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_诸葛青云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八章徒劳往返
    天心早岁坎坷,晚年事佛,最喜灵慧的幼儿,见那女孩清丽脱俗,赶忙走过去,握住她的小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睁着两颗溜回的眼珠,好奇地望着侠尼道:“我叫社念远,你呢?”
    天心微笑道:“我俗家的名字早已不用,现在叫天心。”
    仗念远摇摇一下头道:“天心这名字不好,不如我的有意思!”
    开心见她年纪虽个,却装着一派成年的样子,大感有趣,遂露着笑容。同她搭灿地道:
    “你的名字有什么意思呢?”
    杜念远偏着头道:“山主说我的名字是纪念一个很了不起的人!”
    天心想到杜素琼与韦明远的一番遭遇,不禁感慨地道:“是的,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
    杜念远大是兴奋,扯住天心的袖子道:“你认识他?告诉我好不好?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有些什么宁不起的事?还有……他叫什么名字?”
    天心奇道:“难道你母亲没有吉诉你?”
    社念远噘啸道:“没有,她说我年纪大小,要等我大了才跟我说……我忘了告诉你,山主就是山主,她不是我的母亲!”
    天心知道梵净山的规矩,也知道杜素琼何以不让自己的孩子称她为母亲的道理。不过心中总不舒服。遂问道:“那你的父母呢?”
    杜念远神秘地摇头道:“我不知道!山主很爱我!许多姨姨也很爱我,尤其是姥姥,她最疼我了。我想我不需要父母!”
    这孩子虽然只有五岁,可是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完全超过了地的年龄,使得天心更喜欢她了,正在捉摸该如何再向她问话时,一旁的海上大师轻咳了一声,天心抬头一望,当初把守第一关的红.衣少女朱兰已站在面前。
    朱兰冷冷地道:“师太是明知故问,对一个孩子讲这些话,不是太失你出家人的身分吗?念远!过来!”
    杜念远像只小蝴蝶似的奔扑到朱兰的怀中。天心则满脸飞红,讪讪的颇不是味,口中亦呐呐地说不出话。
    朱兰晒然一笑道:“师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远道而来,这次又有什么见教,莫不是又有什么掀动江湖的大事发生了?”
    天心见她的语调尖刻,显然极不欢迎,然而自己上次前来,即送掉管双成的性命倒是怨不得人家!
    遂极和调地道:“贫尼很惭愧,梵净山人间仙境,贫尼无事实不敢前来打扰,这次不但是为了天下生灵计,而且也是为了……”
    话尚未说完,即为朱兰打断道:“这些话跟我说没有用,你来的吕的是要请山主.还是留点精神去向山主说吧吓过我怕你会失望的……”
    天心惊道:“难道山主不肯接见我们!”
    朱兰目光一扫二八,摇头道:“二位既是山主故人,而且先前又承呵护之情,山主倒不会如此绝情,她已知二位前来,命我进客的!”
    天心不解道:“姑娘先前之言,贫尼就不明白了!”
    朱兰道:“山主虽接见你们,却断不会下山帮你们了断事务,这样岂非使二位白跑一趟,所以我说你们会失望的!”
    天心沉吟不语,涤尘突然道:“还是请容我门先指山主之面团巴!”
    朱兰毫无表情地一挥手道:“二位请随我来吧!”
    二人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朱兰走了几步,发现杜念远处兴致勃勃地跟在身旁,不由眉头一皱道:“念远!仙子今天叫你做什么的?”
    杜念远瞪着眼睛道:“没有!什么也没有!”
    朱兰笑道:“小鬼头,你别耍滑头,今天明明是双日,是该你去教赵大唐诗的日子,你还不快去!”
    杜念远撒娇道:“朱姨姨,山从来没有外人来过,您就让我也去看看热闹吧!赵大笨死了,一阙清平调,三天还没背熟……”
    朱兰摇头道:“不行,那是山主规定你的工作,你有胆子尽管不做好了,回头罚下来,可是没有人敢替你讲情!”
