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令南幡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
    魏老婆婆咬牙说道:“好,我听听你这自我保险的珍重办法。”
    秋月真人手指右前方三十来丈以外的一片冰壁,怪笑说道:“我独自去到冰壁之下,把那小姑娘如今何在的秘密答案,写在壁上。然后我远走高飞,你再去观看。”
    魏老婆婆冷笑说道:“你真聪明.这办法对你虽然保险,但对我却太不保险。”
    秋月真人笑道:“你这样说法,却是何意?”
    魏老婆婆指着秋月真人,冷笑说道:“你这杂毛老道,也是一步步走向坟墓的棺材瓠子,难道我就不怕你也会像你所说的‘鬓边生白发,腔内起童心’么?”
    秋月真人“哦”了一声说道:“你是怕我去到冰壁以后,便拔腿开漕,不把那小姑娘的所在,留书壁上。”
    魏老婆婆点头说道:“我不能没有这种顾虐。”
    秋月真人摇了摇手说道:“你这种考虑,完全多余。”
    魏老婆婆讶然问道:“你这‘多余,二字,怎样解释?”秋月真人笑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就是我与那小姑娘风萍未识,彼此毫无利害关系,若是把她下落告你,对我丝毫无损,若是不把她下落告你,反而与你结了个大大冤家,两者相权,你总可知道我会选择哪一种作法?”
    这番话儿,说得合情合理,不由魏老婆婆不信,她在想了一想之后,向秋月真人,点头说道:“你说得倒也有理,我也不相信你会为了一个陌生未识的小姑娘,会和我这‘白发杀人王’站在敌对地位。”
    秋月真人含笑说道:“老婆婆既然同意,我要走了。”
    魏老婆婆狞笑说道:“你走好了,若是再敢放刁弄鬼,我便迫到天涯海角,也非把你砸成肉酱,和泥为丸当做暗器使用。”
    秋月真人念了声“无量佛”号,并对魏老婆婆稽首当胸,深施一礼,然后闪动身形,向那片冰壁走去。
    到了壁下,秋月真人伸手镌了“那位小姑娘.现在‘玉莲峰’的一个山洞之前”字样。
    镌完字迹,向魏老婆婆略—招手,便驰过冰壁,隐身暗处。
    魏老婆婆见了讯号之后,立即宛如电掣风驰般,赶至冰壁之下,观看壁上字样。
    看完字迹,魏老婆婆知道“玉莲峰”离此甚远,遂急急赶去,生恐虞心影又复前往用处,岂非鸿飞冥冥,无法寻觅?
    秋月真人藏在暗处,静观究竟,直等魏老婆婆远去,身形消失以后,才再复回转冰洞。
    虞心影见他回转,遂含笑问道:“大哥,你和魏老婆婆说了一些什么话儿?好像你们并未曾翻脸动手?”
    秋月真人怪笑答道:“我何必和她动手?只让这位凶狂太甚的‘白发杀人王’,上个大当,自己找钉子碰,岂非更有趣味?”
    虞心影诧声问道:“大哥,什么叫‘自己找钉子碰’?莫非……”
    话方至此,秋月真人业已接口说道:“三妹不要着急,我把其中经过,讲给你听。”
    说完,遂把适才与“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的一番谈话,向虞心影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虞心影听清经过,仍自愕然不解地皱眉问道:“照大哥这样说法,你只是向魏老婆婆,扯了个弥天大谎而已,怎说是让魏老婆婆找钉子碰?”
    秋月真人笑道:“三妹有所不知,那‘玉莲峰’下洞中,当真住得有人,只不过不是三妹而已。”
    虞心影继续问道:“那洞中住的是谁?”
    秋月真人答道:“就是与三妹同去‘销魂古墓’,结果竟被魏老婆婆,用‘五色泥丸’,打瞎一目的‘紫衣魔皇’骆长明。”
    虞心影“哦”了一声笑道:“原来是他,但魏老婆婆遇上‘紫衣魔叟’骆长明,好像不至于碰钉子呢。”
    秋月真人笑道:“骆长明虽然不是魏老婆婆之敌.但他还有一位相当厉害的哥哥‘化石大师’,与他同在一处,那位老和尚是由魔悟禅的魔教长老,一身功力,业已通神,魏老婆婆一头撞去,冤家见面,分外眼红,也足够这位‘白发杀人王’消受的了。”
    虞心影听得脸色一变,霍然起立。
    秋月真人问道:“三妹,你要做什么?”
    虞心影扬眉笑道:“我不能听任魏老婆婆上了你的大当,我要去追她回来。”、这几句话儿,把秋月真人听得愕然失惊,知道魏老婆婆独门秘药的迷神药物,委实厉害,虞心影直到如今,仍对这“白发杀人王”,有极强的向心之力。
    秋月真人头惊思忖之间,虞心影业已向洞外走去。
    她怀中所抱的“雪白芝马”,突然一声悲鸣。
    秋月真人悼然惊觉,知道这是相当紧要关头,自己决不能辜负了“青幡仙客”卫涵秋所费的一番苦心,让这位好不容易才跳出淤泥的“红叶令主”虞心影,再坠入淤泥之内。
    故而,他听得“雪白芝马”一声悲鸣以后,便自扬眉叫道:“三妹留步。”
    虞心影止步回头,讶声问道:“大哥叫我则甚?你……你不许我去么?”
    秋月真人权衡利害,不能不欺骗虞心影一下,遂摇了摇头,含笑说道;“我怎么会不许你去,只是有句话儿,忘了嘱咐三妹。”
    虞心影皱眉说道:“大哥有话快讲,我恐怕魏老婆婆吃亏上当心里急得很呢。”
    秋月真人一面复步走近虞心影,一面含笑叫道:“三妹……”
    这“三妹”两宇才出,忽又似有所闻,住口不言,凝神倾耳。
    虞心影见了秋月真人这般情况,自然也倾耳细听,却未听出任何声息。
    秋月真人不等她开口询问自己,便装出一副神秘姿态,伸手往洞外一指。
    虞心影哪知秋月真人是想算计自己,遂顺着这位结义大哥手指,向前看去。
    她才一回头,秋月真人的“太清神功”凝指,便把虞心影点了晕穴。
    说也奇怪,虞心影刚被点倒,那只“雪白芝马”便人立而起,举起两只前蹄,向秋月真人,不住拱揖。
    秋月真人含笑说道:“难怪我三妹与你作了朋友,对你爱如性命,你真是一个适灵可爱的小东西呢!”.“雪白芝马”把马尾微摇,又走到虞心影身旁,向她颊上,伸舌轻舔,状极亲热。
    秋月真人看得心中暗想,除了牺牲这只“雪白芝马”,给虞心影服食,或许能祛解她所中迷神药物以外,自己纵有回天手段,也感无从为力。
    但不仅虞心影与“雪白芝马”之间,感情大好,连自己也决不忍心对这种可爱灵物,加以戕害。
    他踌躇无计之下,不禁对那“雪白芝马”叹道:“小马儿,你方才对我拱揖之意,无非是为我点倒三妹不令她回到魏老婆婆身边之事,表示感谢!但这种方法,仅系权宜手段,必须解除她心中迷神药物魔力,才是根本之策。”
    “雪白芝马”闻言,竟寓开虞心影,跑到洞口,向天空看了一看,然后走回原地,对秋月真人低叫三声。
    这种动作,把秋月真人弄得莫名其妙,只好再对“雪白芝马”
    问道:“小马儿,你这三声低叫,是什么意思?”
    “雪白芝马”先向虞心影把嘴略拱,又向上看了看.再向清月真人低低三声呜叫。
    秋月真人这次因全神贯注,遂略有领会,更细一寻思,恍然大喜说道:“小马儿,你是说再过三个时辰,你有办法替虞三妹解除她所中迷神药的魔力么!”
    “雪白芝马”竖起两只马耳,静听秋月真人话完,竟把马头连点。
    秋月真人知道这类灵物,必有玄奇,遂脱下所着道袍铺好,把虞心影抱卧其上。
    因需三个时辰,颇不在短,秋月真人便替虞心影拍开晕穴,改于黑甜穴上,略加按摩,使她进入沉酣梦境。
    “雪白芝马”蠕卧在虞心影的腮边,秋月真人也自盘膝静坐,宁神人定。
    时光飞逝,过了将近三个时层,秋月真人的鼻观之中,突然嗅得一种清雅香气。
    .他双目一睁,虞心影酣睡依然,但伏卧在她腮边的那只“雪白芝马”,却已杏无踪迹。
    秋月真人低声叫道:“小马儿……小马儿……你往哪里去了?”
    叫罢,韧无应声,但略过片刘以后,却听得一片极为轻微,又复极为急骤的马蹄声息。
    秋月真人一听这种声息,便知“雪白芝马”是在洞底深处,如今正闻呼驰来。
    这时,那种淡雅异香气味,也越来越觉浓郁,使人嗅人鼻中,立感神怡气旺。
    秋月真人明知这种浓香.是发自什么罕世灵药,细一寻思之下,不禁双眉一轩,面露喜色。
    因为,他想当初,自己手捧“万载玄冰”,来此为“雪白芝马”
    移植灵根之际,曾发现洞中冰壁之上.生长着一朵“朱红雪莲”。
    自己当时尚向虞心影等说明采摘这种罕世灵药的方法禁忌。如今,异香奇浓,莫非“朱红雪莲”又将出现,那“雪白芝马”
    才有要自己等待三个时辰之语。
    倘若真能获得这等钟毓两间灵气而生的罕世灵药,喂给虞心影服下,则不论她所中迷魂毒力,有多厉害,也必立即祛解。
    秋月真人想到此处,眼前白影一闪,那只“雪白芝马”,已从洞底驰来。
    果然,“雪白芝马”竟为虞心影取来灵药,在口中衔着一朵“朱红雪莲”。
    秋月真人喜心翻倒,含笑叫道:“小马儿,你太乖了,居然能把这样好的罕世灵药弄来.我虞三妹祛除所中毒力,神智复原,参与‘玄冰大会’聚歼群魔以后,便可带你回转‘燕山红叶岭’了。
    “雪白芝马”把那朵“朱红雪莲”,衔到虞心影口边,向秋月真人,低声连叫。
    秋月真人含笑走过,替虞心影解开穴道。
    虞心影霍然醒转,转目一睁,见了秋月真人,不禁勃然生怒,嗔声问道:“大哥,你以一个作兄长的身份,怎能对我暗加算计?”
    秋月真人笑道:“三妹不要发怒,我之如此作法,无非……”
    话方至此,那“雪白芝马”已把马嘴向虞心影口边连拱,分明是要她把那朵“朱红雪莲”服下。
    秋月真人见状笑道:“三妹忍怒片刻,你且把心爱小马儿为你所弄来的这朵‘朱红雪莲’服下,便可明白一切因果。”
    虞心影嗅得莲香心神已爽,再听得秋月真人这么一说,更不忍拂逆“雪白芝马”的殷勤情意,遂把那朵“朱红雪莲”,一瓣一瓣地,吃了下去。
    一朵“朱红雪莲”,尚未吃完,虞心影业已满面纵横泪渍。
    秋月真人见这位“红叶令主”凄然落泪,便知她谜药力已祛,遂把语音放得极为柔和地,含笑说道:“三妹吃完这朵‘朱红雪莲’,暂时不必说话,且用本身真气,催动灵药,流转周身,必然收效更大!因为我们万语千言,均须细述,不必急在片刻。”
    虞心影含泪点头,盘膝行功,默然入定。
    秋月真人则趁着她入定之时,把目前局势,作一统盘权衡,细细打算。
    虞心影功行“九宫霄府”,气转“十二重楼”,一遍吐纳功夫微罢,借着“朱红雪莲”之力.果然脏腑空灵,余毒尽祛。
    迷神毒力既去,往事历历,如在目前,虞心影想起自己几乎由一位人所共钦的武林侠女,变成邪恶魔婆,不禁惊惭交迸,泪如珠落。
    秋月真人笑道:“三妹也不必伤心,你大概所中迷魂药力已除,把一切前因后果,全都想明白了吧?”
    虞心影凄然答道:“我如今果然是在‘销魂谷’下,中了‘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的独门秘药,这老婆婆几乎害得我身败名裂,万劫难复。”
    说到此处.把“雪白芝马”紧紧搂在怀中,含泪笑道:“小马儿,上次你把我带来此处,大概就是要我服食那朵‘朱红雪莲’,想不到我昔日无心救你,你今日竟有意救我!”.秋月真人催道:“三妹,你已耽延了不少时光,该回‘玄冰凹’了。”
    一剔双眉,愕然问道:“大哥.我已明白本来,不再糊涂,你怎么还要我回转‘玄冰凹’呢?”
    秋月真人失笑说道:“三妹在不糊涂之下,何妨装装胡涂?
    因为那‘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决想不到你已脱离她的药力控制。”
    虞心影恍然笑道:“大哥是要我再到‘玄冰凹’中卧底?”
    秋月真人点头笑道:“卫涵秋独支大局,必甚艰辛,你应该去帮帮他的忙儿,南幡北令,协心同力,才容易完成心愿。”
    虞心影娇笑说道:“大哥已经看透卫涵秋的心愿了么?”秋月真人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卫涵秋的心中设想,极为高明,他是要在‘玄冰凹’中,制造各种矛盾,再利用各种矛盾,来以魔制魔!他最终目的,是想使我们于‘玄冰大会’之上,以来宾身份,袖手旁观,不费吹灰之力地,坐等群魔殒灭。”
    虞心影皱眉笑道:“这种手段,虽然高明,但也大难做到!尤其是寄身在虎口之中,万—露出马脚,后果便不堪设想。”
    秋月真人笑道:“正因如此,三妹才应该赶紧回转‘玄冰凹’,帮助卫涵秋应付一切!否则,百里妖婆已将出关,卫涵秋难免有点心劳力绌,处于困窘的呢。”
    虞心影向怀中“雪白芝马”,亲了一亲,把它缓缓放下,点头说道:“大哥说得极是,我这就回去帮他。”秋月真人笑道:“三妹,卫涵秋化身千亿,你知道他是谁么?”
    虞心影失笑说道:“先前我懵懵懂懂,以致看不破他的玄虚,如今灵明一复,万蔽皆消,哪有还不知道卫涵秋是以什么面目,在‘玄冰凹’中鬼混之理?”
    秋月真人扬眉笑道:“三妹说来听听,我看你猜得对是不对?”
    虞心影笑道:“怎会不对?仅从‘化身千亿’一语之上,我也可以猜出卫涵秋就是那位具有易容专长的‘千面刘基’赛伯温了。”
    秋月真人点头笑道:“不错,一定是他,三妹该记得‘青幡仙客’卫涵秋在‘蚀骨销魂小洞天’中,失踪之际,也就是我在‘蚀骨销魂小洞天’外,与‘千面刘基’赛伯温见面之时。”
    虞心影心中万分佩服地含笑说道:“这位仁兄,真有一套,他如今不仅成为‘屠龙手’闻人俊言听计从的智囊人物,把王伯温、贝亭亭等,分别激得与‘玄冰凹’化友为敌,有时更索兴自己假扮自己,在‘玄冰凹’中,闹得天翻地覆。”
    秋月真人想起一事,皱眉说道:“卫袖秋就是赛伯温,似乎毫无疑义,但他有件事儿,却做得使我莫名其妙?”
    虞心影含笑问道:“大哥所疑惑的,是什么事儿?或许我可以替他解释。”
    秋月真人听出这位素不服人的虞三妹,竟对卫涵秋心仪颇甚,不禁喜上眉梢地含笑问道:“上次他先以卫涵秋面目,把你迷倒在‘玄冰凹奇口冰壁半腰的秘洞之中,后来又以赛伯温面目出现,是何用意?”
    虞心影玉颊生霞,赧然说道:“这事的深刻用意,自然要问卫涵秋自己才会知道!但大致看来,他似想先把我迷倒,然后察看是被魏老婆婆服以何种迷神毒物.再复对症下药,设法解救。”
    秋月真人听得方一点头,虞心影复笑道:“大哥你再想想,我对你所说,这次被逼出‘玄冰凹’中经过,只有赛伯温进过魏老婆婆所居静室,在我榻边略作逗留,我便无法言动。等到大祭之时,又是赛伯温在我棺前.我遂恢复自由,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赛伯温就是卫涵秋么?”
    秋月真人听到此处,勃然变色道:“三妹,你赶紧回转‘玄冰凹’去,卫涵秋恐怕会弄巧成拙,落人万险之中!”
    虞心影大吃一惊问道:“大哥,你怎么突然有此想法?”
    秋月真人答道:“那位‘屠龙手’闻人俊不是笨蛋,也不是绝顶聪明人物,只要魏老婆婆受挫恼怒之下,向他一说实情,闻人俊便立会对赛伯温发生猜疑,因卫涵秋事事得心应手,难免略为大意,百密一疏,他忘了在这次行动之内,制造第二位曾经进过魏老婆婆静室.可以和他分担嫌疑的‘替死鬼’呢。”
    虞心影霍然说道:“大哥的这种顾虑,确有道理,卫涵秋真是百密一疏,他应该再支使旁人,进入静室,才在万一落了嫌疑之际,便可推脱。”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欲起身出洞,赶回“玄冰凹”去。
    秋月真人笑道:“三妹务须特别小心,你决不能被魏老婆婆看出你所中迷神药毒力业已祛解。”虞心影点头笑道:“大哥放心,小妹如今灵明已复,自然懂得利害。”
    说到此处,又向怀中所抱那只“雪白芝马”笑道:“小马儿,你也放心,我吃了‘朱红雪莲’,业已明心见性,不会再做坏人,你最好跟我大哥住在‘阎罗别府’,千万不许再去‘玄冰凹’找我,以免遇见那些凶邪发生危险。”
    “雪白芝马”连连点头.并低声鸣啸,好像表示懂得虞心影所说之意。
    虞心影委实对它爱得发狂,遂凑过香唇,在“雪白芝马”那张长长毛脸之上,亲了几口,方把它缓缓递向秋月真人,娇笑说道:“大哥,我把我的宝贝小马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待它,不能让它受人欺负呢。”
    秋月真人接过“雪白芝马”,抱在怀中,点头笑道:“三妹不必叮嘱,像这种通灵解意的草木之灵,除了贪狠凶邪以外,简直人见人爱,我索性把它灵根取出,带出‘阎罗别府’,哪里还会受甚惊吓为危?”
    虞心影闻言,自然宽心大放,娇躯微闪,便自急急赶回“玄冰凹”去,并在出洞之时,向秋月真人,回眸一笑。
    秋月真人见这位结盟三妹,无端堕入魔道,直到如今,才由于“雪白芝马”之助,明白本来,不禁吁出了一口长气,心中好生宽慰。
    不提他挖出“雪白芝马”灵根,带回“阎罗别府”等情。
    也不提虞心影回转“玄冰凹”之事。
    且说那位由“青幡仙客”卫涵秋化身的“千面刘基”赛伯温,在“玄冰凹”中,所遭所遇。
    卫涵秋见自己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把“红叶令主”虞心影;逼得在“玄冰凹”中,无法存身,并已设法通知“红叶七人盟”兄妹,赶紧派人把她接人“阎罗别府”,心中总算放下了—块大石。
    他想起自己冒用“千面刘基”赛伯温身份,混入“玄冰凹”以来,事事顺利,不仅成为那“屠龙手”闻人俊的亲信心腹,并离间贝亭亭、王伯温,使百里妖婆.减去了两名厉害党羽,增加了两名厉害对头。
    其间,虽然在仅扮“九头太岁”邹夏之际,太以凑巧地遇上真货,引起魏老婆婆怀疑,但终于应付得宜,不仅把“腾蛟丸”,喂给魏老婆婆服下,并更把“绝灭法王”呼延炳,也弄成“玄冰凹”群邪的仇人对敌。
    最遗憾的,是自己本想把那“哈哈秀士”曹梦德,也设法劝化,却谁知他对虞心影相思片面,一往情痴,竟误信虞心影死讯,来了个殉情自绝。
    如今,“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所交给自己的三粒“屠蛟丸”,业已在曹梦德,及魏老婆婆身上用掉两粒,曹梦德虽死,魏老婆婆尚存,倘若“白发杀人王”,与那位“绝灭法王”,拼命一战,两败皆伤,则群侠方面,便可把全副精神,贯注在对付“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及“屠龙手”闻人俊等人之上,使得卫道无艰,降魔有望。
    卫涵秋方想得高兴,闻人俊却向他皱眉问道:“赛兄,小弟有桩事儿,想不明白。”
    卫涵秋笑道:“闻人兄有何疑问,且请说将出来,我们共同研讨。”
    闻人俊苦笑说道:“赛兄,世上立起沉疴,或是立愈重伤的葆元续命灵药.虽然难得,总还有人见过,但使人能死后复生的药物,恐怕未必会有。”
    卫涵秋含笑答道:“闻人兄可以把‘未必’两宇去掉,应该说是根本没有。”
    闻人俊皱眉问道:“既然投有,魏老婆婆为何—面宣称‘红叶令主’业已死亡,一面又为她千里求药?”
    卫涵秋对于闻人俊的这桩问题,不便解释,遂只好权作想了一想,摇头答道:“这位老婆婆鬼计多端,我一时尚猜不进她的葫芦之中,到底卖的甚药。”
    闻人俊目注卫涵秋,又复问道:“赛兄,魏老婆婆走后,你曾人室察看虞心影的尸体,这位‘红叶令主’,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卫涵秋无法改口,只得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当然是真死,虞心影若不气息久绝,又四肢如冰,我又怎会叫闻人兄为她举行葬礼?”
    闻人俊苦笑说道:“虞心影既己身死,遗体怎告失踪?难道当真会变成一具白毛僵怪?”
    卫涵秋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宇宙之大,何奇不有?这件事儿,便非小弟的区区才智,所能解释的了。”
    闻人俊目光一闪,扬眉说道:“这桩事儿,仿佛隐谜重重,不弄清楚不行!何况更为此伤了‘玄冰凹’中好几名得力弟子,我想把此事,对我百里姊姊,报告一下,看看她有什么睿智指示。”
    卫涵秋点头笑道:“闻人兄去向百里夫人报告一下也好。”
    话方至此,翘然听得极其情脆的“当当当”三声钟响。
    闻人傻笑道:“这倒真巧,我方想去报告百里姊姊,她却已对我先行召见。”
    说到此处,站起身形,向卫涵秋抱拳笑道:“玄冰凹中各事,请赛兄暂时代我招呼一下,小弟去去就来。”
    卫涵秋笑道:“闻人兄放心,小弟虽非统驭全局的大将之材,但一时半刻工夫,总还可以替闻人兄照料照料。”
    闻人俊微微一笑.开动机关,独自进入秘室,到“蛇发妖婆”
    百里夫人的练功密室之前,叩门求见。
    百里夫人把闻人俊延入密室,彼此落座之后,便含笑问道:“俊弟,近些日来,‘玄冰凹’中,似乎发生了好多重大事件?”
