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十章寄望殷殷
    众人正谈笑间,门外已施施然进来两个年轻人,二人一进来,立刻作礼恭称老师,然后那稍高的一人道:“弟子们看见港中停着船舶,不知老师这儿来了什么贵宾,故而前来拜谒一下,老师好!师妹好!”
    白啸夫微笑道:“二位贤侄不必客气,我不过偶尔与贤侄切磋一下武功而已,绝不敢做贤侄们的师长!”
    另一稍矮的青年立刻道:“老师不必这么说,一技之授,永生如师……”
    白啸夫用手势打断他的话头道:“哪里!哪里!贤侄家传武学,并不逊于寒门,只是令尊太客气了,一定要寄在我名下,其实我也教不了多少!”
    年长的一人道:“寄名即是弟子,老师不需太谦,这几位贵客是……”
    白啸夫用手一比道:“这位是方今武林泰斗‘太阳神’韦大侠的夫人,那二位是韦大侠的二公子与千金。贤侄们可以多请教一下!”
    两个年轻人俱都一怔,对朱兰行过礼后,立刻打量着韦光与韦珊,尤其是对韦光特别注意。
    韦光很客气地抱拳招呼,年长的才自我介绍道:“柳树与舍弟柳林参见韦夫人和公子小姐。”
    白啸夫招呼着他们坐下,这是一张大圆桌,二人故意坐到白纫珠的对面,以席次论那地方是最小,却可以正面看着白纫珠。
    白纫珠见他们兄弟俩的眼睛不停地盯着她,内心之中十分恼怒,在平时她早已拂袖而退了,可是今天……
    白啸夫看出其中尴尬,乃微微一笑道:“二位贤侄是否觉得我今天有点异常?”
    柳树连忙道:“正是!弟子觉得老师特别高兴,想必是能接到韦夫人这等贵宾,韦大侠名冠四海,武林人莫不以一识为幸!”
    朱兰谦逊了一句,白啸夫又道:“接待到韦夫人固然可喜,但是我今天最高兴的一件事是收了个好门生,使得白家的技艺不至绝传。”
    柳树与柳林一齐色变道:“是哪一位?”
    白啸夫用手指着韦光道:“就是这位韦世兄。”
    柳树脸色乍变地道:“老师!您的绝技不是不传外人的吗?”
    白啸夫微笑道:“不错!因此我只好高攀,将纫珠许配给韦公子,女婿谊属半子,当然不能再算外人了。”
    白纫珠脸上虽红,双眸却隐含笑意,显见得她对这门亲事是心甘情愿的。
    柳氏兄弟注意到白纫珠高兴的神色,脸容又自变了一下,柳林似欲有言,最后还是闭口不语。
    柳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道:“白老伯如此大喜事,是该值得高兴的,小侄敬贺一杯!”
    他已经改了称呼,白啸夫毫不介意地受了一杯。
    柳树扭转身子又道:“小弟也应该贺韦兄一杯!”
    韦光站起来道:“不敢当!不敢当!”
    柳树含着诡测的笑容,一面举杯邀饮,一面却神异地拂出一指,直取韦光的胸前要穴。
    韦光一则没有防备,二则他那一指攻得异常巧妙,根本无法趋避,胸门敞开,被他点个正着。
    举座都不禁为之哗然,大惊失色!
    韦光的身子颤了一下,坐回到椅子上,眉头紧皱,好似颇为疼痛,不过却没有受伤的样子。
    相反的是柳树,居然痛得啊呀叫了一声,而且在座的人,大家也都听见一声极为清脆的骨折声。
    这意味着柳树的手指点上了韦光的穴道,却被他身上反弹的劲力折断了指骨,所以才痛得叫出了声。
    白纫珠最是关心,首先跳到韦光身旁急道:“韦哥哥,你怎么样子,可曾受伤?”
    韦光运气一试,脸上微红摇头道:“没有!大概是柳兄手下留了情!”
    白纫珠见他果然不像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了心,可是又见他被点之处,衣衫尽破,又不禁大惑不解!
    照情形看来,柳树指下定是用了全力,因为此人心胸最是狭窄狠毒,绝不会有如此好心肠!
    然而以韦光的功力来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受指不伤的,一时想不透道理,只得哼了一声。
    白啸夫这时已沉下脸色道:“柳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树强忍住指上的痛苦,咬着牙道:“老伯刚才不是叫我们多请益一下吗?小侄也认为韦家技艺冠天下,难得有此良机,岂能失之交臂?”
    白啸夫被他扣住了话,不禁愕然无话可说。
    白纫珠气往上冲,冷笑一声道:“你可试出厉害来?”
    韦光连忙道:“珠妹不可如此说,若非柳兄手下留情,我恐怕就……”
    他是本着实心说话,谁知柳树将脸一沉,怒道:“姓韦的!你功夫了得,柳某自承不如,何必还要在嘴上刻薄,断指之赐,柳某终身铭记!”
    韦光莫名其妙,不知他何以如此。
    柳树望着白纫珠与韦光相倚亲热之状,心中更是愤怒,铁青着脸对呆在一旁的柳林喝道:“弟弟,咱们何必还在这儿现世,滚吧!”
    白啸夫佛然不悦地道:“贤侄怎可如此说话?”
    柳树勉强地道:“老伯招得好女婿,又收得好徒弟,哪里还会将我们兄弟放在眼里,我们不走干什么?”
    白啸夫道:“你们从进门开始,老夫哪一点错待了?”
    柳树道:“我们兄弟投在老伯门下的用意,老伯又不是不明白,师徒相称十几年,还不如一个外来的人!”
    白啸夫知道他是在指自己将白纫珠许配给韦光的事,本来柳家的武功别成一家,并不需要自己的传授。
    柳氏兄弟的父亲一定要他们拜在名下,也是想借此联姻之意,只是白纫珠一直不喜欢他们。
    再者自己对这一双弟兄也没有多少好感,念在多年世交不好意思相拒,只得勉强收做记名弟子。
    柳家弟兄借学技之由,过来大献殷勤,弟兄二人有时还明争暗斗,想得到白啸夫与其爱女的好感。
    白纫珠就是为着躲避他们,才常常一人出游,昨夜鬼使神差带回了韦光,小妮子一厢情愿,再加上祖父的授命,而自己本人的确喜欢这小伙子,几方面一凑合,遂闪电般的结上这门亲事,想不到柳树会直接地问了出来。
    沉吟了片刻,他才慎重地道:“既是贤侄提起。老夫也只好率直答复,老夫知道二位贤侄都很喜欢纫珠,令尊也约略提过……”
    柳树连忙道:“家父曾隐约透露过,白老伯却推说师妹年纪太小……”
    白啸夫道:“令尊并未正面提示,那时纫珠的确太小。”
    柳树冷笑道:“现在师妹大了,老伯却将她许配外人白啸夫觉得他处处咄咄逼人,不禁微怒道:“儿女们的亲事,总该由她本人来决定,韦贤任是纫珠自己选定的,只能说是与二位贤侄缘分不够!”
    柳树变色道:“老怕只说看不起我们罢了,何必推在师妹身上,小侄从未听说过由女儿自行择婚的!”
    白啸夫怒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女儿,终身大事有关她毕生幸福,纵然是父母也不能强行作主,落得日后怨恨。”
    柳树冷笑连连道:“如此说来令爱若是嫁了我或兄弟,是一定不幸福了?”
    白啸夫啪的一声,拍桌怒道:“你们怎可如此无礼,我找你们父亲评理去!”
    柳树一拉柳林,双双离座冷笑道:“老伯不必烦驾!家父自然会来拜谒的!”
    说完头也不回,与柳林径自去了。
    白啸夫怒容满面,目送他们离去后,犹自呼气不止。
    韦光惶惑地道:“多是小婿不好,惹得岳父生气。”
    白啸夫收去怒容,摇头长叹道:“这怎么能怪你,贤婿!你是真的没受伤?”
    韦光摇头道:“没有啊!那一指仿佛劲道不大。”
    白啸夫不信地道:“柳家指道近佛,般若指威力相当大,柳树那小畜生行事绝不会留余地,为谨慎起见,你还是让我看一下”
    韦光面有犹豫之态,白啸夫见状察意道:“不要紧,此地俱是自己人,珠儿虽未过门,名分已定,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何必拘那些俗套?”
    韦光仍在踌躇,白纫珠已急道:“韦哥哥!你真是的,这事情可不能耽误,假若你受了暗伤,及早发现,爸爸还可以给你疗伤,再迟可就……”
    说着要上来帮他脱衣服,韦光急得连忙自己动手,他可不敢脱衣服,只是将衣服撕去了一大块。
    那一指点在乳泉穴,他皮肤洁白如姣女,肌肉却又有男人的健美,着指处有一点殷红。
    白啸夫过来用手一阵敲打,脸上泛起疑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兰急了道:“亲翁!他是否真的受了伤?”
    白啸夫不答话,却伸指朝他另一边胸上点去。
    这下子的动作更快,白纫珠只叫出:“爸爸,您……”
    白啸夫指已点实,韦光身子只动了一下,仍是直挺挺地站着,满脸都是不解的神情。
    白啸夫点后问道:“贤婿!你感觉如何?”
    韦光傻兮兮地道:“有点痛。不过还忍得住。”
    白啸夫微笑道:“看不出贤侄竟是深藏不露,我刚才用了四分劲道。”
    白纫珠急道:“爸爸!您怎么下那等重手?”
    白啸夫微笑道:“丫头,你放心。你韦哥哥已经到了气血归元的境界,我再加上两成力也伤不了他,难怪柳树会吃哑巴亏了。”
    白纫珠惊喜万分地笑叫道:“真的?韦哥哥,你真坏。怎么一直不告诉我呢?害得我白替你担了许多心,真是不应该……”
    韦光却摇头道:“气血归元,怎么可能呢?我连任督二脉都未曾打通。”
    朱兰也不信道:“亲翁也许判断错误了,小儿的功夫一直由妾身传授,实在高明不到哪里,至于气血归元,连拙夫也不过才到那程度。”
    白啸夫摇头道:“我这双眼从不会看错,方才出指相试时,隐隐有一股暗劲反弹出来。
    若非气血归元,断无此等反应。”
    白纫珠眼珠转了一下笑着道:“我知道了。”
    白啸夫望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
    白纫珠笑道:“韦哥哥刚才是被我抬到书房来的,起初大家都认为是三位老人家不愿意他跪拜送行,才点了他的睡穴,其实老人家们大有用意,必定是趁他昏睡之际,暗中给了他一番造就,所以韦哥哥才不自知本身的进境。”
    白啸夫思索了一下点头道:“这话大有道理,也只有三位老人家那等修为,才可以在短时间作成这番境界,只是移筋注功,极耗真元……”
    韦光也想通了,感激涕零地道:“老人家对我真是恩深情重,但不知他们何以要对我如此?”
    白啸夫肃然地道:“要把你这块未雕璞玉,在短时间内作成奇才,每个人至少要消耗半甲子修为,他们一定对你特别器重,才不惜牺牲。”
    韦光也庄严地道:“不错!老人家曾经预言近半年内武林中必将掀起浩劫,责成我去消弭,我正愁力有未逮……”
    白啸夫微有喜色道:“老人家这一来可省了我的事了,现在你只是招式上的欠缺,我可以在极短的时日中,培育你成一代奇才。”
    韦光感激而道:“多谢岳父大人栽培。”
    白啸夫正容道:“不必谢我,但愿你日后好自为之,真正地替天下众生造点福,不辜负三位老人家的一番苦心,我也跟着沾光了。”
    韦光慨然地道:“小婿绝不令岳父失望!”
    白啸夫兴奋地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好!好!我自己因为生性疏懒,再者也因为家门传统,不许招摇,白辜负了一身苦学,有了你这样一个传人,也算略慰平生了,我也不望你有多大成就,只要能像今尊一样,成一个万人尊崇的大侠,我就心满意足了。”
    韦光谨身受教,自是不便多言。
    倒是朱兰不过意,连忙谦谢道:“拙夫可当不起亲翁如此夸奖!”
    白啸夫哈哈大笑道:“夫人何必客气,韦大侠万家生佛,我能够结下这门亲事,沾沐余荣,捧捧亲家老爷的场,也是替自己挣面子啊。”
    众人相与大笑,从人们早送来新衣,韦光更换过后,大家重新人席畅饮,将方才不愉快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小饮已罢,白纫珠招朱兰与韦珊到后面的眷舍去休息,女人们聚在一起,总有无限缠夹,可以不必去谈它了。
    白啸夫却将韦光叫到书房里,口授身示,将祖传的各项秘技,毫不保留地全部传给这位乘龙快婿。
    时间一晃就是三天。
    这三天中,韦光几乎是日以继夜在练功夫。
    他本身的根基已经很好,天资也颖悟超人,再加上梵净山与韦家的武技惧属正统之学,习来十分迅速。
    白啸夫本人更是一代高手,良材遇大匠,韦光在这三天中所得的成就,不下于常人十数载的钻研。
    第四天一清早。
    翁婿二人在院中换手过招,白啸夫亲自喂式,让韦光在临敌交手中,将所学的东西融会贯通。
    朱兰则带着韦珊与白纫珠在一旁观看。
    韦光神定气闲,从拳掌到兵刃,一一从容挥洒,俨然名家气度,白啸夫还不时指正他姿势上的缺点。
    朱兰眼看爱子的进境,兴奋得涕泪交流。
    白纫珠喜动颜色,好容易等到他们告一段落时,立刻像小鸟一般地飞到白啸夫身畔,揽着他的颈项笑叫道:“爸爸!你偏心,原来咱们家还有这么多的好功夫你都藏着不教我,现在韦哥哥比我还强了,将来他……”
    白啸夫笑着道:“将来怕他会欺负你是不是?”
    白纫珠瞪着眼睛笑道:“是啊!他要是欺负我,我又打不过他,那该怎么办?”
    白啸夫用手一摊道:“我也没办法,现在只有希望韦哥哥不欺负你。”
    白纫珠故意鼓着嘴道:“不行!男人总是帮男人的。”
    韦光诚挚地对她道:“珠妹!你放心,单以太公与岳父对我的恩情而论,我发誓这一辈子要好好地对你,保护你不受到一点损害!”
    白纫珠无限感动,深情万种地柔声道:“韦哥哥!别这么说,我是在跟爸爸开玩笑,在我的心中对你完全是一片尊敬,我希望你比我强,将来就是你管我,骂我,甚至于打我,我也心甘情愿地接受,我很不懂事,也太任性,你千万不要对我客气。”
    韦光也是无限激动,只是喃喃地道:“谢谢你,珠妹!谢谢你,珠妹……”
    白啸夫看在眼中,内心无限欣慰,又有点感慨地道:“丫头!我做了你十几年的父亲,也没有听到这么动人的话,人家才认识你几天,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韦光十分窘迫,红着脸低头不敢作声。
    白纫珠则娇羞万状,缠着爸爸闹不依。
    朱兰微笑道:“亲翁怎么好意思吃起孩子的醋来了。”
    白啸夫推开白纫珠,哈哈大笑起来。
    朱兰也跟着大笑,白纫珠也想笑,却又不敢笑,只好一头扎到韦珊的怀中,满脸都是红云。
    她不敢去缠朱兰,虽然她一样地慈样近人,可是这未来的婆婆仿佛另有一种威严,使她不敢去冒渎。
    在一团笑声中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道:“白兄好福气,一大清早就乐享天伦,令兄弟羡煞。”
    白啸夫闻声一怔,立刻止笑,望定声音之处。
    紧接着在松林后走出三个人,后面是柳氏兄弟,前面一人年龄较白啸夫略长,神态颇为威严。
    白啸夫立刻拱手道:“柳兄折节过访,怎么也不先着人通知一声,好叫兄弟迎接,真是失礼之至,失礼之至!”
    那人微笑道:“失礼的应该是兄弟,闻得自兄新得佳婿,本该早来贺喜,无奈兄弟因事外出,昨夜返来才得知喜讯。”
    白啸夫连忙将众人一一介绍,然后指着那人道:“这就是柳家庄的庄主柳大木,是柳家贤侄的尊亲,与我不仅是近邻,也是多年的世交,一代名家。”
    韦光等母亲见过礼后,才上前作了一揖道:“小侄参见柳前辈。”
    柳大木点头为礼,然后才盯着他道:“果然是人中麟凤,比我那两个畜生强多了,难怪能使白姑娘一见钟情,更得自兄如此器重!”
    白啸夫有些尴尬地道:“儿女之事,全在缘分,而且兄弟许婚韦公子,还得到家祖的指示,兄弟不过是遵命而已!”
    柳大木神色微微一动道:“哦!太公已是陆地神仙,居然还有心情理会儿女情缘。”
    白啸夫赔笑道:“家祖见过韦公子,留谕指命,兄弟自然只好遵守。”
    柳大木微微一笑道:“犬子列白兄门墙数年,也未蒙太公一召,就是兄弟也久思一诣,俱憾无缘,韦世兄毕竟比我们幸运多了。”
    白啸夫苦笑道:“近二十年来,兄弟也未曾见过家祖一面……”
    柳大木不理他,转对韦光道:“令尊韦大侠蜚声宇内,令兄韦首领独创神骑旅,威震武林,世兄家学渊源,犬子自不量力,无怪自取其辱!”
    韦光惶恐地道:“小侄极少与父兄聚晤,更未蒙父兄教授,浅薄之学,实不能与柳见相抗拒,日前乃是无心之举……”
    柳大木冷笑回顾柳树道:“你听听,人家韦世兄只是无心之举,你就断了一根手指,若是有心,你连命都保不住了,自不量力的畜生!”
