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章绝尘而去
    杜素琼在诸女的簇拥下,离开去了,她走得异常决绝,连头都不回一下,这世界上已不再有令她留恋之事。
    红衣少女带着韦明远,也走得不见影子。
    地上只留了昏迷不醒的任共弃,与喷洒在四周,染红了绿草黄沙,分散若干瓣桃花的点点鲜血。
    此时仍是深夜,暮春的深夜。
    夜色着实令人如醉。
    一个身着黑衣,脸蒙黑纱的蒙面人,从隐蔽的石后出来,慢慢地走到任共奔身畔,弯腰将他的睑扶正。
    然后对着他的睑,详细地看了半天,才叹息着道:“你虽然长得英俊,仍缺少他那种令人心折的风度,无怪你是不能跟他比的,作茧自缚,你是自寻烦恼啊!”
    歇了半晌又道:“你死本不足借,不过你对我还有些用处,看来我必须要救你一次了,我要用你去打击他,使他永远不会安宁!”
    说完,只见他用手指连点几下,封住了任共弃的穴道,然后抬头向天,撮口打了一声呼哨。
    嚓!嚓!嚓!
    从四面八方各处的暗影中,涌出十几条大汉,走到蒙面人身畔,一起躬身止步,由为首的一人敬问道:“盟主有何示下?”
    蒙面人一挥手道:“将这个人带着,跟我到临时总坛去,我已经闭住了他的穴道,因此你们在搬动时要小心,别把他弄残废了!”
    那为首的大汉恭敬地道:“属下理会得,请盟主放心!”
    蒙面人不答话,一族身领先走去。
    在为道大汉的指示下,其余的人迅速用衣服及兵器做成一件轻便的担架,抢着任共弃,也跟在后面走了!
    大概是他们的影子刚从视界中消失,石后又转出两个人,这二人却是“神韵铁掌”许狂夫与“铁肩赛诸葛”胡子玉。
    许狂夫兴奋地道:“四哥,你选的这石缝真好,那么多的人都没有发现我们……只是刚走的那个盟主不知是何来路?”
    胡子玉不答他的话,只是低头沉思。
    许狂夫死自不觉,仍是喋喋不休地道:“今夜可真是一场盛会韦明远斗任共弃,结果斗个两败俱伤,这消息要是传出去,怕不又大大地震动江湖……”
    忽然他发现了胡子玉的沉默,连忙问道:“四哥,你在想什么,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胡子玉突然两手一拍,仿佛已经有了决定,眉上露出了喜色,拖着许狂夫的衣服,催促道:“走!走!贤弟,再迟恐怕要赶不上了!”
    许狂夫被他弄得满头雾水,身不由主地跟着他道:“四哥,你这是干什么?咱们往哪儿去呢?!”
    胡子玉一面拖着他急行,一面笑着道:“闯事业去,我不是说过要在江湖上轰轰烈烈地大干一下吗?眼前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许狂夫依然糊里糊涂地说道:“这不是那个盟主走的路吗?咱们追着他干吗?四哥,莫非你认识他,他是哪一条线上的盟主?”
    胡子玉笑着道:“此人不但我认识,而且你也很熟。若将此人名字公布出来,势必要比韦明远更能惊动江湖!”
    许狂夫在脑中将所知之人,逐一寻思一遍,仍是想不起何人能具有这等资格,只得向胡予王道:“四哥,你能不能讲明白一点,我实在想不出……”
    胡子五眨着独眼,仍是神秘地笑道:“贤弟若是想不出来,不妨再让你闷一下,好在不久之后,我们必可追上前面之人,到时你自然明白了!”
    许狂夫怀着满腹疑问,莫名其妙地随着他走去。
    天色渐明,东方朝霞似锦。
    迎面一座古刹,庙前一片松林。
    胡子玉轻声地道:“大概到地头了!”
    许狂夫尚未答话,林中已有人喝道:“来人止步!前路不准通行!”
    二人立刻放慢脚步,胡于玉故意大声地道:“天下人走天下路,这又不是私人产业,为什么不准我们走?我倒要瞧瞧是谁那么不讲理!”
    他话语方毕,林中已继转出两条大汉,一色玄衣劲装,腰佩兵刃,神情颇为威武,其中一人抱着拳道:“朋友也是在外跑的人,应当晓得规矩,敝盟主在庙中处理要务,请二位另外换条路走吧!”
    胡子玉独眼一翻道:“帮派中处理事务,自然可以禁止外人窥探,只是多少都该留个记号在外,令他人也好望而却步……”
    那大汉用手一指树林旁的一株巨松道:“敝派信物留在树上,朋友虽是瞎了一只眼睛,也该看得清楚,这一问岂非显得多余。”
    胡子玉顺他手指望去,只见松树干上,插着一面红底滚金小旗,旗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
    他脸色不动,哈哈地笑道:“我行走江湖多年,未从未见过这种标志,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帮派甚多,这面旗子代表什么玩意?”
    那大汉见胡子玉出口莫落,脸上泛起怒邑,沉声道:“龙为百鳞之王,此乃我水道盟主之信物,朋友自己见少识陋。若是再出言不逊,莫怪我不客气了。”
    胡子玉煞住笑声,脸上故现惊容道:“两年前洞庭水上大会,糊里糊涂,没弄出结果就收场了,这水道盟主又是从哪儿产生出来的?”
    大汉傲然地一笑道:“朋友!看不出你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可是最近水道上的朋友,又公推出了一位才智无双的盟主,这件事恐怕知道的人还不多,今天就麻烦你们二位出去宣布一声,就说不久之后,咱们盟主还有意兼领陆上霸权呢!”
    胡子玉竖起拇指夸奖道:“贵盟主雄心万丈,的确令人钦佩!我们一定将兄台之言,转告陆上朋友,只是不知能否容我先晤贵盟主一面!”
    大汉将头连摇道:“不行,咱们盟主是何等身份,岂可与你这不三不四的江湖人,随便见面,这事情办不到!”
    胡子玉在“中秋丹桂飘香常月大会”上,尚且受到主人“三绝先生”公治拙的敬礼有加,想不到在此地受这等莫落!
    独目怒张,大声道:“我‘铁肩赛诸葛’胡子玉不是无名无性之人,当年我成名露万之时,你还在娘胎吃奶呢!……”
    大汉冷静地道:“胡朋友不必典着脸叫字号混充前辈,盟主早就看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石缝中了,而且算准你必会前来……”。
    这些话大出胡子玉意料之外,他一生自负机智,想不到今天一举一动全落在别人眼中,不禁大感气结,呐呐道:“那么拒不见我,亦是贵盟主预先指示了!”
    大汉冷笑道:“正是,盟主还交代说,像阁下这种身无实学,偏多诡谋之人,应数天下无耻之九,他实在不屑一见。”
    胡子玉气怒攻心,大喝道:“欺人太甚!老夫纵无实学,例偏想会一会贵盟主,青看他到底凭着什么,敢如此口出狂言!”
    大汉突地从腰间撤下兵器.比在胸前道:“朋友好人的口气,你量过自己的斤两没有?”
    胡于五看他的兵器。色泛金黄。似刺似笔义似钻,尖端生有两个倒刺,正是江湖上传闻的“龙神柠”。
    略一寻思,心中想起它的来历,不禁惊问道:“台端莫不是‘君山双豪’之一的……”
    大汉朗然笑道:“朋友好见识,在下正是君山高天做,水上朋友拾爱赠号‘分水俞’,那是家兄‘潜水獭’高天雄!”
    君山水寨为洞庭之冠。高氏双豪尤为雄霸一方的绿林英杰。家传“龙神柞”饮誉五湖,却不意能在此地相遇。
    当下哈哈一笑道:“二位瓢把于怎么水大王当腻了,替人作看门狗了。”
    高天傲闻百毫不温怒,冷冷地答道:“水道英雄中如高某兄弟者,车载斗量,由此可见咱们盟主之雄才大略,技艺超人,二位还是后回头吧!”
    胡子玉面现讥讽地道:“二位亦昂藏七尺之躯,何必听命于妇人!”
    此言一出。不但高氏兄弟失色,连许狂夫亦不禁面现惊容,一向未开口的高天雄突然道:“你见过盟主的面了?”
    胡子玉得意地道:“现在没有,以前倒有数面之识,胡某不是自吹,入只要见过一面。
    任他如何改装,均逃不过胡某之眼!”
    许狂大接近胡子玉身畔,低声地问道:“四哥,到底是谁,你告诉我行不行?”
    胡子玉沉着有力地道:“五湖龙女’萧湄,老早我揣测她未死,现在更足以证实她未死。假苦我说错了,情愿输掉这颗脑袋!”
    许狂王夫不信地道:“这似乎不可能吧,她怎么就成了水道盟主呢?”
    胡子玉道:“虎不离山、鼠不离穴,地出身水上,当然还是回到水边,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不信你再问问他们!”
    说着用手一指高氏兄弟。二人脸上的神色,证明了他的话一点不错,许狂夫仍然是摇头似信似疑地道,“萧湄的武功虽然不错但是要说尽压水上群豪。取得今日地位,恐怕还是不太可能之事!”
    胡子玉得意地道:“你不是说过她在始信峰一卜被臼冲天掷下后,必有异遇吗?天下事常越出常理,假若谜底不揭开。谁能相信假‘幽灵,竟是他夫白冲天!”
    高天做冷冷地道:“胡朋友不愧料事如神,只可借你这‘铁扇赛诸葛’头衔要保不久了,盟主曾经吩咐过,若是……”
    胡子玉胸有成竹地接口道:“若是我已识破她的面目。就要置我于死地是不是?”
    高天傲道:“正是,胡朋友颇有预知之明!”
    胡子玉突然放声大笑道:“若是她自己动手,我想还有这可能若是光凭你们这两块料。
    胡某还舍不得拿性命巴结。”
    高天傲脸色一沉道:“你不妨试试看!”
    说毕就是一柞袭来。胡子至眇目跋足,动作并不滞笨,抖下腰间链子索,一招“灵龙抖甲”,反击上去。链许相碰,双方都感一振腕力竞在伯仲之间。
    胡子玉心中不禁万感交集,想起自己年青时闯荡江湖何等用风,现在一再受挫,这些年青人。没一个不比他强……
    高天傲却大为高兴,豪气冲天地道:“胡朋友,你还有两下子,怎么最近江湖把你传闻得那么不济事,处处不容,直若丧家之犬……”
    胡子玉羞愤难当,奋起神威,将一根链子索舞起,或击或点,她着连绵而出。
    高天傲仗着家传绝学,挥动“龙神柞”,时时用那柞上的倒刺来锁他的索链,那倒刺敢情是做这用的!
    胡子玉的索链却滑如灵蛇,总不叫“龙神柞”锁上,而且攻着多于守势,那是沾了兵器较长的光。
    激斗将近四十合,胜负犹自难分,不过高天做已有气促之像高天雄瞧在眼中,拔出“龙神椅”也加入了战团。
    “神钩铁掌”许狂夫撒下背上长钩,喝道:“鼠辈,怎可倚多光胜!”
    挺钩上前接住厮杀。
    胡子玉的功力略高于高天傲,而高天雄又略胜许狂夫,是以二人于小胜之余,又需分心去帮助自己的伙伴。
    四人分成两对,就在此种奇异的交战中,杀得难解难分,而且保持住一个奇特的平衡状态!
    将近顿饭之久,激战仍无结果!
    姜是老的辣,胡子玉见久战无功,心机一动,突然拦腰一索扫出,将高氏兄弟逼得都退一步,说道:“许贤弟,用暗育子招呼!”
    许狂夫的“无风透骨针”堪称江湖一绝,高氏兄弟自然亦有所风闻,立刻加意戒备,凝神注视着许狂夫。
    胡子玉却趁他们疏神之际,猛然进招,喝道:“着!”
    链子索挟着无比劲风骤至,高天激躲避不及,只好伸柠硬架,杆身却被链头砸个正着!
    胡子玉再喝一声:“脱手!”
    链子索使劲向后一带,高天做的“龙神柠”,立刻握不稳,应声脱手飞去,虎口震裂,鲜血直淋!
    高天雄愕然相视,抢救不及!
    胡子玉哈哈大道:“胡某近来的确是时衰鬼弄人,到处受制,但是对付像贤昆仲这种角色,倒还足足有余!”
    他笑声尚未停歇,庙中突然闪出一道人影,疾若飘风,也不知他如何出手,只见人影一转,胡子五的链子索与许狂夫的钢钩都易了主,而且胡子玉的脸上述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掌,把他的笑声打了回去。
    这黑影来得极快,出乎每个人意料之外,胡子玉痛定一看,来人正是面蒙黑纱的水道盟主!
    蒙面人从索上解下“龙神摔”,一言不发地交还给满脸愧色的高天做,然后格钩索一起丢在地上。
    许狂夫沉着脸生气,胡子玉抚着痛脸道:“萧姑……萧盟主,咱们也算是故人了,你不觉得这见面礼重了一点么?幸亏老朽齿牙尚牢,否则怕不……”
    蒙面人哼了一声道:“胡子玉,你的眼睛还算厉害,居然能认出我来!”
    胡子玉放下手来,笑着道:“多谢盟主夸奖,盟主与其说我眼睛厉害,倒不如说我的头脑清楚,远在‘长白’总坛出事,我已猜出是盟主所为!”
    他因为刚才蒙面人一招出手,就将自己与许狂夫的武器夺去,显见来人功力精绝,所以变得异常谦恭!
    他以前数度性命恢关,也未着今日态度之软,这情形使许狂夫大惑不解,怔在一旁,更是做声不得!
    蒙面人将面纱陡地揭掉道:“既然瞒不了你,这劳什子不戴也罢!”
    面纱之后,赫然正是“五湖龙女”萧循,只是昔日花容月貌上温柔全无,更有一副凌厉之态!
    胡子玉看眼中,心内暗惊,脸上仍笑着道:“盟主花窖依旧,功夫精深不知几许……”
    这句话说得极是中听,所以萧湄冷竣的睑上露出一丝笑容,语气也转为和缓一点道:
    “你跟在我身后,到底是为了什么?”
    胡子玉眼珠一转道:“待来加盟,愿竭驽钝!”
    萧湄大感意外道:“你一向独行己愤,怎么想起合伙来了?”
    胡子玉谦恭地道:“老朽何敢与盟主合伙,惟冀能麾下效力!”
    萧湄笑着道:“你大概是被人逼得无路可走了,要我保护你是不是?”
    胡子玉摇头道:“老朽再不济,找个隐僻地方一躲,保住这老命的方法尚有,何至于向盟主摇尾乞命!”
    萧湄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胡子玉道:“同仇故慨耳!白冲天与盟主有杀兄之仇,与者朽义弟‘飞鹰’褒逸,亦有灭门之惯,还有韦远明……”
    萧湄问道:“韦明远与你又有何怨?”
    胡子玉面现愤容道:“韦丹老贼废我一腿,他死了,我只有把帐记在他儿子身上,此二人不除,我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萧湄面上现出奇容道:“白冲天还罢了,你怎知我恨韦明远?”
    胡子玉得意一笑道:“我以为早些日子,各大门派之高手暗遭屠杀,留名韦明远,无—
    —不是盟主‘嫁祸江东’之计!”
    萧湄脸上略显敬佩之色道:“一切你都很清楚!”
    胡子玉面现笑容道:“此即为老朽可以报盟主者,老朽艺业虽然不行,这心机之敏,判事之明,举世能及者尚为不多!”
    说完见萧湄脸色动了一动,仍又接着道:“以盟主现时艺业、再加上老朽之算汁,莫说报仇雪恨易如反掌,即使称霸武林,亦属举手之劳!”
    萧湄听了沉吟不语,许狂夫道:“四哥!这事情我认为……”
    胡子玉立刻回头对他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你想一想,以白冲天、韦明远之功夫,你我能比得上吗?”许狂夫黯然垂头不语。
    萧湄却道:“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接受,目前我急需要找到白冲天与韦明远,你可有什么方法将他们捉过来!”
    胡子玉奇道:“方才盟主不是亲眼看到韦明远被人带走吗?为什么不即时将他拦截下来,何必又费事再去找他?”
    萧湄道:“我几乎与梵净山的人同时赶到,目前我还有几种神功未曾练好,没有把握一定能胜她们,所以……”
    胡子玉接口道:“所以盟主将任共弃教走,目的也就是要研究一下梵净山的功夫,想出一个解破的方法!”
    萧湄笑着道:“你智力的确不凡,看来我们值得合作一下!”
    胡子玉低头沉思一下道:“我已有方法诱使白冲天与韦明远自动投上门来!”
    萧湄急问道:“什么方法?”
    胡子玉笑着道:“诱白冲天的方法此时未便说出,至于诱韦明远,只须在‘雪海双凶’身上着手,将他们招来加盟,便不愁韦明远不来了!”
    萧湄点头道:“方法的确不错,但是司徒永乐与谢青琼肯来吗?”
    胡子玉有把握地道:“韦明远‘太阳神抓’威力难当,欧阳独霸之死足为前车之鉴,为了借命,不愁‘玄冰怪里’及‘雪花龙婆’不就范!”
    萧湄喜道:“将此二人招来,韦明远心切父仇,一定会入我们圈套。这方法果真有效,咱们合作定了!”
    胡子玉看她很开心,忍不住道:“韦明远来了,盟主确有决心将他处死吗?”
    萧湄脸色一变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胡子玉耸耸肩膀笑道:“老夫知人甚明,只怕盟主到时……”
    萧湄愤怒地接口道:“只怕我顾念旧谊不忍下手是不是?”
    胡子玉道:“老夫正是此意!”
