕收锤,陶子然只觉右手虎口一热,“仙人掌”几乎脱手,被震得右臂一麻,上身一震,忙向左飘出丈许。
    胡必扬已双手收锤,卸去了陶子然左手“仙人掌”横截之力。
    陶子然怒嘿一声:“胡大侠好猛的神力!”
    其实,他已知自己功力,略高于胡必扬半筹,因为,以“仙人掌”之短,能硬封住对手一锤之力道,就非功高半筹不可。
    胡必扬狂笑一声:“好说!陶老当家不愧道中前辈,胡某只好献丑到底!”
    话落,猛旋身,一拗步,左手锤向右横扫,右手锤打了一个急旋,莫测其意的在半空打转悠。
    陶子然哼了一声:“来得好!”
    不闪不避,不退反进,一式“龙形一字”,直抢中宫,左手“仙人掌”斜点胡必扬左腕脉门,右手“仙人掌”如蛇吐信,直指胡必扬胸前“将台”、“膻中”、“七坎”等穴。
    这是以短攻长,兵临城下,直捣黄龙的奇变打法。
    以陶子然之经验,“仙人掌”是短兵器,而对手双锤则利远攻,因为索链可利用。
    如果闪避或后退,正是对手发挥威力的机会,先机一失,就难扳回挨打局面。
    只有冒险欺进对方门户,封住对方双锤回旋之势,攻敌所必救,只要能够截断对方双锤铁链,立操左券。
    对手只要一闪避或后退,他就可以紧逼欺进,使对方空门大露,短兵相接,双锤难以施展就反成了累赘。
    他想得好,如照一般来说,不错!
    可惜他走了眼,胡必扬既仗双锤成名,又有“无敌”
    之号,当然非比等闲,一见对方逞勇欺进,正中下怀,无异自投陷阱。
    左手锤已发出,横扫之势,已被对方欺入之势所制,等于力道打空,眼看对手左指脉门,右叩当胸,除了飘身闪避或收锤倒纵之外,已无还手之地。
    就在这一眨眼间,胡必扬上身疾仰,猛向后倒,似想以铁板桥让过一对仙人掌的力道。
    陶子然大出估计之外,未料到对手会自露败势,真是该死,天假之便,阴笑一声:“得罪了!”
    右手直点而出的“仙人掌”疾化“凤点头”,向下砸落。
    同时,左手“仙人掌”原式不变,随着对手向后倒之势,斜飞而下,想先断了对手一臂,以免对手收锤。
    双方都是反应奇快,台下都以为胡老大完了,两个照面,就砸了锅!
    陶子然刚猛听到急促的传声:“小心后面!”
    未容他转念,背后风生!
    同时,头上黑影下压,好像沉雷击顶!
    百忙中,陶子然刚想拼着同归于尽,双臂加劲,原式不变,向下疾砸,顺势向左方一滚,想以“懒驴打滚”避开后面和头上之变!
    陶子然只觉得右手一震,已被仰倒的胡必扬飞起右脚,踢中右肘骨,腕骨立折,“仙人掌”也脱了手!
    接着,右腰背上挨了一下重的,把他打得一个狗吃屎,直向胡必扬仆倒!
    半声闷哼刚出,背上一震把他打得口喷鲜血,立时气绝!
    他的身形像球一样被抛落台下!
    真是奇妙!
    原来胡必扬身向后仰之际,左手已疾收,本已打空的金锤正好回撞在陶子然的右腰背间。
    右手一用暗劲,在半空打旋的金锤如殒星下落,正好砸在陶子然向前仆倒的背脊上!
    几百斤的力道,陶子然连挨两下,焉有命在?
    胡必扬却在同时手脚并用,右脚踢折对方肘骨,左脚踢在对方小肚子上,就把陶子然的尸身踢落台下去了。
    谁都以为他必死,不料,丧命的却是陶子然!
    他因仰倒地下,左臂也被陶子然的“仙人掌”划下三个血洞,深达寸许,又被陶子然喷了一脸的血。
    他一个“鲤鱼打挺”,刚刚立起,举右袖,想拂去满面鲜血之际!
    猛觉一缕冷风,由上而下,刚警觉想闪避,左脚刚移,“百会穴”一震,他吼声未出,只见他身形猛跳了一下,扑地一声,仰面倒在台上,双腿一直,也完蛋了!
    双锤落在台上,滚动了一下。
    变化太突然了!
    台下都口张目呆,楞住了。
    早已和四个台主各亮兵刃,斗在四处的“双钩客”、“独行客”等四人,当瞥见胡老大以“铁板桥”仰倒之际,都大吃一惊,无奈无法分身抢救,连早已下台的老九等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电光石火中,胡老大竟突出奇招,把“八臂神君”陶子然毁于双锤之下,都是心中狂喜,正要开口助威,连话尚未出口,胡老大又突然倒下了,还以为只是受伤昏倒,“双钩客”等四人无法分身,在台下的老九“无常客”和老十“吊客”双双飞身上台。
    他俩伸手扶起胡老大,同声叫道:“大哥……”
    也同时发觉不对!同时变色,手忙脚乱地在胡必扬身上查看致命之处。
    “无常客”孙百幻怒吼一声:“是哪个鼠辈暗算了咱们老大,快滚出来!”
    “吊客”白门旗一张哭丧脸因愤怒抽搐着,说多难看就多难看,死气沉沉地哼呀了一声:“在这里!”
    他已发现胡老大的致命处,是头顶“百会穴”已成了一个血洞,正在冒出血泡。
    只见胡必扬双目怒张,一副死不瞑目的凶相,再加上满脸是刚才陶子然喷出的鲜血,更加可怖,虽在灯烛灿烂之下,台下起了一阵骚动,不少胆小的人转身就想溜,人挤人,乱了。
    孙、白二人,四目厉芒怒射,四面扫视,显然,他二人是想查出暗算胡老大的人。
    “双钩客”等已知不妙,就想撤身,无奈,那四个台主,因陶子然意外失手,都在惊怒之下,横了心,何况“上面”还有人在看着,恨不得把“双钩客”等四人立毙台上,哪里容得他们抽身?
    “双钩客”等既知胡老大已被人暗算,又在对手疯狂猛攻之下,一想到暗算胡老大的人,必然是对方的同党,同仇敌忾,恨上加恨,也同样想拼得一个够本,拼得两个有利息,“双钩客”一声怒吼:“为老大、老四报仇!”
    双方都已毫不考虑地拼命相搏了。
    谁也不知道是吊台上福康安亲自向胡必扬下的手!
    他原以为陶子然斗胡必扬,即不胜,也决不会败,至少也得百招以上,才可分出高下,又正在心中盘算,未免疏神。
    等到瞥见双方一动手,就走险招,刚喜陶子然在三招两式之下就了结胡必扬,刚笑了一声:“这也算是‘无敌客’……”
    话还未落,陶子然已被踢落台下。
    这种突变,使福康安惊怒之下,猛挥“黑教”“锁喉指”,向胡必扬“百会穴”弹了一指!
    无巧不巧,“无敌客”胡必扬正当惊魂刚定,一击得手,心头狂喜之际,又被陶子然喷了满面血,双目难睁,左臂奇痛之下,他绝未想到会有人在头顶上向他下手!
    福康安出指之快,力道之强,都比他高一着,胡必扬正当疏神之际,所以应指毙命!
    他为何不连续向孙百幻,白门旗照样下杀着呢?
    因为,他还要监视那美少年。他已瞥见台下的美少年在胡必扬倒下之际,双目电闪,仰面向上看来。
    同时,还向左右身后的几个一式紫衣红巾的人低语了几句。
    福康安心弦一紧,知道此人确实不好惹,也就顾不得再向孙、白二人下手了。
    只全神注意那美少年和他身边的人动静。
    已有两个锦衣大汉,飞身下台,把已成血人的“八臂神君”陶子然尸身抬起,由台角溜进后台。
    孙、白二人因无发现,恨无可泄,孙百幻怒极而笑:“只会暗算的鼠辈,以为可以缩头不出,咱们不会到后台找吗?”
    向白门旗一挥手:“你把老大送下去,招呼他们快来,咱们把这座鸟台子拆掉!”
    “他们”者,当然是指把包老四,郝老八带走的十一、十二、十三,也可能另有其他同党。
    白门旗一拧一字横眉,一声不哼地背起胡必扬的尸身,向台下飞落,向左侧飞掠而去。
    孙百幻双目通红,满面杀气,双手一接腰间一甩,就是大把“丧门钉”射向那二十四个锦衣大汉,也等于打向那班美人。
    可怜的是那班美人儿,几曾见过这种吓死人的场面?
    她们早已停了手中乐器,有的掩面哭泣,有的已吓昏过去,都是花容失色,瑟缩抖颤地互相挤在一块。
    那班“乌师”与俏环,同样面无人色,还忙着抖着手,给吓昏过去的姑娘乱捏“人中”,捶着背,乱成一片。
    孙百幻一出手,那二十四个锦衣大汉同声怒喝!
    有五六个翻掌吐劲,把“丧门钉”震落。
    有三个已腾身向孙百幻飞扑,一个怒骂:“你这厮,敢胆破坏台规?”
    当先扑到!
    孙百幻是在暴怒之下,只想杀人泄忿,激出那个“暗算”胡老大的人。
    人家不找他,他还要找人,一见对方扑到,厉笑一声:“越多越好!”
    双挥掌,猛推而出。
    当头扑到的一个锦衣大汉也已吐掌,一声闷震,那个锦衣大汉被震得翻落台上,几乎仆倒。
    另两个锦衣大汉已一左一右向孙百幻扑来,一个笑骂道:“不怪你们胡老大没用,你也跟着你们老大去吧!”
    孙百幻双掌震退一个更不搭话,身形腾起,飘忽如烟,在半空连抖两手,那两个锦衣大汉惨叫着,垂直栽落台上,滚动了一下,不动了。
    孙百幻怪笑一声,凌空直向台后扑去。
    那二十二个锦衣大汉哪里容得,四人齐出,横空截击。
    猛听台后一声厉叱:“滚!”
    孙百幻好像断线风筝,翻翻滚滚地被震飞回来。
    一声哈哈道:“你该回去了!”
    大家尚未看清,美少年已经立身台上,一掌托住孙百幻的背,略一转掌间,孙百幻的身体就像转磨一样旋转起来。
    那二十二个锦衣大汉都停住身形,仰面看着。
    却未见台后另有人出面。
    美少年托着孙百幻,仍是旋转得飞快,却移步向“双钩客”等走去,哈哈笑道:“你们该住手了。”
    “双钩客”正在杀得眼红谁也停不了手,也无法停手。
    美少年沉声一喝:“谁不住手,我就对付谁!”
