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罗刹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八十四凌门情仇
    白雪宫中,此时已暗然无灯,四下也无半个人影,想是倪焕廷徒早已领众教率逃走了。
    几个时辰以前,白雪宫前,火炬高张,正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此时,却死气沉沉,犹如一座荒堡。
    众人绕着来到宫前广场,只见火炬四遗,有的仍在冒着绕绕青烟,地上负伤的倪春秀及韩氏三兄弟已然不见,想是被倪焕廷一并救走。
    整晚折腾,已是疲累不堪,众人一一席地而坐,闭目调息,以待天明。
    这时,突见凌绢走到凌嫱面前问道:“请问姊姊高姓大名?”
    凌嫱起身答道:“小妹姓凌名嫱。”
    凌绢又问道:“你那支‘晶莹明凤钗’得自何人?”
    凌嫱答道:“乃家母所传,不知因何动问?”
    凌绢也不答话,倏忽一挥右掌,向凌嫱天灵拍去。
    凌嫱作梦也没想到凌绢会猝然出手,眼见来掌已到,身形一挫,就地滑开。
    众人看凌绢无缘无故发掌袭击凌嫱,均甚诧异,薛夫人早已纵身向前,在两人当中一隔,向凌绢言道:“凌姑娘,大家生死患难与共,为何突然出手?”
    凌嫱虽然心中明白自己与凌绢的关系,但却不明白凌绢何以突然出手,也问道:“不知姊姊何以突然对小妹出手,请道其详。”
    凌绢凛然答道:“此乃家父之命。”
    凌嫱问道:“令尊是……?”
    凌绢答道:“玄冰谷第二代谷主凌风。”
    “啊!”凌嫱惊呼一声,面有喜色,道:“你果真是我的姊姊,我是你的妹妹呀。”
    凌绢却不屑地回道:“啐!你也配做我的妹妹!为了你,使得父母失和,贱婢,你纳命吧!”
    众人都被浇了一头雾水,摸不清凌氏二女到底有何宿怨,只有薛夫人在凌绢的话音中听出一些端倪,想是一代的情愁孽债,使得这一对姊妹同室操戈,当即拦阻道:“绢姑娘,不要大动肝火,如你看得起我,盼能将内情相告,我来作一个仲裁如何?”
    凌娟面色凝重地道:“杀此贱婢,是家父临终遗命,断难违误,至于内中情由,是玄冰谷中家丑,不便外扬,夫人好意拜领,千祈不要插手其间。”
    凌嫱似有无限委曲,婉转地道:“绢姊!母亲已经下世,小妹举世无亲,死不足畏,但错事铸成,都是大人所为。小妹何辜呢?”
    凌绢双目圆睁,怒声道:“好哇!为子女者,竟然责备起父母来了,要不是你这孽种,母亲怎么会在玄冰谷中出走,父亲也不会气极成疾,一病不起,母亲更不会年纪轻轻居然下世,还不都是你,为玄冰谷带来噩运,你竟然说你无辜。”
    凌嫱是秀娥双蹙,泪容满面,凄然地道:“母亲临终之时,唯一惦记的就是绢姊,再三嘱咐小妹,玄冰谷中虽不能去,但如在江湖走动时相遇,务必将母亲一番心意转告,但父亲却又不同,竟然命你取我性命,难道连一点父女之情都没有了么!”
    凌绢似乎毫无所动,恨声道:“呸!甚么父女之情,告诉你,你是个野种,你的生父是华……”
    凌绢说至此处,似觉失言,立即噤口无声。
    凌嫱此时已明白自己出身,不禁嚎啕大哭道:“妈呀!你老人家怎么这些糊涂哩!害得你女儿无脸见人……”
    凌绢虽然一直愤声恨气,但同母姊妹,仍有亲情,见凌嫱哭得厉害,也不禁悲从中来,泪珠盈眶,泣然欲涕赶忙背转身子用手拭去。
    司马瑜一直木立身旁,见凌绢感伤落泪,乃相机劝道:“凌姑娘,你父母俱已亡故,所谓‘宿者已矣’!又何必耿耿于怀,令尊临终遗命,可能系一时之气,再说,罪在父母,儿女何辜,嫱姑娘已是孑然一身,你与她尚有血统源渊,你也不忍心将她以敌相待,算了吧!两支‘晶莹明凤钗’离而复合,应该庆幸才对。”
    司马瑜说话时,凌绢不霎眼地看着他,眸子里晶莹清澈,面上神情黯然,低喟地答道:“家父临终之语,并非气话,母亲的行为确实气恼了他老人家,本来家父已然原谅了家母的一时之错,只是要母亲将腹内婴儿产下后,送到生父那里去,谁知家母一错再错,满月后,竟一去不回,还带走了一支玄冰谷异宝‘晶莹明凤钗’,家父一怒,就要寻遍天涯海角,以惩治母亲的私逃,谁知一气成疴,从此不起,临终布下遗命,少侠,你设身处地一想,这父命重如泰山,岂容违误!”
    凌嫱忙快口接道:“绢姊!母亲只是舍不得与我离开,才将我带到东海水晶宫外婆处,根本就没有离开宫中一步,一直到她谢世。”
    凌绢忽然面色一沉,强作决定道:“各位盛情,凌绢拜领了,事关我玄冰宫凌氏家务,请诸位不要执意干涉,由我们自行了断。”
    司马瑜看凌绢仍要动武,微愠道:“凌姑娘一意逞强,在下当不便力阻,不过,你的武功也许胜不过水晶宫主哩!”