    闻人俊知道这位“蛇发妖婆”,生性极为多疑,在坐关期间,除了委请自己代她主持“玄冰凹”中,各种事务以外,并另外派有心腹人物,时时探报重大机密。
    故而闻言之下,不敢隐瞒,愧然答道:“姊姊明见不差,近来确实时生怪事。”百里夫人笑道:“除了王伯温、贝亭亭和我们化友为敌之事,你已报告我外,且把其后发生的重大情节,说给我听。”
    闻人俊苦笑说道:“姊姊上次交给‘千面刘基’赛伯温的三粒‘腾蛟丸’,他已觅机喂了‘红叶令主’虞心影,及‘哈哈秀士’曹梦德,一人—粒……”
    百里夫人接口笑道:“这人倒真能干。”
    闻人俊点头笑道:“这位赛兄,真帮了我不少忙儿,但因打算喂给魏者婆婆服用的另外一粒‘腾蛟丸’,难以如愿,赛伯温遂设计假扮‘绝灭法王’呼延炳手下的‘九头太岁’邹夏,想暗中伤害魏老婆婆,再惜疗伤为名,使那‘白发杀人王’服下姊姊的独门秘药。”
    百里夫人目光一转,发出她那特有的枭鸟笑声,扬眉笑道:“亏他想得出来,这条计儿不错。”
    间人俊苦笑说道:“计儿虽好,但却出了纰漏。”
    百里夫人“哦”了一声问道:“出了纰漏?是不曾伤得魏老婆婆?还是未使这‘白发杀人王’服下我的‘腾蛟丸’呢?”
    闻人俊知道百里夫人这是明知故问.遂毫不隐瞒地照实答道:“这事委实太巧,赛伯温施展他的易容妙计,扮成‘九头太岁’邹夏之后,真的‘九头大岁’邹夏,忽也到来,结果弄巧成拙,反而使原本想来观光盛会的‘绝灭法王’呼延炳和他手下三大使者,与我们变成敌对地位。”
    百里夫人不甚在意地扬眉笑道:“这倒无妨,近来我寡欲清心.功力精进,把‘九绝真经’,练到九成以上火候,正想连同‘绝灭法王’呼延炳,一并收服,才好完成我独霸武林大厦。”
    闻人俊见百里夫人并不怪责,遂心内一宽,含笑道:“幸亏‘千面刘基’赛伯温兄,运筹周密,留有退步,在魏老婆婆的静室中,暗伏机关,终于把第三粒‘腾蛟丸’,喂了魏老婆婆腹中。”
    百里夫人听得低低“哼”了一声,从嘴角间,浮起半丝狞笑。
    闻人俊继续说道:“但近两日来,怪事更多,魏老婆婆抱回‘红叶令主’虞心影的尸体,说是偶遇‘青幡仙客,卫涵秋,‘北令南幡’互相恶斗之下,卫涵秋受了重伤,虞心影剐香消玉殒。”
    百里夫人一向未曾动容,但如今却颇为吃惊的,目注闻人俊问道:“俊弟,这‘北令南幡’互相恶斗之事,是何人告你?”
    闻人俊应声答道:“这是魏老婆婆亲口对我所说。”
    百里夫人眉头双蹙,略—寻思,又复道:“魏老婆婆把虞心影尸体抱回之时,那位智谋多端的‘千面刘基’赛伯温,却在何处?”
    赛伯温弄不懂百里夫人为何如此问话,遵愕然说道:“赛伯温当时一直在议事厅中,与我长谈,姊姊问此则甚?”
    百里夫人闻言一怔,喃喃自语说道:“这样说来;事情又有变化,出于我意料之外。”
    闻人俊想问百里夫人有何意料,但又觉不便开口,遂继续说道:“魏老婆婆抱回虞心影尸体后,那位‘哈哈秀士’曹梦德,居然……”
    百里夫人摆手说道:“俊弟不必说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曹梦德自尽殉情,你为虞心影、曹梦德举行葬礼,结果虞心影的尸体失踪,魏老婆婆大发雷霆杀了‘玄冰凹’中的几名得力弟子。”
    闻人俊听得百里夫人事事如见,不禁心中微觉不悦地默然无语。
    百里夫人何等玲珑,又发出她那夜枭似的笑声,向闻人俊说道:“俊弟不要不悦,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为了防备你万一有了什么重大疏漏之处,才另外又设了几名耳目。”
    闻人俊淡笑一声说道:“姊姊不必解释,你既统御群伦,自应有各种准备,但不知此次把小弟召入密室,有何要事指示?”
    百里夫人笑道:“我想和你研究,‘玄冰凹’中,有无外敌卧底?”
    闻人俊点头说道:“小弟以前便曾向姊姊报告过,‘玄冰凹’中,似有奸细踪迹,才会时常泄漏机密。”
    百里夫人道:“既然早知此事,可曾查究出了什么蛛丝马迹”?闻人俊赧然答道:“小弟无能,为了此事,曾与‘千面刘基’赛伯温兄,细加侦察,但却毫未有甚发现。”百里夫人面容一冷,说道:“心腹之敌,断不能容,俊弟对哪些人物,曾经查究?”
    闻人俊答道;“小弟是全面怀疑,全面查究,对于‘玄冰凹’中所有人物,均未放过。”
    百里夫人冷笑说道:“全面怀疑之下,往往独漏重点,俊弟可曾对‘千面刘基’赛伯温……”
    闻人倥不等百里夫人话完,便即皱眉说道:“姊姊提他则甚?
    赛伯温兄是小弟心腹智囊。”
    百里夫人冷笑说道:“你这位心腹智囊,虽然替你出了不少主章,但我仔细想来,每一件事儿,都是表面上对我处有利,实则不仅减弱了我们实力,并替我们增加对头。”
    闻人俊本是聪明绝顶之人,被百里夫人这一提醒,仔细思索以下,不禁霍然说道:“姊姊真是眼光独到,经你这么一说,小弟也觉得这位‘千面刘基’赛伯温身上,果有相当问题。”
    百里夫人笑了一笑,尚未发话,闻人俊却又复向她问道:“姊姊对于赛伯温的身份来……”
    话犹未了,百里夫人便接口答道:“我起初以为这位‘千面刘基’赛伯温,是‘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扮。”
    闻人俊大感意外,愕然问道:“姊姊怎会有这种想法?”
    百里夫人笑道;“因为有人向我报告,说是跟见‘千面刘基’赛伯温,走人一间无人石室之中,但出室时,却已变成‘青幡仙客’卫涵秋的模样。”
    “这件事儿,倒是小弟授意,我因他既‘千面刘基’,必擅易容之术,遂请他假扮‘青幡仙客’卫涵秋的模样,设法暗探魏老婆婆的迷神药物秘密。”
    百里夫人笑道:“精擅易容术之人,固可改扮他人,但若自己装扮自己,岂不更为容易?”
    闻人俊怔了片刘,“哎呀”一声,赧然说道:“姊姊的看法,竟事事比我深人一层。”
    百里夫人摇手笑道:“俊弟不要捧我,我这种看法,业已发现错误,不能成立!”闻人俊双眉方挑,百里夫人又复说道:“因为魏老婆婆所说虞心影与‘青幡仙客’卫涵秋,互相恶斗之时,赛伯温正在议事厅中,和俊弟长谈,他若是卫涵秋所扮,却何来分身之术?”
    闻人俊点了点头,目闪神光说道:“此人纵非‘青幡仙客’卫涵秋,也必大有问题。”
    百里夫人接口笑道:“我把俊弟找来之故,就是我再有三日,便可出关,希望你在这三日之间,不必打草惊蛇,务必把这位‘千面刘基’赛伯温,看得透彻一点。”
    闻人俊狞笑说道:“姊姊放心,小弟既被你点破灵机,任凭那赛伯量如何机警?也休想翻得出我的手掌心外!”
    百里夫人笑道:“俊弟只要心中有数就好,你在这三日内,无妨假作痴聋,注意对方要些什么花样?有无重大阴谋。”
    闻人俊连连点头,因自己把“玄冰凹”中的一切事务,均托付赛伯温代为主持,如今既对他发生怀疑,自然放心不下,遂立即站起身形,向百里夫人告退。
    回到“议事厅”中,卫涵秋尚未离去,闻人俊心想避免露出痕迹,但两道跟光,总难免不时凝注在这位冒牌货色的“千面刘基”
    脸上。
    卫涵秋何等机灵,立有感应地扬眉笑道:“闻人兄,你这样地看我则甚,百里夫人究竟找你何事?”
    闻人俊知道自己情不自禁,业已神色微异,遂赶紧设法掩饰,向卫涵秋抱拳含笑道:“恭喜赛兄,贺喜赛兄。”卫涵秋愕然问道:“小弟喜从何来?”
    闻人俊笑道:“我百里姊姊找我垂垂询‘玄冰凹’中近来各事,但听完小弟所报,便认为赛兄筹划勋劳,属于第一功臣,等她出关以后,要对你好好酬谢答报。”
    卫涵秋失笑说道:“这大概是闻人兄为我特别揄扬,其实小弟枉承百里夫人及闻人兄厚爱,寸功未立,心中正惶惊无已。”
    闻人俊摇手笑道:“赛兄不必过谦,我百里姊姊特别谆谆叮嘱,要小弟无论何事,均须与赛兄合谋而动。”
    卫涵秋哪知闻人俊全是虚言,听得“蛇发妖婆”百里夫人竟对自己如此看重,不禁有点意兴飞扬沽沽自喜。
    就在此时,“议事厅”之中,人影一闪,现出了那位白发飘萧,满面怒容的魏老婆婆。
    卫涵秋首先起立抱拳笑道:“老婆婆找着了虞令主么?”.魏老婆婆拄杖坐下,悻悻说道:“我不但没有拽到虞心影,并差点儿上了个莫大恶当。”
    闻人俊诧声问道:“上当?谁敢使老婆婆上当?难道他想尝尝你的‘玉杖泥丸’滋味?”
    魏老婆婆一面摇头,一面便把在冰峰以下,遇见秋月真人等情,向闻人佼、卫涵秋说了一遍。
    卫涵秋因已事过境迁,遂故意皱眉说道:“哎呀,老婆婆所说那老道形相,有点像是‘红叶七人盟’中的老大秋月真人,他对你所说之语,恐怕不怀好意,你耍小心上当才是。”
    魏老婆婆冷笑说道:“我起初倒相信他的话儿,但快到地头之际,忽然心中生疑,遵设法先行试探!”
    闻人俊点头说道:“老婆婆应该先加试探才对,这年头人心险诈无比,稍有疏漏,便上大当,真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他一面发话.一面目光微注卫涵秋,看他听了自己这种话中含意,神色上有无变化。
    卫抽秋何等老辣,他一听闻人俊所说之语,心中便觉有异,不禁暗忖“蛇发妖婆”百里夫人这次召见“屠龙手”闻人俊,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儿,竟使闻人俊对自己表面上仍亲近如常,但在神情语意之间,却已有隔阂。
    这些念头,只在卫涵秋心窝打转,脑海盘旋,却绝未在脸上有任何异常变化。
    闻人俊眉头方蹙,魏老婆婆继续笑道:“经我设法试探之下,果然试出那个洞中住有我的对头,是‘紫衣魔皇’骆长明,与他那业已皈依佛门的哥哥,‘青海积石山’的化石大师。”
    卫涵秋道:“紫衣魔叟骆长明,虽没有什么大了不起,但化石大师昔日未归佛门之前,却是魔道中顶尖高手,极不好斗,不知老婆婆可曾与他们……”
    魏老婆婆不等卫涵秋话完,便自摇头说道:“我既知对方设阱以待,怎肯身陷重围,遵了对方心愿?好在‘玄冰大会’,就在眼前,彼此有多少功力,均可当举世豪雄,一分上下。”
    卫涵秋赞道:“老婆婆见解高超,明辨利害,确实可佩.但虞令主的下落,未曾寻着,却又如何是好?”
    魏老婆婆双目之中,厉芒电闪,向闻人俊及卫涵秋看了一眼,冷然说道:“此件事儿之中,大有蹊跷,逼得我老婆子不能不向闻人老弟及赛老弟,一吐肺腑之言。”
    卫涵秋知道魏老婆婆是要吐露实情,查究为何把虞心影活活人殓,举行葬礼之事。
    她若把话说明,自己必将立受重大嫌疑,但又无法制止魏老婆婆不把实情透露。
    眼珠转处,微笑说道:“常言道:‘秘法不传六耳’老婆婆既有肺腑之言,应向闻人兄透露,小弟暂且回避。”
    说完,刚待站起身形,却被闻人俊—把拉住,纵声狂笑说道:“赛兄,你与小弟是知己深交,闻人俊何事不须仰重?怎么超然有这种假撇清的见外举措?”
    这几句话儿,语涉双关,暗藏机锋,说得好不厉害。
    卫涵秋心中暗暗叫苦,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含笑说道:“闻人兄既然这等说法,赛伯温不能不识抬举,我也只好恭参机密了。”
    魏老婆婆怪笑说道:“赛老弟,你真不能走,我老婆子所遇的如此怪事,委实非要你这等绝顶聪明之人,方能帮我研判解答。”
    赛伯温明知不抄,但却仍自镇定心神,含笑说道:“老婆婆请讲,赛伯温只要智之所及,必将竭尽驽钝。”
    魂老婆婆“哼”了一声,两道冷电似的目光,首先盯在“屠龙手”闻人俊的脸上,缓缓说道:“闻人老弟,据我与虞令主的感觉,‘玄冰凹’中,常常闹事,并时有机密外泄,仿佛藏有奸细?”
    闻人俊点头说道:“小弟也有这种感觉,正设法查察之中,倘若被我查出是谁,非把那厮零割碎剐或活生生地喂了我百里姊姊的‘雪发灵蛇’及‘血色蜈蚣’不可。”
    他一面向魏老婆婆咬牙发话,一面却用跟角余光,冷瞥卫涵秋所扮的“千面刘基”赛伯温,察看神色有无变化。
    卫涵秋闻言以下,越发知道闻人俊已对自己生疑,但在神色之间,也越发装得泰然自若。
    魏老婆婆端起几上香茗,饮了一口说道:“我与虞令主,遂商定了一条妙计,要想查出潜伏‘玄冰凹’中的奸细,究竟是谁。”
    卫涵秋含笑问道:“老婆婆与虞令主,定的是什么妙计?”
    魏老婆婆狞笑答道:“这计原是虞令主所想,她要我代她假传死讯,停尸静室,则那奸细人物,必将进室查看,用虞令主便可发觉这厮的本来面目,究是哪个。”
    卫涵秋抚掌赞道:“这真是一条妙计,但不知虞令主为何不依计而行?”
    魏老婆婆目闪凶芒说道:“这就是我所认为不可思议的怪异之处,一开始便弄巧成拙地害死了一位‘哈哈秀士’曹梦德,然后我只得饰词避开,好让那奸细人物,有机会人室查看,谁知等到我转回‘玄冰凹’中,虞令主业已几乎被两位老弟,来了个生埋活葬!”
    闻人俊静听至此,忍不住双眉一剔,纵声狂笑。
    魏老婆婆被他笑得好不糊涂起来,愕然问道:“闻人老弟,我已经气得要死了,你怎么还这样发笑?”
    闻人俊哈哈大笑,答道:“我笑的是那位奸细人物,潜入我‘玄冰凹’中,虽然事事得心应手,把我闻人俊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如九尾天狐毕竟在醉后露尾。”
    说到此处,语音微顿,伸手在卫涵秋肩头,重重一拍,目闪厉芒,狞笑问道:“赛兄,对方一着棋差,眼看即将被我平反败局,你说我高不高兴?”
    卫涵秋明明听出闻人俊语涉双关,机锋冷悦,却仍含笑点头说道:“这是我们图谋已久之事.一旦有了结论,岂仅闻人兄高兴,连小弟赛伯温也有点眉飞色舞。”
    闻人俊暗佩对方的镇定功夫,遂“哦”了一声问道:“赛兄,你居然也与小弟同心,闻人俊看来是双目不盲,交着好朋友了。”
    魏老婆婆不是傻瓜,她心计原极凶狡,听到此处,业已听出闻人俊与赛伯温之间,有了芥蒂。
    她有此发现以后,目内凶芒如电地便向赛伯温的脸上看去。
    闻人俊纵声狂笑叫道:“老婆婆,你不必看,你的心中疑问,只有我们这位‘千面刘基’赛伯温兄,能够替你解答。”
    魏老婆婆怪笑说道:“既然赛老弟能够解答,我老婆子便要向他请教了。”
    闻人俊摇手笑道:“老婆婆,在你向赛伯温兄请教之前,小弟想先向你请教一件事儿,此事关系极大,务望老婆婆明白相告。”
    魏老婆婆笑道:“闻人老弟有话请讲,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人俊扬眉问道:“老婆婆既系与虞令主合订妙计,则虞令主伤重致死之事是无中生有了?”
    魏耄婆婆点头答道:“虞令主岂仅未死,并未受丝毫伤损,她是好端端,活泼泼的一个人儿。”
    闻人俊又复问道:“既然如此,则老婆婆所说虞令主巧遇卫涵秋,‘北令南幡’互相恶斗之事,也是空中楼阁?”
    魏老婆婆赧然笑道:“自然决无其事,这是因为‘北令南幡’齐名当世,说他们互相恶斗,‘南幡’重伤而逃,‘北令’重伤而死,比较容易使人相信。”
    闻人俊转过酉来,向卫涵秋谲笑问道:“赛兄,你神机妙算.料事如见,小弟想请教—声,在魏老婆婆假说‘北令南幡’互起恶斗之际,那位‘青幡仙客’卫涵秋,会不会业已混入我‘玄冰凹’内呢?”
    卫涵秋明知一台好戏,即将收锣,自己已即将图穷匕现,但在这身上戏衣未脱,脸上油彩未褪之前,仍不得不勉强唱做.遂略一寻思,点头答道:“闻人兄猜疑有理,极为可能。”
    闻人俊“吧”的一掌,又复重重拍在卫涵秋肩上,双眉高挑.咬牙说道:“可恨,可恨,着实可恨。”
    卫涵秋一面暗凝功力.准备应付突变,一面仍自神色平静地向闻人俊含笑答道:“闻人兄,小弟与你感情不错,荷蒙垂爱,殚智以报,却也不无微劳,但不知怎会突然被你怀恨到这般地步?”
    闻人俊目光电射,炯炯生威,盯在卫涵秋脸上,哈哈大笑道:“赛兄,你太多心了,小弟不是恨你。”
    卫涵秋愕然问道:“闻人俊既非恨我,却恨着谁来?”
    闻人俊扬眉冷笑答道:“我恨时是卫涵秋,但也着实佩服这位‘青幡仙客’。”
    卫涵秋方自“哦”了一声,闻人俊又继续说道:“我佩腥他的是临危不乱的镇定功力,恨的是这位‘青幡仙客’卫涵秋,太没有英雄气概,只会鬼鬼祟祟地暗弄玄虚.却不敢挺胸而出,与我‘屠龙手’闻人俊放手一搏。”
    这几句指着和尚骂贼秃的话儿,着实厉害,几乎激起卫涵秋的百丈雄心,想不顾一切地揭明身份,与闻人俊一分生死。
    但他心中一转.暗想自己倘若忍不住这口气,则面对两名绝世魔头,以寡敌众,必然吃亏,尤其是“自发杀人王”魏老婆婆被自己服以“腾蛟丸”后,竭泽而渔,潜力尽发,更是万难抵敌。
    卫涵秋辨明厉害,识得大体,遂把心气一平,默不作声,拿定主意,非到万不得已之时,绝不轻举妄动。
    闻人俊冷眼旁观,见他仍能忍耐,便阴侧侧地笑道:“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老婆婆如今可以向赛兄请教了,因为他不仅是主持葬礼,也是唯一进入你所居静室,曾经察看过‘红叶令主’虞心影尸体之人。
    “屠龙手”闻人俊何尝不刁?何尝不损?他对于卫涵秋的最大漏洞,不肯自加点破,却把这桩任务,轻轻巧巧地推到魏老婆婆身上。
    魏老婆婆闻言,果然目闪厉芒地向卫涵秋所扮“千面刘基”
    赛伯温,立即沉声道:“赛老弟,是你进过秘室,察看过‘红叶令主’虞心影的尸体?”
    卫涵秋无法抵赖,只好点头说道:“老婆婆临行之前,曾嘱咐准备棺木,天明后为‘红叶令主’虞心影,‘哈哈秀士’曹梦德等两位,举行葬礼,小弟奉谕以后犹难放心,进入室亲加察看,以免谬误,老婆婆如今似有见责之意,莫非怪我这种举措,有何不当么?”
    魏老婆婆因对方所说之语,均是实情,遂摇头说道:“我不是怪赛老弟的举措不当,而是不懂你既已察看过虞令主的情况,却为何还替她举行葬礼?”
    卫涵秋知道如今除了死不认账以外,已用无他策,双眉一轩,毫不迟疑地,应声道:“老婆婆.我在察看虞令主是否死去之际,她息断脉绝,四肢如冰,分明业已香消玉殒,难道我还不应该遵照你的指示,替她与曹梦德兄,备棺敛葬么?”
    魏老婆婆怪声叫道:“胡说,那位‘红叶令主’虞心影,一无重伤,二元大病,难道平白地,便会有阎王索命,小鬼勾魂?”
    闻人俊存心戏弄,遂故意还帮助卫涵秋说话地,扬眉笑道:“老婆婆,会不会在你离去以后,赛兄人室之前的这段空隙之中,有第三者向虞令主加以暗算?”