    柳树羞愧地低下头,目光中却充满狠毒之意。
    韦光惶恐地道:“柳前辈误会了,小侄不是那个意思。”
    柳大木用手一比道:“世兄不必介意,今天我是特率犬子前来请罪的。”
    韦光连忙道:“这个小侄更不敢当了。”
    柳大木微笑道:“世兄不必客气,那天幸而是犬子吃了亏,若是犬子不幸伤了世兄,不惟向兄放不过兄弟,就是韦大侠与令兄,也不会放过兄弟,韦大侠或许还可以哀之以情,令兄可惹不起,神骑旅大名扬天下……”
    韦光见他语中涉及父兄,不由微微色变道:“前辈何苦要扯上家父与家兄呢?家父早已不理世事,家兄早岁生死未卜,近日虽然传出讯息,真伪未明,小侄开罪柳兄,情愿一身担当!”
    柳大木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一种鄙夷之意,使得所有的人都为之一震。
    柳大木笑了片刻,才冷冷地道:“韦世兄壮语不减豪士家风,犬子无能,世兄管教得极是,不过兄弟也想来领教一下名震天下的韦门绝学。”
    白啸夫想不到柳大木会提出这种要求,连忙插身道:“柳见何苦跟一个小孩子过不去。”
    柳大木脸色一寒道:“我儿子手指断了,该如何说法?”
    白啸夫呐呐地道:“那天的情形是怎样的……”
    当着柳大木的面,他不好意思批评柳树的行为乖张,是以底下的话很难启口,谁知柳大木一笑道:“那天的情形犬子并未隐瞒,他的行止的确十分卑劣,不怪白兄看不起他,就是兄弟也无颜再向白见提求亲之事。”
    白啸夫摸不清他的话意,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柳大本又转为怒声道:“可是韦世兄也过分一点,他若是使用招式,打死犬子也是活该,然而他却仗着功夫,故意震断了犬子的手指!””
    白啸夫不禁一怔,知道柳大木把事情想左了,但是白大公等人代韦光洗髓易筋之事太过玄虚,说来难以取信。
    韦光却诚实地道:“柳兄试招之时,小侄根本无法抵挡,至于误伤柳兄,小弟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柳大木冷笑道:“韦世兄想到的大概是没有将犬子的手臂震断而感意外吧!”
    白啸夫见他越缠越歪,连忙解释道:“柳兄言重了,韦公子生性忠厚,绝不会是那种人。”
    柳大木冷笑道:“白兄太疼你的新娇客了,你攀上韦家这等显赫门弟,自然要处处维护他,兄弟还没把韦家人看在眼中!”
    白啸夫听得此话,心中十分不受用,想不到多年老友,居然会如此绝情,说出这种话来。
    韦光却因为他语侵到家门,不禁有点动火,上前一揖道:“前辈此刻心情过于激动,也不会听解释,但凭前辈处置吧!反正小侄震伤令郎,先有不该!”
    柳大本冷笑道:“很好!这才像韦家子弟的说话,‘太阳神’满手血腥,韦纪湄更是江湖狂徒一人,我柳某格守家规,没好意思去领教他们的高艺,但不是怕他们,今天既然惹到我头上,也不在乎他们寻仇。”
    韦光抗声怒道:“家父从未妄杀一人,至于家兄早岁行为也许不当,但在泰山会上,家父已经宣布过脱离关系了。”
    柳大木厉声道:“我不是查你们韦家的细账,只是来替犬子讨回一根指头!”
    韦光将头一抬道:“小侄敬候谕示。”
    柳大木阴沉一点头道:“犬子不堪承教,我想自己领教几手。”
    韦光豪气顿发,朗声道:“小侄候教。”
    白纫珠樱然惊呼,飘身过来急道:“韦哥哥,你怎么行呢?才学了三天。”
    韦光微微一笑,正色道:“珠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我姓韦,我不能替爸爸丢人,即使断头流血,我也要接这一场!”
    白纫珠见他说话时豪气激荡,只得默然退过一边。
    柳大木冷冷一笑道:“白姑娘!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叫你抱憾终生的,冲着你爸爸跟我的交情,我最多只要他一条胳臂!”
    韦光神色一扬道:“前辈不必手下留情,小侄既蒙赐诲,尚不致惜此微生。”
    柳大木暴喝一声道:“小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喝声中一掌猛推,劲力无俦,韦光乍一相接,立刻觉得自己实在差远了,当堂被推出四五步远,气血翻腾不已。
    白纫珠惊呼道:“柳伯伯!你怎么下这种狠手?”
    柳大木厉笑道:“我本想给他留点分寸,这小子自己不领情。”
    白纫珠突然看出他的用意,厉声高叫道:“柳伯伯!我们虽然尚未成亲,可是名分已定,你别打算我会改变主意,你要是杀了他,我今生与你结仇定了,叫你那一对宝贝儿子趁早死了心。”
    柳大木被她一言说破心念,不禁恼羞成怒,回头对着柳树与柳林瞪了一眼,厉声喝道:
    “畜生!你们听见了,女人要是横了心,天大的力量也扳不回来,别怪老子没替你们尽力。”
    柳树脸色变了一下,咬牙道:“爸爸!孩儿知道了,您看着办吧。”
    柳大木回头望着韦光,口角噙着冷笑道:“韦门技艺甲天下,原来却不堪一击。”
    韦光雄心顿发,高声大叫道:“我学的不是家传功夫,不过绝不比我的家传功夫差!前辈虽然在掌力上占先,小侄的胳臂还没断。”
    柳大木一声长笑道:“好小子,算你有种,老夫今天先卸下你一条胳臂,决不取你的性命,免得你说嘴。”
    韦光也大声道:“小侄宁可拼命,也要保住双臂。”
    柳大木长笑不已,掌影如山,向他的身上罩去,韦光一咬牙,展开刚学的千叶拳法迎上,立刻战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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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神功发生死之际
    柳大木的功力深厚,招式尤见新奇,不过因为夸口在先,所以每一攻势,都是取他的肩胛、臂弯。
    韦光得到三老转注功力,虽不如柳大木深厚,勉强尚能挡住,只是吃力异常,没有几招,即已累得满头是汗。
    幸好他只须保护住双臂不为对方所乘,所以还能支撑住,尤其是千叶拳法中守多于攻,大致还不十分吃亏。
    柳大木连攻数招,俱被韦光化解开,不禁心中有些恼火,而且他认出千叶拳法是白家的招式,乃冷笑回头道:“白兄真疼女婿,居然连祖传功夫都当做嫁妆了!”
    白啸夫脸上一红,没有作声。
    白纫珠在旁道:“柳伯伯!你也该歇了,你是个长辈,交手二十招,还没分出胜负,你不认输也算输了。”
    柳大木被她说得气往上冲,厉声叫道:“白家的千叶拳法并不是天下绝掌,这小子虽得你爸爸传授,老夫却不信真的奈何不了他。”
    说时掌法一紧,异招迭起。
    韦光但觉他的掌突然多了起来,有时仿佛觉得对方有十几双手似的,分开捉拿他身上的要穴。
    他到底临敌的机会与经验都很浅,这一来竟不知柳大木的哪一只手是实招,顿时手忙脚乱,十分狼狈。
    白纫珠急得大叫道:“韦哥哥!小心,这是观音掌,你别被幻象迷住了,只要顾住两臂就行了,他不会打你别的地方的。”
    韦光闻言心中一动,暗想怪不得有这么许多手,原来是仿效千手观音所创的掌式,这姓柳的当真不易应付c
    心中在动念头,手上却依着她的吩咐,专门注意袭向双臂的掌式,放弃其他的部位不顾。
    这一来果然减轻了不少压力,柳大木虽然使尽观音掌法,目的却在诱使他分心而取他的双臂。
    韦光避虚就实,使柳大木徒然虚招连连,却完全失去了诱敌的效果,依然无法攻到他的双臂。
    柳大木朝后冷笑一声,却是针对白纫珠而发。
    白啸夫沉声叱责白纫珠道:“丫头!你韦哥哥自己知道对付,要你多什么嘴。”
    他知道柳大木的心性,本来只想赢过一招半式,扳回儿子被折辱的颜面就够了,但若久战无功,很可能会恼羞成怒,不再顾全身份,就会使出煞手,那时这局面便难挽回了。
    果然柳大木一连攻出几招后,俱被韦光以拳化开,脸色愈加阴沉,冷笑一声,掌势突然加厉,挥拍出去。
    这一掌取的是腰下,韦光守住先前原则,根本未予理会,谁知柳大木这一次居然用了实招。
    他显然已经打出真火,拼着丢人现眼,自毁先取臂后伤人的预言,存心要这个小伙子的性命了。
    韦光骤觉劲风临体,才觉得不妙,可是这时已然不及,因为对方的掌势刁险之极,根本不容许作躲避之想。
    白啸夫暗叫一声不妙,却是来不及出手抢救。“啪!”空中一阵脆响后,一条人影捧着手飞了出来,众人俱是大吃一惊,因为这人竟是柳大木!
    韦光仍好好地站在场中,一脸愤色。
    白纫珠首先拍掌叫道:“好招式!妙极了!”
    柳大木寒着脸,阴沉地道:“白兄弟传的好招式!”
    白啸夫也颇为难地道:“柳兄!这一招不是小弟所教的。”
    原来韦光在危急之际;突地手臂向下一沉,曲财用肘尖直朝柳大木的掌上撞去,两下迎个正着。
    那声脆响就是因此而发,肘骨为人体最坚硬的部分,柳大木纵然功力深厚,以肉掌相抵,也吃了一点小亏。
    何况韦光所撞的部位十分巧妙,刚好切着他的掌背有骨之处,柳大本骤觉一阵火辣疼痛,才抽身跳开。
    原来韦光这一招的确得自祖传,不过不是韦明远所创的,这一招名叫云槌,乃是聂无双的精心绝技。
    当年韦纪湄化名战隐,领袖神骑旅时,也曾借之挫强敌于不意之间,然而习者无多,韦明远也觉得这一招很有用,学会后教给了朱兰,朱兰又教给了韦光兄妹,想不到今天又派了一次用场。
    韦光在急切之间,突然想起了这一招,虽然逼退了柳大木,心中却是愤怒的,凛然对着柳大木道:“前辈出手如此狠毒,不知是何居心?”
    白纫珠接着道:“是啊!你说过要先折断他手臂的,打不过了就阴下毒手伤人,哪里像个作长辈的样子?”
    柳大木铁青着脸怒道:“老夫与你们韦家无亲无故,不够资格作长辈,交手之前,老夫虽然扬言取你手臂,你却并不领情,怎能怪得老夫?”
    韦光怒道:“晚辈虽未接受,前辈出尔反尔,实在不够光明!”
    柳大木怒吼道:“小子!我看你狂到几时?”
    吼声中,身形暴起,掌劲有如山崩地裂,直往韦光头上罩去,韦光脸色一动,知道万无可避,只能伸手抗拒。
    “嘭!”又是一声巨震,柳大木的身子再度被弹了开去,而韦光的身前却多出一个人,这人正是白啸夫!
    原来他看出柳大本这一掌已用上全力,远非韦光所能抵挡,情急之下,只得代他接了一掌。
    柳大木立定身形,才发现是白啸夫,不觉怒声道:“白兄也要跟小弟为难了。”
    白啸夫歉声道:“柳兄与小婿只是一点误会,何必要生这么大的气?”
    柳大木指着韦光道:“今天我若不毙了这小子,誓不为人!”
    白啸夫不觉一怔道:“韦公子与小女已有白头之盟,柳兄难道要小女终身守寡不成?尚望柳兄念在小弟薄面,放过他吧!”
    柳大木怒道:“白兄是只要女婿不要朋友了!”
    白啸夫也有点生气地道:“假若今日之事完全曲在韦公子,小弟自然不便插手,可是韦公子一再容忍,柳兄未免逼人过甚!”
    柳大木脸色一变道:“白兄认为兄弟错了?”
    白啸夫点头道:“一切事均由小弟目睹,柳兄似乎是理屈一点。”
    柳大木伸脚一划,他身前的石地上立刻现了一道深痕,足见他功夫之深,然后才沉着脸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两家的交情完全作罢!”
    白啸夫一怔道:“白柳世代之交,柳兄何必这么绝情!”
    柳大木嘿嘿冷笑道:“姓白的!你说得真好听,世代之交,却还不如一个才来几天的陌路人,交上你这种朋友,算是我柳某瞎了眼睛!”
    白。夫气得脸色发白,厉声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柳兄既然不齿小弟之为人,此地也不敢贱辱尊足,贤父子请回去吧!”
    柳大木一翻眼道:“姓白的!你是在下逐客令了?”
    白啸夫凛然道:“不错,交谊已绝,柳兄再无留此必要。”
    柳大木冷笑道:“假若我不想走呢?”
    白啸夫想不到他会说出这种赖皮话来,多年老友,他实在不忍心翻脸成仇,半晌之后,他才忍住气道:“那就随柳兄之意好了,不过请恕小弟不再奉陪。”
    说完他招呼朱兰、韦光等人准备离去。
    柳大木厉声叫道:“慢着!你叫那韦光小畜生留下来!”
    韦光忍无可忍,猛地回身道:“前辈还想怎么样?”
    柳大木怒声道:“要你的狗命!”
    韦光扬臂就想上前,白啸夫一把将他拖住道:“回去!别理他!”
    韦光不敢违拗,忍住气又回过身来,柳大木高声大笑道:“韦明远一生侠名,虎父生了个犬子。”
    韦光痛苦地对白啸夫道:“岳父!我不能替家父丢人!”
    白啸夫沉声道:“他是在故意激你呢!你功力不如他,交手时一定吃亏。”
    柳大木又高声笑道:“因儿知父,韦明远一定也是个无胆鼠辈。”
    韦光忍无可忍,挣脱了白啸夫的手,返身前奔,扑向柳大木,白啸夫抢过去,挡在他的前面道:“回去!由我来对付!”
    韦光踌躇地道:“岳父,我……”
    白啸夫脸色一沉道:“你敢不听我的话!”
    韦光只得退后,白啸夫改向柳大木道:“柳兄!你我虽然绝交,小弟心中仍是异常尊敬柳兄之为人,但是柳兄如此行径,未免令小弟失望。”
    柳大木冷笑道:“姓白的,你怕女婿吃亏,想代他出头是不是?”
    白啸夫正容道:“不错!我是他的长辈,此地是我的家。不管什么事,没有他出头的份,柳兄冲着我来好了。”
    柳大木阴笑一声道:“很好!你替他赔我儿子的手指来!”
    说完身形疾速上冲,一掌斜挥,对准白啸夫的肩头上拍下来,掌心中涌出一片蒙蒙的黄色光雾。
    白纫珠睹状惊呼道:“七宝神功!”
    白啸夫神色凝重,也是一掌迎上,掌劲中隐隐有青气透出,两股掌劲相交,惟闻一阵闷雷似的轻响。
    整个大地俱为这两种暗劲相触而震动,连周围的树木都籁籁发抖而落叶缤纷,如是相持片刻。
    柳大木突地脸色苍白,抽身退后,步伐踉跄。他的两个儿子立刻上前扶着他。
    柳大木挥手将他们推开,目注着白啸夫道:“姓白的!想不到你把功夫藏得这么好!”
    白啸夫微微一笑道:“柳兄一向将七宝神功认为无敌至功,兄弟不好意思扫兴,其实武家切忌自满,应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柳大木脸色变了良久,才恨恨地道:“姓白的!你最好现在杀了我!”
    白啸夫摇头道:“我们并无深仇大怨,兄弟犯不着如此做。”
    柳大木厉声道:“现在不杀我,将来就有你后悔的日子,由此刻起,我柳家与你们白韦两门,仇恨永无尽日!但愿今后我们在江湖上不要碰头!”
    白啸夫一怔道:“柳兄难道要违反家规,侧身江湖不成?”
    柳大木厉声长笑道:“家规曾命令我无论如何,不得与你们白家结怨,我已经犯了,要犯就犯个彻底,今后柳家庄的产业我都送给你了,可是日后若是你们两家的人,在江湖上突然暴车的时候,谨记着那是我做的!”
    说着率同柳树、柳林弟兄,返身径自去了。
    白啸夫望着他们的身影在松林处消失时,脸上不禁罩上一层深深的忧色,不住地叹着气。
    韦光歉疚地道:“都是小婿不好,惹得岳父破坏了多年的友谊!”
    白啸夫摇头叹道:“不能怪你,柳大木本人刚愎自用,我早就觉得此人不可深交,只因祖上情谊难却,我才敷衍他,以前我一直让着他,所以他以为我不如他!其实以他那种心性,纵然家学渊源,也难有所大成。”
    白纫珠却高兴地道:“这不是正好吗?您这下子走了个讨厌的朋友,可以安安静静的生活了,免得他三天两日的来吵您一阵。”
    白啸夫仍是长叹道:“丫头!你知道什么,他这一气而去,将来永远缠夹个没完,而且还跟韦家也结上了仇,我倒无所谓,替你未来的公公平白添上个大冤家,叫我怎么对得起他?”