    凌绢厉声道:“凌绢志不在求胜,只是遵行父命而行,纵因落败陨命,也不足惜,但绝不能担当忤逆不孝之名。”
    薛夫人心机一转,对凌绢言道:“我比你们多长几岁,容我说句公道话,父命实不能违,这是绢姑娘的苦衷,但是同胞姊妹相互斯杀,也勃常理,我倒有个变通办法,不知二位姑娘愿否依我?”
    凌嫱低头抽噎,未予置答,凌绢看薛夫人说出有权宜之策,忙向道:“世上很难有两全其美之策,不过,凌绢倒愿一聆薛前辈之高见。”
    薛夫人道:“只允许你出手十招,若不能胜过嫱姑娘,此事即得作罢,让天意来了断上一辈留下来的情仇孽债。”
    薛夫人之意,凌绢在十招以内,断难伤得凌嫱一根汗毛,所以定出此策。
    凌绢稍一沉吟,断然答道:“好,就依薛前辈之言,我若十招不胜,当场自绝,以向先父在天之灵谢罪。”
    司马瑜忙接口道:“绢姑娘若要如此执拗,岂不辜负薛前辈一片苦心,凡事早经前定,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强求,你玄冰谷凌氏门中,只剩你一滴骨血,你若轻易自绝,想也非令尊愿意,姑娘尚请三思。”
    司马瑜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凌绢不由心折,不觉点头称是。
    此时,凌嫱已然制住抽噎,咽声道:“绢姊刻意行父命,是为孝心所使然,小妹不才,也愿代母受过,绢姊请发掌吧!”
    为父母者一念之差,使儿女负过遭罪,众人无不感慨万千,心酸鼻塞,欷虚不已。
    凌绢面色凝重,踏迷踪,守中宫,双掌横胸交叠,蓄势待发。
    凌嫱面色平静,两掌下垂,似乎胸中早有计算。
    一时全场屏神凝息,注目以待。
    凌绢,对同母妹妹,实在不忍出手,但父命言犹在耳,心念一横,左掌轻挥,在空中划一弧,身形一挫,右掌倏忽推出,一掌向凌嫱当胸拍去。
    凌绢在宫前广场,已然见过凌嫱的功力,暗忖:除非天意,否则甚难取胜,所以出掌之际,并未留有余地。
    凌嫱屹立不动,似乎浑然不觉,眼看来掌已到,身形微幌,竟自迎了上去。
    众人正自异不解凌嫱的用意,只听“噗”地一声,那股强劲的掌力已然拍到凌嫱的前胸。
    原来凌嫱存心一死,自己不但代母受过,还成全了凌绢遵行父命之志,竟然不借以血肉之躯去迎接那足以摇山撼岳的强劲掌力。
    凌嫱未曾用上一点功力,软绵绵的身躯被凌绢掌力一击,连退十余步,砰然倒于地上。
    在场的人一致惊呼出声,薛夫人已然纵身上前。
    此时,凌嫱面灰唇紫,七孔流血,已然气绝。
    薛夫人一探鼻息,再用手拨开眼脸,知已无救,黯然低头。
    这一结果,实在出人意外,凌绢怔立当场,久久木立不动,今见薛夫人摇首叹息,知道大错铸成,飞身奔过去,伏在凌嫱身上,放声痛哭道:“嫱妹,你怎样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薛夫人安慰道:“绢姑娘,这不怪你,嫱姑娘以死明志,其行虽愚,其情却甚感人,人死不能复生,姑娘节哀吧!”
    凌绢哽咽道:“嫱妹并不是功力输我而死,我这一掌虽说完成了先父尊命,但却是嫱妹助我完成的,叫我如何不难过呢?”
    司马瑜也劝道:“事已如此,哭也无用,赶紧料理后事要紧。”
    凌绢只是痛哭不停。
    冷如冰,马蕙芷,靳春红,薛琪等四人也在一旁低头抽噎不已。
    众人正各自垂首叹息之际,忽然传来“嘿嘿”一声冷笑。
    在场之人均各一惊,抬首一看,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魁伟的男子,屹立当场,此时,嘴角犹挂着鄙夷的笑意。
    那人瞪视凌绢一眼,冷声言道:“既已亲手杀死同母胎的妹妹,此时何又猫哭老鼠,惺惺作态?”
    此人约摸五十开外,方头大耳,威严中含蕴慈怜,平静中暗布煞气,望之令人生畏。
    凌绢见此人语含凝霜,冲着自己而来,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仍是冷声答道:“漏转东华,万里无云。”
    凌绢似是被这两句话震惊得连退数步,嗫声道:“你是万漏阁的华云?”
    那人微微点头,沉声道:“华云有负于玄冰谷主凌风,今以亲生骨肉一命相赔,总算补过,这尸体我可要带回万漏阁去。”
    语毕,轻拂衣袖,凌嫱尸体竟然腾身而起,象见着亲人似地扑向华云怀里。
    众人以为凌嫱被华云拂袖一挥,竟而复活,无不骇异,但仔细一看,凌嫱仍然紧闭双目,垂首如故,原来是华云发出一股奇奥的力量,将凌嫱尸身吸进怀里。
    华云威目一展,横扫全场,道:“在场各位,俱是武林高手,想是已验过,不知凌嫱姑娘有救无救?”
    薛夫人冷眼旁观,已暗惊来人功力,此时,突然听他问出此话,心中不无蹊跷,乃相机答道:“凌姑娘内腑俱毁,气绝多时,华陀再世,恐也难令回生,莫非尊驾尚有神力可以妙手回春?”
