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五十七章往事不堪提
    在同一时光,韩芝佑与杜素琼在云雾封锁的谷口,也正准备往下跳呢。
    这个奇妙的地方,交过些奇妙的人都集合了。
    长年积雪的昆仑一巅,原不该有这一块温暖如春的平谷,可是居然出现了,这是自然的奇迹。
    许多不应再见面的人物,也都在这儿重逢了。
    这只能说天意奇巧的安排了。
    恨天居士起初是微微一怔,接着在脑中飞速地作了一番思索,然后就坦然地站在一边,准备接受一切可能发生的故事
    韦明远是第一个跳下山谷的,他下来后第一件事是搜索那怪人的下落,见他正在一旁戒备时,立刻守住去路。
    接着下来的是庄宁与庄泉父子,最后是商渔。
    他们都看见了恨天居士,然而除了韦明远之外,谁都没有印象,即使连庄泉也不例外。
    因为恨天居士在京师时,对黄英与庄泉的观察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因此他们都不认识他。
    宇文瑶率领着宫内的高手,也跟着下了谷。
    他们不自而然地也将那怪人围在核心。
    韦明远首先发现了恨天居士,呆了一呆才道:“念远!是你吗?”
    恨天居士脸色略微动了一下,不安地道:“韦伯伯!是我,我总是瞒不过您的。”
    韦明远眉头皱了一下道:“我发现无论什么热闹的场合,总是离不开你,只是你不该装成这份怪相,你的本来面目并无不可见人之处。”
    恨天居士呆了一呆,忽然脱去身上的长袍,将头发披散开来,抹去了脸上的化妆。
    立刻他的容颜改变了,变成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
    这女子的脸形见的人不多,然而却像煞了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曾经轰动江湖的梵净山主杜素琼。
    而略微对往事熟悉一点的人,立刻认出她是杜念远。曾是叱咤一世的神骑旅夫人,名头并不亚于她的母亲。
    宇文瑶是后赶到的,见状微微一笑道:“你终于卸下一切的伪装了。”
    杜念远(恨天居士)也是微微一笑道:“我这番伪装本是多余,当年毁未成过人,后来也实在无此必要,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为着行事的方便。”
    宇文瑶脸色突地一变道:“你得到雪苓了?”
    杜念远目视一下被围在核心的怪人,微微一晒道:“没有,今后再也不会有人得到了。”
    宇文瑶变着脸色道:“为什么?”
    杜念远笑道:“成形雪苓只有一枝,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宇文瑶急问道:“是谁?”
    杜念远未及回答,那怪人已哈哈大笑道:“原来你们都是为雪苓来到此地的,那可太令诸位失望了,雪苓已经给我的曾孙媳妇服下了,我们端木家又算出了一个出类技萃的人物,从今天下将是我们一家的了!”
    大众脸色均为之一变,尤其庄宁和宇文瑶。庄宁诧然惊问道:“你说些什么,谁是你曾孙媳妇?”
    宇文瑶却似不信地道:“你此言当真?”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一点不错,雪苓被一个名叫易静的人服了,我虽然赶早到早一步,仍然强不过天命……”
    庄宁脸色大变道:“易静在此地,那么向……”
    杜念远望他一眼道:“还有一个叫做向飘然的也在此地,他们是一对夫妇……”
    他旁边的庄泉也现出极端的激动,张口道:“真的!他们会在此地?”
    杜念远平静地用手一指道:“一点也不错!他们就在前面,连你的英妹也在……”
    黄英本来是跟宇文瑶下来的,见了庄宁父子后,立刻躲在一边,现在被杜念远指出后,显得极为窘迫。
    突然她逼前一步历声叫道:“杜念远,我应该称你为夫人,神骑旅早已解散,我的身份当然也跟着改变了。”
    杜念远坦然地微笑道:“什么仇恨?是杀你的祖父,还是你的那番屈辱?”
    黄英脸色变了一下才道:“两种都有。”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你别强辩了,打伤你祖父的是我的丈夫,而促使你祖父丧命的是文梅姑,与我毫无关系。”
    黄英咬牙道:“可是一切都是你的策划与预谋!”
    杜念远笑道:“这我倒不否认,可是我并不承认这是你仇恨我的原因。”
    黄英脸色一呆道:“那是什么原因?”
    杜念远道:“是因为我折辱过你,我损伤了你的自尊,甚至在我可以杀你的时候,故意留下你一条性命……”
    黄英目中泪光盈盈,厉声叫道:“不错!你完全说对了,祖父的死对我毫无影响,那个借口只是使我报复的理由更光明一点,实际上我……”
    杜念远微笑道:“当年我敢放你,就不怕你报复!”
    黄英切齿道:“今天我要叫你怕……”
    说完举掌欲劈,杜念远含笑而立,对她的掌势有若无睹,黄英恨极正待发掌之际,庄宁突然喝道:“住手!”
    黄英呆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师……师父!”
    庄宁冷笑道:“你还认得我这个师父?”
    黄英红着脸道:“徒儿从来就未敢对师父存不敬之心。”
    庄宁冷然道:“你既知我是你的师父,为什么见了我连个招呼都不打一个?”
    黄英吃吃地道:“徒儿是因为见到……”
    庄宁哼了一声道:“你是见到泉儿与我同来,以为你跟他闹翻了,我会跟他一般见识,怪罪到你身上是不是?”
    黄英怯怯地道:“徒弟确然有此想法。”
    庄宁怒喝道:“住口!你从十二岁跟我学艺,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会那样对你吗?泉儿配不上你,我知之甚捻,我会勉强你跟他好吗?七年授技,我不敢说对你有多少恩惠,可是你今天的行为太令我伤心了!”
    黄英急泪交加地道:“徒儿幼遭不幸,承蒙师父收留抚育,感激不尽……”
    庄宁盛怒未歇,凛然地道:“你还知道感激,那就更该知道我是如何教你的!”
    黄英沉吟不语,庄宁又正颜道:“你忘记了吧!我不妨再提醒你一遍,我教你处人以恕道为先,以仁慈为本,以和平为上……”
    黄英痛苦地道:“徒儿知道,可是徒儿另有隐衷。”
    庄宁怒声道:“你知道!可是你的作为却完全违背了我的教训,你若是为了杀祖之仇,我还可以原谅你,可是你却是为了……”
    黄英哀声道:“徒儿什么都可以依从,就是……”
    庄宁沉声道:“就是今天一定要报仇是不是?”
    黄英垂下头道:“是的!那是徒儿生存下去惟一的目的。”
    庄宁面色微动,伸手朝地下一划,指风所及,地下立刻出现了一道深印,然后他才沉痛地道:“我多年对你的苦心是白费了,从今后我们情分已绝。”
    黄英哭声道:“徒儿宁可日后再在师父面前认罪,今天也不能放过她!”说时指着杜念远。
    庄宁寒着脸道:“你无需认罪,因为你已不是我的徒弟了,我也无法再干涉你的行为,可是你要记住一件事!”
    黄英呆了一下,才抬脸道:“什么事?”
    庄宁道:“你尽管随心所为好了,但是不许用我所传的功夫,否则我绝不会饶你,而且马上就制裁你!”
    黄英掩面大哭道:“师父!你干吗尽帮着外人?”
    庄宁漠然地道:“我谁都不帮,只是不愿意庄家的武功被用作去报私仇。”
    黄英号陶大哭,宇文瑶走过去拖她一下道:“庄家的武功有什么了不起?你别急,再过一年,我保证你能随心所欲,只要你好好地跟着我。”
    庄宁冷哼一声,杜念远也冷哼一声,黄英却被宇文瑶拖到后面去了,显然她是存心与庄宁断绝关系了。
    庄宁轻叹道:“我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后悔当初收留你。”
    杜念远却冷笑道:“我倒不后悔当年放过你,老实说我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别说一年,十年我也不在乎。”
    宇文瑶望她一眼道:“你还能括一年吗?”
    杜念远冷笑道:“当然!你也许仗着功力胜过我,可是我已经把三蕊兰花服下去了,比功力未必输于你……”
    宇文瑶大惊道:“你真这样做了?”
    杜念远冷冷地道:“是的!我发觉雪苓已经无望后,第一件事就是服下三蕊兰花,我总不会傻得等你来夺回去吧!”
    宇文瑶脸色大变,跨前一步厉声道:“那我更不能容你多活一刻了!”
    说完双手作势,形将发出,杜念远冷冷地道:“你现在想到这一点已经太晚了!现在的局势我并不怕拼,而且还很喜欢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你明白吗?”
    宇文瑶手势又停了下来,目光扫视在杜念远的脸上,像是在找寻着什么,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你可是怕了?早在一刻之前,我眼下了三蕊兰花,还来不及行功,你要是想打的话,我最欢迎不过,有你这等高手喂招,二十回合之后,我的药力整个行开,那时可够你受的了!”
    宇文瑶双目紧注,沉思有顷,才缓缓地道:“我承认你懂得很多,也承认你神通广大,三蕊兰花的秘密都瞒不过你,的确算得高明渊博……”
    杜念远微笑道:“那不算什么,高官显爵固然动人,你却无法使每一个人都满足,因此你就无法永远地保持秘密。”
    宇文瑶此时已恢复冷静,淡淡地道:“我知道宫中一定有人被你收买过去了。那没有什么了不起,而且我还不能承认你赢稳了这一场。”
    杜念远微笑道:“你还有什么特别奇招?”
    宇文瑶微笑道:“需要奇招的是你不是我。”
    杜念远微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宇文瑶笑道:“我记起三国志上一段掌故,孔明失街亭后,摆出空城计,假若换了我是司马鲸,诸葛先生就不会那么自在了。”
    杜念远略微一顿道:“你可是怀疑我未曾服下三蕊兰花?”
    宇文瑶道:“我绝不怀疑,可是愿意冒险。因为事实逼得我一试,否则我今后就永远没有赢的机会了。”
    杜念远想了一下才微笑道:“那你就试试看吧。”
    宇文瑶面色沉重地上前一步,双掌缓缓举起,显然是在拼命的一击,因为这一击的意义大重大了。
    杜念远轻描淡写地背负着双手,完全不当一回事。
    只有跟在她身后的蝴蝶红着急万分,因为全场只有她知道得最详细,显然她对杜念远的镇定已钦佩万分,可是……
    宇文瑶双手微向前拍,立刻有一股劲力涌出,地下的冰霜砂石纷纷飞起,这是威力无限的一击。
    杜念远却早有准备,轻轻一闪,完全躲开了掌锋,宇文瑶脸色大定,得意地失声大笑道:“幸亏我试了一下,否则可上了大当了。”
    杜念远微微冷笑一声,突然转头对那怪人道:“你若替我挡一阵,我答应分给你一片三叶灵芝,那东西的效用比成形雪苓还要好得多。”
    韦明远急忙道:“念远!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杜念远微笑道:“我必须这么做!有人要我的命,你肯替我代挡吗?”
    韦明远沉声道:“那是你多行不义,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杜念远沉声道:“韦伯伯!我始终是尊敬您的,您说话可要慎重些!我从组下神骑旅后,哪一件事做错了?”
    韦明远庄容道:“你每件事都找到个光明的借口,我无法找出你的过错,可是我也无法承认你的那些借口!”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韦伯伯!您说得太对了,我的每一个作为,都有着自私的打算,今天我不向您求庇护,是因为我知道您不肯帮忙的。”
    韦明远变色道:“可是你也不能求他庇护,你知道他是谁?”
    杜念远笑道:“我无需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的能力足够帮助我。”
    “他叫端木方,他不是人,乃是一个未朽的厉尸,已经伤了不少人命,我们就是来消除他的!”
    此言一出,所有不知情的人都吓了一跳,被称为怪人的端木方突然伸出一手,抵住杜念远的穴门,厉笑道:“这话一点也不错!老夫正是百余年前的一具未死厉尸,当初死不了,现在更死不了,拿来!”
    杜念远穴道被制,神色未变,淡淡地道:“拿什么?”
    端木方嘿嘿笑道:“三蕊兰花。”
    杜念远轻哼道:“你不替我打发敌人,我怎会给你。”
    端木方狞笑道:“老夫岂是受人差遣之徒,你不拿出来,我先杀了你!”
    杜念远冷笑道:“三蕊兰花举世之珍,我怎会傻得藏在身上?”
    端木方厉声道:“你说谎!”
    手指猛一加力,杜念远立刻疼得全身乱颤,头上汗水直流,可是她居然忍住没有哼出一声。
    韦明远愤形于色,几次想到出掌攻击,可是因为杜念远在他身旁而忍了下来,用眼望着庄宁与商渔。
    他们二人亦是一般心思,虽然认为杜念远并不是好人,却不愿由自己动手杀她,即使是她与端木方在一起。
    端木方等了半天,见杜念远始终没有开口,只得愤然地收回指劲,杜念远己是委顿不堪,跌坐在地上。
    端木方想了一下才道:“快说,你藏在哪里?”
    杜念远咬着牙道:“说了我仍不免一死,何必要告诉你。”
    端木方呆了一下才道:“看来我是必须保护你了?”
    杜念远哼声道:“那是当然!你想要三蕊兰花,就必须要使我安然离去!而且还要你自己安然离去,否则你仍是得不到。”
    端木方傲然地朝四下一望道:“凭这些人还无法伤得了我!”
    杜念远用手一指道:“那你先将这些人打发掉!”
    她的手指着宇文瑶等人,端本方冷笑了一下道:“为了三蕊兰花,我只得暂时听你差遣,可是你小心,事完之后,我仍然不会放过你!”
    杜念远淡然道:“我早想到这一层了,三蕊兰花在我手上一日,你就必须要听我的话,否则你就无法活下去。”
    端木方怒道:“胡说八道!老夫百余年来闭在墓穴里都死不了……”
    杜念远淡淡地道:“不错!你躺在那儿,也许一千年都死不了,可是你已经站了起来,虽然你仗着生人的血肉,逐渐恢复神智,然而支持你继续生存的这点精力,随时有枯竭之可能,那时你就会真正地死了,除非……”
    端木方急忙道:“除非什么?”
    杜念远道:‘除非有三蕊兰花那等灵药,才可以真正延续你的生机,你别不相信,那种死亡是从心脏开始,当你每天突然有一阵心悸时,就是警告你最多只有一百天的寿命了。”
    端木方大声叫道:“你怎么会知道?”
    杜念远微笑道:“你复生之后,应该打听一下,天下鲜有我不知之事。”
    端木方脸色大变。杜念远又笑道:“我看出你的心悸已经在开始,假若想活下去,还是听我的话,否则你就等待死亡吧。”
    端木方呆了一卞,然后缓缓举步,对宇文瑶等人逼了过去,宇文瑶轻蔑地望了他一眼,回头皱眉道:“蓝龙!你出来对付这活死人!”
    蓝龙应声而出,韦明远立刻提出警告道:“朋友小心些!这家伙不但功力深厚,而且还一身是毒!”
    蓝龙毫不在意地一笑道:“有劳韦大侠关心,在下理会得!”
    端木方嘿嘿冷笑一声,突地五指箕张,对推蓝龙的面门抓来,指风中带着一股飕飕寒意。
    蓝龙抖手反拍出一掌,掌势雄猛异常,然而这勇迈的掌力却无法挡住端本方的指间寒风!周身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还待再作努力时,端木方冷笑,放过了他,而继续向宇文瑶等人逼过去。
    蓝龙叫了一声,再次运气发掌。掌势递出到一半,即已感到胸口寒意迫人,慢慢地倒了下来。
    当蓝龙委地的一刹那间。诸葛凤不待命令,立刻蹿出来,将他从地上扶起,关心地急问道:“蓝二哥!你是怎么了?”
    蓝龙脸色苍白,牙齿格格直抖,颤着声音道:“我冷得厉害,想是中了一种毒功。”
    诸葛风忧色地在身畔掏出治伤的灵丹,喂他服下去,可是依然无甚大效。韦明远见状连忙道:“他中的是寒毒之类的指风,药物无效,朋友不必担心,等一下由在下负责以纯阳功力为之治疗便了!”
    诸葛凤感激他道:“谢谢大侠。”
    韦明远摆手道:“不必客气,目前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扑杀此僚……”
    这时端木方已经逼近了宇文瑶,诸葛凤诚恐有失,连忙赶过去,加入另外的三个侍卫行列,未曾作答。
    韦明远也想前去参加,杜念远已拦在他面前道:“韦伯伯!你一定要帮外人来欺负我?”
    韦明远正色道:“我不是帮谁,而是为了除恶。”
    杜念远道:“可是他们一脱身,立刻就要对付我了。”
    韦明远摇头道:“那是你自己的恩怨纠纷!”
    杜念运用近乎恳求的声音道:“韦伯伯!我请您看在母亲的份上,暂时别管行不行?”
    提到杜素琼,韦明远为之一顿,长叹无语,杜念远再挨近他身边,用低可仅闻的声音道:“至于这个家伙,包在我身上除掉他。”
    她指的是端木方,韦明远正在沉思间,诸葛风那边已然发动了攻势,几个人合围着端木方出手猛击。
    端木方不住嘿嘿冷笑,双手十指,不断发出阴寒的指风,那几个人鉴于蓝龙之失,不敢硬接。
    因此虽然以多攻少,反被逼得团团转。
    这几个人的功力都很深厚,可是浑猛的掌力对端木方竟似起不了多大作用,打在他身上也伤不了他……
    缠战约有十多回合后,有两名高手因一招之失,立刻又中了寒毒倒地不起,剩下的人更不济了。
    宇文瑶始终在平静地观察着,此时脸容微变,低喝道:“你们全下来。”
    诸葛凤与仅余的两名侍卫立刻应命而退,端木方转到前面正待扑手进击,但是立刻就止住了。
    宇文瑶凛然而立,气度中别有一种威严,这种威严居然镇住了端木方的凶焰,使他身不由主地退了一步。
    宇文瑶冷冷地道:“一个略成气候的厉尸,居然也敢如此猖獗!”