    这句话,真有威力,那四个台主不约而同地同声大喝,兵刃劈风,身形疾转,以“夜战八方”,猛逼对手,飘身后退。
    “双钩客”等同声怒吼,腾身进扑!
    不料,“双钩客”首先猛把“千金坠”下沉。
    原来,美少年一抖手,把孙百幻向“双钩客”抛去。
    被抛出的孙百幻,仍在不住的打旋。
    “双钩客”瞥见,只好稳住前扑的身形,右手钩交左手,反臂一抄,先把孙百幻拦腰挟住落在台上。
    另外三人,却先后“扑通”地栽落台上,兵刃脱手,伏地不起。
    却是美少年左手折扇连指几下,“独行客”等三人就栽落。
    “双钩客”吐了一口气,转身面对美少年,怒嘿一声:“朋友,你要……”
    美少年一挥折扇,接口道:“我要你们快走!”
    “双钩客”吸了一口气,狞声道:“朋友果然高明,咱们自认不及,算是栽在扬州,请留个万儿,咱们拔腿就走。”
    美少年淡淡一笑道:“少废话,你们还是快去救治自己人要紧,迟了就多死几个,本来,你们扰乱了花会,把娇滴滴的美人儿吓得这样,依我脾气,非把你们全部杀了不可,因为你们今日已够惨了,免得再吓了美人儿,才叫你们快走,别不识好歹,再多说一句,我就要不客气地下手了!”
    “双钩客”惨笑一声道:“好!后会有期!”
    收起双钩,左手挟着孙百幻,刚向“独行客”走去。
    美少年折扇轻挥,“独行客”等三人身形抖了几下,自行站起。
    美少年嘴皮微动,却以扇遮唇,好像是要咳唾。
    不知怎地,“双钩客”等本是满面狞厉愤怒,倏地,神色惨变,看了美少年一眼,如斗败的公鸡,一言不发,低头下台,狼狈而去。
    美少年看也不看那些锦衣大汉一眼,缓步走向美人们面前,轻摇折扇,曼声笑道:“卿等别怕,凶徒都被我赶走了,焚琴煮鹤,真煞风景,你们好好地进去歇着吧。”
    就在这几句话声中充满了无限体贴,柔情蜜意,洋溢言表,宛如多情夫婿,深闺温语,抚慰爱妻,怜香惜玉,叫人听了,全身好像被熨斗熨过,说不出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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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神功慑强敌
    台下那多人,都有“温暖”的感觉。
    听在她们耳中,更是有莫明其妙的受用。都星眸水漾渐渐定过神来。
    那二十二个锦衣大汉,没有一人敢向他作何表示。
    只有两个迅速地把刚才那两个被孙百幻用“无常索命针”打中死穴的锦衣大汉挟起闪入后台。
    美少年悠悠地轻叹一声,充满了歉意道:“都是我不好,如不是小生向那位……总台主乱出主意,请芳卿等出台献艺,何致受这些惊吓?小生至感不安,只好一揖谢罪。”
    说着,一收折扇,潇洒地向她们徐徐一揖,姿势从容,美妙,口中还道:“各位娇娇恕罪……小生这厢有礼了。”
    坐在前排的美人首当其冲,被他这么一揖,逗得又好羞,又好笑,都红了脸儿,有的以袖掩脸,有的偏转身去,其他的,也低下了头,以袖掩口,忍住笑。
    台下可乐了,由紧张骤变轻松,有人哈哈笑了起来,有人叫好。
    后台扬起一声:“姑娘们应该回礼才对。”
    她们一听,是么,大家本就对他有好感,被台后的人一言提醒,却半羞半喜地先后盈盈立起,向他福了一福。
    靠近前面的,还娇声道:“不敢当,奴家有礼了。”
    有的含羞带笑,明眸飞闪,对他偷瞟,迷人娇态,叫人心痒,也叫台下的人又羡又妒。
    美少年满面堆欢,一双桃花眼,深情地一溜转,顿使她们都有“他在看我呢”的感觉。
    他的目光,却深深地向后排两个半垂螓首,始终未抬头看他的美人凝注了两眼,目光飞闪,笑吟吟地一收折扇,道:“各位芳卿,请坐好,不知哪些幸运儿,能消受卿等艳福?小生告退了!”
    欠身退后两步,霍地回身,面对台下,朗声道:“各位请吧。”
    潇洒地摇着折扇,便走向台口,似要下台了。
    那班锦衣大汉都在发怔,却无一人开口。
    猛听台后一声劲咳:“公子请留步。”
    美少年闻声一怔,止住下台之势,转身回顾,道:“是哪位招呼小生?”
    台后沉声道:“先谢过足下维持本台继续下去之情,足下惊才绝代,国士无双,为何老是空手下台,难道这多女娃,竟无一使足下当意……”
    美少年轻声一笑道:“尊驾是谁?何不当面指教?”
    台后一笑道:“足下何必王顾左右而言他?咳声相闻,何必见面,我在恭聆高见。”
    美少年哈哈笑道:“阁下言重,恰恰相反,众美毕陈,群花争艳,皆是人间绝色,一代天香,只惜小生命薄,无福消受,只好让贤了。”
    台后讶声道:“足下何意?令人不解。”
    美少年顿脚一叹:“舍下,已有糟糠……”
    台后接口笑道:“足下错了,我辈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事……”
    美少年忙摇手道:“各人情况不同,家丑不足为外人道也!”
    台后高声道:“却是为何?”
    美少年失声道:“家有悍妇,不容二色!”
    台后大笑起来:“笑话了,堂堂男子,何能惧内?”
    美少年似乎一惊,折扇坠落台上,忙俯身拾起,苦笑道:“古人‘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诚不欺我,小生一想到悍妇狮威,乃不觉折扇下坠……”
    台下哄堂大笑。
    那班美人儿也婀然一笑,百媚俱生,都向他盈盈注目,大约觉得他真有趣极了。
    台后哈哈大笑道:“真是奇闻!以足下之高明,尚受制于令正,可惜令正未来,不然,倒可使天下英雄,大开眼界,我们再晓以大义,我不信以天下之大,无人能使令正点头俯首?哈哈,可能足下夫纲不振,外强中干吧?”
    这一招,不但损,而且刁。
    天下男人,谁愿受此“轻视”,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更是难堪!
    果然,美少年勃然色变,折扇一收,敲在左掌心,仰面狂笑道:“阁下,欺人太甚,辱我太甚,请出一会。”
    说着,人已向台后移步,是只等台后的人一出,他就要“讨教”了。
    台后笑道:“足下息怒,我不过据理推测,想当然耳,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容妇人骑在头上?除了此道不行外,无惧内之理,足下如无丈夫气概,是君家私事,外人无法置喙,就请火速回府,甘隶妆台伺眼波如何?”
    美少年玉面涨红,目射厉芒,沉声喝道:“阁下住口,如再不出面,勿怪小生无礼,要拆台了!”
    台后一声大笑:“足下不肯承认,也就算了,何必相逼,这是足下私事,自己明白就是,我们岂敢相强?尊夫人既如此利害,如向我们兴师问罪,说我们以色相诱,我们也承担不起,就算我失言了,足下请便。”
    美少年厉笑起来:“阁下实在高明,小生十分佩服,看来,我要去此辱,非试个明白不可。只是,小生个性古怪,如不要,就不二色,除了拙荆外,谁也不能动我之心,如要的话……”
    折扇向美人们一扫,大声道:“就要全部给我,阁下敢不敢一赌?”
    台下起哄了,叫喊不绝:“快赌!快赌!”
    “快出来睹呀!”
    众女子先是一惊,继之大羞,个个低下头去。
    台后冷笑一声:“足下,我已再三忍耐,为何不知好歹?以天下之大,英雄之多,还怕没人上台夺美吗?足下便是英雄,死要面子,以为我不敢赌?”
    美少年大喝一声道:“你敢,就站出来!”
    台后怒笑一声道:“如何赌法?”
    美少年吸了一口气,桃花眼涌起红丝道:“由你出注好了,便是赌六阳魁首,小生也一句话,你敢吗?”
    台后冷声道:“有何不敢!只怕空劳神女意,为雨傍高唐!足下连令正一人也应付不了,何能消受这么多国色天香……”
    美少年怒叫一声:“匹夫利口,气煞我也!给我滚出来……”
    话未落,人已向台后飞扑,比电还快。
    那班锦衣大汉同时色变,即使想阻截,也来不及了。
    只听台后轰轰巨震,一声冷笑道:“足下只会仗着一身外强功力欺人吗?谁怕你,出去就出去!”
    话落了,一条人影飞射而出。
    美少年如影随形,也跟着飘落,只说了一声:“好!难怪阁下嘴皮损人,果然也有几手,就这样办吧,我依台规选美,就以阁下为对手,如何?”
    全场注目,只见出面的台后人,一身银灰色的长衫,连头套住。露出双目,连五官也只可看出凹凸,当然不知俊丑或年纪大小。
    只见他负手而立,好不冷傲,冷峭地哼了一声道:“也好,我就与你赌一赌,但足下必须先做到二件事!”
    美少年仰面道:“说!就是二十件,小生也当一回事!”
    银衣大汉道:“第一件,依照台规,你必须先赢了我,才能谈到你应得的彩头,是吗?”
    美少年嗔怒道:“这何须说,废话!”
    一顿,目光扫向台下,摇着折扇道:“大家请听,如小生不能在三十招里赢这位‘台主’,小生立即自拍天灵,以示知耻!”
    银衣人大声道:“你如能赢我,当然可得一位美人,可别妄想全数照收。”
    美少年哼道:“我本来,一个也不要,是你辱我,我就非都要不可!”
    银衣人沉声道:“已早有十八位名花有主了,十二钗已……”
    美少年截口道:“废话,小生如高兴,可以向另外十九人打个招呼,不干你的事!”
    银衣人哈哈大笑道:“说实话,你难道以为别人肯听你的?愿把到手的娇妻转让给你吗?”
    美少年淡淡一笑:“这又算得什么!是命要紧?还是女人要紧?”
    银衣人一震道:“好小子,你真想横刀夺爱,抢别人的人?人家可都是大英雄呀……”
    美少年不耐道:“这是我的事,只说你的第二件什么事?”
    银衣人大喝道:“好吧,你如想再要一位美人以上,就必须打败我后,当众问大家,有没人向你争夺?如果有人出头……”
    美少年大怒道:“原来如此,你放心好了,我替你说了吧,如我赢了别人,可以得一位美人,再看大家有谁不服?只管上台,如小生能赢了别人,就可由我再选一位,由此类推,只要我没有对手,大家都没话说,所有的美人就全部归我,是不?”