    华云淡然一笑,未予置答,转身对凌绢言道:“凌姑娘,你父心头之恨,已由你一掌而泄,万漏阁与玄冰谷之恩怨就此了断,江山不改,后会有期,这支‘晶莹明凤钗’乃贵谷家传异宝,不敢掠美,就此奉还。”
    华云语毕,将凌嫱发髻上凤钗拔下,抬手向凌绢掷去。
    凌绢深恐华云怀恨,借物伤人,不敢伸手来接,反而一闪躲过。
    华云见凌绢闪避不接,又是拂袖一挥,那凤钗竟在空中自转,飞快地插向凌绢发髻之中,与原来那支端正齐列。
    华云爽朗笑道:“想是华某声誉狼藉,凌姑娘竟然相信不过,不敢相接,迫于无奈,只得借力强插于发髻,尚祈凌姑娘见谅。”
    这几句话说得凌绢万分尴尬,粉颈低垂,默然无语。
    司马瑜见华云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均在亢卑之间,极有分寸,尤其所展露的功力,更是惊人,已暗自心仪,此时乃乘搭讪道:“华前辈与玄冰谷之间的情仇孽债,适才二位姑娘急论之时,已略略知其一二,因境遇不同,各具情怀,晚辈不敢枉定是非,但有一事不明,想要讨教,前辈久未走动江湖,何以令媛甫丧,你适时赶到。”
    华云沉声道:“实不相瞒,当年因一念之差,断送了嫱儿母亲的贞名,二十年来一直怀疚在心,只是她母坚决不愿与我相见,我只得在暗中偷观,二十年来如一日,你们一行自东海而来,我就在暗中跟随。”
    司马瑜似有不信之色,又问道:“适才我等在宫前与阳春教徒斯杀,你可曾看见?”
    华云答道:“不曾,不过我倒看见一百余人之众,扶伤抬尸出山而去。”
    司马瑜笑问道:“华前辈语中稍有破绽,以前辈之功力,绝不致坐视爱女赴死不救,因何反在令媛死后再行现身?”
    华云被司马瑜机灵诘问所怔,稍停才答道:“此话问得有理,不过华某为完成凌绢姑娘其父遗命,所以未予阻拦。”
    司马瑜口若悬河,紧接着追问道:“为父母者,无不痛惜儿女,尤以前辈武技超群,神采洒脱,非凡人可比,难道竟会让爱女为承担己过而杀身?”
    华云已略有不愉,沉声道:“万漏阁向不过问武林中事,也不愿旁人过问万漏阁,阁下不问也罢。”
    司马瑜只有纳闷在心,不便再问,歉然的道:“失礼!失礼!”
    凌绢将那对“晶莹明凤钗”自髻上取下,双手捧至华云面前,颤声说道:“这凤钗嫱妹佩带已久,人亡物存,难免睹物伤心,索性将这支合在一起,与嫱妹陪葬吧!也可聊赎凌绢孟浪失手之愆。”
    华云目中露出一线异样神采,温声问道:“孟浪失手?你无意置她于死地?”
    凌绢连连摇头,黯然地道:“我并无此心,但是大错铸成,悔之晚矣!嫱妹她不应该死的。”
    华云沉声道:“是的,她不该死。”说着,连连亲吻着怀中凌嫱的秀发,抚摸着她的面颊,梦呓般地道:“嫱儿,你不应该死,爸爸为了你受了多少委曲,你也为爸爸受了多少冤枉,你不能死,我要使你成为一朵武林的奇葩,我要让你扬眉吐气。”
    说到此处,挥手向凌嫱腰际拍出一掌。
    众人亲眼看到了一项难以令人置信的奇迹,凌嫱被拍一掌后,两眼竟缓缓地睁开来了!
    华云又在凌嫱耳边轻声说道:“嫱儿先去,为父随后就来。”
    众人起初尚以为华云是用的尸魔长孙无明那套炼尸魔法,此时见华云附在凌嫱耳边低声细语,才知他已用神奇功力,使凌嫱复活。
    凌嫱非常听话,向众人敛衽为礼,言道:“凌嫱这厢别过了。”
    语毕,转身一纵而去。
    凌绢见凌嫱死而复活,喜不自胜,忽见她掉头而去,忙叫道:“嫱妹慢走一步,为姊有话要讲。”语音未落,人也跟着纵去。
    华云合拳为礼,朝众人道:“万漏阁门虽设而开,欢迎各位前往作客,华某煮茗以待。”
    语毕,双肩微幌,人已去远,身手之佳,步法之绝,在场之人可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沙克浚引颈笑道:“哈!哈!沙某自诩为武林第一高手,比起此人,不啻云泥之别,沙某岂能放过这个机会,诸位,别过了。”
    沙克浚紧跟着华云身后追去,长乐真人一见沙克浚走脱,高喊道:“沙克浚,我与你尚有一掌之仇未了,你不要借机开留,贫道岂能将你放过。”
    长乐真人一面高喊,一面随后追去。
    此时天已大亮,五条身影,在朝墩中消失了踪迹。
    倪春兰朝众人一礼,道:“春兰素行不善,幸蒙诸位看待,总算未遭横祸,各位前程远大,不便相随,就此别过。”
    薛夫人忙阻道:“春兰姑娘,你单身从高丽来我中原,无戚无友,何去何从?你若不嫌弃,随我去吧!”
    倪春兰立时面呈喜色,道:“春兰蒙夫人收留,感激不尽,愿终身以执箕扫。”
    薛夫人笑道:“春兰姑娘不必客气。”又转头对司马瑜道:“司马少侠,我尚有事待理,不与你们同行了,琪儿也交给你了,看在我的薄面,她个性有些娇宠,你稍为担待一二。”
    司马瑜答道:“前辈敬请放心。”
    薛夫人又向冷如冰道:“冷姑娘,琪儿这孩子只有靠你这做姐姐的疼她了。”
    冷如冰肃容道:“晚辈蒙夫人亲自授功,恩同再造,琪妹的事,我会给她办得名正言顺,夫人请放心。”
    薛夫人一听冷如冰话音,有礼让之意,忙分辨道:“我并无此意,冷姑娘不必误会。”
    冷如冰连连摇手道:“夫人不必说了。”
    薛夫人走到薛琪面前,摸着她的头发,慈祥地说道:
    “母亲终于离开你了,不知何日才能相逢?”