    端木方阴森森地望着她,没有答话。
    宇文瑶又凛然地道:“你为了贪图灵药,居然受那个妖女的利用,她是头举世闻名的狡狐,你敢担保以后必可如愿吗?”
    端木方呆了一下,杜念远立刻在后面接口道:“宇文瑶,你不必在口舌上弄玄虚,他若是不听我的活,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所以你说不动他的。”
    端木方果然重新振作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宇文瑶。
    宇文瑶冷笑一声道:“我不是想说动他,而是在提醒他,叫他假若能逃过今日,就必须时刻控制住你,不让你有好日子过!”
    这句话的效用很大,端木方回头盯了杜念远一眼,杜念远神色如恒,只有韦明远大吃一惊。
    他觉得这两个女子的心计之工,竟是互不上下,想起那个可能是韦纪湄的韩芝佑,他更不禁发出一声长叹。
    心中更隐隐地替韩芝佑难过,假若他真是纪湄的话,这一生也够悲哀了,从来就没有脱离过奸诈妇人的掌握……
    宇文瑶在说话之后,立刻骄指作势,对端木方的胸前攻出一招,指风凌厉,端木方居然被逼得向旁一闪。
    宇文瑶轻声冷笑道:“我以为你有多厉害,原来也不敢受‘穿云指’的一击。”
    端木方喉头发出一声低吼,双手寒风径发,对准宇文瑶的身上抓去,宇文瑶拳掌一翻,正面迎了上去。
    端木方指间发出的寒毒白气,在接到她的柔绵掌声后,竟然化成许多白雾,向四周用散开去。
    端木方神色微异,轻声低喝道:“好!后世居然还有这种高明的功夫!”
    宇文瑶冷笑一声道:“无知厉魃!今天给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宫廷绝学!”
    掌随声出,接连发出五招,奥绝无比。
    商渔一向在旁冷眼静察,至此不禁惊呼道:“周天六大式!”
    所有在场的人都被他这一叫而吸引起注意,因为“周天六大式”盛传武林甚久,却从来不见有人使用过。
    想不到这失传的绝学会在宇文瑶手中重现!
    “大方无隅”,“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白若辱”,“大音若神”,这是五大起式,发来风摇地动,日月无华。
    旁边的人也看得痴了,这一气呵成的五招几乎是天下武学之最,大家都是高手,也不禁叹为观止。
    更出乎人意外的是端木方,他或转或踞,或避或迎,居然能将前面的五招完全化解,只是吃力了一点。
    这老贼也是第一次显露出他的超人功力,韦明远一声长叹,面对着商渔,感慨万端地道:“看来就是我们联上手,也未必制得了它。”
    商渔点头不语,神色凝重已极。
    杜念远脸色仅动了一下,目中异采略闪,不知又动了什么念头,全场中最冷静的是庄宁与庄泉父子俩。
    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战场的情况,一起都望着远处的向飘然,他正蹲在地上专心替易静按摩推拿。
    宇文瑶连发五招,本身也喘息不止,沉声道:“好!还有一招,你再接下来我就认命了!”
    端木方的脸色比先前更苍白了,额上浸浸地滴下汗珠,落地淅淅有声,原来都是些冰珠。
    韦明远等人是知道的,所以并不为怪。
    黄英、诸葛凤等人则惊骇万状,对眼前所发生的事简直没有法子接受,没有一件是可能置信的。
    宇文瑶略为休息片刻,突然纤手双扬,发出虚无声息的一招,这是“周天六大式”的最后一招。
    这一招名叫“大成若缺”!是谁都知道的。
    但也是谁都不了解的!端木方双掌迎着她的攻势,也是以全力迎上了。
    “砰!砰!”
    两声微响,端木方低哼一声。身子击出三四丈远,摇摇欲倒,但最后还是站住了。
    宇文瑶脸色大变,张口就是“哇”的一声,鲜血直喷。
    她使尽心力发出最后的一招,明明白白地都击中了端木方,只是不知何以仍伤不了他。
    这一招应是天下无敌的,但是……
    端木方又摇摇晃晃地走回来,嘴角浮着狞笑道:“好招式!好招式!”
    宇文瑶望了他一眼,不禁惊呼出声!
    大家也跟着惊呼,因为这情状太恐怖了!
    端木方的两肋上各印着一个掌洞,衣衫尽破,肋骨,内脏都被击碎了,肉眼可以望穿过去。
    一个躯壳可以承受这么大的伤害而不死亡,怎不令人惊骇欲绝呢?无怪乎宇文瑶会吓得连连倒退了。
    其中只有杜念远神色不变,微微冷笑道:“好一招‘大成若缺’!只可惜你击中的是一团毫无感觉的死肉!你怎么想不到他是一个复生的厉尸呢?”
    现在韦明远也懂了,他第一次见到端木方时,太阳穴上还各嵌着一颗银珠,那时他不死,此刻怎会死呢?
    然而究竟要怎么才能杀死他呢?
    韦明远不仅是疑惑,简直在忧惧了。
    端木方嗬嗬地狞笑着,双手朝着宇文瑶抓去。
    宇文瑶软弱得连抬手回抗的力量都没有了。
    韦明远大惊失色,可是距离太远,欲救无及。
    黄英与诸葛风等人则吓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宇文瑶身后突然冒出一条人影,“咚”一声急响,端木方的身子被击了开去。
    韦明远与杜念远一见来人都不由惊呼道:“纪湄!”
    来人身躯轩昂,气度恢宏,正是韩芝佑。
    他目光略有些疑惑,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在他的身后另有一个白发老妪神情激动之极。
    韦明远全身都起了一阵震凛,张了嘴,半晌吐不出一个字,这是杜素琼,梵净山主杜素琼!
    他踏遍千山万水,飘零天涯,就是为了找她,现在总算找到了,可是他又几乎怀疑这不是事实。
    她,白发萧然,脸上依然有着往日美丽的痕迹……
    激动了半晌,韦明远才颤着声音道:“琼……琼妹!真的是你吗?”
    杜素琼点点头,韦明远飞也似的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摩挚着她的脸,一直体验到她是真正存在的,才硬咽地道:“琼妹!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只觉得胸中热血汹涌,万言千语都不知如何诉起!
    这个重逢的场面太动人了。
    两个白发皤皤的老人,忘情地拥在一起,不知身在何地矣!
    良久之后,还是杜素琼将他推开了道:“明远!真不好意思,我们两个都是这一把岁数了,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韦明远这才平定下来,讪讪然有点不好意思。
    杜素琼转身对韩芝佑道:“纪湄,这是你的父亲。”
    韩芝佑木然叫了一声:“爸爸。”
    韦明远有些激动地道:“纪湄,你终于认得我了!”
    韩芝佑痛苦地摇摇头道:“没有。我始终记不起从前的事,这些都是杜姨姨说的。”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指着身后道:“这是你的妻子,杜念远。”
    杜念远神色激动地走前一步!
    韩芝佑还是漠然地叫道:“念远。”
    杜念远凄伧地叫道:“纪湄!你还记得我吗?记得我们开创神骑旅后的那些日子吗?”
    韩芝佑沉思了一下,仍是摇头道:“很抱歉,我记不起来。”
    说完回头又对宇文瑶道:“夫人!请你告诉我吧!我到底是谁?”
    宇文瑶呆了一下,突然变为坚定地道:“你姓韦,你叫韦纪湄!本来是神骑旅的的。”
    韩芝佑(韦纪湄)讶然失声道:“那么一切都是真的了?”
    宇文瑶点点头道:“不错,一切都是真的,在长白山我以特制的迷药将你迷昏后,再由‘玄秘法师’为你施行迷魂心法,韩芝佑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韩家的人也受到了我的指令,接受你做他们的家人。”
    韦纪湄熟思半晌才道:“我很不明白,你干吗要这么做?你俘虏我之后,原有权任意处置我,可是你却毁了一个我,又创了一个我。”
    宇文瑶笑了一下道:“玄秘法师在施法时很小心,他只在你的记忆中抹掉了往事,至于现在的你,除了身份之外,没有一样是我能创造的。”
    杜念远在旁插口问道:“你的记忆还可以恢复吗?”
    韦纪湄摇头道:“没有办法了,施法的玄秘法师已于前年物故;带走了他的法术,也带走了我的记忆。”
    杜素琼轻喟一声道:“其实不恢复也好,往年的韦纪湄并不会比你现在更好。”
    韦纪湄轻叹道:“可是我必须重新开始接受这个世界,阿瑶,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为什么你要选上我呢?”
    宇文瑶苦笑道:“说来也许难以相信,我俘虏你的目的原来是打算折磨你一番,我没想到会不顾羞耻地爱上你。”
    韦纪湄不禁默然,宇文瑶略顿一下又问道:“我把一切都对你说明了,你对我准备作何处置?”
    韦纪湄思索良久才说:“不管怎么样,我们究竟还是有几年夫妇的情分,我不会否认你是我的妻子,可是我不能再跟你回宫去做驸马了。”
    宇文瑶悲声道:“为什么呢?我把全部的权利都交给你了,位列三公之上,权次帝王之下。你还不够满足吗?”
    韦纪湄摇头道:“阿瑶!你始终不了解我,我担任那个职位实在是因为无可推托,其实我心中从无富贵的意欲。”
    杜念远兴奋地插身上来道:“那我们再一起去闯荡江湖,像从前一样,这次我们要做得更为轰动,更为出色,因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韦纪湄的摇手打断了。
    杜念远神色微变,韦纪湄神态庄然地道:“不,念远!原谅我对往事失去了记忆,可是我最近跟杜姨姨在一起时,听说了很多,我们再不能那么做了。”
    杜念远神容惨然地道:“纪湄!你要把我们的过去一笔都抹杀了?”
    韦纪湄摇头诚恳地道:“不,念远!我还是把你当作妻子,过去既然追不回,我要重新开始来爱你,我们可以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
    说到这儿,他忽地面容一变,神色渗淡。
    杜念远和宇文瑶都关心地急问道:“你怎么了?”
    韦纪湄的额上渗出了汗珠,痛苦地道:“我……我的手,我中了毒,刚才接打了那端木方一下,忘记他身上有毒了,我……心里躁得厉害……”
    话未说完,人已倒了下去。
    在众人的忙乱中,大家都没去注意端木方,他此刻正偷偷爬了起来,纵身上了山谷……
    这批人只有商渔的神情比较冷静些,他首先上来将杜念远与宇文瑶的手拉开,沉着声音道:“他中的毒传布很快,侵肤入血,二位最好是远离些。”
    宇文瑶惨声问道:“老先生可知他是中了什么毒?”
    商渔摇头道:“老朽不清楚,可是端木方前生有毒君之称,他身上所附的毒性不比寻常,是以老朽要二位小心些。”
    宇文瑶含泪对着杜念远道:“你的三蕊兰花若是藏在离此不远,最好能赶快取来救他一命,否则你我都只好做寡妇了……”
    语调凄楚,当下的话都含糊不清了,杜念远的脸色一阵激变,呆呆的拿不定主意。宇文瑶又催促道:“你快去吧!算是我求你行不行?”
    杜念远顿了一顿,忽然在身旁取出一个玉瓶,递到韦明远的手上,一言不发,宇文瑶再问道:“里面是什么?”
    杜念远沉声道:“成形雪苓的化身原汁,这是我自动地救他,并不是为了你的要求,因此也不要你领我的情。”
    韦明远打开瓶塞,将瓶口放在韦纪湄的嘴上。
    宇文瑶在发怔,似乎是难以相信杜念远的话。
    杜念远冷冷地道:“你不用怀疑,这绝对是真的。”
    宇文瑶激动地道:“无论如何我总是感激你,因为他是救我才中的毒。”
    杜念远刚想开口,忽然瞥见一端的向飘然扶着易静缓缓的向这边行来,立刻对蝴蝶红道:“红儿!咱们走吧。再不走可要难堪了。”
    宇文瑶一怔道:“你不等他醒转来?”
    杜念远淡淡地道:“不用了,等下子他醒过来后,麻烦你代为转告一声,随便他怎么办。一切看他的良心了。”
    宇文瑶还想再问,杜念远已急促地叫道:“红儿,走。”
    语毕立刻返身径去,蝴蝶红也紧随在身后,众人正为她奇特的行动感到诧异时,那边的易静已突然激动地叫道:“泉儿!你的伤好了……”
    大家又是一怔,庄泉不安地呆站着,莫知所措。
    庄宁脸上一阵抽动,发声猛喝道:“混账,天下无不是父母,你怎可跟我相比!”
    庄泉这才走过去,跪下一条腿,勉强叫道:“娘!”
    易静神情激动地抚着他的头道:“泉儿!你长得这么大了,你的伤都好了吗?”
    庄泉将头让过一边道:“娘!你说些什么?我几时受过伤。”
    易静仍是慈祥地道:“你不是被毒蛇咬伤了吗?你的那位义兄千里迢迢来替你觅取成形雪苓,幸好没被娘全部吃完,否则娘宁可死了……”
    庄泉微异道:“我哪来的义兄?”
    易静也奇道:“不是那个恨天居士吗?方才我看他刚走,好像又变了个女子似的……你怎么来了,还有你爸爸……”
    庄泉一扭头道:“我不认识什么恨天居士,也没有受过伤!”
    易静神色一动,接着又慈祥地道:“那恨天居士明明是这么说的,我真弄糊涂了……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你好好的,娘就安心了。孩子,你站起来,让娘看看。”
    庄泉顺从地站了起来,易静激动地想去抱他,庄泉闪身躲开了,易静不觉一怔,庄泉已冷冷地道:“娘!你别这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易静神色一痛,庄宁也沉声道:“你让孩子自在点。他已经不是像你离开时的样子了,你走了十六年,现在他二十一岁了!”
    易静突地掩面痛哭,喃喃地道:“是的,十七年!我对不起你们……”
    庄宁冷冷地道:“没什么!十七年来,我们都活得很好。”
    易静继续痛哭。这时向飘然勉强地走上来一抱拳道:“大哥!”
    庄宁望他一眼,哼着声音道:“好兄弟!我该称你向老弟还是端木老弟?”
    向飘然神色一变道:“大哥!您都知道了?”
    庄宁寒着脸道:“要不是你的老祖宗从坟墓里爬了出来,我真会糊涂一辈子,兄弟!你报复的手段比你的祖上还厉害!”
    向飘然神色一变,发出奇声道:“大哥!您说的什么,刚才那人真是……”
    庄宁冷冷地接口道:“不错!那人叫端木方,的确是你的老祖宗,我们两家的怨仇从他开始,想不到他却活着没有死。”
    向飘然直是摇头喃喃地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庄宁含笑不答,还是商渔代为接口道:“向老弟!也许我该称端木老弟,刚才那个端木方实在是你真正的祖先,你们两家的事,大概只有老夫一人知道。”
    接着又将从前的旧事说了一遍,因为后来又发现了不少资料,所以他说得非常详细。
    众人听了都不禁骇然失色,想不到世上会有如此曲折离奇的事,这简直荒诞到了极点,可又明明是事实。
    易静也忘了痛苦,半晌才对向飘然道:“飘然!这些是真的吗?怎么你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呢?”
    向飘然略作沉思才道:“这些也许是真的,不过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
    庄宁冷笑道:“你倒真会狡赖,我祖上三代全部死于非命,你又作何解释,这点你总不能说是不知道吧?”
    向飘然正色道:“我的确是不太清楚,我们一向是世交庄宁立刻道:“不错!从我祖父开始,都把你们一家人当作患难知交!谁知你们却包藏着祸心,暗施毒谋……”
    向飘然正容道:“祖上的事情我不清楚,只是在我父亲临死时,特别交代过我两件事,第一是我本姓端木,第二件是……”
    庄宁愤然道:“第二件是必须用灵蛇杖暗杀我?”
    向飘然点头道:“不错,也直到那时我才知道灵蛇杖中另有妙用,家父没有说明理由,只叫我若有后代,就继续与你们交好,最后把这个任务交代下去。”
    庄宁立刻问道:“若是没有后代呢?”
    向飘然低声道:“那就将你们全家杀死,令你们也绝了后代。”
    庄宁变容道:“你们太毒辣了!”
    向飘然点头道:“我知道!我自己同样有这个想法,虽然这是祖训,我颇不为然,尤其是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我无法下手。”
    庄宁冷笑道:“这么说我应该感谢你将我的命一直留到现在了!”
    向飘然忧急地道:“大哥!这是我心中真正的意思,你不要拿这种态度对我。”
    庄宁一哼道:“你不杀我,可是你的方法更卑劣,你拐去了我的妻子!”
    易静又掩面哭了起来。
    向飘然立刻正着脸色道:“大哥!你别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
    庄宁道:“我想不出有分开的理由!”
    向飘然红着脸,不是为了羞愧或不安,而是为着一种被误解的屈辱与愤怒,正容抗声道:“静妹从小与我们一起长大,我跟她的感情比你好,你不关心她,而我却一直在呵护照顾她。”
    庄宁厉声道:“那你为什么不在我之先娶她?”