    白纫珠不说话了,倒是朱兰道:“此事因小儿而起,纵然拙夫日后遇上麻烦,也怪不到亲翁头上,而且拙夫行踪无定,也不见得准会碰上他。”
    白啸夫沉思片刻,才对韦光道:“贤婿!事情既已如此,徒然怨悔无益,你还是用心把功夫练练好,将来若能自行了结此事,不麻烦到令尊,那是最好的事,如属必要的话,我也无法置身事外,少不得要到江湖上去走一趟了。”
    韦光默然受教,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七月!这恼人的季节。
    炎阳迫人,到处都是一片热浪,即使是寒冻封原的关外也不例外,除了长白山头那一点积雪外,山下仍是热得可以,尤其是土都干了,变成了灰,染上了汗,给行旅的人平添了无限麻烦。
    在去往长白总坛的大道上,这时蹄声得得,来了四匹骏马,马跑得很快,扬蹄掀起一片黄雾。
    奇怪的是马上的人却都干净,他们既不出汗,那蓬起的土尘也沾不上他们鲜明的衣服。
    这四人正是朱兰、韦光、韦珊与白纫珠!
    韦光大约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将白家的技艺都学得差不多了,所欠缺的只是运用的熟练而已。
    那必须在打斗杀伐中才能体会的!还有就是功力与火候,那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幸致的。
    朱兰惦记着长白之行,怕杜念远又玩出什么新的花样,故而立刻匆匆赶了来。韦光当然是要跟着走的。
    白纫珠是不愿意离开韦哥哥,白啸夫认为白纫珠日后少不得也要闯荡江湖,干脆让她先出来历练历练。
    骏骑轻舟,再快也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赶出了关,这一路行程对三个年轻人说来都是新奇的。朱兰是旧地重游了,自难免感触万千,幸而三个年轻人不住地问长问短,才排遣掉她的许多离愁。
    将近总坛之际,戒备十分森严,那些人好似早已认出来人的身份,态度都非常尊敬。
    白纫珠笑向韦光道:“你哥哥好神气!”
    韦光叹息着道:“大哥在我们很小时,就已离家出走了,我们兄弟间实在很少联系,我也不记得他是什么样子了!”
    白纫珠笑着道:“据传闻中他是个美男子,艳事频频,与……”
    底下的话她没敢说,朱兰已笑着代为接口道:“与他父亲一样,这是他们韦家的两大特色,男人都长得很神气,自然容易得到女孩子的垂青。”
    韦光有点着急地道:“娘!你怎么这样说?”
    朱兰微笑道:“这本来就是事实!”
    韦光正容道:“我不敢批评爸爸与大哥,但是我决定从一而终。”
    白纫珠颇感欣慰,朱兰却轻轻一叹道:“孩子,话不要说得太满了,有时事情的发生并不能由你自己做主,你父亲不是好色的人,他对山主情义始终不渝,可是他终于娶了我,而且是为了山主而娶我,而娶我之后,并不影响他对山主的深情。”
    白纫珠颇感兴趣地道:“伯母!您跟伯伯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朱兰微带伤感地将自己的往事说了一遍,从第一次在小店中替韦明远疗毒开始,毫无一点隐瞒。
    这些事连韦光、韦珊也未曾得知,是以听得十分神往。
    朱兰感慨地说完之后,才对韦光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
    韦光迟疑地道:“孩儿不知道。”
    朱兰微微一笑道:“我要你明白,一个女孩子爱一个值得爱的男人并不可耻,希望你将来遇上类似的情形别做得太绝。”
    韦光垂头不语,半晌才道:“我也许没有那种机会吧,我比爸爸差多了……”
    朱兰道:“正因为你太像你父亲,我才这样告诉你,一念成怨,会演成终身的仇恨,你父亲就吃够了这种苦。”
    白纫珠听得大为感动,痴痴地道:“韦哥哥,伯母的话对极了,你应该好好地记住,我不会嫉妒的,可是我不愿意爱你的人太多。”
    朱兰朝着她微笑道:“很好,有着这份心胸,你才配当韦家的媳妇,身为女人,我们就应该替别的女人想一想……”
    她的话还没有完就打住了,因为在远处驰来一骑疾马,而且总坛也遥遥在望了,一催坐骑迎上去。
    来人是个劲装而精神矍铄的老者,很远就抱拳道:“夫人别来无恙,徐刚候安。”
    这人正是入云流星徐刚,当年身任神骑旅的副首领,权倾一世,忠诚方正,正是杜念远最得力的助手。
    朱兰微一欠身道:“有劳副首领远迎!念远呢?”
    徐刚下马恭身道:“夫人正在总坛相候。”
    韦光不高兴地道:“大嫂该自己来迎接!”
    朱兰微一摆手道:“光儿!别孩子气。我虽然在名分上是她的婆母,可是以梵净山的地位来说,她仍是我的小主人!”
    徐刚歉疚地道:“夫人因为身在江湖,不得不按照江湖规矩行事,特命老朽致歉意,敬请韦夫人原谅!”
    朱兰微笑道:“没关系,我们去见她好了。”
    徐刚一躬身道:“老朽敬为前行。”他可没有敢再骑马,牵着缰绳在前面走着带路,途中的帮众见他们走过,俱都—一躬身致礼,十分尊敬。
    朱兰边走边问道:“纪湄有消息没有?”
    徐刚恭敬地答道:“首领未死的消息已经证实。夫人在昆仑山中,已经见过面,而且韦大侠与杜山主都到了那儿。”
    众人俱都一动,朱兰急忙问道:“明远找到山主了?”
    徐刚点头道:“是的!详情只有夫人知道,老朽也不太清楚。”
    朱兰非常激动,座下的马自然地催快了,徐刚从容地跟着,步伐并未加快,显见他的功力也进步多了。
    行到总坛之前,朱兰等人飘身下马,杜念远盛妆而立,旁边站着曾经化名蝴蝶红的祝家华。
    朱兰快一步,握着杜念远的手,颤着声音道:“念远,你好!”
    杜念远也仿佛有些激动,二人相视良久,一时多少前尘往事,都浮起在二人胸中,感慨万端!
    韦光与韦珊都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杜念远,此刻还有点印象,可是他们心目中的杜姐姐已是另一副姿态了。
    韦光首先上前作了一礼叫道:“大嫂!”
    杜念远望着他,脸上浮起笑容道:“哟!小光,小珊!你们都这等大了,真是想不到,在我的想像中,你们还是一对爬在地下的小顽皮呢!”
    韦光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小顽皮总会长大的。”
    杜念远手理鬓角道:“难怪我老了许多,岁月真是不留人!”
    韦珊望着这个已经成为大嫂的杜姐姐,心中在奇怪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子,怎么可能会成为为天下瞩目的闻名人物?杜念远却十分高兴地邀请他们进去,朱兰也顺带地介绍了白纫珠。
    杜念远非常喜欢地握着她的手笑着对韦光道:“恭喜你!光弟弟,得着了如花美眷,本来我还准备把两个女弟子介绍给你的,这下子算是白操心了,这个弟媳妇比我那弟子美多了,你可得专心一意地爱她,别像你哥哥那样。”
    韦光连忙问道:“大哥怎么样了?”
    杜念远轻叹一口气道:“他很好,六年前没死,躲到宫里招上驸马了。”
    韦光动容道:“大哥何至于如是!”
    杜念远轻叹道:“这倒不能怪他,他是被人迷失了本性,丧失记忆,并不是故意绝情,这次在昆仑山见到了他,虽然明白了他的身世,却没有恢复记忆,能不能再回到我身边就很难说了,反正我是守定他一辈子!”
    韦光怔了一怔又问道:“听说你还遇见了我爸爸跟杜姨姨?”
    杜念远点头道:“是的!韦伯伯先到,我娘是跟纪湄一起来的,那次昆仑山之会倒挺热闹,只可惜我无法久留,没有多谈。”
    朱兰紧张地问道:“他们还好吗?”
    杜念远道:“都不错!虽然容颜已老,两颗心依然是年青的,那地方风景绝佳,他们也许会小住一阵。”
    朱兰感慰地叹道:“但愿他们就在那儿终老吧,这一生他们已够苦的了!”
    杜念远微笑道:“朱姨姨,你就不想韦伯怕了吗?”
    朱兰凄楚地一笑道:“明远留下一双儿女给我,已经够慰我寂寞的了,明远与山主的那份感情,我们实在没有权利去求分享。”
    杜念远跟着一叹道:“红颜薄命每因痴,这一个字害苦了我们女子!”
    朱兰随之黯然,连白纫珠、韦珊都有点炫然欲泣之意。
    杜念远跟白纫珠不太熟,对韦珊却颇有好感,以前在梵净山中,她也经常逗着她玩,微笑地揽着她道:“傻丫头,你年纪轻轻,没有经过情牵孽缠,难过什么?”
    韦珊蹶着小嘴道:“听见你跟娘说话,觉得做女人太苦了。”
    杜念远笑着道:“你爸爸是天龙派掌门,你哥哥是神骑旅的首领,哪个混账小子敢给你气受,我先宰了他!”
    韦珊破颜一笑道:“大嫂,你好厉害!”
    杜念远笑着道:“我是个出了名的母老虎,你到江湖上打听一下去。”
    韦珊道:“不用打听了,在武当山上我们已经见过你的威风了。”
    杜念远眉头一皱道:“那般混账道士简直该杀,敢跟我搭臭架子,那天幸亏你们在那儿,否则我绝饶不了他们!”
    朱兰神色一动,还没有开口,杜念远已反问道:“朱姨姨,你们怎么会在武当山上的?”
    朱兰道:“我因为久不得明远的讯息,所以才带着孩子们出来找找看,因为武当现任掌门青木跟明远有旧,随便一访。”
    正说之间,忽然一个少女进来躬身道:“启禀夫人,凌师兄与孙师姐回坛复命。”
    朱兰认识这少女正是在武当山上见过的邢洁。
    杜念远轻嗯一声:“他们完成任务没有?”
    邢洁道:“孙师姐把人带来了,凌师兄没有。”
    杜念远眼中扬起怒气道:“没用的东西,叫他们进来!”
    邢洁答应着出去,不一会儿,凌寒冰同着一个年轻女子进来,后面另外跟着一个中年女尼。
    凌寒冰首先率同行礼道:“弟子参见夫人。”
    杜念远哼了一声,转身对那女子道:“孙霞!这是你请来的人?”
    那个叫孙霞的女子躬身答应道:“是的!这是峨嵋新任掌门法慧师太!”
    杜念远不悦地道:“天心师太呢?”
    那女尼合十道:“天心师伯已经谢绝尘世圆寂了。”
    杜念远微微一动道:“什么时候的事?”
    法慧道:“正是接到夫人邀柬之后一日,敝门因为超渡天心师伯,举夺诵经,需要小尼主持,是以未能躬克如约!”
    杜念远这才一欠身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我误会了,我本来还以为贵派不齿神骑旅,不屑于前来呢,掌门人请坐!”
    法慧合十谢礼:“多谢夫人,不过小尼此番前来,并不是以掌门人身份,峨嵋自从泰山会后,天心师伯痛于先师上明下心,因武殒身,禁止再谈武事,小尼仅是峨嵋寺院住持而已,由于不解武功,是以在路上耽搁了很久。”
    杜念远不觉一呆,问孙霞道:“有这回事?”
    孙霞恭身道:“不错!峨嵋尼僧虽然略解武功,那只是粗浅的健身功夫,连伏魔剑法都已经失传了。”
    杜念远哼一声道:“既是如此,你请法慧师太到静室安息吧,过几天再派人送她回去,真没想到会这样结果!”
    法慧合了一什,口宣佛号,跟在孙霞后面走了,她漠然而无动于衷的表情,果然像个看透一切的出家人。
    杜念远等她走后,才冷笑对着凌寒冰道:“你也交了白卷,峨嵋来了个不管事的尼姑,看样子我们的群雄大会要大出风头了。”
    韦光一怔道:“大嫂!你要开群雄大会?”
    杜念远道:“是的!神骑旅二次开坛时,独缺了少林、峨嵋、武当三派,弄得我下不了台,所以我要召开群雄大会,同时也发誓要把这三派的掌门人都请了来,补一补上次的损失,想不到仍是一场没趣。”
    朱兰一怔道:“念远,你太招摇了。”
    杜念远诡异地一笑道:“我有我的理由,这个暂不讨论,我们先听听少林为什么不来吧,他们未曾践约。”
    (好像少一段)
    杜念远冷笑道:“又是这一套口是心非的把戏,你该把他抓了来!”
    韦光方觉杜念远过于蛮横,那凌寒冰已答道:“弟子正是如此办法,老和尚婉言推托半天,弟子一生气,上去点了他的穴道,带了就走。”
    韦光惊道:“你擒了他们的掌门,少林怎肯罢休?”
    凌寒冰得意地一笑道:“少林寺当然不肯罢休,立刻蜂拥在我四周,摆下了罗汉阵,可是我用手按住老和尚的命门,他们便乖乖地放我通过了。”
    朱兰轻轻一叹道:“总算没有闹出流血事件!”
    杜念远却瞪着凌寒冰道:“你捉住的人呢?”
    凌寒冰顿了一顿才道:“在冀州被人劫去了。”
    杜念远厉声道:“劫走了,什么人如此大胆?”
    凌寒冰低声道:“一共是四个人,两个是姓庄的父子,一个姓商……”
    杜念远神色一动道:“原来是他们,难怪你敌不过。”
    凌寒冰摇头道:“弟子并未交手,那四人中另有一个自称姓韦,相貌极为英武,他命令我将老和尚放了交给他。”
    杜念远神色突变道:“那是首领,你该服从他!”
    凌寒冰答道:“弟子也判断他是首领,是以不敢违拗。”
    杜念远轻叹一声道:“那就不怪你了,首领可曾交代你什么?”
    凌寒冰惶恐地道:“首领说他不日会来看望夫人,又说请夫人好自为之,少逞强凌弱,最好是解散神骑旅……”
    杜念远神色又变了一阵,最后才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就是你的大哥,我费尽心力在这儿替他创立基业,他反而帮助外人来捣我的蛋!”
    韦光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却苦于无话回答她。
    入夜,韦光被单独招待在宾馆里。
    他的心中有一种异样的刺激,这些刺激都是被杜念远引起的,面对着这样一个奇女子,他简直无法了解她。
    她离开梵净山时大概是二十岁,那时他才六岁,整整的十三年了,他无法相信十三年的杜姐姐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以一个女子,她居然会创下这么轰动的事业,领导着这么多的江湖豪雄,轻视着一切男人。
    她是用什么方法控制得他们俯首听命呢?
    他努力地思索着答案,思索得令他失眠了。
    辗转反侧良久,他仍是无法交睫,干脆披了衣服推门出来,庭外月华似水,照着憧憧来往巡逻的人影。
    他迟疑了一下,仍是举步朝前走去,那些巡夜的人都明白他的身份,不但不拦路,反而纷纷向他行礼。
    如此慢慢地走过去,越行越远,隔一段路就是一大排的建筑,他不禁打心里又涌起一阵佩服。
    杜念远在这儿的经营太宏大了,神骑旅的排场也太大了,可是这些反而引起他的好奇。
    总坛的人并不多,造这么多的屋子干什么?
    前面再过去还有许多建筑,这儿到底有多大呢?
    走着,走着,突然他发现了大片林子。
    林中灯光隐隐,好似也建有屋子。
    “这儿是干什么的呢?”他在心中盘算着,脚步慢慢地移过去,突然在他身旁一声微响,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刺了过来。
    韦光听声移步,心中却有些着恼,单臂一探,即朝那暗袭的人手上扣去,一把握住了他的腕间。
    他又怔住了,原来他握住的并不是真人。
    那是一个木偶,面目刻得十分逼真,正在发怔的时候,背后又是一柄长剑刺到。
    韦光还想抽身躲避时,被他握住手腕的那个木偶突地放开长剑,反过手来倒握住他的脉门。
    韦光朝外一挣,那木偶的力量大得出奇,而且木质也异常坚固,居然没有挣脱,长剑已然刺到。
    韦光没有办法,幸而白啸夫已经把练气的功夫传给他,连忙如诀运气硬受了一剑。
    “嚓!克郎!”
    长剑刺进他的后心,力量也很大,剑尖入肉寸许,不过他的肌肉已经柔如丝革,一点都没有伤及皮肤。
    后来的声响是他的肌肉反弹出来,将那柄纯钢长剑拗折的声音,韦光回头一看,又是一个木偶。
    虽然没有受伤,他的心中却大是惊骇,这些木偶不但制作精巧,而且所用的招式也十分毒辣。
    幸亏是后来得膺异遇,要是换了他四个月前那点成就,恐怕早已一命呜呼了,这地方当真步步凶险!
    又有一个木偶对他行来了,步下毫无声息,在清晰的月光下,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周围还有一批蠕蠕待动。
    韦光这下才知道了所以初入林时,未曾发现这些木偶的原因了,盖以这些木偶的颜色完全与树身无异。
    它们所取的姿势也像树枝差不多,每个木偶都持着兵器,或剑或刀,或剑或矛,暗暗的都是一样颜色。
    若不是它们能移动,只会把它当做一般树干,根本不子注意,然后它们再无声无息地发动暗袭。
    这次来的是一个手持长斧的木偶,背后还紧跟着三四个,韦光注意到它所取的姿势,不禁又吃一惊。
    这一斧斜削他的头颅,那地方可无法运气抵抗,而他的一双手还被木偶紧紧地握住。
    “呼!”巨斧带着劈风之声砍下去,韦光迫不得已,只得腾开另一只手格了上去,运气如钢。
    “咯嚓!”巨斧被震断了,韦光只觉得臂上隐隐作痛,足见那木偶气力很大,忽而臂上又是一紧。
    第二个被他震断长剑的木偶又握住了他的手臂,两只手都被困住了,后面的木偶又准备作下一次攻击。
    这一次是双股钢叉,取的是他的双目,韦光将头一低避过,顺势用额角撞断了袭来的钢叉。
    然后他只觉双耳处一下重击,虽然没有受到伤害,头也不能动了,是那个持斧的木偶抱住了他的头。
    每一个木偶都是一招攻式,一招擒拿,所发的动作也配合得绝佳,完全算准了入困人的反应。
    又有木偶上来攻击了,韦光万不得已,只好在喉间奋起一声长啸,然后骨节一阵格格连响。
    体内涌出一股无比的潜力,猛发出去,一阵木屑横飞,身子跟着朝上一冒,拔高丈许。
    这是白啸夫传给他的“吟龙唳凤”,那是一种威力至巨的内功心法,非至万不得已时,绝对不准使用!