    杜念远想了一下,才红着眼睛走了。
    天心诧异道:“她才那么小,就可以教别人了吗?”
    朱兰得意地笑着道:“别看她小,文武两途,有入学了几十年;都未必能赶得上,赵大才受了了她半年熏陶,不是文雅得多了。
    天心感佩地点点头,半晌才又问道:“山主对她很严吧?”
    朱兰道:“爱之深则督之切,山主不仅是对她,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恩威并施,连费姥姥都对她又敬又怕!”
    天心肃然问道:“山主一定很得人心!”
    朱兰亦是恭敬地道:“是的!山主治理本山,除练武功外,每个人都要学很多东西,做很多事情,当初我们对仙子只是敬服,然而山主平易近人,她跟我们一起操作,一起生活,大家对她除了尊敬之外,还具有一种真正的感情。”
    天心慨然而叹道:“贵山主是个了不起的人!”
    朱兰不再开口,只是肃穆地在前面领路。
    山中的环境与从前改变了许多,瑶花琪草,亭台楼阁犹是昔日面目,只是其中往来的,已不是绰约仙子了。
    她们都一式布衣裙级,有的纺纱,有的织布,有的读书,有的练剑,每一个人都自得其乐!
    天心感慨地道:“无怀氏之民钦,这儿简直就是秦人旧舍,桃源胜地,贵山主确是了不起!”
    说着又往前走了一阵,突然花丛中一个戴竹笠的农装女子站了起来,手上还是沾了泥土,向他们情然微笑!
    天心定睛一看,不是梵净山主,又是谁来。
    杜素琼检袄作福道:“梵净山得二位高人佛驾,幸何如之,兰妹妹,请你先将二位贵宾带到听松轩旁小坐,我洗了手就来。”
    朱兰躬身答应了一声,天心与涤尘向社素琼见过礼,寒喧了几句,才跟在朱兰身后而去。
    听松轩傍崖而筑,设备淡雅宜人,窗外遍是苍松,微风拂过,掀起一片松涛,使人耳目为之一清。
    小婶送上香茶,朱兰着笑让客道:“我们不敢自诩为仙,没有胡麻饭奉客,这茶可确实是松子泡的,请二位尝一尝新!”
    天心与涤尘谢着接过,入口一品,果然别具一种清香之味,不由得赞赏异常,连连呼佳。
    一茶将尽,杜素琼一身谈装翩然而临。
    天心涤上又站起来,重新见礼,分宾主坐定。
    杜素琼笑着道:“二位间关远来,必是江湖上又有大事发生了?”
    天心道:“正是,这次严重多了,不但关系着若干生灵,而且还影响武林劫运,因此贫尼与涤尘大师不得已……”
    杜素琼神色不动地道:“我已远离江湖,对这些事十分陌生,莫非在此数年中,武林中又出了什么极为厉害的高手不成?”
    天心遂将近年所发生的大事,以及“蛾嵋”、“少林”受到威胁的情形说了一遍,更强调水道为害武林之重……
    只有说到韦明远化身妇人,出现英雄大会杀死“雪海双凶”之际,杜素琼与朱兰都略有激动之状,其他如文抄侯领袖水道,独霸武林与任共奔、胡子玉等,狠狠为恶之事,她们显然都不感兴趣。叙述完毕之后,朱兰忍不住问道:“那……那明远未出现过么?”
    杜素琼望了朱兰一眼,朱兰的脸顿时红了。
    天心却率直地道:“韦明远与萧湄在英雄会上一走,再末出现过,只是在长江畔的一个小村中,有着吴止楚的坟墓……”她故意顿了一下,见二人俱无反应,仍接着道:“此老据传是死于非命,而且韦明远的妻子湘儿,也同时失了踪,韦明远曾单独回去过一次,接着就失了踪。”
    屋中沉默了半晌,杜素琼轻叹一声道:“我尘心已淡,也许比你们出家人还看得开,这些人,这些事,再也不能令我动心了!”