    向飘然暗着脸色道:“只因为她是你的表妹,我父亲不许我娶她,后来才想到父亲是顾念我们的宿仇,不愿跟你们有亲戚关系,虽然这关系已疏远到极点……”
    庄宁顿了一顿才道:“那你后来又为什么带着她走了,走得那么狠心,抛下四岁的孩子,抛下我对你有如手足的情谊……”
    他的语气中也有一丝伤感的成分。
    向飘然略受感动地道:“大哥!这是您的错,您与静妹婚后,一心只顾练功夫,对她太冷淡了,也许您从来没有爱过她……”
    庄宁沉声道:“胡说!我不爱她怎会娶她?我练的是‘玄玉归真’,那种功夫切忌心有旁骛,她又不是不知道!”
    向飘然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您忽略了静妹是个女人。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的感情很丰富,她需要爱人,也需要被人爱……”
    庄宁道:“她有了泉儿!感情应该有所寄托了。”
    向飘然轻叹道:“大哥!您真太刻板了,泉侄在初解人语后,您就日夜地带着他,替他扎基本功夫,一天中有多少时间在静妹身边?”
    庄宁一顿道:“我是为泉儿好!”
    向飘然道:“话是不错的,可是您撇下一个寂寞的妻子,一个空虚的母亲,在您跟泉侄的生活中没有静妹的份!”
    庄宁沉声道:“所以你就乘虚而入了?”
    向飘然轻叹一口气道:“无所谓虚不虚,静妹与我一直就在相爱着,我父亲死后,由于她太寂寞,很自然地她又投人到我的怀抱中……”
    庄宁冷笑道:“所以你们私奔了,绝情得连亲子之情都不顾!”
    掩面痛哭的易静这时突然放下了手,厉声道:“你们以为占尽了理由,尽管你可以骂我是个淫妇荡娃,可是我并不后悔和歉疚,因为我曾经努力地做一个好妻子……”
    庄宁冷冷地道:“你太客气了,为什么不说也曾经想做个好母亲呢?”
    易静痛苦道:“对泉儿我不敢承认是个好母亲,因为我离开时,他小得还不懂事,我不能说我对得起他。”
    庄泉有些激动,易静想了一下又道:“我离他而去时,心中的确很难过,可是对那时的我而说,并不仅仅是一份亲子之情就可以满足了!”
    庄泉轻叹了一声,半晌无语。
    其他人也都是静静的,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地下的韦纪湄动了一下,脸上的气色已微见好转。
    又过了半天,庄宁才叹道:“你们一直都住在这里?”
    向飘然点头道:“是的!我们是无意间发现此地,静妹立刻就爱上这儿了,十七年中我只下山过两次,那是替静妹搜罗这些小动物去的,离开泉侄后,她一直郁郁寡欢,我怕她太寂寞,所以找些小兽小鸟来给她解闷。”
    庄宁深思良久才道:“也许我是错了,你们比我懂得爱。”
    向飘然高兴地道:“大哥!您不很我们了?”
    庄宁苦笑道:“我早就不恨你们了,你们都该知道我从未恨过人,即使是你们那样对我,我也不会恨的。”
    向飘然感动地道:“是的!大哥一向讲究恕道,兄弟衷心佩服。”
    庄宁轻叹道:“事实上你们并没有错,错在我们的身世。”
    向飘然随之唏嘘!庄宁突然又道:“拿出你的灵蛇杖来!”
    向飘然一怔道:“大哥!做什么?”
    庄宁道:“我们需要较量一场,我们本身的恩怨不谈了,祖上的血仇不能不算,否则我无以对暴死的三代祖先!”
    向飘然骇声道:“大哥!这是何必?冤家宜解不宜结!”
    庄宁正容道:“你我俱为人子,这种事情由不得我们自己决定!”
    向飘然想了一下,毅然拔出灵蛇杖道:“是的!大哥,我欠你三代血仇,应该补偿你的。”
    庄宁沉重地拔出长剑,振腕挺直刺去,向飘然基于本能,举杖朝外一封,杖身朝剑上磕去。
    庄宁的剑势忽变,剑尖巧妙万分地在杖缘滑过去,刚触到向飘然的衣服,立刻又抽了回来。
    向飘然只觉肩头一凉,低头一看,衣衫已经被划破了,肌肤也被刺穿一个小洞,血迹隐隐渗出。
    易静惊呼一声,立刻过来问道:“飘然!你怎么样?”
    向飘然安慰地笑笑道:“没关系!只伤到一点浮皮。”
    易静愤然地返头朝庄宁怒视,庄宁叮然一声,将长剑丢在地上,废然地长叹一声,望着易静道:“一剑见血,我可以稍告祖先地下之灵,现在随便你们怎么办,杀我也好,打我也好,我绝不回手!”
    向飘然感动万分地拾起长剑,跪献给庄宁,哽咽道:“大哥!谢谢您……”
    庄宁收回长剑,嚏的一声,割下自己的袍袖。
    众人愕然惊顾,不知他此举何意。
    庄宁把抱袖丢在易静身前黯然地道:“这件袍子还是你的手泽,多年来我一直穿着它,今天当着这么多的人,我割袍断情,你们名正言顺地做夫妇吧!”
    易静面容骤变,忍不住又痛哭失声。
    其余的人也非常感动,韦明远尊敬地道:“庄兄恩怨分明,不愧大丈夫气概,小弟佩服得很!”
    庄宁苦笑一下,转头向向飘然道:“我们旧仇已了,新嫌未结,你将如何处理?”
    众人又是一怔,向飘然讶然道:“大哥!我们还有什么新嫌?”
    庄宁道:“端木方是你的祖先,可是他现在又是一个复生的厉魃,杀人无数,作恶万般,我势必除他不可!”
    向飘然熟思有顷,慨然道:“兄弟的祖先已成死人,这端木方只是一个厉魃,大哥除之何妨,必要时兄弟也愿尽一份力量。”
    庄宁惊然动容道:“好兄弟!大义灭亲,不过他倒常是……”
    向飘然不待地说完,立刻接口道:“兄弟的先祖在嫁到向家后才告降生,因此兄弟理应继续姓向,这端木二字,兄弟并不愿复姓!”
    庄宁握着他的手摇了一下道:“好兄弟!今后咱们还是好弟兄,不过这件事已经有很多人着手了,你还是陪着弟妹在这儿静静地安享优游岁月吧!”
    他说到弟妹二字,神情微异,向飘然感慨交并,身不由主地又跪了下去,庄宁微笑着将他扶了起来,转对韦明远道:“大侠不妨在此等待令郎痊愈,兄弟想带着小儿先行离去一步,免得又被那恶魃逃逸了踪迹。”
    韦明远知道他不愿在此久留,以免触动情怀,遂也道:“庄兄请多小心一点,在下随后就来。”
    庄宁微笑道:“大侠不必心急,恭喜大快与杜山主重逢,父子又得相聚,正应该好好团叙一番!兄弟在前途做下记号就是……”
    韦明远双手一拱道:“在下定然尽速赶来,追随庄兄。”
    商渔也道:“老夫在此亦无事了,愿追随庄兄一行。”
    庄宁笑着颔首,然后对庄泉道:“向你娘告辞!记住,她始终是你母亲。”
    庄泉走前一步道:“娘!孩儿去了。”
    易静泪眼婆娑,抚着他的肩头哽咽道:“泉儿,原谅我!我不是个好母亲,也不配有你这样的好儿子,你爹是个伟人,好好地跟着你爹吧!”
    庄宁与商渔已经动身了,庄泉连忙推开易静,又望了满脸迷惘的黄英一眼,毅然地追在后面而去。
    易静与向飘然直等他们的身形在谷口消失之后,才恍然若失地回过头来,地下的韦纪湄已经蠕蠕作势……
    是静谷中的第二天。
    依然是鸟语花香的醉人景色,谷中静得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事情似的,风也轻柔,水也轻柔。
    向飘然与易静在畦间摘果,为这些不速之客准备午餐。
    韦明远与杜素琼在一块大石上依偎谈心,叙诉着别后的一切,萧萧自发并不影响他们深浓的情意。
    忽然宇文瑶满脸寒霜地跑了过来,杜素琼奇问道:“公主,纪湄呢?”
    宇文瑶的眼眶中含着泪珠道:“走了!”
    韦明远听得一跳道:“走了?上哪儿去了?”
    宇文瑶颤着手递上一张字条,韦明远连忙接过,只见上面神采飞扬地写道:
    “父亲:
    “不肖儿行矣!此次得重获身世之谜,虽不复忆悉往日天伦乐趣,然心中铭慰,实非笔墨所能形容!儿行时因见大人与杜姨欢谈甚洽,故不忍惊动。
    “除成势在必行,大人毕生为人奔波,未尝一日安顿,幸得此地仙境,不妨向主人略借一席之地,安享余年,大人与杜姨情可感天,今后白头双修,武林永传佳语,浮生有限,盼大人永抛尘事,除成之举,由儿代任可也!
    “再者儿尚杜念远活命之德,亦须前往一报……”
    韦明远看后不禁废然长叹道:“这孩子简直胡闹,怎么不声不响就跑了。”
    杜素琼转问宇文瑶道:“公主,你不是守着他的吗?”
    宇文瑶含泪道:“我到洞里去洗个澡,叫黄英守着他的,谁知他突然点了黄英的穴道,一个人就跑了。”
    杜素琼再问道:“那么黄姑娘呢?”
    宇文瑶道:“她自己解开了穴道,在桌上刻下‘我追他去’四个字,跟在后面也走了,我发现时,他们大概都走出很远了……”
    韦明远皱眉道:“黄姑娘追去干吗呢?”
    宇文瑶道:“黄英为了他,断绝了对庄泉十几年的竹马情谊,放开祖仇不顾,甚至于甘心受我的支使,就是想我能容下她……”
    韦明远长叹道:“冤孽!冤孽。”
    宇文瑶弹泪道:“现在她见我已经没有能力再锁住他,只有靠自己了。”
    韦明远沉思片刻才道:“公主此刻作何打算?”
    宇文瑶突然屈身下跪道:“我已经身事纪湄,就只等您一句话!”
    韦明远立刻扶她起来苦笑道:“这件事我怎么作主?他从来也没有听过我的话。”
    宇文瑶道:“不!他自然经过迷心大法后,性情迥异,今后大概不会违背您的吩咐,所以我只求您作主。”
    韦明远感到十分为难,半晌才道:“寒门出身江湖,难与公主金枝玉叶相匹。”
    宇文瑶坚定地道:“我已经想开了,但得真情,富贵何足论?我方才已经遣散侍从,天涯海角,伴随他行走江湖。”
    韦明远颇为感动地道:“你真如此,我就承认你是韦家的媳妇。”
    宇文瑶庄重地下拜道:“谢谢您,得您这句话,我就心定了,今后我已不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一个江湖人的妻子。”
    韦明远道:“不过你知道他还有念远……”
    宇文瑶伤感地点头道:“我知道!今天的种种变故,完全是我跟她赌气斗胜的结果,今后我处处让着她,不跟她争了……”
    韦明远点头道:“你能明白就好,我们马上出发去找他。”
    宇文瑶摇头道:“不用了!您二位在此静居吧,这是纪湄的意思,旱魃端木方再厉害,也比不过我们人多,把江湖让给我们年轻人去闯吧。”
    说完又叩了一个头,飞身朝谷上纵去。
    杜素琼望着她的背影叹道:“天下最痴儿女心,现在轮到下一代的人去应付情海劫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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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雷霆乍惊
    这已经是离昆仑山很远的地方了。
    正是元月十五夜,秦中陇西一带的地瘠民贫,富户不多,可是人们并不愿放弃这一年一度的上元佳节。
    遍地都是白雪,月明星稀,夜色颇佳,然而今夜的月色却被灯光夺去了皎洁,星也显得黯淡了。
    火树银花,处处竺歌。
    略为富实一点的读书人家,除了在门口扎起璀璨夺目的花灯外,还制了不少灯谜,以供同好影射。
    喧天的锣鼓中,各村各镇的赛会在热烈进行着。
    这是妇女们特准抛头露面的日子,也是浮浪子弟征逐秀色,大饱眼福,恣意笑滤的日子。
    然而,今夜,这还算热闹的城邑中,被外来的两个女子夺尽了光彩,使得一切刻意修饰的轻薄少妇都涌起无限妒意!
    这两个女子并未修饰,布衣裙钗,不施脂粉,然而螓首蛾眉,丽质天生,行也娉婷,笑也消魂。
    她们穿行在大街小巷间,后面跟了一大堆失魂落魄的男人,就因为她们太美了,美得令人不敢冒读。
    这两个女子年若姐妹,谊属主婢,正是甫自昆仑山巅寻苓南归的杜念远与蝴蝶红,赶上了这小邑的灯节。
    行有片刻,杜念远笑指着一家巨宅道:“这儿又有一处了,咱们再骗些东西去。”
    蝴蝶红也笑道:“夫人真好兴趣,再射下去,婢子就拿不下了。”
    原来她手上已捧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都是射灯虎得来的奖品,杜念远微笑着,仍然移步走去。
    蝴蝶红只得也跟了上来,却把手中不甚有趣的琐碎物件丢掉了一些,后面的那些轻薄少年立刻蜂拥上来争夺。
    一个十七八岁的俏美少年,动作十分迅速,抢在众人之前,把丢在地下的一方砚台拾起追上道:“大姐!你的东西掉了!”
    蝴蝶红回眸一笑道:“谢谢小相公!那是我故意丢的,东西太多了,拿在手里太累赘,所以我想丢掉一些。”
    少年微笑道:“好不容易射来的采头,丢了岂不太可惜?”
    蝴蝶红笑道:“多着呢!你瞧我们夫人又在开始射虎了。”
    少年还是笑道:“假若大姐不嫌冒昧。小生倒可以代为分劳一点。”
    蝴蝶红望他一笑道:“那大麻烦相公了。”
    少年笑笑,自然地靠近她的身边,又替她分了一部分零星物件,蝴蝶红也大方地由着他去。
    后面的那些急色儿都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个天仙似的美人如此平易近人,早就该上去搭讪的,平白的将一亲芳泽的机会都让给了那小子。
    众人还在叹息失悔,杜念远已走到门前,这是一家比较殷实的富户,花灯特别大,灯谜制作也很多。
    本来有许多人围着猜射,见了杜念远过来,都身不由主地让开了,好奇地围在旁边。
    杜念远微笑着抬头望去,只见几条容易的都已被人猜去,不过还是空白的多,显示出题人颇有学问。
    蝴蝶红凑上来笑道:“这家子有点意思,夫人可曾猜上几个?”
    杜念远微笑道:“我都有点眉目,你也试试,别让我一个人出风头。”
    蝴蝶红望了一下,开始沉思,然后道:“这‘哲人无侣’,射唐诗一句,可是李白将进酒中的‘古来圣贤皆寂莫’!那‘菩萨开旅邪’射唐人,一定是白居易。”
    杜念远微笑点头,司虎的人已击起鼓来,同时送上一对小花篮,旁边的少年代为接过笑道:“大姐除了好容貌之外,还有一片巧心思。”
    蝴蝶红笑了一下,继续又看下去,半晌道:“李后主词我都读过,可就想不到这一条射什么?”
    她指着一个字条,谜面也是一首唐诗。
    “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旁立的少年道:“这是思妇怨词,大姐不妨在意境上多想想。”
    蝴蝶红沉思了一下,欢声道:“我知道了,这是相见欢中的一句:‘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立时鼓声大作,这次的采头很丰富,竟是一枝珍珠串成的风头钗,手工十分精细,四周的人也不禁发出一声赞羡的轻叹。
    蝴蝶红笑吟吟地接过来,仔细地玩着。
    旁立的少年笑道:“大姐兰心惠质,一点就透。”
    蝴蝶红将凤钗递给少年道:“这是相公提示的,理应由相公得采。”
    少年摇头笑却道:“宝剑赠侠士,红粉属佳人,这凤钗佩在大姐鬓上,定然益增华采,小生拿着却全无用处。”
    蝴蝶红的脸红了一下道:“这谜底虽然是我猜出,相公早已成竹在胸,猜灯谜就是比个心思快捷,我怎么敢掠人之美呢?”
    少年大笑道:“我花了半天心血,才制了这几个灯虎,大姐在短时间内,即已猜出近半,论心思还是大姐快多了。”
    蝴蝶红一怔道:“原来这是你制的,那么此处就是府上了?”
    少年点头笑道:“不错!此地正是寒舍,那些灯虎也出自小生杜撰,现在大姐该收了凤钗了吧,我总不能自制自猜。”
    蝴蝶红微笑了一下道:“相公很会开玩笑。”
    少年微笑道:“小邑僻地,难见雅人,二位愿意进去小坐片刻吗?”
    蝴蝶红正想推辞,杜念远忽地打了一个冷噤,脸上动了一下,随即止住蝴蝶红,转向少年道:“府上方便吗?”
    少年笑着道:“寒门仅我一人,再无不便之处。”
    杜念远道:“相公贵姓大名?”
    少年道:“少生姓凌,草字寒冰!”
    杜念远立刻道:“那我们就打扰凌相公一番!”
    凌寒冰高兴地道:“能得二位莅临,蓬筚生辉,二位快请!”
    说着领先在前进了门,杜念远目视蝴蝶红一下,跟着进了门,蝴蝶红脸色一变,连忙朝身后搜索。
    凌寒冰已在门内催促道:“大姐快请到客厅用茶。”
    杜念远已急促地道:“香茗已领,凌相公能否借个宽敞的地方一用?”
    凌寒冰略为一怔道:“寒舍客厅广有数寻,足够宽敞了!”