    “好功夫!好身法!”
    韦光循声望去,才见邢洁就站在二丈远近处,不由脸上一红,飘身落地后,连忙招呼道:“邢洁姑娘,你怎么来的?”
    邢洁走过来,眸中闪着异彩道:“师叔!我早就在这儿了,您的功夫真俊!”
    韦光讪然摇头道:“别提了,厉害的是这些木头人,真不知道是怎么制的。”
    邢洁道:“这是夫人与死去的巧匠东方未明精心制作的,那木材是最坚硬的金钢木,这是第一次被力震碎。”
    韦光一惊道:“金钢木!”
    边说边往地下注视那些残屑,金钢木产于辽东,千年成材,刀剑不入,心中实在很难相信自己的功力能到那种境界。
    邢洁钦佩地道:“是的!这一百二十尊木偶曾经伤过许多武林好手,从没有人能拆过第三招去,更别说是毁坏了。”
    韦光略一定神才道:“我也没想到会毁坏它们的,这东西制作不易,大嫂一定要怪我了,我是被逼急了才……”
    邢洁微笑道:“不会的!夫人睿智无双,她设计的这些东西虽然为着防御外敌,心中却极希望有人能破了它。”
    韦光奇道:“为什么?”
    邢洁笑道:“那样夫人才有兴趣去研究更厉害的东西。”
    韦光默然良久才叹道:“大嫂是了不起,这些木偶的招式一发一制,完全如真人无异,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邢洁眉毛一扬道:“夫人料事如神,洞察先机,她完全算准了人的反应而赋予动作,只是没想到会遇上师叔这等神人。”
    韦光红着脸道:“姑娘别再夸奖我了,幸而我只遇上了四五个,要是那一百二十个木偶全部出动,任凭大罗金仙也招架不住。”
    邢洁笑道:“师叔不必担心,这些木偶都有机关控制,我就守在旁边,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到师叔的。”
    韦光一怔道:“原来刚才姑娘是故意在试验我的。”
    邢洁微笑道:“不然我怎会欣赏到师叔的神妙功夫,师叔这点年纪即有如此造诣,实在令人佩服得很。”
    韦光红着脸笑道:“姑娘太客气了!在武当山上看过姑娘的身手,实在比我高明多了,要不是最近得了一番进益……”
    说到此处,他猛然住口,因为白啸夫曾经告诫过他,要他千万严守秘密,连杜念远那儿他都没提这件事。
    邢洁张大了眼睛道:“师叔怎么不说下去了?”
    韦光红着脸,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个父辈传了我几手功夫,他不许我说出来,我当然不敢违背,请姑娘见谅!”
    邢洁眨了一下眼珠笑道:“我是个小辈,师叔何必太客气。”
    韦光被她一连串的师叔,叫得很不舒服,连忙道:“姑娘其实算不得我大哥的弟子,我们年岁差不多,大家师承各异,姑娘不需要叫我师叔。”
    邢洁眼中突发异彩道:“那我可不敢!夫人知道了……”
    韦光道:“大嫂那儿由我负责,我在此地作客,又不是你们神骑旅中的人,这样称呼实在当不起。”
    邢洁脸上动了一动笑道:“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
    韦光微笑道:“随便!除了师叔二字,你怎么叫都行,甚至就叫我的名字都没关系,论岁数姑娘恐怕还比我大。”
    邢洁低低地道:“我二十岁了……”
    韦光笑道:“这更不能了,我才十九岁,怎么敢做你的师叔呢Y”
    邢洁的脸上泛着红晕道:“直呼其名我是不敢的,要不我称您韦公子吧。”
    韦光摇头道:“不妥!不妥!我江湖世家算什么公子?”
    邢洁娇笑道:“公子文才武功,莫不超人一等,应该当之无愧!”
    韦光笑着道:“随便你吧!可别再恭维我了!姑娘一向不大开口,今天好像很难得,说了这么多的话。”
    邢洁脸上掠过一丝忧郁,低低地道:“我在十岁时就被夫人收录,藏在深山学艺,很少与外人接触,养成了沉默寡言的习惯,今天却……”
    底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可是韦光却发现她的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辉,心中略略一动,连忙岔开话头道:“这是什么地方,戒备得如此森严?”
    邢洁沉吟一下才道:“此地是议事坛,夫人常在里面运筹决策。”
    韦光神色一动道:“大嫂现在也在?”
    邢洁又顿了一下才道:“应该是在的,这正是她处理公务的时间。”
    韦光笑着道:“那我看看她去。”
    邢洁慌忙拦着他道:“不行!大人在处理公务时,除了规定的几个人,谁都不准入内,连我们不奉召都不敢擅入。”
    韦光道:“那就麻烦你代为通报一声。”
    邢洁面有难色,道:“请公子原谅,我的职务是在此地巡守,不奉召也不准入见,再者此地十分隐秘,我泄漏了夫人的行踪已是违法之事,公子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是一样,夜色已深,公子还是回去安息吧!”
    韦光初是一怔,慢慢地才道:“既是如此,我不再打扰。姑娘也请休息吧!”
    邢洁苦笑道:“我没有这么好的福气,一直要等到天亮才有人来接班呢!”
    韦光讶然道:“此地四处警卫森严,何必还多此一举呢!神骑旅威名四扬,还怕有人来捣乱不成?”
    邢洁轻叹道:“夫人坚持如此安排,必然有她的深意,神骑旅声威虽大,仇家也多,尤其是群雄大会在即,应该谨慎一点。”
    韦光接着道:“我们一路行来,并没有听说群雄大会的事。”
    邢洁微笑道:“这事情并不公开,可是所有知名一点的好手,夫人都已具函通知了,到时候夫人将宣布一件武林大事。”
    韦光一惊道:“什么大事?”
    邢洁略变脸色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已经说得太多了,还望公子见了夫人不要提起,否则我可担罪不起!”
    韦光想了一下道:“我绝对不提,姑娘放心吧,我要走了。”
    说完微一点头,返身朝林外走去,邢洁又叫道:“公子!”
    韦光立定回身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邢洁脸上又是一阵飞红,半响才道:“没有什么事,公子以后最好晚上不要随便出来,此地到处都是机关埋伏,公子纵然神功盖世,万一不小心……”
    底下的话她又不说了,眼中却射着火般的情意。
    韦光有点怕她的眼睛,连忙避开正眼道:“我知道了,谢谢姑娘关心。”
    说完他快步走了,身后还听得一声微微的叹息。
    顺着来路走了一阵,忽然他瞥见一个人影向这方急速地行来,身法快得出奇,不禁心中又是一动。
    照这人所表现的功力,远在神骑旅所有人之上,此人夤夜急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心中电火似的闪过一个疑问,立刻将身形闪在一株大树后面,刚一定身,那人已滑了过去。
    就是那匆匆一瞥的印象,已使韦光惊疑不止,在月光中他只觉得那人的脸苍白得有点怖人。
    那人来到林前,似乎为地上残碎的木偶所惊,立定了脚步,以一种极为难听的腔调叫道:“谁在值勤?”
    林中传出邢洁的声音道:“旋风使者!”
    那人再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有高手进来了?”
    邢洁道:“不是!是首领的弟弟误行到此。”
    那人惊道:“首领的弟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这份功力!”
    邢洁不耐烦地道:“这不关你的事,你的任务完成了。”
    那人举起手中的一个布包道:“天下没有我做不了的事,夫人在吧?”
    邢洁道:“在!就等你去复命呢!今天是右七左五。”
    那人答应一声,身形左转右转,闪入林中不见了。
    韦光在暗中听他们这一番奇怪的对答,心中更是惊疑不止,而且产生了许多疑问。
    从他们的对话中,证明了这人也是神骑旅的一分子,被派出去担任一项工作,现在回来复命。
    杜念远究竟有多大神通,能驾驭这么一个高手。
    他手中的布包又是什么东西?
    那“右七左五”又是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对前面两个疑问仍是不得要领,末一句话倒是想通了,右七左五,分明是进入林中的方法。
    那人在入林时,身形左右迂回前进,所谓右七,必是树木的次序,这林子是按照奇门阵图设立的,而且变化很多,每天可以自由控制活门,如此若非预知口诀,当令人定难越雷池一步。
    想到这儿,他一面对杜念远的巧妙心思发出由衷的钦佩,一面却更加深对林中的好奇。
    他很想追去探上一探,可是邢洁守在那儿。
    又深思了片刻,他突然拔起身旁的枯木,使劲对林中掷去,只听见籁籁一阵微响,且有几个火光冒出。
    韦光心中又是一骇,知道那段枯木已经触动埋伏了,假若是一个人贸然前撞,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接着他又听见邢洁的声音厉叱道:“谁?”
    枯木当然没有回答,韦光在耐心等待着。
    又过一会,果然邢洁的身形闪了出来,向着坠木的地方走去,韦光趁这个机会,飞快地闪入林中。
    紧记着右七左五的口诀,他学着刚才那人的方法,绕着树向前行去,林中一片漆黑,只有他的前路闪着微光。
    韦光更骇然了,他对阵图之学并不陌生,因为在梵净山中也有着不少布置,杜念远也是那儿出身的。
    可是这一片林子中却藏着更深奥的学问,若是不先知道口诀,若他不是梵净山出来的……
    两者缺其一,他就会无声无息地被毁在这片树林中。
    战战兢兢地朝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看见一所孤立的屋宇,窗上射出微弱的灯光。
    “这一定是议事堂了!”
    他心中不禁有一点兴奋,也有些紧张。
    那个人也刚刚走到门前,显见他在阵图之学上是个门外汉,即或功力再高,即或已知诀窍,他还不敢走快。
    那人叩了一下门,门里传出杜念远的声音道:“哪一个?”
    那人恭道:“端木方复命。”
    杜念远再道:“进来。”
    那人推门进去了,韦光又卧倒身躯,蛇行到窗子下面,慢慢地探起身子,在隙缝中望去。
    那是一所不大宽敞的厅堂,安排了七八个座位,可见此地只有十分重要的人才可入内!
    杜念远端坐在上首,旁边空着一张位置。
    下首左边是祝家华,右边是徐刚和另一个中年男子。
    那自称端木方的人进来后,朝杜念远作了一躬道:“参见夫人。”
    杜念远微微一点头道:“你回来得很快。”
    端木方苦笑了一下道:“老奴不敢不快。”
    杜念远得意地一笑道:“你很怕死。”
    那人困窘地站着,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杜念远轻轻一挥手,那中年男子站起来,递给端木方一颗药丸。
    端木方一把抢过咽了下去才笑道:“今天怎么换了公冶先生了?”
    杜念远微笑道:“狼子野心,我不得不提防你一点,所以要每天换人,你就是想弄狡猾,也无法在事前捣鬼。”
    端木方尴尬地一笑道:“夫人实在是多心了,老奴在到达此地后,眼见夫人一切设计布置行事,衷心钦服无已,绝对不会叛变了。”
    杜念远冷笑道:“你别说得好听了,上个月你还想偷偷制服家华逼解药呢,这一阵要不是怕药性发作,你会回来得这么快吗?”
    韦光在外听得又是一惊,他知道这个名叫端木方的原来是受着毒药的控制,所以才如此服从。
    心中对杜念远的行事不觉起了一层莫名的凛惧!
    杜念远等端木方服下药丸后才问道:“人头取来了?”
    端木方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两颗血淋淋的首级,杜念远审视了一下,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长笑。
    韦光在窗外被那阵笑声震得汗毛直竖。
    第一是他在笑声中听出杜念远的功力进展到超出他想像的深厚,其次他从笑声中也体味到一种极端的残忍……
    笑声未绝,韦光突然感到后项一凉,连忙回头看时,一柄利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是邢洁冷若秋霜的脸。
    韦光骇然正想开口,邢洁突地伸出一只手,掩住了他的嘴,然后再附着他的耳朵,以极细微的声音道:“别叫!出了一点声音,你我都是死路一条!”
    韦光果然没有出声,邢洁才放开手,扯着他的衣服,示意他赶快离去,韦光却倔强地不肯动。
    邢洁脸色变了一下,最后还是缓和了下来,幽怨地瞪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收回了长剑。
    韦光望了她一下,心中奇怪着她的改变,可是屋中的杜念远已经停住了笑声,他立刻又扒着眼望进去。
    屋中的杜念远仍在凝视那两颗人头,哺哺地道:“这是最后的两个了,我要留着你们,等宇文瑶来看看,我是否可以能欺蒙的,神骑旅的人是否可以随便杀的!”
    座上的徐刚忍不住问道:“夫人!这两个人并不是江湖上知名之士,杀了他们有什么用,怎么又跟宇文瑶有关系了?”
    杜念远冷笑一声道:“不知名?问问端木方看!”
    端木方连忙道:“这两个人虽然化装成普通行商,功夫却高得出奇,我出手搏斗将近百招,才制服他们。”
    徐刚惊道:“有这回事,他们究竟是谁?”
    杜念远脸色已转为平淡道:“姓名不得而知,脸相你应该记得,六年前首领失踪时,西门泰与祁三连无故暴毙,就是他们的杰作?”
    徐刚诧然道:“原来是大内的侍卫!”
    杜念远点头道:“不错!当时我太大意了,没想到宇文瑶也是厉害的角色,这一批五个人曾经陷身在叶沼内,我原以为他们死了……”
    徐刚更惊道:“叶沼……”
    杜念远道:“我当年就是输在这着棋上,这批家伙都是内家绝顶高手,窝集里落叶化水成沼,连鱼虾都活不了,他们居然能不死……”
    徐刚这才有点明白地道:“原来是他们脱困回来,神出鬼没地杀死了祁三连与西门泰,闹得我们人心惶惶,鸡犬不宁!”
    杜念远道:“正是如此,宇文瑶第二次只有一个人前来,所以才能躲过我们侦骑的耳目,跟他们会合后,故意先制造大批疑案,使我们乱了手脚,然后才激得首领亲自夜巡,中了他们的圈套!”
    室中的人都静静的听着,除了端木方之外,他们全都身经那次惨变,回忆起来都是沉重的。
    片刻之后,徐刚才轻轻叹道:“真难为夫人,这件事夫人怎么知道的?”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你忘了我曾经在京都呆过一阵吗?我只需稍动脑筋,哪件事能瞒过我?何况是这么一点小秘密。”
    徐刚想了下又道:“夫人又怎么能找到这些人的呢?”
    杜念远还没有答话,一旁的公冶勤已笑道:“徐兄还不知道,大内已经密遣许多高手出关,因为宇文瑶突然宣布放弃公主地位,他们要来劝她打消此意。”
    徐刚神色又是一惊道:“真的?最近我对外面的事太隔膜了。”
    杜念远微笑道:“我倒不是要瞒你,实际是这些事无须麻烦你。”
    徐刚心怖道:“夫人可是觉得属下已经老得不堪任用了?”
    杜念远温和地道:“不是的!你是我最倚重的一个人,可是你生性太仁厚,无法应付江湖上千奇百怪的变故,因此你还是练功夫的好。”
    徐刚默默然片刻才道:“紫府秘籍上各等技艺,属下大致都习得差不多了,惟独最后鸿钧三式,属下不曾精熟。”
    杜念远一怔道:“为什么?那三式是最重要的!”
    徐刚轻轻地道:“属下资质愚钝,不能领解其中奥妙玄机。”
    杜念远厉声道:“我不是亲自把图解注释都告诉了你吗?”
    徐刚默然不语。
    杜念远忽然懂了他的意思道:“你可是不愿武功超过我,所以才不学?”
    徐刚尊敬地道:“属下身在旅中,自不应潜越过首领及夫人。”
    杜念远有些激动地轻叹道:“好徐刚,你太傻了,我绝对信任你,还是好好地学那三招吧,群雄大会在即,你要帮我压大轴呢!”
    徐刚耿直地道:“夫人辖下此刻高手如云,如端木方及风雷霜雨四位待者,均可足当天下好手而有余。夫人自己也进境无限。”
    杜念远轻轻一叹道:“你知道得太少了,最近江湖上异人辈出,个个功夫了得,实在不是一部紫府秘籍所能抵挡得了的。”
    徐刚一震道:“夫人不是说紫府秘籍天下无敌吗?”
    杜念远点头叹息道:“假若有首领那样的资质,再加上几十年的勤研,是可以说这句话的,只可惜你我俱非其才!”
    徐刚呆了一呆道:“首领究竟怎样了?”
    杜念远伤感地一叹道:“只怕他不太愿意回到此地来了。”
    室中大家都有点恻然,默不作声。
    端木方顿了顿道:“老奴进来时,看见百阵中的木金刚被毁了五具,据说是首领的弟弟所为,不知是怎样的一个人!”