    银衣人一挑大拇指,叫道:“对!你小子想得好,以为台下无人吗?我替你担心,凭你小子再狂,也当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美少年刷地一收折扇,冷笑如刀道:“本公子已忍耐太久了,你永远闭口吧!”
    折扇入袖,衣袖一展,好像拍打灰尘似的,一摔水袖。
    银衣人笑声立止,好像被水袖摔出丈外。
    美少年轩眉一笑:“还算不错!你也可算是道上一等身手,可惜碰到本公子,又出言不逊,是你活该倒霉,让你尝尝本公子的味道,知道辱人的结果也好!”
    话落,身如行云,向银衣人连挥二袖,口中道:“第四招了!”
    银衣人目射寒芒,透出惊怒,双掌疾翻,连展三掌,阵阵奇寒酷热,两种相反的狂风如山涌出。
    只听一阵破竹的声息,巨大的台柱起了一阵震撼。
    银衣人竟连退三步。
    美少年倏地哦了一声:“我几乎忘了!”
    话落,身形骤退,已到了那班美人面前,他一挥折扇道:“有劳芳卿奏乐,各献所学,看小生为卿等赏心悦目,保证芳心大悦。”她们不由自主地含笑点头,笑声又起。
    向银衣人一招手,叫道:“到那边去,免惊美人!”
    人已向空处掠出七八丈。
    银衣人目光连闪,仰着面,好像在想起一件什么事?
    其实,他正向吊台急促传声:“此子十分利害,奴才恐怕……不好应付?请示如何?”
    福康安斩钉截铁地道:“你表现极好,只管全力以赴,不论成败,都是一大奇功!”
    银衣人传声道:“谢过贝勒,尚仗照拂!”
    福康安疾促传声:“你快点!免他起疑!我们都在看着!”
    银衣人定定神,一低头,似想到了要想的事了,疾如飘风,也向美少年掠去。
    美少年轻摇折扇,十分悠闲地看着他,淡淡一笑:“可是向天求救,祈告老天,留下你一命是吗?只要向本公子认输,自己打十个嘴巴,见血露牙为度,再磕三个响头,本公子就放过你。”
    银衣人暗暗心惊,迅忖道:“这小子好狡猾,难道他已知道‘上面’的秘密?表面上是怕使那些小娘们受惊,移到这边来却是远离了吊台下,莫非他已知道上面有……”
    对方说得好刻薄,能接受吗?只有一拼了,反正已经“请示”过啦。
    他刚才已被美少年一连四袖,震得血气上涌,急于调匀真气,故意呀了一声道:“本台主倒几乎忘了,你小子尚未照台规报出姓名,师门来历呢。”
    美少年失笑道:“废话,你是明知故问,无非想换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你只管调息,本公子对付你,游刃有余!”
    银衣人暗叫道:“好利害,看来,我今天真要走亥字运了!”
    一咬牙,怒喝道:“小子胡说!岂能说了不算……”
    美少年笑道:“好!小生姓吴,名念祖,出身滇南‘九灵庄’,即是少庄主,够了吗?你请吧!”
    银衣人心生寒意,暗忖:“是不错了!难怪这小子张狂,小小年纪,竟能强过自己几十年修为……”
    当下,喝了一声:“小子接招!”
    双掌一扬,十二成功运足,吐劲。
    美少年笑道:“本公子就让你先尽力施展,如本公子一还手,你就完了!”
    话声中,两袖一并,好像拱手,一分之间,裂帛有声!
    银衣人双掌力道,好像石投水中,被对方双袖一分,就把他的力道托向两边,激起数丈奇寒灼热狂风。
    银衣人一咬牙,心想:“如果我不下棘手,非败不可!虽说已诱这小子入壳,如败在他的手下,到底不光彩,至少要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吃,才算虽败获荣……”
    毒念立起,故意作拼命之势,全力发出三掌。
    美少年连挥三袖,口中笑道:“第八招了!本公子让你十招,二十招内就要下手了!”
    银衣人更是心惊,又是一阵破竹震耳声息,三记猛烈掌风,皆被少年袖风破掉。
    银衣人杀机更急,猛向后撤身二丈,好像是被对手袖风震退,左手一封门户,右手已探向襟底——
    美少年目光一闪,大喝一声:“你别自讨苦吃!兵刃、暗器,不足挂齿,任何神功,由你发挥好了……”
    人已到了银衣人面前。
    快得目不及瞬!
    银衣人大喝一声:“好!”
    双脚交叉飞出,正是“无影穿心脚”。
    肩不沉,腰不曲,出脚如电,却是左脚踢胸,右脚踢腹。
    美少年又似拍灰尘般右袖齐胸向下一摔,笑道:“这算什么?”
    银衣人仍是情急应变的发招!
    对方大袖一扬,他就半途收脚,闪电般倒纵八尺,再一顿脚,腾空而起,狞笑一声:“小子看清了!”
    他已利用纵身腾空的空隙,右手由襟底探出一把“黑青落神砂”,运足罡气,向对手打去。
    同时,左手沉肘、缩肩、推动绷簧,刷地一声袖口张处,射出大蓬灰色蓝光!
    美少年哼了一声:“找死!饶你不得!”
    左袖一遮头面,向外一拂!
    右手刷地一声,又由袖底打开了折扇,潇洒地一摇!
    银衣人的大蓬“落神砂”全被他左袖拂落台上,台面立时斑驳大片,好像烈火烧过。
    右手折扇摇处,百十支“百孔黄蜂刺”在美少年面前三尺突然倒射!
    全部打向由半空下坠的银衣人身上,而且更快更迅厉。
    银衣人惊哦一声,双掌疾翻,打出两股寒热狂风,把还敬回来的“黄蜂刺”再反震回去。
    不料美少年折扇连摇,被银衣人反震的“黄蜂刺”竟分成三层,再向银衣人射去。
    银衣人手忙脚乱地,总算已落身台上,双掌连翻,人也向后倒射。
    美少年冷笑一声:“原来你有不少玩意,本公子也不耐了,就算十招吧!”
    “吧”字刚落,身如幽灵,连晃几晃,竟到了银衣人背后。
    银衣人是向后倒射,脚刚落地,右手已再探襟底,竟似不知对方已到背后?
    台下人也是看得眼花,到底旁观者清,一看美少年竟会在银衣人背后现身,性急的忍不住脱口叫道:“到了背后了……”
    银衣人右掌一伸,托出一物,刚狞笑出声,猛感不对!
    对面已无敌踪,刚霍地旋身,左掌出阴手,向后扫出。
    美少年如影随形,紧贴在他背后,随着他旋身。
    银衣人一掌落空,立知不妙,刚叫了一声:“我认输……”
    有掌一空,掌心托住之物已被美少年隔空伸手抓去。
    另一掌已贴在银衣人背上,抓住一物的左手已按在头顶,笑道:“不怕你不认输,你这个玩意把他压进你脑壳,好舒服的?”
    银衣人倒抽一口冷气,全身好像脱力,骤然要软下来,抖声急叫:“请留情……”
    美少年冷笑道:“你刚才为何不留一点情呢?罢罢,平生误我是多情,这个小铁蛋,你自己吞下去尝尝味道如何?”
    银衣人一头冷汗,全身一抖,还未及开口,美少年的一手已按在他嘴上,冰冷的硬物如石,已塞入他口中。
    银衣人惊魂出窍,他再狠毒,也凶威全敛束手待毙!
    美少年好像是对他耳语:“原来是你呀,果然有几手玩意!放心,我控住了绷簧呢,也想留着玩玩,算是此行纪念……就随便意思一下吧……”
    话未落,银衣人已惨哼出声!
    美少年竟把他罩着领面的银色布套裂开,掌上暗用阴劲,已把他满口牙齿震脱,奇痛攻心,满口是血!
    美少年把他一推,推着走,面对台下,却是一张一边黄如土,一边白如骨的怪脸。
    加上嘴角滥血,就成了中间红了。
    台下大声叫好喝彩。
    那班锦衣壮汉脸都吓白了,却是个个目瞪口呆,如泥塑木雕。
    美少年大笑道:“各位,看到了吗?小生可不必自拍天灵了,这匹夫,嘴太坏,所以小生把他的拘牙拔光……”
    台后扬起一声大喝道:“足下已经赢了,请手下留情!”
    却是两个老者,紧绷着脸,由台后飘身掠出。
    大家只见银衣人连张嘴,面上抽搐着,冷汗如豆滚落。
    美少年执住他的右手,哈哈笑道:“真不好意思,既然有人讲情,就留下一半,阁下好好地去把狗嘴洗干净点,多练练左手,一样可以拿筷子夹莱的!”
    说罢,放了手,把银衣人往两个老者面前一推,笑道:“看在二位面上,小生只好认了。”
    银衣人一声不响,低头向台后窜去,真是丢人丢到家,无面目见人。
    谁也不知道在执住银衣人右手时,已把他的右手五指像剪菜一样各剪断了半截,没有一点声息。
    撤手时,水袖已下来,掩去了银衣人的断指及血,他自己一偏身间,已把五截断指收入袖底,掌心的血,也在袖中自行擦拭了。
    那两个老者互看了一眼,一个拱手道:“足下高明,好教老朽佩服,已经赢了本台主,请足下指一位姑娘。”
    美少年笑道:“小生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交了桃花运,推也推不掉。”
    缓步走向美人面前,作倾听乐声状,蛮悠闲地,啧啧称赞:“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场第一部,岂止琵琶弹得好?简直个个都是值得请白居易再各填词一首!”
    负着手,走过来,走过去,频频地看着她们,把她们看得乍羞乍喜,都有望他一指之意。
    他的游移目光,停注在最后一排的两美身上,左看、右看,她俩并未看他,一位吹笛一位吹箫,似乎在自顾按指排韵,根本没把他放在眼中。
    他嗯了一声,向二位老者笑道:“坐列金钗十二行,这二位姑娘,小生想……”
    左手老者接口道:“正是,吹笛的十二钗已有主么……”
    美少年望着向吹箫的一指道:“就是这位好了,美人吹箫,别有风韵,使人未曾……”
    右手老者点头道:“足下真好眼力,这位姑娘就是十一钗,本安已……”
    美少年拱手道:“我已看到,别人无福消受,便宜了小生了,哈哈。”
    左首老者举手道:“请入后台稍歇如何!”
    美少年仰面道:“不必了,只玩了十招,实在乏味,小生有言在先,该向大家打招呼了,能有好对手,才是大快事。”
    人已大步走向台口,一双桃花眼,细眯着,向三面缓缓地扫视一遍,朗声笑道:“各位,小生有礼了,为争一口气,顾不得冒犯天下高明,哪位仁兄不吝指教,小生整襟恭候。”
    说罢,真的端端衣襟,拂拂衣袖,折扇又一展,摇起来了。
    台下鸦雀无声,你看我,我看你,又四面张望,想看有谁上台去?