    卫涵秋知闻人俊不是帮腔,而是在刻薄自己,但事已至此,遂索性大拆烂污,顺着他的话头赞道:“闻人兄想法真高,小弟并认为这第三者就是那潜伏‘玄冰凹’中,只敢鬼鬼祟祟,暗弄玄虚,不敢明面出头的‘青幡仙客’卫涵秋呢。”闻人俊不防卫涵秋竟将计就计地,施展了一招“顺水推舟”,利用自己对他的刻薄之语,来搪塞擅老婆婆的严词责询。
    卫涵秋这一招确实用得极妙,使闻人俊空白气得肚皮发炸.却仍无可奈何地一时还不出口。
    就在这三方僵得窘在一处之时,突然听得“议事厅”口,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患。
    这脚步声息,宛如风飘叶落,轻微得绝非常人所能听出。
    但厅中的“自发杀人王”魏老婆婆,“青幡仙客”卫涵秋,以及“屠龙手”闻人俊等,均是当世武林的出类拔萃好手,故而足音虽懂,仍被他们—齐发现。
    在这区区小事以上,也可分得出修为的探浅,功力高低,闻人俊等三人,虽均听见“议事厅”口足音,却仍是魏老婆婆反应最快,迅速偏过脸去,发话问道:“厅外是谁?这等鬼鬼祟祟……”
    话犹未了,“议事厅”口便响起银铃般的语音笑道:“老婆婆,你不是扭念我么,怎又骂起我来了呢?”
    魏老婆婆、闻人俊、卫涵秋等三人,均听出这是“红叶令主”
    虞心影的语音。
    但他们耳中所闻,虽然一致,心中所想,却决不相同。
    “屠龙手”闻人俊是高兴,暗想虞心影既然回转,则三曹对证之下,倒看假扮“千面刘基”赛伯温的“青幡仙客”卫涵秋,还有什么花样,可以耍弄。
    “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也是高兴,但她这高兴与闻人俊的高兴,略有不同,她是因虞心影已服过独门秘药,是对自己终身不叛的绝好膀臂,如今无恙归来,自然心头狂喜。
    魏老婆婆与闻人俊都在高兴,“青幡仙客”卫涵秋则懊丧万分。
    他因虞心影回来的太以快速,绝非所中迷神秘药已解,定是秋月真人等,未曾与她相遇,以致竟使这位“红叶令主”再度重投魔窟。
    自己好容易把握机会,费尽巧思.才将虞心影逼出“玄冰凹”,谁知阴差阳错,徒劳无功,反使自己露出重大破绽,涉于绝境之际。
    他们两喜一忧.齐自注目之下,“红叶令主”虞心影那娇滴滴、俏生生的亭亭情影,业已出现在“议事厅”口。
    魏老婆婆等人,一齐起立,虞心影缓步走来,首先向闻人俊娇笑说道:“闻人兄,你真是神机妙算;你怎么猜出在魏老婆婆离去以后,至赛伯温兄入室之前的这段时间以内,有第三者对我暗算?”
    这几句话儿,宛如晴天霹雳,暴响当头,把位“屠龙手”闻人俊,震得头昏眼花地愣了好大一会,方自失声问道:“虞令主,当真有第三者对你暗算.被我猜对了么?”
    虞心影点头答道:“一点不错,老婆婆与闻人兄请看,这就是那屠用来伤我的潜发暗器。”
    她一面说话,一面取出一根极为细小的似针非针之物,捧在掌上。
    魏老婆婆目光—注,向闻人俊愕然问道:“闻人老弟,这东西好像是‘屠龙岛主’王伯温的独门暗器‘毒龙须’呢。”
    闻人俊取过那似针非针之物,细一察看,勃然变色地咬牙说道:“一点不错,这正是王伯温用的‘毒龙须’,我真想不到竟是这老贼从中弄鬼,日后定将碎尸万段。”
    卫涵秋哈哈大笑说道:“这是王伯温在弄鬼,日后才难免被闻人兄碎尸万段,倘若是我赛伯温在弄鬼,恐怕难逃公道了。”
    闻人俊被他挖苦得满腔通红,奇窘无比。
    虞心影向卫涵秋看了一眼,淡然笑道:“赛兄说笑话了,你是我们同路之人,怎会暗中弄鬼?”
    卫涵秋笑道:“虞令主,请你快把你所遭所遇,赶快说出,因为我已探深体会到闻人兄与魏老婆婆两人,如今正疑云如海。”
    虞心影故意用一种惊诧眼光,向闻人俊及魏老婆婆愕然凝视。
    魏老婆婆含笑问道:“虞令主,你中了‘毒龙须’后,又便如何?”
    虞心影应声答道:“我不知道这是‘毒龙须’,但却感觉出其上蕴有剧毒,故而一被打中,立即暂时闭死全身穴道,不令气血流行……”
    卫涵秋此时已猜透虞心影业已祛除了所中迷神药物,恢复灵智,才设法编造谎言维护自己。
    故而,他听到此处,插口说道:“原来如此,难怪我入室察看之际,觉得虞令主全身僵直,四肢如冰,仿佛是当真遭了劫数。”
    虞心影笑道:“赛兄人室察看之事,我心中明明白白,只苦于一来曹梦德兄,业已为此而死,奸细尚未查明,弄得我不好意思半途而废地揭明真象,二来全身气血,均已闭死暂难言语转动,更恐气血—通,剧毒立发,遂只好静等深知细底的魏老婆婆转来,发现异状之后,再对我设法解救。”
    魏老婆婆对于自己独门秘制神药物的功效力量,自信太深,哪里想得到虞心影已机缘凑巧地服食了“朱红雪莲”?遂连连点头说道:“我懂得虞令主的苦衷,在你当时所处的窘况之中,确实也只好如此。”
    虞心影苦笑说道:“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行完祭礼,封了棺木,才发生变化。”
    卫涵秋装腔作势地扬眉问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虞心影目注魏老婆婆,摇摇头叹道:“老婆婆,你直到那时,犹未转来,遂逼得我只好冒险拼命,因为万一被赛伯温兄,把我送入黄土,来了个生葬活埋,岂不冤枉透顶?”
    魏老婆婆失笑问道:“虞令主是怎样拼命?”
    虞心影早扰把一套谎话编好,毫不犹疑地接口答道:“我慢慢活开气血,把全身功力,集于一点,硬将‘毒龙须’所蕴奇毒,逼得循着原来伤口,逆流体外。”
    魏老婆婆点头说道:“一来‘毒龙须’过于细小,虞令主只中一根,毒质虽强,毒量却不太多,加上你本身火候极佳,功力绝世,的确可以试用‘逆血逼毒,之法,但这样一来,你的元气大伤,至少要瘫软好久。”
    虞心影大拍马屁地嫣然笑道:“老婆婆真正高明.说得丝毫不错,我逼出奇毒,瘫软在棺中好久,正觉仿佛业已复原之际,棺材忽然有了响动。”
    闻人俊“哦”了一声,扬眉问道:“来人是谁?”
    虞心影笑道:“我起初以为是魏老婆婆,但跟着又听得一声惨嚎声,然后便有人在棺材前狂笑发话。
    闻人俊咬牙说道:“惨嚎是看护棺木的值勤弟子,遭了毒手,那人究竟是谁?”
    虞心影蛾眉腾煞.妙目笼威,玉面上充满了怒恨,厉声答道:“还有谁呢?是我那死冤家,活对头,为了‘北令南幡,四字,不甘‘南,居‘北’下,对我妒恨已久的‘青幡仙客’卫涵秋。”
    说到此处,这位“红叶令主”虞心影,总算是运用慧舌灵心,替卫涵秋把所有撵疑,一齐洗刷干净。
    因为她虽然利用以前在“销魂教”女弟子尸中所取出的“毒龙须”,嫁祸‘屠龙岛主’王伯温,为卫涵秋洗刷了一种嫌疑,但另一种怀疑赛伯温便是卫涵秋所扮的想法,仍在闻人俊的心中,未曾消除掉。
    如今,情势立变,闻人俊听完虞心影所说,俊脸飞红地先向卫涵秋投送了一种满含歉意目光,然后再向虞心影问道:“虞令主,那‘青幡仙客’卫涵秋在你棺木之前,狂笑发话,说些什么?”
    虞心影恨恨答道:“这厮狠毒已极,他说绝不能让我死得如此便宜,他要开棺戳尸,在我遗体的心窝部位,插上一面青幡,方能泄却‘南幡’久居‘北令’之下的一口怨气。”
    卫涵秋听得好生佩服虞心影的大编谎话本领,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武林人物‘名气’之争,竟能种下如此怨毒……”
    虞心影不等卫涵秋话完,便又冷笑说道:“我在棺中,听了他这些话儿,暗想他既不仁,我也不义,遂撕破了两片‘燕山红叶’,握在掌中,凝劲以待。”
    卫涵秋失笑说道:“乖乖,虞令主的‘燕山红叶’,岂比寻常,那位倒霉蛋的‘青幡仙客’卫涵秋,大概要吃苦头了?”虞心影咬牙说道:“卫涵秋那厮并非虚言,果然好生狠毒,动手开棺,我也就毫不客气地,把一片‘红叶碎雨’,向他迎面洒去。”
    魏老婆婆笑道:“双方距离既近,卫涵秋多认为虞令主业已香消玉磺殒,毫未提防,他却如何逃得过这场‘红燕之劫’?”
    虞心影秀目双扬,得意笑道:“他当然无法侥幸,棺盖才开,卫涵秋那张自以为长得英俊的脸庞儿上,便挨了无数碎飞虹叶。”闻人俊也决想不到“红叶令主”虞心影的灵智已复,竟一面猛骂卫涵秋,一面又在异常巧妙地替卫涵秋开脱耀疑,闻言之下,讶然问道:“卫涵秋既中了虞令主的‘红叶碎雨’,我却怎未见他在棺前横尸。”
    虞心影叹息一声说道:“这厮的一身武功,委实不凡,虽然被我一把‘红叶阵雨’洒中面门,仍能及时运功防御,只被打得满脸流血,并眇了一目而已。”
    卫涵秋鼓掌笑道:“快事!快事!卫涵秋既然眇了一目,粱上便挂了招牌,从此以后,闻人兄大概不会旁敲侧击,冷嘲热讽地把我这倒霉蛋,窝囊废,当做什么神出鬼投的‘青幡仙客’了。”
    闻人俊窘得俊脸通红,垂头不语。
    虞心影见状,一面心中暗笑,一面又复往下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卫涵秋自然抱头鼠窜,我遵从棺中跃出,随后急迫。”
    魏老婆婆笑道:“常言道:‘穷寇莫迫’,虞令主何必……”
    虞心影嫣然微笑地接口说道:“老婆婆请想,卫涵秋连已知我惨遭不幸尚且放我不过,要在我尸体胸口,插上一面青幡,我当时又怎能宽宏大量,放得他过?”
    魏老婆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人之常情,但不知虞令主把卫涵秋追到何处?结果可曾得手?”
    虞心影因为知道魏老婆婆曾往何处寻找自己,遂故意选了一个她未曾去过.而又离此极远的“寒玉峡”,含笑答道“卫涵秋身负重伤以下的脚程之快,仍极惊人,我一直迫到‘寒玉峡’内,才算把他追上,彼此来了一场狠斗。”
    闻人俊“哦”了一声说道:“卫涵秋眇目重伤,功力必减,不会再逃得出虞令主的百招之下。”
    虞心影摇头叹道:“闻人兄,我曾为了硬行逼出‘毒龙须’毒力,真元消耗太多,故而与卫涵秋互相拼斗,虽然稍占上风,仍在斗到三百来合以后,才斫折他一条右臂。”
    卫涵秋见虞心影拼命在口头上作践自己,不禁双眉微扬,心中苦笑,面上假笑地接口说道:“这样一来,堂堂‘青幡仙客’卫涵秋,在虞令主手下,业已变成一个眇目折臂,身负重伤的残废之人,他总该黔驴技穷,难逃活命吧!”
    虞心影妙目微翻,凝视卫涵秋,笑吟吟地道:“赛兄,你不要忘了,卫涵秋本人虽已黔驴技穷,但他却还有狐群狗党。”
    卫涵秋虽听她越骂越凶,但苦于无法还口,只好硬装糊涂地,“哦”了一声问道:“虞令主居然在‘寒玉峡’中,遇着卫涵秋的党羽,但却不知是哪些人呢?”
    虞心影答道:“是被武林人物,称为‘昆仑双剑’的‘白发隐娘’黄拂素,与‘无情红线’柳无尘。”
    卫涵秋怪笑说道:“这黄拂素、柳无尘等‘昆仑双剑’,好像并不是‘青幡仙客’卫涵秋的狐群狗党。”
    虞心影柳眉倒剔,杏眼圆睁地怒视卫涵秋,厉声发话问道:“赛伯温兄,你这话我听得懂,莫非在说那‘白发隐娘’黄拂素、‘无情线尘,柳无尘,是我虞心影的狐群狗党?”
    卫涵秋想不到这位“红叶令主”,会对自己如此厉声相问。
    遂赶紧一抱双拳,赔笑说道:“虞令主千万不要误会,我……”
    虞心影蹬他一跟,扬眉又道:“不惜,‘昆仑双剑’是我旧友,她们在‘寒玉峡’中出现,一面救援‘青幡仙客’卫涵秋.一面便向我责询,问我为何才结新朋,便忘旧友?”
    魏老婆婆笑道:“虞令主是怎样答覆?”
    虞心影倔然答道:“我生平做事,坦率无私,不尚花言巧语,故而所答复之语,完全是老实话!我说:‘朋友之交,全在气味相投,合则聚,不合则散!虞心影如今除了只承认一位魏老婆婆,是我情投意合的知己深交之外,对于其他朋友,都已不感兴趣。’”
    这几句话儿,说得好不俏皮,使魏老婆婆那张鸡皮皱脸之上,堆满笑意。
    闻人俊一面暗惊魏老婆婆的迷神秘药.好不厉害。一面向虞心影问道:“虞令主,你这样答复以后,‘昆仑双剑’作何表示?”
    虞心影含笑说道:“她们气得发抖,‘白发隐娘’黄拂素,并已拔剑相向,似乎要和我作生死之拼。
    ‘无情红线’柳无尘则作好作歹,拉住黄拂素,对我宜称双方昔日情谊,到此为止,下次再若相逢,便是不世之敌。”
    魏老婆婆“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不世之敌.又便如何?难道我们还会怕她。”
    虞心影忽然站起身来,向闻人仪含笑问道:“闻人兄,‘哈哈秀士’曹梦德兄的灵棺何在?”
    闻人俊不懂虞心影问话之意,愕然说道;“虞令主问此则甚?”
    虞心影凄然答道;“我虽一向淡于男女之爱,但这位曹梦德兄,却对我私恋颇深!如今他既误认我已奄然物化,来了个自尽殉情,虞心影理应以美酒三杯,到他棺前—奠。”
    魏老婆婆、闻人俊,以及卫涵秋等,听得无不点头,遂陪同虞心影,向“哈哈秀士”曹梦德的灵棺之前走去。
    到了棺前,虞心影凄然垂泪,魏老婆婆并请闻人俊命人把曹梦德的灵棺,入土安葬。
    卫涵秋静等曹梦德的后事理毕,便向闻人俊深探一揖。闻人侵讶然问道:“赛兄为何突对小弟施礼?”
    卫涵秋微笑答道:“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小弟是向闻人兄敬为告别。”
    闻人俊大惊失色,一把拉住卫涵秋的衣袖,皱眉说道:“赛兄,‘玄冰大会’在即,小弟仰仗正多,你怎么能走?”
    卫涵秋笑道:“闻人兄,小弟必须走在‘玄冰凹大会’之前,倘若大会过后,我可能便再也走不成了?”
    闻人俊诧声问道:“赛兄此话怎讲?”
    卫涵秋淡然一笑,缓缓吟道;“飞禽尽射良弓折,狡兔全诛走狗烹,明哲古人曾有训,未成功处早抽身。”
    闻人俊苦笑说道:“赛兄,你我是知己深交,怎对闻人俊如此猜忌?”
    卫涵秋哈哈大笑说道:“闻人兄,你不要忘了刚刚那些冷嘲热讽,几乎使我也自己抬举自己地,真以为我是什么名震乾坤的‘青幡仙客’。故而这‘猜忌’二字,落不到我的头上,应该由你收回自用才对。”
    闻人俊满脸通红,讷讷生惭无词自解。
    虞心影一旁看得掩口葫芦地失笑叫道:“闻人兄,你是否想挽留赛伯温,不让这位护国军师,挂冠而去?”
    闻人俊连连点头,尚未答话,虞心影又复含笑说道:“这件事儿好办……”
    卫涵秋不等虞心影话完,便即摇头笑道:“小弟去志已坚,虞令主恐怕也难有回天之力。”
    虞心影扬眉说道:“你不是去志已坚,你是胆怯图逃。”
    卫涵秋勃然问道:“虞令主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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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虞心影嘴角微披,哂然答道:“这还不容墨解释?你发现被人注意,落了嫌疑,遂想借机脱身,免得露出马脚。”
    卫涵秋冷笑说道:“我以为虞令主有什么高明办法可以把我留住,原来只是用了激将之计。”
    虞心影道:“你以为我是在施展激将之计,我却以为已看破你的秘密,洞见肺腑。”
    卫涵秋气得双眉高挑,虞心影忽又换了和悦神色,微笑叫道:“赛兄,你不要过于气恼,我并非认定你是奸细,只是说你尚处于嫌疑之中。男子汉大丈夫,在未能设法把自己洗刷得清清白白以前,怎能含糊一走。”
    卫涵秋简直被她弄得啼笑皆非,皱眉问道:“虞令主,你凭什么认为有奸细嫌疑?”
    虞心影应声答道:“不仅你有躇疑,就连我和魏老婆婆,甚至闻人俊,也算在嫌疑之内.因为倘若没有奸细,‘玄冰凹’中的重大秘密,又怎能接连外泄?”
    语音至此略顿,目光转处,向魏老婆婆,及闻人俊扫视一眼,继续笑道:“至于在这次我用计诈死,险些弄假成真的经过之中,只证明了你虽然入室,却并未害我,也证明了你不是‘青幡仙客’卫涵秋,乔装改扮,但却无法保证你不是泄密奸细。”
    卫涵秋被这位“红叶令主”虞心影的伶牙俐齿,弄得无话可说,只好淡笑几声.扬眉问道:“依虞令主之见,我赛伯温应该如何?”
    虞心影娇笑答道:“混浊难分鲢共鲤,水清始见两般鱼,我认为赛兄如今不仅不应该洁身避嫌,并更应殚精竭智,辅佐闻人兄,筹备一切,等‘玄冰大会’圆满结束,百里夫人的霸业完成,然后再名利不沾,沽身远引,才是你‘千面刘基’的高明风度。”
    魏老婆婆听得怪笑说道:“虞令主锦心绣口.析理入微,如今恐怕便是闻人俊老弟下令逐客,赛伯温老弟也不好意思再走了吧?”
    卫涵秋目注闻人俊,苦笑说道:“闻人兄,小弟求教高明,你认为我应去?还是应留?”
    闻人俊探探一揖,赔笑说道:“赛兄若是怪责小弟,不肯见谅,执意求去,闻人俊问心有愧,也未敢腆颜强留,否则便请珍重前情,容我以杯酒谢罪。”
    卫涵秋任叹一声,向虞心影点头赞道:“虞令主,你果然厉害,被你这样反反复复地一加辩证,我赛伯温倘若再不识抬举,便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闻人俊一阵哈哈大笑,便与卫涵秋挽臂同行,一场纠纷误会,遂告冰释。
    但酒兴阑珊,各归寝处以后,卫涵秋却辗转难安,思潮起伏。
    他心中第一桩所想之事,就是自己行事设谋,向诩机警,怎的这次竟不曾安排下第二涉嫌人物,连平素最信服自己的“屠龙手’闻人俊,都起了莫大疑窦。
    第二桩所想之事,便是虞心影此行,究竟如何?已否遇见秋月真人等互作探谈,以及已否祛解所中魏老婆婆的独门迷神秘药?
    从虞心影所说话儿之中,试加推敲,则发现她有时虽在维护自己,但有时却又讽刺自己。
    譬如,她伪称“屠龙岛主”王伯温,曾以“毒龙须”对她暗算,及曾与卫涵秋发生恶斗,使‘青幡仙客’卫涵秋眇去一目,折去二臂等语,便轻轻妙妙地替自己开脱了一切危厄,洗刷了一切嫌疑。
    但她话中又用几句极为冷悦的言语,把自己讥刺得如芒在背,哭笑不得。
    尤其,虞心影一去—来,历时并不太久,似乎无法在这段时间之内,解除掉魏老婆婆独门秘炼,厉害无比的迷神药物。
    卫涵秋脑海中,充满了这些问题,反复考虑一再思忖,均无法获得自认为较好的合理解答。
    其实,对于这些问题,要想获得正确答案,根本不难。
    他只要跑到“阎罗别府’,岂不便可向秋月真人等,问得明明白自?
    但卫涵秋不能前往“阎罗别府”,因为自己尚处于嫌疑之中。
    虞心影说得对,她提醒自己,关于是“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改扮的一事,虽已脱了嫌疑,但关于泄密奸细的嫌疑,却仍要继续洗刷。
    凡事不让人疑便罢,只要一落嫌疑之内,即难洗刷,至少也不能再复涉嫌也,潜去“阎罗别府”。
    故而,卫涵秋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整夜均处于一种蹙眉不展的状态之内。
    世间事无独有偶,那位“屠龙手”闻人俊,也与“青幡仙客”卫涵秋,犯了同样毛病。
    闻人俊对卫涵秋所化身的“千面刘基”赛伯温,着实异常钦佩,两人情谊甚佳,本不相信他是卫涵秋所扮奸细,但因“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再言之谆谆,加上卫涵秋又有两桩嫌疑,无法自解,才使闻人俊动了疑念。
    爱之深者,一旦反爱成仇,必恨之甚切,闻人俊之对于卫涵秋,便是如此。
    当时,一切情况均对卫涵秋不利之际.闻人俊真恨不得把他立即碎尸万段。
    等到虞心影一来,嫌疑解除,情况转变,闻人俊方进出了一口大气,但心中也空虚无比。
    他透出了一口大气之故,是为了“千面刘基”赛伯温,并非“青幡仙客”卫涵秋,足见自己交友无差未曾走眼。
    他心中空虚无比之故,则是隐伏“玄冰凹”中,一再泄密的奸细人物,究竟是谁?
    以及,“青幡仙客”卫涵秋,“屠龙岛主”王伯温等,自来自往,把“玄冰凹”视若无人荒谷,自己却怎样向百里夫人交待?
    闻人俊想来想去,竟欲走到秘室之中,向“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报告适才所经情形,说明她估计错误,自己的知心好友“千面刘基”赛伯温,决非“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扮。
    他念头打定,业已即将出室,忽又止步不行,改变心意。
    因为闻人俊发觉这样做法,等于是把百里夫人讽刺教训一顿,未免有些不妥。
    以自己和百里夫人的关系而论.对她讽刺几句,固无所谓,但百里夫人反过来向自己质问“玄冰凹’中所藏好细,到底是谁,自己岂不将脸红口讷地无言答对?