    天心急道:“‘峨嵋’与‘少林’危在旦夕,尚祈山主能大发慈悲,力挽狂澜,免我两派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杜索琼摇头道:“我不能管这事,我发誓不下山了。”
    涤尘也急了道:“任共弃出身梵净山,山主应有责任阻止他胡为!”
    杜素琼道:“他已经被逐出门墙,梵净山只是一个安居之地,并非武林门派,对他的行为,我们不能,也不愿负责!”
    天心见杜素琼执意不允,实无良策,想起此来责任之重大,心中大是着急,突地跪下道:“贫尼敬为两派数百条生灵请命!”
    涤尘也跪下道:“贫油别无他法,也只有一跪乞求了,山主一日不允,贫油一日不起,望山主能大发慈悲,本武林同道之谊
    这二人平日在武林中之地位,何等崇高,然今日为门中安危,竞屈膝求人,在他们而言,已是最后之策。
    可是杜素琼单手一挥,有一股绝大之力,将二人轻轻抢起,她的脸上仍是一无表情地,置:“二位别这样,小女子当受不起重礼,我已立有誓约,二值当不至于强人之难,一定要我背誓吧!”
    她的手仍是伸着,那股力量绵绵而来,托住二人身形,想跪却跪不下去,只急得两泪直流。
    朱兰见状,心有不忍,刚开口唤了一声:“山主……”
    技素琼又望了她一眼,朱兰接触到杜索琼微带倔意的眼光,立刻把底下的话咽了回去。
    杜素琼等了片刻,才道:“我已是爱莫能助,事情关系颇巨,我也不敢多耽误二位时间,二位还是早点回去另谋他策吧!”
    说完把手微微一抬,将二人各送到椅上坐下。
    天心与涤尘万念俱灰。身子都仿佛瘫在椅子上无法动弹了,杜索琼朝朱兰冷冷地道:
    “兰妹妹,麻烦你还是送他们山吧!”
    说完朝二人谦恭地一福道:“天无绝人之路,以‘少林’、‘峨嵋’之雄厚实力,与水道一争,并不一定会败,二位何必尽长他人志气呢!”
    涤尘长叹道:“山主不知道,单单任共弃一人,昔日已闹得天下大乱,现在那文抄侯之功力,犹在任共弃之上……”
    杜素琼仿佛极不愿听见任共弃的名字,皱眉道:“既是他们那么厉害,我去了也是白费。”
    涤尘道:“仅从山主刚才那一手烘云托日的功力,已足脾视天下,何况山主进境,尚不至此。”
    杜素琼叹息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武学一道,无涯无境,我越学越知自己不足,有违二位盛意,深感歉咎……”
    说着点点头,率先出了听松轩。
    朱兰将手一比道:“山主事忙,末克亲送,仍由我代表,恭送二位下山,异日二位得暇,仍请常来玩玩,山看野蔬,尚堪胸客,此刻二位归心如箭,我也不多留了!”
    天心与涤尘废然地站起来,默默地追随朱兰,步下山去。
    就在二人离开梵净山之后,一个隐秘的地方,钻出了两个人,望着两个身披架裟,瞎然若丧的背影……
    年青的一个开口道:“老胡,看情形他们是碰了钉子,计又将安出?”
    年纪大的一个道:“我一时也别无良策,要不你进去闹他一场,反正你里面的路径熟,情形又清楚!”此二人不问而可知是胡子玉与任共弃。
    他们虽设下了逼杖索琼出山之计,但也考虑到杜素未必肯答应,故而跟在后面,一观究竟。
    果然天心与涤尘没有成功。
    任共弃想了一下道:“不行,对山里的情形我知道,凭我这点本事,到了里面只有吃亏,更别说是闹事情了!”
    胡子玉道:“你跟杜素琼到底是夫妻呀!一夜夫妻百夜思,百夜夫妻似海深,难道她真好意思杀你不成!”
    任共弃勃然色变道:“者胡,你是故意调佩我吗?再拿我开胃,可别怪我不客气,‘分筋错骨法’的滋味你是尝过的。”
    胡子玉耸肩干笑道:“老弟!你火气真大,一句玩笑的话,你就认了真……别忙,让我们摸近一点,看情形再想办法!”