    萧循切齿道:“我心已如死灰,只要捉到他,千刀万剐,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哪还容得他活命!”
    胡子五放声大笑道:“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萧湄一收狞态,平静地道:“我们在此约有一日逗留,明天就将启程返洞庭总坛,二位若是没有其他之事,便请一同前往如何?”
    胡子玉欣然色喜道:“老朽等一定追随左右!”
    许狂夫却突然道:“不!我不去!”
    胡子玉惊道:“贤弟何出此言?”
    许狂夫痛苦地道:“四哥!我虽然找不出理由说你不对,可是我自己绝对无法再跟你一起去做那些违背内心的事了!”
    胡子玉愕然张口,深感意外。
    萧湄平静地道:“人各有志,既是许英雄不愿前去,我们也不能勉强!”
    胡子玉沉吟一下道:“贤弟此去行止如何?”
    许狂夫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我会去找韦明远,我一直觉得我很对不起那年青人!希望能为他尽些微力,以补前愆……”
    胡子玉面色一沉道:“贤弟是存心与我为敌了!”
    许狂夫尚未答话,萧湄已道:“许英雄!道不同不相为谋,您请吧!”
    许狂夫点头,一言不发地去了。萧循望着他的背影,忽地回头对胡子五道:“虽然我须借重你的机智,更钦佩他那样的血性没子!”
    胡子玉默然无语,面上徽现愧色!
    韦明远从昏迷中醒来之时,发觉自己身畔坐着三个绝色少女,他大惑不解,心中泛起一股异样的滋味!
    每次他绝处逢生,都是女人救了他,在别人也许会认为是一种艳福,但骄傲的他却是受不了的!
    他困难地挣动着身子,干涩地道:“这是什么地方?姑娘是谁?”
    少女中有一身着红衣的道:“这是客栈里,我叫朱兰,我们是奉山主之命救你的!”
    韦明远不解地问:“贵山主是哪一位?”
    朱兰笑着道:“你还不知道,我们梵净山的仙子西游,遗命由社姑娘接任山主,我们就是奉她之命救治你的!”
    韦明远仿佛明白了,但又似不明白,却关切地问道:“琼妹呢?地可安好?”
    朱兰道:“她很好,现在已经启程往梵净山去了,只是她已成为我们的山主,你再也不可称她为琼妹了!”
    韦明远奇道:“她是我的师妹!”
    朱兰道:“过去是的,身为山主之后,必须斩断六情七欲,过去任问关系都不复存在,自然与你的关系也须告一段落!”
    韦明远道:“那么她的丈夫呢?”
    “都成为过去了,山主就是山主,她可以学成超凡的武艺,遗世独立,但她必须是个寂寞的人,寂寞地生活下去!”
    韦明远继续问道:“她可是自愿接受继任山主的?”
    朱兰严肃地道:“仙子的遗命,她不愿也不行,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她倒的确是自愿的,毫无勉强之意!”
    韦明远黯然地叹息一声,噙着泪珠道:“我想她也只有如此了,但愿她今后能得到宁静!”
    朱兰面色一动道:“你大概爱她很深吧?”
    韦明远深深地叹息道:“地有荒时天会老,吾心耿耿不可移!”
    朱兰冷静地道:“那你必须学会忘掉她!”
    韦明远坚决地道:“我可以不见她,也可以不让她知道我是多么地爱她,就是有一点做不到一一忘记她!”
    朱兰鼻中“嗤”了一声道:“你以为她会同样地爱你吗?”
    韦明远肯定地道:“是的,我想她会的,你们汕于功力神通。但有一件事情她无法做到,那就是斩绝恋人的恋情!”
    朱兰的脸色激动了一阵,最后才轻声地道:“为你们大家好,你必须斩绝这份爱情!”
    韦明远闭上眼,一任泪珠直往下落,梦吃般地道:“你放心!我们会做到那种恩断义绝的程度,不过在心灵深处,我们有自己相爱的方式!”
    朱兰追问道:“什么方式?”
    韦明远低吟道:“身无彩风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方不觉蓬山远,任他莲山几万重!”
    朱兰大受感动,珠泪承睫,忽然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韦明远大惊问道:“姑娘是做什么?”
    朱兰冷冷地道:“为你疗伤!”
    韦明远欲待相抗,偏又浑身疲软无力,只得道:“必须如此吗?”
    朱兰道:“驱出你身上之瘴毒,别无他法!”
    韦明远无言可说,只有闭目听由她摆布!
    过了一会,他身上突一种极为滑腻的感觉。
    睁目一看,只见其他两个少女,不知何时退去,朱兰亦是丝缕不着,紧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韦明远不由大慷失色,脱口呼道:“世上有这等驱毒之法?”
    朱兰的樱唇离着他的嘴,只有寸许距离,明睁中水汪汪的,吐气如麝,娇娜无力,软弱地道:“你身中阳刚之毒,我以纯阴宣气,慢慢将它化去,必须肌肤相通。怎么?你受不了吗?”
    她的身体稍稍钮动,韦明远只感受到一种微弱的颤抖,心头不禁砰砰乱跳,忙正心地道:“我们索昧生平,这算什么呢!我一命不足借,姑娘今后名节却是要紧,若是传闻出去,我岂非百死莫赎!”
    朱兰呢声道:“古未开化之纪,人们都无衣着蔽体,他们难道都是寡廉鲜耻之辈?大家都是清白之体,谁是穿着衣服来到这世界上的!”
    韦明远辩无可辩,只得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岂可同日而语!
    朱兰道:“不论什么时候,人总是人,难道那时人是畜牲不成!”
    韦明远苦笑一声,不再开口了,然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朱兰等了半晌,突然又娇笑道:“软玉温香抱满怀!夫子动心否?”
    韦明远摇头道:“不!”
    朱兰道:“那你为何不敢睁眼看我?”
    韦明远将眼睁开道:“我就看着你好了!”
    朱兰突然将身子站起,面对着他,做尽一切媚态!
    韦明远平静地看着她,很想骂她一声“无耻”,但是发现她神情上仍是冰清玉洁,毫无一丝淫意,遂忍了下去。
    朱兰逗引半天,见韦明远仍是那付样子,遂停了下来,倚在他身上,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我很丑吗?”
    韦明远道:“姑娘丽质天生,美绝人寰!”
    朱兰再问道:“你讨厌我吗?”
    韦明远笑着道:“以姑娘兰心蕙质,任何人也不会讨厌的!”
    朱兰不信地道:“这就奇怪了,我已经用尽一切女人的本钱,你怎么始终像个木头人似的,是什么力量使你能抵制诱惑?”
    韦明远平静地道:“任凭弱水三干,我只取一瓢饮!”
    朱兰道:“我还是不明白!”
    韦明远苦笑道:“我心中只爱一个人,想到琼妹,想到我对她生死不渝的爱情,自然就心思无邪了,这道理你不会懂的!”
    说完又歉然地笑笑道:“对不起,我又叫她琼妹了!”
    朱兰若有所思,呆了一下道:“没有关系,你是有资格叫的!”
    她想了一下又道:“我曾经读过文天样的‘正气歌’,上面有两句话:‘岂有他谬巧,阴阳不能贼’!我以为那只是受真理的感灵!”
    韦明远正色地道:“你终于明白了,坚贞的爱情与忠贞的气节,同是一种伟大的情操,同样是属于永垂不朽的!”
    朱兰点头道:“我现在明白你们相爱的方式了,也明白山主何以能毅然地决绝一切,去忍受那无比空虚的寂寞岁月!”
    韦明远伤感地道:“她是个勇敢的人,也是个可怜的人!”
    朱兰却幽幽地道:“不!她是个幸福的人!”
    韦明远道:“凭什么?”
    朱兰凄楚地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至少她有美丽的回忆,在她的一生中,这是最丰富的收获!”
    韦明远突然了解到她的心情,歉然地道:“始娘是个聪明人,不必大苦自己,有时候一无可亿,一无所忆,才是最完满之事!”
    朱兰哽咽不语,韦明远只觉得颊上一片温热,知道这是她扑簌如雨的泪珠,不禁叹息一声。
    朱兰缓缓地道:“当我一无所觉之时,我的确是世上最快乐之人,可是经过今天之后,我再也不会快乐了!”
    韦明远深感抱歉,然亦爱莫能助,呐呐地道:“很对不起,姑娘本来是很纯洁的,我却以世俗的感情,带给你忧伤,扰乱你的平静!”
    朱兰道:“不!生不知情,与禽兽何异?你告诉了我人的真诚也将我带进了人的境界,我该感谢你的!”韦明远反倒不知怎么说了。
    两人相对默然,突地朱兰道:“你能不能吻我一下?真心地吻我一下!”
    韦明远大感意外,尴尬地道:“这如何使得!”
    朱兰悲切地道:“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其实我们相距这么近我大可以偷偷地吻你一下,不过那并不是我所需要的!”
    韦明远道:“是的,我也可以毫无感情地吻你一下,那对我并无任何损害,但是我也不愿意做的!”
    朱兰眼望着墙壁,迷茫地道,“梵净山是个寂寞的地方,没有回忆的岁月是寂寞的岁月,我将寂寞以老,寂寞以终……”
    那声音虽是平静,却充满了人间最大的哀伤!
    韦明远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扳过她的双肩,抱着她滑溜的肌肤,将热吻印上了她的樱唇!
    朱兰闭着眼睛,一任泪珠在睫毛上滴落!……
    虽是短暂的一刹那,是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朱兰温驯地替他抹掉身上的汗渍,像一个贤们的妻子在小心翼翼地侍奉她心爱的丈夫!
    她身上仍没有穿衣服,可是她晶莹的脑体在韦明远的眼中,升华为无比的神圣,闪耀着圣洁的光辉。
    她的脸上虽有兴奋,却也有着倦容。
    韦明远感到自己完全恢复的时候,从床上一跃而起,望着朱兰疲累的样子,大是怜借,一把将她抱起道:“朱姑娘!辛苦你了!”
    朱兰在他怀中,眨着星样的明睁,微笑道:“你好了,我是有点累了!”
    韦明远轻轻地道:“你歇一会儿吧!”
    朱兰满足地闭上眼睛。配红的双颊上跳着一对迷人的酒涡,呈现出一个少女最纯洁的美。
    韦明远望着她美丽的睡睑,望着她洁白的胸膛,望着她修长的玉腿,精细的纤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然而他心中平静得像一个人定的老僧,没有一丝欲念,仿佛抱着的是她的妹妹,从两臂贯注过去的是一种纯真无比的爱!朱兰睡熟了。
    他把她轻放在床上,轻轻地扯过被褥盖上,又轻轻地放下罗帐,深情地望了一眼,心中默念道:“再见吧!美丽的姑娘……”
    他默默无言地穿上衣服,带齐自己的东西。
    轻轻地拉开门,拍了两下手。
    那两个少女立刻闻声而来,见了韦明远,正要动声相问。
    韦明远“嘘”了一声,用手指指床上.然后朝她俩微笑地点点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洞庭湖上再次召开水上英雄大会,不过这次不同了,不但是对象不限于水上豪杰,所争的头衔也不再是水道盟主,竟是天下武林道的霸权了。
    各大门派都有请帖,帖子上由萧湄具名。
    “五湖龙女”萧湄的字号本来叫得并不响,可是最近半年以来,她却闯下了赫赫的声名!
    这并不因为她是水道盟主而惊人,惊人的是在她麾下,网罗了无数的黑道高手,绿林枭雄。
    像“铁扇赛谱葛”胡子玉、“玄冰怪舆”司徒永乐、“雪花龙婆”树青琼,以及震骇江湖的任共弃……
    这些人有的艺业超凡,有的足可以算是她的前辈,可是每一个人都对她俯首听命,这才是令人震惊的事!
    大家都知萧湄必定是又得异人传授,可是这个神秘的师父是谁呢?她如何在始信峰下重生呢?
    这对每一个人说来都是一个谜。
    因为萧湄从未对人讲过,包括那些拥戴她的人。
    会期订在十二月初十至二一,足有十日之久。
    会场设在洞庭湖上。
    她动员水道全部力量,用木船搭了个方有十里的大浮台,这是一件武林中空前的壮举。
    因为是天下霸主之争,参加者并无限制,但凡自认有一技之长者,都可以现身露一露脸,扬一扬名。
    情况之热烈,远较二十年前,各大门派之华山论剑尤甚。那次只是各派掌门人的名位之争,这一回可是天下武林盟主之誉谁属,这名头何等诱人!远在会期前半个月,各地的英雄好汉都已风闻云集。
    尽管有些门派历经杀劫,人材凋落,却仍要派几个代表前来,表示他们还没有灭亡,虽败犹存!
    当然这一些策划,都是胡子玉的得意杰作。
    十二月初十。
    广方十里的浮台上,挤满了三山五岳的好汉。
    熟面孔多,生面孔亦不少。
    大家都热切期待着惊心动魄的场面。
    正午,咯然一声炮响。
    做主人的萧湄未曾出现,这风头却给胡子玉出了!
    他砂目破足,踌躇满志,神情飞扬。
    在众目睽睽中,走到场中心,朗然发话道:“历来武林中虽多小斗,却无盛会,敝盟主有鉴于此,认为芸芸武林,应该有一足堪领袖群伦的至尊之人,以为天下之范,故特设此会,不仅给大家一个相观摩的机会,也藉此找出一位技艺出众的领导者……”
    接着又宣布比赛规则:“由于参与的人数太多,势难一一顾及敝盟主不得不预先准备一个小小的甄试,以为与赛者的初步资格!”
    语毕举手一招,立有数名大汉拾来铜鼎一只,重约有五六百斤,并在场中设下两支细竹,中间拉着一条细绳。。
    胡子玉接道:“武林霸主不但以力眼人。亦须以技眼人,故有能举鼎在绳上往返一次者,方算初步合格……”
    此言一出,许多妄想稍露一下,聊博微名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嗒然若丧,做声不得。
    仅此一端,够得上资格的人,已属廖寥可数,然而胡子玉的诺冠冕堂皇,谁也不能骂他大刻薄!
    “铁肩赛诸葛”说完,在震天的掌声中飘然而退。
    甄试开始了。
    一旁备有笔砚,通过的人,自己走去写下姓名,投入桌旁的木箱中,无须先行通报姓名。
    这是为那些万一失败的人略留余地!
    第一个出场的是任共弃,他轻而易举地完成了,算是由主人方面先行示范,在一片啧啧声中傲然归坐。
    以后陆续有人出来尝试。
    出人意料之外,能通过者,居然有六七十人之多,除少数几个知名之士外,其余均为碌碌无名之辈。
    这情形让无数人惊奇,也让无数人兴奋,沧海遗珠,何处不是大家意识到以后之戏,将愈来愈精彩。
    直到天色将暮,胡子玉脸色平静地出来宣布:“今日甄试完毕,明日开始,一面甄试,一面即将在合格之人选中,抽签决定比赛对象,一场定胜负,连胜五场者休息,以为初赛合格……”
    大家蜂涌着散去,兴奋地期待明日紧锣密鼓的好戏!
    人夜,洞庭湖畔的一艘巨肪上,灯火明亮,四周戒备森严,站满了跨刀的壮士,桅杆顶上扯着一面金边红底黑龙旗!
    一望而知这是水道盟主的水上行宫。
    舱中,萧循神色倔傲地坐在上首,任共奔坐在她左手,右边是胡子玉。对面却是“雪山双凶”。
    司徒永乐轻咬一声道:“想不到入选的人会这么多!”
    任共弃晒然一笑道:“抢夫虽多,英才难求,我看不出有特别好的人!”
    萧湄却微有恼意地道:“我们想找的人一个都没有来!胡子玉,我看你的如意算盘恐怕不太灵,费了无数精神,别落个徒劳无功!”
    胡子玉有把握地道:“盟主尽管放心,白冲天我量他必到,他那人眶眦必报,岂能忍气吞声,到现在还不出头……”
    “雪花龙婆”谢青琼接道:“那么韦明远呢?”
    胡子玉干笑道:“有你们二位在此,韦明远就是死了,做鬼也会找得来,只是他精于化装术,来了我们也不知道!”
    谢青琼与司徒永乐听了惧都一凛。
    任共弃却狂笑道:“老胡,你别吓人了,我祖父的易容术我虽不精,要瞒过我倒也不易。今天那六十人中就没有他!”
    胡子五冷笑道:“他又不是死人,真要来了,也不会出场来故意露出形迹,我敢打赌只要他们二位中有一人出场,韦明远立刻出现,若是不应我的话,我胡某愿意输掉项上的人头,问题是他苦来了,谁出头去收拾他?”
    在共弃傲然道:“当然是我了,这次梵净山的人不会再来救他了!”
    胡子玉笑道:“上次他是不知道,才着了你的暗算,若是他一出手就是‘拈花玉手’,或是“太阳神抓’,阁下何以挡之?”
    任共弃不禁默然,这两项的苦头他都尝过。
    萧湄却烦恼地道:“不用你们多吵了!韦明远若来了,我亲自收抬他!”
    胡子玉一耸肩道:“韦明远还好,他一定会正大光明地出面,最难防的是自冲天,鬼鬼祟祟,不知何时给你一下暗的……”
    话语刚落,船身轻轻地一动,绝不是波掀船摆之状,萧湄动最快,微一侧身,已夺门而出。
    桅上一条黑影,抢在萧湄之前,闪入暗中不见。
    原先挂的金边黑龙旗,已被换成一盏红灯。
    灯上写着:“仇我者死!”四个大字。
    胡子玉一看字迹,大叫道:“是白冲天!”