    故而闻人俊牙关一咬,目闪厉芒,决心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与那神秘奸细,一较上下。
    等到自己确实侦查结果.再向百里夫人.详细陈报。
    闻人俊主意已拿稳,遂彻宵不眠地思忖如何击败神秘奸细,使其现出原形之策。
    虞心影呢,她灵明恢复,心事倒也不少。
    最重要的心事,自然均是关于那与她齐名当世的“青幡仙客”卫涵秋。
    她对于卫涵秋有爱,爱的是卫涵秋威震乾坤的英名侠誉,和倜傥不羁的绝世风神。
    她对于卫涵秋有敬,敬的是卫涵秋化身千亿,独战群魔的机智胆识。
    她对于卫涵秋有恨,恨的是卫涵秋故作聪明,曾对自己加以戏弄。
    但在这“爱、敬、恨”三者之中,仍是“爱”的成分,重于其他两者。
    因为男女之爱,固然是基于互相悦慕,两意交投,但身份配合一事,也是容易促成鸳侣重要的条件。
    八荒四海之间,谁不知道“红叶令主”和“青幡仙客”?三山五岳的人物口中,谁不盛赞北令南幡”?
    “北令南幡”既成了众人赞羡的武林人偶椽,则虞心影与卫涵秋,岂不也是一对极为理想的神州剑侣?
    “青幡仙客”卫涵秋,“屠龙手”闻人俊,“红叶令主”虞心影等,既各有所思虑,“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又岂能例外?
    但这位“白发杀人王”却睡了半宵安稳好觉,因为她心中所充满的.只是一片得意。
    她得意是自己的迷神秘药,灵妙万方,“红叶令主”虞心影必将永受控制,决不背叛。
    不过魏老婆婆在洋洋得意之中,仍有些不大满足。
    她不满足的独门秘药,炼制太难,如今业已用完,否则,伺机下手,连“屠龙手”闻人俊,及“蛇发妖婆”百里夫人,也必为自己奴役。
    四人意念,各不相同,思潮百变之中,一夜时光,偷偷逝去。
    卫涵秋起得甚早.在“玄冰凹”的空旷之处散步.忽然虞心影也自姗姗走来。
    他目光微扫,见四外无人,遂一抱拳,对虞心影低声笑道:“虞令主,昨日之事.多谢你了。”
    虞心影装出莫名其妙神色,愕然问道:“赛兄谢我何来?”
    卫涵秋含笑说道:“我万密一疏,被闻人俊抓住漏洞,若不是虞令主灵心慧口,编造一套谎话,替我巧为弥缝……”
    虞心影不等卫涵秋话完.便自柳眉双剔,高声叫道:“赛伯温兄,你说的是些什么刮话儿?虞心影生平磊落,敢夸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怎会编造了什么谎话,又替你弥补什么漏洞则甚?”
    卫涵秋听她这样说法,还以为身后另有外人,但转头一看,四面寂然,遂不禁皱眉说道:“虞令主,你怎么对我这样说话,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虞心影神色冷漠地“哼”了一声道:“谁不知你呢?你是赛伯温,你是‘千面刘基’,你是‘屠龙手’闻人俊的心腹智囊,你们不知又商量好了什么圈套,故意信口胡言,要使我大上恶当。”
    这几句话儿,听在卫涵秋耳中.不禁使他目瞪口呆。
    因为照虞心影所说听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青幡仙客”
    卫涵秋,则昨日之事,也并不是她在为自己做什么掩护?
    就在卫涵秋目瞪口呆之际,虞心影业已飘然离去。
    卫涵秋急急叫道:“虞令主,请你暂时留步,我还有事请教。”
    虞心影怒容满面地回头答道:“有事到议事大厅去公开讨论,我不愿和你这鬼鬼祟祟之人,作甚鬼鬼祟祟般谈话。”
    话音一了,拂袖回身,绝不再对卫涵秋作甚理会。
    这样一来,真把位足智多谋的“青幡仙客’卫涵秋,弄得满腹疑云.莫名其妙。
    他暗想那日夜间,分明是自己暗用“隔空点穴”绝技,闭住虞心影的全身血脉,暗把她逼得在“玄冰凹”内,无法存身,回转“阎罗别府”。
    不仅如此,自己在下手之先,因几与虞心影肌肤相接,分明引起她的满面红霞,后来石壁留词,才有“销魂臂见死人羞”之句,她为何偏偏说是于自己入室之前,便中了“屠龙岛主”王伯温所发“毒龙须”的暗算?
    这种事儿,已自难解,尤其她所说从棺中洒出“红叶碎雨”使卫涵秋眇去一目,以及苦迫卫涵秋把他打折一臂等语,更是完全胡扯。
    虞心影如此说法,也有一种可能,除非……除非在除了自己以“青幡仙客”卫涵秋身份,假扮成“千面刘基”赛伯温之外,另有另队,更在假扮自己?
    但这种假设,几乎绝无可能,故而可以断定虞心影昨日所说各事,均是胡编谎语。
    她昨日说谎,今日否认,用意究属何在,分明替自己弥补漏洞,使自己得脱一场重大劫难,却绝不居功,反把自己大骂一顿,用意更复何在?
    任凭卫涵秋具有何等绝顶聪明,他也猜不透虞心影对他爱中有恨,恨中有爱的复杂心理。
    虞心影是故意如此,故意要使卫涵秋满腹疑思,六神无主,以作为自己几遭活埋被作弄的报复。
    因为虞心影知道自己诈死之际,曾被卫涵秋将计就计,姿情领略,大占便宜,虽未有过分放荡行为,却已足使自己为之脸红心跳。
    如今.自己灵智已复,在大事方面,自然会帮他忙,但在小事方面,却非把这“青幡仙客”戏耍得个淋漓尽致,叫他知道厉害。
    果然,虞心影就这几句恍恍惚惚,真真假假的话儿,便害得卫涵秋,陷入沉思不解的苦闷境况。
    卫涵秋左想也是矛盾,右想也是矛盾,正自双眉蹙得连结一处之际,突然有人在耳边含笑道:“赛兄起得真早。”
    卫涵秋心中一耽,暗想自己当真该死,竟想得出神,连有人到了身边,均未觉察。
    他一面暗自惭愧一面回头看去,却见是“屠龙手”闻人俊,站在自己身后数尺之处。
    卫涵秋微定心神,向闻人俊抱拳笑道:“闻人兄起得才早,小弟则非早起,只是彻宵未眠。”
    闻人俊点头说道:“我也一样,赛兄适才似在出神沉思,是在想些什么?”。
    卫涵秋正欲答话,忽然想起闻人俊既也彻宵未眠,必有重大心事,何不趁此机会,略加试探?
    念头打定,遂颇为狡猾地含笑说道:“闻人兄与小弟既属知交,你应该猜得出我心中是在想些什么?”
    闻人俊点头笑道:“赛兄的心意,不大难猜,闻人俊颇有信心,一猜便中。”
    卫涵秋“峨”了一声说道:“闻人兄既然有此自信,何妨猜上一猜。”
    闻人俊叹道:“赛兄定是在苦思妙计,使那潜伏‘玄冰凹’中的奸细人物,现出原形,免得把所有友好,均牵涉在嫌疑之内。”
    卫涵秋苦笑说道:“闻人兄猜得不错,但小弟苦思甚久,仍旧毫无良策。”
    闻人俊微微一笑,扬眉说道:“赛兄放心,小弟经过彻夜苦思,倒翘出一条妙计,十之八九,可以奏效。”
    卫涵秋心中一惊,因恐闻人俊起疑,不敢直接追问,遂装出高兴神色,旁敲侧击地含笑道:“闻人兄既有妙策,再好不过。”
    闻人俊以为他一定询问自己所想是何妙策?谁知竟大出意外,不禁目注卫涵秋,发话说道:“赛兄,小弟把所想妙策告你,请你帮我推敲推敲,看看有无漏洞好么?”
    这几句话儿,自然正中卫涵秋心意,但他偏欲擒故纵,摇头道:“常言道:‘法不传六耳’,闻人兄最好还是不要让第三者知道你的心中秘密。”
    闻人俊哈哈笑道:“赛兄说得对极,法虽不传六耳,但四耳大概无妨,出我之口,人你之耳,其间并没有第三者呢。”
    卫涵秋说道:“闻人兄你不要忘记了一件事儿。”
    闻人俊愕然问道:“什么事儿?”
    卫涵秋扬眉一笑,复缓答道:“闻人兄莫要忘记虞令主昨日所说之言,小弟虽已证明不是‘青幡仙客’卫涵秋,但却仍未脱出奸细嫌疑之外。’闻人俊赧然说道:“小弟昨日是一时神昏,致有失言.并已知非赔罪,赛兄倘再如此说法.岂不叫闻人俊无地自容了么?”
    闻人俊见他这样说法,遂也见好就收地哈哈一笑说道:“闻人兄,小弟只是一句戏言,你怎当起真来,以我们这等知己生死之交,难道谁还不能担待对方的一点无心过失么?”
    闻人俊把卫涵秋拉向一旁,悄悄说道:“赛兄.小弟在今日午餐,准备了几色酒莱,邀请‘玄冰凹’中几位友好,共作小饮,大概宴罢之后,对于究竟谁是奸细一事,便可知晓十之八九。’卫涵秋扬眉问道:‘闻人兄你在弄甚玄虚?区区几样酒莱,难道竟有照妖镜般威力?”
    闻人俊扬眉笑道:“小弟想出了一些古怪问题,听来仿佛极为平常,但从对方的随意答话之间,却可发现板重大的机密破绽。”
    卫涵秋听得心中暗自惊奇,摇头笑道:“闻人兄,小弟不相信你在平常问话之中,竟能具有神奇测验之效?”
    他这样的问话之意,是想令闻人俊把问题秘密,告知自己.才好转告虞心影谨慎应答。
    谁之闻人俊竟不如卫涵秋所愿,微笑说道:“赛兄暂时纳闷一下也好.反正过了中午问题便可揭晓,这样连你也闷在鼓中,才更为神秘有趣。”
    .卫涵秋见他这样说法,知道自己倘若追问,便落嫌疑,遂点头笑道:“闻人兄如此措置,确属极妙,小弟也可从旁猜测,静等事完对证,看看英雄之见,是否略同?”
    闻人俊笑道:“小弟先去布置,少时便请赛兄来看这台精彩好戏。”
    说完,向卫涵秋微一撂手,便自转身走去。
    但才走两步,魁然想起甚事.转过身形,向卫涵秋连连招手。
    卫涵秋飘身闪过,含笑问道:“闻人兄有何交待?
    闻人俊以一种极为神秘神情,向卫涵秋附耳低声说道:“赛兄,小弟有件事儿,忘了嘱咐你,少时午宴酒莱之时,有道清蒸鲜鱼,你千万不可下着。”
    卫涵秋闻言一惊,扬眉问道:“这道‘清蒸鲜鱼’之中,有甚花样?”
    闻人俊以一种神秘笑容,摇手说道:“赛兄暂且莫要见问,你等到时再看经过,才会感觉得精彩有趣。”
    说至此处,突然把脸上的神秘笑容,换成一副狰狞面目,厉声狂笑说道:“反正我与那位鬼头鬼脑的奸细人物,业已誓不两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非叫他今日午宴之上,知道我‘屠龙手’闻人俊的厉害不可。”
    语音一了,便自“嘿嘿”冷笑地,转身而去。
    卫涵秋虽把闻人俊玩弄于股掌之上,但对这位“屠龙手”却绝未轻视。
    因为,他发现闻人俊亦有极高的智慧,只不过被自己的各种巧妙安排,稍加蒙蔽而已。
    万—蒙蔽消失,使对方有所譬悟,用这位“屠龙手”便是一位极可怕人物。
    如今,闻人俊业已处心积虑,密为安排,适才并‘恶狠狠地,表示了破釜沉舟手段,足见在今日这场午宴之上,花样必多,并绝非平庸花样。
    除了他对自己,显然仍颇信任以外,魏老婆婆与虞心影二人,必也被列于嫌疑重大的慎查对象之内。
    魏老婆婆的生死祸福,对自己关系不大,但虞心影的安全问题,自己却应该负责。
    无论她所中魏老婆婆独门秘制的迷神药物,是否已解,自己均必须将闻人俊在今日午宴上的一切侦察安排,向她透漏,使其有所准备。
    尤其那道“清蒸鲜鱼”之中,必有异常凶险.女孩儿家又多半均爱吃鱼,遂更需提醒虞心影,予以特别注意。
    卫涵秋主意既定,便考虐采取何种方式,向虞心影通风报信。
    第一种方式是当面陈述,第二种方式是用书面相告。
    终于,他决定采取第二种方式。
    因虞心影今晨对于自己,词色不善,若是当面陈述之下,她又毫不领情地高声喧闹起来,岂不使自己立陷于尴尬窘境?
    但采取第二种书面相告的方式也有缺点,就是容易泄漏机密。
    卫涵秋皱眉深思了好大一会,因自己精于金石刀法,遂拾了一块小小石子,在其上镌刻了比芝麻还小,但却清晰可辨的几行字迹。
    这些字迹是:“闻人俊心怀叵测,欲于午宴试敌,切记时他所发任何问题,均须慎答,看中有—味‘清蒸鲜鱼’绝不可食。”
    镌好字迹,遂把这块小石子收好,往回走去。
    这时,虞心影恰与魏老婆婆一同信步行来,卫涵秋便选择了一个魏老婆婆分神他顾的机会,把袖中石块,抛落地上,向虞心影略施眼色。
    虞心影点了点头,装作漫不在意地拾起石块,卫涵秋内心顿宽,便独自离开,避免与她接近。
    谁知虞心影拾起石块,略加审视以后,竟随手递与魏老婆婆,低声问道:“老婆婆请看,这又是什么花样?”
    魏老婆婆把石块上所镌字迹,仔细看完,霍然说道:“虞令主,这块石子,是从哪里来的?”
    虞心影向卫涵秋飘然远去的背影,看了一眼,扬眉含笑答道:“这是赛伯温兄悄悄交给我的。”
    魏老婆婆点头说道:“这位‘千面刘基’,无论在明中暗中,确实均帮过我们不少忙呢。”
    虞心影眉蜂深聚,想了一想说道:“老婆婆,这位‘千面刘基’.又在泄漏‘屠龙手’闻人俊的重大机密,看来他真是奸细。”
    魏老婆婆怪笑几声,摇头说道:“我的看法,与虞令主恰好相反。”虞心影惊奇叫道:“老婆婆何出此言?这位‘千面刘基’赛伯温,泄漏重大机密分明……’魏老婆婆截断了虞心影的话头,向她含笑说道:“虞令主,我先问你一句,‘阎罗别府’中那群人的最高理想,却是什么?”
    虞心影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他们的最高理想,应该是大破‘玄冰凹’,剪除敌对,逞雄武林。”
    魏老婆婆点头笑道:“虞令主说得对,但他们的最高手段,又是什么?”
    虞心影更是立即接口答道:“自然是兵法所谓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希望:玄冰凹’方面,起了内战,使他们隔岸观火,坐收胜利。”
    魏老婆婆笑道:“对!根据这种理论,赛伯温若是奸细,他不单绝不肯放过此理想的难得机会.并必会设法加深间隙,使我们和闻人俊之间,发生严重磨擦。”
    虞心影听得点头说道:“老婆婆分析得对。”
    魏老婆婆继续笑道:“如今,‘千面刘基’赛伯温既不乘机鼓励,又不作壁上之观,反而想法稍加弥补,岂非与对方利益,完全违背,你还能说估是奸细么?”
    虞心影装出一副恍然顿悟神色,微笑说道:“老婆婆真是高明睿智,析理入微,但不知我们应该采取什么对策?”
    魏老婆婆被虞心影奉承得高兴万分,扬眉笑道:“我们第一点先要看看赛伯温所告的这种秘讯,是否正确。”
    虞心影笑道:“这个容易,只要看闻人俊今日中午,是否设宴相邀,便知所告秘讯,有无谬误?”
    魏老婆婆怪笑说道:“闻人俊不来请客便罢,他若来请,我们就根据赛伯温所告,从对方怪异问题,及那盘‘清蒸鲜鱼’之上,预筹对策。”
    虞心影扬眉问道:“老婆婆有无成算?”
    魏老婆婆笑道:“关于问题方面,因为不知道闻人俊将向谁提出?以及提出什么问题?故而只好拟定一项原因,就是‘怪问怪答’。”
    虞心影失笑说道:“老婆婆请把你这‘怪问怪答’原则,解释得清楚一点。”
    魏老婆婆答道:“这就是闻人俊问话若怪,我们的答话,便要比他更加匪夷所思地怪上几倍。问我,我是如此.问你,你亦是如此。”
    虞心影笑道:“关于那盘‘清蒸鲜鱼’,又便如何?”
    魏毫婆婆目闪厉芒答道:“那盘‘清蒸鲜鱼’,由我负责处理,我要把它处理得毫无痕迹,使闻人俊以为只是巧合,不致起疑。”
    说到此处,又向虞心影含笑问道:“虞令主,你知不知道我何以要如此处理之意?”
    虞心影冰霄聪明,自然早就猜遗魏老婆婆心意,但她却大智若愚,故作不知地想了好大半天.方“哦”了一声,扬眉答道:“我明白了,老婆婆要处理得不落痕迹,是避免使闻人俊发觉‘千面刘基’赛伯温的泄密嫌疑。”
    魏老婆婆点头笑道:“对了,人家一片好心,关照我们,我们怎能反把这位好心人,害得灰头土脸?”
    虞心影目注魏老婆婆,娇笑问道:“老婆婆号称‘白发杀人王’,‘玉杖泥丸’下,伏尸如丘,流直如河,杀人从不眨眼!今日为何单单对那‘千面刘基’赛伯温,大表仁慈起来?”
    魏老婆婆笑道:“虞令主也是绝顶聪明人物,你难道还看不出来‘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及‘屠龙手’闻人俊,并未把我们当做真正朋友,只是为了想在‘玄冰大会’之上,利用我们的一身所学,替其助威张势,遂不得不假情假意地虞与委蛇而已。”
    虞心影叹息一声说道:“我早就有这种看法了,但因老婆婆与百里夫人,仿佛交情甚探,遂未便加以表示。”
    魏老婆婆笑道:“这种情况之下,我们能在闻人俊身边,布置一个有用之人,岂不耳目聪灵?便于应付一切局势。”
    虞心影失笑说道:“原来老婆婆不是对‘千面刘基’赛伯温仁慈.而是想把他充分利用。”
    魏老婆婆点了点头.狞笑说道:“在这种血腥江湖,险恶武林之内.人与人之间,谁不是互相利用?今朝是友,明日成仇,谁若以一片赤诚待人,谁就是最大傻瓜,必将遭受损失。”‘虞心影点头叹道:“老婆婆所说,委实是由经验所得的至理名言。”
    魏老婆婆似乎发觉自己略有失言,遂又拉着虞心影的手儿,以一种慈色,温和语音说道:“但对我适才所说之话,也有‘例外’,就是人在一生之中,或会情投意合地交上一两位超乎互相利用关系的知心至友。’虞心影何等乖巧?立即顺着魏老婆婆的语气,柳眉微扬,娇笑说道:“我明白了,豫老婆婆和我这样的交情,便是‘例外’。”
    魏老婆婆点头笑道:“虞主的这种想法极对,我们便是超乎互相利用关系的知心契友。”
    虞心影索性再向这位“自发杀人王”,灌一壶稠稠米汤目注魏老婆婆,以一种极为诚恳说道:“老婆婆,就拿我这次追杀‘青幡仙客’来说,远寓‘玄冰凹’后,便苦念老婆婆,恨不得插翅飞回,跟随在你的身边。”
    这几句话儿,果然把魏老婆婆听得高兴万分,为之大晕其浪。
    虞心影继续笑道:“如今,我在老婆婆身边,便一切皆心满意足,仿佛我只要一看见你那满头白发,慈祥笑容,一听见你的温和语声,以及‘叮叮’点地的玉杖之声,心中自然而然兴起—种既安全又温暖的感。”
    魏老婆婆号称“白发杀人王”,一向被人目为残狠毒辣的恶煞凶神,几时有过这样一位娇滴滴生的绝代佳人,把她夸赞成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观世音圣母模样?
    故而,虞心影的两碗迷汤,硬把魏老婆婆灌得几乎全身骨节,都齐酥散地,得意笑道:“喔!对了,虞令主只要和我站在一起,我便会负责你的幸福安全。无论任何人若敢欺侮你一言半语?或触碰你一掌半指?我便割掉他的舌头,剁掉他的两臂。’话到此处,有名“玄冰凹”中弟子走来,站在八九尺外,向魏老婆婆及虞心影恭身禀道:“启禀老婆婆,及虞令主,闻人相公敬备酒肴,请两位于午初时分,前往议事厅中饮宴。’这个“玄冰凹”中弟子,因被魏老婆婆发怒时连劈数人,业已一见这位“白发杀人王”,便吓得心魂颤抖,不敢近前,只站在远远禀告。
    虞心影看见对方那种觳觫神情,心中微觉不忍,遂点头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回复闻人相公,就说虞心影与魏老婆婆,准时赶席。”
    话完,微一挥手,那名“玄冰凹’中弟子,便如获大赦地赶紧躬身告别而去。
    虞心影见他走后,回头向魏老婆婆,低声笑道:“老婆婆,‘屠龙手’闻人俊果然于今午设宴相邀,看来‘千面刘基’赛伯温适才所传讯直,竟还真有其事?”
    魏老婆婆冷笑说道:“这厮胡乱起疑,竟疑心到我们头上,我今日非把估弄个灰头土脸,哭笑不得。”
    虞心影微笑说道:“老婆婆对闻人俊稍加惩戒不妨,但赛伯温泄密之事,却难免露了马脚?”
    魏龙婆婆摇头笑道:“虞令主放心,此事我已成竹在胸,包管不会使赛伯温露出马脚,并把闻人俊弄得摸不着头。”
    说到此处,又复目注虞心影,怪声笑道:“虞令主,你在今午酒宴之上,除了‘怪问怪答’略为帮腔以外.便尽管静静欣赏,让我来主演这场好戏。”
    计议既定,略为游赏片刻,天光便已近午。
    魏老婆婆与虞心影,便往议事厅中赴宴。
    这时,闻人俊早巳等待,卫涵秋则比魏老婆婆、虞心影等,先到一步。,他因料不透闻人俊葫芦中,究竟卖的什么药?弄得满腹疑云.遂向闻人俊皱眉问道:“闻人兄,你今日到底……”
    话方至此,闻人俊便对他暗施眼色,把嘴儿向外一呶。
    卫括秋也听得厅外有人,回身看时,正是白发盈头的魏老婆婆和风神绝世的虞心影,相偕走近议事厅内。
    魏老婆婆首先目注闻人俊,怪笑叫道:“闻人老弟.我们在你‘玄冰凹’中,整日里有吃有喝,却为何还要来个特别道请?”