    窗外的韦光不觉一震,他旁边的邢洁身子也起了一阵微微的颤动,不知杜念远会有怎样的反应。
    公冶勤有点惊诧地道:“那小伙子年纪不大,怎会有如此造诣?”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韦家的人都是了不起的,你跟端木方都还没见过他;不妨让你们开开眼界,认识一下年轻高手。”
    外面的韦光闻言又是一怔。
    杜念远突地回头微笑道:“光弟,进来吧!我这两个部下要见你呢?”
    韦光大为吃惊,不知杜念远如何发现他的!脚下朝外一滑,意在想趁机溜走,杜念远又笑道:“洁儿请你的韦公子进来!”
    邢洁也是一惊,神色惨然地朝韦光道:“进去吧!我们的谈话行动,怎能瞒得过夫人呢?公子,今天我可被你害苦了!”
    韦光听她声音中充满了懔惧,不觉豪气上冲,毅然道:“姑娘放心好了,有事我一人担当,绝不叫大嫂怪罪人!”
    说着推开窗户,飘身进了屋子。
    室中人除了杜念远外,俱都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真能越过重重禁制,果然隐身在外。
    韦光进屋后,朝杜念远一拱手道:“兄弟私闯禁地,请大嫂降罪好了,不过此事与邢姑娘无涉,她并没有亏负责守,放我进来!”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当然不能怪她,我这点布置多半是师承梵净山的,如何能挡得了你这位大行家,再说你也不是外人。”
    韦光这才放了心,又是一拱手道:“谢谢大嫂,大嫂足不出户,却将兄弟的行止了若指掌,真使兄弟钦佩得很,尤其是此地的布置……”
    杜念远笑道:“此地的布置我是加了一番变动,你一听诀语即能寻门而入,的确不简单,该钦佩的应该是我。”
    韦光一笑道:“兄弟一切都没逃过大嫂的耳目。”
    杜念远也笑道:“这倒不稀奇,我这儿装着地听管窥,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这一来我又得重新动脑筋了。”
    韦光歉疚道:“兄弟十分抱歉!”
    杜念远摆手微笑道:“自己人别说那些,而且我也正想请你来和大家谈谈,说不定还有借重的地方,请坐吧!”
    说着指一指旁边的位置,众人的神色俱都一动。
    韦光也有些知觉道:“我不该坐在那儿。”
    杜念远笑道:“这位子原是给你大哥留的,他大概不会来坐了,你是他的弟弟,坐上又有什么关系?”
    韦光心中一动,连忙道:“那是神骑旅首领的位子,小弟不敢簪越,还是随便坐吧!”
    说着在祝家华的身旁坐下,杜念远又道:“洁儿,你也坐下。”
    室中尚余一张空位,邢洁只得在韦光的旁边坐下,脸上犹自怔忡不安,不知杜念远会对她怎样!
    杜念远却完全不提外面的事,笑着道:“还有二十几天就要开群雄大会了,这次大会可能有许多意料不到的人物出现,因此我们不得不预为之计!”
    大家都朝杜念远望着,期待她下面的话。
    杜念远目光朝四周一掠,然后才缓缓地道:“我在大会开始时,准备宣布一件极为轰动的消息,为了使你们有个准备,我要先透露一点。”
    这是一个极为动人的题目,大家的神情更紧张了。
    杜念远笑笑又道:“谁都知道,每次群雄大会,都将产生一位震动天下的武林霸主,家翁韦明远曾经膺过一任……”
    韦光想起父亲当年的英雄事迹,不禁眉飞色舞,神情异常激动,然而祝家华却不以为然道:“韦大侠固然技惊群豪,不过神骑旅亦曾分庭抗礼,首领在人心中之地位并不亚于韦大侠。”
    杜念远微笑道:“首领自然不会与他父亲争雄,所以有天龙派存在一日,神骑旅绝不敢以武林霸主自居!”
    徐刚顿了一顿才道:“这次韦大侠已经解散天龙派,夫人可以无所顾忌,大展雄才,这武林霸主应该不再旁落了。”
    杜念远笑道:“我是个女流,不作此等雄心。”
    韦光接着道:“谁都知道大哥的一切成就,都是大嫂居中策划的,大嫂何必还客气呢?
    其实神骑旅此刻已名动四海,七大门派名存实亡,武林霸主之尊,不争而定,大嫂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我还没有说出重点呢,你不要着急。”
    韦光只得不响,杜念远又道:“历来武林霸主,或以武功居尊,或以仁德致敬,我知道神骑旅这两点都很欠缺,因此不作此望。”
    韦光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真正的意欲何在。
    端木方忍不住道:“夫人现在可是已经想到一鸣惊人之举。”
    杜念远笑道:“不错!这正是我要宣布的大事。”
    众人俱为之色动,公冶勤立刻问道:“是什么?”
    杜念远目中突然发出湛然神光道:“大家都应该听说过,武学之源,应该起自黄帝,盛于春秋,而最原始一本功录,应是广成子所著的子午经。”
    众人神色都为之一动,端木方首先惊道:“夫人知道子午经下落。”
    杜念远微笑道:“嗯!不错!我搜罗群籍,推定了广成子的陵墓,世传广成子肉胎成道,那是假话,不过广成子实为武功大成之第一人,我判断他的陵墓中除了子午经之外,应该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异宝。”
    端木方眼中流露着异常的神彩道:“夫人准备把此事公开宣布。”
    杜念远淡漠地道:“为什么不宣布呢!前人遗物,大家都有承受的权利,我纵然得知此事,也不应秘而不宣。”
    端木方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偷偷地把它取出来多好……”杜念远叹息了一声道:“广成子修到那种境界,犹不免一死,我又何必斤斤计较那些微得失,所以我决定让大家都去碰碰机缘!”
    端木方轻咳了一声,好似十分惋惜,半晌才道:“那陵墓在什么地方?”
    杜念远笑笑没有回答,端木方突而眼光一亮。
    杜念远望着他微笑道:“你大概已经猜到了!”
    端木方尴尬地赔笑道:“老奴不过在推想夫人何以要把群雄大会的地点,设在那等偏僻的地方,是以心中略有疑情。”
    杜念远正色道:“不错!广成子的陵墓就在居庸关北口的八达岭,我把群雄大会设在那儿就是此意,不过你别动歪脑筋!”
    端木方惶惑地道:“老奴不敢!”
    杜念远微笑道:“你想先去没用,广成子仙逝千年,他的陵墓早已淹没,除我之外,谁都找不到确址。”
    端木方抽了一口冷气道:“老奴总觉得如此良机,让给人家太可惜。”
    杜念远瞪他一眼道:“你比我还心急。”
    端木方赔笑道:“老奴是替夫人着想。”
    杜念远冷冷地道:“首领还在的话,我自己只替他着想,首领不在此地,我没有人可想,因此决定让大家都试试机会。”
    端木方默默不言,杜念远又道:“那天我宣布地点之后,你还是有机会的,只要你能得到其中遗书藏宝,自然不必再受我的控制了……”
    端木方连忙道:“老奴即使有所收获,一定悉数献给夫人!”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我不相信你有这份好心,不过我决定让你一试,碰碰你的运气吧,惟一的希望是你成功之后……”
    端木方站起来道:“老奴能成功,定不忘夫人之德!”
    杜念远笑着道:“你肯放过我吗?”
    端木方脸色一动,未曾答话。
    杜念远又笑道:“你别口是心非了,你无日不想杀我而后快,所以我希望你若成功,只给我留个全尸就够了。”
    端木方呆了一呆才道:“谨遵夫人所嘱,老奴答应绝不动夫人一毫一发!”
    韦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对答。
    杜念远看着他的表情笑道:“你不知道吧,他根本不是人,只是一个复生的旱魃,每天最少要吃两个人脑,才可以活下去。”
    韦光骇然道:“大嫂!你留养这种害人的东西干吗?而且时刻还要提防他的威胁。”
    杜念远淡然道:“天生吾材必有用,他一身是毒,武功又很高,留着大有用处,只要不放松控制他便无能为害。”
    韦光不以为然地道:“可是他每天最少要杀两个人。”
    杜念远笑道:“找两个该杀的人给他就行了,我正好可以利用他铲除异己,所以每天派给他一件任务。”
    韦光心中又是一怔,觉得杜念远是真正地变了。
    杜念远却有点伤感地道:“人总想活下去的,在昆仑山中我遇上强敌,连你爸爸都不肯帮我,我不得不借助这些力量以求自保!”
    韦光默然无言可答,端木方狠狠地盯了他一眼。
    由长白回行,进山海关,沿长城,取道居庸,神骑旅遣出了浩荡的行列。
    公冶勤打头先走了,杜念远与朱兰合乘一辆华丽的马车,忠心耿耿的徐刚跨着车辕,风姿动人的祝家华执辔。
    凌寒冰、易水流、邢洁、孙霞、雷雨风霜四部侍者都是骏马长剑,护卫在四周,韦光一个人单独在后面。
    白纫珠与韦珊则意兴甚浓,或前或后的来回奔驰。
    沿途有着许多形形色色的江湖人,他们都是准备去参加群雄大会的,然而大家都远避着神骑旅的行列。
    杜念远看了一下邢洁的神情,微笑地对朱兰道:“我这四个徒儿,本来好好地配成两对,现在恐怕难以如愿了,姨姨!你看那小妮子不住朝后望呢!”
    朱兰扫了一下邢洁,见她果然走一阵,总要把无限深情的眼光,向韦光那儿膘一下,不禁也是一叹道:“我最怕这种事情,结果还是难免……”
    杜念远微笑道:“也难怪那小妮子动心,光弟在气度上,似乎比他父兄都强一点,恐怕我另一个徒儿也免不了……”
    朱兰一蹙眉道:“光儿性情固执得很,你最好有机会开导她们一下,不要弄得日后又是怨牵情缠,这世界上恨事太多了。”
    杜念远笑道:“任何事情我都有办法,就是这点不行,因此我绝不干涉!您是过来人,应该体会到这层意思的。”
    朱兰长叹不语,杜念远又笑道:“我看您还是开导一下白家妹子吧,她倒不像个心胸太窄的女孩子,佳夫难求,叫她不要自钻牛角尖。”
    朱兰摇头道:“这种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杜念远笑道:“那就由他们自己去应付吧!儿女大了有许多事情不是做父母的能操心的,当年韦伯伯强出头……”
    朱兰脸上微微一动道:“你对梅姑也太过分一点。”
    杜念远哼了一声道:“这不是我整她,压根儿是纪湄也不爱她,否则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将她从纪湄的心中赶出去。”
    朱兰见她神色不愉,连忙改口道:“现在你作何打算呢?”
    杜念远沉思片刻才道:“我也不知道,纪湄的人整个变了,他不再记得我,我敢担保他也不会再爱宇文瑶,今后他对我们,恐怕都只有道义上的责任。”
    朱兰轻轻地一叹道:“念远,你实在也够苦的!”
    杜念远神色一变,半晌才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这次假若能够成功,我相信可以恢复纪湄的记忆,假若他对旧情仍是无动于衷的话,我不借杀了他,然后再大杀天下人,最后我自己陪在里头殉葬,大家到阴世去打风月官司。”
    朱兰有些骇然道:“念远,你太偏激了!”
    杜念远冷笑道:“朱姨姨,你在梵净山的时间比我娘还久,怎么也说这种话?是管仙子对你的教育不够,还是韦伯伯改变了你?”
    朱兰默然无语,半晌才道:“你对这次大会又是胸有成竹了。”
    杜念远回颜一笑道:“姨姨!你怎么这么看得起我?”
    朱兰微笑道:“我不是看得起你,而是了解你,你很少做没把握的事。”
    杜念远摇头一笑道:“这次你可错了,我一点把握都没有,那地方可古怪呢!”
    朱兰惊道:“怎么!你已经先去过了?”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当然!否则我何必召开这群雄大会,我要是有办法,何苦再费这么大的事,把天下人都惊动了。”
    朱兰诧然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念远神秘地道:“一言难尽,说了也没有用。”
    朱兰沉思有顷,忽然道:“你必是在哪儿吃了亏,所以才找别人去做替死鬼!”
    杜念远不否认地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吧!”
    朱兰惶然道:“你都不行了,还有谁行呢?”
    杜念远道:“这倒很难说,也许有的人机缘比我好,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能成功,就是我的成功!”
    朱兰歇了半晌才道:“那陵墓中一定充满了凶险,你想鼓动别人先去卖命,假若他们得手了,你再掠人之美……”
    杜念远微笑道:“你从小把我带大的,有些事是瞒不过你的。”
    朱兰神色凝重无语,杜念远微笑道:“你放心!只要得手的人是姓韦的,我绝不过问!”
    朱兰叹一口气才道:“谢谢你杜念远!人有时总有点自私的想法。”
    杜念远轻轻一笑道:“这是人性之常,你倒无须客气,不过我绝不担心,韦怕怕是一定不会参加的,纪湄也许会来,我绝不让他去冒险,光弟性情恬淡,他也不会去争夺的,万一他要去,你最好是阻止他。”
    朱兰变色插口道:“那陵墓中真是如此凶险吗?”
    杜念远道:“我只能这么判断,因为我也没有深入,但是就凭我知道那一点,就可以知道不简单了。”
    朱兰急道:“你究竟遇上些什么?”
    杜念远微笑道:“一个字毒!”
    朱兰变色道:“什么毒?”
    杜念远道:“毒虫,毒兽,毒气,几乎什么都毒,若不是我发现得早,恐怕就要栽在那座墓洞里了。”
    朱兰正想讲话,杜念远突地脸色一沉道:“姨姨!我拿你当自己人,所以才透露那么多,你可得发誓不告诉任何人,否则我可管不了许多!”
    朱兰不禁一寒道:“连光儿也不让他知道吗?”
    杜念远点头道:“是的,你只可以阻止他进去,却不能说出为什么,他年轻气盛,说不定会多管闲事,那可怪不得我!”
    朱兰悚然地一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车轮,马蹄,在古老的城墙上扬起了尘雾。终于在大会的前夕,他们赶到了青龙桥。
    那是一个荒僻的小镇,却突然被许多江湖人挤满了。
    公冶勤是在前三天到达的,连忙迎了上来。
    杜念远在车窗中伸出头来问道:“一切都布置好了?”
    公冶勤躬身答道:“布置好了,夫人的行所也预备好了。”
    杜念远点点头道:“好吧!今天好好休息一夜,明日黎明时准备开会!”
    公冶勤答应了,杜念远又沉着脸回头道:“朱姨姨,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你可别离开我一步,我们是多年的感情了,我实在不想破坏它!”
    朱兰似欲有所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杜念远一挥手,祝家华一抖经绳,车子笔直地驶向一所本栅围成的大庄院里,大队人马跟着向里面去了。
    东方还透着一线曙光,在八达岭下已围满了人潮。
    每一个人都怀着惊惧而又兴奋的心情,在企盼着大会的开始,不过使他们惊异的是这一次的大会好像不太寻常。
    神骑旅并未作多大的布置,仅只用棂条搭了一个四丈见方的平台,一边靠着山壁,随便的用布幔拦了一下。
    要是在这方平台上召开群雄大会,似乎太简陋了一点。
    红日初升的时候,杜念远的车子在四大侍者的前驱下,慢慢地进入了会场,众人纷纷地让出路来。
    车子刚一停稳,人丛立刻涌出许多老少的大汉,将杜念远第一批人包围在中间,不过却没有开口说话的。
    “各位朋友是哪一路的?”
    人墙中突出一个老者,口宣佛号道:“少林藏经堂执事涤凡候安!”
    说着脱去了头上的长冠,褪下外衣,露出光头和袈裟,周围的那些人也一样动作,原来都是乔装的僧侣!
    杜念远微微浅笑道:“原来是少林的列位大师,怎么都还俗了?”
    涤凡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激动,合十道:“贫僧等甘冒大不违,乔装而来,就是为着躲过贵旅的侦骑,当着天下英雄,要求一份公!”
    杜念远哈哈大笑道:“各位可是来向我索取贵掌门的?”
    四下群雄一阵骚动,似乎被这句话震住了。
    涤凡满脸激动,正想开口,突然一个老憎排开人潮,急忙地赶了过来,满面严霜,厉声道:“快回去,你我丢尽了佛门的脸!”
    群憎一阵哗然,立刻跪了下去。
    涤凡呐呐地道:“掌门师兄……”
    这老僧正是少林掌门涤镜大师,仍是厉声叱道:“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咳!少林多年清誉,全被你们毁了,叫我如何告于佛祖之前!”
    涤凡惭然地低下头。
    杜念远却有些激动地道:“掌门人好!小徒得罪之处,望祈大师海涵!”
    涤镜淡淡地回她一礼道:“老袖技逊遭掳,无可怨天尤人处,只是敝寺弟子如此行径,有失出家人本分,老袖深感歉意。”
    到底是佛门弟子,责己严而恕人宽。
    杜念远不禁脸红了一下道:“掌门人不必过谦,小徒行为孟浪,我己严词相责,但不知拙夫是否与掌门人一同来此?”
    涤镜合十道:“韦世兄确实与老袖来此,只是他此刻尚不欲现身。”
    杜念远神色又是一动道:“掌门人叫拙夫什么?”
    涤镜平静地道:“韦世兄弟不愿以神骑旅首领自居,老袖只好如此称呼。”
    杜念远神色突变,但也立即恢复平静。
    她冷冷地朝涤镜一摆手道:“假若贵弟子不再想留难我的话,我想要上台去了,这次大会是由敝旅负责召集的,我不能让大家等得太久。”
    涤镜躬身一礼道:“夫人请便!”