    任共弃默然无语地跟着他,慢慢地向前靠近。
    人口前的大树下,并坐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形。
    原来是杜念远在教赵大念诗。
    她清脆的声音,摇头摆脑地念着:
    “春风一枝露凝香,云雨巫山痛断肠。
    借问深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装……”
    赵大粗哑的喉咙跟着她一句句地念着。
    忽然他偏着头道:“燕子飞着很快乐的,怎么又会可怜呢?它身上永远是那么一身毛,哪儿来的新装呀?”
    杖念远顿小脚气道:“飞燕是赵飞燕,她是一个女人,不是飞的燕子,你可真会解诗!
    李白听见了,不气死才怪!”
    赵大这才明白了,但仍是不服气道:“李白早就死了,他不是跳在河里捞月亮淹死的吗?那家伙比我还傻,他才不会生气呢!”
    杜念远噘着小嘴道:“赵大,你再胡说,我就不教了。”
    赵大高兴地道:“你不教最好,俺才不想学这劳什子呢,别别扭扭的,所有的诗里面,只有一首对了俺的胃口!”
    杜念远好奇地道:“哪一首?”
    赵大兴趣浓厚地道:“李白的‘将进酒’!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会须一饮二百杯……但愿长醉不愿醒……”
    社念远将嘴一撇道:“还亏你对胃口呢,次序全弄错了,前句搬到后句来!”
    赵大脸上一红道:“只要记住就行,次序颠倒有什么关系……俺看这李白定是一个酒鬼,不然他怎么能想得这么绝。”
    杜念远又好气又好笑,顿着脚道:“你真的不想学了。”
    赵大着笑道:“要是还有喝酒的,俺就再学几首,逢到喉咙痒的时候,念念也过瘾,要是什么云呀!花呀!俺实在不想学了!”
    杜念远瞪着小眼睛道:“好,我就这么回山主去,这是你自己不要学的,我也落得轻松些,免得天天对你生气!”
    说着就站了起来,这一下可把赵大整住了,连忙上前拉住她,口中还苦苦地哀求道:
    “学!学!小姑奶奶,俺算是怕你,一个小玉一个你,你们算是吃定了俺老赵了,你们比长虫还可怕……”
    杜念远强忍住笑道:“原来你也怕山主处罚!”
    赵大苦着脸说道:“俺倒不怕山主打我,俺皮粗厚,挨几下没关系,就是怕不准喝酒,那可憋死老赵了!”
    一大一小,又在树下念起诗来了!
    任共弃躲在远处,仍可清楚地看到杜念远的一举一动,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颤抖,父女的天性自然地流露无遗……
    胡子玉在他耳畔轻轻地道:“这一定是令援了,恭喜老弟有此掌珠,慧质天生……”
    任共奔强忍住心中的激动,喃喃道:“五年了,想不到她会这么大了,长得真像她母亲……”
    胡子玉突地在他耳畔轻轻地说了几句。
    任共弃摇头道:“不行!不行!这样太苦孩子了!”
    胡子玉道:“不这样如何搬得动尊夫人大驾,而且你们父女也该聚聚,我要是有这么美丽聪明的女儿,我一定把她带在身边,骄傲地给别人看看!”
    任共弃考虑了半天才道:“不会伤着她吧?”
    胡子玉道:“老弟也算是用药行家,让该知道这玩意儿的性质,最多叫她昏迷一阵罢了,走出个百十里地,立刻就救过来。”
    任共弃又考虑了一下才道:“别用过量。”
    胡子玉点头道:“我晓得!这么好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伤了她!”
    两个人又屏住气息,慢慢地向前移动了!
    赵大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身旁围住许多人,山主、朱兰、费姥姥……每个人都紧张地望他。
    朱兰首先急问道:“赵大!念远上哪儿去了?”