    薛琪娇憨地道:“妈我不愿离开你,我跟你一块儿去。”
    薛夫人笑道:“傻孩子,妈此去有极重要的事要办,你跟着颇为不便,再说,你的终身大事,为娘也不愿耽误你,自己脾气放好点,妈就放心了。”
    语毕,竟不再回头,拉着倪春兰飞纵而逝。长眉笑煞萧奇,长笑一声,忽又沉声道:“司马瑜,人皆待你不薄,你如不好自为之,当心为师的扭下你的脖子,碧云山庄的事,你何时去办?”
    司马瑜略思索,应道:“端节前后,准备前往碧云山庄一行。”
    萧奇颔首道:“好!我先去滇边迎展翼和龙老夫人,将阳春教之事向龙老夫人交代一下,然后再去东海一访天华及东海三魔等人,碧云山庄之事,要不要告诉他们一下?”
    司马瑜道:“人多徒劳无功,不必了,方天华足智多谋,倒可以同他谈谈,也许他能出个鬼主意。”
    萧奇道:“一言为定,五月五日,在碧云山庄见。”
    语毕,挥手作别,大步下山而去。
    昨晚上山五人结伴,今晨下山又是五人结伴,所不同的,昨晚是一女四男,今晨是一男四女。
    司马瑜此行,将众人救出阳春教的魔掌,理应心安神怡,但他却满面愁容,原来是俏罗刹冷如冰的几句话在他心里重重地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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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茅亭异人
    番禺位于南地,三月已是春浓了。
    南边的春季显得分外浓艳,桃红姹嫣,李花翻白,蝴蝶翩翩起舞于花间,鸟儿啾啾歌于枝头。
    探春游人,穿梭于花间林丛。
    司马瑜一行五人虽然也徜徉于桃李花丛中,听任春风拂面,落英洒肩但却缺乏寻春的雅兴。
    尤其是司马瑜,更是终日眉头深锁,不时低喟,冷如冰一再旁敲侧击,但司马瑜始终讳莫如深,支吾其词。
    这日,时近傍晚,五人信步出得旅店,徜徉于山间桃林。
    西斜的夕阳,射出万道金光,照得粉红的桃花上,益显鲜艳,马蕙芷不觉脱口赞道:“我想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若能在此终老,倒不失为一大福事。”
    此说恰巧说中司马瑜隐衷,轻叹一声,喟然叹道:“只怕明年此时,重临桃林,会唱出‘桃花依旧笑春风’的绝句。”
    冷如冰素知司马瑜的性格,不是无事愁的人,当即问道:“瑜弟弟!你近来神色不安,象有重大的心事,你方才那句话,分明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的意思,难道有什么巨变么?”
    司马瑜也不答话,仍自吟哦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靳春红也听出话音,乃向司马瑜道:“冷姊姊问你话,你也不答,你最近神色黯然,语无伦次,分明有重大心事,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商议商议!”
    司马瑜知道迟早要说,但又不便直说,乃转弯抹角地道:“冷姊姊,武林中人对于自己名号是否非常重要?”
    冷如冰道:“当然,瑜弟弟,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马瑜又道:“你先别问,假如有人强迫你改名换姓,甚至连称号也得更改,你将如何?”
    冷如冰道:“易名换姓之辱,岂可受得。”
    薛琪也道:“闯荡江湖,舍生卖命,闯的就是名号,如何改得。”
    司马瑜重复地问道:“绝不能更改?”
    四女齐声道:“当然不能更改,这是一种莫大的侮辱,古人说:士可杀不可辱。”
    司马瑜沉思半晌,然后慢慢说道:“此去向东约摸四百余里地面,有一山庄,名碧唤云,位于半山之上,庄内住着李氏兄妹二人。”
    司马瑜说到此处,略为一顿,见她们正全神注听,又继道:“这兄长喜欢弄横笛,唤作玉笛神童李项空,他妹妹名叫冰红,人称俏艳刹女。”
    “俏艳刹女?”
    四人同声惊呼,冷如冰与靳春红更是面面相觑。
    司马瑜继续叙道:“那日我等路过宿头,曾在碧云山庄歇了一宵,李氏兄妹倒也盛情款待,不过却向我等作了一个不情之请……”
    四人迫不急待,同声截住问道:“甚么不情之请?”
    司马瑜道:“她说:俏罗刹冷如冰,艳罗刹靳春红,头上分用俏艳二字,分明是将她的名号斩首削足,加以盗用。”
    冷如冰道:“巧倒是真巧,取名称号,乃各人自由,干她何事!”
    司马瑜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她说她面貌丑陋,你两人秀丽不群,明艳照人竟也自称罗刹,分明蓄意讽刺,令其难以容忍。”
    靳春红问道:“那李冰红果真面貌奇丑么?”
    司马瑜道:“那晚他兄妹二人面上均袭以黑纱,并未看清,听他话意想是自形惭秽,而牵怒于美丽的女人。”
    司马瑜见四女各自沉思,接着又道:“所以,李冰红托我等带个口信,嘱你二人即日起易名换号。”
    冷、靳二人同时一怔,齐声道:“此人未免过于托大,我俩岂能听其摆弄。”
    司马瑜沉声道:“她说你二人如不改名易号,她将以血洗武林为报复泄忿的手段。”
    “血洗武林?”