    真使大家失望,半响,不但无人上台,连接腔的都没有。
    显然,美少年刚才露了几手,已经镇慑了全场!
    不懂武功的,固然莫明其妙,只知道这个美少年本事很大罢了。
    如是道上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刚才已经看过了,银衣人有多高功力,多大能耐,虽不全知,多少也有个谱子。
    美少年在台口却负手如散步来往,走来走去,不时又摇摇折扇,一连招呼了几次,仍是无人上台,他就不开口了,作倾耳聆听众美献艺状。
    那两个老者,神色木然,不时互看一眼,沉着脸,不吭声。
    郑思明双眉打结,似在沉思。
    常修忍不住低声道:“老二,你看,曾震天和霍平天都公然出台亮相了,连姓石的也吃了大亏,这小子可真不简单,你可想到他师承何人?有破解之法?”
    郑思明摇头不语。
    王思古道:“老二,我越看越糊涂,先以为那小子真是怕老婆的都元帅,不是为色而来,谁知姓石的狗头,竟把他激出狐狸尾巴来了,以你看,这小子到底是打什么鬼主意?”
    郑思明开口了:“我正在分析,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故作姿态,为了出风头,耀武扬威,当众出头露脸,顺便想满足好名而又好色的私欲,他不是自承姓吴吗?十九是吴逆的孽种料……”
    王思古道:“如此,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了?”
    郑思明道:“如他只是为了名与利,加上色,既已如愿以偿,就会满载而归,这不算什么,不过显得‘九灵庄’的利害罢了……”
    顿了一顿,沉哼道:“如果他们是针对弘历而来,必然人手不少,为何打草惊蛇呢?他已折了石磊!你想想,以姓石的地位可说是弘历数一数二的走狗驯奴,不值他十招一击,弘历能不惊心戒备?岂非失策?”
    王思古道:“有理,所以我说越看越糊涂啦,以此子之能,便是我们上台,也未必能有把握,那如何是好?”
    常修道:“管不了这么多!如这小子是为报祖仇及抄家株连之恨,当为仇而来,他尽可下手,功成不必在我,我们还要帮他一手才是,如果是另有卑鄙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不能姑息养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有先全力把他干掉!”
    郑思明道:“我认为,弘历君臣,一定会对付这小子,我们大可坐山观虎斗,再看下去!”
    顾一鸥摇头道:“不可能!即使他们有此心,也无此力,连石磊都不行,其他可以想到……”
    常修接口道:“他们还有火枪队!”
    顾一鸥点头道:“这是唯一可用杀手,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们是不会妄动的!何况,以那小子功力而言,除非打他一个不妨,如他有备的话,火枪队也未必有十分把握。”
    王思古道:“那末,谁也把他没办法了!真是气人,我们费了多少心血,苦等了这么多年,就这么罢了,太不甘心!”
    郑思明道:“谁说就此罢了?我想,戚老大一向深谋远虑……”
    顾一鸥截口道:“恐怕不行!我们也没有想到‘九灵庄’这一班人马会来!更未料到这小子如此棘手,大大出乎估计之外,戚大哥再高明,也无法在意外中匆促有所对策!”
    常修道:“那小子刚才已指定要红儿了!等得‘花会’结束,难道叫红儿和真儿一溜了事?恐怕不妥吧?”
    顿了顿,常修又道:“何况,为了大计,两个丫头不惜受尽屈辱,就是为了查证弘历的停身实地,能利用机会接近,一击成功……”
    郑思明截口道:“不必担心,红儿与真儿都很聪明,必有应变脱身之计……”
    顾一鸥蹙眉道:“老二,我认为这点最可虑!就因为两个丫头太聪明,个性又强,如果她们不识利害,不甘无功而退,却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郑思明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早已想过,必要时,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也得把两个丫头保护脱身!”
    台上,由于太久的冷场,吴念祖已不耐烦了,也不知是他存心表示轻视?抑是兴头已过,不起劲了,懒洋洋地伸了一下腰,折扇一收,向曾天泽,霍天恩二人斜睨着道:“真是遗憾,莫非天下人,没有一个来扬州的?也许是想‘考验’一下小生是不是‘大丈夫’?好吧,小生想歇息一下,请问能不能先选一位陪伴小生?”
    曾霍二人互看一眼,对他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
    吴念祖仰面道:“怎么样?是否二位有什么碍难之处?那就请二位台主陪小生玩玩,以遣此良宵如何?”
    真是滑头,话中带刺,不显痕迹。
    因台下这多人,竟无人敢于上台,如此拖延下去,实在叫人失望难耐。
    那么,只好由台主“敬陪”了。
    曾霍二人当然也知道自己有多大道行。
    以他二人平日心性,根本不会把这小辈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却大不相同。
    他们亲眼看到吴念祖的莫测身手,以“阴阳圣手”石磊之能,尚且被他当作儿戏,生杀予夺。
    曾霍二人自己估计,即使一身所学,与石磊各有千秋,但决高不出石磊多少,如果“答应”陪吴念祖玩玩,以他二人身份,必然是以一对一,简直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把老命当儿戏了。
    这一玩,小则栽在这里,又在弘历眼皮下,这个人哪里丢得起?大则把老命一下玩掉。
    毕竟曾天泽反应得快,沉声道:“请阁下谨守台规。”
    吴念祖一怔道:“还有什么规定?”
    曾天泽道:“第一,台下各方英雄,可能随时上台,未到子夜封台之后,阁下没有提出这种非份要求的权利……”
    吴念祖怒道:“小生已经中了一彩,即是已有一美人属于小生,为何说是‘非份’?”
    曾天泽道:“第二,即使无人敢于应战,阁下也须等到封台后才可表示意见。”
    吴念祖淡淡笑道:“就算你们有理,但小生请二位赐教,以免这样死气沉沉地叫人只想睡觉,也算是犯规吗?”
    曾天泽老脸一红,笑道:“老夫是说如果台下各方英雄确实无人敢于上台的话,在封台结束本次花会前,老夫当义不容辞,与阁下玩玩。”
    显然,老贼是想刺激台下的人出手,四平八稳,如果真正无人下台,拖到快到子夜时再说。
    吴念祖长吁了一口气:“好,一句话,反正快到三更了,小生十分遗憾罢了。”
    曾天泽目注台下,高声叫道:“大家听到没有?各方英雄,都成了狗熊了吗?”
    这句话,说得很重,充满了刺激的火药味。
    吴念祖刚一轩眉,叫道:“小生并无小看天下英雄之意……”
    话未了,台下一条人影,由人丛中如箭升空,拔起丈许,双臂一振腰脚屈伸间,已划空五六丈,一式美妙的回旋,落在吴念祖面前。
    有人打破了僵持的局面,台下当然表示起劲。
    连曾霍二人也目光飞闪,大有面上飞金之概。
    因为来人露了一手罕见的轻功,名为“星垂平野”。
    霍天恩向曾老大传声道:“老大,他起身时可是峨眉派的‘列子御风’?下落时,可是南岳失传的‘雁落平沙’?”
    曾天泽只一点头,移进三步,向来人一抱拳,笑道:“阁下不负众望,身手奇高,真是英雄本色,请依台规报名。”
    吴念祖也是面上掠过一抹惊愕,旋即拱手笑道:“足下先声夺人,吴某真有快慰平生之感……”
    来人气定神闲,微微一笑,目注吴念祖,沉声道:“阁下就是台主?”
    吴念祖道:“不是!”
    来人一扬眉,下巴一抬道:“那么……”
    曾天泽接口道:“刚才大家都已眼见耳闻,阁下何以多此一问?”
    来人震声大笑道:“实不相瞒,区区本已元龙入梦,高卧百尺楼,只为‘秋’色恼人睡不得,刚刚来看热闹……”
    曾天泽接口道:“原来如此,老朽可再奉告大概。”
    来人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台下已经不耐,不知是谁,乱嚷道:“要打就打,哪来这么多罗嗦。”
    来人似乎在循声找人,面对台下大家方看清楚了,都是一阵惊愕。
    只见此人一半面白如玉,娇嫩如桃花,姣好如少女,由鼻部正中,笔直划分,另半边面,却是淡蓝色,在灯光下泛出青气,有点阴森慑人。
    这个“怪人”,却始终向台下扫视着,好像查出什么人?以刚才那句叫声来说,不过是有急性的人表示不耐烦而已,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
    曾天泽干咳一声,自顾把吴念祖刚才的意思扼要述说了几句,又加重语气道:“只要阁下有自信,老朽等也愿援吴公子的例,听凭高见。”
    显然,这老贼要“扇火”了,意思是暗示只要你有本事,能赢了吴某人,你也可以任意发挥,要如何就如何。
    吴念祖刚一轩眉,桃花眼中异光一闪,向曾天泽看来。
    那“怪人”果然似已闻言心动,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果然有趣,不负此行了!”
    目光如电,迅扫过四面,使人心头一紧,好像他这一眼之下,每个人都被他看到了!
    曾天泽沉声道:“当然,听凭尊意,老朽无不从命。”
    “怪人”扬声一笑:“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区区既已上台,就不管对手是谁,这叫当‘人’不让,此人非彼‘仁’也,乃是为了这些美人!”
    拱手向美人们一揖,续道:“区区之志不大,条件也不高,事无不可对人言,决不矫情,寡人好色,寡人好吃,如果侥幸得手,除了所有的美人,照单全收,所有的黄金彩头,全部笑纳外,久闻天下美味,也在扬州,而天下名厨,又多在扬州大富豪门,敢请另外把扬州各位名厨见惠,以快口福,于愿足也,别无他求。”
    他这一番话,把台下的人听得眉飞色舞,爆出如雷叫好之声。
    曾天泽目光连闪,心头狂喜,仍故作严肃道:“一句话,阁下如有本事,大家可以作证,别说这些小小条件,就是再加十倍,老朽一力担当答应,只怕……咳咳……阁下最好先估计一下……”
    吴念祖已刷地一声,展开折扇,轻摇一下,冷声道:“何必废话,请吧!”
    那“怪人”一摔左右“马蹄袖”大笑一声道:“好,人生最痛快的事,莫过于玩天下之绝色,享天下之美味,雄天下之财富,竟能无意中得之,大奇,好极,妙极。”
    吴念祖折扇一收,沉声一笑:“阁下真有如许自信?”
    “怪人”笑道:“你明白就是,在区区看来,阁下不过朽木腐虫,区区举手之势,立成碎粉!”