    闻人俊微笑菩道:“因昨夜有人送来一些上好鲜鱼,及百年陈酒,小弟遂命厨下细加烹制,奉邀老婆婆、虞心影及赛兄等知己探交,共同尝新小饮。”
    魏老婆婆闻言暗觉闻人俊城府极探,措词巧妙,根本不露丝毫痕迹。
    她一面寻思,一面却向虞心影含笑说道:“虞令主,这位闻人老弟,确实可爱,他知道我生平最嗜鲜鱼,竟在一得佳肴美酒之下,便大作东道。”
    闻人俊肃容就坐,含笑说道:“我们今日既有鲜鱼,又有美酒,似乎想个新奇酒令,方能增加趣味。”
    虞心影指着卫涵秋,娇笑说道:“赛伯温兄兼姿文武.学究天人,定然满肚子都是些新鲜花样!这行令之举,便由他来主政如何?’卫涵秋摇手笑道:“此事既系闻人兄发起,定有妙思、自然应该仍由他来提出办法才好。”
    魏老婆婆点头笑道:“对,我赞成赛老弟的意见。”
    闻人俊扬眉笑道:“老婆婆与赛兄既然意见一致,小弟只好便勉为其难的了。
    虞心影娇笑说道:“闻人兄,你也是文通武达之人,必然想得出新鲜有趣花样。”
    这时,酒已烫好,并摆上了四色精美酒莱。
    闻人俊举杯笑道:“老婆婆,虞令主、赛兄、你们先请钦上一杯,尝尝边酒儿风味如何,然后再行酒令。”
    卫涵秋饮了一口,首先赞道:“闻人兄,这酒儿委实不愧称为绝世佳酿,好像是真的百年陈绍‘女儿红’呢。”
    闻人俊向卫涵秋看了一眼,微笑说道:“赛兄猜得丝毫不错,你怎会对江南风物,如此熟悉?”
    卫涵秋知道自己忘其所以,一时失言,遂赶紧设法弥补,以泰然自若神色,哈哈大笑说道:“小弟素好杯中之物,几乎对天下美酒,均曾品尝,故而到口便猜是名叫‘女儿红’百年陈绍。”
    虞心影娇笑说道:“赛兄解释得好,否则我见你对江南风物.如此熟悉,还会疑心你真是那名震东南诸省的‘青幡仙客’卫涵秋呢。”
    卫涵秋狂笑说道:“卫涵秋已在虞令主手下,眇了一目,折了一臂,从此‘南幡’丧尽威风,‘北令’一枝独秀,我赛伯温也不会再落嫌疑。说将起来,小弟应该向虞令主教上一杯,略表谢意。”
    话完,举杯饮干,虞心影也不加谦谢,一倾而尽。
    他们“C令南幡”,这样互相搭档地一阵冷嘲热讽,又把位“屠龙手’闻人俊弄得面红耳赤。
    魏老婆婆含笑叫道:“闻人老弟,你的新鲜酒令,想好没有?”
    闻人俊正觉尴尬.闻言之下,便应声答道:“我想来个‘妙问妙答’。”
    虞心影扬眉问道:“这名称便颇有趣,但不知怎样行令?”
    闻人俊道:“发令人提出一项奇妙问题,由次座之人,用奇妙方格解答,解不出时,罚酒三杯,答得出时,发问敬酒一杯.倘若答得妙时,举座均敬酒一杯。第二次问题,便由第一次被问之人,向右依序征答。”
    虞心影点头笑道:“这种‘妙问妙答’酒令,果然新鲜,闻人兄既是令官,便应示范,第一次的问题,总诙由你提出的了。”
    闻人俊微笑说道:“虞令主,你恰好坐在我的右边,倘若由我发问,第—个被问的却是你呢。”
    虞心影笑道:“我不怕被问,闻人兄但问无妨。”
    闻人俊微笑说道:“天下所有树木之中,会不会有两株树木的树叶数量,完全相等?”
    虞心影想不到他所提出的竟是这么一个问题.遂微笑说道:“闻人兄,可否让我想上一想?因为你这问题,十分奇妙,粗看起来,似乎极易回答,但若细想起来,却又难得很呢。”
    闻人俊点头笑道:“虞令主不妨仔细思忖,对于这种问题,不能随口答复,或是,或否,均须提出根据。”
    魏老婆婆失笑说道:“闻人老弟若是用这问题问我,便一定把我问得张口结舌!因问题好答,根据难找,我能跑遍五岳三山,去数敷每株树木的树叶儿,有多少么?”
    卫涵秋也觉得这桩看来极易的问题,却极为艰深难答。
    就在此时,虞心影忽然扬眉笑道:“闻人兄,我有方法回答你了!”
    闻人俊正欲发话,魏老婆婆已在一旁笑道:“虞令主快说,让我老婆于对你的敏捷才思,长点儿见识。’虞心影目注闻人俊,含笑说道:“闻人兄,因为你这个问题,太不平凡,我便打算用不平凡的方法作答,来个‘以问题答复问题。”
    卫涵秋抚掌笑遣:“妙极,妙极,仅仅‘这以问题答复问题’一语便见虞令主的绝世才思。”
    闻人俊向他淡淡看了一眼,便转而对虞心影笑道:“虞令主,你有什么问题问我?”
    虞心影含笑问道:“闻人兄.以天下树叶最多的一株巨树而论,其树叶总和之数,会不会多于天下所有树木的总和之数?”
    闻人俊想了一想,摇头答道:“不会。”.虞心影问道:“什么理由?”
    闻人俊笑道:“一株树儿的叶数有限,整个天下的树数无穷,故而我认为有限之数,不会多于无限之数。”
    魏老婆婆与卫涵秋一齐连连点头,表示对闻人俊所持理论,完全同意。
    虞心影满腔得意神色,扬眉笑道:“为事之道,贵在化繁为简,我们暂把天下树木总的无穷之数,定为十株,则根据闻人兄适才论据,这十株树儿之中,树叶最多的一株,其叶数也不过超过九枚。”
    闻人俊点头说道:“虞令主说得不错。”
    虞心影笑道:“最多一株叶数,既为九枚,其余便依八七六五三二一叶数分配给八株树木。至于未曾分配叶数的最后一株树木,其所有树叶数量,必与前述九树之一,完全相等。”
    闻人俊含笑说道:“虞令主答得好,由我这发令人,敬你一杯。”
    说完,便与虞心影举杯对饮。
    卫涵秋笑道:“虞令主不仅答得好,并还设想极妙,依照闻人兄适才所定规例,似应还要全席公贺一杯。”
    虞心影一面饮酒,一面向卫涵秋扬眉笑道:“赛兄,你不要找麻烦,因为你恰好坐在我的右边,接下来便是我问你呢。”
    卫涵秋哈哈大笑说道:“虞令主尽管向我大出难题好了,我最多答不上来,吃上三杯罚酒,像这样百年陈酿……”
    虞心影不等卫涵秋话完,便向闻人俊含笑说道:“闻人兄,我想请你把这赏罚办法,稍为修改一下。”
    闻人俊问道:“虞令主请讲,你打算怎样改法?小弟无不从.命。”
    虞心影指着桌上的美酒笑道:“除了这‘百年陈酿’之外,请闻人兄再准备一些寻常烈酒。”
    闻人俊笑道:“这个还不容易!”
    随即命人取来了十斤寻常烈酒,并向虞心影含笑问道:“虞令主,你是不是修改为答不出问题,被罚酒三杯之人,必须饮这寻常烈酒,不能饮那‘百年陈酿’?”
    虞心影点了点头,目光住定卫涵秋,笑吟吟地问道:“赛兄,你的意下如何?我认为着不如此.未免便失去了‘罚,的意义。”
    卫涵秋点头笑道:“虞令主的这条法令,虽是针对我而修改,但小弟依然完全同意。”
    虞心影微笑说道:“赛兄既然同意,我就要出题目了!”
    卫涵秋含笑说道:“虞令主尚未出题,便已经威风八面,先声夺人!我这三杯罚酒,恐怕是吃定的了。”
    虞心影醒珠徽转,娇笑道:“那也并不见得,因为我所问的,并非与赛兄故章为难的玄奇理论,而是眼前的现实问题。”
    卫涵秋微笑说道:“既然如此,小弟倒愿意竭尽驽钝.绞绞脑汁。”
    虞心影目光一扫全席四人,扬眉问道:“假如我们四人之中,有一奸细,则此人是谁?”
    卫涵秋闻言一愕,连闻人俊与魏老婆婆也均大出意外,想不到虞心影会问出这么一个令人尴尬难答的现实问题。
    但卫涵秋毕竟聪明,双眉微蹙之下,并未寻思多久,便即含笑说道:“先贤说得好:‘三人行,必有我师’,如今四人在座,自然更有足可效法之处,小弟要向虞令主拜老师了。”
    虞心影倒被他弄得莫明其妙起来,愕然问道:“赛兄此话怎讲?”
    卫涵秋笑道:“我要效法虞令主适才应付闻人兄的办法,以‘问题答复问题’。”
    虞心影“哦”了一声,扬眉笑道:“赛兄耍想问我什么?”
    卫涵秋目光—闪含笑说道:“自己的事儿,只有自己最为明白,故而小弟要向虞令主请教的是,请虞令主扪心一思,你自己是否奸细?”
    虞心影几乎被他问得张口结舌起来,怔了一怔,摇头答道:“我不是奸细。”
    卫涵秋微笑说道:“闻人兄代表百里夫人,主持全局,魏老婆婆是百里夫人的多年好友,德齿皆尊,我可以担保他们不是奸细!如今虞令主扪心自问,亦非好人,则对于你那‘假如我们四人之中,有一奸细,则此人是谁,的问题答案,岂非业已千真万确,又明明白白地,摆在面前,就是‘此人是我’。”
    虞心影伸手提壹,替卫涵秋斟了一杯酒儿,满面笑容地扬眉说道:“赛兄,我先敬你一杯,请你不要生气!应该记得我那问题,一开始便用了‘假如’二字。”
    说到此处,目光微注魏老婆婆及闻人俊,继续笑道:“老婆婆,闻人兄,赛伯温兄不仅以‘我不人地狱,谁人地狱’伟大精神,现身说法的答复问题,言语中并对老婆婆及闻人兄,异常推重!
    足见谦虚巧妙,兼而有之,我认为除了公敬一杯以外,还要加上一杯特赏才对。”
    魏老婆婆与闻人俊自无异议,遂共同向卫涵秋敬了一个双杯。
    如今轮到卫涵秋发问。
    被问人则是坐在他右首的“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
    卫涵秋因魏老婆婆平素极为阴刁,遂想当众难她一难,使这“白发杀人王”,出点洋相。
    念头打定,先向老婆婆笑道:“老婆婆,如今该我问你,但老婆婆年高德劭,赛伯温未便以刁钻古怪问题,唐突失敬……’魏老婆婆听到此处,连连摇手,截断了卫涵秋的话头,怪笑道:“赛老弟,你不必存这些顾忌,大家既行酒令,怎能有甚例外?
    你尽管发问,问得越刁钻古怪越好。若真能把我难倒,我不单不会不悦,并将敬你一杯。”
    卫涵秋目闪奇光,点头说道:“老婆婆既然这样说法,我倒要想个问题,难难你了。’虞心影晒然笑道:“赛兄奠说大话,老婆婆何等高明……”
    魏老婆婆截断了虞心影的话属,含笑道:“虞令主,你且慢对我夸赞,须知凡被捧得越高之人,往往跌得越重。我已从赛老弟的目光以内,看出他似乎充满得意神色。大概他已想出了什么足以把我难倒的大题目了。”
    卫涵秋微笑说道:“老婆婆猜得不对,我所要请教之事,只是小题目,绝非大题目呢。”
    魏老婆婆笑道:“小题目也好,大题目也好,反正我已从赛老弟的神色之中,体会出不易回答的艰难意味。”
    卫涵秋失笑说道:“老婆婆别怕,包管一点不难,小弟仍师法虞令主,打算问件眼前之事。”
    魏老婆婆扬眉怪笑说道:“赛老弟请讲,若是眼前之事,或许我可以答得上来。”
    卫涵秋举起酒杯,钦了一口,慢条斯理地手指虞心影,含笑问道:“小弟要向老婆婆请教的是,你究竟有甚神通魔力,能使虞令主甘与‘红叶七人盟’金兰绝义,而和你结为知己密友?”
    魏老婆婆万想不到卫涵秋所提出的,竟是这么一个尴尬问题。
    这,确是眼前之事,但确也无法解答。
    当着闻人俊,自然不便胡乱吹嘘,当着虞心影,自己更不便说出实话。
    故而,魏老婆婆在略一沉吟之后,便把那种寻常烈酒,饮了三杯,作为认罚。
    虞心影见状,扬眉叫道:“老婆婆,你钦下罚酒则甚?赛伯温兄所提出的这项问题毫不难答。”
    魏老婆婆目注虞心影,缓缓问道:“虞令主认为应该‘怎样答复?’虞心影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自然是老婆婆功高望重,齿德俱尊,并对我爱护得无微不至!人往高处爬,水往低处流,我和老婆婆结为知交密友之举,属于我的正确选择。”
    魏老婆婆听了虞心影这番话儿,方把胸中一腔闷气,渐渐舒散地点了点头,苦笑说道:“赛伯温老弟的这项问题,若是向虞令主提出,虞令主自可侃然作答,但他是向我提出,我却只好甘饮罚措了事。”
    虞心影诧声问道:“老婆婆,你这‘甘饮罚酒’之语,怎样解释?为什么你就不能加以回答?”
    魏老婆婆哈哈大笑说道:“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我不好意思作‘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式的自我吹嘘答复。”
    虞心影擎杯起立,目注闻人俊及卫涵秋,秀眉双挑,含笑说道:“闻人兄听见没有?老婆婆的胸襟气度,何等深仁宽厚?她虽已自饮三杯罚酒,却不是不能答,只是不便答,我认为仍应全席公敬老婆婆一杯才对。”
    闻人俊答道:“虞令主说得极对,我们且全体敬老婆婆一杯。”
    卫涵秋一面随同举杯,一面心中却思潮起伏,情绪不定。
    他如今真有点弄不清楚虞心影离开“玄冰凹”的—段时间之内,究竟有投有与秋月真人等同盟兄妹相遇,解除所中迷魂秘药?
    因为她在行径方面,确大以诡奇,令人无法推测。若是迷魂药力未解?她不会于自己图穷匕现之际,说了一大段绝妙谎话,替自己圆场。若是连魂药力已解?她又不会再对魏老婆婆如此捧场,如此亲热。
    就在卫涵秋双眉微蹙,疑恩百转之际,侍宴弟子业已捧上了一大盘热腾腾的“清蒸鲜鱼”。
    卫涵秋心中一惊,赶紧收摄玄思,面对现实。
    闻人俊清晨特加暗嘱,命自己于午宴时,千万莫吃鲜鱼,剧显然是在鱼中藏有剧毒,或是迷魂药物。
    自己关心虞心影,曾对她镌石传警,却不知她是否领会?是否信任自己?
    心念至此,闻人俊已先向他微施眼色,含笑说道:“赛兄,这‘清蒸鲜鱼’的风味绝佳,你且尝上一些,看看是否小弟过誉?”
    卫涵秋从闻人俊的眼神之中,领会出他先向自己这样说法用意,是要自己设法编造出一套不吃鱼的理论。
    他应变捷才极高,闻言之下,含笑说道:“闻人兄,这条鱼儿是河鱼?还是海鱼?”
    闻人俊愕然说道:“赛兄好端端地问此用甚?小弟觉得河鱼风味固佳,海鱼也颇不错,足可为爱食珍鲜者解馋。”
    卫涵秋微笑说道:“因为小弟于十七岁后,便立誓不吃河鱼,这鱼若是来自咸水,我方能大快朵颐,若是来自淡水,但只好敬谢不敏。”
    闻人俊知道他是在编造说词,遂扬眉问道:“赛兄对海鱼河鱼,有食不食之分,已是怪事,尤‘十七岁后,立誓不吃河鱼’之语,更令人莫名其妙……”
    卫涵秋不等闻人傻话完,便即含笑说道:“闻人兄不必莫名其妙,小弟对你说清原因之后,包管你就不会啧啧称奇的了。”
    闻人俊点头说道:“赛兄请讲,小涕愿闻其详。”
    卫涵秋笑道:“小弟于十七岁时,武功尚未大成,偶然遨游洞庭,遇风覆舟,竟在湖水中困了两日一夜以后,方始获救。”
    闻人俊扬眉问道:“这是赛兄遭受的一场水厄,却与河鱼何干?”
    卫涵秋微笑答道:“怎会无关,若是朔中巨鱼,在这二日一夜中,向我攻击,我已昏迷,无力相抗,岂不作了它们的口中美食?”
    虞心影一旁听得娇笑叫道:“赛兄,我明白了,是不是你觉得湖中之鱼.未曾吃你,你于获救以后,遂立誓也不吃它!”
    卫涵秋点头笑道:“虞令主猜得不错,但因我生来嘴馋,鱼儿又属美味,倘若永不吃它,未免难熬。遂想了个变通办法,把鱼儿分为‘淡水河鱼’,‘咸水河鱼,两类,对于‘咸水河鱼’,因两无恩怨,何可大快朵颐!对于‘淡水河鱼’,便感激甚深,敬而远之地,缄口以报了。”
    闻人俊暗暗钦佩他把这段谎言,编得颇有趣味。遂双眉微轩,表示惋惜,叹息一声说道:“赛兄对于‘淡水河鱼’,既有这样一段恩怨,小弟遂不好意思定要劝你忘恩负义的了。”
    卫涵秋眼望盘中那条热腾腾的鲜鱼,咂咂嘴唇,以一副艳羡不已的神情,向闻人俊问道:“闻人兄.照你的话听来,这条‘清蒸鲜鱼’,是属于‘淡水’一类。”
    闻人俊点头笑道:“祁连山离海万里,想吃咸水鱼类,何殊凤髓龙肝?要在‘难之又难’以上,再加上一个‘难’字。’说到此处,语音微顿,目光微注魏老婆婆及虞心影,含笑又道:“老婆婆,虞令主,请趁热享用鲜鱼,赛伯温兄不能对它负义忘思,我们却不妨把它细尝慢嚼。”
    虞心影欣然举箸,卫涵秋看在眼中,不禁心头微跳,暗思阻止之策。
    魏老婆婆忽然摇手笑道:“虞令主,你且慢吃鱼。”
    虞心影本是故意做作,闻言之下,自然立即住手扬眉,向魏老婆婆含笑问道:“老婆婆,你为何阻止我享此口福?”
    魏老婆婆笑道:“闻人老弟所创这新奇酒令,尚未轮转完毕,若是在我吃了三杯罚酒之际,便告停止,岂非太使我老婆于吃亏了么?”
    虞心影借机下台,放下手中骨箸,点头含笑道:“老婆婆说得有理,我等你向闻人兄问完问题再吃。”
    魏老婆婆目注闻人俊,含笑叫道:“闻人老弟,你不反对我向你发个问题,把适才所输掉的三杯罚酒,在你身上捞本吧?”
    闻人俊无法推辞,只好点头笑道:“老婆婆尽管提出任何怪异的问题,小弟能答荆答,不能答也饮上三杯罚酒便了。”’魏老婆婆笑了一笑,伸手取起骨箸,把盘中那条“清蒸鲜鱼”,夹成头尾两段。
    闻人俊对于对方这种动作,正自莫名其妙之时,魏老婆婆业已笑道:“闻人老弟,我来试试你的胆识如何?适才夹鱼之际,已在鱼的一段以内,下了独门药物,如今请你先行品尝,看你是敢吃鱼头呢?还是敢吃鱼尾?”
    这几句话儿,真把闻人俊听的莫知所措。
    因为魏老婆婆这一次是以实际行动来代替问题,则自己也必须用实际行动来作为答复。
    她适才举着夹鱼之际,竟将独门秘药,暗暗置放两段鱼儿的其中一段之内。
    自己因决未想到魏老婆婆会来这么一手,以致根本不曾看清她是把独门秘药,下在鱼头?抑或下在鱼尾?
    如今,要想答复这项问题,只有来个凭天撞。
    鱼分两段,撞起来并不太难,可以有一半机会。
    但机会虽然平均,若以代价计算,却有点太划不来。
    自己若是侥幸擅对,不过仅仅免掉了三杯罚酒。
    若是撞得不对,用不单三杯罚泪,仍所难免,并将和“红叶令主”虞心影—样,从此迷失心神,永远听从魏老篓婆的指挥控制。
    权衡利害之下,闻人俊觉得犯不着为了区区三杯罚酒,冒此奇险,遂双眉一扬,高声笑道:“老婆婆真够厉害,小弟甘愿认罚……’.话方至此,突然有名‘玄冰凹’中弟子,懂慌张张地,跑进议事厅来,躬身禀道:“玄冰凹”口,有个眇去一目,并折去一臂的青衫书生,求见百里夫人。”
    虞心影闻言之下,目注闻人俊后,诧声叫道:“闻人兄,这眇去一目,折去一臂的青衫书生,不就是在我手下倒了大霉的‘青幡仙客’卫涵秋么?”
    闻人俊也颇感惊奇地,目闪精芒说道:“我不信卫涵秋敢单人明闯‘玄冰凹’,且去看上—看,剩下的一只好手。”
    闻人俊一面站起身形,一面向虞心影摇手笑道:“虞令主请莫心急,我们若以这多人手,一拥而出,恐怕会把那位‘青幡仙客’,吓得逃走。”
    虞心影问道:“闻人兄有何高见?”
    闻人俊狞笑答道:“小弟单独前去,先把对方稳住,虞令主等,随后悄悄掩来,便算卫涵秋肋生两翼,也不怕他会飞上天去。”
    魏老婆婆点头赞好,闻人俊便独自去往“玄冰凹”口。
    卫涵秋见闻人俊业已走去,遂对魏老婆婆笑道:“老婆婆,你仿佛是把闻人兄骗了一下,根本就未向鱼中,置放什么独门秘药?”