    杜念远微微一笑,飘然前行,在四大弟子与徐刚等人的簇拥下,轻盈地上了木台,台下的人都靠了过来。
    黑压压的但见人头攒动,却不闻半点声息。
    杜念远跨前一步,微微地朝底下一欠身。
    台下的人潮也低了下去,那是大家不由自主地回了一礼,不仅震于神骑旅的威名,杜念远本身慑人的气度也是原因。
    等大家都安定了下来,杜念远才微含笑容道:“想不到妾身一纸相邀,居然能惊动这么多的英雄豪杰!”
    台下一个黑胖老者笑道:“夫人太客气了,能得夫人相召,乃是吾等莫大之幸!”
    杜念远微微一笑,旁边的公冶勤连忙低声道:“这是漠北态河堡的堡主通天掌沙琰。”
    杜念远方才笑道:“谢谢沙堡主!”
    沙淡的胖脸上堆满笑意,兴奋地道:“哪里!哪里!这不仅是老朽一个人的意思,今天在场的朋友,每一个人都是与老朽一般心思。”
    台下齐声道:“对!我们都深感荣幸!”
    杜念远得意地婉然笑道:“谢谢各位!今天敝旅贸然相邀,有几层意思,一来是敝旅二次开府时,多承各位捧场,借机会再对大家表示一下谢意;再者近年来武林太沉寂了一点,敝旅想集合各路英雄热闹一番,借机会也推出一位举世敬仰的豪侠。”
    台下轰然欢呼,沙琰大声地叫道:“神骑旅威震天下,这武林霸主之位,无须推选,自属夫人无疑,相信其他的朋友也有同感。”
    这次附和的人少一点,不过没有人反对。
    杜念远微微一笑,并不重视四周的反应,慢慢地道:“多承沙堡主谬赞,不过我一个女流之辈,绝无作武林霸主的雄心。”
    沙淡一怔道:“那夫人召开群雄大会是什么意思?”
    杜念远笑着道:“今天妾身邀请大家来,乃是为宣布一桩武林绝大的秘密,这个谜底揭穿了,武林霸主也就决定了。”
    四下俱是一愕,大家都静下来听她说下去。
    杜念远又朗声道:“大家都知道武学鼻祖广成子,曾著有一本功籍,名叫子午经,得此一书,可练成绝世技艺……”
    四下哗然惊动,沙琰急着道:“此事仅为传言……”
    杜念远接着道:“此事已经证实了,广成子的陵墓与子午经俱在……”
    沙琰急问道:“在哪里?”
    杜念远笑着道:“那陵墓的入口就在此地!”
    一言即出,四下骚动,每个人都伸头向四边搜索。
    杜念远将手一挥叫道:“大家不要吵,等我把话说完了,大家自然都有机会碰碰自己的运气,现在徒然乱成了一团又有什么用处!”
    这一来总算将大家镇压了下去。
    杜念远这才微笑道:“想那广成子为一代人杰,他的陵墓中除了子午经外,一定还有许多异宝,淹没近千年,现在才被世人发现,合该武运当兴,因此那得主也一定会是个广受推崇的仁人侠土,武林霸主的人选也不难决定了……”
    她才说到这儿,人群中突然涌出一个中年儒者道:“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自己不去取呢?”
    此言一出,众人又鼓噪起来。
    杜念远一打量那人,却是全不相识。
    只有她身边的朱兰低声道:“这人是柳大木!”
    杜念远已约略听过韦光等人在白家屯上的遭遇,对柳大木三字倒微觉一征,片刻才微笑道:“柳先生问得很对,妾身正要解释!”
    柳大木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说?”
    杜念远微笑道:“天降如此机缘,心术不光明之徒必非其选,妾身好用心机,故有自知之明,不敢多存妄想,留之以待贤者。”
    柳大木冷冷地道:“那你就少罗嗦了,快把陵墓的位置说出来。”
    众人都不认识柳大木,但是见他居然对杜念远如此不客气,而杜念远反对他敬礼有加,不禁都注视着他。
    柳大木傲然而立,毫不在意。
    杜念远微笑道:“妾身本来还想说几句话,既是柳先生如此性急,妾身只得遵命,公冶护法,你把入口处指出来。”
    公冶勤答应一声,过去一扯台后的布幕,立刻露出一个丈许大的黑洞,望去深不见底。
    台下又是一阵轰动,想不到布幕后会有如此文章。
    柳大木沉吟片刻,才傲然道:“我虽不知你此言真伪,但绝不怕你在洞中捣鬼,对不起,我要先进去看看,你不会反对吧?”
    说着一跨步就上了台,台下的人一齐鼓噪起来,似乎怕被他抢了先,有些人也准备朝台上挤。
    杜念远伸手一拦道:“柳先生请等一下!”
    柳大木瞪着眼道:“你敢阻止我不成?”
    杜念远微笑道:“妾身怎敢,不过妾身最先发现此洞,也曾约略探测过一下,有些事情想先告诉柳先生一声。”
    柳大木这才停住步子道:“你说吧!”
    杜念远沉下脸道:“此洞中道路错综复杂,处处凶险,非人力所能想像,一定要有大智慧,大能力者方可入内。”
    柳大木仰天大笑道:“我说你怎会有如此好心,肯把一项绝大的机密公诸于世,原来是自己先碰了个大钉子。”
    杜念远微笑道:“先生说得不错,妾身的确是遇上了一些挫折,所以才知难而退,故此为免其他朋友无辜送命,立下了一个入洞测验,这完全是为着大家好,柳先生当代奇人,应该赞同此举!”
    此言言毕,立刻有许多人垂头丧气,他们知道杜念远和神骑旅的能耐,想到一定是没有机会了。
    柳大木顿了一顿道:“什么测验?”
    杜念远道:“入洞之人,必须文才武功,俱都超人一等,才有一线希望,因此这个测验,必须通过妾身一道文试,再由我的四个弟子,考较一招武功。”
    柳大木哼道:“老夫是什么人?岂能受你摆布!”
    杜念远微笑道:“入洞能有所得,即为武林霸主,柳先生若有这番雄心,应该先讲气度,否则怎能今天下人归心。”
    柳大木尚未答话,沙琰已叫道:“夫人此举太不公平了,我们都是老粗,不过略识几个字,考究文才的话,不是注定了没希望吗?”
    杜念远道:“沙堡主不必着急,妾身这道文试因人而异,不过是测试一个人的智慧高低而已,与朝廷取才文比,大不相同,因为这洞中怪异之处甚多,思考不够灵敏的人,进去也是白送性命,又是何苦呢?”
    柳大木立刻怒声道:“送命是我们自己心甘情愿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杜念远笑道:“柳先生若是怕应付不了测验,妾身可以破例放行!”
    柳大木怒叫道:“老夫是何等人,岂会要你卖人情?你先考我吧!”
    杜念远微微一笑,开始说出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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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神秘古洞
    台下的人变得异常静寂。
    台上的柳大木也有些紧张。
    大家都在等待着杜念远出第一道题。杜念远沉思片刻,才微微笑道:“柳先生学识渊博,妾身不敢班门弄斧,请教一个字谜吧!”
    柳大木冷冷地道:“别废话了,快点说吧!”
    杜念远一转眼珠道:“七人头上长青草,射一昆虫名。”
    台下稍解文字的人,都开始纷纷思索。
    柳大木想了一下,才微表钦敬地道:“夫人果然才思巧妙,居然出了这么一个连环套题,老夫的答案是秋夜满地燃斗箕。不知是否中意!”
    杜念远笑道:“柳先生果然高才,您答对了。”
    台下的人大部分还是莫名其妙,沙琰叫道:“这是什么玩意?我们笨人想不透。”
    杜念远不去理他,回头对四大弟子道:“布阵!”
    凌寒冰、易水流、邢洁、孙霞四人立刻站成一个四方形,神情肃穆,准备接受柳大木的攻势。
    白纫珠站在韦光旁边,扯了一下他的衣服道:“韦哥哥,你把那谜面谜底都解释一下好不好?”
    韦光笑道:“七人头上长青草是个拆字格,七人上加草,是个花字!”
    白纫珠睁着大眼道:“这是个俗谜我也知道,花怎么是昆虫呢?”
    韦光道:“庄子曾云:‘枯草化萤’,拆开‘花’字,不是‘草化’两个字吗?萤火虫不是草化的吗?”
    白纫珠叫起来道:“秋夜满地燃斗箕,是说处处流萤如星光闪烁,真是妙极了,题出得好,答得也好,你真了不起!”
    韦光笑道:“我不行!听见柳伯伯的答案后,才知道其中的奥妙,到底比他们两个人要慢一着。”
    白纫珠一撇嘴道:“那个讨厌的老家伙,有什么了不起!”
    韦光怕被人听见,连忙道:“别闹了,看他怎么通过武场!”
    白纫珠这才不开口了。柳大木朝四人所站的方位看了一下,突地欺身近前,凌寒冰在最先,一掌推过去,柳大木微笑伸掌相接。
    其余三人迅速无比地各自挥掌上来,虽在凌寒冰之后,却抢招在凌寒冰之先,令人防不胜防。
    柳大木哈哈一笑,蓦地撤掌,原来他接凌寒冰的那一掌竟是虚招,身形一滑,抢在空当中溜了进去。
    到了洞口,他回身得意地大笑道:“好一个‘四元归一’,老夫进去了!”
    语毕身形一晃,就消失在洞口了。
    杜念远微微一怔,才对旁边的朱兰道:“这老家伙果然有一手!”
    朱兰没有答话,台下闪上沙琰一拱手道:“老朽也想试一试,请夫人题目出容易一点。”
    杜念远微笑道:“沙堡主也有兴趣,妾身怎敢用难?”
    沙琰抖动脸上胖肉笑道:“老朽一时见猎心喜,只是识字不多。”
    杜念远道:“沙堡主不要客气,妾身出一道算题吧!有桃一篮,三三数之,俱余二,问桃数最少有几?”
    这是个最简单的算术题目,以今日最小公倍数的方法来做,连学生都能对答如流,可是此时却颇为难人。
    沙琰想了半天才道:“老朽仅知道是十七,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明。”
    杜念远笑道:“堡主知道是十七已经对了,不必再加说明。”
    沙琰兴奋地道:“多谢夫人成全,不过在武功上,老朽倒是平常。”
    杜念远想了一下道:“寒冰!你领教一下沙堡主的铁砂掌吧!”
    沙琰见杜念远只命一人相试,不禁大是高兴,立刻上前,叉开五指,直拍过去,口中招呼道:“小哥!老朽承教!”
    凌寒冰微微一笑,伸掌接了上去,只听见砰然一声巨响,。震得本台俱动,凌寒冰的身子摇都没摇。
    沙琰却登登连退三步,脸色煞白。
    四下一阵哗然,因为沙琰在漠北声誉甚着,为第一流的武师,居然被一个年轻人一招击退!
    凌寒冰虽然在少林寺擒过涤镜大师,因为这是很隐秘的事,所以识者寥寥,他们若知道他只用了两成功力时,恐怕还要震惊不止呢!就是这样,四下群豪对神骑旅又自然而然地增加一成惧意。
    杜念远佯怒叱道:“寒冰!你怎么对沙老堡主如此不客气!”
    沙琰满面羞惭,一拱手道:“老朽自不量力,徒然招辱!”
    又拱了一下手,惭然下台。
    这一来有几个跃跃欲试的高手,都不禁息下了一试的勇气,连原来挤在台口的人,都身不由己地退了几步。
    杜念远眼光一扫台下道:“有哪位愿意再试试运气的?”
    问到第三遍时,台下上来一人。
    杜念远倒不禁一怔,这人是个年轻的和尚,岁数不过三十左右,一身癞疮,满头脓包,长相十分的脏。
    那和尚裂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笑道:“夫人!贫僧有资格一试吗?”
    杜念远勉强的赔笑道:“当然可以了,请教大和尚法号!宝刹何处?”
    和尚笑道:“贫僧这一身脏相,大庙不收,小庙不留,哪有容身之处?生来无名无号,就叫做邋遢和尚吧!”
    杜念远一皱眉道:“大和尚方外高人,请教一道佛题吧!佛有诸般法相,又云无相,大和尚是法相,还是无相?”
    和尚摇头笑道:“贫僧从不吃素念经,哪里通晓佛理?我就是这一相!”
    他答得疯疯癫癫,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只有杜念远反而神色一动,觉得这和尚大有来头。
    想了片刻又笑问道:“你是这一相!我是哪一相?”
    和尚又笑道:“你是你相,我是我相!我相不好看,却得四时平安。你一人能睡多少觉?吃多少饭?”
    杜念远神色一动,躬身道:“大和尚请进去吧!”
    和尚摇着大头笑道:“贫僧不须比武了?”
    杜念远正容道:“不必了,妾身共问了两个题目,就算大和尚通过两场。”
    和尚也不答话,摇着大头唱道:“树上的果子成熟了,地下的毒蛇开口了,大姑娘,小媳妇都对我笑了……”
    疯疯癫癫地唱着,摇摇摆摆地进了洞。
    杜念远神色不愉,脸寒如霜。
    孙霞在她身旁道:“夫人!这和尚疯疯癫癫,您怎么对他那么客气?”
    杜念远一叹道:“你不知道,他大有来历!”
    孙霞奇道:“什么来历?疯言乱语的简直不像个出家人!”
    杜念远叹息道:“他最后一个答案,以及他所唱的歌……”
    孙霞道:“那有什么意思?”
    杜念远正色道:“那是他的禅机!佛经上说:‘天下有四自坏,树繁花果,还折其技,虺蛇含毒,反贼其躯’………
    朱兰憬然说道:“难怪他说什么吃饭睡觉,明明是在告诉你锋芒太露,必至殒身,你心机过人,却从无宁时!”
    杜念远想了一下,突然烦躁地道:“不去理他!我这辈子做人定了型,凭谁也无法改变了。”
    朱兰轻轻一叹,满是无可奈何之态。
    台下这时又上来一个年轻公子,手摇招扇风儒俊雅,尤其是一身白衣,更显得秀气不俗。
    他作了一个长揖道:“夫人!小生敬求一试!”
    杜念远横了他一眼道:“请教公子贵姓大名?”
    年轻公子将招扇轻轻一摇道:“家住日落处,姓在隋唐间!”
    杜念远看他扇子上书着一头明驼,颜色雪白,不禁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装出笑容道:
    “原来是少帮主,不知何时来到中原?”
    年轻公子微笑道:“夫人还认得在下?”
    杜念远笑道:“当年令尊作客中原,访问天龙时,妾身曾经见过,是以略有印象,见到公子扇上白驼,再听公子口气,因以得知!”
    这时大家也明白了,这少年敢情是西域白驼掌门宇文都的儿子,难怪他念的那两句诗。
    日落之处,正是西边,说明了他的来处。
    隋朝曾为宇文氏所纂,后又为唐所灭,点出了他的姓氏,这年轻人的学问还真不错!
    当年白驼帮主为追讨无名老人留下的技艺,曾经到天龙帮寻事,虽为韦明远所败,却震动过一时。
    现在年轻人又来到中原,不知怀何目的。
    少年公子又笑着道:“在下宇文琮,此次初人中原,本为见识一下中原风土人物,不期遇此盛会。也想凑凑热闹。”
    杜念远却脸色一动道:“宇文瑶是你什么人?”
    宇文琮摇头笑道:“宇文瑶是什么人?在下并不认识。”
    杜念远想了一下,神秘莫测地道:“公子不认识就算了,公子可是也想进去?”
    宇文琮笑道:“盛缘难再,在下难免心痒。”
    杜念远微笑道:“公子出口成诵,妾身请教一联。”
    宇文琮道:“在下学识浅陋,夫人出题容易些。”
    杜念远微笑道:“扇上明驼,足下生风!公子曾觉高雅否?”
    她借扇喻人,寓有骂人的意思,因为扇子手摇生风,以手比足,说宇文琮是一匹骆驼。
    宇文琮微笑道:“鬓底孤凤,耳畔增霞!夫人可堪凄凉乎?”
    他文思甚捷,见杜念远耳下的环铛,各挂着一只雕髅的金鸡,故意指鸡为凤,还暗讽她丈夫远别的意思。
    杜念远脸上微现怒色,但立刻平静下来一笑道:“公子文才敏捷,妾身自叹不如!”
    宇文琮笑道:“哪里!哪里!夫人乞示武场!”
    杜念远微一沉思道:“洁儿!你用旋风第七招向公子讨教!”
    邢沾答应一声,脸上现出不解的神情。
    杜念远沉着脸道:“你还等什么?”
    邢洁这才站到宇文琮前面,轻轻一掌拂过去,宇文琮见杜念远说得很严重,而且方才得罪了她。
    心想这一招定会很厉害,所以凝神迎上一掌,哪知对方全无劲道,身形一下子站不稳,冲了过去。
    这时背后空门暴露,邢洁随手都可以制住他,他心中一慎,立刻反手朝后拍去,用意在败中求保!
    谁知邢洁并未继续攻击,他的一掌自然落空了。
    心中更觉惊异,脸上羞得绯红!
    杜念远微微一笑道:“公子武学造诣亦自不凡,两场俱通过了,请进吧!”
    宇文琮莫名其妙,可是杜念远说过话后,便不再理他,脸也对着外面,他只好慢慢地进洞了。
    邢洁过来道:“夫人!我‘风送蔷蔽’之后,只要再加一下轻风拂背,立刻就可以打败他,您怎么只限我用一式虚招呢?”
    杜念远沉着脸道:“我就是要他通过,让他到洞里吃些苦头!”
    朱兰在旁异道:“为什么?这小伙子就是口上刻薄一点,然而是你先骂他呀,我看他怪聪明的,你何必要害他呢?”