    萧湄闻声急忙尾随而追,胡子玉却机灵地朝任共弃一打眼色任共弃会意,朝另一方向而去。
    这动作只有他们二人自己明白,胡子玉再度回到舱里,果然发现长马脸的白冲天,鬼魂也似的端坐在椅子上。
    一见胡子王进来,他阴侧测地笑道:“胡老四,一向得意,怎么替一个晚辈当起大总管来了!”
    胡子玉不动声色地道:“白冲天!瞧你一付马脸,真像白无常似的,勾魂索命,你来得太迟了,我胡老四已经不想死了!”
    白冲天冷冰冰地道:“你不想死还不行,世间哪儿有见了无常面,不作阴司鬼的道理,我虽来迟了,却还来得及要你的命!”
    胡子王哈哈狂笑道:“你即使有‘拈花玉手’也不行,何况赤手空拳呢,你且睁开眼睛瞧一瞧,我手中所持何物!”
    白冲天果然抬头一看,微带惊慌地道:“是‘夺命黄蜂’!”
    胡子玉得意地道:“你还算有见识!‘夺命黄烽’,脱手便可夺命!”
    白冲天受过杜素琼一次欺骗,半信半疑地道:“我怎知它是真是假!”
    胡子玉阴险地笑道:“真假试过便知,我说也无益!”
    等了片刻,白冲天见他磨着不动,不禁催促道:“你为什么还不脱手?”
    胡子玉冷冷地道:“我想多看一看你临死前是什么表情!”
    白冲天突然领悟到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怒吼一声,身子忽地凌空飞起,伸开五指向他抓来!
    胡子玉认识这一招,正是在“中秋丹桂飘香赏月大会”上所使的“鹰搏九野”,厉害非凡,忙把手中的黄铜套掷出去!
    白冲天不敢硬撞,空中一转折,原式又飞了回去。
    那黄铜套却起了阵轻爆,闪出一蓬黄色烟雾,顷刻弥漫舱内,胡子玉藉烟雾的掩蔽,迅速退到舱外!
    谁知白冲天如影随形,竟跟在他脚后出来,身形之快,的确匪夷所思,胡子玉却不慌不忙地又掏出一枚黄铜套。
    白冲天嘿嘿一笑道:“障眼法失灵,你等的援兵又不到,老狐狸,这下子可是计穷智绝,你安心地等死吧!”
    胡子玉笑嘻嘻地道:“第一枚试试你的胆量,再尝尝这真家伙看看!”
    白冲天再无顾忌,纵身仍是原招飞扑面来!
    胡子玉无可奈何,只好再将黄铜套脱手。
    这次白冲天不躲了,右手不变攻势,左手却朝黄铜套抓去,果然胡子玉又弄虚招,那黄铜套一无变化。
    白冲天的手指已将抓到胡子玉的顶端,突然斜刺飞出一股劲力,将他的抓势硬顶了回去。
    胡子玉这才滑步退开,如释重负,大叫道:“老弟!你真沉得住气,到这个节骨眼儿才出来,你要是赶晚一步,我岂非做了掌底游魂!”
    斜刺突出抢救的人,定下身来,正是任共弃。
    胡子玉算无遗策,早就跟他约定好了这么一个诱敌之计,谁知道任共弃故意开玩笑吓出他一身冷汗!
    白冲天被来人一招封退,心中微惊道:“朋友好深的功力,大概就是最近才崛起江湖的任大侠,果然年青有为,不愧名家之后!”
    任共弃淡淡一笑道:“你说得太客气,我与师门关系已断,就算是与阁下一样,艺由自出,技经偶学。阁下今日之来意在何为?”
    白冲天用手指胡子玉道:“杀此匹夫,以雪我失宝之恨!”
    任共弃晒然道:“此人杀不得,目前敝盟主正有用他之处,而且阁下与敝盟主尚有一段过节,也亟待清偿!”
    白冲天不齿地道:“我看兄台年纪轻轻,也算一表人材,怎地甘心屈膝事一妇人,为裙下不贰之臣,此事令人煞是费解!”
    任共弃面上有怒意道:“住口,井底之蛙,你有多大见识,盟主此刻之艺业,岂是你能望其项背,还敢信口胡说!”
    白冲天怀疑地道:“我就不信始信峰头那一摔,竟摔出她的绝世技艺来,早知道有这便宜,我该自己跳下去了!”
    任共弃夷然地道:“这就叫各有因缘莫羡人,阁下若不是侥幸得看了那本‘日月宝录’,今天还不是一个三流小角色!”
    白冲天怒道:“今天你是跟我作对定了?”
    任共弃道:“正是,我自加盟以来,未有寸功之进,傀列高位,今天正好拿你来作为第一次效力之献!”
    白冲天大喝一声:“好小子!”
    展开“日月宝录”上的精奇之学,与他打成一堆!
    任共弃使的仍是梵净山的功夫,巧妙中藏毒辣,与白冲天稀奇古怪的功夫,正好不分轩轻!
    二人战至三十回合,犹自难定胜负。
    胡子玉在一旁看,发现在内力上,任共奔还是要吃一点亏,短时内或可无妨,长拚下去则凶多吉少。
    又交手了二十多合,胡子玉突然大叫道:“老弟!再撑一会儿,我那第二枚黄铜套上含有剧毒,再过盏茶时分,他就会毒发不支而死!”
    白冲天在雁荡山中,吃过胡子玉一次苦头,闻言心中大是着忙,而左手也仿佛隐隐作痒起来。
    当下尽力劈出一掌,对胡子玉厉声道:“老贼,今后你将寝食难安!”
    说完趁任共弃后退之际,突然拔起身形,一头栽人湖中,几个水泡一冒,瞬息踪迹全无。
    任共弃望着湖水发了一会怔,才道:“老胡,你说他中了毒,是真的还是假的?”
    胡子玉笑着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对用毒这一门,研究不精,这毒药不算冷门,一定毒不死他的广
    任共弃想了一下,才摇头道:“便宜他了,我祖父医毒俱精,梵净山也是个盛产毒物的地方,你若早跟着学一点,今天绝不叫他逃出手去!”
    胡子玉却兴奋地道:“老弟,原来你也是行家,怎么不早说呢?好在日子还长得很,咱们慢慢再研究不迟!”
    正说之间,萧湄已从外面回来了。
    胡子玉迎上去道:“盟主,您上哪儿去了,方才白冲天出现,可借您不在,否则两个心腹之患,就可以去掉一个了!”
    萧湄面色庄重地道:“你们跟我进舱来,有要事商量。白冲天不足畏,他就是那么大的能耐,迟早能捉到他的!”
    二人不知她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满怀狐疑地跟她上了船,经过那些佩刀守卫的壮勇,却发现他们都被人点了穴道!
    胡子玉拍开了两个人,吩咐他们去解救其他受制者,一面叹息着,向萧湄献策建议道:
    “这班家伙真差劲,看来以后该好好再训练一批人!”
    萧湄皱眉道:“别理这些小事了。我们有重大的问题待决呢!”
    说着进了舱。“雪海双凶”亦从别处一无所获地回来,大家一起进入能门,里面的烟雾已经散清了。
    萧湄待大家坐定后,才开口道:“有谁知道西域的‘白驼派’?”
    众人愕然相视,膛目不知所答。
    胡子玉轻咳一声道:“老夫早岁亦曾行脚西域,却未闻‘白驼’这一帮派,盟主何以突然提这个问题?莫非是有所见闻?”
    萧湄道:“岂仅是有所见闻,而且还照了面,虽然今天不分胜负,但我确信他们明日必会出场,我倒并不是害怕,而是……”
    她支吾了半天,最后不得不说道:“而是他们的武功路子,竟与我十分相似!”
    众人都吁了一口气,直到现在,才算略为得知一些她神秘武功的来龙去脉,不过不得要领。
    胡子玉再度轻轻地咳了一声道:“盟主是否能将今晚之情形说得详细一点,老朽量情度势,好预作准备,以免明日措手不及!”
    萧湄仿佛极是不愿,可又无可奈何,只得将方才追敌之情形,很不耐烦地对他们再叙述一遍。
    原来她蹑在白冲天之后,进入黑暗之中,本来以为白冲天能为再高,也绝躲不过自己疾苦狐鼠的身法。
    可是当她追下一阵之后,竟失去白冲天的踪迹,心中大是怀疑,难道那白冲天真是高得如此离奇。
    就在她心中悬疑之际,蓦听得不远处有人冷嗤了一声,接着一条影子,直朝西方逸去!
    萧湄怒喝一声:“鼠辈!看你朝哪里逃!”
    展开脚程,并力向前追去,她心中把他认定为白冲天,兄仇切齿,恨不得立刻赶上,一掌将对方击毙……
    果然在她努力追赶之下,双方距离越拉越近!
    将要追及之际,前面突然出现一片树林。
    萧湄怕他逸入树林,找寻极是不易,不由奋起余劲,向前猛扑,拦背就是一记门掌打去!
    这一掌用的是阴劲,发时无声,蓄劲特强,就在掌力将要接触之际,那人突一扭身,不进反退,居然躲了过去,反冲到她的面前,回过身来。
    萧湄这才看清楚,这人年约五十上下,长相怪异,隆鼻巨口,秃顶黄须,但绝不是白冲天!
    这一发现,倒不禁使她呆了。
    那人怒道:“你我无冤无仇,你不问青红皂白,盯在我后面苦追。而且还不声不响地发掌偷袭,算是哪门道理?”
    萧湄见他逗了自己半天,反还倒打一耙,心中亦是有气,不过这些日子养成她深沉的城府,轻哼着道:“我正在追一极敌,你发声将我引来,难道还是我错了不成?现在死敌已失,阁下就顶帐吧!”
    那人哇哇怒叫道:“自己追错了人,还要乱发威,堂堂中原,怎么会有这等不讲理之人,你这女娃儿是哪一派门下的?”
    萧湄冷笑道:“凭你还不够资格问!”
    那人道:“若不问清楚,我将你教训过后,向谁交帐去?”
    萧湄气极道:“若将我收拾下来,这中原道上,就数你第一,不必再费事劳神,去参加什么英雄大会了!”
    那人大笑道:“女娃儿好大的口气!”
    萧湄怒道:“老匹夫你要死了,你不打听一下,方今中原武林道上。年纪比你高的人多的是,谁敢对我说一句无礼的话!”
    那人听了此话,呆了一呆,藉光看出黑龙标志,失声惊道:“原来你就是盛传的水道盟主?”
    萧湄沉声道“老匹夫!你临死前,总算弄明白了,这样上鬼门关报到时,不至于糊里糊涂地连个告冤的对象都没有。”
    那人立改庄容拱手道:“萧盟主,方才老夫不知,多有得罪,敝派此次前来,确有意思与中原英豪一较短长,不过那必须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行,像今夜这样的私斗,请恕老夫不能奉陪!”
    萧湄道:“你是哪一派的?”
    那人道:“敝派僻处西域,潜号‘白驼’,盟主可能还没有听过!”
    萧湄接着道:“你叫什么,在派中算什么地位?”
    那人微一躬身道:“老夫名叫巴鲁卡,掌门人是我师兄。”
    萧湄怒道:“你不过是一个长老身分,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巴鲁卡致礼道:“那是老夫鲁莽,请盟主恕罪。”
    萧湄道:“若不施薄惩,本盟主以后何以对人。”
    巴鲁卡道:“盟主欲如何相惩?”
    萧湄想了一下道:“念你是西来远客,就接我三招罢!三招后,若你还能保全性命,今晚之事就算从此揭过!”
    巴鲁卡想了一下道:“老夫别无抉择,但请盟主手下留情!”
    萧湄不答话,电光火石般地攻出三招,不但身法诡异,而且招术奇特,玄妙无比,甚难化解。
    巴鲁卡却神情略异,拳封掌拦,堪堪将此三招绝学挡住,只是在内力方面略逊,被逼退后数步!
    萧湄见了他用的招式,脸上微动一动,冷冷道:“三招已过,今晚之事便算罢手,阁下若有兴趣,明日大会上,自然人有会接待你的!”
    巴鲁卡却神情大异地道:“盟主,请等一下!”
    萧湄道:“你还有什么事?”
    巴鲁卡道:“方才盟主攻老夫之手法,不知是属于哪一派招式?”
    萧湄冷冷道:“此点无可奉告,少陪了!”
    说完回头就走,将神情愕然的巴鲁卡呆呆地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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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不堪回首忆当年
    萧湄的叙述完了之后,各人俱都沉思不语。
    胡子玉独眼闭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白驼帮’虽僻处西域,不甚出名,然放眼今日,碌碌诸帮派中,恐无出其右者,明日之会,颇费周折……
    任共弃不服地道:“我倒不甚相信,明天非会会他不可!”
    萧湄斜瞥了他一眼道:“你若不使笛招,恐难支持四十招!”
    任共弃接着道:“我若使用笛招呢?”
    萧湄沉思了一下道:“白驼帮’的‘隔音闭窍’功夫,你是知道的,不过巴鲁卡可能还到不了那种境界,因此胜负尚在不可知之数!”
    萧湄语毕,任共弃垂头不语。
    其他人讶然大悟,难怪一向倔傲无比的任共弃,何以独对萧湄俯首听命,敢情他们已较量过了!
    胡子玉拾眼一望萧湄,发现那张皖好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寒霜,毫无一丝人情味,心头不由一栗。
    司徒永乐赔笑道:“盟主之意除了您本身之外,我们之中,再也无人可抵挡那巴鲁卡了,然而他只是六十几人中之一而已
    胡子玉点头道:“是的!世界很大,世事亦不可预测,我不敢……”
    讲明天不会有更高强之人出现,但是我敢确信一件事!”
    大家都诧异地问道:“什么事?”
    胡子玉一笑道:“任他高手如云,奇人辈出,明日开始的英雄较技大会上,天下第一‘高人之誉’,仍将非盟主莫属!”
    萧湄神色不动,亦不作任何表示。
    司徒永乐与谢青琼愕然不知所云。
    汪共弃怀疑地问道:“老胡,莫非你又做了什么手脚?要知以狡。谋弄人,虽可镇压得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何况……”
    胡子玉哈哈大笑地接口道:“何况狡谋还不一定成功是不是?我‘铁扇赛诸葛’岂能做那种‘弄巧反拙’之事,我是指凭真正的功夫而言!”’萧湄冷冷地道:“那你太看得起我了!”
    其他人虽不便出言反对,都流露出不以为然之色。
    胡子玉瞧在眼中,不动声色地道:“胡某绝不作毫无根据之揣测!”
    任共弃急问道:“你凭何根据?”
    胡子玉得意地道:“因为盟主之师尊,乃是今世第一奇人!”
    萧湄的脸色亦自动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了?”
    胡子玉望了她一眼道:“我虽是猜测,却有十分把握!”
    其他的人都大感兴趣,纷纷催促他快讲。
    胡子玉乃接着道:“我虽知其人,不晓得这位前辈奇人的姓名,不过这并不足为怪,连盟主本人,恐怕亦不知其姓甚名阿?”
    众人仍是莫名其妙,萧湄已脸色大变。
    任共弃怀疑地插口道:“那位奇人成也神通广大,居然能在短短一两个月中,造就盟主不世奇技,盖世武艺,超人功力……”
    胡子玉眨着独眼道:“世传有种玉大法,盟主不但得到那位奇人的全部真传,可能也得到他的毕生功力移注,只可借白……”
    萧湄突然大喝道:“住口!”
    胡子玉凛然煞佳话头,呆望位萧循。
    “五湖龙女”缓缓地搐起眼睛望着胡子玉道:“我有问题要请教你一下!”
    胡子玉望着她木然无表情的脸,恭声地道:“老朽敬候示下!”
    萧湄突地一笑道:“现在虽是深秋,倒仍可听见一两声蝉鸣众人不知她何以扯到这上头,大惑不解地望着她。
    萧调停了一下,接着道:“那蝉儿栖息树梢,餐风饮露,遣遥自在,与人类并无一丝妨碍,有许多顽童要去捉它,你知道为什么?”
    胡子玉望着她微带笑容的娇颜,上面并无一丝凶意,然而稍一捉摸她的语意,不禁冷汗直淋,呐呐地道:“今后老朽当噤若寒蝉……”
    萧湄又嫣然一笑,望着大家道:“铁扇赛诸葛’不失为知机之士,各位著是对我的事很感兴趣,不妨背地问问他去,我相信他是会说!”
    胡子玉连忙道:“哪里,盟主弄错了,老朽自负聪明,其实却愚笨得紧,盟主之事,任他谁来问,老朽一概不知!”
    萧湄沉声道:“那算你明白!”
    说完两眼望着烛火,脸上现出一种少妇特有的沉思、迷悯、羞愧、交织成一种异样复杂的情绪。
    由于她的神态,胡子玉才留心到她近二年来的变化,从她丰满的胴体上,胡子玉发现她已成熟了。
    她一定又有过一个男人,这男人必不是韦明远。
    她未曾忘情韦明远,证明她并不爱那个男人!
    这又是杜素琼事件的重演,可是那个男人是谁呢?
    那个男人到哪儿去了呢?
    二年多以前,她究竟遭遇到什么事?……
    “铁扇赛诸葛”也不禁感到计细了,这一个谜竟是那样地难解,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道它的答案!
    萧湄突然两手一拍,神情烦躁地道:“算了!今晚别高谈了,明天看情形再决定吧!”
    众人默然地退出,萧循大模大样地坐着,连一些虚伪的客套都忘了,大家慑于她的武功,倒并末在意。
    等大家都走了半天,萧湄才从沉思中惊醒,感到脸上异样地供热,举手一摸,竟有点灼手。
    胡子玉的一番揣测,勾起了她的回忆.