    吴念祖怒笑一声:“好,阁下请。”
    人已潇洒地移开了脚步。
    刚才吴念祖狂不可当,现在,却轮到这“怪人”骄不可言,两个目无余子,不可一世的人碰头了,看气势,竟是后来居上,吴念祖先落了下风。
    为何?除了曾霍二人有点明白外,只有吴念祖与“怪人”心照不宣了。
    因为,刚才吴念祖三摇折扇之际,扇面已满布罡气,三扇都是向“怪人”扇去。
    在吴念祖罡气一扇之力下,便是石人,也会成为碎屑,一般江湖人物,无不当之立毙,或被扇飞数丈。
    可是,那“怪人”只借一摔“马蹄袖”,就卷起如山的潜力,把吴念祖一连三扇之罡气全部化解,连衣角也没飘动一下。
    吴念祖立时心中有数,知道遇到了罕见的劲敌,看对方年纪,大不了自己多少,一面心生毒念,一面还得故作从容。
    他是极深沉狡诈的人,从来说得好,恶人就怕恶人磨,他狠,碰到比他更狠的人,也不得不傲气一挫,狂态尽收。
    因为,在面对大敌之下,他知道,如果再在嘴上发强风凉就不智了。
    如大话再说,赢了固然锦上添花,但感于自己刚才一狂,就惹来这个硬家伙,如果再狂,可能二而三,也不知台下到底有多少如此高手,岂非自讨苦吃?
    如果不幸失手,那就灰头土脸,栽到家,不但大欲落空,连刚才已得到的风光,也马上变成最大的讽刺。
    因此,他只有暗凝神功,准备在手上求证明白,只要能占上风,等下再由嘴上加利讨回不迟。
    他活动身形,是想先以静对动,弄清对方门户再说。
    他知道,以对方刚才已露出的两手,至少非几百招才可分出高下,如妄想冒险出奇兵取胜,乃犯大忌。
    他一面移步,一面已借折扇收卷间以独门传音招呼同党,授以应变机宜与万一打算。
    “怪人”仰面一笑,也“散步”似的活开了脚步。
    台下目光,一致集中在他二人身上。
    连那班美人也充满了好奇与惊讶的心情,全神注意他俩,也忘了害怕,几乎忘记了手上的乐器。
    十一钗和十二钗正在悄声交谈,喁喁不绝,目光凝注,也不离二人一举一动。
    连吊台上的弘历等也被这“怪人”吸住眼光,忘其所以。
    只有福康安目光连闪之下,靠近弘历几乎是耳语道:“请皇上速回驾,奴才已看出兆头不佳!”
    恰好,正当“怪人”向上一笑,把弘历吓了一跳,忙道:“根据什么?”
    福康安低声道:“据奴才的观察,除吴家孽子意外赶来,功力奇高,已略知虚实外,刚上台者,至少一身所学不在吴某人之下,以此罕见高手,别说年青一辈中毫无所闻,便是逆党‘八友’,也未必有此身手,其他门派当然更没有,不论他们胜败如何,皆恐惊了皇上,奴才只恨天下之大,竟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为免万一,只好请皇上火速移驾!”
    弘历颔首道:“说得是,好像石磊曾提到姓戚的有一门下名叫什么的……”
    福康安接口道:“名叫卜星楼,奴才已略知此子情况,虽可称年青一辈中的特出人才,但绝无如此身手。”
    弘历沉吟了一下,决然道:“朕躬自有主张,你们只管放心,孤非看个结果不可,也不虚此次南巡本意。”
    福康安心中大急,促声传声道:“皇上保重……”
    弘历挥手道:“不必再说,孤自有主张!”
    福康安目注三喇嘛,转扫了“三勇士”一眼,传声道:“三位国师,额布,你们立即准备护驾回预定‘行宫’。”
    三个喇嘛和“三勇士”一怔,“三勇士”立即后退三步。
    三喇嘛对看一眼,“天龙”一点头,转向弘历座前,刚沉声叫了一声:“本座有请……”
    弘历一摇手,道:“国师请退,仔细看这二人身手,到底是何路数,朕躬也好开开眼界……”一拂袖,目光移注下面。
    “天龙”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好向福康安苦笑一下,表示“无可奈何”。
    福康安一耸眉,凝聚玄功向下面呆立逼视的曾天泽传声道:“曾老,来人为何不按台规报名?”
    曾天泽一震,“曾老”之称,还是第一次入耳,也许是福康安第一次对他如此“礼遇”,吸了一口气,扬声道:“那位朋友且慢!尚未闻阁下报名,老朽洗耳恭听了。”
    吴念祖不屑地冷视了他一眼,那意思,表示对曾天泽的“无知”而蔑视,人家不会随口敷衍了事?何必多此一问。
    但又不便说什么,反而想看对方如何说,准备能下手时就趁对方答话分神之际猛下杀手!
    那“怪人”一顿,立定身形哦了一声道:“区区几乎忘了,这正是成名亮号的大好机会!岂可当面错过?”
    曾天泽忙道:“正是,老朽亦即此意。一举成名天下知,大好机会!”
    “怪人”大笑道:“好一句‘一举成名天下知’!雁过留声,人死留名,区区‘卡怀明’字‘无上’,号‘心来’!”
    要他报名,想不到,就是一大堆,连字带号都亮相了。
    十二钗一怔,自己念着:“卡心来?卡怀明?卡无上?”
    十二钗先是一恼,继之一喜,嫣然一笑:“难道是……”
    一顿而止,又自摇摇头自语道:“不可能!真奇怪!真奇怪!想不到人外有人,我们以为他已是天下同辈之翘楚……这姓吴的坏蛋一露面,就使人大出意外,看这姓卡的,似乎更莫测高深?”
    十一钗闷着头,不作声了。十二钗目光四扫台下,似想发现什么?
    谁也没注意她二人的反应。
    曾天泽已沉声道:“大名已经震耳,请问师承,年籍。”
    “怪人”哈哈笑道:“家师本号‘无名老人’,因心怀‘日月’,一片‘光明’,晚年又自署‘日月居士’,区区现年二十二岁,随师习艺二十年了,因是孤儿,不明籍贯,家师说是山东一带人氏。”
    曾天泽“满意”地点点头道:“够了,阁下请,老朽等拭目以待……”
    吴念祖已折扇连摇,旋转间,平挥而出,口中笑道:“又不是背三代履历,阁下未免太婆婆妈妈了……”
    卡怀明双袖连展,怒笑一声:“只会暗算的鼠辈!”
    裂帛有声,一对“马蹄袖”如被刀削,各断下半截,飘落台上,竟深陷入木。
    这是何等希奇?曾霍二人为之色变,连吊台上的弘历等都是一震。
    “天龙”脱口道:“好小子,两个都是够种!”
    要知道,番僧是性直口快的,衷心佩服真正“英雄”,所以脱口赞叹。
    原来,吴念祖趁对方说话时,凝足十二成内力,贯注扇面,以独门心法,在台下根本看不出他在做什么之下,已经连攻七招!
    卡怀明虽然心中有备,由于对手全力发挥,招式又奇诡无比,虽全力应变,仍是迫于守势之下,被断二袖,不禁怒骂出口。
    台下的人当然看不到台上落下的断袖也能陷入坚厚的木板。
    乃因双方都施展了最高的玄功,罡气所至,无坚不摧,一发之微,也不亚于钢针之利。
    吴念祖虽震骇于对方能够在自己七记连环的“七巧追魂”之下不受损伤,但总算断了对手二袖,等于赢了一招,心中狂喜,哈哈大笑道:“阁下,不过如此,该认输了吧!”
    一拱手,道:“承让,承让。”
    一伸折扇:“好走,好走,恕小生不送,恭请下台。”
    又是一揖。
    他这么一下子,可把台下的人都弄得一头露水,呆住了。
    卡怀明目射奇光,厉声道:“这算什么?”
    吴念祖傲然仰面,以不屑的神色,大声道:“朋友,吴某手下留情,未断尊臂,只削袖示警,还不识相吗?”
    卡怀明仰天狂笑道:“原来如此,真显得阁下脸皮之厚,心肠之黑,手段之辣……”
    吴念祖怒喝截口道:“胡说!还未正式动手,你就失去双袖,还不知耻?如再交手,连头不保,你敢……”
    卡怀明大喝一声:“你除了暗算外,还敢正式动手?你如有此本事,愿将六阳魁首奉送。”
    吴念祖刚要开口,折扇一指对方,叫了一声:“你……”
    卡怀明已移出三尺,只听“卜”地一声,三丈外的巨柱上,洞穿一洞,正是吴念祖的折扇指出之正面。
    曾天泽沉声急喝道:“吴公子,此非英雄本色!”
    吴念祖怒嘿一声道:“老匹夫胡说什么?”
    他也恼羞成怒了,没有刚才得意洋洋,十分潇洒的“风度”啦。
    曾天泽怒喝道:“阁下自重些,暗算乃卑鄙行为!”
    吴念祖冷笑道:“你也知道?好么,刚才暗算‘无敌客’的是谁?”
    此言一出,曾霍两人色变,福康安一震,目射凶光——也即证明吴念祖已知吊台上有人,而且是“谁”了!这还了得?
    台下的人,当然不知此中曲折,却已知道吴念祖是向卡怀明“暗算”,一齐呼叫起来:“暗算不是好汉,再来过!”
    “姓卡的,打呀,快打!”
    卡怀明微微一笑,大声道:“姓吴的,是非自有公论,时光不早,我们就正式动手,见个真章吧!你要小心了!”
    说罢,一吸气,缓缓扬起了右手。
    他这一来,立时止住了台下的哄乱,静下来了。
    也解了曾霍二人的惊窘,迫得杀机罩脸,准备向曾霍二人下手出气的吴念祖忙蓄势应变,口中怒笑道:“只管请!”
    也不知何时,郑思明等已经到了台下第一排的位置。
    这时.郑思明一吁道:“可惜,如果他沉住气,两个老贼一定先溅血横尸了!”
    常修道:“果然可惜!便宜这两个老贼多活一刻。”
    顾一鸥道:“不然,我却最欣赏他这一点,光明磊落,决不投机取巧,乃难得的最好风度,做人如此,虽败犹荣。”
    “快注意,那几个家伙不怀好意。”
    郑思明等向左右疾瞥了一眼,都各散开几步。
    台上,卡怀明右手已平举到齐眉了。
    左手已作问讯式,直立胸口。
    吴念祖折扇藏袖底,双掌作抱太极式,好像很悠闲,却是目光暴射逼视着卡怀明,俊面在不住变幻,时红时白,可见内心之紧张。
    这时,是吴念祖面对外,卡怀明背对外。
    已是二更过后,离子夜大约一个时辰的时光,夜风瑟瑟生寒,却有不少观众在冒汗。
    风吹台上二人衣袂,飘飘欲舞,二人的衣袂都像被风吹得满帆,外行人当然不知那是二人已凝足功力,罡气澎湃的兆头。
    却可看到卡怀明断落的双袖,露出了叠折的水袖,原来他竟穿了二件外衫?外面是大清的服装,内面却是大明的儒服。
    曾、霍二人竟一声不哼地移步到了台边,一左,一右,目光不时扫向台下,都是死沉着脸,同时,二十个锦衣大汉,又列成双层挡在美人们前面丈许处。
    乾坤一击!如用在这时,真恰当不过了。
    只见卡怀明右手一阵颤抖,举过头顶,突然狂风大作,准也没看到他已一掌下击。
    同时,左手一抖,掌心外吐,飞射出一团罡气。
    震耳大震,如打焦雷!