    四人同时一惊,冷如冰冷哼道:“此女有多大能耐,她竟要血洗武林?”
    司马瑜惨然一笑,道:“此女我曾与之交手,结果是一招落败。”
    这一回可真使四人大骇,司马瑜虽然非一流高手,但能使其一招落败的,当今武林,可能遍寻难获,冷如冰紧咬嘴唇,沉思半晌,道:“难怪此女语气傲狂,原来具有惊世骇俗的武功。”
    靳春红也暗自心惊,向冷如冰问道:“冷姊姊!难道我们就听其所命而易名改号么?”
    冷如冰心念一横,恨声道:“没有那样简单,但我们不能连累武林中人遭此浩劫,那李冰红是针对我二人而来,那我们就上碧云山庄去找她,瑜弟弟!走,带我们上碧云山庄。”
    司马瑜见二人动怒,忙劝阻道:“此事只宜缓图,不宜急取,你二人此去,无异以卵击石,平白牺牲,我师父已去寻混元笔方天华,那老头儿鬼明堂多,或许他有法子。”
    薛琪道:“一招落败,未免太过夸张,你带我们去看看,我却不信。”
    司马瑜道:“这不是你呈骄使横的时候,当时,我一招未发,就被那李冰红将手腕扣住,而且被点了几处大穴。”
    薛琪仍是不信地道:“那她除非是天神下降,根本不是凡人!”
    司马瑜正色言道:“琪妹,你既然不信,我也不再多讲,反正来日你见得到,这世上奇人奇事,真可以车载斗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司马瑜语音未了,一阵歌声灌耳而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方巾儒雅文士,手敲云板,但步且歌,自林间而出。
    那歌声是:“人外有人天外天,祸福俱在一念间,世人若抛名弃利,相安无事乐陶然。”
    那文士歌毕,复又自言自语道:“名啊!利啊!你虽害世人如醉如狂,终日残杀,我这出世之人奈何不得。你却将……”
    司马瑜见这儒雅文士,气宇轩昂,风度不凡,而且歌意暗含警语,知是异人,即拦路一揖,恭声道:“相公雅丽不群,气度超脱,歌意更是发人深省,点我迷津,在下铭感五内,还望续赐金言,以为遵循。”
    那文士合拳为礼,笑道:“在下适才偶感而吟,不想相公听者有意,如此谬赞,实在担受不起。”语毕,慧目向众人一扫,目光停留在冷如冰和靳春红脸上,片刻,咋舌道:“这二位姑娘眉心暗结,印堂晦暗,恐遭大劫,不可不防。”
    司马瑜忙道:“但不知道如何解得?”
    那文士粲然一笑道:“这解法言之甚易,行之却难,只消抛却名利之心,劫数自解,不过,古今多少圣贤都难免攀名附利之心,何况一个凡人。”
    司马瑜眼见此人来得突兀,乃试探地道:“原来是位高明相士!”
    那文士面色一凛,庄重地道:“相公若将在下以江湖术士视之,则也,在下当年曾为名利所累,情欲所苦,才得大彻大悟,摆脱世俗,方落得今日的消遥自在,无牵无挂。”
    司马瑜笑道:“在下凡夫俗子,不知仙驾,万望勿怪是幸!”
    那文士深深一揖,言道:“相公太过谦虚了!”语毕,转身飘然而去。
    那文士行不数步,忽又轻敲云板,朗声而歌。
    那歌声道:“桃花轻吐俏艳,寻春宜在春浓,无奈烦恼起冰红,那堪面拂春风。蓝天悠悠碧云,断崖巍巍山庄,平地劫祸起萧墙,苦煞青衫周郎。名利炫人耳目,世人皆难遗忘,欲思得免罗刹劫,不妨礼佛焚香。”
    这歌声唱毕,众人都惊呆了,那方巾文士不但在歌词中说出了他们的名字,而且还道破了他们的心事。
    司马瑜料定此人必与碧云山庄有关,向四人一递眼色,五人连袂纵身赶去。
    那文士似乎浑然不觉,慢行如故。
    五人赶到文士身前,一字排开,拦住去路。
    那文士只是微微一怔,随又面带笑容,问道:“在下信口而歌,莫非诸位又是听者有心,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司马瑜道:“相公歌意不但深奥,而且奇妙,句句感人肺腑,字字扣人心弦,想是出自相公手笔。”
    方巾文士笑道:“这乃是一条俚俗歌谣,道听途说偷学而来,并非在下所作,实不敢掠人之美。”
    司马瑜道:“以相公之貌而论,诚为一清高雅士,为何却言词闪烁,专打谜语,令人费解。”
    文士道:“相公突然见责,在下不明就里,愿闻其详。”
    司马瑜已略有不悦之色,沉声道:“相公歌词之内,不但将我等名姓隐入,且道破我等心中之事,怎能说是巧合,相公莫非是那碧云山庄之人?”
    那文士已不似先前那样只顾左右而言他,一本正经言道:“在下并非碧云山庄之人,请相公不要误会,请问相公高姓大名?”
    司马瑜用手一指冷、靳二人,道:“她二人一个是俏罗刹冷如冰,一个是艳罗刹靳春红,在下就是相公歌中所指的青衫周郎。”
    那文士似是微怔,忙问道:“相公莫非就是江湖人称玉哪叱的司马瑜么?”