    胡子玉并没有猜错,只是那“种玉大法”四个宇,令她感到特别难堪,所以才出声禁止,因为那是她的恨事。
    懒懒地回到舱房,她挥手将侍婶都赶了出去。
    放下罗帐,她干脆将全身的衣服都脱掉了,窗门是开着的,从窗中透进来的秋风,使她略感凉爽。
    藉着乳白色的月光,她望着自己玉样的胴体,一幕幕的往事,又从她的脑中幻起,历历如在目前……
    白冲天将她自始信峰顶掷下之际,她自揣必无幸理,所以就势踢了他一脚,虽不能将他致死,至少心中好过一点,多少年来,在哥哥“五湖龙王”萧之羽宠爱之下,一向就养成了她这种宁折不弯的脾气。
    急速地向下飞坠,她已全无生意,哥哥死了,韦明远也不会回头了,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
    可是地面越接越近的时候,她也不禁踌躇了!
    一下子摔个粉身碎骨,这滋味到底不好受。
    然而,身不由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突然,她感到眼下一亮。
    一汪清池,大概只有文许方圆,呈现在她脚下。
    脑中不假思索,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动作,空中一个转折,使去势略斜,笔直地朝池中落下去。
    自幼生在水畔,她水中的功夫当然极佳,入水之后,虽受到一次猛烈的振动,她仍努力想使自己浮起来!
    立刻她又失望了。
    那水面虽是平静,内中却有着一股极强大的暗游,向底下直旋,而力还大得出奇!
    她是懂得水性的,所以干脆不再挣扎,顺势让它带下去,只是紧紧地闭住呼吸,以各少时作全力一拼。
    这小池居然不见底,也不知旋了多久,仍无到底之意,而四周压力越来越大,压得她的耳鼓疼痛欲裂。
    就在快要支持不了之际,忽然她的脚似乎触到一点实地,良机难再,她立刻就势一蹬脱出水力之外。
    外力一失,立即又向上浮起,等到眼见天光,爬到岸上,已是筋疲力尽,口鼻被迫出涔涔鲜血。
    坐息半天她才朝四周一望,这已不是她坠落时的小池,而是另一个巨洞之底,想来是个泉眼相通,所以才飘流到这地方。
    她再次朝上走去,发现这巨洞竟曾经人工的修凿,有一道石级,通往另一个小南道内。
    然而一件颇为令人骇异之事出现在眼前,这石级之上,每一阶都留着两个极大极深的脚印,每一脚印的深度相等……
    显见这印上脚迹之人,不但功力深厚,甚至已臻出神入化之境,否则定然无法将力量用得如此均衡。
    好在她对生死已不再太关心,是以毫无顾忌地朝石级上走去,心中在猜测着这洞中是怎样的一个人。
    石级蔓延极广,约摸走了有五六百阶,才到了一所石洞门口,由于洞中横着一方石屏,她望不见内中情形。“进去呢?还是不进去!”
    她正犹疑之际,洞中已轰雷似地喝道:“进来!”
    声可裂石,令人心悸,萧湄一向蛮惯了,几时能受人家这等吆喝,尤其是此刻身上又湿又冷。遂也大声地回道:“进来就进来。你叫些什么?”
    说完“蹬”地一脚,将石屏踢翻在地,“呼呼”地跑了进去。
    迎面石上盘坐着一个老人,相貌威严,碧眼鹰鼻,身材高大,不类中原人氏。
    萧湄看了他的样子,心中倒微感骤然。
    那老人似乎设想到原来是一个小姑娘,略觉意外,碧眼在她身上看了一阵,才阿呵地笑道:“小姑娘,你的脾气真大,这是我的住所,你一点客气都不讲,借用你们中原一句成语,真是‘喧宾夺主’了!”
    萧湄的盛气稍馁,怀疑地问道:“你不是中原人?”
    老人笑着道:“当然不是,你看我的长相就知道了!”
    萧湄此刻已稍息了怒意,打量四周道:“这是什么地方?”。
    老人笑着道:“当然是在黄山中,不过我替它取一厂个名字,这洞入口虽小,但里面却广大无比,颇合佛家所谓‘纳须弥于芥子’之意.因此我叫它‘须弥境’!”
    萧湄抢着道:“你住的洞叫琅所洞,你是‘无名老人’!”
    老人奇道“对呀,你怎么知道的?这地方知者甚少,仅只有……”
    萧湄道:“仅只有‘长白剑派’的白冲天一人知道!”
    老人更奇道:“正是!莫非是白冲天叫你来的?”
    萧湄提起白冲天.心中就恨将起来,大声道:“是的,而且还是白冲天送我来的!”
    老人道:“这就不对了,白冲天明知道还有安全的路走,干吗要叫你打断魂潭走,那地方若是水性不佳……”
    萧湄见他越猜越错,干脆也使促狭道:“白冲天站在始信峰顶,抓住我的腿,向下一扔,我就跌进潭中顺着水漩,到这儿来!”
    老人摇头道:“危险!危险,那潭广大不过文许,他若摔偏了一点,你就没命了,‘拈花玉手’带来了没有?”
    萧湄已从胡子玉口中,得知白冲天欲藉“拈花玉手”换取续筋膏之事,彼时虽不知白冲天即假“幽灵”化身,但此刻却已全盘了然,乃笑着道:“没有!他现在已砍断双腿,装上两只铁脚,根本就用不到什么续筋膏了,只是你要‘拈花玉手’做什么?”
    老人道:“在断魂潭游涡之底,有一块‘水精壁’,佩之对我大有益处,只是那漩涡再下去力强无比,非藉‘拈花玉手’,分水之功不可,白冲天必是无法取得‘拈花五手’,才叫你来通知我的是不是?”
    萧湄噗哧一笑道:“你这人真傻,白冲天将我从上面扔下来,原是想致我于死命,哪里会有那么好心!”
    老人这才恍然大悟道:“我说呢!白冲天若是命你前来,断不会叫你走那等危险之路,不过你能从漩涡之中脱身,足见你的水中功夫很不错!”
    萧湄受了夸奖,很是得意地道:“那点水算得什么!我三岁开始,就在洞庭湖中练水性,别说那个小潭,就是把我扔下大海,我也死不了!”
    老人默然不语,萧湄面色一动地问道:“那石级上的脚迹都是你印的?”
    老人道:“是的!我练功已八十余载,深知举世已无人能及,只是得不到‘水精壁’仍是功亏一篑!”
    萧循不解地道:“什么道理呢?”
    老人叹息着道:“我所习虽近佛门,然因不是排门正宗,仍无法怯除心魔扰乱,若得‘水精壁’之助,可成‘金刚不坏之身’”
    萧湄想了一想:“你的功夫真像你所说的那么高吗?”
    老人动容道:“当然,试问举世之人,石上印痕,有谁能到达我那种程度,然而我无法抗受那漩涡之力,天地间惟自然之力,大干一切,人定固然可以胜天,真要做到能抗天而行,还是一件不容易之事!”
    萧湄道:“白冲天的功夫又进步了,你还能胜他吗?”
    老人笑道:“他不过得了‘日月宝录’,与我相较仍是要差一筹,因为他漏习了几项重要的功夫,不过他不知道罢了!”
    萧湄急问道:“漏了哪几项,是不是‘太阳神抓!”
    老人异道:“看不出你年纪轻,知道的还不少!”
    萧湄道:“他若再习得‘太阳神抓’,比你又如何?”
    老人想了一下道:“可能差不多,不过我若得了‘水精壁’,练成‘金刚不坏身法’,则又超过他很多了,唉!‘拈花五手’不得,恐怕……”
    萧湄道:“‘拈花玉手’现在落在白冲天之手,你既是本事大,为什么不去将他杀死,把‘拈花玉手’夺过来!”
    老人正色道:“我虽不是中原人氏,却最恨那种巧取豪夺之事!”。
    萧湄见这老人太以憨直,知道无法说动他去替自己报仇,脑中思索了一下,选又开口道:“那‘水精壁’对你很重要吧?”
    老人道:“是的!我的神功成与否,全仗此一物!”
    萧湄接着又道:“你也不愿意无端受惠于人,是吗?”
    老人庄容道:“当然,我不轻易施惠于人,可是也不轻易受惠于人。滴水必报。这才是大丈夫之所为!”
    萧湄道:“我有个交换条件,不知你可愿接受?”
    老人道:“什么条件?”
    萧湄道:“我自信水性颇佳,我愿意替你到泉眼中去将水精壁’取出,不过你也必须将武功传给我,以为交换……”
    老人急道:“那怎么成,我的功夫倒不足借,只是那漩涡之力,何等强大,你只试过一半,下一半厉害多了……”
    萧湄道:“那你不用管,我既然提出来,当然有把握,而且万一我死了。又不要你偿命,问题是你答不答应!”
    老人考虑了一下道:“不行!你功力太浅。抗受不了的!”
    萧湄决然道:“既然你不答应,那就算了,请你告诉我出洞之路,我要走了,不过我告诉你,白冲天是不会再来了,‘拈花玉手’你不肯强取,也绝得不到,你整天对着‘水精壁’,去做你的成道大梦吧!”
    说完回头就作势欲走。
    老人却又急着道:“慢着,你回来,你们再商量商量!”
    萧湄冷冷地回头道:“还有什么可商量的!”
    老人想了一下,似乎抵抗不了那种诱惑道:“我想我这儿有一两种增长功力的灵药,再教你一些基本心法,凭你的水性,或许有成功之望!”
    萧湄见他已经心活了,忍住心中的欢喜道:“假若我将‘水精壁’取出之后呢?”
    老人坚决地道:“我定将我的功夫倾囊相授给你!”
    萧湄故意激他道:“你不会失信吧?”
    老人微带愤色道:“丈夫言出如山,岂能反悔,而且我们是交换的,你也不必承我之情,拜我为师,‘水精璧’取出后,我最多只用一年以后,交给你,让你也可以练成绝世的神功,成为天下无匹购高手!”
    萧湄道:“怎么会天下无匹呢!你不是跟我一样高吗?”
    老人道:“我名心早淡。不然怎会叫‘无名老人’呢?你放心、事情真成之后,我还是在这洞中。绝不与你去中名!”
    萧循在短短的谈话中。已经知道老人极为憨直,言出必行绝不会骗人,乃正经地向他道:“咱们就这佯决定了!”
    老人神情激动地道:“决定了!再无反悔!”
    于是老人取出几种药丸.给她眼下。更传授了她一些行功的口诀,令她依诀练习,更不借多花工夫,详加指点。
    经过了七八天之后。萧湄自觉精神大振,功力充沛,较前进步很多,乃向老人提议说道:“我看差不多了。明天我就去吧!”
    老人测试了她一下道:“我不知道行不行!因为那漩涡的深处,我也没去过,但是你的功力,目前只能增加到这程度,去试试也好!”
    第二天,老人带着一根绳子,跟她来到水边。
    萧湄不解道:“你带这干什么?”
    老人道:“给你拴在腰上下去,万一体支持不了,我手上有感觉的。还可以将你拖出来,我们以后再想办法!”
    萧湄觉得这老人的心地很是善良,遂依言将绳子捆在腰上,二人行功潜入水中。来至漩涡泉眼之旁!
    老人在水中嘴皮徽动,萧调只听见一股微弱的声音道:“就在这里下去,大约有十几丈深。你多保重了!”
    萧湄不作声,心中对老人的功力深厚。大是佩服,水中传声虽易,若能将话语清楚送去,却是极难。
    双手一掷,身子已窜人漩涡,头下脚上,直向下而去,虽然她功力增加很多,然而水中压力之强,亦不知增加了几十倍,初时她还可勉力苦撑,到了后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乱舞,知觉全无……
    等她醒来之际,又已回到洞中。
    首先感到身上微有寒意,以及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酥、似麻,微痛、微痒……无以名状。
    睁眼一看,不由得又气又羞又愧又怒。
    她自己衣衫尽裸,胯下一片腻滑,殷红点点。
    老人亦是赤裸地躺在她旁边。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纵身坐起,顾不得披衣遮掩,戟指着老人,流着眼泪,咬牙切齿痛骂道:“你……你不是人,你是禽兽……”
    她因怒气极,底下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人微弱地道:“姑娘!你别生气,我不是存心糟踏你,实在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完了,再怪我还不迟……”
    萧湄用手掩着脸哭叫道:“老杀才!老混帐,我不知该怎么骂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你还有什么原因,你……”
    老人神情黯然地道:“姑娘!你不要激动,听我说……”
    他歇了一口气,才又继续道:“你在水中昏绝以后,我一发觉有异,立刻将你拖上来,谁知道你已经脱力过度,救治颇难!”
    萧湄哭着道:“我宁愿我死了!也免得受这种侮辱……”
    老人不理她,继续地道:“要救你惟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本身真气,度入你的体中,那样势必要肌肤相触我也想到不妥
    萧循道:“放屁!你想到不妥,我还会这个样子!”
    老人道:“后来想到人命关天,而我又这么太岁数了,为了救人,我只有从权一次,那是我一心想救你……”
    萧媚流着泪道:“你这么大年纪!亏你好意思说,你这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你想想,你做我的祖父都有余!”
    老人无力地摇摇头,接着道:“所以我替你除去了衣衫,然后再脱去自己的衣服,立刻替你施救,一面按摩,一面将真气度到你口中……”
    萧循看到他满口黄虬,想到那种情景,不由恶心欲吐,恨恨地一拍石塌,竟然将厚石板拍下一个深洞!
    这一下换到她自己惊奇了,她不明白她的功力何以精深至此,下由得怔在那儿,将骂人的话又憋回肚!
    老人见状苦笑了一下道:“问题就在这,我从童子练功,从来未近女色,这就好比一段干木,日经晒曝,已臻极干之境!”
    这次萧湄没插口,静听老人说下去!
    “纯阳一近纯阴,就好像一点星火,进在干柴之上,由于我学的不是正宗,无法抑制,满身功力,眼见着即将泄注之际,我想只有将它移交给你,或许对你有点用,这样我才接近姑娘……”
    萧湄满脸飞红,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人乃又道:“我学的功夫,只有用这方法才能转注给你,我练功近九十载,浪费了实在舍不得,我虽然毁了,姑娘因此大受稗益,措置虽然不当,用心却为良苦,姑娘若体念我一番苦心,就请你原谅我吧!”
    萧湄呆了半晌,才长叹道:“那你现在是功力全失了!”
    老人哑然道:“是的,我一注如泻,现在已如废人……”
    萧循冷冷地穿了上衣服。老人着急地道:“姑娘,你别走!”
    萧湄愤然作色道:“你还要把我怎么样?”
    老人道:“不怎么样,你现在只要一个小指头,就可制我于死命,只是你得去了我的功力,尚有许多妙用无法发挥……”
    萧湄闻言心中一动,止步道:“还有什么妙用?”
    老人道:“我一生练武,实在不愿它就此失传,姑娘若肯再在此逗留一个月,我就把一功功力都传授给你!”
    这几句话果然有效,打消了萧湄的去意。
    于是她伴着这个软弱的老人,在洞中又度了月余时光。
    于是,她不但得到了他的功力,也得到了他的武技。
    不过,在她心中,她仍是根他的。恨得比一切更激烈,所以在一个多月后,老人神情飞舞地对她道:“行了!你已经得去了我全部真传,不过我有一个希望,你千万不能仗着这身武功去行恶杀人,否则便不得善终。”
    老人的话尚未说完,萧湄已一指点了他的死穴。
    自后,挟着她一身超凡的武功,她开始行走江湖。
    她恨一韦明远,所以她制造那么多的血案,逼得他无处容身!
    她恨白冲天,所以她夜间“长白总坛”,可是她并没有找到白冲天!
    她出身水上,还是回到水上,凭着一身技艺,很自然地成为水道盟主。
    她又收罗胡子玉、任共弃,以及“雪海双凶”,谁知道她还将做些什么?
    不过她变得可怕了,比以前更可怕了!
    第二天。
    时交申刻,广大的浮台已挤得水泄不通。
    大家都知道今天开始.登场的都是好戏了。
    经过十七场狠斗有两个人获得韧赛资格.
    一个是“辽东一鹤”陈壮民,是“梅花剑派”的高手,“梅花剑派’为八大派之一,果然不同凡响。
    另一个鲁地“崂山派”的张敬天,名家风度,颇足令人心折,尤其是他“霹雷神拳”,威力无涛。
    现在在台上的是蜀中“巴山剑客”毛文锡。他已接连地击败了两个人,正趾高气扬地向台下交代场面话。
    任共奔按撩不住,在主座旁低声道:“什么巴山剑客’,凭他那几手破剑,也敢耀武扬威!”
    胡子玉却将他拦住道:“老弟,别着急,有人会去整他的,咱们犯不着,明知其不足言敌,赢了也没有意思!”
    任共弃悻悻然止步,台上果然摇摇摆摆地跑上一个穷儒,手持折扇,一领青衿,一路吟哦道:“何尝共剪西富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兄台使得好剑法,寒生在外游学十载,观见台之剑,不禁起故园之思!”
    毛文锡冷冷道:“先生昨天好像并未经过甄试,于规则不合,虽没有资格出来赐教,好在铁鼎就在旁边,你先举了再来!”
    穷儒仍是摇头摆脑地道:“兄台何拒人千里之外,寒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举得那等重鼎,寒生此来,乃是对兄台小有请求!”
    毛文锡道:“你对我有何所求?”
    穷儒道:“寒生离家之际,小犬正好十岁,方才见兄台舞剑,极似小犬手摇竹刀之状,因此请兄台将宝剑再舞一遍,叫寒生略慰思子之清!”