    吴念祖闪电出手,双掌巧出阴阳,左掌半推,谁也不服谁,没有半点取巧,实在也无法取巧,都是打着在这一招中分出谁高谁下,试出对手斤两主意。
    只见曾霍二人同时扬掌护住门户。
    那班担任保护美人们的锦衣壮汉,却是护花不周,靠外面的一排,有二个连退三步,嘴角溢血。
    有三个连晃了几晃,白了脸。
    有四个马步浮动,几乎跌倒。
    还好,后面的一排在交差相错的位置吐掌护住了美人们。
    满台尽是无形激荡的罡气,眼看不到,但靠近卡吴二人的八根巨柱,却已摇晃了几下,便知威力有多大了。
    台下的人,却不知这些利害,只见吴念祖上身连晃,如被人猛打了一拳,有站立不稳之势。
    卡怀明呢?却是后退了两步,才稳住了身形,咯噔一声,他脚下坚厚的梨木板裂开了尺许。
    吴念祖好像寸步不动,可是,双脚已经陷入木中半寸许,一双薄底粉履几乎齐跟而没。
    卡怀明哈哈一笑道:“阁下很要面子,看来,非几百招不足见高下,时不我与,可有速战速决之法?”
    吴念祖目中凶芒伸缩,压下上涌的心血,杀气腾腾地狞笑一声:“阁下果然不错,真吾对手,但并未分高下,何惧之有,平分秋色,不如改为平分春色,你我各得一半彩头如何?”
    卡怀明接口道:“抱歉,区区个性,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决定一件事,不达目的不休!”
    吴念祖厉声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你我如逞意气之争,必然两败俱伤,岂非辜负美人黄金?便宜了那些庸碌之辈,此非智者所为也。”
    他倒“冷静”起来了,所言也是事实,衡量轻重利害,吴念祖等于承认双方功力相若,大可平分天下,如果卡怀明要硬拼,也实无把握,能在一招之下,便可分沾一半彩头的“便宜”,聪明人看来,不失为“最大收获”,除了他,又有谁可做到?
    谁知,卡怀明竟舍如此“好事”不要,沉声笑道:“我的脾气,就是这样,成功不必在我,非分存亡不止!”
    台下一片叫好之声。
    吴念祖先是目光连闪,神色连变,听到最后两句,怒色布脸,狞笑道:“阁下,真要做天下傻瓜吗?难道吴某会怕了你?不过,生平不做愚不可及的事,你该好好再想一下。”
    卡怀明沉声道:“那要看你……能否开诚相见了,一句话,可以决定我如何做!”
    吴念祖似有所觉地,竟沉吟思索起来。
    曾霍二人对看一眼,霍天恩冷声叫道:“二位何必废话,真叫这么多人失望,大家都在等着瞻仰神功绝艺,大饱眼福呢,快到封台时间了,二位这出压轴好戏,不宜……”
    话未了,吴念祖随手一挥,哼了一声:“免开尊口,好吗?”
    霍天恩双掌刚起,又自垂下,连退八步,已靠在巨柱上,神色骇怒,还未开口,曾天泽已哼了一声,喝道:“老二……且看卡大侠对付他好了,阁下只会欺软怕……”
    吴念祖折扇突展,哼道:“你很硬是不?不怕的就站住!”
    曾天泽如中鬼击,虽然想闪避,却连打踉跄,几乎仆倒。
    吴念祖看也没看他一眼,淡淡一笑道:“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以后开口前最好多想想……哼……”
    一收折扇,敲着手,作思索状,却已向卡怀明传声道:“老兄,好像也是有为而来?有心人也,请先惠教来意。”
    卡怀明也传声答道:“阁下应先开诚实说,我认为可信后,当剖心相告。”
    吴念祖目光飞闪,传音道:“老兄注意头上,大约也知道上面是谁吧?为免人家注意,我们可以见机行事,慢慢说……”
    一仰面,沉声大喝道:“姓卡的,您想好没有?”
    卡怀明大笑一声:“你如承认差了一筹,才可以商量!”
    吴念祖大怒喝道:“胡说!你别后悔!后悔是无用的!”
    卡怀明笑道:“我从来不后悔,无用的怕是你自己呢!”
    吴念祖怒嘿一声:“只有手下见分明的了,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
    一顿脚,已活开身形。
    卡怀明笑道:“这倒干脆,还算痛快!大丈夫能有对手,亦是乐事!”
    也活开了身形。
    台下以为双方已经没有妥协余地,又要动手,这一来,就更好看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又叫起好来。
    两人这一转步行功,身形越来越快,只见两条人影满台飘忽,分不清谁是卡怀明,谁是吴念祖了。
    二人却正在互相传音交谈,吴念祖先开口:“如小弟推测不错的话,卡兄可能与‘丹心八友’有密切关系?”
    卡怀明心中一惊,迅忖:“这家伙好厉害!真是不可小觑,成败大事,看来都在此人之转变上……”
    口中却传声答道:“也可这么说,无关宏旨,请先说肺腑之言。”
    吴念祖道:“小弟是想……见机除去弘历,以报国仇,而消家恨!”
    卡怀明心中一震,暗道:“几误大事,还好!”
    口中忙道:“是由衷之言否?”
    吴念祖道:“如见疑,就一切不谈。”
    卡怀明忙道:“如此,我们是同志了。”
    吴念祖道:“老兄能见告上下吗?既是一家人,想无芥蒂。”
    卡怀明道:“小弟卜星楼,家师乃八友之首!”
    吴念祖心神一震,迅忖道:“奇怪!听说戚长春有一弟子,但据四大护卫说,姓卜的虽算好手,并不强过戚长春,而小爷一身功力,便是戚长春也未必能高过小爷,为何……”
    他念头电闪,口中却忙道:“呀!原来是卜兄?戚大侠可好?令师叔,师姑可都已来了?”
    卡怀明竟是卜星楼?他已答道:“不敢相瞒,家师和各大掌门及近百高手,皆已云集此间!”
    吴念祖暗暗心惊,暗叫:“非好好先对付这小子不可!”
    口中却作惊喜道:“好极了!大功必成,无分你我,一同合力,马上就可当着这多父老面前,力歼贼酋,卜兄认为如何下手?”
    卜星楼道:“吴兄之高见如何?”
    吴念祖道:“小弟原准备如果可以的话,就趁此机会,突施奇击,立时除掉弘历,可收震撼天下人心之效,否则,就暂时忍一口气,等弄清楚他们藏身何处?再加刺杀!”
    卜星楼道:“为免牵累无辜,惊世骇俗,似乎此时此地不宜妄动,后者较妥当,不过,如果为了把握时机,突袭也未尝不可,则你我必须联手合作,庶可一击成功!”
    吴念祖道:“当然,卜兄只管指教,小弟一定尽力协助,先此致谢,小弟一定遵命行事!”
    真客气,够谦虚了。
    卜星楼心情一阵激动,暗忖:“此人虽然阴沉,既已说明心迹,想灭家之仇,决不会认贼作父,即不能成事,亦不会败事,大可与他图大事……”
    当下,忙道:“不论弘历如何奸滑,我们已有布置,最迟在明夜,即可确定他们住处,明夜子时,请吴兄与所属到城西‘玉谷园’里会合,如何?”
    吴念祖道:“一定践约,今天可便宜这满虏了!”
    言下,大有十分抱憾之意。
    卜星楼道:“成大事不在一时意气,何在乎一夜之隔?”
    吴念祖道:“小弟恨不得立挥博浪之锥,先破弘历之胆!”
    卜星楼道:“时已不早,我们就分个结果,免被他们看出破绽。”
    吴念祖道:“好,小弟马上认输好了。”
    卜星楼也为对方“诚恳”的语气所感动,暗忖:“此人到底不泯本性,我虽得恩师及孟婆婆、岳母等大力成全,于短时里骤增半甲子功力,本无争名夺色之意,不如索性成全他,只要能成大事,功成不在我!”
    他自以为“当机立断”,忙道:“不可!小弟愿输一招,为求避人耳目,不妨全力相搏,小弟在适当之时,即……”
    二人因是传音交谈,虽不致影响灵活的身法,倒是很费真气,听得吴念祖心花怒放,不待卜星楼语竟,忙接口道:“卜兄如此高谊,心照不宣,恭敬不如从命,誓当杀身以报知己……小弟要发招了!”
    话落,狂笑出声:“姓卡的,你小心了!”
    身形乍现,左袖连拂,右掌连吐三掌,台下的人,只瞥见他水袖一卷,右掌一照而已。
    卜星楼大喝一声:“来得好!”
    双掌疾吐,硬接,震天巨响过处,双方各退三步。
    台柱又一阵摇晃,惊风狂卷全台。
    吴念祖哼了一声:“仍是半斤八两,打到明天,也难分高下!”
    卜星楼接口叫道:“刚才我已说过,最好速战速决!”
    吴念祖狞声一笑道:“我倒有个办法。”
    卜星楼道:“请说。”
    吴念祖冷笑道:“只怕你不敢!”
    卜星楼大笑道:“天下没有我不敢的事,只要你敢,便是下油锅,上刀山,也奉陪到底。”
    吴念祖嘿了一声:“好!小生佩服你这份胆气与魄力。”
    卜星楼叫道:“废话少说,干脆些,区区最喜欢痛快了当!”
    吴念祖大声道:“好吧,方式太多了,不过,在美人儿面前,总得斯文些——”
    向那班锦衣壮汉一挥手:“请拿蜡烛依照在座美人之数,同时点燃,随意插在台上。”
    他目注那位弹琶琵的美人含笑道:“有劳玉手,你能奏白居易的‘商人妇’吗?”
    “商人妇”者即“琵琶行”之别名也,“教坊”中人多知此“雅名”。
    那美人正是金陵十二钗之首“花见羞”,闻言一垂螓首含羞半敛眉娇声道:“弹得不好,请勿见笑。”
    吴念祖大喜道:“那就有劳芳卿了。”
    “花见羞”的“乌师”忙先调弦,拉“过门”。
    她纤指轻拭着丝弦,又用香巾调理一下,凝神静息,依着音律弹起了“琵琶行”。
    台下都伸着脖子看,又侧着耳朵听,都奇怪吴念祖要耍什么花样?