    司马瑜答道:“正是在下。”
    那文士先是“哈哈”一阵大笑,然后说道:“我家相公真是神算,作好歌谣,叫我到这桃中来吟唱,不想才第二日,就能碰见司马相公,真是幸会。”
    司马瑜犹凝地问道:“你说你家相公作好歌谣,命你到这桃林中吟唱,那你是……”
    文士正色道:“我是服侍我家相公的书僮,适才蒙司马相公一再以相公相称,实愧不敢当。”
    一个书僮已是气质不凡,那主人岂不更是了得,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又问道:“在下与令主人素昧平生,不料你家相公对我等来龙去脉,弄得清清楚楚,且又有意作歌谣道破我的心事,不知是何用意?”
    文士笑答道:“敝主人用心良苦,少时便知。”
    司马瑜问道:“能否将贵主人大名相告?”
    文士四顾游人甚多,低声道:“此处讲话甚为不便,我家相公曾经吩咐,若幸遇司马相公,务请移至茅舍一叙。”
    司马瑜略一犹豫,即作决定,答道:“你家相公必是方外异人,在下岂能失之交臂,就烦头前引路,四女欲同谒你家相公,不知有无妨碍?”
    那文士连声道:“无妨,无妨!诸位请随我来。”
    那文士语毕,飘然向山径行去,五人紧紧跟随。
    引路之人,乍看步履飘浮,但却极为快速,一望而知,有极深的功力,司马瑜暗递眼色,嘱各人暗中戒备,不可掉以轻心。
    一行六人,行走如飞,刹时已登山道。
    行约盏茶时光,山路渐宽,峰回路转,见半山中一茅屋。
    引路之人,用手一指茅屋,道:“穷乡僻壤,茅屋茅亭,鲜有访客,今日竟是五福临门,茅舍增辉不少。”
    司马瑜道:“如此仙境,非凡夫俗子可居其间者,今日我等宛如身临蓬莱,真所谓山穷碧落了。”
    引路之人,也不再答话,加紧脚步,飞快奔行,幸亏五人轻功均不弱,倒能紧跟不舍。
    那消片刻,已然来到茅屋。
    茅屋虽是简洁,却是深纵重叠,一连有好几进。
    茅屋门口挂着一方树皮,上面写着“念红居”三个大字,铁划银钩,笔力苍劲。
    司马瑜看这字体异常眼熟,猛然想起这字体与碧云山庄那些横匾对联出自一人手笔,不觉又加深三分戒意。
    进得茅屋,仆从端上香茗,众人正自浏览室内陈设,忽听内屋一阵轻脆宏亮的声音言道:“不知五位贵客驾临,不及亲迎,望恕不周之罪。”
    随着话声自后屋转出一个年约二十余岁,面如冠玉的美少年。
    那美少年当前一立,英姿挺拔,犹如玉树临风,风采慑人心弦,把众人都吸引得站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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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细语愁肠
    司马瑜虽有玉哪叱之称,却与此人一比,却无异别于天壤。
    此人一进屋内,轻抛衣袖,缓迈健腿,躬身施礼,环目一扫,犹如流水闪耀,温声言道:“茅亭难迎侠驾,念红居主人姜子湘在此告罪。”
    五人一齐起身回礼,司马瑜回道:“在下等幸蒙宠邀,得临宝居,腑内暗自庆幸,尊驾何出此言!”
    姜子湘莞尔一笑,道:“请坐,请坐,我们彼此都免却俗套好了。”
    入座已定,姜子湘剑眉一扬,对司马瑜问道:“少侠想必就是人称玉哪叱的可马瑜吧?”
    司马瑜略一欠身,答道:“正是在下。”
    姜子湘喷啧称赞道:“少侠英姿挺拔,屹如临风玉树,动如龙行虎移,面如玉盘,目如滚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看来这‘玉哪叱’的称号当之无愧!”
    司马瑜连声回道:“惭愧,惭愧!在下如何能比得过尊驾,在下终日庸碌,奔波于莽莽江湖,东牵西挂,永无宁日,尊驾却能远离尘环,不问世事,居停之地,不亚仙境,只此一比,尊驾的性灵修养,足见更进一步境界,在下实在是望尘莫及的。”
    姜子湘畅然一笑,道:“子湘退隐山林,尚不足一年,以前也是武林庸碌之辈,目前回想往事,也不禁暗自失笑,古人说得好:‘不居此山中,焉知山中味’,入山一年,真做到了‘绿水为朋山为侣’,倒能清心寡欲,不思尘世。”
    四女在旁静坐,一直未曾开口,此时,冷如冰突然插口道:“尊驾恐怕言不由心吧?”
    姜子湘环目一睁,盯视冷如冰很久,方问道:“姑娘所言,必有根据,盼能明白示教。”
    冷如冰虽见姜子湘略有愠色,但却意态从容地答道:“尊驾所言,似已将往事置诸脑后,宛如无波止水,实在心意念却不如此,却不是言不由心?”
    姜子湘为之语结,半晌才问道:“姑娘何以知道在下心言不一呢?”
    冷如冰用手一指屋外,粲然地道:“这茅屋门口挂着一方木牌,写着‘念红居’三字,这‘红’字是指人,抑或指物我不明白,可是那‘念’字不正示明尊驾难忘旧情么?”
    一语即出,姜子湘竟是一怔,其余四人也暗佩冷如冰心细如发。
    姜子湘紧抿嘴唇,黯然无语,良久,吁出一口长气,戚然的道:“眷念旧情为人之常态,子湘血肉之躯,难以神化,更难净化是以在所难免,但仅一丝痕迹,竟难逃姑娘慧眼,实令子湘敬佩。”
    冷如冰继道:“尊驾倒是想将往事忘个一干二净,只是‘情根最难除’,一时做不到而已,但不知这‘红’字所指为何?小女子愿闻其详。”
    姜子湘微喟道:“这‘红’字是指人而言,而这个人……”忽然一顿,目光横扫众人,接道:“这人与各位尚有一点关系。”
    司马瑜突然有所省悟,快口接道:“此人莫非是那碧云山庄的俏艳刹女李冰红?”