    杜念远道:“我们还要个清静一点的……”
    凌寒冰道:“我可以吩咐下人们回避。”
    杜念远好似己十分急迫,忙道:“那就暂借贵厅一用,凌相公不但吩咐仆从避开,连相公也不要过来,这个要求很冒昧,等一下再向相公解释。”
    凌寒冰略呆了一下,随即道:‘小生遵命。”
    说着将她们带到客厅,果然十分宽大,布置也很讲究,凌寒冰招呼她们坐下后,立即告诉仆从们回避。
    蝴蝶红也跟着催促道:“凌相公!你也快走吧,再迟就不方便了!”
    谁知凌寒冰反而好整以暇地道:“小生实在好奇,不知二位要做什么?”
    蝴蝶红急道:“我们要接待一个人。”
    凌寒冰道:“接待宾客是我做主人的职责,小生无论如何也该打个招呼,然后各位要谈私事,小生再回避不迟。”
    蝴蝶红见他还在缠夹,着急万分地道:“此人非比等闲,相公最好还是不要见他。”
    凌寒冰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使得二位如此……”
    语尚未毕,厅门突有人接口道:“她们要见的是我!”
    凌寒冰回头惊望,只见这不速之客一身白衣,脸容瘦削苍白,须发甚长,双目碧光的人,正是厉魃重生的端木方!
    凌寒冰作了一揖道:“原来是老先生,在下失迎了,请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端木方冷冷地道:“小子滚开!少罗嗦!”
    凌寒冰一怔,气往上冲道、“在下以礼相待,老先生怎么开口就骂人,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怎么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端木方作色道:“小子!你在找死!”
    杜念远连忙拦在中间道:“人家是个读书人,你别不要乱发本性……”
    端木方哼一声,伸出枯瘦的手指道:“拿来!”
    杜念远镇定地道:“我知道你会找我的,而且我还等着你来,这几天我们故意显露形迹,目的就是在通知你。”
    端木方冷笑道:“那算你聪明,其实你就是不露形迹,老夫一样可以找到你们!三蕊兰花取到了没有?”
    杜念远平静地道:“取到了,而且我已将它调制成丸,单等服用。”
    端木方脸色一喜道:“那快拿给我!”
    杜念远谈瞥他一眼道:“哪有这么方便?”
    端木方变色道:“你又在作死了,那天在山上的苦头没有吃够?”
    杜念远冷哼道:“就是想起你在山上对我所加的凌辱,我才轻易不肯给你药丸,这些日子你该对我有些耳闻了吧?”
    端本方略一迟疑地道:“我是听说你曾为神骑旅首领夫人,做过一些略为轰动的事,也有点小聪明,不过那唬不了我!”
    杜念远纵声大笑,笑毕一收脸容道:“你既知道我的往事,就更该知道对我不敬的人,尝到过什么后果,更该知道我是否好欺负的人!”
    端木方略一迟疑才道:“我不信你能拿我怎么样?”
    杜念远寒着声音道:“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若是没有制你之策,我怎会在一路上公开露面,引得你前来找我?”
    端木方含有戒意地盯着她,碧绿的眸子闪烁不定。
    杜念远也毫无所惧地回瞪着他,从容地笑着。
    端木方等了片刻,方始不耐地道:“老夫不怕你有什么阴谋,三蕊兰花势在必得!”
    杜念远冷笑道:“你只要敢动一下,立刻就有好看的!”
    端木方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拿不定是否该出手!
    杜念远始终轻蔑地望着他,目光如刃如电,像是深深地望透了他的心胸,端木方不禁被激起了怒气。
    低吼了一声,五指箕张,怒喝道:“老夫倒要试试你有多厉害!”
    指随身到,径向杜念远的肩头抓去,杜念远身形微闪,已自滑过,端木方冷哼一声,再次抓到。
    杜念远尚未作应付的准备,忽有一条人影,急速无比地抢在她前面,对着端木方迎去。
    蝴蝶红急声叫道:“凌相公!你……”
    原来这扑去的人影竟是外相文弱的凌寒冰。
    杜念远脸色一动,随即闪过一边。
    凌寒冰的攻势十分巧妙,居然在端木方的指风隙间抢进攻招,一指平伸,直点端木方的前心。
    指离半尺,端木方迅速后退。
    他一身功力已臻化境,犹自不敢硬接,可见凌寒冰指风之强,蝴蝶红则惊讶得连口都合不拢了。
    凌寒冰一招逼退强敌,傲然微笑道:“老家伙!你还懂得进退!否则那一指你就受不了!”
    端木方诧然地道:“小子!原来你也会武功,你用的是什么招数?”
    凌寒冰微笑道:“看不出来就别问!”
    端木方脸色一变,厉声道:“小子!你现在嘴硬,少时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凌寒冰大笑道:“老家伙!咱们不妨试试看是谁先死?”
    端木方怒叫一声,双手又抓将过来,凌寒冰身形不动,单臂一探,又抽空逼进极其巧妙的一招。
    这次端木方不再闪避,放开空门由他进招,双手抓势不改,仍是抓向肩头,好像势在同归于尽。
    凌寒冰这次用的是拳,形将击中他的前胸。
    蝴蝶红惊叫道:“凌相公!不可以,他身上有毒!”
    凌寒冰闻喝后,手势突然一收,改拳为掌,在距离三四寸间,掌势涌出,凌空将端木方弹出二尺远近。
    端木方的指头也抓到了,可是凌寒冰肩头的衣服突然鼓起,仿佛一个盛气的皮囊,将他的指头弹开了。
    蝴蝶红禁不住鼓掌叫道:“好功夫!凌相公!您真会藏拙!”
    端木方又骇又愧,呆立着说不出话来。
    凌寒冰回头朝蝴蝶红一笑道:“谢谢大姐!幸亏你提醒我一声,不然我可要上当了。不过你也救了他的一条命,否则那一拳够他受的、”
    端木方怒哼道:“放屁!你的掌力直接击中了老夫,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那一拳即使打实了,又岂能伤及老夫?”
    凌寒冰微笑道:“口说无凭!老家伙,你最好试一下!”
    端木方挺前一步道:“好!这次老夫不躲不闪,也不还手,给你打一拳好了!”
    凌寒冰倒不禁一怔,想不到端木方会这样大方。
    端木方见他不回答,又走前一步道:“小子!你到底敢不敢?”
    凌寒冰微笑道:“我不想占你的便宜。也不会让你占便宜!你身上有毒,我这么年轻,陪你同归于尽太不上算。”
    端木方冷笑道:“小子!你还是怕死的!”
    凌寒冰被他激起了怒气,高声道:“我就是拼着打完你后,立刻自卸手臂,最后落个终身残废,也不能叫你嘴硬。老家伙,你准备着。”
    端木方脸含冷笑,两腿半分,果然存心准备挨打。
    凌寒冰举手握拳,蓄势待发。
    杜念远突然大喝道:“住手!”
    凌寒冰收住拳势愕然问道:“夫人阻我什甚?”
    杜念远淡淡地道:“你要吃亏的。”
    凌寒冰昂首不解地道:“我不相信他能受得了这一拳。”
    杜念远轻轻地摇一下头道:“他根本不是人,是一个复生的厉尸,周身都是死肌肉,除非你一拳能把他震得粉碎,否则他还是不会受伤,最多身上添个窟窿,而你最少却要失去一条胳臂,这桩交易太不上算。”
    凌寒冰摇头道:“哪有这种事?”
    端木方哈哈大笑道:“正是这回事,小子!你还敢不敢打?”
    凌寒冰双眉一挑道:“照试不误,而且绝对一拳将你震得粉碎!”
    端木方道:“以老夫的功力你办得到吗?”
    凌寒冰庄容道:“绝对办得到!”
    说时举起手来,那只握拳的腕部突然粗涨了一倍!
    杜念远突然厉声高叫道:“停!你居然敢违背规矩?”
    凌寒冰脸色一动,回头道:“夫人说些什么?”
    杜念远寒着脸道:“你想用巨雷拳,是否甘受粉身碎骨之惩?”
    凌寒冰神色骤变,望着杜念远痴痴地发怔。
    杜念远哼了一声,缓缓地念道:“神雷一声天下惊!”
    凌寒冰如痴如呆地接口念道:“半为霹雳半为心!”
    杜念远再念道:“命到黄泉魂何在?”
    凌寒冰飞快地接口道:“血化雨露润草青!夫人,你身属六合哪一方?”
    杜念远眉毛一扬道:“上载苍穹,下踏幽冥。”
    凌寒冰满脸激动,双膝跪下硬咽道:“原来您就是恩主,想煞弟子了。”
    杜念远微微一笑,柔声道:“起来吧。你总算练得还不错,刚才用的那两招干净利落,刚柔并具,没有辜负我一番培育的心血,那个抚养你的人呢?”
    凌寒冰眼中含着泪水道:“养父在前年去世了,临终才将联络口诀告诉弟子,叫弟子寻访恩主,只可惜他死得太快,未尝说明恩主的音容身世,以至弟子才冒渎太多……”
    杜念远轻叹一声道:“原来了白夫死了,难怪徐刚这么久还没有向我覆命,恐怕就是没找到你,想不到反给我自己碰上了。”
    蝴蝶红这时才如梦初觉,失声道:“夫人!这是……”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安排在外四个传人中的一个,他习的是神雷部,算起来还是你的晚辈呢!他该叫你姑姑。”
    凌寒冰立刻又跪下,杜念远却喝道:“暂时别拘礼,先对付目前再说。”
    这时端本方也在发怔,弄不清这几个人在闹些什么,经杜念远一叫,他也恢复警觉,凝神戒备。
    杜念远又叫道:“寒冰,守住他,别叫他跑了!万不得已时,可以用巨雷拳对付他,这次有我的命令,不算违规了!”
    凌寒冰答应一声,手臂再度握拳,对准了端木方。
    端木方目光焰焰,抿嘴冷笑道:“看不出你这个妖女还有这么多的玄虚。”
    凌寒冰作色大怒道:“住口!老匹夫,你怎敢如此侮辱恩人!”
    端木方狞笑道:“我不但要骂她而且还要杀她!看你有什么办法?老夫不相信你们所说的巨雷拳会厉害到那种程度!”
    凌寒冰怒形于色,举拳待发,杜念远又喝止道:“不许伤他!这个家伙我还有用。”
    凌寒冰悻悻地又收起拳头,端木方却受激不过,突然跃身进扑,双手抓向杜念远。
    凌寒冰横身挡住,双掌猛推,劲气如山,将端木方的势子挡了一挡,端本方怒吼,厉声怪叫道:“小子!欺我太甚,老夫先毙了你!”
    叫声中一掌劈将过去,寒意贬人。
    凌寒冰再发掌挡住,却被他推后十数步,这老魃在发怒时,威势弥足惊人,凌寒冰不觉一呆。
    杜念远飘身向前道:“让我来对付他。”
    端木方露齿微笑道:“你比那小子差的多了。”
    杜念远冷哼一声,纤掌抬处,飘过一阵柔力。
    端木方在昆仑山上轻而易举地就制止了杜念远,对她的掌力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泰然受掌,身子纹风不动。
    杜念远劈出一掌后,脸泛微笑道:“老家伙!乖乖坐下去静候吩咐。”
    端木方哈哈大笑,可是笑不了几声,立刻就止住了,脸上涌起一阵痛苦之色,厉声叫道:“妖女!你用了什么邪术?”
    杜念远摊掌一笑道:“什么邪术都没用,我赏了你一把天丝锁!”
    端木方看她的手上空空一无所有,方待开口。
    杜念远反过手来,朝地下一掷,微微的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仅在隐约可闻的程度。
    杜念远又笑道:“天丝织锦,彩帛无痕,这天丝锁当然也是肉眼不易辨出了,只可惜那制锁的巧匠东方未明被你杀害了。
    端木方脸色一变,作势欲扑。
    杜念远立刻喝道:“别动!天丝锁入肉进穴,你要是不听话强自发横,可是自讨苦吃,不信你走一步试试看。”
    端木方不信地一迈腿,立刻就痛苦地坐了下去,哼声不止,双目碧光直闪,恨透了杜念远。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一身死肉,不怕受伤,我这无形神锁却偏偏打在你全身的穴道上,整个地控制住你的生机。”
    端木方哼了一声道:“妖女!算你厉害,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杜念远笑着过去,抬起脚来就将他踢了一个滚翻,端木方痛得在地上直嗥,声音十分刺耳。
    杜念远含笑骂道:“老家伙!你怎么那么差劲?在昆仑山上,你用分筋错骨手法对付我,我都没哼出一点声音。”
    端木方只得咬紧牙关,强忍住锥心刺骨的疼痛。
    杜念远又笑道:“方才那一脚算是报答你在昆仑山上对我的无礼,现在我们来谈谈条件,你想不想活下去?”
    端木方望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杜念远道:“你想活下去,我就替你吸出天丝锁,还赏你一颗三蕊兰花合成的丸药,不过你要听我的命令行事!”
    端木方沉思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老夫在百余年前从未受过别人指使,想不到今天会屈膝于妇人之前,好吧,算你厉害就是。”
    杜念远在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了一颗青色小丸,大如黄豆,清香扑鼻,显然是非凡珍品。
    端木方目中流露出贪婪的神采,杜念远沉声道:“张开嘴来。”
    端木方依言张口,杜念远屈指一弹,青光直向端木方的口中飞去,蝴蝶红连忙阻止道:
    “夫人!这家伙狡猾之至,可要谨防他反复无常……”
    杜念远笑道:“我们要用他,就得相信他。”
    端木方青丸下腹后,神情异常偷悦,显然是那青丸灵效异常,等有片刻,药力全部化开,杜念远又道:“现在我告诉你!天丝锁是用一种极为坚纯的明矾制成,所以才透明无形,再过片刻,就会自动溶化。”
    端木方一怔道:“我开始只要稍微用点力,就可以把你的掌风挡住,那样就不会上你的当,受你控制了。”
    杜念远微笑道:“一点都不错,可是你把我估计得太低,以为绝对受得住我遥空一击,这就是兵法所谓骄敌攻心之策!”
    端木方默然无语,默默在运功化锁,没有多久,他的手脚已能徐徐伸动,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凌寒冰小心翼翼地戒备着,杜念远对他摇摇手道:“不需要。”
    凌寒冰微急道:“万一他翻脸无情……”
    话尚未毕,端木方已从地上一跃而起,仰大发出一声长笑,笑了很久,才狰狞地对着杜念远道:“妖女!现在该我来收拾你了!”
    凌寒冰大怒道:“混账东西!你果然是个反复无常的匹夫!”
    端木方冷笑道:“老夫前生就是个独一无二的邪道煞星,跟我讲信义岂非是与虎谋皮,妖女!你打错主意了!”
    杜念远冷冷地道:“你且慢得意!你怎知我方才给你眼的不是穿肠毒药?”
    端木方又是一阵大笑道:“老夫前生号称毒君,哪种毒药能毒死我?”
    杜念远微笑道:“毒药治不死你,良药可治得死你!”
    端木方脸色一动道:“你说什么?”
    杜念远慢慢地道:“为了弥补药力的不足,我曾经加了一点吉林老山人参!”
    端本方神色顿了一下,才又展颜笑道:“没关系!老夫还有解救之方。”
    杜念远道:“我在长白山时,还搜罗到一些久年的乌拉草,那东西性子力暖,对你这阴寒的体质大概有些妨碍。”
    端本方脸色大变道:“妖女!你还是个用毒的行家!”
    杜念远微笑道:“我用的都不是毒药呀?”
    端木方长叹无语,杜念远这才寒着脸道:“我一生以用计谋出名,还怕你这种头脑简单的复生厉尸?老实告诉你,那颗药是专门为你配制的。”
    端木方黯然地道:“你到底用了些什么?”
    杜念远沉声道:“三蕊之兰维持你不死,吉林老参制你之毒,乌拉草克你之寒,最后还有一样东西随时可以制你于死命!”
    端木方骇然道:“什么东西?”
    杜念远哼声冷道:“那药丸的外衣是采取尸毒熬练的。对付你这种复生的朽骨,那东西最有效,不过你放心,我不催发它不会起作用!”
    端木方苦着脸道:“你怎样催发呢?”
    杜念远轻笑道:“那尸毒现在被你的体寒冰住,我只须放一枚火炮,它立刻溶解,你也随即周身化为黑水……”
    端木方的白脸上泛出青色,眸子闪烁不定。
    杜念远又道:“你可是在打逃走的念头,以为离开我便可无事了?”
    端木方一叹道:“你的确聪明!我只有如此才可以不受你牵制。”
    杜念远尖声笑道:“当我想利用一个人时,一定断绝他所有叛离的途径。”
    端木方不服道:“脚是长在我身上的……”
    杜念远笑道:“你要逃走我自然拦不住,不过记住别跑得太远,否则想赶回来都来不及,因为那尸毒每天都需要用药压制一次。”
    端木方大叫道:“你太狠了!”
    杜念远继续笑道:“一切都讲明白了,只有制尸毒之药,我要保持秘密,现在去留与否,听由你自便,哪天你不想活了,就好好地利用那一天的生命。那是你在尘世最后的时光!”
    端木方长叹一声道:“遇上你这么一个人,我一切都只好认命了。不过我的寒与毒都被三蕊兰花解去了,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杜念远道:“我能解就能恢复!”
    端木方作了一揖道:“老夫衷心诚服,现在你有什么吩咐呢?”
    杜念远脸色一寒道:“既然服我了,你就得守些分寸!”
    端木方恭敬地道:“是!夫人,属下候命!”
    杜念远微笑道:“你杀了东方未明,只好抵他的缺,目前我少一个从人,将来另外再给你工作,你意下如何?”