    杜念远哼道:“他不该姓宇文,而且他长得有点像宇文瑶,不管他们有没有关系,他都有取死之道!”
    朱兰奇道:“字文瑶是大内公主,怎会跟他有关系?”
    杜念远道:“谁晓得,方今的皇帝也不姓字文!公主怎会叫宇文瑶!”
    朱兰也无法回答了,只得摇摇头。
    此时杜念远的心情已十分恶劣,连续有几个江湖人上来相试,她都很简单地放过文场。
    可是在武场上却已不留余地,四大弟子似已得到她的暗示,出手俱是杀招,一式毙命,顷刻间台上伏尸好几具。
    台下的群豪都噤口不敢作声。
    他们舍不得离去,却也不敢再轻易尝试了。
    又等了片刻,一个老者飘身上前。
    杜念远见状一呆道:“商老先生也来了。”
    老者微笑道:“老夫活得不耐烦了,反正人生总不免一死,与其老死牖下,倒不如把命卖在这台上过瘾。”
    他说话时中气十足,表现出无比深厚的内力。
    台下有认识的,俱都大为吃惊,因为此老正是当年雪山四皓中硕果仅存的商渔,不知他何以也来凑热闹了。
    杜念远却在昆仑山上就先见了他一次,微微发怔道:“拙夫呢?”
    根据凌寒冰的回报,她知道韦纪湄是跟他一路的,所以心情十分激动,连忙问了出来。
    商渔微微一笑道:“韦世兄与老夫一齐来的,此刻却不知在哪里?也许正在搜寻端木方的下落吧!这是我们来此的目的。”
    杜念远一惊道:“端木方?”
    商渔点头道:“不错!此獠不除,天下难安,夫人饮鸩止渴,将此獠收留利用,日后必受其害,遗患无穷!”
    杜念远惊呼出声道:“你们怎知端木方在此地?”
    商渔道:“端木方身具寒毒,我们几个人早就闻惯了他的气味,大会尚未开始,韦老弟即已发现了他的踪迹。”
    杜念远更惊道:“他追踪去了?”
    商渔点头道:“不错!庄家父子也去了。”
    杜念远一顿足道:“不好!我得赶快进洞去,恐怕他们都会失陷进去了。”
    商渔变色道:“怎么?端木方在洞里?”
    杜念远急道:“是的!大会开始之先,端木方就在幕后先进去了,我答应先给他一个机会,实际是藉此除掉他。”
    商渔大惊道:“你在洞内布下了毒谋?”
    杜念远道:“没有!可是洞中原来却有许多凶险埋伏。”
    商渔摇头道:“老夫眼睛从没有离开洞口,却没有看见过韦老弟……”
    杜念远顿脚道:“洞口高布幕本来就有二尺距离,那是给端木方留的进路,纪湄一定是趁人看不见时溜进去了。”
    商渔也急了道:“老夫得赶紧去接应一番!”
    杜念远此时方寸已乱,刚一点头,商渔已闪入内。
    台下大叫道:“不行啊!他怎么可以违例?”
    杜念远朝下叫道:“我懒得管了,谁有本事尽管进去,只要你们不怕死!”
    说完匆匆就朝洞口而去,她身畔的徐刚、公冶勤、祝家华以及四个弟子都要跟着进去。
    杜念远返身急叫道:“人多了没有用,你们等在外面吧,假若我两天还没有出来,你们拥公冶勤做首领,不必再等我了,徐刚跟我去。”
    公冶勤刚叫一声:“夫人!您……”
    杜念远苦笑道:“别多犹豫了,你脑筋还够灵活,四大侍者辅助你,神骑旅依然可以脾脱天下而有余,好自为之吧!”
    说完带着徐刚,在洞口一闪而逝。
    这突变的讯息,使大家都呆了,一个个怔在洞口,不知所措,望着黑森森的墓穴发傻。
    韦光突然道:“我也该进去!”
    朱兰一把拉住急道:“不行!那里面太危险!”
    韦光慨然道:“大哥大嫂,还有许多外人在里面,我怎能不去?”
    朱兰带泪叫道:“韦家就只剩你一条根了……”
    韦光凛然道:“韦家子孙不会因为危险而却步,我不想进去得好处,但是我不能不进去救人,娘,您别拦我吧!”
    朱兰才把手一松,韦光已如箭似的投进了深洞。
    白纫珠哭叫一声:“韦哥哥,等等我!”
    她像白云似的飘进去。
    青影一闪。跟着追去的是邢洁。
    洞口如潮涌般的,接着又进去许多人。
    祝家华认出那人群中有着宇文瑶与黄英以及她们的侍婢素月,却不知她们是何时来的,不禁又是一怔……
    群雄大会乱成了一团糟!
    朱兰拖住了跃跃欲动的韦珊哭叫道:“孩子,你可千万不能再冒险了,上天保佑我的儿子,还有那些人……”
    一天!
    两天!
    三天过去了!
    黑沉沉的深洞仍是张着无情的大口,它吞噬了许多人,却没有吐出一点讯息,这些人都仿佛在洞中消失了。
    洞外,只有神骑旅的几个人。
    还有就是伤心欲绝的朱兰与韦珊。
    黄昏了,夕阳照着长城,婉蜒着有如一条巨蛇,城垛上的垛齿像妖魔的巨牙,八达岭下满是一片凄凉。
    公冶勤最后才凄然地一声长叹道:“走吧!大概不会有希望了。”
    孙霞与祝家华相拥而位,凌寒冰与易水流凄然无语。
    朱兰却迸发出一声哀号,抢到洞口哭叫道:“不行,就是他们死了,我也要去收一下他们的尸骨,念远、纪湄、光儿,他们都曾经是我亲爱的孩子……”
    公冶勤挡住她枪然地道:“韦夫人!您应该理智一点,首领、夫人以及韦公子并不一定会死,您进去却毫无用处!”
    韦珊也拖着她道:“娘!您不是世俗女子,怎么也这样想不开?洞里不仅有大哥、大嫂与光哥,还有许多人呢!”
    朱兰哭着道:“他们这么不明不白地去了,叫我将来对你爸爸跟山主怎么交代?还有那白姑娘,我怎么对白家交代?”
    韦珊想了一下忽然道:“天龙祖师爷既然交代光哥许多大事,他老人家预知休咎,光哥他们一定会吉人天相,不会遭横祸的。”
    朱兰也是一震道:“对啊,祖师爷对光儿一番造就,不会毫无理由的。”
    韦珊道:“所以您应该冷静一点,想个办法才好。”
    朱兰蹙眉道:“我有什么办法呢?”
    韦珊道:“譬如通知一下白伯伯,再通知爸爸跟杜姨姨,他们或许会有个妥善之策,也未可知。”
    朱兰苦着脸道:“白家还好找,你爸爸跟山主在哪儿呢?”
    祝家华突止悲声过来道:“我知道韦大侠跟杜山主的地方。”
    朱兰兴奋地道:“好妹子!你快带我去一趟。”
    祝家华点头道:“可以,为了首领和夫人,我也该走一趟。”
    韦珊立刻道:“娘跟祝姊姊去找爸爸和杜姨姨,我上白家屯去。”
    朱兰道:“你一个人去行吗?”
    孙霞过来道:“小的可以陪韦姑娘走一趟。”
    公冶勤沉思片刻道:“寒冰送韦姑娘跟孙霞,水流送韦夫人跟祝姑娘,分道行事,大家尽速赶回来,最好先回来了再决定行止。”
    祝家华有点不放心地道:“你一个人处理帮务行吗?”
    公冶勤苦笑一下道:“神骑旅威名还在,再者目前江湖好手,多半失陷在洞里,一时间大概不会有人来捣乱了。”
    祝家华想了一下道:“总坛大概不需要人去料理了,您干脆就守在这儿吧!”
    公冶勤点头道:“不错!说不定还可以得到一点讯息呢,你们快走吧!”
    巍巍的昆仑山上,仍是终年罩着白雪。
    那一片仙境似的山谷中,仍是洋溢着一片安详。
    韦明远与杜素琼!向飘然与易静!
    这两对神仙似的伴侣,正在度着优游的岁月。
    然而有些人注定是应该要劳碌终身的,在于雾深封的谷中,跳下了憧憧的三个人影。
    韦明远与杜素琼正在凭石对奕,满地如锦的山花衬着两颗萧萧白发的头,映着两张充满幸福的脸。
    杜素琼最先发现来人,推枰惊叫道:“兰妹!你怎么来了?”
    朱兰只是激动得泪眼滂沦,才叫得一声:“山主!明远……”
    底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完全被哽咽代替了。
    东返的途上增加了四骑疾马,那是向飘然与易静,他们听见庄宁与庄泉父子也失陷在洞内,实在按捺不住了。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我生了这个女儿,算是替天下造了无穷的大孽!”
    祝家华听得不过意,忍不住出声道:“山主不可以如此说,夫人运筹帷幄,成立神骑旅,不知歼灭了多少江湖宵小强梁!”
    杜素琼哼了一声道:“可是她也伤害了许多正人侠士!”
    祝家华正容辩解道:“人总不能无错,而且夫人从未主动犯人,每一个被神骑旅杀死的人,都是他们先不利于我们……”
    杜素琼不以为然地道:“狡辩!难道那些人全有取死之道吗?”
    祝家华点头道:“侠以武犯禁!那些人虽然行为正直,然而犯了个好勇狠斗的毛病,怪不得夫人,严格说来,夫人还是功多于过!”
    韦明远也不信地道:“我倒要听听,你说说看!”
    祝家华望了他们一眼道:“江湖上许多十恶不赦之徒,多少正人侠士,拿他们没办法,然而到了夫人手中,或死或降,至少不再为害人间了。”
    韦明远冷笑道:“那端木方又如何?”
    祝家华正颜道:“您与庄家父子,再加上商老先生,合力追捕端木方,那老魔头仍是杀人如故,然而到了夫人手中,却令他驯服异常,虽然他每天还是要杀人,可是在数量上已少得多了,而且都是些该杀之辈。”
    韦明远勃然色变道:“念远有什么权利决定那些人该杀?”
    祝家华轻轻一笑道:“生死之事,半委之天运,半结因于人为,夫人从不轻易杀人,可是她认定要杀之人,必定有她的理由!”
    韦明远呆一呆道:“你受念远影响太深了,所以才变得与她一样的激烈。”
    祝家华微笑道:“我本来在天香教中,过的根本不是人的生活,夫人把我从非人的生活中解救出来,我应该感谢她。”
    韦明远不以为然地道:“念远的作为并不比吴云风好多少。”
    祝家华笑道:“大侠此言太过分一点,您嫉恶如仇,除恶却又不彻底,早年因您的一念之慈,不知武林中遗下多少祸患,如四神帮、胡子玉之流,都是您间接造成的,然而都仗着夫人的大力,将之一一挽回,您应该感激夫人才对。”
    韦明远不觉呆了一呆,良久无语。
    这时杜素琼才微笑插口道:“明远!你怎么不说话了?”
    韦明远长叹一声道:“我不知怎么说才好,我一生行事自谓无愧于心,现在想起来竟然一无是处,倒好杜念远做的好事比我还多。”
    杜素琼轻笑道:“你又想偏了,只要无愧于心,何必再问是非杜念远也许做过一些好事,但她动机绝非为善。”
    祝家华神色激动道:“山主!夫人是您的女儿,您怎么也说这种话?”
    杜素琼苦笑一下道:“知女莫若母,正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才深深地了解她,像她自己了解自己一样,所以才那样地批评她。”
    祝家华略一沉吟道:“这一点婢子不敢置椽,但在婢子心中,夫人的确是个值得尊敬的奇女子,所以婢子立誓效忠,永无他心!”
    杜素琼轻轻一笑道:“人各有志,我不想改变你的想法,而且我也同杜念远确有过人之处,只是我遗憾生了这个女儿。”
    祝家华似欲有言,而且仿佛颇不同意杜素琼的话,可是过了半天,她仅仅轻语道:“您是夫人的母亲!婢子因人敬人,不便对山主多言!”
    杜素琼笑笑,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中。
    向飘然与易静则始终不开口,只是默默行进,在易静的脸上,也始终带着一股深深的忧郁。
    不久,这种忧郁传染到每一个人,大家都为失陷在洞中的人挂虑着,好像觉得胯下的骏马太慢了。
    当这批人赶到居庸关附近时,凌寒冰与韦珊已经将白啸夫请到了,韦珊一马当先,迎了上来高叫道:“娘!你们这么晚才来?”
    末后她才望着韦明远与杜素琼,好似无法相信这两个容貌苍老的人会是她英俊的父亲与风华照人的杜姨姨!
    朱兰轻笑道:“傻孩子,整天念着爸爸,怎么见了面反而不认识了?”
    韦珊动了一动,才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
    然后飞扑进杜素琼的怀中,泪落如雨。
    杜素琼慈祥地抚着她的头发道:“小珊!你这么大了,为什么哭呢?”
    韦珊抬起脸哽咽道:“姨姨!见了您我应该高兴,可是我忍不住要哭。”
    杜素琼微笑地道:“是因为我老丑了?”
    韦珊擦着眼睛道:“我替您难受……”
    杜素琼坦然微笑道:“花无常好,月无常圆,自然也不会有常驻的青春,早先我靠着九天梅实,以为可以抗过自然,谁知天命如此,人力何足抗天?我都想开了,你又何必替我难受,我若得重返梵净山,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棵梅树。”
    韦珊惊道:“为什么,那是人间异宝!”
    杜素琼叹道:“青春华颜诚足宝贵,但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慢慢的培养起来一旦骤然失去,那打击更令人受不了,那棵树先害了管仙子,后来害了我,绝不能再让它害第三个人了,孩子,你懂吗?”
    韦珊想了一下道:“我虽不懂,但仍以为您是对的。”
    杜素琼微笑着推她道:“你要是有我一样的遭遇,你就会懂了,现在我才明白人老并不可怕,怕的是我们缺少接受它的勇气,在岁月中慢慢的习惯它,你还可以永远保持一份年轻的心情,这道理太深了,留给你逐渐去体会吧!”
    这时白啸夫自动上来拱手道:“韦兄!我们虽是初次见面,兄弟却是心仪已久!”
    韦明远也笑着回礼道:“白兄太客气了,我们已经是亲戚了,却想不到现在才见面,犬子得列门墙,实力无上光荣……”
    朱兰已迫不及待地问道:“洞里有消息吗?”
    公冶勤戚然摇头道:“没有!前几天洞里隐隐有一种怪声传出,此外别无征象,白先生曾想单独往探,被属下拦住了……”
    韦明远想了一下才问道:“白兄此刻作何打算?”
    白啸夫忧戚地道:“兄弟仅此一女,虽然已经托姻尊府,到底无法释怀,因此兄弟想去看一下,找个结果出来。”
    韦明远沉思有顷道:“好!兄弟陪白兄一行。”
    朱兰欲言又止,杜素琼接着道:“我也去!”
    韦明远点点头,回身对韦珊道:“孩子,你过来!”
    韦珊靠过去,韦明远用手按在她的肩膀上道:“孩子!我很对不起你,从来没有好好地招呼过你,两个哥哥此刻生死未卜,今后孝顺母亲的责任全在你身上了。”
    韦珊流着泪道:“爸爸!我们一起进去吧!”
    韦明远摇头道:“不用了!那洞中凶险异常,你去了也帮不上忙,我不是仅仅为了你哥哥才去涉险,这里还有许多其他的人,我们韦家对这个世界已经尽够了力,不必再赔上你了,好好地侍奉母亲吧!”
    朱兰伤感地挨过来道:“明远!山主与你生死同命,我不敢奢求脐身你们中间,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照顾珊儿,假若你们也是一去不归,我就替她招个女婿,无论如何不使韦家的香烟断绝,这是我推一能替你做的事了。”
    韦明远歉然地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杜素琼轻轻地道:“兰妹!我始终是对不起你,虽然将你嫁给了明远,却一直占据着他的感情,希望你能谅解。”
    朱兰恭敬地道:“山主不必如此!下嫁明远虽出于您的命令,其实是成全我的痴心,我对您只有感激。”
    杜素琼一挥手道:“这些事不去说它了,假若我们不出来,梵净山主之位就由你继任,事实上那儿也一直靠你照顾着!功籍的藏处你是知道的,记住别忘了两件事,砍掉九天梅树,焚毁‘天魔引’的曲谱。这两样东西是烦恼之由。”
    朱兰躬身道:“婢子遵命。”
    韦明远见一切都交代的差不多了,才对公冶勤道:“假若一旬之后,我们也没有讯息传出,你就用炸药将那个洞炸塌掉,免得再害其他人无故送命。”
    公冶勤也躬身道:“属下遵命。”
    韦明远一招手,与杜素琼、白啸夫、向飘然、易静五人结伴如飞而去,眨眼问就失去踪影了。
    那吞噬了许多人的深洞还是像怪鲁一样张着巨口,黑沉沉的深不见底,仿佛还准备着要吞噬后来的人。
    洞外仍有一些神骑旅的帮众守卫着,韦明远等人来到洞口时,那些人一一肃穆地行礼。
    “里面怎么样?”
    一名帮众躬身回答道:“不久之前还传出一阵怪声。”
    韦明远连忙问道:“怎么样的声音?”