    姜子湘点头不语。
    司马瑜言道:“门口所书‘念红居’三字,笔力苍劲,与那碧云山庄的匾额对联同出一个人手笔,在下登门之时,已知尊驾为碧云山庄中人,只是不便说出而已。”
    姜子湘展颜笑道:“司马少侠料事如神,早经江湖传诵,可是,这一次少侠可猜错了,我不但不是碧云山庄中人,而且还被山庄主人赶出了碧云山庄,并严令我如再擅入一步,就要使我血溅五步,亡命碧云!”
    众人同声一惊!
    司马瑜惊问道:“不知兄台因何迁怒山庄主人,而被逐出?”
    姜子湘展露出一丝苦笑,摇头道:“毫无原因,正如李冰红要俏罗刹艳罗刹改名易号一样,全在呈其一时之气,我并不怪她,她有她的隐痛。”
    司马瑜意味深长地道:“尊驾胸襟辽阔如海,仍然‘念红’不忘,算得是世上第一情种。”
    姜子湘正色道:“少侠休要取笑,我与李冰红之间,感情深笃,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虽一时绝情,却也是无比痛苦,我离庄以后,她曾填词一阕,末句‘总是离人泪千行’,不正说明了她的心境么?”
    司马瑜又问道:“尊驾既与李冰红情深爱笃,她为何无缘无故绝情如斯,实在令人费解?”
    姜子湘微喟道:“此事说来话长,子湘三年前奉师命涉世,路过碧云山庄,被笛声所引,进得山庄,当时天色已晚,就在那碧云山庄借宿了一宵……”
    司马瑜截口问道:“想是因此结识了李氏兄妹。”
    姜子湘未予答理,继续叙述道:“子湘自幼即酷爱乐事,从师习艺时,师父也非常宠爱,特以千年桃木造就七弦琴一把,授以六音,并于宫商二阙中,渗以至阳至阴两大内力,虽无摧经毁骨之威,却也能贯穿丹田,直闯内腑,那晚行碧云山庄,闻笛兴起,竟然取琴和将起来。”
    司马瑜素来性躁,连忙问道:“想必那笛音也含功力?”
    姜子湘颔首道:“不错,李项空既然号称‘玉笛神童’,那笛音自然不同凡响,起先两人仅是和歌共奏,到后来,两人竟以内力相较……”
    司马瑜又插口问道:“你两人谁胜谁负呢?”
    姜子湘接道:“从亥初到子末,将近两个时辰,仍然不分上下,正值难解难分之际,项空之妹冰红赶到制止,算是一个不胜不败之局。”
    司马瑜惋惜地言道:“笛琴交鸣,必是一场盛会,可惜在下无缘相与!”
    姜子湘道:“笛琴交呜之事,恐怕此生不会再有了。”
    司马瑜略感一怔道:“是何原故?”
    姜子湘答道:“自那日起,我在碧云山庄竟一住三月,以致与李项空成为莫逆,并盟誓笛琴今后互不为敌,交鸣之事,岂不是此生莫办了。”
    司马瑜疑惑地问道:“你既与那李项空成为至交,为何又被逐出碧云山庄呢?”
    姜子湘平静的接叙道:“此后,我除了在江湖走动外,一年之中,倒有八九个月是在碧云山庄渡过,我与那李冰红相处日久,耳鬓厮磨,难免生情,谁知就是因为一个‘情’字,竟种下这桩恨事之根。”
    司马瑜问道:“尊驾神清貌俊,易得女子青睐,是所当然,但那李冰红面容丑陋,终日以黑纱覆面,不敢见泄于人前,如何能匹配尊驾翩翩神采。”
    姜子湘道:“那李冰红原来也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貌佳人,后来因故与乃兄同时突变丑陋……”
    “噢!”
    众人同一声惊呼,司马瑜问道:“原来他兄妹二人的丑容是人为的,在下还以为他们生来就是丑陋无比的。”
    姜子湘黯然道:“其实子湘并不因冰红容颜改变而移情……”
    司马瑜不等他话完,抢着问道:“想是李冰红自惭形秽,因而绝情?”
    姜子湘轻喟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说出来少侠也许不信,李氏兄妹之丑容,全是家师一手造成的。”
    一语宛如郁雷,低沉却震人欲眩,司马瑜惊问道:“那是为何?”
    姜子湘轻吁一口长气,象是想将腹内积郁吐尽,然后沉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家师对子湘极为宠爱,但对我与李冰红之事却不满意,可是也没有公然阻止,子湘直到最近才明白内情,原来家师有一爱女……”
    司马瑜轻笑道:“原来尊师有意选觅东床快婿,当然非你莫属了,想你那师妹一定具有沉鱼落雁之色。”
    姜子湘道:“从未见过,此女并不在家师身边。”
    司马瑜道:“武林之中,奇人奇事甚多,那李氏兄妹在下曾经一见,武功也自不弱,令师竟能使其改容易貌,谅必有过人之处。”
    此时,姜子湘面有得色,微笑道:“家师武功,武林中人尚难有人望其项背,所以在碧云山庄强令李氏兄妹吞服变容之药,并非难事。”
    司马瑜道:“因此,李冰红迁怒于你,将你逐出碧云山庄。”
    姜子湘颔首答道:“兼而之,冰红姑娘一向恃才好强,一但容颜改变,心理自卑感加深,这也是一个原因。”
    司马瑜问道:“李氏兄妹难道就自甘含屈受辱,不思报复了么?”