    端本方躬身道:“老奴但凭夫人差遣!”
    杜念远豪笑一声道:“好!咱们回长白山去!”
    蝴蝶红奇道:“还要去干吗?””
    杜念远朗声道:“重建神骑旅,然后轰轰烈烈地干他一场,让天下人都知道一下我杜念远是击不倒的!”
    蝴蝶红也被她掀起了豪情,陪着她笑道:“对!把总坛整理好了后,咱们遍撒武林帖,邀集天下英豪,要他们永远臣服在夫人之下!”
    杜念远望着她轻轻一叹道:“红红,你错了!我这么做不是为自己,完全都是为了首领,但愿他还能像以前一样地接受我贡献给他的一切。”
    蝴蝶红的脸色亦为之一黯,二人相顾无语。
    这份心情凌寒冰是不会懂的。
    端木方也不会懂的。
    又一件震惊天下的消息传出了!
    长白山的神骑旅又重新建立了起来!令人不解的是首领依然为韦纪湄,虽然早几年已传出他的死讯。
    没有多久,神骑旅自己作了解释,关于神骑旅与大内的一番争斗都说得很详细,揭开了武林的一个大谜。
    (对读者说来并不算谜,因为各位已经了解一切经过了。)
    这一天,武当山下来了一对腰佩长剑的少年男女。
    男的健眉朗目,女的玉貌朱容。
    他们神态从容地直闯武当,来至解剑池畔。
    武当从二十年前,与天香教主吴云凤,闹海金龙卓方以及碎心人联斗太阳神韦明远后,声势一蹑不振。
    刚愎自用的掌门松木道长已然物故,掌门一职由他的长弟子一清继任,终年埋首精研剑技,与世无争。
    这一日值山的弟于是一清的师弟一鸥。
    他遥遥望见这一对青年男女时,心中就有着一阵不祥的预感,预感着将要有什么不幸的事件发生了。
    那对少年来解剑池畔,对执剑侍立的道人视若无睹,依然怀着长剑,直向山上走去。
    一鸥忍不住,只得上前打一个稽首道:“二位施主请暂留玉步!”
    少年停下来,男的一掀健眉道:“什么事?”
    一鸥和颜悦色地道:“请问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男少年微微一笑道:“朝山当然是为着进香,不过我们另外还有些事情,要顺便办一下,道长拦住我们不知有何见教?”
    一鸥见他说话时虽然带着笑容,语气却极为狂傲,不禁一皱眉头,仍是客客气气地问道:“能借问二位高姓大名吗?”
    少年朗声道:“在下易水流,这是敝师妹邢洁!”
    一鸥想了一下道:“二位少年在江湖行走?”
    易水流点头道:“不错!这是我们第一次奉师命行事。”
    一鸥再问道:“但不知尊师是哪一位?”
    易水流微笑道:“这个问题很难答复,不知道长问的哪一位师尊?”
    一鸥微异道:“难道二位的师尊还不止一位?”
    易水流道:“是的!若说真正授我们武技的,只是薄薄的一本册子,若说我们名义上的师尊,道长或许还听过这个名字。”
    一鸥笑着道:“贫道江湖阅历不多,但是略微知名一点江湖人物,贫道倒还有个耳闻,但不知是哪一位前辈外
    易水流笑道:“家师姓韦。”
    一鸥惊道:“二位是太阳神韦大侠的高足!失敬,失#!”
    易水流笑道:“道长太抬高我们了,家师是太阳神的后人。”
    一鸥面色突然一变道:“原来二位是神骑旅韦首领门下,也是杜夫人秘传紫府秘籍,教授的少年英雄……”
    易水流傲然道:“不错!十年流水光阴,我们四个人都学成了,刻下在神骑旅略报师恩,担任一点跑腿传信的差使。”
    一鸥脸色又动了一下道:“二位曾说要顺便上山去……”
    易水流笑道:“对啦!我们还奉命顺便拜谒一下贵掌门,递封信给贵掌门,道长都盘问完了,现在可以让我们走了吧?”
    一鸥连忙道:“二位既是要见掌门人,小道理应接待。”
    说完站在路当中一动都不动。
    从未开口的邢洁这时才莺声呖呖地道:“道长还在等什么?”
    一鸥极感困难地道:“二位出身名家,一定知道敝派的情况,此地是……”
    易水流哈哈一笑道:“此地是解剑池,道长是否叫我们解下佩剑?”
    一鸥笑道:“这是敝派的陋规,自从张三丰祖师创门户时即已立下了,并非小道对二位苛求。”
    易水流笑道:“这倒不算苛求,想贵派创始人张三丰前辈以一手流云剑傲视武林,生平未遇对手,是有理由禁止人佩剑登山的。”
    一鸥高兴地笑道:“谢谢二位……”
    然而邢洁立刻接口道:“可是我们认为贵派自从被人劈了解剑石,血染武当山后,已经取消这项规矩了,因为流云剑法已经不是天下第一了。”
    一鸥脸色变得十分沉重,寒着脸道:“后生子弟不肖,没有保持住祖先所立下的光辉盛誉,可是也不敢任意更改先人的规例,二位请……”
    邢洁冷冷地道:“我们在学技时,也有着一个师门规定,那就是剑为武人魂,佩剑永不离身,道长能否教我该遵守哪一条?”
    一鸥铁青着脸道:“原来二位是存心前来生事的!”
    易水流哈哈大笑道:“道长说得太严重了,我们是奉师门之命前来道谢的,神骑旅再次建坛,天下各大门派中唯有武当与峨眉少林未曾赏光!”
    一鸥寒着脸道:“其余两门不清楚,敝门则因早已宣布过退出江湖,绝意武林,是以未曾参与贵旅重建盛典。”
    易水流道:“武当为名门大派,何以轻言退出武林,敝派深以上次柬邀不够敬意,特别叫我们来恭请贵掌门鹤驾的!”
    一鸥道:“掌门师兄正在闭关期间……”
    易水流突地声音一冷道:“打破失门我也要见到他,这次他要不肯答应去,我们奉有师命,着令将他绑了抬着去!”
    一鸥怒声道:“二位欺人大甚了!”
    他身后的几个武当弟子也都横剑侧目,十分愤怒!
    易水流与邢洁相顾一笑,继续踏步上前。
    一鸥横身挡住沉声道:“不问二位来意如何,要想上山,就请遵约解剑!”
    易水流也沉声道:“武当若是真正表示退出江湖,第一就应该废掉这条臭规矩,道长请让开一点,不要挡在路上!”
    一鸥呛然一声,背上长剑已自出鞘。
    邢洁轻轻一笑道:“你们自己个个都带着剑,却不许别人带剑,真是臭不讲理的规矩。
    师兄,上吧!少跟他废话了!”
    说完身躯一闪,笔直对准一鸥冲去,一鸥急怒叫道:“二位一定要仗剑闯山,即请亮剑赐教。”
    邢洁身子仍往前迎,口中却冷笑道:“对你这样的蠢材还用不着!”
    说着身体已逼至二尺远近,一鸥不得已,平着剑身朝外一推,意在把邢洁拦回去,却仍不想伤人。
    邢洁微笑道:“臭道士良心还不算坏。”
    语声中纤手巧妙无比地向一鸥执剑的手腕扣去,一鸥脸色突变,急忙抽剑回保,才将她的扣势躲开。
    邢洁哼了一声道:“看不出你还有两手!”
    纤指再度前探,这次是对准一鸥的剑上抓去,一鸥看出她的指法实在厉害,抖剑成花,封住她的攻势。
    邢洁嘴角含着冷笑,攻势不变,两只纤纤玉指居然在剑中抢进去,平夹住一鸥剑叶。
    一鸥往回猛带,“叮!”青钢的长剑被扳折了,另一半仍好好地夹在邢洁的指间,动都不动。
    易水流亦轻而易举地点倒了几个武当弟子。
    一鸥脸色如灰,突地拔起身形,往解剑池畔的钟亭飞去。
    “当当……”
    整个武当山都被钟声震动了。
    易水流与邢洁相与大笑,安步登山而去。
    当易水流与邢洁慢慢走到真武殿前时,那儿已站满了许多手持长剑的道士,在日光中闪闪发亮。
    易水流面对这么多的人,竟然毫无怯意,哈哈大笑道:“在下等不过是江湖未流,怎敢劳动诸位列队相迎?”
    为首的四个道人,年龄俱与一鸥差不多,正是武当二代之秀,值殿四大圣者,一尘、一瓢、一鹭、一月。
    四人中又以一尘居长,他瞥了一下易水流与邢洁腰下的长剑,脸色十分凝重,正想开口询问。
    一鸥已匆匆地由山下赶来,越过二人,直接走到一尘身畔,附在他的耳旁低语一阵,大概是介绍二人的来历。
    易水流与邢洁则始终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一尘听一鸥说完,脸色更为沉重,徐徐地对二人道:“原来二位是神骑旅特使,敝师弟不懂事,致对二位多有得罪,望祈二位原谅,二位请人内稍息如何?”
    由于早在杜素琼与任共弃在武当山一阵大闹,使得武当一蹶不振,现在掌门已换青木,他是个很谦和的人,为了保全派中元气,力诫门下少惹是非。一尘是他的大弟子,对青木的心意颇为了解,所以这两个少年人虽然是上门欺人,他依然委屈求全的忍了下去。
    易水流微微一笑道:“道长不必太客气,贵派向例解剑登山之规,在下等本应遵守,无奈师门有规约,兵器不得离身,是故……”
    他的话虽婉转,语气却十分狂傲,而且好似听出一尘在放过他们携剑登山之事,故意地提了出来。
    一尘的脸色果然又是一变,但依然忍住气道:“贫道已经代敝师弟谢罪了,希望二位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二位既有任命来敝派,还请入内详谈!”
    易水流漠然地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们的事很简单,在这儿也能解决。”
    一尘顿了一顿才道:“也好!二位可有贵首领函件?”
    易水流摇头道:“没有!我们只带了一句口信。”
    一尘举手作礼道:“家师有事,口信可由贫道转达。”
    易水流笑道:“这个口信必须面告贵掌门。”
    一尘的脸上开始浮起怒色,他身后的几个道士尤其不能忍受,青木现在是一派之尊,断无出来面接口信之理。
    一月最是性急,首先发作道:“武当虽然近年少在江湖走动,到底还在武林占一席之位,二位仅凭一句口信,怎可劳动掌门大驾?”
    易水流冷冷一笑道:“这么说来竟是我们的礼数不够周到了。”
    一尘看出事情要闹僵,连忙转团道:“不是这么说法,二位着携有贵首领亲函,为着江湖礼数,敝掌门自然应该亲出接受。现在你们……”
    易水流立刻接口道:“现在我们只有一句口信,贵掌门出来接了,就会降低了身份是不是,既然贵派如此讲究理数,在下倒有件事请教!”
    一尘忙道:“台端尽管赐教!”
    易水流冷笑道:“神骑旅再次开坛,曾经依礼束邀贵派,结果却未见武当一人前来,不知贵派是何用意?”
    一尘沉吟片刻才道:“这个贫道可以解释,敝派已然退出江湖,是以未便再参与江湖上各种集会,想来贵首领必可谅解。”
    易水流冷哼一声道:“既然退出江湖,山下就该填了解剑池,拆除解剑亭,广开山门,以备天下人游览观赏……”
    一尘拂然道:“池亭为先人所建,规则亦为先人所定,就是掌门人也无权擅加填拆,兄台之语委实过于欺人……”
    易水流哈哈大笑道:“武当先人所留下的赫赫盛誉,你们怎么不保持下去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道士都鼓动起来,因为易水流这句话已侮辱了整个的武当,连恬静淡漠的一尘都忍受不住了!
    正当他们想发动之际,殿口突然有一个洪亮的声音道:“不许骚动!”
    群道闻言立刻都肃静下来,接着出来一个面目清秀的中年道人,神态庄严,正是武当派掌门青木道长。
    四大圣者与一鸥立刻躬身作礼道:“参见掌门人!”
    青木将手一挥,算是答复了他们的行礼,然后说道:“贫道青木,吞为武当掌门,不知二位有何口信?”
    易水流望了他一眼道:“原来掌门人已经听见了?”
    青木轻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二位来时,贫道正在陪客,所以未能出迎,以致有劳久候,但不知贵首领有何见教?”
    一尘惶然地道:“掌门人!您……”
    青木神色平淡地叹道:“一尘!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谁叫我们不争气,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松木师兄以一念之差,惹来无穷羞辱,我们现在只好受点气……”
    一尘黯然无语,易水流见青木如此谦恭,也有点不好意思,向前作了一礼,微带恭敬地道:“晚学易水流偕师妹邢洁参见掌门人!”
    邢洁跟着福了一福,没有任何表情。
    青木回了一礼道:“二位是哪位高人门下?”
    易水流说道:“再晚等虽是挂名敝首领门下,但实际是首领夫人留籍授教,最近才学成,回归师门。”
    青木微微色动道:“杜夫人在金陵雨花台之会时,曾经当众提到过二位的事,斯时真假不明,想不到确有此事,而且这么快就出师了,二位深研天下第一奇书紫府秘籍,技艺必当高人一筹,今后江湖,必可见各位大展雄才!”
    易水流微微一笑道:“掌门人过奖了!”
    青木又问道:“不知二位带来什么口信?”
    易水流道:“敝掌门刻下行踪未定,这口信实在是首领夫人的。”
    青木微笑道:“神骑旅杜夫人之名,并不下于韦首领,而且杜夫人之言,足可代表首领而有余,贫道洗耳恭听。”
    易水流正一正颜色道:“夫人的口信很简单,还是请问掌门人何故未曾光临敝旅二次开府,特命在下等来请示一次。”
    青木微笑道:“这理由已由小徒们说过了。”
    易水流双目一睁道:“在下只接受掌门人的答复。”
    青本正容道:“贫道还是一样解释。”
    易水流微笑道:“掌门人是认为敝旅不足以列入名门之列,不屑赏光了?”
    青木摇头道:“易少侠言重了,昔年‘天龙’‘神骑’二派,虽为新创,声誉如日之丽,斯时贫道虽不知贵首领为韦大侠之子,内心却一视同仁,推崇异常!”
    易水流笑道:“谢谢掌门人如此器重,便请掌门人再屈驾至关外一行,神骑旅定当扫径以待!”
    青木一愕道:“再去一次?”
    易水流笑道:“不错,在下等出来时,夫人已经授命,无论如何也要请到掌门人大驾,所传的口信即是此事。”
    青木脸色微交道:“贫道已经声明过……”
    易水流将脸色一沉道:“掌门人知道夫人的脾气,令出如山!”
    青木尚未答话,他身后的一月已怒声道:“神骑旅的命令下到武当来了!”
    易水流冷笑道:“不错!假若掌门人执意不行,在下等就是拼着得罪,也要达成使命,请掌门人三思而行。”
    这句话说得狂傲之至,连虚假的客气都没有了。
    青木忍无可忍,愤然道:“贫道已经尽量客气了,然若贵旅执意上门欺人,武当拼却玉石俱焚,也不能受这种侮辱。”
    易水流傲笑道:“在下也已经尽量客气了,否则……”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青光激射而出,笔直地扫向他的门面,原来是一月实在按捺不住,愤然出手。
    易水流轻轻一笑,对那道剑光如若未睹,一直等他来到眼前,才伸手一托,当下补出一脚。
    一月的长剑轻而易举地就到了易水流手中,而那一脚也回个正着,将一月的身躯整个地弹了出去。
    这少年人只过了一招,就震住了全场的道人。
    最震惊的当数一鸥,一月的功夫在他之上,却挡不过人家一招,看来刚才在山下,人家简直是在开他的玩笑。
    易水流微笑地执住长剑,信手一抖,居然将那柄精钢长剑震成数截,叮然坠地,然后再一扬手。
    那钢心木制的剑柄也化为一团碎屑。
    这证明了易水流岂仅招式出奇,内功也大得惊人。
    青木骇然色变,易水流哈哈大笑道:“掌门人再要犹疑,三十年前的流血惨剧又将在武当重演了,这一次可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了事。”
    他语气中正是暗示杜素琼与任共弃为了替韦明远复仇大闹武当之事,而且威胁之意很重。
    青木呛然一声拔出长剑震声道:“贫道拼将一死,也不容武当受此凌辱!”
    易水流也拔出长剑道:“很好!反正战端不是我开始的,对天下都交代得过去!”
    青木厉叱一声,剑光如潮涌出,易水流含笑挺剑迎上,金铁交响中,立刻惊天动地的杀成一片。
    青木气势沉稳,剑发如山,易水流奇招迭出,守中配有攻着,战来倒颇见轻松,且不住夹以嘿嘿笑声。
    周围的道人见掌门人已经出手,纷纷持剑将他们围了起来,虽不敢上前帮忙,却随时准备拼命!
    易水流一面迎斗一面朝旁边的邢洁道:“洁妹,你也别闲着,将这些小道士收拾一下。”
    邢洁答应一声,剑作凤吟,立刻卷入人群,她的动作更快,眨眼间即有数人受伤,惨呼之声不绝。
    四大圣者本来练就一套威力特强的四象战法,偏偏一月鲁莽出手受创,致使阵势缺了一块。
    一鸥勉强地补了上去,才将邢洁的滥杀拦住,以四抵一,围住她舍命狠攻,一时剑光霍霍,热闹非凡。
    易水流与青木胶成一块,双方都无法取胜。
    可是邢洁却轻松多了,她剑走轻灵,简直没把那四个人看在眼中,凌厉而辛辣的攻势逼得他们团团转。
    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易水流渐感不耐,他在招式上实在可以胜过青木的,然而青木不愧为一代掌门,更兼心怀恬淡,剑上的火候极深,一招一式,在平凡中透着宽博,在惊险中卒能化危为安,不让对手有可乘之机。
    易水流急得大叫道:“洁妹!别耗时间。”
    很少开口的邢洁这时才破口吐语道:“流兄!你真是,好容易才找到几个像样的人练练手,你又来催了,要不我们换一换怎么样?”