    赵大摆摆头,定了一下神才道:“我们正在读诗,突然出来两个人,撤了一把红色粉末,我才吸进一点,就晕晕沉沉的不能动了……”
    朱兰插口道:“那是‘迷神散’,山中有解药,放心,你死不了的,快说!念远上哪儿去,是不是被那两个人带去了?”
    赵大点头道:“是的!念远也迷倒了,他们就抱着她走了!”
    费姥姥敲着拐杖急声问道:“那两个人是谁?”
    赵大没有答话,却皱眉头道:“姥姥你别敲,你力气大,震得我头痛!”
    “迷神散”有使入骨鳆筋软之效,费姥姥神力惊人,暴怒击地.自非新创之余的赵大所能忍受!
    宋兰急道:“姥姥您就别敲了!赵大你快说吧!那两个人是谁?”
    赵大道:“那年纪大的我不知道,那年青一点的,虽然他留了胡子,可是把他烧成灰,我也认识!”
    未兰催促着道:“别废话了,你快说出来吧,真急死人!”“是巡山侍者!”
    “任共弃!”
    这是杜素琼的惊呼!
    “吴安道!”
    这是梵净山其他诸女的叫声!
    赵大道:“是他,一点也没有错!我虽然神志已经不清楚了,可是我还是认得出他,留了黑胡子……”
    杜素琼想了一下道:“他故意地向‘少林’、‘峨嵋’挑战,原来是想利用那两派跟我的关系逼得我下山,重履人世!……”
    朱兰道:“山主现在不得不下山了!”
    杜素琼道:“为什么?”
    她的声音是那么平静,使得宋兰倒感到惊奇了!
    “孩子被他抢去了!”
    杜素琼微微一笑道:“那孩子有他的一半骨肉,由他抱去不为过……”
    朱兰的眼泪都急出来了,急叫道:“不!山主!不行……”
    杜素琼仍是平静地问道:“怎么不行呢?”
    朱兰哭声道:“念远不能留在那种人手中!”
    杜素琼奇道:“他是她的父亲!为什么不能呢?”
    朱兰大叫道:“不行!不行!”
    朱兰又肯定地道:“因为她叫念远,为了这名字,也不能让他保有孩子!”
    杜素琼突然温和地道:“你大概也爱着韦明远吧?”
    朱兰不防她会有此一问,瞪大了眼,一时不知回答。
    杜素琼却柔声地道:“为什么不敢回答,爱!就该忠实地,勇敢地爱,爱情不是罪,不用偷偷地放在心中……”
    朱兰嗫嚅地道:“是的……从我替他治伤后,我就忘不了他了!……山主,请您原谅,我无意要分割他对您的感情……”
    杜素琼静得如一池止水,缓缓地道:“有什么可原谅的呢!他本是个值得爱的人,再说,我们的感情已坚逾金石,没有人能分割去了……”
    朱兰含泪点头;宣:“是的!我知道,山主,他告诉过我!”
    技素琼陷入一种神往中,没有再开口。
    朱兰却哀求道:“为了那孩子叫念远,山主!您下山一次吧!”
    杜索琼看着她摇摇头:“你在山上比我久,却没有我看得开!”
    费姥姥恭敬地道:“山立智慧禀赋超人,要不然仙子从未晤面,怎会贸然以重命相托。
    山主,为了我们,您就下山一次吧!”
    位素琼抬起眼光一扫四周,平静地问:“你们的意思怎么样?”
    四周的女孩子接触到她的目光后,身不由己跪下道:“请山主找回念远吧!我们都舍不得她!”
    杜素琼叹了一口气道:“好吧!为了你们,我就下山一次吧!”
    众女欢呼雀跃,杜素琼却漠然地举步离开了。
    再寻回是她自己的女儿,虽然她平时爱之甚切,然而却没有一人怀疑是为着自己而答应下山的。
    在长江船上。
    任共弃小心翼翼地调了解药,替杜念远灌下,然后又焦灼地守在一边,这杀人如麻的魔王,他的手居然在颤抖着!
    苹果似的小脸上,问起一对明亮的朗星!