    早有二十四个壮汉,由台后走出,每人双手执一上等红烛,都已点着火。
    卜星楼始终负手旁观,一声不吭,却借此背向台下,先向金陵十二钗中的洪楚楚、甄怜怜传声了几句,只见她俩明眸连闪,脸上掠过异采,也不知她俩为何,有意无意地向上面瞥了一眼,旋即低下头去。
    接着,卜星楼又向台下的“妙手伯温”郑思明扼要地把与吴念祖交谈的话告诉一遍,耳中只听到郑思明简短的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此人必须特别小心应付!”
    接着,顾一鸥也传音了:“卜贤侄,你的事,我是知道,好自为之,成败在此一举,也可说在你一人身上,台下有我们,不须顾虑!”
    有此,已经够了,卜星楼当然明白,师叔们都把希望与重担交付给他,也等于信任他,越如此,他更感责任之重!他心中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误事!绝对不能误事!”
    但是,自己已答允“让”吴念祖一招,也即要承担这次“失败”的后果,也等于说,如果吴念祖真的诚意合作,他即使受再大的委屈,再大的挫辱,也不介意,为了大局,他决不计较个人的得失成败,但是,如万一吴念祖有变……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激动,既然已相信别人,又何必多疑呢?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何能患得患失……
    那二十四个壮汉都是“白骨殃神”许汉忠紧急部署下,特选出的大内侍卫中的一等好手。
    很热练地滴落烛油,把蜡烛放好,垂手听命。
    确是“随意”插立,没有任何“九宫”,“八卦”等方位可循,吴念祖满意地一展折扇,向台下举起一手,再目注卜星楼,淡淡一笑道:“姓卡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古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君王多的是,小生为了美人,只好甘为蜡烛了……”
    卜星楼不耐地一挥手,叫道:“‘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你们吴家的‘家教’,不必废话,请问如何比较?”
    吴念祖面不改色,得意洋洋地道:“简单极了,你听琵琶行已快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时候,我们一同在烛上换掌,尽可各展绝学,但必须步步不离烛火之上,谁一脚踏熄烛火或站台上,就算输了!”
    收起折扇,又一抱拳,道:“请了!”
    人已一脚跨出,这一跨步,就已到了东面三丈外的两支红烛上,好像凌虚站住,两支红烛的火光一动也没动。
    台下先是一呆,继之疯狂的叫好不绝。
    那些美人都忘了害怕,十分惊奇地凝眸注视着他。
    曾天泽与霍天恩已经退入后台,却把那二十四个壮汉与锦衣大汉看得都是神色一变!
    单是这份轻功,已经出神入化,比蹑空虚步还要神妙。
    吴念祖叫道:“姓卡的,该干脆痛快些,琵琶行一曲告终为准,不可再延误。”
    又传声道:“卜兄,这是小弟的好意,卜兄只要一失足,就可不露痕迹下台,小弟再为饰词,决不使卜兄难堪……”
    卜星楼在众目投注下,哪能示怯,心头一凛,暗道:“如非恩师等成全,今夜可栽到家了,哪里是姓吴的对手?”
    一想到恩师等为了转注功力给他,又为了速成,施展了“女蜗补天”之法,都已成了如得大病的人,正在卧床休息,何等期望自己成功,自己岂可一念之仁,自愿认败?卜星楼呀卜星楼!能不自愧?
    但,话出如风,又当如何?
    他思潮电转,一声不发地一吸气,一式“流云步”,也已飘身立在两支红烛上。
    台下彩声又起,轰叫如雷。
    洪楚楚与甄怜怜都妙目波旋,幻出异彩,玉掌都捏了一手汗。
    吴念祖一拱手,叫道:“请!”
    这一拱手间,已发出劈空罡气。
    卜星楼也一拱手,人已移动身形。
    双方立展所学,拳掌指如电交错,身形飘忽如风,快得又分不出二人面目,唯一不同的,就是不再像刚才那样惊风满台,劲气激荡的声势,四十八支红烛,一支也不见熄灭。
    二人难道是在儿戏?不是的,可说是毫厘之差,生死立判的恶斗。
    不过,他们是以最高深的玄功出手,已到收发自如的境界,才能做到只攻对手,不及其他的神妙地步。
    旁观的二十四名大内高手暗抽冷气,以他们的功力,如果想使诈,任何一人只要暗弹一指,皆可把红烛打熄,但,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好惹的,帮谁都没好处,何况也弄不清双方身形,谁敢冒失?
    如果激怒了任何一人,他们有自知之明,别说二十四个再加一倍也不行!
    琵琶声越来越急,两条人影也已到了电掣星旋,不可忖度的神妙境界。
    吊台上,弘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福康安一叹道:“奇才,奇才,如果朕能得此二人中之一,从此高枕无忧也!”
    福康安道:“祸生不测,变在眉睫,皇上可知道吗?”
    弘历不悦道:“你为何老是危言耸听?”
    福康安道:“奴才只盼他们两败俱伤,否则,不论哪一个赢了,皆对咱们不利!”
    弘历沉声道:“吴逆之后,或有包藏祸心之虑,另一个,决无问题,如能得此人归心效忠,何惧姓吴的那班人哉?”
    福康安道:“奴才认为姓卡的最可怕!”
    弘历怒道:“康安,今天为何事事与为朕作对?你一身所学,比他二人如何?”
    福康安应声接口:“奴才不及此二人!”
    弘历点头道:“还算老实,莫非你有嫉才忌能之意?”
    福康安道;“奴才是这种人吗?皇上不妨看下去!”
    弘历道:“朕在看着啦。”
    福康安微笑不再开口,却已打了一个暗号?“额布”
    等“三勇士”已满面奇怪地悄悄走向了左面天桥。
    接着,“天龙”等三个喇嘛也迅速离去。
    可笑弘历大约是看出了神,只顾注目下面二人恶战,也许似故作不知,连头也没回,根本没有注意“护驾”的六人先后走开。
    在彩台的后面,“白骨殃神”许汉忠已接到福康安的密令,照预定的“第二计”行事。
    他换上了一身一般大户豪奴的装束,亲自以车夫姿态上了车杠。
    那是一辆华丽的马车。
    接着,四个壮汉,抬起了一乘紫呢大轿,许汉忠马鞭挥处,马车开动,四匹白马驰向东大街。
    大轿继之移动,三个喇嘛和三个巨灵大汉各骑怒马,分布在马车之后大轿左右前进。
    一车,一轿,到了东大街,突然分作二路,马车转折,驰向盐商巨宅密集的“大丰坊”。
    大轿却沿着“瘦西湖”,向“平山堂”方向走。
    三个巨灵大汉紧随马车而去。
    三个喇嘛,却跟在大轿之后。
    同时,三五一组的各色打扮的人,也陆续紧随在一车一轿之后出现。
    时当子夜,虽是花会快成尾声之际,却正是台上最吸引人的时候,观众谁也不愿移开一步,都想看出结果,偏偏有人先走了,由于一车一轿皆由后台之后走的,谁也没注意,拥挤的人潮中,却有不少人在移动,分向两面散开,迅速离开人群消失在夜色里。
    原来,四面八方,都在“少林”等各大门派及“天地会”好手的监视之下,丐帮所有的精英,包括十个分舵的舵主,都在韩魏才指挥下分为多条暗线,布置在每一条街道路边,真是摆下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一车,一轿,如此令人注意的目标,哪能瞒得过?车轮刚动,立时警觉,四面八方,都有暗号联络,连在台下第一排的郑思明等也立即知道了。
    常修与王思古立即离开,只留下郑思明与顾一鸥负责照料现场。
    “五亭桥”上,“妙手换日”韩魏才一听“追风丐”皇甫华的报告,立即判断马车中是福康安,大轿里必是弘历,或相反,只有集中人手,先把一车一轿截住再说。
    至于那些三五成群的各色人等,既无自己人的暗记,必是大内侍卫的人假扮的保驾走狗。
    他一面下令严密监视,一面命“闪电丐”立即飞报戚长春等。
    在半里外的一座住宅里,戚长春、杨玉真、郎万昌、金宏、钟离明和一位须眉皆白,相貌清奇的老者围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那老者正是“天地会”会主“浩然居士”陈景行。
    内室中,“银发仙妪”孟昭芳面如黄蜡,正在调息跌坐。
    戚长春与杨玉真二人也是神色难看,如大病未愈,但仍能强振精神,凝眸端坐,似有期待。
    “闪电丐”勿匆入内,扼要说明了已发生的情况。
    戚长春为之动容道:“想不到吴家之子,竟有如许造诣!”
    杨玉真道:“那厮既有‘九灵珠’在,当是已参透‘九灵经’秘学,或另有奇遇,不过经过我等输功,相信卜贤婿不会失手!弘历主仆仓促离去,以我看,不能等他们放人了,就此当机立断,下手!”
    陈景行震声道:“还有龚大侠及石掌门人等在他们手上,似乎……”
    杨玉真斩钉截铁地道:“纵虎归山,终留后患,必须把握这难得良机,如能得手,再及时数人,即使万一龚老大与石掌门人遭劫,也在所不计,‘扬州十日’,死了多少无辜?”
    “浩然居士”默然住口。
    “昆仑处士”戚长春沉吟道:“杨道友不愧女中丈夫,大义所在,不计小我,只是,弘历主仆,奸诈百出,加上他们所属的那班小人,也不是简单的,能确定是他们主仆吗?”
    杨玉真道:“戚大侠认为有诈?”
    戚长春道:“这很难说,我有一种预感,似乎满虏气运未尽……”
    杨玉真愤然道:“戚大侠,此时此地,尚有犹豫,杨玉真不敢苟同!”
    显然,对戚长春而言,这是最重的“抗议”了。
    戚长春平静地如闲话家常:“杨道友,我是有根据的,第一:弘历早派出死士,混进我们组织核心多年,虽经陈兄与文兄发觉,清除了,但以他们如此苦心积虑,实难保证已全部除尽,那么,我们的行动仍有万一泄漏之虑……”
    “浩然居士”陈景行面有愧色,点头接口道:“戚大侠说得是,家贼难防,老朽也不敢说已经把内奸斩草除根,所以,除了派出可靠的人手外,对此次行动,除老朽与文君老弟外,几乎全部守密,连派出的人手也只是奉令行事不知底细。”
    戚长春续道:“第二,关于弘历是否海宁陈故相国之子?以前只是传说而已,经我们再三查证,也有几分可信,如此,同是汉人,杀了弘历,并无损于清廷大局!”
    杨玉真一怔道:“即使如此,弘历既然承继了清廷大统,杀之亦不过份,福康安更是不可轻饶,我们辛苦布置,为了什么?”