    此言一出,引起四周哄声一笑。
    毛文锡大是愤怒,不过他为人极是阴沉,脸上不但不现怒容,反而回头朝胡子玉的座上道:“规则是你们定的,不知有没有执法之人?”
    胡子玉只得飘身而出,向穷儒一躬道:“请先生通过甄试,再书上尊名,倘若机缘凑巧,恰巧又抽到先生,再请下场赐教!”
    穷儒摇头道:“我不想打架,只想看那位兄台舞趟剑!”
    胡子玉摇头道:“规定如此,兄弟无能为力!”
    穷儒道:“看来我是必需献五了!”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看把戏还得帮两个子钱呢,先生何必太客气呢?”
    他们这儿一问一答,气得毛文锡七窍生烟,只是顾全身分,不梗出口辱骂,干憋在一旁生气。
    穷儒将折扇收入袖里,走到铁鼎之旁,很吃力地勉强举起,再摇晃晃地来至竹杆旁,先将铁鼎顶在头上,然后学小儿爬树的方法,手足并用地爬上竹杆,又跪着爬过细绳,到那一头爬下来,喘着气道:“寒生不会功夫,这是跟小犬学的,不知行也不行?”
    四周早已轰雷似的爆出一片彩声。
    胡子玉面现惊容地道:“先生真人不露相!胡某失敬了,请留下尊名!”
    穷儒笑嘻嘻地过去写下名字,然后道:“你快抽,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马上中签,寒生离家日久,对小犬实在思念得紧……”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毛文锡虽气,此刻反而平静了,这穷儒所表现的一手功夫,能照办的还真不多。
    胡子玉伸手进入签筒,突党内中一股暗劲,托上一张名条裙中大惊,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冷静地打开宇条,心内有数,大声地念道:“文抄侯!”
    穷儒哈哈笑道:“果然是我中签了,上天不负父母心!”
    胡子玉悬着一脸深思,回到座内。
    萧湄在他身旁问道:“怎么这样巧?”
    胡子王庄重地道:“此人已至隔空运物由心的程度,盟主多注意一点!”
    萧湄脸色一动,紧张地开始注视着穷儒!
    毛文锡明知必输,然已无法不战而退,只好硬着头皮,朝穷儒一拱手作礼,而后沉着喉咙道:“文先生前来赐教,兄弟甚感荣幸,只是请口头略积阴德,兄弟或许技不如人,但绝不作狂言欺人之徒!”
    文抄侯微微笑道:“大剑客为何前倔而后谦也,兄台方才何等英雄……”
    毛文锡知道自己方才的傲态引起他的不满,悔已无及,只希望快点打一场下台,遂拔剑道:“文先生请亮兵器吧!”
    文抄侯笑着道:“在下一介寒儒,贫无立锥,哪得钱买长剑!”
    毛文锡寒着脸道:“莫非你想空手对敌,毛某虽然不才,断不占这便宜,既是文先生吝于赐教兵刃,毛某情愿领教掌上功夫!”
    文抄侯长笑道:“‘巴山剑客’不用剑,何以乞儿不弄蛇,寒生长年一扇随身,倒也趁手,就用这把破扇子领教几招吧!”
    说着在袖中又将扇子掏了出来,毛文锡这才留神去打量那柄扇子,发现它非竹非木,竟是黄玉制成!
    遂也不再客套,虚作一礼,挺剑刺出。
    文抄侯闪身避开,口中还在道:“妙!妙!这一剑浙濒沥沥,不是巴山夜雨,倒像潇湘夜雨,寒士禁不住佳人相思泪如雨,还是躲开为妙!”
    毛文锡备受莫落,气愤填膺,手头的剑再不留情,或拧或削,用尽一切辛辣的招式,恨不得将他刺个对穿!
    文抄侯却一味闪避,不还一招,口中调佩笑骂,吐句或怪或雅,莫不令人喷饭,极尽诙谐之能事!
    萧循在一旁观看半天,突然道:“这文抄侯功力不错,步法尤佳,他只要出手一招,毛文锡必败,但不知是阿来路?”
    胡子玉在旁轻声道:“盟主自问对他有把握吗?”
    萧湄微微一笑不答,胡子玉已知其意。
    又等了一下,果然文抄侯笑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一扇送你上九霄!”
    语毕,突然扇柄朝外一封,快通绝伦,恰好击在毛文锡握剑的手指上,毛文锡但觉手上一阵奇痛……
    “叮当!”长剑脱手飞去。
    毛文锡一语不发,也不去拾剑,只是朝文抄侯狠狠地看一眼,满是狞厉之态,半晌才阴沉地道:“多承赐教,铭感终身!”
    说完回身就走了!
    萧湄突然将胡子工招过来,轻声地关照了几句。
    胡子玉点点头,走到签筒旁,伸手在里面摸索。
    文抄侯朝他龇牙一笑道:“阁下何必费那么大事呢,干脆先把名字念出来吧!”
    胡子玉心中大惊,觉得此人不但武功超群,连心计都是超人一等,但是他仍不动声色,淡淡地回他一笑道:“既有规则,一切必需要照规行事,文先生法眼若电,自然瞒不过你。
    但是也得骗骗其他的人!”
    他的声音极小,除了站在签筒的几个水道帮众之外,仅只有文抄侯一个可以听得清楚。
    文抄侯对他的镇定与坦白,倒似乎微感一惊,沉吟良久,才露着佩服之色,亦是轻轻地说道:“除开功夫不谈,单以才具而论,胡兄号称‘铁扇赛诸葛’倒非浪得虚名,今日兄弟若能得到‘武林霸主’,第一件……”
    胡子玉冲他一笑道:“第一件事便是杀我,因为心智比武功更可怕!”
    文抄侯敞声大笑道:“妙哉!妙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胡……”
    胡子玉已将签条摸出,不先打开,却接口道:“文先生且慢叹己,胡某算定你得不到那地位!”
    文抄侯止住笑声道:“我若赢了你手上之人呢?”
    胡子玉冷静地道:“有三成希望!”
    文抄侯再问道:“那七成指谁而言?”
    胡子玉道:“敝盟主!不过你希望极少!”
    文抄侯轻轻地道:“你等着看吧!”
    他们二人对话时大时小,四周之人有时听得见,有时听不见,觉得奇怪异常,纷纷在一旁私议!
    胡子玉遂不再耽误,打开宇条高声念道:“下一位是西域‘白驼派’高手巴鲁卡!”
    念完回到主座,萧湄问他道:“你们说些什么?”
    胡子玉回答道:“此人功夫恐怕比盟主想像的要高!”
    萧循道:“我也看出来了,瞧他这一场吧!”
    此时那巴鲁卡已经闻声出场,这人怪异的长相,昨天已引起家的注意,现在更是惹得许多人窃窃私语!
    任共弃一拍胡子玉的肩膀道:“老胡,我真没想到,你在签条还会弄鬼!”
    胡子玉耸肩一笑,专注地注视场中。
    巴鲁卡走至文抄侯身前作礼道:“边地之人,初在中原,希望先生多加指教!”
    文抄侯回他一礼道:“阁下太客气了,有人将你列为第二高手呢!”
    巴鲁卡莫名其妙,文抄候却似若有意地朝胡子玉一瞥。
    胡子玉遂即回头向萧湄道:“此人或可胜巴鲁卡,但绝难与盟主一争短长!”
    萧湄道:“何以见得?”
    胡子玉轻轻地道:“他自视太高,胸难存物,为习武人之大忌,虽机缘凑巧,得膺异遇,却无法登峰造极!”
    萧湄憬然遭:“你可是借机会骂我?”
    胡子玉道:“我再大胆子,也不敢骂盟主,不过老马识途,此乃老朽数十年来一得之愚,愿供盟主参考!”
    萧湄不再答话,此时场上二人已准备开始动手。
    因为巴鲁卡是后上场的,他要求比拳脚。
    文抄侯自不便反对,二人已接开门户,各自预备。
    巴鲁卡突然大喝一声,一掌劈去。
    文抄侯故技重施,闪身避过一旁道:“好一招明驼千里足,寒士当受不起,请收回!”
    他躲得拾到好处,呼呼的掌风,连他的衣角都不曾飘起半点,端的轻灵已极,美妙绝伦!
    然而巴鲁卡不慌不忙,一掌接一掌地攻出来,招式迥异于中原各家,别具一番妙处!
    文抄侯一再闪躲,极少还掌,偶而拍出一两招,也是略沾即退,只是脸色庄重得多,不似刚才嘻皮笑睑。
    巴鲁卡连攻了三十几掌,见文抄侯采取闹避政策,一味游斗,很少实实在在地回攻两招,不由得笑道:“文先生大概是在等我耗尽气力,再想法子回攻是不是?那你可用错方法了,你该想想我的功夫来源!”
    文抄侯一面躲一面问道:“愿闻其详!”
    巴鲁卡道:“敝派名曰‘白驼’,顾名思义,便可分晓,驼又名沙漠之舟,任重致远,耐性奇连,你想等我力乏要到何时……
    文抄侯一笑道:“阁下不愧为豪士,一言惊醒梦中人,寒士书生本色,还你几招白香词谱,阁下请留神了!”
    巴鲁卡略收攻势道:“边荒之人,不解文事,还请先生多加指点!”
    文抄侯一掌轻撩道:“这一招是李景的摊破镜溪纱!‘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生寒’这是你们城上风光,阁下以为如何?”
    巴鲁卡横臂挡住道:“果然大有情调,只是俗人不识雅事,先生换换口味!”
    文抄侯大声豪笑,连连拍出数掌道:“砌下落海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巴鲁卡两手齐挥,从容接任道:“有意思了,文先生的确博学!”
    文抄侯见他居然能接任这几掌,显得异常高兴道:“阁下颇是解人,再试试我这一招!”
    曲肘作势欲撞,却从肋下翻出一掌,巧妙无比。
    巴鲁卡不理肘上虚势,托住他的拳头笑道:“大漠孤烟直!先生怎么搬出唐诗来塞责了!”
    文抄候脸上一红道:“阁下不但是解人,还是会家子,兄弟失敬了!”
    语毕手足并用,使出一路拳式,不但拳势汹涌,同时间并能踢出数脚,均是妙不可言!
    巴鲁卡微感着忙,虽是沉着应付,但仍挡不住那猛烈的攻势,略一疏神,胯下受了一脚!
    不过他躲避甚速,那一下挨得不重!
    文抄侯得意地道:“阁下若认得我这一套拳式,我那一招占先就作废!”
    巴鲁卡睑带愧色地道:“文先生将岳武穆的‘满江红’使得出神入化,‘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气概何等激昂,在下的确自愧不!”
    文抄侯见他不但说出自己的拳势,连胜在那一招上都明白指出,心中大是佩服,深深一揖道:“兄台实为我拳中子期,文某深幸获一知音,来,咱们重新来过,不论胜负,我都愿意与阁下深交一番!”
    巴鲁卡睑色庄重地道:“多承相让,在下本该认输,只是高手难求,敝派尚有三招拳式,想请先生再指教一番!”
    文抄侯恭声道:“兄弟敬待候教!”
    巴鲁卡劈胸投来一掌,威力至巨,这次文抄侯不躲了,竟翻手运力迎上,两掌相接,砰然巨响,双方都感一振。
    巴鲁卡猛喝一声:“好!”
    两手突然变拍为抓,一左一右,分向两耳攻到,动作如电光火石,迅速无比,而且来势异常凶猛!
    文抄侯的身子陡然暴缩半尺,使他的两手抓空,然后一手贴着他的后股,将他直摔出去!
    巴鲁卡空中一个转身,飘然落地,深施一礼道:“文先生深藏不露,原来已练就了‘千幻神功’,则方才在下的一番做作,简直是班门弄斧了,眼输!告退!”
    在文抄侯施展“千幻神功”将身体暴缩之际,四周识货之人,已讶然发出一声惊呼!有的人则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了!
    萧循“咦”了一声道:“这家伙还有这一手,看来我须对他重新估计了!”
    胡子玉仍是平静地问道:“盟主现在有多少把握?”
    萧湄道:“假若他技仅如此,我有十成把握!”
    胡子玉道:“他‘干幻神功’不易受害,打斗时已无后顾之忧!”
    萧湄在鼻中“嗤’了一声道:“我不信他躲得了‘搜魂指’!”
    胡子玉惊道:“盟主已练到这种程度了?”
    萧湄冷笑地道:“你若不信我可拿你试一下!”
    胡子玉吓得一伸舌头道:“我怎敢不信盟主呢……现在要不要让任老弟出去试试,看看这家伙到底还藏了多少私?”
    萧湄沉吟了一下道:“不用了,他去也是白费,想法子把其他人撇开,我自己下场吧,越快解决越好!我实在等烦了!”
    胡子五略动了一下脑筋道:“好吧,我这就出去,请盟主稍待!”
    说完至场中,朝四周一揖道:“方才文先生妙技神功,大家已是有目共睹,为了使本会早些得一结果,我想改变一下比赛规则!”
    文抄侯晒然一笑道:“订规则的是你,改规则的也是你。我看那武林霸主也不必赛了。
    干脆由阁下指定,岂不省事!”
    胡子玉不理他的讥讽,继续向四周道:“现在开始,凡是在场英豪,有自问能胜过文先生的,就请直接出场找文先生请教,不必再费事一一比赛了!
    此言一毕,四周报以一阵热烈掌声赞成,因为文抄侯绝技惊人,明珠在前,砂砾无光,大家都懒得看瞥脚比斗了!
    文抄侯受了这么高捧场,却全无一点高兴之意道:“胡老四,你好算计,要是每个人都上来一下,我岂不活累死,贵盟主坐享其成,你真会打算盘!”
    胡子玉朝他一笑道:“阁下请放心,我担保除了敝盟主之外,不会再有人了,阁下那一招‘王八缩头’,将大家都吓着了……”
    文抄候对他的谩骂毫不在意地笑道:“胡老四,我若赢了你们盟主,我将割你舌头!”
    胡子玉道:“敝盟主若输了,我先自己咬断舌根……”
    他们二人在台上低声吵嘴,坐在一旁的萧湄已现出不预之色,胡子玉瞧在眼中,忙又对四周道:“各位既是都不愿出来,就由敝盟主向文先生讨教吧!”
    四周立刻又涌起一阵掌声!夹以无数的喝彩声,大家都相信将是一幕最精彩的好戏!
    萧湄在掌中站起来,傲然脱去大氅,莲步姗姗地走至场中心,她峻厉的目光朝四周一扫,立刻将滔天的喧哗镇压下去了!
    文抄候一接触她的眼光,心中不自而然地起了一阵颤动,勉强地镇定下来,作了一揖,干笑道:“寒生今日得与盟主一会,实感快慰平生!”
    萧湄冷冷地回了他一礼道:“文先生客气!先生习艺多少年了?”
    文抄侯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问,乃道:“大约四十寒暑罢!盟主何以突然问此?”
    萧湄轻嗤了一声道:“四十年!你熬到今天才出头,总算有点耐性,只可惜……”
    文抄侯不解地问道:“可惜什么?”
    萧循冷冰冰地道:“可惜你命太苦,好容易学了这么一身功夫,还来不及成名露脸,马上就将命赴黄泉,岂非太似不值!”
    文抄侯道:“盟主现在说这话,似尚言之过早!”
    萧湄笑道:“我若等一下再说,伯你听不见了!”
    文抄侯望他的笑容,居然感到一丝寒意,对眼前这个女人,实在莫测高深,呆了半天才道:“人生无非为名,我当天下群雄之面,死于盟主之手,也算够光彩的了,死得其所,夫复何求!”
    萧湄仍是平静地道:“难为你这么会安慰自己,开始吧!”
    文抄侯道:“我们怎么比法?”
    萧湄问道:“你除了滥套古人诗词之外,还会些什么?”
    文抄侯经此一问,豪情顿发,狂笑道:“盟主问得好,敝人名叫文抄侯,自然比光抄不作的文抄公低一级,因此除了盗墓挖死人东西外,多多少少还加了一点自己的东西,盟主若不嫌弃,敝人想拳掌兵器,一并拿出来请教!”
    萧湄道:“天下文章一大抄,武功何独不然,你能洛文会武,倒不失为一个人材,若是你肯加盟我水道……”
    文抄侯狂性大发,笑着道:“盟主可谓敝人红颜知己,只是敝人生具贱命,有导青睬,这拜倒石榴裙之事,实在做不出来!”
    这几句话说得一旁的胡子玉、任共弃等人满脸飞红,只有萧湄倒是毫不在乎,仍是冷冷地道:“这就遗憾,看来我只有杀死你一途了,因为我对一个人材的看法,不是用之便是毁之……”
    文抄侯爽朗地一笑道:“多谢盟主厚爱,敝人放肆了!”
    说着在袖中掏出折扇,小心翼翼地展开门户,他深知强敌当前,态度不像以前那样地以游戏处之了!
    萧湄仍是态度从容,信手一摆道:“你先出手罢,拣最拿手的使出来!”
    文抄候刷地抖开折扇,正待攻出。
    忽然场外飞进一道青影,喝道:“且慢!”
    青影落地,一个青衣妇人,年约三十许,青帕包头,面目皎好,身形颇为高大,刚健婀娜!
    文抄侯收扇一笑问道:“大嫂有何见教?”
    青衣妇人道:“文先生与盟主之博,乃是压轴大戏,小妇人拟请管前后一挪,先由小妇人在此当天下群豪,解决一些本身恩怨,不知二位可能踢允?”
    文抄侯两肩一缩道:“敝人无所谓,不知盟主意下如何?”