    魏老婆婆失笑说道:“还是赛兄眼快,看得丝毫不差,我们也赶紧接应去吧,奠让那卫涵秋再度逃脱。”
    卫涵秋故意落后一步,让魏老婆婆和虞心影.先行走出议事厅,自己则乘机暗用银针,向那盘“清蒸鲜鱼”之中,试了一试。
    谁知不试还好,这一试之下,竟把位聪明绝顶的“青幡仙客”
    卫涵秋,试得双眉紧蹙,心中疑云如海。
    原来,这条“清蒸鲜鱼”,不论是鱼头一段之中,或鱼尾一段之中,均毫无异样毒质。
    魏老婆婆并未下毒之事,已被自己看破,她也坦然直承,适才所云,只是打算难倒闻人俊的临时谎语。
    但闻人俊并未在鱼中有恶毒安排,却令卫涵秋太以莫名其妙。
    闻人俊既未在鱼中下毒,却为何向自己暗加叮嘱,命自己不可吃那“清蒸鲜鱼”?
    此事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闻人俊叮嘱自己之时,曾准备在鱼中下毒!而后却改变念头未加实施。
    但这种惟—解释,不能成立。
    因为“清蒸鲜鱼”上席时,闻人俊还向自己暗施眼色,要自己编造了一套不吃河鱼童话,以避免下箸。
    这样一来,事实显然!不是厨下人奉命下毒而并未下毒地,骗了闻人俊!便是闻人俊根本就未打算在鱼中下毒,骗了自己。
    这两种假设之中,第一桩假设的可能程度,几乎于零,比较起来,自然是以第二桩假设的可能程度稍大。
    然而,卫涵秋的心中.便发生了一个大大疑问.就是闻人俊,决不会无故哄骗自己,他的目的何在?
    一面随同魏老婆婆,虞心影等,缓步走向“玄冰凹”口,一面对于这项重大疑问,仔细盘算。
    玄冰凹为什么要如此饰词哄骗自己?他的目的……
    蓦然间,卫涵秋的脑海之中,倏告灵光—闪!
    就在这灵光一闪以下,卫涵秋毛骨生寒地周身微微—颤。
    这位“青幡仙客”,参透了“屠龙手”闻人俊对他哄骗之意,顿时觉得有面含蕴着莫大危机的无形巨网,业已在自己周围张起。
    不错!闻人俊所说今日午宴之设,目的是在试探奸细等语,丝毫不错。
    但被闻人俊所选择为试探对象之人.却既不是魏老婆婆,也不是虞心影,而就是自己。
    闻人俊故意编造了这套说法,告诉自己,看自己是否会加以泄漏。
    假如自己泄霭,则自己便有奸细嫌疑。
    而自己的泄嚣对象,便也有了被注意的价值。
    闻人俊的办法,颇为聪明,他只要坐在午宴上,注视着那盘并无毒质的美味鲜鱼,便可了然一切。
    假如魏老婆婆与虞心影,都毫无疑虑地,举箸夹鱼,人口大嚼,则证明自己并未泄密。
    二人之中,若有人神色仓惶;而不敢对鲜鱼下箸,则此人定然以为鱼中有毒,而泄漏这项秘密之人,定然就是自己。
    自己也决未想到闻人俊会耍了这么一个花样,竟懵然无觉地,被他蒙在鼓中!若非魏老婆婆诈称向鱼中下毒,破坏了闻人俊的整个计划,则后果可能会严重到不堪想像地步。
    思忖之间,已近“玄冰凹”口。
    闻人俊茫然独立,并无他人,哪里有什么眇了一目,折了一臂的青杉秀士踪迹?
    虞心影首先娇躯微闪,纵到闻人俊面前,愕然问道:“闻人兄,那卫涵秋呢?难道他既敢单独来此寻仇,却又虎头蛇尾地,悄悄的遁去?”
    闻人俊叹道:“在我赶来‘玄冰凹’口之际,这厮已不知何去,只留下了一面小小青幡。”
    他边自发话,边自从袖中取出一面小小青幡,向虞心影递去。
    虞心影接过一看,只见稽上有几行字,写的是:“谁云北令胜南幡?碎叶之仇心不甘!明夜三更拼一战,玄冰凹口放春蚕!”
    虞心影看完字迹,“哧哧”几把,就将这面小小青幡,扯得乱七八糟地,丢向一旁,扬眉冷笑说道:“哼!卫涵秋一目未眇,一臂未折之前,也难以胜我分毫,这明夜三更,向我索战之举,岂非自己找死?”
    卫涵秋见了这般情景,心中委实越发英名其妙,暗忖虞心影目前之语,分明虚言,怎会真有一位眇目折臂,以“青幡仙客”卫涵秋之人,出来向她下书捐战?
    他正自疑思莫解,那位魏老婆婆突然怪笑说道:“虞令主,关于卫涵秋向你搦战之举,我们不可轻视,应该慎重研究一下。因为他这‘玄冰凹口放春蚕’之语,分明是要和你搏斗至死。”
    虞心影秀眉双挑,晒然不屑地冷笑说道:“老婆婆放心,我认为卫涵秋的黔驴之技巳穷,他虽以春蚕自居,也没有多少丝儿可吐。”
    魏老婆婆笑道:“我不是说卫涵秋能敌得过虞令主.只是认为他也许有了什么得力帮手,才敢狂妄索战。”
    虞心影冷笑说道:“他缴有得力帮手,又有何惧?因为我的帮手,也不少呢!老婆婆。闻人兄、赛兄,哪个不是佼佼不群的万人敌?”
    这时,“屠龙手”闻人俊的心中,也自好生恍惚起来。
    他的心意,确被卫涵秋猜透,真是打算以“鲜鱼藏毒”之讯,来试探“千面刘基”赛伯温,对于自己,是否忠诚可靠?
    这桩试验,尚未完成,便被搅散,卫涵秋居然亲来送幡留字,要约请虞心影明日决一死战。
    自己对以虞心影目前所说的那桩故事,原本略为怀疑.但如今这样一来,却证明了虞心影是句句实言,绝非虚语。
    他们四位武林奇客,心中正各怀鬼胎,陡然听得“玄冰凹”,‘当当当’地,响起了清脆钟声。
    闻人俊屈指暗计,数得金钟恰是一十二响.不禁喜气扬眉说,狂笑说道:“老婆婆、虞令主、赛兄,我百里姊姊的功行完满,业已出关,现于议事厅中,举钟相召,我们且去见她—见,略为道贺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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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魏老婆婆点头怪笑说道:“应该,应该,我们老姊妹多年未见,也着实应该与她一叙契阔!”
    虞心影连声娇笑说道:“我与百里夫人,在‘白骨沟’前,曾有一点过节,尚望闻人兄能代为先加解释,免得……”
    闻人俊不等虞心影话完,便自接口笑道:“虞令主,我百里姊姊,已知你与魏老婆婆交好甚厚之事,她极为高兴,曾嘱我代她向你,一再致意呢!”
    卫涵秋心中颇觉对方对于自己,已起疑宴,此番与百里妖婆相见,可能会有险厄。
    但一来事巳如此,不便托辞不去,二来自恃神功,不甘示弱,遂一旁微笑说道:“闻人兄代掌‘玄冰凹’中,一切事务,殚精竭智,备极贤劳!如今百里夫人.神功练就,既已出关,你定也可以稍为轻松舒散!”
    闻人俊摇头叹道:“在‘玄冰大会’圆满结束之前,小弟哪里会有‘松散’二字可言?诸位无妨慢慢前行,小弟要先自赶去,向我百里姊姊,略作机密请示!”
    说完,抱拳—揖,便自足下加功,当先驰去。
    卫涵秋目送闻人俊身影,剑眉微蹙,长叹—声说道:“百里夫人已出,‘玄冰大会’将开,武林重劫,即在目前,一切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均该作一了结,不应再故为神秘的了!”
    虞心影知道卫涵秋这是取瑟而歌,在向自己说话,便对这位“青幡仙客”,看了一眼,扬眉含笑道:“赛兄,你发什么愁?你辅助闻人兄,事事均见尽筹,功劳着实不小,百里夫人倘若论功行赏,你必然是‘第一功’呢!”
    卫涵秋苦笑说道:“虞令主不必对我调佩,小弟如今只觉脊缝发冷,有点‘飞鸟尽,良弓藏,狡免死,走狗烹’的不寒而栗模样!”魏老婆婆“哼”了一声,玉杖点地,扬眉叫道:“赛老弟,你且尽管放心,那百里夫人,生性虽忌刻寡恩,但对于与我同路之人.却决不敢有何歧视。”
    说到此处,侧顾卫涵秋,微笑又道:“赛老弟,你屡次对我和虞令主,暗加关怀,确使我们感激不巳!这次去见百里夫人,我可以保你安然无事!”
    卫涵秋闻言,立向魏老婆婆抱拳长揖,深施一礼,扬眉笑道:“多谢老婆婆欲加关护的美意云情,小弟于适才午宴之上,发现那位‘屠龙手’闻人俊兄.委实疑忌太重,真令人有点意冷心灰……”
    虞心影听到此处,接口低声笑道:“赛兄,你早晨对我所传警讯,系自何来?闻人俊在那盘,清蒸鲜鱼,之中,到底弄了些什么花样?’卫涵秋苦笑答道;“根据我适才用银针验看结果,鱼中竟澄有任何毒质。”
    虞心影“哦”了一声.含笑说道:“既然色中无毒,足见赛兄所获密讯的来源不实!”
    卫涵秋叹道:“虞令主大概决猜不到我这秘讯来源,竟是‘屠龙手’闻人俊亲口所告!”
    魏老婆婆轩眉问道:“闻人俊这样做法,岂非存心哄骗赛老弟,他的用意何在?”
    魏老婆婆尚未答言,虞心影业已秀眉微扬,抢先说道;“我明白了,闻人俊是想试验赛兄对于他的忠诚程度,会不会把所知秘密,向我及魏老婆婆泄漏?”卫涵秋点头说道:“虞令主的心思,和我一样,我也认为闻人俊是故意制造谎言,对我侦探!”
    魏老婆婆怪笑说道:“他这一招倒真够厉害,只消坐在席上看我们吃不吃鱼,便知赛兄泄未泄密?”
    卫涵秋长叹—声说道:“我对闻人俊.委实一片忠诚,便连这次泄密,也只是关心老婆婆和虞令主,并非向外人报讯I但一片忠肝赤胆,却换来那位‘屠龙手’的猜疑忌狠之心,怎不教赛伯温意懒心灰,暗流冷汗!”
    虞心影微笑说道:“赛兄何必为此挂怀?好在老婆婆应付巧妙,并未使闻人俊发觉你对我们暗传警讯之事!”
    卫涵秋摇头叹道:“彼此相处,倘若暗加猜忌,必然事事不安!故而我如坐针毡,已怀去念,几乎想就此离却‘玄冰凹’了!”
    魏毫婆婆笑道:“赛老弟不必如此灰心,从今以后,你便和我及虞令主等三人,互结同心,利害相共如何?”
    卫涵秋微笑说道;“老婆婆是要我递补‘哈哈秀士’曹梦德兄的遗缺么?”
    虞心影站在一旁,柳眉双扬,接口同道:“怎么样?赛兄莫非不愿意么?”
    卫涵秋赔笑说道:“既承老婆婆与虞令主青眼相加,赛伯温只有受宠若惊,哪有不识抬举之理?慢说要我递补‘哈哈秀士’曹梦德兄遗缺,便是要我……”
    虞心影见他语音忽顿.不禁扬眉问道:“赛兄,便是要你怎样?你怎么不说下去?”
    卫涵秋哈哈一笑说道:“小弟对虞令主钦羡已久,便是要我像曹梦德兄那样为虞令主殉情,我也甘于从命,自拍天灵,相随地下!”
    虞心影先是玉颊微红,娇羞无限,但旋即妙目双翻,皱眉叱道:“赛兄,你这相随地下之语,不是在诅咒我么?难道我死了一次不够,还要举行第二次葬礼?”
    卫涵秋自知失言,歉然笑道:“虞令主恕我失言,赛伯温是表示死且相从,若有其他所命,更无不遵之理!”
    虞心影闻言,脸上嗔怒消失.又换了柳媚花娇的笑容,嫣然说道:“赛兄无须歉疚于怀,我是逗你玩的。其实死有什么可怕?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英名震武林,我便把一身侠骨,断送在这‘祁连山’内,也最少会有不少陪葬之人,不会不够本的!”
    三人一路谈笑,回到“议事厅”中,那位“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果然业已出关,正与闻人俊在低声密语。
    魏老婆婆一进议事厅,便怪笑叫道:“百里老妹子,你闭关甚久,练成‘九绝真经’,从此定可天下无敌,稳坐当世武林的第一把金交椅了!”
    百里夫人发出一阵枭鸟啼的笑声,摇头说道:“老姊姊,我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你怎么也把小妹讽刺一顿?我这点能为,对于一般武林俗子,或可夸诩,但对于老姊姊,还不是腐儒之旬,比不得圣人之文!”
    魏老婆婆怪笑说道:“老妹子真好口才,我若非深知你是在闭关苦练‘九绝真经’,还会以为你是在下帏苦读什么纵横策论呢?”
    语音至此略顿,指着虞心影微笑又道:“这位是我忘年至交‘红叶令主’虞心影.你们在‘白骨沟,外,已曾见过,如今时移事易.大家可以把那段过节,忘却了吧!”
    虞心影还未答言,百里夫人已先礼貌周到,向这位“红叶令主”,抱拳含笑说道:“虞令主,昔日之事,已如过眼烟云,你如今既是我‘玄冰凹’内上宾,请看我这魏老婆婆之面对我莫再怪罪!”
    虞心影笑道:“夫人说哪里话来?那‘九绝真经’,无主之物,自然谁都可以下手夺取!倒是我昔年误伤夫人义子之事,尚望夫人多加担待才好!”
    百里夫人笑道:“常言道:‘不知者不怪罪’!逝者已矣,不必再提,我有件小小礼物,送给虞令主,务析勿却是幸!”
    说完,便自怀中取出一本绢质小书,向虞心影含笑递过。
    虞心影接过这本绢质小书,尚未翻开,便看见封签之上,写着:“九绝真经”四个大字!
    在这四个大字之旁,还有六个小字,写的是:“百里夫人手录”
    她见字以后,正在诧异,百里夫人已自含笑说道:“这‘九绝真经’,是镌在‘白骨沟’中一枚巨大骷髅头骨以上,我侥幸先睹,遂手录成书,奉赠虞令主,聊对当日得罪之处,略表敬意罢了。”
    虞心影本待推辞,略一转念之后,便连声称谢,含笑收下,把那册“九绝真经”揣向怀内。
    魏老婆婆见状,指着卫涵秋.又向百里夫人,怪笑说道:“百里老妹子,这位‘千面刘基,赛伯温老弟在你闭关期间,着实殚精竭智地,帮了闻人老弟不少大忙,你应该怎样谢谢他呢?”
    百里夫人目注卫涵秋,微笑说道:“赛兄的机智功劳,已由俊弟向我一一叙报,但等‘玄冰大会’以后,必有相当报答!”
    卫涵秋微笑说道:“夫人说哪些话来?赛伯温能为夫人略竭驽钝,是极感荣幸之事!夫人……”百里夫人不等卫涵秋话完,便揖手笑道:“赛兄不必大谦,我已命人重整杯盘,先借几杯水酒,向赛兄及魏老婆婆、虞令主等,略表敬章!”
    话完,便向侍立身边的“毒手人妖’林赤凤,含笑说道:“凤儿,你吩咐厨下,立时开席!”林赤凤躬身领命,转眼间,已在这“议事厅”中,摆设了一桌丰盛酒席!
    百里夫人堆起满脸殷勤笑意,向“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红叶令主”虞心影“青幡仙客”卫涵秋等,每人敬酒三杯!
    魏老婆婆与虞心影饮酒以后,毫无异状,但卫涵秋却上了大当。
    他本来有点觉得“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在神情方面,似乎有点殷勤过分。
    根据自己的江湖经验,凡属殷勤过分之人,多半笑里藏刀,不存善意。
    但心中戒意虽生,对于百里夫人亲手所斟的三杯敬酒.却不能拒绝不钦。
    何况百里夫人是先敬魏老婆婆,再敬虞心影,第三个才轮到卫涵秋,前两人既无异状,也就使他减却几分戒意。
    第一杯酒沾唇之际,卫涵秋曾细加体察,毫无异状。
    第二杯酒儿亦然。
    卫涵秋心内顿宽,遂把第三杯酒儿,—倾而尽。
    谁知,毛病就出在这最后一杯酒上。
    入口之际,仍无异觉,但下喉以后,却立觉四肢发软,神思倦然地伏案睡去。
    虞心影见状,方自一惊,百里夫人已“哟”了一声,扬眉笑道:“我听得赛兄一向千杯不醉,今日怎的如此不胜酒力?”
    一面说话,一面伸手在赛伯温额头上,摸了一摸,神情关切地双眉探蹙,向“毒手人妖”林赤凤说道:“凤儿,你赛前辈可能感受风寒,有点发热,你且扶他回静室,安歇下,并把我所炼灵丹,喂他殿下两粒。”
    “毒手人妖”林赤凤领命走过,扶起卫涵秋,便往“议事厅”外走去。
    百里夫人又复笑道:“凤儿,你顺便命人把我那具特制皮鼓搬来,以供酒后余兴。”
    林赤凤喏喏连声,搀扶着卫涵秋,退出‘议事厅’外。
    虞心影知道卫涵秋决不会无故酒醉,定然有了蹊跷?
    但她只是急在心中,却竭力把持,不使形于神色。
    因为虞心影识得利害,深知倘若自己不露马脚;卫涵秋纵有危机,或可设法祛解。
    万一神色有变,也引起百里夫人,闻人俊,及魏毫婆婆等.对自己的疑心,则“北令南幡”便可能双双断送在“玄冰凹”内。
    目前情势,只能用计,不能用强,自己纵有天大本领,面对三位绝代魔头,也必众寡不敌!
    想到此处,便在桌下用脚向魏老婆婆,轻轻踢了一踢。
    魏老婆婆也看出有些不对,方想问话,突然听得耳旁有人用“蚁语传声”,低低说道:“老姊婶莫要多问,且让我变个把戏,给你看看!”
    魏老婆婆目光微注,见百里夫人正佯装咳嗽,用巾掩口,知道耳边低语,是她所发。遂蹙眉不再发问.但心中却在盘算,不知百里夫人,是在玩些什么花样?
    过了好大一会,“毒手人妖”林赤凤方自走回,又过了片刻,由四人在厅外抬进一具径约六尺的极大皮鼓。
    百里夫人命人把边具极大的皮鼓,竖立在丈许以外,向魏老婆婆及虞心影,含笑道:“老婆婆.虞令主,古人曾有击鼓催花,击鼓催诗等风雅之事,我如今也复东施效颦地.来个击鼓劝酒!”
    魏老婆婆目光一注闻人俊,怪笑道:“闻人老弟,你百里姊姊这‘击鼓劝酒’之举,定比你的‘清蒸鲜鱼’,还要来得有味!”
    闻人俊赧然垂头,百里夫人却扬眉媚笑叫道:“俊弟,你替我准备十斤美酒!”
    闻人俊取过一坛美酒,才打开封泥,坛中美酒便化为一线酒泉,向百里夫人口内,如飞投去。
    展眼间,坛内空空,那线酒泉又从百里夫人口内飞出,向那面竖立在丈许以外的巨大皮鼓浇洒!
    “咚咚咚,咚咚咚,咚啤咚咚咚咚咚……”
    酒泉始终不绝,其势也未见有所缓急,但皮鼓上却起了轻重不一,极有韵致的“咚咚”鼓响!
    鼓韵,酒香,克盈满室,确实衬托得这场小宴的不同流俗,多采多姿。
    霎时间,酒泉一住,敢韵亦停,但那具巨大皮鼓之上.却突然现出了奇异景色!
    这景象是皮鼓为酒所湿,其上竟现出了一个直立人影。
    不单皮鼓之上现出了一个直立人影,这直立人影之上,并现出了四团淡淡黑影。
    这四团黑影,也是上下直排,第一团在人影脑部,第二团在人影咽喉,第三团在人影胸前,第四团在人影底下。
    虞心影心中一跳,赶紧目注“毒手人妖”林赤凤,林赤凤却不声不响地,缓缓走出议事厅去。
    这时,百里夫人把四根臂箸,摆在桌边,向魏老婆婆怪笑问道:“老姊姊,你猜猜那四团黑影,是什么东西?”魏老婆婆摇头笑道;“我猜不着!”
    百里夫人狞笑说道:“老姊姊猜不着,我就让它理出原形,给你看看!”
    语音才落,右手凌空微推,桌上四根骨箸.便如急臂寓弦,电闪飞起。
    “通!通!通!通!”
    四根骨箸全都半贯皮鼓,所打部位,是每团黑影以上的三分左右。
    换句话说,就是鼓中人影的额头、咽喉、前胸、肚腹等四处要害,全都举动探中了一箭!
    这人影竟是真人?因为他在流血!
    伤口既在黑影之上,血渍自然泣在黑影之中。
    于是,熏影变成红影,红影剧变成可以显然看出的“我是奸细”四字!
    虞心影芳心狂跳,几乎晕倒,赶紧饮了一杯酒儿,掩盖惊吓情绪。
    魏老婆婆如今自也猜出敢中人影,可能便是适才突然醉酒.被“毒手人妖”林赤凤扶去休息的“千面刘基”赛伯温。
    但她既不知赛伯温是‘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扮,更和卫涵秋毫无交情,自然不会像虞心影那般,利害关心地有什么震惊悲痛。
    魏老婆婆心中只是充满奇诧,遂向“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怪笑问道:“老妹子,你的把戏,变得真够巧妙,但不知鼓中这位用血自承‘我是奸细’之人,究竟是谁呢?”
    这问题也是虞心影所迫切想问的问题!
    虞心影明明知道鼓中人影,准是卫涵秋,但她在未获证实之前,总还有种侥幸心理,希望不是.如今,魏老婆婆好似知心达意地,代替虞心影,把问题提出,虞心影自然是倾耳提神,静听‘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是怎样答复?
    百里夫人异常得意地,发出她那枭鸟般的笑声,柳眉双扬,傲然答道:“老姊姊别急,我自会把这奸细的本来面目,显示在你和虞令主的眼前,并会说明我怎样才会确定他是奸细!”
    这几句话儿,又使虞心影听得芳心狂震!
    内家好手,身负精探修为,量讲究的便是一个“静”宇,要做到:“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麋鹿惊于侧而目不瞬”的地步,才是上乘功果。虞心影在当世武林中算得第一流人物,却为何在这议事厅内,左也提心,右也吊胆,胸头并始终都在卜卜乱跳?