    杜念远醒了!
    任共弃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伸手扶着她的头发道:“孩子!你终于醒了!”
    杜念远却一骨碌翻身坐起,鼓腮帮子道:“嗨!你们把赵大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
    任共弃慈和地道:“赵大很好,现在大概也醒了,这儿是在船上!”
    杜念远一摸自己的小辫子道:“船上?这船真大!比我们山上的大得多了!”
    她虽身在陌生的环境中,却全无怯意,望着二人道:“你们是谁?我看你们不像好人!”
    胡子玉哈哈大笑道:“这才是‘对面相逢不相识’了,他是你的父亲!”
    杜念远睁眼望着任共弃道:“他说的是真话吗?”
    任共弃忍不住热泪交流,慈和地道:“孩子!是的!我是你的父亲!”
    效念远又仔细端详了他半天,才慢慢地道:“不好!还好!”
    胡子玉大惑不解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杖念远盯住地道:“我说不好,是因为你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不过还好你不是像他一样,一只眼睛一条腿,难看死了……”
    胡子玉窘了半天,才哈哈地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好侄女!才见面呢,你就挖苦起我这个老伯来了,这份见面礼可够重的了!”
    杜念远却皱眉道:“你别这样笑好不好,像猫头鹰一样,显着你这个人太阴险,好用歪心思,我不喜欢你!”
    胡子玉惊愕地止住笑声,口张大了却未闻拢。
    任共弃忍不住笑起来道:“老胡!虽说童言无忌,我这女儿却知你颇深!”
    胡子玉只得抬抬肩膀干笑着不出声。
    任共弃却对杖念远道:“你想象中的我该是什么样子?”
    杜念远摇头道:“我不晓得!我总觉得你不够英俊!”
    胡子玉道:“你父亲刮掉胡子,也是个美男子呢!”
    杜念远道:“我晓得,不过他总缺少一点什么,配不上山主!”
    这回轮到胡子玉高兴了,指着任共弃道:“老弟!令援不但知我,对你也了解颇深!”
    任共弃却全无惕意地道:“你叫你母亲一直都称山主吗?”
    杜念远道:“是的!我明知道她是我母亲,可是她要我跟别人一样,叫她山主,我想总有原因的!爸爸!你知道吗?”
    任共弃第一次听见她叫爸爸,心中大感安慰,可是她的问题,又令他的心头笼上一层阴影!
    想了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等我知道了,我再告诉你吧!”
    杖念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问道:“爸爸!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个极简单的问题,却问得任共奔异常伤感!
    半晌才道:“我叫吴……不,我叫任共弃!”
    杜念远道:“人应从父姓,我叫杜念远,要改过来吗?”
    任共弃黯然地扶着她的手道:“不用了,你姓杜很好,它再适合也没有了……”
    胡子玉虽然狡奸成性,想到他的遭遇与心情,也不禁替他难过起来!舱中一时变得颇为沉默!
    杜念远突然开口道:“我们的船是在哪儿行驶?”
    任共弃柔声道:“长江!”
    杜念远高兴地道:“长江?不是又叫扬子江吗?听说它大得很宽无边际,波涛汹涌,我出去看看去,我一直就想出来玩玩!”
    说着跳下就要就朝外跑,任共弃不放心,跟在后面道:“孩子!当心点,你身体复原了吗?”
    杜念远道:“早就好了,那点迷药也死不了,我很小在山上,就是用灵药喂大的!你看这不全好了吗?”
    说完纵身一跃,从舱门直弹出去,空中两个转折,轻飘飘地落在船板上,姿态美妙已极!
    船上的水手都是水道的帮众,手下来得两下的颇有其人,见了也不由得衷心地喊出一声好来!
    任共弃满怀得意地对胡子玉道:“这孩子想不到她还真不错,刚才那一手‘燕子翻云”,换在你我,也不过这种程度了,真难为她!”
    胡子玉点点头道:“老弟!别替我们吹嘘了,你我也许能照办一下,但是在空中那两个转折,却绝对赶不上她俐落!”