    萧湄皱眉问道:“不迟不早,你怎么在这当儿挤在中间凑热闹!”
    青衣妇人道:“二位若比完了,好戏散了场,天下群豪一散,小妇人再觅仇人,甚是困难,岂非抱恨终生!”
    萧湄问道:“你要找谁?”
    青衣妇人道:“盟主门下,‘雪海双凶’!”
    萧湄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当我的面前,找我门中人的麻烦,当真以为我水道之中,还像以前那样地好欺负吗?”
    青衣妇人悲戚地道:“仇恨铭心,如骨便在喉,寝食难忘,盟主亦是过来人,当能体察小妇人的心情,而予以赐助!”
    萧循被她说动心思,沉吟不语。
    “玄冰怪舆”司徒永乐与“雪花龙婆”谢青琼却忍不佳,双双跃至场中,面对着青衣妇人,司徒永乐奇怪地问道:“敝夫妇与大嫂素未谋面,不知仇从何起?”
    青衣妇人道:“你们杀死了我最亲近之人!”
    胡子玉也挺身出来问道:“你的丈夫?你的儿子?还是你的兄弟?”
    青衣妇人着急道:“你别问这么多!反正我要他们俩人惨命!”
    谢青琼道:“大嫂,不是我们怕你,你要报仇,也总该说出个道理来,愚夫妇近年来洗手江湖,实在想不起如何与你结伙的!”
    青衣妇人厉声道:“你们早年杀死的人太多了,如何能记得那么清楚!”
    司徒永乐道:“这么说来大嫂竟是要替所有的人报仇了?”
    青衣妇人咬牙道:“你愿意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谢青琼问道:“大嫂能将尊名见告吗?”
    青衣妇人沉吟一下道:“说也无用,反正我是家中最后一人了,我若被你们杀死,这事自然一笔勾消,反之若是……”
    司徒永乐道:“若是你将愚夫妇杀死,我们岂非成了不明不白之鬼!”
    青衣妇人道:“我若杀死你们,自会将姓名告示天下,你们做鬼有灵,一定会知道的,不然我说出姓名也是没用!”
    谢青琼道:“大嫂之意是你必能杀死愚夫妇!”
    青衣妇人凝睇悲吟道:“我心耿耿精金炼,事成不成未可知……”
    声说悲凄,如空山鸡啼,悬崖猿啸。
    司徒永乐冷笑道:“看来我们今天难免要一搏了!”
    青衣妇人沉声道:“当然!而且是一场死拼,不死不完!”
    萧湄突然厉声道:“都给我往口,我尚未答应,你们自己倒决定……”
    她还想说下去,背后却有人在拉她的衣服。
    萧循回头一看,见是胡子玉。
    “铁扇赛诸葛”的脸露着异样的神色,独眼一直向她示意,萧湄仍是不明他意欲何在,胡子玉已抢先开口道:“既是他们双方情愿,盟主何妨玉成其美!”
    萧湄尚未开口,胡子玉又对司徒永乐道:“谅她一个妇人,怎抵得贤抗烦成名多年,趁机将她解决了,免得日后麻烦,这是她自找上门,任何人也不能怪令夫妇心狠!”
    司徒永乐感激地道:“多谢胡兄帮忙,小弟一定遵命!”
    萧循知道胡子玉此举必有深意,遂也不再阻拦,退至一边,朝呆立在旁边看热闹的文抄侯道:“我们就等一下吧,让他们把事情先了结!”
    文抄侯轻轻一笑道:“悉听盟主之意,敝人能够苟延残命,多活片刻,正是求之不得之事,尘世虽无可恋,我实在舍不得死!”
    萧湄道:“那你何不跟我合作!”
    文抄侯道:“称臣裙下?不干!不干!”
    萧湄道:“我委你以副盟主之尊,凡事大家一同解决!”
    文抄侯道:“敝人生具硬骨,不能低首干妇人,除非……”
    萧湄问道:“除非怎么样?”
    文抄侯轻薄地耸肩一笑道:“除非你下嫁于我,一切唯我命是从!”
    萧湄勃然色变道:“你今天死定了,而且我要你受尽痛楚而死!”
    文抄侯泰然地道:“我也知道我活不了,所以在未死之前,我该尽情地享受一下生活,等一下什么死法,我都不在乎了!”
    萧湄不解地道:“你在这儿等死,尚有何享受可言?”
    文抄侯道:“饱餐秀色!盟主花容月貌,望之如饮醇醪,令人自行沉醉,倘盟主再不吝一笑相向,敝人死而无憾!”
    萧湄望着他,突地露台一笑道:“我让你死得满足些!”
    就是这一笑,反使文抄侯毛骨惊然,什么刻薄话都讲不出来了,因为那笑容中充满了可怖之态,几不类生人……
    此时场中三人已站成鼎足之势。青衣妇人道:“你们二人一起上吧!”
    司徒永乐朗笑道:“就凭你一个妇流,还值得‘雪海双凶’共同出手?”
    青衣妇人冷冷道:“你别忘了,这是拼命,不是比武!”
    司徒永乐坚决地道:“你有本事杀死老夫,拙荆自然会再奉陪!”
    青衣妇人摇头道:“不行,我若杀死你,她趁饥一跑,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找到她,我非一举击杀你们二人不可!”
    谢青琼怒声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雪海双凶’岂是那等无用之人!”
    胡子玉却在一旁催促道:“老哥,老嫂,贤抗俪别再推托了,人家既是一厢情愿,你们还怕什么,天下人绝不会说你们仗着人多……”
    青衣妇人道:“正是,而且人多也不一定有用,我是为着省事!”
    “雪海双凶”气怒难当,双双大喝一声,各举一掌推了过来,青衣妇人不甘示弱,举掌相迎!
    轰然一声,三人居然不分轩轻!
    “雪海双凶”心中大惊,这才晓得青衣妇人果非说大话,确是有备而来,遂打起精神,攻将上来!
    青衣妇人以一抵二,从容拒敌,居然挡住“雪海双凶”密如急雨的攻势,而且招招硬扎硬打,毫不含糊!
    萧湄在一旁看,突然皱眉道:“这青衣妇人的招式似乎狠眼熟,仿佛曾经见过似的,只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了!”
    胡子玉神秘地笑道:“盟主仔细想想,也许会记起来!”
    此时场中之人已交换了近四十多招。
    “雪海双凶”配合无间,而且功力深厚,越打越有劲。
    青衣妇人员勇,然已略有疲态,然尚无败相!
    胡子玉高声叫道:“老哥!老嫂!加点油!毙了这小子!”萧湄惊道:“小子?”
    青衣妇人听见胡子玉的叫声,突然奋发,双掌猛力挥出,轰然大响,“雪海双凶”的身躯立被一种大力弹起,飞向半空。
    掉下来时,衣衫尽焦,已然身死!
    四周见过这种功夫的人,不禁惊呼道:“太阳神抓!”
    萧湄也发觉了,大声惊叫道:“太阳神抓’!是韦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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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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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悔不当初留春住
    萧循的一声呼喊,使得全场陷入一种难堪的寂静。“韦明远!”
    “‘太阳神抓’韦明远!”
    “这青衣女人会是韦明远……”
    有的人在暗地惊叹,有的人在私下自问,各人现出不同的表情,都为这个年青人的突然出现而震惊!
    青衣女人徐徐地解掉头上的青帕,除下如螺的假发,摔掉脸上的化妆,最后脱掉身上的衣裙。
    几千双眼睛在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屏住气息,睁大眼珠……
    胡子玉悄悄地一推任共弃道:“你不是说无论韦明远怎样化装,你都有办法认出来吗,今天怎么走了眼了,看来你有两个眼睛,还不如我一目了然!”
    任共弃悼捧地道:“我做梦也想不到韦明远会装成一个妇人,所以我根本就没有留心去看他,怎么?你倒早认出来了?”
    胡子玉得意地道:“当然!我是以智慧的眼睛去观察一切的,故能明察秋毫,洞烛一切,远比你们的肉眼强多了。”
    任共弃冷冷地道:“那么你是故意叫‘雪海双凶’夫妇俩去送死了!”
    胡子玉道:“是的,我老早指点韦明远入‘幽灵谷’,就有了成全他报仇雪恨的心愿,我始终认为大丈夫当快意思仇……”
    任共弃道:“雪海双凶’到底跟我们相识一场,兔死狐悲,物尚且伤其类,你难道连一点歉然之心都没有吗?”
    胡子玉哈哈地笑道:雪海双凶本是用作钓取韦明远的香洱,鱼已上钩,饵且何用,让韦明远一决怨仇,也免得他多一层憾事!”
    任共弃追问道:“你已有了对付韦明远之策吗?”
    胡子玉道:“策谋讲究活用,同时因势制宜为上者,我这人向来不作预谋,随时利用机会,才可使对方措手不及……”
    任共弃忽然有深意地问道:“但是你对付韦明远之心却绝不会更移的是吗?”
    胡子玉坚决地道:“是的,大丈夫眶眦必报,何况韦丹残我一腿,韦明远夺我‘驻颜丹’,逼得我到处不得安身,我非……”
    任共弃沉着脸道:“我曾经以‘分筋错骨法’对付你,我相信你不会忘记的,看来我必须提防你一点,甚至于先下手为强……”
    胡子玉这才发现到任共弃眼中的杀机,知道自己一时光圈口快,说出内心之感觉,引起他的疑心。
    立刻加以解释道:“老弟不必多心,我们颇为莫逆,怎会对你记恨……”
    任共弃晒然道:“许狂夫又如何?他与你十年交情,最后看不惯你的作为而离开了你,若非盟主喝止,你几乎想杀他……”
    胡子玉一时语结,良久始道:“随你老弟怎样想,我……”
    任共弃立刻接口道:“你不恨我是不是?胡子玉,你若真是个人物,现在只要拍拍胸膛讲一句话,我立刻相信你!”
    胡子玉:“讲什么话?”
    任共弃道:“你若真的不恨我,你就说一声,今后无论明地或暗中,你绝不设计陷害我,你敢不敢说?”
    胡子玉望着他,心中对这个年青人之厉害,异常佩服!
    考虑了一下才决然地道:“我不能说这句话,平心而论,谁要是给我一个难堪,我一辈子也不能忘怀,连我爹我都不能原谅他!”
    他说完了这话,以为任共弃会立刻出手的,忙暗中严加戒备,不想任共弃却神秘地一笑道:“老胡,不知怎地,我倒开始喜欢你起来,我喜欢你跟我作对,因此,现在我实在不想杀死你!”
    胡子玉虽感意外,但立刻使风扯篷道:“好吧,咱们以后别别苗头,现在先管目前的事……”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韦明远已恢复本来的面目,冷静地站在场子中间,一言不发地望着四周。
    萧湄自从认出他之后,就一直望着他,心中百感交集,没有见他之际,她就想杀死他,但是……
    韦明远突然走向萧湄,朝她一拱手道:“多谢盟主成全,使我得雪父仇……”
    萧湄突转为轻柔地道:“不!明远你别那样叫我!”
    她这一种态度改变,大出所有人的意料,连韦明远都无法相信,呆在那儿,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子玉与任共奔一看情形不对,一打眼色,双双飞身跃起,来至场中,停在她的身后!
    萧循回头道:“你们回去,在我讲话的时候,你们要是敢插一句嘴,我就要你们的命,你们不会以为我做不到吧?”
    胡子玉急声道:“盟主忘了他是你的仇人吗?”
    萧湄笑道:“我跟他有什么仇?”
    胡子玉一时语结,因为他想了半天,始终无法说出韦明远与萧湄之间到底有什么仇可言!
    任共奔结结巴巴地道:“他……他辜负你的一片盛意,他遗弃了你……”
    萧湄道:“我们的事我自己清楚,不是他遗弃我,是我自己性子太坏,我遗弃了他!这一点你弄错了!”
    任共奔还待辩论,萧猖脸色一沉,冰冷地道:“回去!别忘了你们已加盟水道,我还是盟主!”
    胡子玉察言观色,知道一时无法再说劝萧湄,遂一拉任共弃的衣服,两人又飞身回到原处!
    萧湄这才恢复原有的温柔,向韦明远道:“这一向你都还好?”
    韦明远虽不知她何以著此,但仍感于她声音中的诚意,望着她的笑容,亿起她的往日的柔情,遂也轻轻地道:“谢谢你,还好!”
    萧循眼珠一转,睁子中泛着异样的光彩道:“明远!你还能像从前一样地叫我一声吗?”
    众目睽睽之下,她毫无顾忌,居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确实令韦明远感到难堪,嗫嚅了半晌……
    然而当他接受到萧湄眼中乞求的光芒时,毫不迟疑地脱口呼道:“湄……湄妹!”
    萧循轻“嗯”了一声,陷入了无限的神往!
    这一对奇异的男女,选了这么一个奇异的场合在重温旧情,四周有多少人在注目,然而他们却不发出一点声息!
    是这一对男女的特殊身份震慑位了他们!
    良久,周围静得像一切都停止了!
    萧湄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感动地道:“美!真美!美极了,隔了这么久,你的声音仍是那么令人心动!早先为了杜素琼,我是有点恨你的……”
    提起杜素琼,韦明远仿佛在心上被人插了一刀,他突地变为粗暴,皱起眉头,凶声凶气地道:“别提她了,她已经远离了这个世界,虽然没有死,但也跟死差不多,不再会回到我们这个世界来了!”
    萧湄虽然主盟水道不久,但生杀于夺,仅在举手动唇之间,可是此刻,她居然心平气和地接受韦明远的大声晚喝,毫无怒意,而且还顺从他的意向,以柔和的声音,笑着向他道:
    “不提就不提!好久不见了!我也不愿意一见面就提那些令你不愉快的事,明远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不是吗?”
    韦明远痛苦地想了一下道:“是的,两年多了!”
    萧湄黯然地道:“两年多是一段不算短的时光,它可以发生很多的事情,很多令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韦明远道:“不错!你功夫进步多了!”
    提到功夫,萧湄的脸上浮起一阵阴影,凄凉地道:“别说那些!我们应该有许多别的事情可说的,明远!我们换个题目谈谈好不好?譬如说……”
    韦明远突然打断她的话道:“盟主……不!湄妹!我们必须现在谈吗?”
    萧湄道:“难道你不想谈?”
    韦明远摇头道:“不是!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当着这么多人……”
    萧湄这才想起他们周围还有许多人,然而她仍是很平静,毫无羞涩或不安之状,徐徐道:“这儿不太合适,我们换个地方?”
    韦明远奇道:“现在是在英雄大会上,你是在作天下第一之争!”
    萧循双手一摊道:“我现在不感兴趣了!除非你有意思!我一定杀尽所有的敌手,然后我会输给你,心甘情愿地输给你!”
    韦明远不解地道:“为什么?你召开这个大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耍确定这件事吗?现在眼看就快成功了……”
    萧湄深情地道:“不!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我不阳任何人,然而我自知我一定不会赢你,在你面前,我失败得太多了!”
    韦明远一时不知怎么说!站在那儿不动!
    萧湄又道:“你要那个位置吗?我现在就为你一搏!我过去亏负你太多,我必须要设法补偿你,为你做任何事。”
    韦明远摇摇头道:“不!我不要你补偿,凡事都是数,都是天命!我也不要这个位置,我来此的目的为了他们!”
    说着用手一指地下“雪海双凶”的尸体!
    萧湄道:“你目的竟这么简单吗?那你又何苦辱名屈己,化身为妇人,你早来跟我说一声,不就都解决了!”
    韦明远道:“父仇必不可假手他人,我若以真面目出现,他们一定不肯出来!而且妇人也没有什么屈辱,像你……”
    说着望了萧湄一眼道:“虽是一个女子,却已尊为水道盟主,若是你愿意,天下第一武林至尊,也是意料中事!”
    萧湄受了夸奖,淡淡一笑道:“谢谢你把我说得那么好,既是你无意于此,父仇也雪了,心事也了了,我们离开这儿吧!”
    韦明远迟疑了一下,才道:“湄妹!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已经娶妻了!
    萧湄脸色一变道:“啊!是谁?”
    韦明远道:“是吴湘如,她也是任共弃的妹妹!”
    萧湄的脸色半晌才和缓过来道:“你们男人真善变!”
    韦明远叹了一口气道:“她是个纯洁善良的孩子,爱我极深萧循紧迫着问道:“你爱她吗?”
    韦明远思索了半晌,才道:“我爱她,那不是一种男女之间的恋情!”
    萧湄道:“这就奇怪了,与你结为夫妇的人,居然不是你的恋人,那么你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韦明远再思索了一下道:“我很难解说……也许可以算是兄妹之情吧!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茬弱而需要保护的孩子!”
    萧湄极感兴趣地道:“那么你的恋情又交给谁呢?”
    韦明远痛苦地道:“我曾经交给你过,但是你不了解我!后来……”
    萧湄快嘴接上道:“后来又交给了杜素琼!”
    韦明远叹息道:“是的!她是了解我的,她也爱过我,我们爱得深,了解也深,只是……唉!一切归之以天命吧!”
    他本来想说:“只是全给你破坏了!”
    然而话到口头,他突然意识萧循所以这样做,何尝不是一种深浓而激烈的爱的表现呢!
    所以他只好将一切都归请命了!
    萧湄脸上的表情是奇特的。
    有怨恨,也有悔咎,更有着许多复杂的情愫……
    半晌,她叹了一口气道:“明远!我现在懂得你了!”
    韦明远叹息着道:“迟了!”“迟了?”
    韦明远伤感而又歉然地道:“是的!我不能负湘儿!她是个孩子……”
    “你不是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吗?我不跟她争这些!”