    易水流哼了一声道:“这时候你还要淘气,换就换吧!”
    邢洁微微一笑。剑光暴盛,劈向最弱的一鸥,一鸥对四象阵本不太熟,无法与其余三人配合,逼得向后一退。
    邢洁已像只燕子似的电穿而出,银光疾闪,飘过去接着了青木,将易水流替了出来。
    青木见状大惊,连忙赶过去想与一尘等会合,却已被邢洁圈住,只得咬牙迎敌,急喊道:“紧守阵脚!”
    四人刚将阵势站稳,易水流已如疾风似的卷进去,他也看清了弱点,乍一出手,又是攻向一鸥。
    四象阵牵一动余,一尘与一鹭立刻使剑攻向他的后背,可是易水流背后仿佛长着眼睛,缩肩蜷腿,身形一矮!
    两剑都刺个空,而他的长剑却势子未变,惨呼一声,红光迸冒,一鸥的双腿立刻应剑而折,倒地不起。
    四象既破,其余三人大惊失色,三枝剑不约而同地又朝他攻去,易水流双腿猛弹,人已射了出去。
    惨呼数起,周围的弟子中又有数人饮剑身亡。
    青木见一尘等还想去追截易水流,连忙叫道:“到我这儿来!”
    三人如梦初醒,立刻合拢来向青木靠去,四象阵是青木教授的,一月虽缺,加上青木仍能发挥威力。
    易水流冷笑一声道:“哪有这么容易?”
    身形倒蹿回来,恰好迎着一瓢,一瓢奋起全力,挺剑刺向易水流的前胸,又速又准,竟将他逼退。
    易水流知道若是由他们师徒四人会合,立刻就是大麻烦,说不定会将自己与邢洁都围在里面。
    这一来也许不致失败,胜之殊非易事,所以凝神作势,振剑直举,将他的攻势格开,另一手却迅速无比地点出去。
    一瓢想不到他剑中夹指,猝不及防,闷吭一声,胸前立刻指劲洞穿,委然倒地,剑也被格脱手了。
    一尘、一鹭悲呼一声,两枝剑抢进来,易水流从容地挥剑平接,剑身顿时产生一股极大吸力,将两枝长剑粘住。
    一尘、一鹭奋力拔剑,哪里拉得动?
    易水流微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若是叫你们把剑抽了回去,我那十年空山,‘神磁心功’就算是白练了!”
    二人犹在拼命去拔,易水流冷笑一声又道:“你们再不知死活,我只要趁势一散劲,你们控制不住身步,地上立刻又要添两具残尸!”
    一尘气红了眼,厉声骂道:“万恶的贼子,杀吧!武当只要留下一个人,就永远不会与你们干休,这笔血债总有清算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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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放歌中流豪情乃英雄本色
    这句话立刻激动了周围的弟子,纷纷持剑攻了上来。
    易水流大叫道:“你们只要再上前一步,我可要大开杀戒了?”
    那些弟子毫无所动,依然持剑挺进,易水流长啸一声,剑身突振,一尘与一鹭只觉虎口一痛,剑柄脱手飞出。
    又是两声惨呼,那两柄振飞的长剑又伤了两个人。
    一尘定过神来,伸拳取胸,击向易水流,易水流平剑下拍,将他的手臂挥了开去,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我要是换了剑锋,你的手还要不要?”
    一尘厉声道:“我连命都不要了。”
    语毕正待扑上来,青木突地巨喝道:“住手!”
    一尘脚步一顿,青木当的一声,将手中长剑掷落道:“算了!我听你们吩咐吧!”
    易水流微微一怔,笑道:“掌门人愿意出关了?”
    青木点头道:“不错!技不如人,贫道听候任何吩咐!”
    易水流收剑笑道:“掌门人早答应了,何必误伤这么多人命!”
    青木凄然地叹道:“一尘!从现在起,你就是武当掌门,记住一句话,无论如何,断不能使门户中断,再者,切记今日之诫,好勇逞气者,必无善果,你不许记仇,今后好好地领着门中弟子,一意清修!”
    一尘大感意外,泪眼承睫,呐呐地道:“掌门人!您……”
    青木凄苦地道:“一尘!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你该懂得我的意思!”
    一尘顿了一下道:“是的!弟子知道了!”
    青木褪下手上碧玉扳指道:“这是掌门信物。你拿去吧,好好地保存它!”
    一尘跪在地上,正准备接受,易水流突然道:“慢着!”
    青木望着他怒道:“贫道已然认输,这是敝派家务,尚请易少侠不必过问!”
    易水流微笑道:“在下奉命邀请的是武当掌门,不是道长本人,道长若此刻将掌门信物交出,在下只有另外请人了。”
    青木不觉一怔,沉吟难决。
    一尘却飞快地接过扳指,套在手上起立道:“此刻贫道已是掌门,长白之行由贫道去了。”
    易水流怔了一怔才道:“事既如此,当然是道长前往了!”
    一尘走到青木身前再次跪下道:“恩师请恕弟子擅越之罪。长白归后,弟子再奉还信物。”
    青木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激动地道:“不用了!乱世弱门,掌门人必须懂得忍辱之道,我就是因为不能忍,才招致许多弟子无故伤生,柔草不折于劲风,齿摇脱而舌仍存,这是道家最基本的道理,我却把它忘了,你比我更像个修道人,也比我更配做掌门人,去吧。”
    一尘沉重地站了起来,朝易水流与邢洁道:“二位!我们可以走了。”
    易水流望了满地血腥一眼,默然地扭转身躯,正待离去,突然殿门口又传出一声清丽的呼叱道:“站住!回来!”
    易水流诧然回身,只见真武殿内并排出来三人,中间是一个半老的美妇,旁边伴着一双年青的俊美男女!那半老美妇跨步出殿门,先朝四下看了一眼,然后朝青木望着,青木无言地低头,半老美妇微叹道:“掌门人!为什么不早派人通知我一声,以至于把事情弄得这么不可收拾,要不是我问了值日的弟子……”
    青木惭声道:“这是敝派的事,韦夫人远来作客,怎敢惊动!”
    “韦夫人”二字使得易水流与邢洁都不禁一震。
    半老美妇望着易水流道:“老身朱兰,拙夫韦明远,这是你们首领的弟妹韦光、韦珊!
    你们也许不认识,但一定听说过!”
    易水流立刻拉着邢洁跪下道:“弟子叩见祖姑、师叔。师姑!”
    朱兰冷哼道:“不敢当!你们今天很威风。”
    易水流见朱兰睑带不愉之色,惶恐地道:“弟子不敢!弟子完全是奉命行事!”
    朱兰冷笑道:“上门凌人,杀人,流血!这也是命令吗?”
    易水流道:“弟子等受命之时得到嘱咐,先是以礼相邀,万不得已时,可以采取任何手段,是以弟子等不得不如此。”
    朱兰脸色一变道:“你们依的什么礼?”
    易水流不敢作声,青木只得道:“神骑旅杜夫人确曾具柬相邀,敝派未曾应命,先有失礼处,当然怪不得他们二位,只怨贫道过于矫情。”
    易水流接着道:“弟子们在动手之际,已经尽量不伤人了,否则今日此地,伏尸定不致这么几具!恐怕……”
    朱兰大怒道:“混账,在我面前还敢逞勇!”
    易水流立刻叩首道:“弟子不敢!”
    一尘上来道:“易少侠对晚辈已曾数度留情,韦夫人不可责之过深。”
    朱兰轻轻一叹道:“念远实在太不像话了,我该见见她去……”
    四个俱无答语,朱兰又对易水流道:“滚吧!去告诉你们夫人,就说这里事由我担下了,过几天我代表武当去向她请罪!”
    易水流又叩了一个头起来道:“弟子遵命!弟子立刻转告夫人,准备迎迓祖姑仙驾!”
    朱兰哼了一声,易水流与邢洁转身如飞而去。
    朱兰望着他们的背影又是一叹道:“一批好好的孩子,被念远教成什么样子了。”
    在长江岸旁,有一只扬帆待发的红船。
    在船旁,有一堆送行的人与被送行的人。
    朱兰朝那一列道装的人作一个万福道:“有劳各位道长相送,列位请回吧。”
    青木庄重地作了一礼道:“韦夫人!敬祝一路顺风,希望你能早日寻得韦大侠,更希望夫人此去长白,能够顺利他说服神骑旅,为武林消弭一次浩劫。”
    朱兰微笑了一下道:“找寻拙夫的事倒无关紧要,这次我带着孩子出来,主要的是让他们见历见历,倒是神骑旅的事……”
    青木深叹道:“神骑旅此次重出,天龙已散,他们当然以天下霸主为自任,挟威以立,受害的当不止敝派一门。”
    朱兰也叹道:“妾身知道,我一定尽量说服她,不过念远的口才很好,我不定讲得过她,再者在身份上,她总是梵净山的少主人,我不能过分强迫她,更无权命令她,这其中种种的地方,相信道长是谅解的。”
    青木沉重地点点头道:“贫道十分明白,请夫人念在天下安宁,勉力而为吧。至于为敝派解围免辱之德,敝派日后当再谋补报。”
    朱兰一面移步上船,一面微笑道:“道长言重了,妾身只憾出来得太迟,未能及时阻拦,以致于伤却许多人命,内心正感不安。”
    青木长叹道:“总是贫道无德,才贻门户之羞,再者也是武当合当劫数……”
    朱兰见他说话的神情十分伤感,也不好多去撩拨他,连忙率了子女登舟,船夫解缆起旋,悠悠地走了。
    这一趟是顺江而下,恰又赶上顺风,船行得特别快,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走下一百余里了。
    韦光在舱里陪着母亲和妹妹用过晚饭后,又谈了一阵闲话,就走到船头上,浏览着江天月色。
    月光很好,把银光洒在粼粼的江波上,闪起万道银纹,再加上江边拍岸的涛声,竟是一幅绝妙的声色图!
    韦光第一次离开梵净山,也是第一次领略到梵净山以外的天地,再加上得自韦明远遗传的豪情,不禁仰天长吟:
    “风急天高猿啸哀,
    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本萧萧下,
    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江湖常作客,
    百丈波上逞奇才,
    卧龙跃马男儿志。
    仗剑高歌英雄怀!”
    这前半阙是杜工部的七律登高,恰能符合眼前的情境,后半阙因为原作过于颓衰,他按照自己的意思改了。
    韦光吟罢之后,只觉得胸中豪气激涨,恨不得长啸一阵,心里才痛快,更恨不得找人打上一架,才可以发泄他体内充沛的精力。
    正在他豪兴四塞的时候,上游悠悠的荡下一叶小舟,舟上只有一个白衣的女郎,呆呆地凝立在船头。
    风飘着她缟白的衣裳,绰约如仙。
    可是她脚下的那叶扁舟,却因无人驾驶,在江中或横或倒,随波逐流,那女郎恍如未觉。
    借着朗朗的月色,韦光将这样情景看得很清楚,心中不觉一急,因为这女郎的身子望去很单弱,衣着却很华贵。
    “她一定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小姐,一个人在江边的小船上玩耍,不留心把缆索脱了绊,被江流冲走……
    “这样一个弱女,在江上飘流,该是多么危险的事,她一定是吓呆了,以至连喊救都忘了……”
    韦光在心中暗忖了片刻,立时有一股义愤激动着他,毫不考虑地双足一点,朝小舟上飞去。
    小舟离他的大船本就有一段距离,再加上一阵江流冲激,少说也有十丈远,以韦光的功力,还不能一蹴而过。
    所以他的身形先朝江面上落下,脚尖一点水波,再度凌空拔起,然后才徐徐飘落在舟尾上。
    韦光跃上小舟之后,立刻开言道:“姑娘不要怕!我来救你了!”
    女郎等他开口说话了,才徐徐掉转身子道:“怎么救法?”
    韦光不假思索地道:“我先想法把船拢岸,再送小姐回去!”
    女郎露齿一笑道:“那敢情太好了。”
    她笑的时候,神情美到极点,尤其是她的牙齿,洁如编贝,晶莹似玉,在月下闪烁生光。
    韦光的心神随之一动,低头寻视舟内,除了二人立足的地方外,中间还空着二尺余隙地,却无桨揖之流的东西。
    不禁将眉头一皱道:“怎么连桨都没有?”
    女郎又是一笑道:“要是有桨的话,我早自己划回去了,哪里还用公子相救?”
    韦光听得脸上一红,心想这是实话,只怪自己太欠思虑,想了片刻,计上心头,欢声道:“没有桨也行,请姑娘坐下来。”
    女郎不解地道:“做什么?”
    韦光道:“我学过武功,可以用掌力击水推舟,只是舟身难免晃动,姑娘站着不易保持平衡,恐怕会掉下去。”
    女郎依言坐下笑道:“看不出公子文质彬彬的样子,原来还会武功?”
    韦光笑道:“我若不会武功,怎能上得了姑娘的船?”
    女郎笑着道:“公子从我后面上来的,我没有看见。”
    韦光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这女郎夤夜孤身泛舟,船上突然多了个人也不觉得奇怪,多半是个傻丫头。
    见她已坐定了,韦光也懒得多作解释,这时船只刚好横了过来,船头对着岸边,连忙叫道:“姑娘小心了!”
    一掌朝船后的水面推去,掌力强劲不凡,水面立刻掀起一阵巨涛,奇怪的是他们的坐船却一动都不动。
    韦光不觉怔住了,简直无法相信。
    以他自己的估计,这一掌少说也有五百斤的劲道,再以二人的载重来计,船身纵不前进如飞,至少也该推出二三丈。
    女郎仍是含笑等待道:“我坐稳了,公子快发掌力呀!”
    韦光的脸红了一下,再次发掌朝后猛击,这次是用尽全力推出,劲道总在千斤左右,水上波涌尺许。
    呼的一声,小舟立刻像枝急箭般的朝前急驶。
    女郎欢声大叫道:“公子!您的掌力真好,这不像是腾云驾雾吗?”
    韦光这才释然地吐出一口长气,脸上现出得意色。
    可是那女郎又叫起来道:“公子!不对啊,怎么离岸越来越远了?”
    韦光闻言一惊,连忙举眼望去,果然船正飞似的朝江心驶去,想是第二次发掌时,没有注意到船头的方向。
    望着那女郎愁眉蹙额的样子,韦光只能安慰说道:“姑娘不必心急,等它再转向时,我马上再发掌……”
    女郎宽慰似的一笑,韦光也感到很兴奋,深以能保护这娇小荏弱天真的女郎为荣,虽然他们还没有交换过姓名。
    相对默然片刻,女郎突又笑道:“公子!您的掌力真是奇妙,我们的船还在走呢。”
    韦光闻言一惊,这女郎的话确然不错,他们的小船仍在破浪前进,而且速度丝毫未减。
    不但速度照旧,船行的方向也改了,此刻小舟已到江心,船首却笔直对准下游驶去,离开他的大船已是很远。
    韦光这一惊非同小可,而且对眼前所发生的事,简直不知如何应付,因为每一件事都超出了他的想像。
    起先是五成功力发掌催舟,船身竟丝毫不动!
    第二掌虽用上全力,船不应行走如此之速,即使此刻是顺流,那力量也不应维持如此之久!
    这一切都只有一个解释!
    那就是船上另有高明的人物在操纵!
    是谁呢?
    这个娇弱的女郎吗?
    他将一切的情形在脑中飞快地回忆一遍。
    从见她第一眼时开始,那时她单独无助地站在船头,一任小舟在浩渺的江心飘摇而全无惊色。
    其次是自己登舟之后,她也了无惊色。
    这女郎不是傻丫头,傻的是他自己。
    她坐在那里,两只雪白的纱袖披在船外,微微地飘拂,不正是船行如飞的最好解释吗?
    韦光用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脸色涨得通红。
    一方面是为了自己目力太差而羞愧。
    另一方面他也有着被戏弄的屈辱感。
    最主要的是他的自尊心受了损害,他的英雄感受了打击!
    过了片刻,他才粗声地道:“原来姑娘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只怪在下有目无珠!”
    女郎眨着眼道:“什么高人低人?公子!我不懂你的话!”
    韦光望着她无邪的样子,看不出她像是在说谎,然而对于发生在眼前的怪事,他又无法不相信。
    想了一下,他突然朝前一掌,掌心对准水面,劲力又提到十成,砰然一声,立刻又激起一道很高的水柱。
    这次他采取了与船行相逆的方向,照理船该后退或停止,可是这小船仅摆得一摆,仍是继续前进。
    不过韦光可小心多了,他看见那女郎的双臂在无意间朝后划了一下,这次是再无可疑的了。
    这女郎不但会武功,而且功力高出他很多。
    韦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愤然地道:“在下在登舟之际,原是激于一片义愤与愚诚,不意眼光太差,自取其辱,打扰了姑娘游兴,告辞了!”
    说完冷冷一点头,作势就待向江中跳去。
    这次女郎不再装痴扮呆了,连忙出声唤道:“喂!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韦光红着脸冷冷地道:“不劳费神,在下自己能走!”
    女郎笑道:“你登萍渡水轻功虽好,大概还不能一路踩着水回去吧?”