    那名帮众回道:“说不上来,像是人笑,又像是兽啸……”
    韦明远伸手点了一根火炬,又叫大家都点上一根。
    白啸夫拒而不接道:“火光容易熄灭,兄弟带着几颗夜明珠足可照明。”
    韦明远正容道:“白兄有所不知,这种深暗古洞中,有时会蕴藏着毒气,这火炬的功力是为探路,火灭则证明前途不可行……”
    白啸夫钦佩地道:“兄弟的阅历究竟比韦兄差多了。”
    韦明远笑了一下,率先向洞口走去,杜素琼立刻跟在后面,再后面是白啸夫、向飘然与易静。
    洞中道路十分平整,也十分宽广,众人走了一阵,除了微微感到有点气闷外,并无一丝异状。
    洞壁上有些地方,还长着斑驳的青苔。
    杜素琼轻轻一叹道:“这古洞看来完全是人工顺着天然开凿的,当初不知费了多少人力,也不杜念远是如何发现的……”
    韦明远随之叹道:“那孩子几乎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只可惜她把聪明才智都用偏了,否则江湖上何至于如此……”
    言尚未毕,突地前面传来一声厉嗥,果然有点像人的狞笑声,只是听来十分惨厉刺耳。
    众人俱都为之一怔止步,韦明远回头惊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杜素琼凝重地道:“念远曾经向兰妹透过一点,说此洞中藏有许多毒虫怪兽,听这声音似乎是什么异兽所发……”
    正说之间,忽地迎面吹来一阵腥风,各人手中的火炬都被吹熄,韦明远高喊:“大家快准备!”
    每个人都功聚双臂,准备接受突击,可是腥风过后,一无异征,黑黝黝的洞壁上却自然地发出一阵绿光。
    大家摒息等待片刻,韦明远才轻轻地道:“奇怪!这儿怎么有光亮?”
    杜素琼用手摸了一下洞壁,连手上都发光了,她才道:“这是磷火,方才被火光逼住了,所以觉察不出,现在火光一灭,它自然地显露出来了。”
    韦明远点头道:“前面发声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白啸夫抢先一步道:“管它是什么,反正总要遇上的。”
    说着一直向前间去,韦明远怕他有失,连忙跟了上去,走了一阵,污浊的空气中已透出一股浓重的腥味。
    白啸夫知道快接近了,自动放慢了脚步,韦明远抢得与他并排,二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行去。
    又走了一阵,腥味更浓了,白啸夫忽而止步,并将韦明远一拉,凝重地指着前面壁角处道:“韦兄请看!”
    韦明远顺指望去,只见壁角处另有一条小径,宽约半丈,暗沉中透出两点碧绿的蓝光。
    小径前倒着一具尸身,四肢已然不全。
    白啸夫轻声道:“这两点绿光必是一头怪兽的眼睛,那尸体则一定是被那怪兽所害,只不知道是哪一个。”
    韦明远看了一下道:“此人身躯魁伟,不是我们熟识的人,想来是那天进洞的江湖人之一,可怜异宝未得,先遭伤生……”
    白啸夫道:“韦兄暂慢替他难过,那怪兽的藏身处刚好拦住去路,我们得先引它出来,才可设法除掉它!”
    韦明远想了一下,弯腰在地下抬起一物,却是一柄短刀,看来是那被杀害的江湖人所遗。
    一抖手,那柄短刀挟着风声,直朝两点碧光中间射去,先是叮的一声,继而又是一声厉曝!
    两点碧光移动了,由小径中缓缓地爬出一头庞然巨物。
    在磷光的映现下,众人都吃了一惊!
    这头怪兽太奇怪了,一身长毛,长得有些像狗,然而庞大得如一头水牛,项前一颗巨头有米箩大小。
    最奇的是那兽头,面目宛然像个狰狞的人面,头顶披着长发,颔下乱蓬蓬地长着短须!
    易静的胆子最小,首先惊叫起来。
    向飘然立刻挨到她身边道:“别怕!这是山狞!”
    韦明远诧然道:“向兄识得此物?”
    向飘然摇头道:“我哪里会认识,只是看到山海经上记载的山狞,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所以大胆的假定一下。”
    白啸夫立刻道:“不错,兄弟也记得了,山狞之兽,见人欢谚,厥性善投,行如矢缴,是惟气精,出则风作。”
    他背的山海经上的原文,韦明远立刻道:“怪不得它叫的声音像人笑一样,它还有什么特性?”
    白啸夫蹩眉道:“不晓得,山海经上记载的只有这么多,此物行动如风,我们要小心点,真没想到在此地会遇上这种远古异兽。”
    此时那山狞已张开大嘴,露出森森利齿,后面的长尾摇摆,好像十分高兴的样子,目中碧光更盛!
    韦明远慎重地道:“方才我一刀掷过去,力道在千斤左右,居然无法伤得了它,可见这家伙并不好对付。”
    白啸夫一言不发,蓦地欺身上前,一掌遥遥的对准山辉的头上拍去,劲道已用到十足。
    山辉吃掌风一撞,四肢抓地,仅把身子晃了一下,立刻张嘴喷出一股腥风,朝白啸夫身上涌去。
    白啸夫厉喝一声:“好畜牲!”
    闭气忍住腥味,依然欺身近前,一指疾伸,笔直点向山狞的眼睛,势子十分凌厉,出招更是辛辣。
    山狞似是没有想到来人如此了得,前爪一按地,身于已凌空拔起,向后暴退三四丈,竟然动作如风!
    白啸夫本来以为一指点中,谁知它能在危急时急退,倒不禁一呆,疏神间鼻中腥味猛盛。
    连忙定神提气,脑中已感有些昏闷。
    韦明远见状忙道:“白兄怎么了?”
    白啸夫无法开口,只得将手连摇,示意他不得过来。
    韦明远是个急性子,又是侠义为怀的人,以为白啸夫受了暗算,更是不放心,急忙过来。
    白啸夫没办法,只得喝道:“韦兄,闭往呼吸!”
    他为着珍惜胸中余气,不敢多说,韦明远听得后,立刻闭住呼吸,身子却已来到白啸天旁边。
    果然这一带腥风迫人,空气十分凝重,好似那山狞喷出之气,是一团有形的东西,压得十分难受。
    韦明远顿了一顿,蓦地伸掌朝四周扣去,掌心一片血红,掌风中也透着蒙蒙红光:他又施出了“太阳神抓”。
    空中一阵轻轻作响,山狞喷出的腥雾被太阳神抓的热力一烤,立刻蓬起一阵轻烟,二人身上的压力却减轻了。
    白啸夫这才可以舒口气,忍不住出声道:“韦兄神功果然不负盛名!”
    韦明远微笑道:“白兄过奖了,兄弟不过误碰误着!白兄觉得怎么样?”
    白啸夫摇头道:“那畜牲果然厉害,它口中所喷的腥雾熏人欲呕,不过韦兄的太阳神功足以克之,可以不足为虑。”
    那山狞本来还在远处蹲踞,似乎准备再扑过来,及至见到韦明远的太阳神抓后,惊叫一声,飞速向前逃去。
    韦明远与白啸夫立刻拔腿追去,向飘然等人也跟着追了过来,大家的势子都非常急。
    山狞的速度很快,片刻之间,已拉长了一段距离。
    白啸夫边追边道:“不好!它要逃脱了!”
    韦明远道:“我们追来的目的不是杀兽,由它去吧!”
    白啸夫还没来得及答话,那山狞厉叫一声,着地又回转身子,朝他们冲了过来,疾如急箭!
    韦明远与白啸夫立刻双双出手挥掌击去,合二人之力,那劲道何等强大,山狞被打得一个滚回,厉声连连。
    二人站定身子,山狞也爬了起来,四肢踞地,狰狞的毛脸上满是惶厉之态,鼻息琳琳!
    韦明远低呼道:“这畜牲真个是皮坚肉厚,居然丝毫不受损伤!”
    白啸夫沉声道:“韦兄再给它一掌试试!”
    韦明远依言发出一掌,仍是用太阳神抓之功,红光过处,山狞身上发出一阵焦臭。
    它先是蹦跳一阵,将身上火光滚息,然后才哀号数声,碧目中怒光暴射,作势又待前扑。
    白啸夫微微色变道:“这畜牲居然悍不畏死,韦兄再给它一下重的!”
    韦明远却神色十分沉重地摇头道:“奇怪了!”
    白啸夫道:“韦兄因何而奇?”
    韦明远目视前方道:“举凡兽性,不敌则逸,这畜生明明是怕火,却守在此处不再前逃,兄弟因之感到奇怪。”
    白啸夫想了一下道:“兄弟明白了,前途必有更为厉害之物。”
    韦明远沉声道:“兄弟也是这等想法。”
    白啸夫庄容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既然来了,就该找个答案。再危险也在所不避,这逆畜阻着路……”
    韦明远皱眉道:“小弟的太阳神抓虽可降服他,却无法置之死命。”
    白啸夫略一思索道:“韦兄只须发掌遏止它喷雾,其余小弟负责便是。”
    韦明远答应了,此时在山狞的身后,起了一种状如儿啼的怪鸣,鸣声虽然不大,却叫得人心神烦躁。
    山狞闻得怪鸣之后,周身立起一阵颤抖,四肢一弹,不顾一切地朝众人冲过来,好似对怪鸣异常恐惧。
    韦明远不敢怠慢,大喝一声,太阳神抓再度发出,红光暴盛,齐朝山狞身上罩将过去。
    山狞的势子只略一受阻,依然带着一身火花猛冲过来,韦明远见威力无祷的太阳神抓竟然挡不住它,倒是一惊。
    山狞行动如风,不待韦明远再次袭击,已然冲到他们跟前,长爪对准韦明远的头上抓落下来!
    韦明远被逼得伸掌与它硬格,掌爪相触,骤觉掌心一阵热痛,身不由主地被推后三四步。
    可是那山狞却也叭喀一声,倒地不起。
    韦明远莫名其妙,向飘然已笑道:“白兄好雄浑的透骨掌心,炉火纯青!”
    白啸夫仅是淡淡一笑道:“向见过奖了,若非韦兄的太阳神抓先逼得它无法喷腥雾,兄弟连身子都近不了它,逞论置之死命了!”
    韦明远这才明白那山狞所以致死,原来是白啸夫一掌之功,可是又有些不相信,是以瞪大了眼睛发怔。
    白啸夫微微一笑道:“韦兄可是不信兄弟能一掌致死它?”
    韦明远摇头道:“不!白兄神功盖世,早就听拙荆说过了,兄弟不解的是白兄既有如此神功,为何早先不用……”
    白啸夫微微一叹道:“这就是功夫各有所长了,兄弟的透骨法固能透皮肉,粉碎脏腑,可是这东西口中所喷腥雾甚为厉害,望之无形,实则混凝,兄弟第一次就是被胶着在内,若非韦兄前来解困,也许会吃它一个大亏!”
    韦明远虽知他说的是实情,口中仍谦逊道:“白兄何至如此?”
    正说之间,前面那有如儿啼的鸣声又响起来,这次仿佛更为厉害,叫得人心中烦躁异常。
    杜素琼怔得一怔,蓦而撮口清吟,声若凤唳,与那怪兽对抗,或高或亢,大家才觉得舒服一点。
    白啸夫吁一口气道:“这是什么东西?没露面就这么厉害!”
    韦明远凝重地道:“琼妹的音韵奇学得自梵净山,不至紧急关头,绝不轻易使用,看她的表情,前面应该是样极为凶恶之物!”
    这时前面的鸣声越来越尖,却始终无法压过杜素琼的清啸,众人的神情俱为之一振!
    对抗有顷,那怪兽戛然停止,杜素琼也停了下来,一面微微喘息,一面用手拭着额上的汗水道:“注意!它快来了!”
    白啸夫忙问道:“山主可知此兽之名?”
    杜素琼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这一定是头雌兽,长年孤寂,被我用‘求鸾引’勾动心思,马上就要过来了。”
    大家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前面,片刻之后,甬道中先是一阵红光闪烁,接着爬出一条通体红色的蛇状怪物,这怪物身形虽似蛇,背后却生着四只肉翅,腹下四足,全长约半丈,径有半尺,不伦不类,简直无以名之。
    众人相顾骇然,白啸夫惊道:“这是什么怪物,连山海经中都未曾记载……”
    杜素琼冷静地道:“此类远古异虫,历时久远,中间或许因为杂交之故,产生出各种变态,倒不足为奇,奇怪的是……”
    韦明远接着问道:“是什么?”
    杜素琼深思有顷道:“这洞中水分、空气、食物俱都异常欠缺,却偏能滋生这些奇虫异兽,这才是令人费解的事。”
    白啸夫道:“此洞为广成子陵墓,也许是他故意安排在内的。”
    杜素琼摇头道:“不可能,广成子死近两千年,纵然有所安排,也不可能留到现在,我怀疑这些东西是有人豢养的。”
    韦明远惊道:“是人养的?”
    杜素琼道:“不错!这些都是庞然巨物,若无人豢养,早就会耐不住饥饿,出来伤人了,哪会永远栖息洞中?”
    韦明远疑信参半地道:“你是说这又杜念远安排的一场骗局?”
    杜素琼摇头道:“不杜念远聪明一世,这次连她自己也叫人骗了。”
    韦明惊得一跳道:“你认为另有其人?”杜素琼点头道:“我想大概如此,不过此刻言之过早,目前最要紧的问题是如何对付这些怪物,看样子它颇难对付。”
    白啸夫点头道:“山主说得不错,那山狞比它大得多了,却宁受焚体之苦,也不敢去逆它之锋,其厉害可想而知。”
    一向默默的易静突然排众而前道:“这怪物由妾身来对付吧!”
    韦明远连忙道:“易夫人,你怎么行呢……”
    易静庄重地道:“大侠请放心好了,此物形体不大,却能令山狞畏惧若此,其所持非火即毒,妾身尚能对付。”
    韦明远仍欲拦阻,向飘然已道:“拙荆曾服成形雪苓大部分原汁,全身火毒不侵,且愚夫妇深居昆仑时,对捉捕蛇虫,尚具心得……”
    韦明远闻言只得听任易静过去。
    那怪蛇本来是婉蜒盘踞在地下,只把一双红光的人的眼珠瞪定众人,红舌猜猜,并无进袭之意。
    及至见到易静有挨近之意,立刻昂起头来,口中嘶嘶作响,背上的肉翅也开合,扇动不已。
    易静身形猛进,叉开单手,就朝它的头下捏去,俗云打蛇打七寸,这颈下正是蛇类的要害之处。
    那怪蛇好似知道厉害,动作极其迅速,长颈一缩,低头就是一口红雾,向易静的手下喷去。
    易静那等身手,自不会叫它喷上,手势一偏,红雾落在地上,立刻冒起一股黑烟,原来是一蓬烈焰!
    韦明远见状惊呼道:“果然是火,难怪那山狞如此怕它!”
    怪蛇一喷未中,不由发起性来,长身一挺,两条后腿作柱,前爪则飞快地向易静头上抓去。
    易静厉叱一声,反手一掌向蛇头上击去。
    双方的势子俱急,拍地一响,迎个正着!
    怪蛇的身子一晃,易静却被撩开数步。
    众人见状俱都大惊,向飘然尤其关心,连忙问道:“娘子!你怎么样?”
    易静目不转睛,盯着怪蛇的动作答道:“还好!想不到这畜生还懂得武功招式!”
    原来蛇首将要与掌相触之际,那怪蛇突地一曲颈,然后将头猛弹而出,生似存心蓄劲与人对掌!
    而且以易静那等功力,居然也落了下风。
    向飘然急叫道:“娘子!我来帮你的忙!“
    易静回头道:“不要!这家伙全身都像是一块热铁,你连沾都沾不上,还是由我来吧,我倒不信对付不了它。”
    正说之际,怪蛇又如一道赤练似的窜了上来,想是它看出易静说话疏神,乘机作一次偷袭。
    易静的注意力并未完全放松,见状立刻一侧身躲过它的冲击,反手就朝它的背上肉翅削去。
    怪蛇一击不中,身体立刻一缩,本来可以躲过易静的掌削,但是它动作却不知怎地慢了下来。
    一阵轻微的折骨声之后,他背上的肉翅被削了两只,怪蛇厉鸣一声,调转身躯,又朝易静扑去。
    易静再度闪避,单掌如刃,还是削向它剩余的两只肉翅,眼看快要得手,突地横里人影一闪。
    “砰”的一声,蛇身无恙滑过,易静与那扑来的人影则似是势均力敌,双方各退了一步。
    定眼看时,那后来之人居然竟是白啸夫。
    易静不禁诧道:“白先生因何出手解救它?”
    白啸夫的双眼仍是盯紧了怪蛇,口中答道:“易夫人请恕在下冒失,但这蛇翅不可折!”
    易静不解道:“为什么?”
    白啸夫却接道:“这四只肉翅长在它身上,既不能飞,又无助于行,想必是它的一种累赘,夫人第一次出掌时,它明明可以躲过的,却故意挨上一下,折翅后的鸣声中,欢乐多于痛苦,则其用心至于明显……”
    易静恍然道:“原来它是在利用我……”
    白啸夫点头道:“在下猜想如此,这两对肉翅长得十分坚实,若非遇上易夫人这等深厚的功力,实难削断……”
    一言未毕,怪蛇已怒鸣连连,朝白啸夫扑来,巨口张开,利牙长有寸许,咬向白啸夫的胸头。
    白啸夫神色凝重,不避不躲,等蛇头近了,才蓦地出一指,点向怪蛇的两眼之间,势沉力稳。
    怪蛇嘤然一声轻呜,立刻掉转身躯,避过他的指锋,迅速无比地向着前途逸去,转了个弯就不见了。
    这突然的撤退,倒把众人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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