    韦明远突然指着自己的心头道:“湄妹!我也许伤了你的心!但是我必须再要告诉你……”
    萧湄睑上浮着一片悲凄,含着泪珠道:“我知道你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但是我必须当着这么多人告诉我吗?必须要他们来嘲弄我呜?”
    韦明远废然长叹一声,放下手来,歉意地望着萧湄,从她的眼中,他确信萧湄已懂得他要说什么了!
    萧调呆立了一下,幽幽地道:“迟了!迟了!为什么我的一切老是迟了一步……”
    语调极是凄楚!
    四周的人有的知道他们一点,有的完全莫名其妙,然而他们都静静地等在一边,没有人敢大声地吐一口气。
    萧湄略微平复自己的情绪,才轻轻地道:“明远!我不要求你什么,只希望找个地方,让我们静静地谈一下,行吗?我仅是这一个要求!”
    韦明远想了一下,用手朝四周一指道:“你交代一下吧!”
    萧湄喜悦地道:“说走就走!还需要什么交代!”
    这女人对韦明远已经温驯了,对别人仍是蛮横的。
    一直呆立在旁边的文抄侯却轻咳了一声。
    萧湄已经忘记他,听见吱声,才记了起来道:“我们不比了,现在我心情已变,饶你不死吧!”
    文抄侯狡侩地一笑道:“那么这天下第一的名位呢?”
    萧调大方地道:“若是没有别人跟你争,也让给你了!”
    文抄侯,耸肩膀道:“听盟主之意,好象盟主若是不让,就非盟主莫属了!”
    萧湄柳眉一扬道:“你当得起他‘太阳神抓’一击吗?”
    文抄侯考虑一下道:“没有把握!”
    萧湄突然一指点在铁鼎上道:“你纵有‘千幻神功’,当得起这一点吗?”
    文抄侯朝鼎上一看,脸色候然大变,呐呐道:“‘搜魂指”‘透骨搜魂指’……”
    萧循傲然一笑道:“你总算知道厉害了。明远!咱们走吧!”
    这两个震惊江湖的年青人,傲然地离开浮台,在众人惊诧的眼光中,并肩齐步,绝尘而去!
    文抄侯再走到鼎旁看了一下,摇摇首,神情黯然慢步离开了萧湄虽然没有跟他比,然而却留下了一手天下无敌的功夫。
    胡子玉与任共弃跟着走到鼎旁,看到萧湄轻轻的一指,却将那厚有数寸的铁鼎刺了个对穿!
    两边四个洞,不但位置正直,而且大小相等!
    四周的群豪也开始散了。
    英雄大会没有结果!
    但是也有了结果!
    胡子玉与任共奔檩惧地对望一眼,蹑在文抄侯身后走去,这两个人有时心念是一致的!
    广大的浮台上只留下一只铁鼎。
    那只慑人心的铁鼎!
    仍是十里烟波的洞庭。
    仍是苯钞银烛的画防。
    仍是金风送爽的秋夜。
    仍是软语轻柔的良宵。
    韦明远一个人坐在桌旁独酌,面前堆着三四样菜肴,银盘细瓷,显得特别讲究,然而他却没有下著!
    萧湄从后舱端着一碗红烧鱼出来,布衣荆级,脸上浮着美丽的笑容,耳下一对明珠垂挡直晃!
    望见他仍是呆呆坐着,薄薄掀上一层怒意!
    “我叫你先吃!你怎么不听话,有些莱凉了不好吃!”
    韦明远朝她苦笑一下道:“我吃不下!”
    萧湄眉头一场道:“吃不下也要吃,你放心,这里面没毒药!”
    韦明远皱眉道:“你何苦这么说呢,其实凭你最后的那一指,要杀我易如反掌,何必还费神用毒药呢……”
    萧湄微微地噘嘴道:“不谈武功好不好,我也不是故意卖弄,那家伙太贫嘴,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始终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将鱼放在他身前道:“你尝尝,这是鲈鱼,九秋天最好吃!”
    韦明远情不可却地拿起筷子道:“你这是何苦呢,非要自己下厨房,随便叫人弄弄算了!我又不是为吃来的!我们还是快点谈谈吧……”
    萧湄眨眼睛笑道:“你急我不急!”
    韦明远挟起一块鱼放进嘴,无可奈何地摇头,他只希望快点与帮湄谈完了早些离开!
    萧湄却似猜这他心思似的,把人都打发走了,说是要自己亲手烧菜来招待他,弄得他啼笑皆非。
    “最难消受美人恩”!
    韦明远此时就有这种感觉,不过那“难”宇该作别解,不是“难得”之“难”而是“难受”之“难”!
    鱼吃到嘴,他倒不禁惊异了,脱口赞道:“妙极了!湄妹,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手!”
    萧调嫣然一笑道:“谢谢你捧场,这是我母亲教我的,除了你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尝过我的菜呢!”
    韦明远对她的盛意倒是很感激,谢着道:“湄妹,你对我太好……”
    萧湄转身回到舱外,边走边答道:“没有什么,我只是想侍候你愉快一点,多尽一点心,你先吃着吧!还有两个菜,我就来陪你。”
    韦明远感慨了一下,心中却在想着:“若是她从前是这么好该多美!我也不会再爱上琼妹,再有湘凡,再,再……惹出以后无穷的麻烦……”
    一面想,一面喝、吃,不知不觉,将一杯酒饮尽了,兀自不觉,尽拿空杯往口中送。萧湄刚好把菜都烧好端上来,见状噗哧一笑道:“不吃就一点不尝,吃起来连杯子都几乎吞掉!这算是哪辈子修来的德性,真没见过你这种人!”
    韦明远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拿起酒壶,待往杯中添,却被萧湄抢过来,替他斟满了!
    韦明远赶紧站起来道:“不敢当!不敢当!”
    萧湄一把将他按下去道:“爷!老实点坐吧!权当姆子一点敬意!”
    韦明远汕汕地笑道:“湄妹!你真会开玩笑!谁若能得你为妇,将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个人、因为……因为你是……”
    萧湄神秘莫测地笑道:“因为我是一个天下顶贤慧的妻子是不是!”
    韦明远真心地赞赏道:“是的!你的确有那种条件!”
    萧湄脸色一寒道:“别提那些废话!皇帝老子都甭想做那个梦!”
    韦明远不知道她何以会生气,忙道:“湄妹!我是诚心地夸奖你!”
    萧湄睑色黯然道:“我知道,请你原谅我,我的脾气有时还改不了!”
    韦明远倒无再劝什么,默然地替她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又默然地替她斟满了酒杯!
    萧湄举起杯子,突然一种奇怪的表情道:“明远!假若我真有你所说的那么好,那么我现在毛遂自荐,若公子不以薄柳见弃,婢子愿侍巾杨。”
    韦明远想不到她会突然生此一间,不禁手忙脚乱。
    呐呐了半晌才道:“我……我已经娶过妻子!”
    萧湄仍是怪异地笑道:“我不是要你停妻再娶,我愿意作你的小星!”
    韦明远感到更难回答了,张大了口望她……
    萧湄放下了杯子,哈哈地笑道:“你不必吓成这个样子,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也许下贱,但尚不至于到自荐为妻的程度!”
    韦明远心中虽然放下了一块大石,但看到她那黯然神伤的样子,倒是觉得很难过,忙柔声地道:“湄妹!你别误会,我想你不至于此,只要你愿意,天下的好男人还多的是,你不必那样委屈自己!”
    萧湄脸上作色道:“我岂是那种俯首听命,任人迎娶的女子!”
    韦明远仍是温和地道:“以你的禀赋及才具,当然可以嫁个唯你命是从的丈夫!”
    萧湄瞧着他,颇为认真地问道:“你是那样的男人吗?”
    韦明远摇头道:“我不行!我自己很倔强的!”
    萧湄再追问道:“我喜欢那样的男人吗?”
    韦明远想了一下突然极为激动地道:“湄妹!你今后的岁月会很寂寞的!”
    萧湄忍不往泪落如雨道:“你终于懂得我了!”
    一时两人都没有话说了,风摇着船,微微地摆动着,烛光也跟着摇晃着,烛泪不断地滴着。
    萧湄指蜡烛道:“我的生命会像蜡烛一样,不断地燃烧着心,不断地滴着泪,直等那毁灭的一天,泪干了,我也成灰了……”
    韦明远不忍卒闻,强笑着道:“湄妹,别说那些丧气话,我们久别重逢,而且大家都是死里逃生,好好地喝两杯庆祝吧!”
    话说着,声音已更哽啁了,连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湄陪着他干了一杯苦酒。
    对望,对望着,两个人都流下眼泪来了。
    过了许久,还是萧湄振作起来道:“原是想跟你叙叙旧话,却不料往事只堪哀,我们不谈过去了,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韦明远也想从愁苦中解脱出来,高兴地道:“对!一醉解千愁但愿常醉不愿醒……”
    愁肠最忌滥饮。
    坎坷易人醉乡。
    借酒浇愁愁更愁!
    酒人愁肠,化作相思泪!俱都是断肠人,一般相思一般泪,一般愁肠一般醉!
    韦明远的酒量略强,当他只是感到有点天旋地转的时候,萧湄已经神志模糊了,突然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韦明远连忙扶住她道:“湄妹!你醉了!你要做什么?”
    萧湄喃喃地道:“我……想吐,明远!你扶我去吧!”
    韦明远只有扶着她,走到舱外,萧湄倚着船舷,弯腰对着水中呕吐,而且吐得很急!
    韦明远本来不想吐的,可是看到萧湄呕吐之后,忍不住喉咙一阵难过,遂也走到她旁边吐起来!
    忽然萧湄一个转侧,尖叫一声,直向水中坠去!
    韦明远一把没有抓住,眼睁睁地望湖水快将她吞没了,一时情急之下,也不问自己会不会泅水,高叫道:“湄妹,你别慌。我来救你了!”
    说着“扑通”一声,也跳进了湖里!
    他从来未习水性,上次堕江,是因为失去了知觉,怎么样得以不死,他自己也不甚清楚!
    这回可不同了,冰冷的江水,朝他口中,鼻中直灌,手足乱舞,好不容易浮了上来,立刻又沉了下去。
    连喝了十几口水后,他已进入半昏迷状态。
    蒙龙的感觉中,好似有一只手将他拖离了水。
    等他完全清醒的时候,已经又回到了船上。
    这不是客舱,而是另一间卧舱。
    牙床,罗帐,身上盖着棉被香气氤氲,完全是一间女人的卧舱!
    从香味,联想到女人,立刻又想到萧循。
    忽然他发现萧湄就躺在他的旁边。
    一阵惊喜,立刻伸手扳住她道:“湄妹!你怎么样了?刚才你真把我吓着了!”
    萧湄张开眼睛望了他一眼道:“明远!你真傻!自己不会水,怎么冒冒失失跳下来救我呢!救人不成,自己先丢了性命……”
    韦明远也想起来了,歉然一笑道:“我当时是急糊涂了,一心只想救你,忘了你的外号叫‘五湖龙女’了,这点水哪里淹得住你呢!”
    萧湄却疲软地道:“别把我捧得那么高,刚才我就差一点淹死下!”
    “怎么,莫非你的水性也不太佳?”
    萧湄道:“笑话!我三岁练水,鱼虾也不过这个样子!”
    明韦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萧湄白了他一眼道:“那要问你了!”
    “问我?”
    萧湄见他莫名其妙的样子,倒不由得笑了道:“我不说恐怕你自己一辈子都不知道,你一下水。我看你手忙脚乱的样子,就知道你是外行!”
    韦明远不好意思地插口道:“是啊!我当时简直急慌了,那样子一定很狼狈!”
    萧湄道:“我没有时间来注意你的样子!只是晓得你不会水,因此,我只好游过来救你!真够荒唐的!”
    韦明远笑了一笑道:“大概还是你拉上来的,真不好意思!”
    萧湄道:“我拉你上来?我是抱着你上来的!不!还不如说是你抱着我上来的恰当些,你这一抱,差点没要了我的命!”
    韦明远这下子是真的弄糊涂了,催着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湄妹,你快点讲吧!”
    萧湄微喘着气道:“我才游近你,你就一把抱住我的脖子,死命把我往下按,力气大极了,几乎捏断了我的颈项!”
    韦明远歉然地道:“我真那样糊涂?”
    萧循道:“不信你看脖子上好了,那两道红印还在呢!”
    韦明远歉然道:“我信!我信!后来怎样了?”
    萧循摇动一下脖项,好像痛苦仍在,恨恨道:“当时我真想毫不抵抗,任你捏死我,再让水淹死你,大家一起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这次韦明远看她神色不大好,没有出言撩拨她。
    萧湄继续道:“后来想到你未必情愿肯和我同死,所以我才闭注气,点了你的晕穴,然而我还是板不开你的手,只好……”
    她又望了他一眼才道:“只好那个样子上来了!”
    韦明远满脸是歉意地道:“真对不起,我想不到自己会那个样子!”
    萧湄道:“没什么,淹水的人都是那个样子,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我该从你背后过去的,只怪我也慌了一点!”
    韦明远虽听她那样说了,心中仍然不能释然地道:“我一定弄痛你了吧!让我看看你的脖子!”
    说放开扳住她腰间的手,想去掠开她的头发,忽然他意念到手上的感觉,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叫道:“湄妹!你……你没有穿衣服!”
    萧湄平静地望了他一眼道:“你抱住我这半天,到现在才知道!”
    韦明远大是恐慌,连忙想离开她远一点,想要坐起来!
    萧湄又按住他道:“别动!你也没有穿衣服,这样子爬起来也不算雅观!”
    韦明远这才感觉到自己也是裸体的,果然在被子里不敢动了。心中却砰砰直跳!嗫嗫地道:“湄妹!这是算什么呢,我们……”
    萧媚眉头一竖道:“我们怎样了?我没偷你什么东西!你也没少什么!”
    韦明远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唉……”
    他支吾半天也无法说出口,干脆叹口气不说了!
    萧湄看他的样子,倒不由笑了。
    笑了半天,才正经地道:“你放心,我还没下流到不顾廉耻,这是休息的船,上面并没有预备衣眼,湿衣又不能不脱,我只有这办法!”
    韦明远知道这是实情,长叹道:“湄妹!你救了我的命,我怎会怪你,只是这样太富渎了你了,我不值得你这样为我的!”
    萧循横了他一眼道:“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以为你会骂我不要脸!”
    韦明远发急道:“我若有此心,叫我天诛地灭!”
    萧湄一手掩住他的嘴道:“别发誓!我没有怪你,其实凭你刚才奋不顾身救我之情,我实在应该很感激你,这样算不了什么!”
    韦明远脸上红红地道:“别提刚才的事儿了,我真恨自己太鲁莽!”
    萧湄道:“其行虽愚,其情可感!”
    韦明远满脸飞红,不再作声。歇了许久,萧湄突然温柔地叫了一声:“明远!”
    韦明远心中一动,应道:“做什么?湄妹!”
    萧循的声音中充满了神往道:“记得我们相识后没多久,我陪你行走江湖,有一天,有富春江的一艘小船中,我们也是这样相对!”
    韦明远移近她一点。
    萧湄仍若无所觉地继续道:“这是我唯一的梦,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爱……在我的一生中,你就是我的生命。”
    韦明远记起了当时两情绻缱的缠绵,深深地觉得负她太多,忍不住炮位她,吻她的睑、唇、眼睛……
    萧湄先是感到突然的。
    但立刻溶化在他强健有力的拥抱中了,闭上眼,随他暴雨似的密吻,也一任泪水似雨般的奔流!
    韦明远感到怀中的萧湄像一条蛇。
    一条柔软而温暖的蛇。
    他拥抱过杜素琼、湘儿、朱劳。
    他过去曾拥抱过萧媚!
    却从未如今夜的她那样地令他心动!
    韦明远被她勾起回忆,点了点头。但立刻又否定道:“不,不同!”
    萧湄道:“是的!略有不同,那时我们都穿着衣服,但是只要我们两心无他!这有差别吗?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韦明远立刻觉得脸上一阵发烧。
    萧循又神往地道:“那时,你对我说了许多美丽的话,你描写我们的梦,你也曾描写我们的希望,这些我都记在心里……”
    韦明远痛苦地道:“空虚的梦,幼稚的想象,你该忘记那些事,两年多以来,世界改变了许多,我们也长大了许多!”
    萧循凄苦地想:哪一个女孩子能忘记她第一次的恋爱,第一个梦,第一个希望,第一个恋人?何况不仅因为萧媚曾经一度是他倾心的恋人!
    而且也因为萧湄是一个妇人!
    一个丰满成熟,韧性,滑腻的胴体。
    而他自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
    平凡而有情态的男人,不是圣人!
    没一有个男人能抵制那种诱惑!也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韦明远那样的男子!
    风摆动着船掀起无数涟漪,向四周展开!
    从狂热中突然冷却,从激动中恢复平静!
    尽管他们是超越常人的武林高手,尽管他们都有一身出奇的武功,他们也有常人一样的疲倦与喘息!
    萧循软弱地抚着韦明远壮健的胸膛,轻持他着胸前的毫毛,轻轻地,满足地而又娇柔地道:“明远!你刚才真凶!我现在想起来倒有点怕了!”
    韦明远躺在他身旁,手指仍在她身上滑动着,虽然他已与湘儿结为夫妇,却在萧湄那儿得到从所未有的满足!
    蓦而!他想起一件事。
    扳过萧媚的脸,轻轻地道:“媚!告诉我!”
    萧湄在鼻中轻哼道:“什么事?”
    “他是谁?”
    萧湄痛苦地道:“我知道你会问的!你可以不问吗?”