    姜子湘微喟道:“报仇之心,人皆有之,李氏兄妹安能不存此心,只是无能为力吧了!”
    司马瑜乘机问道:“令师是……?”
    姜子湘顺口道:“家师乃万……”姜子湘似有所顾忌,忽然住口不言,一会儿,转颜继道:“师命不准透露,尚请各位见谅。”
    司马瑜此时已经胸中雪亮,展颜一笑道:“在下与令师曾有一面之缘,且与令师爱女相处甚稔。”
    姜子湘霍地站了起来,惊问道:“少侠此话未免唐突,家师是谁,你尚不知,而且家师绝迹江湖已久,少侠何能得唔?”
    司马瑜仍然面蕴笑色,道:“在下绝非诳语,令师父女二人,不但在下见过,在座四位姑娘也都见过。”
    姜子湘环目一扫全场,似欲取得征信,半晌,方自期艾地问道:“那么少侠知道家师是谁呢?”
    司马瑜面色不改,声如锵锵,高声道:“令师乃万漏阁华云老前辈,不知对与不对?”
    姜子湘颓废地坐了下去,叹道:“看来家师重又涉世了,唉!二十年来,家师心中积淤太深,所谓物极必反,一但性情突变,这武林中看来要多事了。”
    司马瑜凛然地道:“难道那华老前辈会将一股怨气发泄在武林之中?”
    姜子湘道:“但愿不致如此,否则,将掀起一阵血雨腥风的轩然大波,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司马瑜总算将碧云山庄的事弄清楚了,想到此行目的,不觉脱口问道:“尊驾对在下等来踪去迹,了若掌指,而且俏艳刹女李冰红要冷、靳二姑娘改名易号之事,亦是一目了然,因而作歌点迷,莫非尊驾具有袖中神算?”
    姜子湘道:“子湘虽被李冰红绝情逐出山庄,但李项空与我因笛琴而交谊,却情如手足,我俩仍是经常往来,故庄中之事,我尽知悉,李冰红指令冷、靳两位姑娘改名易号之事,虽是横蛮无理,其情不无可原,因为姣容变魔面,其内心的打击太大,难免对其他姣好面目的女子生出嫉妒之心,冷靳二位姑娘可否怀怜悯之心,相让一步。”
    冷如冰轻哼一声,讽道:“原来这念红居主人不过是一个说客,我冷如冰,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请勿再多费唇舌。”
    这几句话犀利无比,字字如刀,但姜子湘涵养已臻火候,不愠不怒,笑道:“冷姑娘所言,子湘聆教,但肺腑一片赤心却不能不陈,作歌相引各位,是项空与我的意思,方才相商请冷,靳二姑娘委曲求全,一则是让李冰红在饱受刺激之下,稍得一点心理补偿,一则也可以保全武林免遭浩劫,请冷姑娘不必误会。”
    司马瑜言道:“李冰红扬言血洗武林,此语过于狂傲,纵然她功力过人,在下等不是对手,但令师似乎不会袖手旁观,听任其胡作非为。”
    姜子湘喟然道:“唉!只是家师自感逼李氏兄妹强服变容之药后,深感有愧于他们,答应今后他兄妹二人之事绝不插手,只怕家师也奈何不得。”
    靳春红入得念红居,尚未与姜子湘答话,此时却忍不住言道:“春红不才,也曾忝为江南四十八塞首领,昔日为寇首,今日自非善类,武林之中不是单分武功强弱而定高下,也得讲理,我倒要去和这位刹女评评理,凭什么要我们改名换姓?”
    冷如冰附合道:“对!我俩上碧云山庄找李冰红去。”
    语毕,二人就要动身。
    姜子湘忙伸手阻止道:“二位姑娘慢行一步,李冰红因遭突变,性情暴戾,依在下看,此去无异羊入虎口,死虽不足畏,却不值得。”
    冷如冰道:“你休想恫吓,武林中人,无人惧死,但须死得其所,我二人纵使葬身碧云山庄,已足无憾,因为李冰红再也找不到想到武林中出气的借口。”
    靳春红也接口道:“李冰红想使我们被迫改名易号,而达到她心理满足之欲,但是她休想,我们虽死,却让她知道,单凭她的一身武功,不足以傲视武林,或征服武林,我们不但不让她满足,反而让她更空虚,更感觉孤独。”
    姜子湘听到二人的话,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当即感触万千地道:“世人难忘名利,武林中人更重视‘名’位,此为武林中纷争纠结,永无止息的一大原因,二位姑娘兰心慧质,竟也不能摆脱,令人惋惜!”
    冷如冰冷哼道:“不怪你在歌词内叫我们‘不妨礼佛焚香’,我们尚自眷念红尘,无意入定参禅,请少费心神吧!”
    姜子湘道:“姑娘正值青春年华,自然尘缘未尽,所谓‘礼佛焚香’,不过是希望姑娘看破名利二字,与世无争,岂不落个清静。”
    靳春红道:“尊驾的话,可谓明情至理,我与冷姊姊感激不尽,看破名利,应由内心自发,此次系被人所强,断难应允!”
    姜子湘喟然一叹,道:“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不过子湘相引各位来此,原是一番好意,唉!劫数难逃啊!”
    冷靳二人齐声道:“劫者天意,非人力可以挽回,我二人已准备在碧云山庄应劫。”
    二人声调平和,态度安详,一种泰山崩于前面不变色的泰然神情,不但使姜子湘心折,同行三人也感心慑,一时,全场哑然。
    忽然,一阵犹如黄钟的宏亮笑声,自屋外传进,人影晃动,已然闪进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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