    这原因不难解释,只消用八个字儿,便可加以说明,这八个字儿就是“事不关己,关心则乱”。
    古往今来,许多盖代英雄豪杰,劈得开“利锁”,挣得脱“名缰”,但却谁也耽不出“情网”之外。
    虞心影何独不然?她一面暗恨卫涵秋游戏人间,恃才傲物,对自己曾加作弄。一面又对这位才华绝代的“青幡仙客”,情丝深系。
    眼前局势,卫涵秋被百里夫人内功飞箸所伤,在脑门、咽喉、前胸、下腹四处要害部位,血流如注,分明决无幸理,却叫虞心影如何还能静得下心?沉得住气?
    她起初竭力矜持之故,是以为卫涵秋虽落嫌疑,被百里夫人用药酒灌醉,生命尚暂无危险,自己必先求镇静,然后才可设法解教。.谁知百里夫人的手段太强大辣,变起突然。竟把卫涵秋藏人鼓中,飞箸杀害?虞心影希望已绝,意冷心灰之下,还存些什么顾忌?她准备不期一切,也自骤发杀手,与“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及“屠龙手”闻人俊等,一死相拼!
    虞心影心意既决,内家神功,也早就提到十二成,但仍迟迟未发之故,便因她在绝望之中,还存有万一侥幸之想,就是鼓中人尚未明白现出形相,或许……
    虞心影念头至此,百里夫人已自叫道:“凤儿,你去替我把皮鼓划开,让那以直明心,自承‘我是奸细’之人,露露面吧!’虞心影银牙一咬,决意再候片刺,静等皮鼓划开,鼓中人不是卫涵秋便罢,若是卫涵秋,自己便对百里夫人,及闻人俊立下辣手!至于或成?或败?以及魏老婆婆究竟帮谁?均都管不得了!”
    百里夫人话了,“毒手人妖”林赤凤却并未应声。
    虞心影蓦然想起,自己适才曾见林赤凤业已走出“议事厅”
    外。
    这时,闻人俊一旁笑道:“姊姊,凤儿刚刚走出厅外,便由小弟来划开皮鼓好么?”
    百里夫人点头说道:“俊弟动手,也是—样!”
    闻人俊微微含笑地,走到鼓前,先用食指在巨敢周围,轻轻划了一圈,然后伸手一抓,便把巨鼓面上的整块敢皮,完全揭去。
    鼓中,直挺挺地,站着一人,额上、咽间、胸前、底下,探深插着四根骨箸。至于“我是奸细”四宇,则是薄皮所制,已被闻人俊揭去鼓皮动作毁掉,化诸乌有,只流得鼓中那人所着的长衫之上,一片淋漓血渍。
    这人是谁?谁都不曾料错,正是那位“千面刘基”赛伯温!
    谜底业已揭开,事实业已肯定,那位“红叶令主’虞心影,应该辣手立发,拼命殉情,在这“议事厅”中,掀起一场热闹了吧?
    不,热闹虽有,并还是场大大热闹,但却不是虞心影所掀起。
    这位对“青幡仙客”卫涵秋,暗自钟情的绝代娇娃,“红叶令主”;在发现鼓中遇难之人,果是“千面刘基赛伯温时,既似吓碎了胆,又似急晕了心,只是目光发直,毫无动作地呆然静坐。
    席上不是无人发话.发话人“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她目光如电地向百里夫人冷然问道:“老妹子.你这是什么用意?为何要把‘千面刘基’赛伯温老弟,如此处置?”
    百里夫人狞笑答道:“我在团关练功之时,早获密报,知道赛伯温行动鬼祟,举措可疑,遂认为此人并非真正的‘千面刘基’,而是‘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扮!”
    魏老婆婆颇为不悦地勃然说道:“老妹子.你怎么有种荒谬想法?虞令主不是业已声明把‘青幡仙客’卫涵秋,打折一臂,并使他眇去一刚难道你不相信虞令主之语么?”
    百里夫人微笑说道:“小妹决不会对虞令主多心,怀疑她所言不实,老姊姊不要错会意了!”
    魏老婆婆皱眉说道:“你既相信虞令主之言,则‘千面刘基’赛伯温,怎会是‘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扮?因为虞令主与卫涵秋苦斗之时,赛伯温与我,及闻人俊老,正在一处!”
    百里夫人点头笑道:“我便是由于虞令主的这番证词,才推翻赛伯温便是卫涵秋的设想!但继续振人秘密查察之下,发现此人的可疑之处甚多,定系对方乔装,‘千面刘基’赛伯温的身份形容,不会是他的本来面目!”
    魏老婆婆冷然说道:“老妹子,这仍是的设想,有没有事实根据?”
    百里夫人笑道:“本来没有根据,但适才却被我巧施妙计,获得了确切证明!”
    魏老婆婆双眉方蹙,百里夫人又复笑道:“我对于这位‘千面刘基’,疑心虽重,但因未获得确证据仍不便急切下手,加以处置!故而适才暗用‘三绝毒杯’,敬了他蒙汗药酒,佯作伸手试探他是否发热之际,其实却是察看他的脸上有无化装痕迹魏老婆婆怪笑道:“老妹子,你倒真有一手,但不知道暗加察看的结果如何?”
    百里夫人狞笑说道:“他脸果然经过了易容妙术的灵巧化装。我有此发现以后。谴决意处置这厮。便命凤儿把他绑在早就制好的巨大皮鼓之中,变套把戏。来为者姊姊及虞令主等,增添些饮酒情趣!”
    魏老婆婆点头笑道:“老妹子的这套把戏。变得着实极有趣味。但‘千面刘基’赛伯温的本来面目,究竟又是谁呢?”
    百里夫人笑道:“这个还不容易?我马上便可使这位自诩化身无数的‘千面刘基’原形毕露!”
    说完。转而向“屠龙手”闻人俊含笑叫道:“俊弟。你也被这位‘千面刘基’,骗得苦了,如今且用我那条药汁毛巾,替你的好朋友擦把脸吧!”
    闻人俊轻笑一声,立即取出一条药巾,先替赛伯温拔去贯喉的两根骨箸,然后再在他脸上,用力揩擦!
    果然,赛伯温的脸上,经过了上乘化装,一经药力揩擦,便告原形毕现!,但不理原形还好,这一现原形之下,竟使得一位千娇百媚的武林奇女,碎咬银牙!’这位千娇百媚的武林奇女是谁?
    应该是“红叶令主”虞心影!
    因为“千面刘基”赛伯温倘若现出原形,定然是“青幡仙客”
    卫涵秋。.而在座诺人,除了业已祛除所中邪毒,悟透本来的“红叶令主”虞心影,对卫涵秋情丝暗系,有所关心外,其余的“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屠龙手”闻人俊等,均对卫涵秋恶见其生,乐见其死!
    这种理论,丝毫无误,但那位千娇百媚,气得咬碎银牙的武林奇女,却不是虞心影,而是“蛇发妖婆”百里夫人。
    此事虽属意外,却在情理之中。
    因为“千面刘基”赛伯温脸上的上乘化装,被药巾拭去以后,所量露出的本来面目,并非威震当时的“青幡仙客”。
    此人是谁?他并不陌生,正是“蛇发妖婆”百里夫人义子而兼面首的“毒手人妖’林赤凤!
    百里夫人做张做致地耍了半天把戏,讲了半天得意论调,所亲手飞着杀死的,结果竟是“毒手人妖”林赤凤,怎不把这位“蛇发妖婆”,气得咬碎银牙,全身发抖?
    闻人俊也心惊手颤地失声叫道:“百里姊姊,这是怎么回事?”
    百里夫人尚未答话,魏老婆婆却已冷然说道:“这还用问,事实摆在面前,只怪百里老妹子想耍花样,才会弄出如此令人啼笑皆非之事!”
    百里夫人知人死业已不能复生,遂强忍心中的急痛愤怒,向魏老婆婆问道:“老姊姊,你对此事,有何高明看法?”
    魏老婆婆狞笑说道:“你方才的这杯蒙汗药酒,定然不曾生效,赛伯温伏案醉倒之举,星系将机就计,加以伪装,等林赤凤扶他回归静室之后,他便制倒林赤凤化装成他自己模样,然后再装入巨大皮鼓以内!”
    闻人俊皱眉说道:“林赤凤适才不还站立在我百里姊姊的身后么?”
    魏老婆婆失笑说道:“闻人老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赛伯温既能把林赤凤扮作自己模样,难道他自己就不能扮作林赤凤么?”
    话方至此,百里夫人忽然低声叫道:“各位暂请禁声,莫要说话!”魏老婆婆及闻人俊等,闻言方自一愕,“议事厅”外,便倏然闪进一人。
    这人就是适才自行走出“议事厅”的“毒手人妖”林赤凤。
    百里夫人一见“毒手人妖”林赤凤,便凶心大起,暗作准备。
    林赤凤神色似颇仓皇,一面扑向百里夫人,一面口中颤声叫道:“夫……夫……夫……人……夫……”
    “夫”两字才出,跟前银光乱闪,已有三条雪白灵蛇,自百里夫人的发际飞起,向林赤凤恶狠狠地啮去。
    林赤凤不防有此突袭,连一条灵蛇,均未闪开,活生生地,在两肩,胸前,惨被咬了三口。
    “蛇发妖婆”百里夫人生平以“雪发灵蛇”,“蓝枭针羽”.“血色蜈蚣”三绝技,威震乾坤,这几条雪白小蛇的毒力之强,可以想见。
    被一条蛇儿咬中,毒已难当,“毒手人妖”林赤凤连被三条毒蛇,咬中只肩前胸,自然立即毙命倒地。
    “红叶令主”虞心影一直沉默至此,方双眉高挑,失声问道:“百里夫人,这位‘毒手人妖’林赤凤,是你义子,绝不可能再是奸细,你为何也使他惨死在蛇毒之下?”
    百里夫人狞笑说道:“我义子‘毒手人妖’林赤凤,业已受了‘千面刘基’赛伯温的愚弄,惨死在巨鼓之中,赠此人必系赛伯温假扮,我怎不杀他泄愤?”
    虞心影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又道是:‘怒令智昏’,我恐怕百里夫人今日就在这种情绪之下,又上了‘千面刘基’赛伯温的一个大当!”
    百里夫人愕然问道:“虞令主此话怎讲?”
    虞心影道;“我也投有什么高深推理.只觉得这位‘毒手人妖’林赤凤,若是‘千面刘墓’赛伯温所扮,则他自己所作的事儿,定然自己明白.知道如今这‘议事厅’中,业已闹得天翻地覆,哪里还会懂懂张张地跑来送死?”
    这几句话儿,提醒“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她悚然一惊,忙向“屠龙手”闻人俊,急急叫道:“俊弟,虞令主的话说得有理,你赶紧替这假林赤凤,除去化装,看看是何人所扮?”
    闻人俊如言走过,先检查那业已被“雪发灵蛇”,活活咬死的“毒手人妖”林赤凤,看他脸上是否戴有人皮面具?
    检查结果,林赤凤脸上并未戴人皮面具。
    闻人俊遂又用药巾,在林赤凤脸上,细细擦拭。
    擦拭结果,与第一次擦尸鼓中尸体,截然相反。
    第一次是用药巾一经擦拭,尸体肤色立变,现现本来面目。
    如今则任凭闻人俊如何用力猛擦,林赤凤的尸体,却仍是毫无变化。
    闻人俊愕然停手,仔细再—察看,遂站起身形,向百里夫人,摇头苦笑说道:“百里姊韩,这具尸体是真正的‘毒手人妖’林赤凤,他脸上根本毫无化装。”
    百里夫人银牙紧咬,向巨大皮鼓中,显然也是“毒手人妖”林赤凤模样的那具尸体,注目凝视。
    魏老婆婆叹道:“老妹子不要看了,这大概是极高明的计中之计,你命闻人老弟仔细查看查看,鼓中那具尸体之上,是否有第二重化装?”
    闻人俊如言细一察看,用药巾再在鼓中尸体的面目以上,用力擦拭。
    加力擦拭之后,问题才告明朗。
    果然,那具尸体之上,是经过了双重化装。
    起初“千面刘基”赛伯温的形象,是第一种化装,适才,“毒手人妖”林赤凤的形象,是第二种化装。
    如今,经闻人俊把尸体面目上第二重化装拭去,赫然成了“玄冰凹”中一名得力弟子苟祥林的模样。
    闻人俊长叹一声,向“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咬牙说道:“百里姊姊,如今事实显然,那赛伯温方才定是看破酒中有药,遂故意装醉,趁着林赤凤毫无防范之际,将他制倒,囚入静室,再点倒苟祥林施以双重化装,绑在巨大皮敢之中,他自己则扮作林赤凤模样,还大摇大摆地,跑到‘议事厅’内,展示他的得意杰作。”
    百里夫人气得脸色铁青,银牙紧咬。
    闻人俊继续说道:“等到姊姊飞箸点穴,杀死鼓中之人,使人血流入事先做好的‘我是奸细’四个空心字迹之中,他才悄悄走去,把真正‘毒手人妖’林赤凤的被点穴道解开。林赤凤怎会知晓‘议事厅’内,业已有此剧变?自然在恢复自由之后,立即跑来,向姊姊报告一切。”
    百里夫人听到此处,把那铁青脸色,又复气成惨白。
    闻人俊摇头叹道:“谁知我们只察其一,未察其二,竟都以为那‘千面刘基’赛伯温,如今是扮作‘毒手人妖’林赤凤的模样,以致使他尚未来得及陈述实情之下,便惨被百里姊姊的‘雪发灵蛇’毒……”
    百里夫人全身发抖,摆手厉声叫道:“俊弟,你不要说了,这‘千面刘基’赛伯温,委实大可恨,只要他来参加‘玄冰大会’,我若不把他碎尸万段,便不为人!”,魏老婆婆双眉方挑,虞心影已在一旁冷笑说道:“赛伯温着实可恨,但我认为他最可恨之处,却是不肯迳行杀死‘毒手人妖’林赤凤,偏偏要使他死在百里夫人的‘雪发灵蛇’口下!”
    百里夫人气撞胸膛,嗓眼发甜,竟“哇”的一口,呛出了一口鲜血。
    故事发展至此,笔者不能不抽空交代一下,那位“红叶令主”
    虞心影,为何能始终保持镇静,末曾言动坏事?
    原来,虞心影根据所见,自然以为“青幡仙客”卫涵秋所扮“千面刘基”赛伯温,因马脚败露,中了百里夫人毒计,囚在鼓中,身遭惨死。
    就在她悲愤填膺,意欲不顾一切地向百里夫人、闻人俊、魏老婆婆,拼命出手,能杀一个,便杀一个,然后殉情自绝的千钧一发之间,耳边忽然听见有人连用上乘神功,悄悄说道:“影妹莫惊,愚兄适才识破百里妖婆凶谋,故意伪装酒醉,打算来个计中弄计,把这万恶魔头,尽情作弄一番,你只须坐在一旁,静静欣赏这台好戏便了。但愚兄今后已难在‘玄冰凹’藏身,关于刺探紧要机密,从各方挑拨是非,使群魔彼此争斗.自消实力的重大任务,请影妹好自为之,独力策应!”
    这一番耳边密语,直把位渐渐坠人情网的“红叶令主”虞心影,听得慰生心底,甜满心头。
    慰生心底的是听了这番言语以后,虞心影虽尚不知卫涵秋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是甚药?但已确知他并未中计,业经安然脱险。
    甜满心头的是卫涵秋自称愚兄,把自己叫成“影妹”!这种称呼上的转变.也足以显示卫涵秋对于自己,亦已情丝深注。
    虞心影喜慰交集,自然镇定心神,静坐一旁,欣赏了自己意中情郎所一手导演的这台精彩好戏。
    如今,百里夫人已然气得口呛鲜血,虞心影不禁心中暗笑,但表面上却显得异常关心地,急忙取出一粒自炼上好灵药,喂进这位蛇发妖婆口中。
    百里夫人如今几乎对闻人俊都不大放心,存有疑惑,哪里肯把虞心影所喂的这粒灵丹,鲁莽服下?
    但纳丹在口,细一辨味,知道毫无异状,确是一粒能益元补虞的上好灵药,遂放心服下,并祛除了对她所怀疑虑。
    就在此时,执役弟子来报,接奉百里夫人柬邀的“南荒二怪”,前来参与“玄冰大会”!
    百里夫人大喜说道:“我与这两位老友久别,不知他们是否尚在人间,寄柬相邀之事,不过姑且一试,谁知他们不仅健在,并惠然齐来,委实为我们大张声势,凭添了不少助力!”
    魏老婆婆眉头微蹙,略一沉吟.向百里夫人问道:“老妹子,这‘南荒二怪’是不是那‘哭翁’容不笑、‘笑翁’容不哭等两个老鬼?”
    百里夫人点头笑道:“老婶婶猜得果然不错,这兄弟两人的独门武功,着实别具精微,本领相当的大呢!”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与魏老婆婆等一同站起身形,准备出凹迎接。
    虞心影边行边自笑道:“百里夫人,这‘容不笑’和‘容不哭’的名儿,起得异常别致。”
    百里夫人笑道:“他们的姓名外号,完全符合实际,因为容不笑的脸上,永远不见笑容,并炼有一种‘销魂哭’的奇功,遂号‘哭翁’;容不哭的脸上,则永远不见悲容,并炼有一种‘摧心笑’的奇功,遂以‘笑翁’为号!”
    虞心影“啊!”了一声,皱眉不语。
    百里夫人见了她的深思神情,愕然问道:“虞令主,你在想些什么?”
    虞心影谨记“青幡仙客”卫涵秋所告随时在不着痕迹之下,把握挑拨机会,遂扬眉微笑说道:“我是在想百里夫人合为武林霸主,毕竟洪福齐天,刚刚损失了一位‘毒手人妖’林赤凤,走了一位‘千面刘基’赛伯温,便来了什么更高明的‘南荒二怪’”
    百里夫人忽似触动灵机,悚然说道:“哎呀!虞令主的这几句话儿,使我触动灵机,这‘南荒双怪哭笑双翁’容家兄弟,似乎来得太巧?”
    虞心影毫不正面挑拨,施展最上乘的离间方法,使百里夫人自行起疑,遂在闻言之下,愕然问道:“百里夫人,你这‘来得太巧’四字,是何用意?”
    百里夫人扬眉冷笑说道:“赛伯温刚走不久,‘哭笑双翁’便来,似乎过分凑巧?我怀疑那厮倚持他精擅易容之术,又以另一剖面目,来我‘玄冰凹’中鬼混!”
    虞心影摇头笑道:“夫人不必多疑,因为这‘哭笑双翁’.是兄弟二人,‘千画刘基’,纵有天大本领,也不可能会分身之术。’百里夫人冷笑说道:“那倒也说不定,他或许与其他党羽串通,故意假借‘哭翁’容不笑,‘笑翁’容不哭兄弟的身份前来,使我不加疑虑。虞令主难道忘了适才在‘议事厅’内,我们所中他的‘计中之计,是多么出人意外?多么高明可怕?”
    虞心影见自己轻描淡写,旁敲侧击的几句话儿,已使“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心中对“哭笑二翁”容家兄弟,深种疑根。不禁暗喜得计,索性再向百里夫人,大事揄扬奉承地含笑道:“方才之事,是夫人毫未提防,始为那厮所乘!如今夫人戒意已深,且慧眼灵心,绝无翳蔽,赛伯温再若想故伎重施,便自投罗网,成了不走天堂路,自入鬼门关了!”
    百里夫人傲然狞笑道:“虞令主说得不错,我自己也颇有这份自信,故而我们接进‘南荒二怪、哭笑双翁’容家兄弟以后,便要先试探来人身份真假?是真便罢,倘若被我察看出些破绽漏洞,马迹蛛丝,即替我那惨死的凤儿,报仇雪恨了1”
    魏老婆婆一旁听得接口说道:“老妹子,你要试探来人身份真伪之举,我极为赞成,并可贡献一条包可试出容家兄弟是真是假的绝妙主意!”
    百里夫人目注魏老婆婆扬眉问道:“老姊姊有何高见?快请赐告,小妹立办!”
    魏老婆婆怪笑说道:“这事极为容易,也绝不会有甚谬误,因为容不笑及容不哭兄弟.是以‘销魂哭”摧心笑,等两技成名,貌相可以伪装,功力却无法假冒.老妹子只消由此一试,便可立知究竟了。”
    百里夫人点头赞道:“老姊姊所见,的确是高明,我们少时便在接风宴上,要求来人表演‘销魂哭’、‘摧心笑’等两桩罕世奇技便了。”
    虞心影闻言,不由秀眉微蹙,因为魏老婆婆所作建议,确颇高明,百里夫人试他“哭笑双翁’容家兄弟的真伪之后,怀疑立释,自己便不易从中挑拔离间,使群雄互相猜忌.自消实力。
    她起初颇为懊丧,但转念一想,便自释然,暗忖自己何必如此急于求功呢?且见机行事,随时掌握,才不致引起百里夫人等凶邪疑忌。
    一行人互相商谈之下,业已走到“玄冰凹”口。
    “玄冰凹”外,站着两人,虞心影一醒看去,便知道这种异相凶邪,必是真牌实货,根本无法装扮。
    因为这两位老人,均是穿了一件白色长袍,在身材方面,简直是高矮、肥瘦,完全相若。
    年龄更复相若,全是满头的白发.和盈尺长须,看去约莫有八九十岁,甚至九十以上。
    脸形也丝毫无异,换句话说,就是从这“南荒二怪、哭笑双翁”的背后,或侧方看去,根本分辨不出他们谁是容不笑,谁是容不哭。’是哭?是笑?必须从正面察看。
    如今,虞心影从正面迎去,故而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这两位怪人眉眼口鼻的部位形状,仍极相似,并无多大区别。但眉梢、眼角、鼻凹、唇边,所流露的神情,却显然迥异!
    左边的一个,眉梢带喜,眼角含悦,鼻凹呈欢,唇边挂笑,满面都流露出一团的和气。
    右边的一个,眉梢带怨,眼角含珠,鼻凹呈悲,唇边挂苦意,满面都流露出一片的悲容。
    不必由“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再作介绍,虞心影、魏老婆婆,以及闻人俊等,一齐心中明白,知道右边的白袍老者,是“笑翁”
    容不哭,左边的白袍老者,是“哭翁”容不笑。
    “笑翁”容不哭一见百里夫人,便打了一个“哈哈”,扬眉狂笑说道:“百里夫人,我弟兄僻处南荒,遁迹世外,几被江湖友好,完全遗忘,想不到还会接到你的‘玄冰大会’请柬。”
    百里夫人枭鸣似的“格格”笑道:“玄冰大会,广聚群豪,也是近二三十年以来,那些自命侠义之人,与我们这些被称为凶邪之人的一场总决斗!我遂飞柬相邀,但却想不到两位容兄,竟肯惠然光降,为我‘玄冰凹’中生辉不少!”