    韦明远默然了,他想到自己并没有权利问。
    他的手指仍在身上滑动,突然又停止了。
    “湄!告诉我!他是谁?”
    萧湄哭了,哭着道:“明远!我求你别问,我答应你,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从前是!
    将来也是!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
    韦明远又默然了。
    天亮了,亮光照进窗子,照上了他们的床。
    韦明远几乎静默了一个时辰,终于他又开口了。
    “湄!告诉我!否则我会受不了的!”
    萧湄的泪也流了一个时辰,突然她哭着声音道:“我那样求你了,为什么你还是要问呢?你是有妻子的,我受得了,杜素琼嫁了任共弃,你也受得了,为什么你偏偏受不了我呢?”
    萧湄是几句伤感的话,却又在韦明远的心中刺了一刀。
    他无言地掀被坐起,披上尚未全干的湿衣走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耳中却飘来萧循带哭的声音:“明远!你这样一走,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韦明远怀一种屈辱的心情回到家中。
    不!这应该是吴止楚的家,他与湘凡成婚后,这茬弱的女孩既需要他,也需要爷爷!
    所以他没有另外置屋,仍是住在吴止楚那儿!
    渐近屋门,他心中的罪恶感也更深,屈辱的心情渐渐没有了,代之以一种仟侮的心情!
    一种对圣洁的湘凡仟悔的心情。
    忘记那个淫荡的女人吧!反正仇也报了!今后我将伴着湘儿,终老是乡,再也不走江湖了!
    望见那竹篱小舍的时候,他恨不能一步飞进去,但也有些蜘踯,“近乡情更快”,或许就是这种心情!
    湘儿并没有在竹门外等他,他摇了头,低说一声:“这孩子!到底是孩子,说的都是玩话!”
    于是他又记起离家前夕,湘儿曾挽他的颈项说:“韦大哥,你走了之后,我会想念你的,我天天站在那竹篱笆外面,等你回来好不好?”
    记得自己也曾开玩笑地回答她道:“好的!你记住,我一定在太阳落山时回来,每天你就等那一下好了,假若太阳下了山,我还没有回,那就要等第二天了!”
    “真的?韦大哥!我就那么办!”
    想到这儿,他不禁笑了,心底暗自地道:“真是孩子!成亲都两个月了,还是称名道姓地叫我韦大哥,看来这称呼是一辈子都改不了口!”
    “现在正将日落,她没有出来等我,回去逗逗她去!假装生她的气,让她急得跳脚,流着眼泪求怨……”
    就在这些逼想中,他跨进了竹篱。
    篱门没有关,里面显得出奇的平静。
    这平静有一种不样的预示,他在院中就不停地喊道:“湘儿我回来!”
    屋子里静静的,没有一点回音!
    上天保佑,别出事吧!但愿他们是有事出门了!
    他在心中祈祷着,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了。
    推开屋门,他怔住了。
    屋中凌乱不堪,桌椅散乱,满地都是药材。
    吴止楚的尸身半倚在墙角,胸前一个大洞。
    韦明远心胆皆裂,狂吼一声,连忙走近前去。
    吴止楚仍留着愤怒的表情,手指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血字,意思分明,想是写了一半,即告气绝。
    那几个宇成为唯一的线索了。
    他忍着悲哀看下去!
    “湘儿被掳,杀我者乃……”
    最后一个字只有那两点,这老人拼尽最后的一口力气,想告诉他仇人是谁,可惜已力不从心了!
    据尸身的情形来看,他死去将有半天上夫!
    “这贼子一定是在今天上午行凶掳人,可借我来迟半日,否则,爷爷!也许不至于死得那样惨……”
    他泪眼模糊地喃喃低语着,一面开始研究那几个血字,遗憾的是它竟在最重要之处中断了!
    “惟一可追究的是那两点,那两点可能凑成什么字呢?”
    蓦而,他记起了萧湄临走时的话了!
    “……你会后悔的……”
    “这妖女,她报复得真快!”
    “爷爷胸前的大洞,不正是‘嫂魂指’的杰作吗?”
    “她功力比我高,赶在我前头半日,当然不成问题!”
    “那两点不正是萧宇的起笔吗?”
    一切迹象归纳起来,都是萧湄无疑!
    “你掳去湘儿!还可说是为了报复我,可是你不该杀死这可怜的老人,他是无辜的啊!”
    “你说我会后侮的!我果然后悔!我后悔没有趁你在不备时候将你杀死,而且对你也浪费了一些感情!”
    “可怜的湘儿,在你手中,不知将受什么折辱!”
    “狠毒的妖妇,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用尽一切的方法,我也会杀死你,替爷爷报仇的!……”
    当夜,他埋葬了吴止楚。
    然后一把火烧掉了那幢小屋!
    天涯海角,他开始去追寻仇恨了!
    旧恨刚了,又添新仇,仇恨始终追随着他。
    “我是个不样的人,我所到的地方,就会带去灾祸,我所爱的人们,就会得到不幸,我真是那么不祥吗?”
    他开始诅咒起自己来了!
    多事的江湖又起了一阵新的波动。
    英雄大会虽无结果,产生一个绝大的变异!
    当众就离开的两个绝世高手萧湄与韦明远,从那一次之后,就神奇的失了踪。引起了大家纷纷猜测……
    有人说他俩重叙旧欢,躲到哪儿享福去了!
    也有说他俩都死了,否则新任的水道盟主,绝不敢那样猖撅,趾高气扬,任意非为!
    新任的水道盟主是谁?
    此人非他!马英雄大会一举成名的文抄侯是也!
    萧湄留下了一手无人能及的武功,却神奇的失了踪,不但将天下第一让给他,连水道盟主也让给他了。
    任共弃是副盟主,专管惹事生非。
    胡子玉是总护法,负责策划一切。
    水道声势日壮,几将席卷江湖。
    八大剑派名存实亡,有的销声匿影,有的已被水道网罗吞并,有的尚在咬牙苦拼,作困兽之斗!
    水道无形之中,已成了武林霸主!
    是距上次英雄大会的五年之后。
    岁月如流,多少给人留下一点痕迹,有的是鬓边白发,有的是额上皱纹,有的是成长,有的是萎缩!
    在君山水道总坛的一间密室中,端坐着文抄侯,任共弃与胡子玉,在举行他们的重要会议!
    每一件震慑江湖的大事,都是在这密室中决定的。
    文抄侯仍是那幅长像,只是不作穷儒打扮了!
    胡子玉越老越瘦,下巴尖翘,越现得老奸巨滑。
    任共弃留了黑须,衬得他深沉而执猛。
    这三人内心并不和谐,只是为一件事凑拢在一起。
    然而他们在一起却造了无数的杀孽。今天他们又在聚会了!
    任共弃最先开口道:“我们的势力已经够大了,‘武当’尸尽余气不足论,其他门派也不谈,只有‘少林’与‘峨媚’仍成心腹之患!”
    文抄侯道:“他们虽侧身武林,却都是出家人,并没有和我们争权夺利之意,我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任共弃微微一笑道:“大哥之言当然有道理,只可借晚了一点!”
    文抄侯微一色变道:“此话怎讲?”
    任共弃仍是以那种笑答道:“兄弟于今日下午,已传了‘九龙令”,叫河南的分坛进攻嵩山,令沁江分舵进攻峨媚金顶,此刻火箭传令大约已经走出千里之遥,而且我规定的是令到即行,因此大哥即使要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文抄侯急道:“我们凡事都是经过商量才决定的,这一回老弟怎么不声不响的一个人就作了主张!”
    侄共弃不在乎地道:“此事我认为在所必行,跟你们商量,必有许多顾忌,所以我干脆做了再说,造成事实,免得夜长梦多!”
    文抄侯急道:“‘少林’二百余年为武林主脉,凭河南分坛那点力量,岂非以卵击石,‘峨嵋’亦不可轻侮,混江分舵当然是必败无疑!”
    侄共弃道:“我知道是一定败的!”
    文抄侯道:“折师辱名,那又是为了外么呢?”
    任共弃冷笑道:“打败了!为着声誉彼关!你们才会全力以赴!”
    文抄侯长叹一声道:“老弟!我本来是子身一人,这点基业是大家一起阁下来的。弃之并无足借,只是你总得说个明白!”
    任共弃故意装糊涂道:“你要我说什么?”“干什么你必需要跟吵林’与‘峨嵋’过不去!”
    任共弃两眼一翻道:“非我族类者即我敌,一日不除,一日不安!”
    文抄侯望他,憋了半天才道:“做都做了!现在争论确已太迟,我们快准备一下吧!”
    闲在一边的胡子玉突然开口道:“准备什么?”
    文抄侯道:“当然是起尽精华,先扫平嵩山啊,难道非要等河南分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才开始行动?”
    胡子玉子笑道:“不用这么急,传一张铁血令,限他们两派掌门人在三个月内,来总坛叩头求饶,声明永远臣服!”
    任共弃奇道:“士可杀而不可辱,当然不会接受!”
    文抄侯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愈早解决愈好!”
    胡子玉双手一摊道:“‘少林’、‘峨嵋’都不会投降的!拼起来他们的实力也不如我们,因此总得要给他们时间去我帮手呀!”
    文抄侯愈弄愈糊涂,怀疑地道:“我实在猜不透你们的真意何在,胡兄你明白说吧!”
    胡子玉哈哈大笑地指着任共弃道:“空床寂寞难挨!我们任副盟主在想浑家了!”
    文抄侯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但是梵净山主会出头吗?”
    任共弃似笑非笑,脸色极为难看地道:“老胡!你料事如神确实不错,但有时嫌太讨厌!”
    胡子玉耸肩道:“你办法的确不错,但若无我的计划,恐怕你会越弄越糟,信不信由你,要不要我管也由你!”
    任共弃想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道:“老狐狸,再让你出回风头吧!”
    胡子玉长笑连声,得意已极!
    文抄侯却仍是不信地道:“梵净山主真能因此出山?”
    胡子玉道:“老大请放心,非杜素琼不足以与吾等为敌,非‘少林峨嵋’两派存亡危急之机,无法请得动梵净山主玉驾!”
    文抄侯道:“何以为凭?”
    胡子玉道:“‘少林’涤尘,‘峨媚’天心与杜素琼关系颇深,只要你们二人联挟而行,杜素琼必会再度出山!”
    文抄侯却担心地道:“她要是真的出来了,我们有把握取胜吗?”
    胡子玉胸有成竹地道:“君子斗智不斗力,山人自有妙计,杜素琼重行出山,不但是江湖一大盛举,而且可以解决我们一个大问题!”
    这下子其他两人都惊异了,同声问道:“什么问题?”
    胡子玉独眼一眨道:“我们这五年来寝食难安的是什么事,五年前大家辛辛苦苦布下的是一局什么棋,难道你们不想得结果吗?”
    二人同“哦”了一声。
    密室中开始变为切切的小声商谈了!
    一切都如预料中那样!
    水道一帮在篙山及峨嵋同时碰了个硬钉子!
    “铁血令”带着杀意公开地送了出去。
    然后有密报送到君山总坛!
    “少林”涤尘大师风尘仆仆地入川拜诣侠尼天心,然后二人一同离开峨媚金顶,再度向贵州而去。
    密室中的三个人相视而笑,胡子五拍着任共弃道:“老弟!你的苦相思快有结果了,到时候可得你自己努力,这种事谁也帮不了忙,希望能喝你第二次喜酒!”任共弃怪模怪样地笑一下算是回答!
    天心与涤尘到达梵净山时,已是春天时分,离约期尚有二月之遥,限期虽宽。二人心中却如火焚。
    犹是旧日桃源路,仙境不迷旧渔人。
    景物依然,人事变迁太多,天心虽是世外人,却也不禁感慨丛生,对着灵山故景,无限啼嘘!
    第一关守门的不是朱兰,却换了赵大。
    这浑人还是那付憨相,见了他们,笑嘻嘻地道:“师太,你从哪儿找来个光头伴当,俺在这儿无聊得紧,拜托你给俺也找个傻老婆子来作作伴可行!”
    傻人说傻话,可又透着绝顶聪明!
    第一句话,就将两位佛门高人窘得无地自容!
    末后还是天心打破僵局,合什道:“赵施主别开玩笑了,贫尼与‘少林’长老涤尘大师,为要事想进诣贵山主一面,请施主惠予通报!”
    赵大听完话后,将眼一瞪道:“要见山主?不行,你是夜猫子进宅,必有灾祸,上次来一趟,将我们仙子害死了,这回又要来客山主了……”
    天心见他人虽傻,说话却极有道理,倒不禁为之语塞,可是中里迢迢,总不能空手而回,只有坚请道:“吾等实有要事,敬请施主慈悲!”
    说完又是一合什。
    赵大见她很客气,倒不再发横了,想了一下道:“山主来到山上之后,曾经严令不接见外人,而且她比仙子厉害多了,动不动就要罚人,我实在不敢替你们通报!”
    涤尘插口道:“我们与山主仅是故人,请施主费神代为通报一声,见与不见,自由山主决定,断不会牵连到施主的!”
    赵大道:“你胡说,我们山主来此以后,尘缘已断,哪里还会有什么故人,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
    不但不傻,说话而且极有道理。
    涤尘低声对天心道:“此人大智若愚,哪里是真浑呢!”
    天心也低声道:“上次我来时,他的确是浑人一个,也许在五年之中,杜素琼开导他不少,现在怎么办呢?”
    涤尘道:“任重如山,岂能半途而返,只有坚持到底了!”
    天心点点头遂向赵大道:“我们专程而来,志坚如铁,不见山主绝不回头!”
    赵大大声道:“若是我不放你们过去呢?”
    天心道:“我们只有在此坐等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赵大想不到这两个人会要赖皮,一时倒没有主意了。
    抓头挠耳半天,见二人依然不走,忽然道:“要我去通报也行,只是有个条件!”
    赵大道:“上次咱们是比赛抢斧头。结果我输了,今天咱们再来一次,若是我再输了,立即带你们上去如何?”
    天心见他提起上次比赛,脸上不禁红了一下,但怕又要经过重重考试,所以提先问道:
    “前面一共还有多少关口?”
    赵大摇头道:“没有了,社山主根本就不见外人,所以不设关口,你们若是胜了我,便可以直接去见到山主!”
    天心思索了一下,觉得别无他法,低声问涤尘道:“大师以为如何?”
    涤尘沉声道:“别无良策,惟有一试!但求佛祖慈悲……”
    天心进对赵大道:“就照施主的办法吧,是否仍和上次一样?”
    赵大道:“是的,不过你们这次是两个人,谁跟我比呢?”
    天心自付内力不如涤尘深厚,而且‘少林”以硬功见长,参与这种比赛较为恰当,遂指着涤尘道:“由这位大师与施主一较!”
    赵大将涤尘望了一眼,摇头道:“不行!他比不过我的,这样吧,我让你们一起上!”
    涤尘正要反对,天心却知道赵大甚深,晓得他不是凭空吹嘘,而且这次比赛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遂对赵大合什道:“多谢施主承让,就这佯决定吧!”
    涤尘见天心答应了,自己亦不便多说。
    赵大仍将斧头伸过来,自己握注斧柄道:“你们抓紧了,就开始吧!”
    天心与涤尘默然地双双伸手抓住斧头,见赵大仍选吃亏的一边,心中不但不轻松,反提高了警觉。
    两方都握实了之后,赵大猛喝道:“开始,拉!”
    双方都拼出全力,将斧头向自己身边猛拉。
    合天心与涤生两位佛门高人之力,又是岂同小可,然而赵大以一抵二,居然毫不逊色!
    双方坚持了约有盏茶时分,大家脚下都不曾移动分毫!
    赵大高兴得大叫道:“过瘾!过瘾!俺老赵今天非多喝两缸酒不可,师太,你多了一个帮手,真强得多了,不是俺近来大有进境,一定非输不可!”
    涤尘与天心却没有他那么轻松,二人拼力苦撑,头上青筋暴起,额头已现汗渍,咬牙忍位一口真气不吐!
    再坚持了一刻,二人步下已经不稳,渐渐已有朝赵大那边挪动的趋势,若非手上抓得紧,几将脱手!
    赵大见二人的脚步又渐渐地向他靠近,大声叫道:“不行!不行!你们两打一,还要要赖皮!你们一直靠过来,我岂非仍是抢不过斧头!再不准过来了!”
    二人的脚下不住向前动,闻得赵大之言,心中虽是惭愧,口中却不答话,手头握得更紧了!
    赵大将他们又拖了几步,突地猛喝一声:“去!”
    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量,在斧柄上传过来,振开二人握紧的手,也将他们震得直飞出去。
    赵大歉疚地道:“我本来不想这样对付你们的,可是你们一直耍赖皮,不得而已,我才那样做了,不算欺侮你们吧?”
    涤尘与天心倒在地上,万念俱头,热泪直流!
    他们不是为失败而伤心,也没有受伤。
    想到本派将会在一场滔天的杀劫下消灭,他们无法止住自己滔滔不绝,悲天悯人的眼泪!
    这情形倒把赵大吓呆了,呐呐地道:“我……我没伤你们吧?输了没关系,回去从头练过再来,哭算什么呢?完全不像好汉子了!”
    二位佛门高人的热泪仍是不止。
    赵大抽抽噎噎地道:“俺就是见不得人哭!你们再哭,俺也要哭!”
    说完陪他们坐在地上直淌眼泪。
    突然门洞中飘下一个粉装玉琢的女婴,不过四五岁的样子,遍体罗缔,披着满头秀发,用手指刮着睑唱道:“羞!羞!羞,三个大人哭一堆……”
    天心望过去,这女婴十足又是杜素琼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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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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