    戚长春一叹道:“杨道友,在‘少林’,我和大家谈论过,目的是想先把弘历生擒,查证确切后,再决定处理,能晓以民族大义,使他改奉大明正朔,兵不血刃最好,如不可教,再加处置不迟,因此,我才不惜委屈令嫒与飞红贤侄女,要她二人假扮乔装,再叫卜星楼化装成跟班,为的是能接近弘历主仆攻敌所不妨,能由他三人把弘历劫出固好,至少,也能弄清他的秘密住处以便我们下手接应,如此忍辱负重,为了什么?”
    杨玉真道:“这点,我知戚大侠的苦心弧诣,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为了少伤无辜,可是,现在情况不同……”
    戚长春笑道:“吴家子意外赶到,固然打乱了我们预定大计,弘历主仆既已警觉,就此下手,岂非有违原意?”
    杨玉真道:“事急从权,应变之时,也不能顾到多所杀戮了!”
    戚长春道:“应当机立断,足见魄力,还有主要的一点,我敢断定一车一轿里不可能是弘历主仆!”
    大家一呆,“浩然居士”陈景行震声道:“戚大侠根据何在?”
    戚长春微笑中透出凄凉。
    “各位请想一下,以弘历及所属之奸诈,会笨到这样!故意显暴目标插标卖首吗?”
    杨玉真道:“这必是他们自恃人手众多,以为我们不敢轻犯,还可诱我们上当?”
    戚长春摇头一叹道:“杨道友,他们和我们,都有估计错误之处,他们原是针对我们兄弟八人与‘天地会’而来,未料到各大门派与丐帮也会加入,实力已经相等,他们已经心中有数了,吴家之子又现身,他们一向不打没把握的仗,在未弄清楚我们真相以前,当然不敢硬拼了!”
    杨玉真沉声道:“如此,以戚大侠的估计,弘历主仆何在?”
    戚长春点头道:“有两点可能!第一是他主仆根本匿身未出!不知躲在什么隐秘之处?第二点,他主仆仍在看‘花会’!”
    杨玉真与陈景行等面面相觑,久不吭声,难得修养的“穷神活鬼”跳了起来,叫道:“戚老大,老化子一向相信你的话,所以不开口,既然这样说,还不快去‘花会’抓人,把整个台子拆掉!”
    大转身就往外冲!
    戚长春叫道:“钟离兄,现在不行了!”
    钟离明止步回身道;“为何?”
    戚长春摆手道:“请坐下来。”
    钟离明额暴青筋,吹着气叫:“老化子快要憋死了!”
    戚长春道:“现在的问题,是火速通知郑老二,务必先合力擒住姓吴的和他的党羽,一面请韩掌门人火速传告大家,不准出手!”
    杨玉真道:“这是舍本逐末,恐怕不妥吧?”
    钟离明叫道:“抓姓吴的,还可说,叫大家放走弘历主仆,老化子第一个不服气!”
    戚长春沉声道:“钟离兄,你确定弘历主仆是在车轿中吗?”
    钟离明一怔,叫道:“先抓下来再说,反正可以除掉那三个番狗和那班走狗奴才,再包围‘花会’,把可疑的人一网打尽,不怕他主仆逃上天去!”
    杨玉真也促声道:“此法不错!能除去那些鹰犬,也不失为得计,何况,虚虚实实,难保弘历主仆不会利用我们心理弱点,真的大胆闯关了?”
    钟离明得意地叫道:“对!就这么办!”
    戚长春沉声道:“这是蛮干,徒然惊世骇俗,牵累无辜,纵然能把大内高手的人一概杀光,也只是汉人自相残杀,徒为弘历主仆暗笑而已!”
    钟离明顿脚道:“那怎么办?”
    戚长春道:“如钟离兄相信我的话,请照我刚才所言行事。”
    “浩然居士”陈景行点头道:“我同意戚大侠的高见!”
    杨玉真欲言又止,钟离明向“闪电丐”皇甫华一瞪眼,喝道:“呆个什么,快去!”
    呆在一边的皇甫华忙应声下楼。
    钟离明道:“老化子就直接找姓吴的小子去!”
    话落,已经闪身穿窗而出。
    “花会”,彩台上,琵琶声已如泣如诉,快要终曲。
    台下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吊台上,弘历嘘了一口气,偶回头一惊,道:“他们哪里去了?”
    福康安微微一笑道:“奴才叫他们走了!”
    弘历惊怒之下,做声不得。
    福康安一指,道:“皇上请看!”
    原来,左右飞桥上,已经火枪如林,都是一致对准台上。
    弘历一惊,道:“这是要……”
    福康安接口道:“奴才是要为了咱们万世基业,铁打江山,不得不如此,皇上该走了!”
    弘历一笑起身,道:“你就是这点讨人喜欢,只可惜……”
    福康安接口道:“可惜太狠点,不这样,咱们就是对别人仁慈,对自己残忍了!”
    弘历道:“好!好!依你依你,他们都走了,朕躬……”
    福康安一手搀住乾隆右手,笑道:“有奴才在,万安。”
    君臣俩迅速下了天桥,弘历在福康安的低语下,迅速换了衣服,穿上了一套便衣,却是一个“乌师”的,福康安吩咐霍天恩几句,又吩咐了曾天泽几句,霍天恩就立即换穿了一套“乌师”衣服,扶着弘历,隐入了暗门。
    曾天泽咬牙发狠地走出台,咳了一声,扬声叫道:“二位可以住手了,午夜已到,花会结束,二位平分春色,彩头各半好了!”
    一摇手:“你们退下!”
    那班锦衣大汉与二十四个壮汉应声撤退,美人们和“乌师”们也纷纷起身,进入后台。
    只有十一钗与十二钗走在最后,还频频回顾。
    台下一阵喊叫。
    吴念祖忙传声道:“卜兄,你听到没有?‘上头’在移动了,弘历想开溜了!”
    卜星楼会意,一咬钢牙,传声回答:“好!吴兄只管下手!小弟照办!”
    吴念祖狂笑一声:“你小心了!”
    掌出连环,一片惊风狂卷如山,卜星楼刚噢了一声:“你怎么……”
    原来,惊风过处,四十八支红烛全部熄灭了!
    这么一来,岂不是吴念祖先输了?
    吴念祖怪笑一声:“你中计了!承让,承让……”
    话出,手更快,左手折扇一抖,十三支“透骨毒针”
    已闪电射出,右掌疾探,已猛抓而出!
    卜星楼正当自露败象,想翻身下台之际,这一分神间,哪里防到对方会下毒手?
    惊怒之下,刚脚点台面,翻掌震落毒针,耳中响起郑思明的疾喝:“退!”
    他闻声知警,一收反扑之急势,仰面一倒,恰好避过吴念祖一抓之力,脚跟一用力人已平地倒射下台。
    吴念祖是抓定这个机会,想把卜星楼立毙手下,瞥见卜星楼仰倒,以为已经中了毒针,哈哈狂笑道:“你小子看错人,只怪自己瞎了眼……唉……”
    卜星楼已倒射下台,他右手一抓落空,猛觉“曲池”、“手三里”一麻,便知有人暗算,右臂立时下垂,刚要运功冲穴,几处大穴连震,他立时摇晃欲倒!
    几声大喝,六个奇装老者刚飞身上台应变!火星闪处,砰砰大作!
    可怜,他们正在四面戒备之际,根本未注意头顶上,火枪由上而下,又是早经瞄准的,福康安一挥手之下,本是想连卜星楼一并毙死枪下,不料只差了一瞬,卜星楼已经倒射下台,枪声落处,吴念祖在穴道受制之下,有力难施,怒吼一声,首先倒地,继之,六个老者暴起丈许,也一一下坠,成了蜂窝。
    台下一阵大乱,人挤人,哭叫惊呼一片,郑思明等刚分向四面,再向吊台与飞桥入口处集中飞扑,银芒乱闪,那班火枪手纷纷惨呼,栽落台上!
    是“金针银丸”陈婉若赶到出手了!福康安一见不妙,破壁而出,钻入人潮中溜了。
    曾天泽却糊糊涂涂地倒了下来,他背心插了一支朱红小剑。
    却是十一钗洪楚楚,实际是石飞红下的手。
    大乱中,她和十二钗甄怜怜,实际上是杨小真,关心卜星楼,也向台下掠去……
    三天后,在“金山寺”的“大雄宝殿”里,济济一堂,正是“昆仑处士”戚长春和各大门派与“天地会”等共集一处,龚毅与陆姑娘,石振天,桑凌汉等都是被“天目派”玄清子、“独目神鹰”云九苍、“七剑追魂”黄鹤飞由“平山堂”后院救出,投帖求见,戚长春等急忙迎出,“七剑追魂”黄鹤飞抱拳大笑:“黄鹤飞与二位师叔得悉戚大侠等已到扬州,何须再与姓曾的老贼守什么重阳之约?连夜赶来听命,先到‘平山堂’,却只发现几个鼠辈,被我们宰了,却巧遇龚大侠和石大哥,桑二哥,打听了半天,才知‘花会’已完了,得悉戚大侠等在此,正好来赶个大热闹!哈哈哈。”
    戚长春等大喜,石飞红忙扑入乃父怀中,喜极而泣。
    杨小真也抢向“太极血神”龚毅,可惜的是,龚毅与石振天等,都被许汉忠废去了一身功力,又受了刑伤,已和平常人一样了。
    杨玉真惨然地扶住龚毅,叫道:“大哥,都是小妹不好……”
    龚毅反而泰然地一笑道:“掌门师妹,不必介怀,平安是福,我倒可以安享天年了。”
    石振天一手抚着爱女,一手拉着陆姑娘,向黄鹤飞笑道:“黄掌门人,小女飞红在此,重阳之约……”
    杨玉真含愧叫道:“石亲家,看在小女与令嫒情同姐妹份上,杨玉真就这样拉门亲吧,别这么说,过去的事,皆是杨玉真一念不正,为了好名……”
    “七剑追魂”黄鹤飞哈哈大笑道:“都不必说了,黄鹤飞已全部明白,都是怪我性子太急,过去谁也不必提了,卜少侠立功最大,该讨杯喜酒喝吧,哈哈哈……”
    钟离明怪笑道:“包括了庆功酒,卜贤侄,这回没话说了,就决定重阳节成婚,我们马上发帖,传告天下同道,到九华山庄吃喜酒,顺便为立盟主之事……”
    卜星楼拱手谦谢道:“卜星楼年轻德薄,一念之仁,几乎误事,满虏未灭,何敢言功……”
    话未了,钟离明大叫起来:“好小子,就是要你将功折罪,准备将来呀,弘历逃过这次,逃不过下次,逃过我们这一代,逃不过我们子孙的手,来,大家先为大明重光,满虏必灭喝三大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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