    “哭翁”容不笑丧着一张脸色,沉声说道:“我们老弟兄俩,懒散已久,本不想再凑这场热闹。只因和你相识多年,深恐你在‘玄冰大会’之上,运数当终,有甚三长相短,遂终于赶来,胜则叨光—些吃喝,败则替你送终,你看我们这‘南荒二怪’,还算够义气么?”
    虞心影听得暗暗称奇,心想这位“哭翁”容不笑不单神情悲凄,语声冷酷,竟连说起话来,都含意不祥的,使人好不丧气!
    百里夫人因深知这弟兄两人的怪异性情,遂毫不在意地含笑说道:“两位容兄,我来替你们引介几位武林友好,然后再设宴接风!”
    语声一了,首先指着魏老婆婆,含笑说道:“这位就是名震干坤,号称‘白发杀人王’的‘玉杖泥丸’魏老婆婆!”
    “笑翁”容不笑,“哈哈”一笑说道:“久仰,久仰,老婆婆,你虽号称‘白发杀人王’心辣手黑,杀人成瘾,但却须念在我兄弟是‘南荒’远客份上,莫要让我们尝尝什么‘玉杖泥丸’的滋味才好!”
    魏老婆婆失笑说道:“容大兄休要取笑……”
    —语未了,那“哭翁”容不笑,忽然“呜呜”大哭起来,向“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悲声道:“百里夫人,你怎么明知她是‘白发杀人王’,还会和她沆瀣一气?你着这位老婆婆两只眼睛,多凶?多毒?你在‘玄冰大会’较技之上,纵不惨道那些自命侠义之人的毒手,也多半会被这位‘白发杀人王’,害死的呢!”
    魏老婆婆听得不禁拂然动怒,刚刚“哼”了一声,“蛇发妖婆”
    百里夫人便赶紧赔笑说道:“老姊姊担待一些,容大兄和容二兄的性格如此,一向都是诙谐玩世。”
    魏老婆婆双眉一皱,正想发话,那位“哭翁”容不笑又复以一种悲切语音,苦着脸儿说道:“老婆婆,你不要生气,我们经过百里夫人这一引介,业已算是朋友,容不笑纵或有甚言语不周的得罪之处,将来等你死后,在你灵前,多多哭上几声,也就可以抵得过了!”魏老婆婆委实被这位“南荒哭翁”弄得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的啼笑皆非,尴尬已极。
    百里夫人见事不妙,赶紧设法移转话头,指着虞心影,向容不哭容不笑兄弟,含笑说道:“容大兄,容二兄,我再为你们介绍一位在当世武林中,名头颇大的巾帼奇侠,这就是号称‘北令南幡’之—的‘红叶令主’虞心影!”
    “笑翁”容不哭“哈哈”笑道:“奇怪,奇怪,在我这化外野人的心目之中,虞令主应该是自命侠义的一流人物,却怎会与什么‘蛇发妖婆’、‘白发杀人王’等,互相契合了呢?”
    “哭翁”容不笑用他那种极为难听,似哭非哭的语音,苦着一张丧气脸儿,接口说道:“这理由还不明白么?常言道得好:‘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又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知道这位‘红叶令主,混迹‘玄冰凹’中,安的是什么心?”
    虞心影闻言之下,心想自己还未对他们挑拨离间,这“南荒二怪哭笑双翁”容家兄弟,竟然反向百里夫人,挑拨自己,遂绷着脸儿,沉声说道:“容二先生,虞心影本着敬老尊贤的江湖规矩,暂且让你一次!但你若再复如此信口胡言,却莫怪我说不揣鄙陋地领教领教你的南荒绝艺!”
    “哭翁”容不笑听了虞心影这番话儿,竟把嘴儿一撇“哇哇”
    大哭!
    虞心影愕然问道:“我说错话儿了?你怎么这样哭法?”
    容不笑不理虞心影,转过面来,边自举袖拭泪,边向百里夫人说道:“百里夫人,你既知道我弟兄的脾气性格,又复驰函邀请,应该事事均能担待才对,结果我弟兄刚刚到此,尚未进入‘玄冰凹’内,便在凹口,被这位虞心影姑娘,摆出什么‘红叶令主’威风,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怎不叫我老头子心中难过?……”
    语音至此便顿,又复伤心难禁地“哇哇”大哭起来;魏老婆婆、闻人俊等,见“哭翁”容不笑这样哭法,除了暗觉好笑外,尚无其他发现。
    但虞心影却不然,她觉得对方哭声,好似一柄柄的尖悦矛头,不住的向自己心窝刺到。
    起初她还感到无所谓,但容不笑哭了七八声,虞心影便已经感觉神思不定,心魂欲飞。
    她蓦然想起“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曾经说过,这“南荒二怪、哭笑双翁”,每人各有一桩看家事领独门绝学。
    如今,可能是这“哭翁”容不笑,正在对自己施展他那独占擅场的“销魂哭”。
    虞心影想通究竟,戒意立生,遂想宁神静心,不使方寸灵明,为外物所摇所蔽。
    照说业已心神微飞之人,一时间哪里能够宁静下来?但虞心影身为“红叶令主”,功力毕竟精深,一口“少清罡气”提处,便把脏腑中的烦思,驱逐得干干净净。
    “笑翁”容不哭目注虞心影,看出她只是在起初闻得哭声之际,脸色略变,但不久便恢复正常,依然满面湛湛神光。
    容不哭有些发现,知道这位“红叶令主’,确实功力深厚,遂向容不笑“哈哈”大笑说道;“老二,不要哭了,常言道:‘杀了头,不过是碗大的疤’!你不过挨了虞令主的几句骂儿,何必如此糟蹋眼泪则甚?”
    容不笑—面仍自呜呜咽咽地举袖拭泪,一面向喜不哭点头说道:“好,老大,我听从你劝告,暂且忍住满怀抑郁就是。但‘丈夫有泪不轻弹’,只为未到伤心之处而已,倘若少时我伤心难禁,要来场号啕大哭,却不许再拦阻我了。”
    百里夫人此时业经看出“哭翁”容不笑,似已对虞心影曾有施为,不禁双眉愁皱,暗想这“南荒二怪”,倘若才到“玄冰凹”中,便与虞心影闹得冰炭不容,却是如何区处?
    她正愁思,忽见“笑翁”容不哭已然出面排解,遂赶紧接口笑道:“窖大兄,容二兄,请暂莫诙谐,我已命人备酒接风,彼此好好畅饮几杯,以倾别来积思。”
    容不笑道:“有酒喝么?夫人怎不早说?我看在杜康兄的份上,借酒消愁,便可以忘却悲伤,忍住眼泪。”
    魏老婆婆见这容家兄弟,已被百里夫人,让进“玄冰凹”,遂故意加以挑逗地狞笑说道:“借酒消愁,并非什么好办法,古人说得好,一来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二来倘若‘酒入愁肠,还会化作‘相思泪’呢!”
    “笑翁”容不哭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说道;“老婆婆,你是明白人,你要小心一点。”
    魏老婆婆愕然问道:“容大兄此话怎讲?我要小心什么?”
    容不哭怪笑说道;“常言道:‘龙配龙,凤配凤,跳蚤只合配臭虫’!换句话说,就是世间的一切,都应该门当户对。”
    魏老婆婆点头说道:“这‘门当户对’四字,并非纯粹是势利之话,其中颇蕴有高深哲理。”
    容不哭继续笑道:“老婆婆懂得这‘门当户对’之语,就应该小心些了。因为我们容老大、容老二兄弟,全是满头霜发,盈颊银须,这等糟老头子,倘若如你说,‘酒人愁肠,化作相思泪’,则不会对虞令主那样年轻貌英的绝代娇娃,有甚非分之想。必系把四行情泪,一齐‘门当户对’地,为你而流,但不知道你是选上我容老大呢,抑或选上他容老二呢?”
    这番话儿,说得好不尖酸,使“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双眉深蹙,生恐魏老婆婆要大发雷霆,闹得天翻地覆I她心中有了如此顾虑,自然以目光注向魏老婆婆,察看这位一向性情极为凶暴的“白发杀人王”作何反应?
    谁知魏老婆婆居然毫不动怒,沉静异常,直等众人进入议事厅,在接风宴上,坐下之后,方对“蛇发妖婆”百里夫人,怪笑说道:“老妹子,我孤独半生,衾枕凄凉,委实太以寂寞,心中就想找个老伴,却因用于‘门当户对’四宇,始终高不成,低不就,耽误了不少流光岁月。如今,好不容意易遇见了两位肯亲嫫母,愿娶无盐的合适人儿,但多年梦想,一旦实现,意中慌乱得章不定主张,我们是老姊妹了,彼此情分不薄,就拜托你替我作主,随意选一个吧!”
    百里夫人见他们越来越针锋相对,把自己夹在中间,委实难于应付,遂举杯起立,含笑说道:“诸位……”
    诸位两字才出,便被“哭翁”容不笑打断话头,哭丧着脸儿,摇手叫道:“夫人,你先别打岔,先玉成了我们这桩好事再说,因为,她若选我?我便有了老婆,她若选我哥哥?我也有了嫂子,免得兄弟两人,作上一辈子老光棍呢!”
    百里夫人听得简直啼笑皆非,正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之际,虞心影却在一旁,扬眉笑道:“夫人不要发愁,我有办法。”
    百里夫人万分高兴地,目注虞心影问道:“虞令主有何高见?”
    虞心影笑道:“两位容朋友是否各有专长?一个会哭,一个会笑。”
    百里夫人点头答道:“不错,容大兄与容二兄的‘哭笑’绝技,名震天下!”
    虞心影笑道:“既是如此,事便好办,夫人且请两位容朋友,向老婆婆各施展绝技,谁能把老婆婆笑得随同欢然展颜,或是把老婆婆哭得随同凄然落泪,谁就算雀屏中选。但……”
    百里夫人赞道:“虞令主的办法真妙,但你怎不把话讲完?”
    虞心影突然面容一冷、目光如电,向“哭翁”容不笑;“笑翁”
    寥不哭兄弟,森森凝拄地沉声说道:“但两位容朋友,倘若名下成虚.功力不够,无法把魏老婆婆笑得随同展颜,或是把魏老婆婆哭得随同垂泪之际,是否也应该有点什么表示?”
    “笑翁”容不哭“哈哈”笑道:“自然应该有所表示,这就是一桩东道,便请虞令主来主持公道如何?”
    虞心影目注魏老婆婆,扬眉问道:“老婆婆,两位容朋友要我主持此事,不知你是否……”
    魏老婆婆不等虞心影话完,便截断了她的话头怪笑说道:“我愿意遵从号令,虞令主尽管制订这场东道的有关法规便了。”
    虞心影笑道:“既是东道,首先便要把天平上的砝码,调整平衡,才好开始赌斗,否则即有失公允。”
    说到此处,目注“南荒二怪、哭笑二翁”容家兄弟问道:“两位容朋友,你们适才业已议定,谁能把魏老婆婆,哭得哭了或是笑得笑了,谁就和她门当户对,好事成双!”
    容不哭点头笑道:“对了,我弟兄倘若投有一些甜头希望,谁愿意哭哭啼啼,嘻嘻哈哈地在人面前献丑?”
    虞心影含笑说道:“这样说亲,魏老婆婆所下的赌注不轻,但不知贤兄弟准备以什么条件,充作相当赌注?”
    .“哭翁”容不笑凄然一叹说道:“我弟兄生平赌性极重,纵把项上人头输掉,也毫不皱眉立即横刀就颈,故而这颗天平上的砝码,应放多重?全请虞令主安排,我兄弟无不从命就是I”
    虞心影娇笑说道:“好,我来做主,我认为假若贤昆仲,尽情痛哭,及纵怀大笑之后,魏老婆婆依然无动于衷,便表示她的内功修为,高于你们,你们应该恭巷敬敬地,自居晚辈,叫她一声!”
    “笑翁”容不哭怪笑问道:“叫她一声,你要我们叫她什么?”
    虞心影轩眉笑道;“既系赌注,便需公平,两位若是无力求且,就叫她一声‘干娘’,以赎妄期之愆如何?”
    这几句话儿,虽把“哭翁”容不笑、“笑翁”容不哭等,听得微觉愕然;但一来事先说好听凭虞心影做主,不便反悔,二来自恃独门奇功,以为必胜,遂双双点头应承.未加反对。
    座中有人皱眉,这皱眉的却是“蛇发妖婆”百里夫人。
    百里夫人知道虞心影是借机试探“南荒二怪、哭笑双翁”的身份真假,固然立意甚佳,但她这样一来,却是如何善后?
    容家兄弟若胜,魏老婆婆情何以堪,难道萧萧白发做新娘,当真委身下嫁,在“玄冰凹”中办桩喜事?
    魏老婆婆若胜?堂堂“南荒双怪”难道当真肯做这“白发杀人王”的义子,对她口呼“干娘”?
    换句话说,就是这场东道赌将下来,不论是谁得胜,也必将闹得天翻地覆,成为不了之局。
    百里夫人方在睹皱双眉,虞心影已向“南荒二怪”容家兄弟,含笑说道:“两位容朋友,赌约已然定好,你们哪一位先行纵声大哭?抑是纵声狂笑?上演这出‘凤求凰’呢?”
    “哭翁”容不笑长叹—声,接口说道:“凤求凰本是一件美事,也是一件喜事,但以我和魏老婆婆来说,却成了一种苦事,或是一件悲事,因为我们不是‘红颜青鬓凤求凰’,而是‘鸡皮鹤发凤求凰’,缴然天作之合,亦将好事难以永偕,不消多久,天年即尽,不是我先鳏,便是她先孀,孤鸾寡凤,死别生离,那种痛苦已极的滋味,真无法受得住呢!’一面说话,一面便似郁发于中,真情难忍.呜呜咽咽地哭将起来。
    容不笑的这种哭声,颇为奇异,初听时平平常常,但略过片刻以后,便似哭人旁人肺腑深处,旁人的心底哀思,慢慢勾起。
    渐渐,满座无声,都在倾听“哭翁”容不笑的哀哀恸哭。
    容不笑哭得好不悲伤,如子哭父,如女哭娘,如寡妇哭良人,如鳏夫哭死妇,如忠臣哭社覆,如老卒哭疆场,总而言之,凡属大千世界中的所有伤心之事,全在容不笑啼哭声中,曲曲传出。
    魏老婆婆不但含笑聆听,丝毫无动于衷,并连目光都不曾避开,把两道炯炯眼神,凝注在“哭翁”容不笑的那副凄苦面庞之上。
    这时,“笑霸”容不哭依然满面笑容,百里夫人、虞心影、闻人俊等,也均夷然自若,但“议事厅”中的—些侍宴弟子,却已个个伤心,啼痕遍颊。
    容不笑把所有伤心声息,完全发出以后,由有声转到无声。
    他喉间不再呜咽,但心目中却泪珠泉涌,双肩不住抽动。
    “屠龙手”闻人俊目光微瞥,看见容不笑脸上那副悲苦神情,不禁也心头一酸,似欲流泪。
    就在此时,“笑翁”容不哭忽然发出一阵仰天狂笑,发话叫道:“老二,你该服输了,这位魏老婆婆大概是铁石心肠,你便号啕盈月,积泪成扛,也不会引起她一丝半点的同情心呢?”
    容不笑闻言,收泪道:“老大,我认输不难,但却须向魏老婆婆请教请教.她是运用什么功力,才能不受我的‘销魂哭’声引诱?”
    魏老婆婆笑道:“这个还不容易?我听得你如子哭父时,便设想这老顽固吝惜家财,不予挥霍;我听得你如老卒哭疆场时.便设想将来运转,终能封侯。如此一来,把所有的悲苦情绪,全都化为欢愉,那里还会有丝毫凄凉感觉!”
    “笑翁”容不哭闻言,哈哈大笑说道:“高明,高明,我早就料到‘白发杀人王’,心如铁石,不为情移,容老二的‘销魂哭’果然碰钉子啦!”
    魏老婆婆正在自鸣得意,但听了“笑翁”容不哭的这两句话儿之后,突觉心中如遭千斤铁锤,连连撞击,竟有些禁受不住。
    她大吃一惊,一面赶紧凝聚本身真气,护住心头,一面思忖究竟?
    “笑翁”容不哭把这几句话儿,说完之后,便即发出了一连串毫不间断的“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与他兄弟容不笑的哭声,迥然不同。
    容不笑的哭声,是不住变更情绪,几乎把所有人生的悲痛心情,从哭声之中,曲曲传出。
    容不哭的笑声,则根本毫未含蕴情绪,所发出的,只是一片单纯的笑声。
    但笑声单纯,作用却不单纯,每一声“哈哈”,都像是一柄千斤铁锤,或一记内家罡掌,重重锤击在魏老婆婆的心窝之上。
    亏得魏老婆婆是当今武林中的数一数二魔头,功力深厚无比,否则早就会心房碎裂地,惨死在“笑翁”容不哭的这阵“哈哈”
    大笑之下。
    魏老婆婆这时方想起“南荒二怪”容氏兄弟所擅的“销魂哭”
    与“摧心笑”的名称,因而恍然大悟。
    原来容不笑的“销魂哭”的威力,是属于“阴柔无形”一类,容不哭的“摧心笑”的威力,则是属于“阳刚有形”一类。
    适才自己误以为容不哭的笑声,也是勾情作用,未曾凝功防身,便几乎措手不及地惨遭算计。
    如今,“摧心笑”的威力,虽已难伤自己,但意料得到的是在容不哭的狂笑无功以后,容不笑便将再度施展“销魂哭”,来个哭笑双施,阴阳合运!
    那时,自己既须运用内家真气,抵御容不哭所发“摧心笑”的有形猛攻,又须运用内家定力,抵御容不笑所发“销魂哭”的无形暗袭,一心二用,内外兼防,委实陷入极端危险之境。
    无论在身心内外,稍一疏忽,便将为敌所趁,那时赌注输却,难道真要嫁给这容氏兄弟?
    魏老婆婆正在好不发愁,救星忽至。
    “砰訇……”
    一声震天霹雳,响自“玄冰凹”中,连这所议事大厅,都被震得东摇西晃起来。
    百里夫人皱眉起立,勃然大叫:“魏老婆婆这是谁在大胆捣乱,冰天雪地之中,如此巨震,万一引起雪崩,岂不……”
    话犹未了,已有一名执役的弟子,懂懂张张地进入厅内,向百里夫人,躬身禀告道:“启禀夫人.‘绝灭法王’呼延炳遣有使者前来.请夫人亲自答话。”
    百里夫人恍然问道:“方才那声巨震,是不是‘绝灭法王’呼延炳派来使者所发的‘绝灭神雷’么?”
    那执役弟子,点头答道:“夫人猜得不错,已有四五人丧命在这神雷一爆之下。”
    百里夫人闻言,勃然震怒,向“南荒二怪、哭笑双翁”容家兄弟,及魏老婆婆说道:“两位容兄,及魏老姊姊,你们是继续彼此斗气,还是和我到外边看看?”
    在“绝灭神雷”爆炸,发生巨震之时,“笑翁”容不哭的“摧心笑”声,便已自动停止。
    如今听得“蛇发妖婆”百里夫人这样一说,容家兄弟与魏老婆婆,不禁均都赧然无语。
    他们因不便措词,未曾答话,但均立起身来,随同“蛇发妖婆”百里夫人,一齐向“议事厅”外走去。
    这时“白发杀人王”魏老婆婆与“哭笑双翁”容家兄弟之间,心理上均已起了变化。
    起初,魏老婆婆有点轻视容家兄弟,容家兄弟也有点轻视魏老婆婆,双方均以为对方徒负虚名,没有什么大了不起。
    但经过适才一番有无形的互相较量,容不笑的“销魂哭”,完全难于发挥威力,容不哭的“摧心笑”,也未收到预期的效果,遂令这“南荒二怪’,深深知道魏老婆婆的“白发杀人王”之名,决非幸致。
    魏老婆婆则在定力真气双方,饱受考验之下,也颇为惊异地,知这“南荒二怪”容家兄弟不可轻侮。
    他们互相各存警惕以后,也就各自均拿定主意,借此收场,暂时不再妄动。
    百里夫人率众出得“议事厅”,便见有片崖壁,已被炸坍大半,更有几名“玄冰凹”中弟子,折臂断足,破腹裂脑的尸横就地。
    但所谓“绝灭法王”呼延炳所派遣来的使者,却根本不见踪影。
    “蛇发妖婆”百里夫人叫过一名弟子,厉声喝问道:“绝灭法王呼延炳的使者何在?为何不来见我?”
    那名弟子躲身嘉道:“呼延炳所遣使者,略候片刻,来见夫人走出,遂自行驰去……”
    百里夫人狞笑说道:“这厮颇为乖巧,他若不走,我便先剥下他一层人皮,再去寻那呼延炳老狗算账!”
    那名弟子说道;“呼延炳于今日黄昏,便约请夫人至‘玄冰凹’口一会。”
    百里夫人扬眉问道:“这话是他那使者所留?”
    那名执役弟子,点头答道:“正是,那厮临去之时,特别声称,要夫人于今日黄昏时分,率同所有高朋友好,在‘玄冰凹’口,等侯呼延法王,免得再用神雷传讯,多死无辜冤鬼。”
    百里夫人狞笑几声,转面对魏老婆婆、容家兄弟等人说道;“老姊姊,两位容兄,今日黄昏,大敌便临,希望你们此刻留点精神到时才能大展神功,让那‘绝灭法王’呼延炳,尝尝厉害!”魏老婆婆毕竟与“蛇发妖婆”百里夫人交情稍厚,闻言之下,扬眉叫道:“百里老妹子,在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老婆于生平睚毗必报,今日‘南荒二怪,哭笑双翁’容家兄弟,对我一再讥谑,并施展‘销魂哭’及‘摧心笑’等有无形功力,对我攻击的这段过节,彼此地难善了!但‘绝灭法王’呼延炳,是威名震世的旷代高手,既与老妹子定了‘黄昏之约’,来势必非小可!我们意气归意气,交情归交情,我向容老大、容老二建议,黄昏之前,大家敌忾同仇,帮助主人,共同戮力,等到把呼延炳解决,或是打跑以后,再谈论我们的未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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