    韦光气呼呼地道:“在下略识水性,飞不回去,还游得回去!”
    说完又要往下跳,女郎却哈哈大笑起来。
    韦光怒道:“你把我戏弄够了,自然开心,在下无意继续供姑娘消遣,风清月明祝姑娘玩得高兴!”
    说完猛一长身,身形往后飞去,然后落向江心,这一回他存心游水回去,所以并未提气。
    等到落下来时,他不禁又是一怔。
    原来脚下并不是水,依然干干的。
    低头一看,身子依然是在舟上,大概那少女又把船赶了回来,恰到好处地凑到他的脚下。
    韦光不禁气往上冲,高声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女郎笑着吟道:“卧龙跃马男儿志,仗剑高歌英雄怀,你这位大英雄好男儿怎么做事情有始无终,救人不救彻?”
    韦光听她吟的正是自己信口制出的最后两句,不禁把脸又是一红,再者也恨她过于促狭,遂将脸一沉道:“冒昧相救之事,在下已自承孟浪,姑娘何必逼人大甚!”
    女郎微微一笑道:“我戏弄了你半天,你不恨我吗?”
    韦光高声道:“我当然恨你,但我更恨自己!”
    女郎仍是含笑道:“你既然恨我,为什么不想打我,甚至杀我?”
    韦光顿了一顿道:“这点小事我犯不着打架,更谈不上杀人。”
    女郎突然止住了笑意,换以诚恳的声音道:“公子生性正直,小女子不该如此轻戏,假若公子真为这件事生气的话,我情愿给你打几下出气。”
    韦光想不到她突然会这样说,顿了一下道:“在下方才说过,这点小事并不值得打人。”
    女郎仍是诚恳地道:“不!公子还是打我几下吧,我不想让你恨我。”
    韦光倒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得道:“我不恨姑娘了,行不行?”
    女郎正色道:“那你也不生气了?”
    韦光道:“不生气了!”
    女郎突转笑颜道:“公于既不恨我,也不对我生气,那就不要走了,我一个人玩实在无聊,你陪我玩玩好吗?”
    韦光被她一笑,天大的怒气也发不出来,只得道:“家母及舍妹还在后面船上……”
    女郎笑道:“不要紧,他们的大船泊着不走,公子随时可以赶回。”
    韦光道:“只怕她们找不到我会着急。”
    女郎大笑道:“公子这么大的人了,还怕丢了不成?我难得遇上个投机的人,你就陪我聊聊天吧,等一下我送你回去。”
    韦光还在沉吟,女郎已撅着嘴道:“莫非是公子还在生我的气,不愿意理我?”
    韦光遇到这么一个刁蛮的女孩子,也实在是没办法,再者这白衣女郎也似乎有一种吸引他的力量。
    想了一下他才道:“也罢,我就陪姑娘谈天吧!”
    女郎高兴得直笑道:“公子,你真好!刚才对不起的地方,我向你道歉。”
    说完果真盈盈作了一个万福。
    韦光连忙还了一礼道:“姑娘别客气了,其实只怪在下阅历太差,就凭姑娘一人独驾扁舟,放舟中流,想来也应非凡人。”
    女郎盈盈一笑道:“公子一定把我当做个任性胡闹的野丫头。”
    韦光脸上一红道:“哪里?姑娘只是天真不失童心而已。”
    女郎浅浅一笑道:“其实我从不跟人开玩笑,今天还是第一次,本来我亦无相戏之意,及至听见公子长吟赋诗,又追到我的船上。”
    韦光哈哈一笑道:“姑娘将我当做一个轻薄少年了。”
    女郎点头道:“不错!初时我的确以为公子是个挟技自负的假薄浪子,及至公子发急负气离去,我才知道看错了人。”
    韦光心中有些得意,忍不住问道:“现在姑娘对我作何看法?”
    女郎瞥了他一眼,脸上突现红晕,低声道:“也许交浅言深,现在我觉得公子是个守义不阿的古道君子,所以才腼颜相留,希望能多认识一点。”
    韦光被她说得很不好意思,连忙道:“姑娘太谬赞了,韦某太不敢当!”
    女郎将脸一正道:“公子姓韦?”
    韦光道:“是的,在下韦光,家父韦明远。”
    女郎动容道:“原来是韦大侠的公子,武林世家,侠义门风!”
    韦光谦道:“不敢当,姑娘又客气了。”
    女郎盯着他望了半天道:“江湖上传言韦大侠的公子乃神骑旅首领,叱咤风云,不可一世,想不到会如此年轻!”
    韦光笑道:“姑娘错了,那是家兄纪湄。”
    女郎诧道:“韦大侠有两个儿子?”
    韦光微笑道:“不错!纪湄大哥是家父与五湖龙女萧湄萧姨姨所生。萧姨姨死得很早,家父后来在梵净山续娶家母,生有子女二人,就是在下与舍妹韦栅,江湖极少知悉,现在我们就是出来寻父的。”
    女郎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令尊大人一生侠行无数,技挟海内,他的事迹与情史两传不朽,寒家极为推崇。”
    韦光见人家谈到他的父亲情史,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没作声,女郎见状又笑道:“公子不必误会,我提到韦大侠与杜山主的一番生死深情,感彻心脾,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韦光讪然道:“在下并无此意,家父与杜山主之事,连家母在内俱都万分同意,杜山主死而复生,避而不见,家父天涯寻觅,至今毫无音讯,家母不放心,故而带了我们兄妹也出来寻访,顺便让我们历练一下。”
    少女奇道:“杜山主与韦大侠情坚如石,死而重生,正是一件可喜之事,为什么要避而不见呢?”
    韦光轻叹道:“姑娘有所不知,杜山主因泰山大会时,吹奏‘天魔引’,力过而死,家父十分伤悲,运枢回梵净山,原准备身殉的,谁知因故耽搁,杜山主回山后,原来仅是一时虚脱,并未身死,复苏之后,却因容颜已改,不愿再见家父。”
    少女叹道:“红颜后恐青春老,常留芳华驻人间,杜山主可算是一个真正懂得情的奇女子,后来怎样了?”
    韦光道:“家父虽然早年服过驻颜丹,自得知杜山主死讯后,相思煎熬,也告苍老起来,故闻杜山主未死,发誓天涯觅访……”
    女郎感动含泪道:“这是一桩多么美妙的感情啊,但愿他们能够重逢,白头侠侣,重照人间,天下没有比这更美的事了。”
    韦光默然片刻,才想起来道:“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女郎用手一擦珠泪道:“寒门姓白,贱字纫珠,与公子还有一点渊源。”
    韦光一怔道:“莫非今尊与家父有旧?”
    白纫珠摇头道:“不是!家曾祖与韦大侠的师租天龙子,还有一位捻花上人,是方外至交,刻下两位老人家都在寒舍与家曾祖作伴。”
    韦光跳起来,高声欢叫道:“真的,白姑娘,快带我拜见一下去!”
    白纫珠摇头道:“这恐怕不容易吧,三位老人家不太愿意见外人。”
    韦光忙道:“没有问题!除了令曾祖白老公公不太熟外,捻花上人是我环姑姑的师祖,对于我这小辈,他们应该不会拒绝的。”
    白纫珠偏着头道:“也好!姑且试试看。”
    韦光高兴得一揖道:“谢谢你,白姑娘!请问姑娘芳龄?”
    白纫珠扁着嘴道:“我今年十七岁。”
    韦光初是一怔,继而会过意来,笑道:“既是我们有着这份渊源,我痴长一岁,托大叫你一声妹妹吧。”
    日纫珠嫣然一笑,鼓动双袖,轻舟如飞飘去。
    轻舟越过了停泊的大船,船舱中烛光莹然,朱兰与韦栅正在焦急地企望,不知道韦光上哪儿去了。
    韦光正想出声招呼,然而白纫珠却毫无停意,一晃就过去了,韦光空自着急,白纫珠微笑道:“韦哥哥,你可是有点不放心?”
    韦光略有不乐地道:“她们已经看见我,至少你该让我打个招呼。”
    白纫珠笑着道:“你别着急,我早就替你招呼过了。”
    韦光不信地道:“我怎么没看见?”
    白纫珠笑着不语,舟行依旧,然而韦光的耳中却依稀听见有人用极清楚而又极轻微的声音叫道:“韦哥哥!”
    韦光正在发愁,闻言忙应道:“珠妹!什么事?”
    白纫珠笑道:“我口都没开,你怎么知道我叫你?”
    韦光心头一动,恍然悟道:“原来你是用这个方法通知我母亲的,这种功夫真妙,我记得环姑姑也会,叫什么‘梵音心唱’。”
    白纫珠笑道:“‘梵音心唱’是佛门神功,也是捻花上人的独门禅学,我还没有这么好的福缘,蒙他青睐传授。”
    韦光道:“那你用的是什么功夫?”
    白纫珠道:“这是我曾祖父独创的‘凤吟传音’,我功力不够,只能送到两三里,若是太公他们,千里之外,谈笑自若。”
    韦光摇头道:“千里传音,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白纫珠正颜道:“你别不信,有一次,我太公与天龙子下棋,天龙子在巫山顶上,太公坐在家中,捻花上人在大巴山。”
    韦光不解道:“下棋要三个人干吗?”
    白纫珠道:“太公与天龙子口授棋路,捻花上人负责为两方布子,三地相距不下千里,他们居然连下了三盘,一子不错。”
    韦光摇头叹息道:“隔坪对局还听过,千里传着则连想都不敢想了。”
    白纫珠笑笑不答,片刻忽然道:“令尊技称天下第一,令兄也呼叱一世,怎么你……”
    韦光脸上一红道:“我大概是西出长安不见家(佳)吧!”
    白纫珠微笑道:“比诸江湖有余,放之尊府则不敢恭维!”
    韦光惭愧地道:“家父遍历江湖,仇牵冤结,弄得心灰意懒,所以禁止我们习武,这点功夫还是家母教的。”
    白纫珠摇头道:“没道理,武学世家中怎可有庸俗子弟?韦伯伯太想不开了,习技用以强身有何不可?譬若寒门……”
    韦光苦笑道:“我家跟你们家不同,只要姓上这个韦字,就有说不完的麻烦,所以家父的用心不谓不苦。”
    白纫珠道:“那更该把功夫学好,免得遇上强敌时,措手无及。”
    韦光道:“还有一点是家父无暇传授,这些年来他从未休息过,我大哥的功夫是在外面另有遇合的。”
    白纫珠道:“我知道!一部紫府秘籍,也不见得怎么样,我教你一个办法,等一下见到老人家时,你求求我太公。”
    韦光奇道:“我要求也该求天龙子祖师才是正理。”
    白纫珠道:“天龙子是个最疏谈的人,求他没用的,捻花上人只收出家人,更不必求他,太公也不管事了。”
    韦光道:“白太公既不理事,求之何益?”
    白纫珠急得咬牙道:“你真笨!太公自己不管事,我父亲可以收你做弟子,只要太公一点头,包你不在令兄之下,只是……”
    韦光傻傻地道:“只是什么?”
    白纫珠将脸一红道:“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韦光莫名其所以然,等了一下才道:“一切看机缘吧,我不愿凡事强求。”
    白纫珠脸色一变道:“难道你不想上进,永远守着这一点窝囊本事?”
    韦光苦笑一下道:“绝艺谁人不想,不过做人应守本分,凡事不起贪念,我现在这点功夫也许不在你眼中,然而放之世上,有多少还求之不可得呢!”
    他说时脸上呈现着一种谦冲恬淡的表情,这种气质不仅他的异母兄长韦纪湄比不上,连韦明远都比不上。
    白纫珠忽然感动,尊敬地道:“韦哥哥!我实在不够了解你。”
    韦光轻轻一笑道:“我们相见才多久,连我母亲从小将我抚育长大,她也说不了解我,甚至于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白纫珠轻轻地道:“希望将来我能懂得你多一点。”
    说完这话,她自己的脸先红了。
    韦光也觉得心中一荡,这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禀承着他父亲所有优秀的遗传,出生在梵净山绮红丛中。
    然而今天他还是第一次接受到一个女孩子微妙的情意。
    轻舟滑进一条小汉,再滑进一片浅港,在一个渡头上停住了,白纫珠首先跳下船道:
    “到了。”
    韦光就着月色放眼望去,不禁出声赞道:“好地方,这简直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土!”
    白纫珠微笑道:“这儿有个最俗气的名字白家屯。不过是些桑麻田圃,没有一株桃花,更不配说是仙土。”
    韦光笑道:“远山含秀,近树毓翠,这亭阁园池,哪一点不是仙家风味?人杰地灵,难怪会生出你这么玲珑缥绡的绰约仙子!”
    白纫珠娇羞地道:“韦哥哥!我知道你老实,原来你也是一肚子坏水。”
    韦光笑着道:“我说的是真话,坏不坏只有天知道。”
    白纫珠红着脸,低头在前领路,进入一所大庄院。
    虽是平房,建设得十分典雅,足见主人心胸不俗。
    白纫珠望见一间屋窗上烛光莹然,低声向后面道:“爸爸还没睡,我们吓吓他去。”
    韦光方觉不妥,白纫珠已经轻手蹑脚地过去,韦光第一次上门,又值夜深,当然不能出声叫喊,只得由着她。
    不过他自己的身形却留住未动。
    白纫珠才挨近窗口,里面已有一个洪亮的声音笑道:“野丫头,在江上疯够了,又想来捣鬼!”
    白纫珠娇笑着跳脚道:“爸爸!还有客人呢,您又乱骂人。”
    窗子推开了,露出一张秀逸的中年人脸庞,峨冠儒服,相貌堂皇,微笑着对白纫珠道:
    “淘气鬼!半夜三更,还带什么客人回来?”
    乃至发现韦光时,脸色不禁一变,似乎没想到女儿民夜带回的客人,会是一个少年男子!
    韦光立刻上前一躬道:“晚学弟子韦光参见白前辈。”
    那中年人微一点头,深湛的眼光仍是盯着他望。
    韦光被看得很窘,不安地站着。
    白纫珠在旁急迫:“爸爸!您是怎么啦?也不请人进去坐一下。”
    中年人仍无表示,却瞪了白纫珠一眼。
    白纫珠急得再道:“这是方今第一奇人太阳神韦大侠的次公子。”
    中年人这才色雾道:“原来是韦世兄!请进,请进!”
    韦光又是一躬道:“晚辈夤夜造访,殊为失礼,今夜不敢打扰,等明日再来吧。”
    说着立刻转身,原来他看出这中年人对他好像颇为怀疑,少年人傲气上冲,所以就想告辞离去。
    白纫珠急得叫道:“韦哥哥!你怎么走了呢,不是说过要去见天龙老爷子的吗?”
    接着又对中年人叫道:“爸爸!你把韦哥哥气跑了,我可跟你没完。”
    韦光还没有举步,突地眼前人影一闪,那中年人已经站在前面,身法快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韦光正在发征,那中年人已笑道:“佳客辱临!怎么就要走呢?请!请!”
    说着伸手一拦,韦光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劲力将他吸住了,身不由己地被他带进屋里。
    中年人先将他让在一张檀木太师椅上,然后才笑道:“在下白啸夫,虽未见过令尊却是心仪良久,难得世兄前来,方才多有失礼,尚祈不必介怀!”
    韦光见人家态度转为很客气,倒是不能再发作,只得在椅上站了起来,重新作了一礼道:“小侄随家母路过此地,得遇令爱,因问知天龙祖师驻驿华府,一时仰慕至极,才冒昧晋谒!”
    白纫珠委屈地一扁嘴道:“爸爸也是的,难道我还会把不三不四的人带回家来?”
    白啸夫被她说得脸上一红,笑骂道:“都是你这鬼丫头,早又不说明,害得我在韦世兄跟前失礼,现在还好意思来怪我?”
    白纫珠嘟着嘴道:“我才到窗子口,你就出来了,人家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总不成要我一进门就大声地嚷起来。”
    白啸夫被她说得闭口无言,只得笑骂道:“丫头越来越没规矩,看样子要老子向你赔罪才好!”
    白纫珠得意地一掀嘴角笑道:“您做长辈的应该知错认错,才可以给我们做个榜样!”
    白啸夫笑着道:“好了!姑奶奶,爸爸错了,向你道歉!这该行了?”
    白纫珠咭咭地掩嘴直笑,韦光看他们父女笑谑亲热的情形,想起自己的父亲,不禁感触万端,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白啸夫闻声微异道:“在下家教不严,致使小女全无一点规矩,惹世兄笑话了!”
    韦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解释道:“哪里,哪里!前辈这等亲子笑谚,正是天伦无上乐趣,晚辈不过是触景生情,感怀身世而已。”
    言下颇为黯然,白纫珠奇道:“韦哥哥!莫非韦大伯对你很凶?”
    韦光苦笑道:“家父对我们从未疾言厉色过,只是我长到这么大以来,难得有几天与家父相聚在一起。”
    白纫珠见他的神色不愉,连忙把笑颜收起。
    白啸夫轻叹一声道:“其实也很难怪得令尊,韦大侠行侠人间,以天下为己任,为武林张正义,席不暇暖,这正是令尊叫人尊敬处。”
    韦光连忙起立道:“多谢前辈!晚辈代家父敬谢谬赞。”
    白啸夫摆手道:“坐下!坐下!我们家散漫惯了,不拘这些礼数。”
    韦光又觉得一股暗劲送来,将他推回椅子上,力道十分自然,不禁对他深厚的功力十分钦折。
    白啸夫回头对白纫珠道:“你看看人家韦世兄多有教养,哪像你野人似的?”
    白纫珠站起来,庄容敛在道:“是的,父亲大人!女儿以后一定改过迁善。”
    白啸夫初是一怔,后来才知她是故意做作,不禁大笑道:“淘气,淘气!鬼丫头,你是存心在呕我!”
    白纫珠也笑道:“人家学规矩了,您又不满意,做你的女儿真难!”
    父女二人相与大笑起来。
    韦光也陪着笑了,笑声中他似乎分沾到一丝家庭的温暖,虽然他曾在朱兰的爱中长大。
    但光是一个母亲的慈爱,对孩子是不够的,尤其是男孩子。
    笑溶化了韦光的拘谨,使他能够与白啸夫从容地交谈着。
    在一段愉悦的谈话中,白啸夫发现这俊美的男孩子实在是一块璞玉,那是指武功而言。
    在文才上,韦光似乎并不比他数十年的研读差多少。
    在谈话的过程中,白纫珠始终是静静地听着,既不淘气,也很少插嘴,红红的脸上浮着笑。
    她变得温驯,柔和,仿佛已经成长了。
    白啸夫偶而注意到她的转变时,心中不禁涌起一种落寞、凄凉的感觉,他已经失去这个娇小可人的女儿了。
    这是只有一个细心的父亲才能体验到的心情。
    谈了很久,茶换了三四道,韦光才想起道:“晚辈此来本为晋谒天龙祖师的,能否请前辈先容一下?”
    白啸夫微笑道:“这差使只有珠丫头能够做到,老人这有虔修的静室,我们轻易不准入内,只有她还可以自由出人。”
    白纫珠立刻站起来兴奋地道:“走吧!现在就去,韦哥哥既是天龙老爷子的门下后辈,相信他一定会接见的,不用通报了。”
    白啸夫一看天色道:“他们大概还有一刻工夫才出来呢。不妨等一下。”
    白纫珠道:“还是现在去吧!韦哥哥为了表示心虔,应该先等一下。”
    白啸夫人笑道:“丫头!你鬼心眼真多,仔细天龙老爷子给你一顿板子,他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你别在他跟前耍滑头!”
    白纫珠将眼一翻道:“我不怕!有太公在,他不敢打我的。”
    白啸夫大笑道:“去吧!去吧!恐怕你还要给韦哥哥面授机宜呢。只希望你多疼爸爸一点,别给我添许多麻烦就是了。”
    白纫珠粉脸一红,樱唇欲启又闭,到底没说什么。
    白啸夫哈哈大笑地走了。
    韦光也有知觉,脸红红地站了起来,跟在白纫珠后面,向内院走去,心情显得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在所有人中,就仅是环姑姑(萧环)见过师祖。
    他将是第二个有这份荣耀的人。
    他的父亲和杜山主,都曾经为了寻访祖师而空途跋涉,他却在无意中得到这份难得的机缘。
    穿过一片幽密的竹林,又到了另外的一所庭院。
    这儿的建筑很简朴,却又显得很庄严,参天的古松,稀疏地矗立着,松下有花鹿酣卧,见人不惊。
    竹篱上爬满了藤萝,那细小的花在夜间都闭上了,但是到天明时,它一定是在晨曦中与露珠辉映。
    篱旁有一片残塘,青蒲绿苇,红苕紫汀。
    塘中有一对悠然缩颈小息的白鹤。
    这情境够诗意的,也够宁静的,虽然是在残月的光辉下,这儿仍隐隐地透着一种或仙或佛的神秘气氛。
    白纫珠一望那篱后深闭的洞门道:“我们是来得早一点,那门还没开呢,否则一清早,二位老人家一定要出来迎日练气。”
    韦光轻轻地道:“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一下吧。”
    白纫珠道:“枯等无聊,我们随便谈谈好了。”
    韦光摇头道:“不妥!三位老人家都在静修,我们别扰乱了他们。”
    白纫珠格格浅笑道:“练神的境界贵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动,霹雳及于身而目不瞬,以三位老人家的修为,哪里还在乎人家扰闹?”
    韦光道:“也许对老人家并无影响,但总是不太尊敬。”
    白纫珠笑道:“你可是心中觉得有点怕?”
    韦光点头道:“这不是怕,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白纫珠大笑道:“韦哥哥,若是你用这种呆头呆脑的态度去见天龙老爷子,我保你会挨一顿好教训,他们最随和了。”
    韦光未曾作声,白纫珠又得意地道:“我太公是随和惯了,天龙老爷子更是滑稽透顶,有时还跟我捉迷藏呢,至于那捻花上人,是个修野狐禅的假和尚。”
    韦光固执地摇头道:“敬生于心,心本于性,我学不来你的样子。”
    白纫珠气得一跺脚道:“你真笨,放活泼一点不行吗?”
    韦光仍不改恭敬之态,白纫珠只好撅着嘴干生气。过了一会儿,她忽地眼珠一转,笑着问道:“韦哥哥,你看我爸爸怎么样?”
    韦光笑着道:“功力出神入化,为我生平所仅见。”
    白纫珠急道:“我不是问武功,我是说他给你的印象如何?”
    韦光庄容道:“慈祥俏梯,对之如沐春风。”
    白纫珠笑道:“那你是不讨厌跟他在一起了?”
    韦光道:“我是晚辈,怎么敢说讨厌二字,只怕没有那么好的福缘,而且白老伯学识渊博,恐怕不会喜欢我这样的笨人。”
    白纫珠摇头道:“不!爸爸很看重你呢。”
    韦光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白纫珠道:“他对其他人从未谈过那么多的话,也从来没有那样高兴过。”
    韦光问道:“你们这儿还有些什么人来往?”
    白纫珠顿了一顿才道:“屯外柳家庄的柳氏兄弟,他们与我们都是邻居,又是世交,爸爸偶尔也传过他们一点功夫,可是从未假以辞色。”
    韦光想了一下道:“也许因为我是外来生客的关系。”
    白纫珠摇头道:“不!爸爸一向不喜欢他们,所以只收他们做记名弟子。”
    韦光奇道:“老伯为什么不喜欢他们呢?”
    白纫珠轻轻一哼道:“因为我讨厌他们,爸爸也跟着讨厌他们了。”
    韦光再问道:“你又为什么讨厌他们呢?”
    白纫珠一顿脚道:“讨厌就讨厌,为什么又非要理由不可呢?”
    韦光摇头道:“没道理,哪里有这种事呢?”
    白纫珠气道:“就有这种事,你真笨,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们呢?”
    韦光怔了一下,忽又笑道:“那么老伯对我客气完全是拜你之赐了?”
    白纫珠的脸上飞起一阵红晕,低声道:“你原来是装傻?”
    韦光却有点糊涂,他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却哪里能体验到女孩子微妙的心情呢?时间在静默中又过去了片刻,白纫珠一看天色,已是曙光微现,那钩斜月更淡了,连忙对韦光道:“你准备一下,老人家快出来了。”
    韦光立刻正容肃貌,而且还整了一下衣衫。
    白纫珠再叮嘱道:“记住!要大方自然,别拘束,更别忘了求我太公……”
    话没有说完,忽然身子拔高了五六尺,白纫珠一面呀然惊呼,一面在空中手舞足蹈。
    原来她脑后长长的秀发,突然被人抓了起来,将她凌空的吊住,那人正好坐在她头顶的树枝上。
    韦光也是一惊,连忙朝上看时,只见抓白纫珠的是个道装老人,朱颜鹤发,道貌岸然,身披青色道袍。
    在他身旁还坐着两人,一个是脸若冠玉的儒服老人,一个是身披僧袍,头留长发的长脸老者,手上拈着一枝绿梅。
    韦光心中一动,知道抓白纫珠的一定就是他的祖师天龙子,另两个则是捻花上人与白太公了。
    略作盘算后,他立刻跪下虔诚地道:“曾徒孙儿韦光叩见祖师爷。”
    白纫珠朝上一望,立刻笑叫道:“老爷子!快放我下去,您还有后辈在这儿呢!怎么也老设正经,留神我等会儿拔您的胡子!”
    天龙子呵呵大笑道:“鬼丫头,专门调皮捣蛋,自己使坏不说,还想带领着别人闹鬼,今天非吊你一天不可!”
    白纫珠急得向儒服老人叫道:“太公!您怎么眼看着曾孙女儿受人欺侮?”
    白太公微微笑道:“女生外向!我灰透心了,今天绝不替你求饶!”
    白纫珠虽在空中,也不禁脸上一红,知道方才与韦光的谈话,早被三个老人听见,只不知他们何时出来的。
    天龙子吊得她并不痛,只是手脚无处使力,空自乱舞一场,没有一点办法,只得又向捻花上人求道:“上人!您行行好帮个忙吧!”
    捻花上人笑着摇头道:“假和尚纵然有心,只因参的野狐禅,道行不足。”
    白纫珠知道刚才讲他的话,也被他听见了,干脆睹气闭眼不再相求,听任身子在空中摇晃着。
    韦光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因此看不见她的窘相。
    天龙子吊了她一阵,才开口微笑道:“丫头!你以后还调皮不?”
    白纫珠睁开双目,连忙道:“不敢了!老爷子!”
    天龙子笑着向上一提,将她拉上树枝,白纫珠脱了羁绊,坐在天龙子身畔,望着韦光道:“老爷子,那儿还趴着一个磕头虫呢!您叫他起来吧。”
    天龙子微笑道:“多跪一会你就心痛了?”
    白纫珠满脸绯红,娇羞万状,急啐道:“这也像个长辈说的话?我真不好骂您!”
    天龙子笑道:“骂什么?狗嘴里不长象牙是不是?”
    白纫珠笑道:“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我没说嫌您的牙长!”
    白太公与捻花上人都大笑了起来,白太公带笑道:“骂得好,骂得好,你这叫咎由自取,当着小孩子的面,无行无状,也该受此一骂。”
    天龙子也笑道:“老白,你还是疼她的,方才吊了她一下,你口中不说,心里却恨透了我,所以才帮着小辈们气我。”
    白纫珠轻盈地一扭身,移过去扶着白太公的肩头道:“太公当然是疼我的,我们是一家人嘛!”
    白太公笑着道:“丫头别灌米汤了,太公疼你已经不值钱了,现在你的心中,大概也不稀罕太公来疼了!”
    白纫珠羞红着脸,连连捶他的背道:“太公!您也胡说?”
    白太公一面笑,一面对天龙子道:“叫他起来吧!再跪下去我这几根老骨头都要拆散了。”
    白纫珠捶得更厉害,天龙子已笑着道:“起来吧!有人要为你弑祖了!”
    韦光在地上恭敬地起立,又准备向白太公与捻花上人跪叩,天龙子举手一拂,含着笑容道:“别再做叩头虫了,方才就算是一礼三行,所以要你多跪一会儿,你心里不觉得委屈吧?”
    韦光惶恐地道:“孙儿怎敢……”
    天龙子仔细地端详他一下,微笑道:“嗯!不错!英透眉宇,精蕴六魄,比你老子还强一点。”
    韦光微怔地道:“祖师爷见过我父亲了?”
    天龙子等道:“当然!只是他没有看见而已。”
    韦光庄敬地道:“父亲对祖师父孺慕已极……”
    天龙子微笑道:“我与你父亲缘止于此,他无须见到我。”
    韦光立刻又问道:“祖师爷有何训示要孙儿代谕父亲的?”
    天龙子摇头道:“没有!他的作为还令我满意,江湖上大概还需要他去应一次劫,以后就叫他跟杜素琼好好修真吧!”
    韦光脸色一动,心知祖师爷有预知休咎之能,然而听口气好似韦明远不会有凶险,所以也不敢再问。
    天龙子又对白太公道:“老白!你看如何?”
    白太公微微一笑道:“你都说好了,我还有什么意见呢?只怪啸夫没有儿子,便宜你们了,不过孩子实在是不错。”
    白纫珠听到这儿,忽地脸上一红,什么都没有说,轻轻地飘身下树,躲在树后,对韦光直比手势。
    韦光却不敢看她,因此没有领会。
    白纫珠心中大急,几乎要出声招呼了。
    白大公在树上微笑道:“丫头!别着急,太公不要他叩头,答应过的事情还会赖皮吗?
    一切都遂了你的心了。”
    白纫珠的脸红得如此刻天边的朝霞,一扭身正想跑。
    白太公笑着叫道:“丫头,别跑!有事情要你做呢!”
    白纫珠一面跑一面叫道:“我知道!叫爸爸去。”
    天龙子哈哈大笑道:“这孩子学会我的未卜先知了。”
    白太公微微一笑道:“你别老拿那点本事显摆,近来我忽然有点预感,好像我们的如意算盘打得不太灵呢。”
    天龙子一怔道:“胡说八道!你也有神通了?”
    白太公尚未答话,捻花上人已正容道:“我也仿佛有点感觉,只怕我们无法静得了,好在这是以后的事,我们不必庸人自扰。”
    天龙子不信地道:“哪有这种事?”
    白太公道:“有我们这三个老不死,焉知没有别人,不过这只是心灵上偶尔一阵波动,暂且不必理它,先谈目前的事吧。”
    天龙子略一沉思才对韦光道:“小子!你知道我们说些什么吗?”
    韦光诚恳地道:“孙儿略有所知,珠妹已经预示过,只是孙儿自惭愚劣,怕不够资格列入白老伯的门墙。”
    天龙子微笑道:“小子悟性很好。早在三天以前,我们已经预测到你会来,我也跟白太公商量好了,你的福缘不坏。”
    韦光心中一阵惊喜,立刻对白太公跪下道:“多谢太公。”
    正要叩下头去,白太公已伸手拦住道:“白家功夫向不外传,但是寒门宗脉只能到珠儿为止,不得不想到你。小子!你懂得没有?”
    韦光道:“孙儿懂!不过这事情要待……”
    白太公轻轻一叹道:“你母亲今天会到,那时你祖师自会传谕作主,问题是你自己愿不愿意,这可不能勉强的。”
    韦光庄重地道:“孙儿誓必终身善待珠妹。”
    白太公宽慰地一笑道:“能这样就好了!”
    天龙子又庄重地道:“太公所以要这样做,并不是怕他的技艺绝传,实际上还有一件重大的责任与你来担负,并不仅要你做白家的女婿就够了。”
    韦光一怔,惶恐地道:“什么责任,孙儿可以先知道一点吗?”
    天龙子微叹道:“这事情我们也无法先期预知,大概可以臆测到武林中会有一次大劫,需要你去消弭。”
    韦光坚定地道:“孙儿一定尽力而为之!”
    白太公与天龙子对望一眼,两个老人都流露出欣慰的笑容,他们从这个年轻人的气度中,看出他的决心与诚意。
    白太公慈蔼地道:“孩子!但愿你不负所望,将来的一切都交给你了,我们三个人约好了要作东海之游,就是为了等你才耽误至今,现在可以放心邀游去了,一会儿啸夫来了,你告诉他一声,我们先去了。”
    说时三人相继离树下地,韦光不禁有点孺慕地道:“太公与祖师爷不能多留一下吗?”
    白太公微笑道:“饮啄注定事,会晤前生缘,不再为你们耽误了。”
    韦光还想说话,突觉神智一阵迷糊,等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前面白啸夫的书室里了。
    不但白啸夫与白纫珠在他身旁,连朱兰与韦珊也在那儿,每个人都笑吟吟地望着他。
    韦光首先惊诧地道:“娘!妹妹!你们来多久了?”
    朱兰轻轻一笑道:“来了半天了,连亲家都攀好了。痴儿,你真有福气,找到这么一个玉人美侣,更得到那么好的机缘!”
    白纫珠羞红着脸,躲在白啸夫的后面,却用含情脉脉的眼光望着他,韦珊也笑嘻嘻地望着他。
    韦光这才想到自太公与天龙子等一定将所有的事情都留有预示了,心中又喜又担忧,呆呆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欢喜的是初见白纫珠时,心中对她即有一种异样的情悸,现在如愿以偿,常得玉人为伴。
    担忧的是白太公等最后留他的责任,一定是相当的艰巨,虽然可以习得一身超凡的武功,尚不知是否能胜任。
    朱兰笑着催促他道:“痴儿!还发什么呆,快拜见岳父大人呀!”
    韦光如梦初醒,立刻跪下道:“叩见岳父大人。”
    白啸夫含笑不动,受了他三拜之礼后,才含笑扶起道:“珠儿属意于你,太公也看上了你,我这个做岳父的还有什么话说?只是我仅此一女,日后白家宗嗣……”
    朱兰立刻道:“亲翁放心好了,韦家只要多一个孙子,就是白家的。”
    白啸夫欣慰地笑道:“谢谢夫人!白门得托福荫,不使宗嗣斩绝,则白氏列祖列宗,都会感激夫人的,再者小女愚劣不堪,也盼多于管教!”
    朱兰笑道:“亲翁太客气了,令爱仙露明珠,犬子实在高攀了,倒是犬子,还要请亲翁费心教导,因为拙夫不常在家,妾身那点功夫,实在不足以入方家之眼。”
    白晓夫笑道:“夫人无须太谦,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而且这点功夫,不传令郎,也别无人可授,何况尚有祖上谕令!”
    大家客气一阵后,言笑甚欢,家人早已设好筵席,相与邀饮,己成一家人,感情自是更融洽了。
    酒过数巡后,突有从人来报道:“柳家两位少爷来了!”
    白纫珠眉头一级道:“两个讨厌鬼,又来做什么?”
    白啸夫低声叱道:“珠儿!不许失礼,你现在是韦家的媳妇了,怎么还是这个淘气样子,也不怕韦夫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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