    任共弃一向很少服输,但这一次不但服,而且还是真心真意地服了输,含着笑容,走到杖念远身旁!
    迎着强烈的江风,杖念远的兴致高级了。
    她了视远方,口中念念有词道:
    “澹然空水对斜晕,曲岛沧茫接翠微。
    波上马嘶看掉去,柳边人歇待船归。
    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
    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杭。”
    “好!真好极了,我现在才懂得了‘读万卷书’是不够的!一定还要‘行万里路’才可以体会到世界是那样地大……”
    一番话,把后面两个大人吓呆了。
    胡子玉故意道:“你读的那首七律我很熟,时忘了是谁的了?”
    杜念远抢着道:“那是温庭筠的‘过利州渡’,温诗绮丽,独有这首另辟意境,可见一个伟大的诗人是不拘于一格的……”
    胡子玉讶然无语。
    任共弃却热泪盈眶,一把将她抱起来……
    杜念远奇怪地道:“怎么我说错了?”
    汪共弃道:“没有错!孩子!太好了,你太聪明了,我就怕你他的语调哽咽,说不下去了。
    倒是杖念远突然地说:“山主讲过,我聪明外露,恐怕不长寿,我倒不怕死,蜉蝣的生命不过旦夕,比起它们来,我的寿长多了
    任共弃凄然无语!
    连胡子玉的独眼中也不禁淌下了眼泪!
    三个月限期将届。君山水道总坛的密室中,三个人的会议更频了!
    在他们的旁边,横着一张小床。
    杖念远闭着眼睛,深深地睡熟了。
    月余的盘桓,她不但成了任共弃的命根,也成了文抄侯与胡子玉心目中的宝无价之宝。
    这三个人虽是貌合神离,然而对杜念远的爱却是一样的,所以随时将她带在身边,生怕她会被人抢去似的。
    现在三个人又在窃窃的私议着,面色很庄重。
    因为在短期中,接连地发生很多大事!
    第一件:“少林”“峨嵋”集两派之精英,聚于河南开封,准备作全力之一拼,这件事还不算太头痛。
    第二件:他们密藏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人,突然失踪了,这是他门最提心的一件事,但,它居然发生了!
    第三件:据快骑飞报,梵净山除了留下少数人看守外,几乎全部下了山,也向开封进发!
    商量着,商量着,声音渐渐大起来了。
    三人中最镇定的还是胡子玉。
    文抄候首先不耐烦地道:“真糟!人关在石室中!怎么平白会丢了呢?”
    胡子王镇静地道:“不是她自己跑了,就是有人将她救走了!”
    文抄侯问道:“什么人的可能性较大?”
    胡子玉眨独眼道:“那石室异常牢固,而且又有能手看住,逃走的可能性极少,因此依我推论,她是被人救走了的!”
    任共弃点头道:“我也认为是被人救走的,不过那石室隐秘异常,知者不多,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走呢?”
    胡子玉道:“仅一人有此能为!”
    “谁?”胡子玉持着长须道:“此人功力高深,而且对石室位置异常熟悉……”
    两人都明白了,异口同声道:“是萧湄!”
    胡子玉道:“当然!君山的布置,萧湄了若指掌,而且也只有以她的功夫,可以瞒过看守的人轻而易举地将入救走!”
    两人都略现出一丝俱意!片刻之后,文抄侯才道:“她匿影五年,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呢?而且她不直接出来找我们麻烦,偷偷的将人救走做什么呢?”
    胡子玉干笑一声道:“谁知道!天下最难测者,妇人心也!”
    任共弃轻拍一下桌子,怒骂道:“老胡!你少卖关于,快说出来吧!”
    胡子玉道:“我说出来你们可别害怕!”
    文抄侯也沉着脸道:“胡兄!开玩笑要看时候……”
    胡子玉轻笑一下道:“一定要我说,我就说吧,五年前我们布下一局棋,别人不明白,萧湄可是清楚的很,所以她一直不出现!”
    文抄候道:“我看不出其中有何关连!”
    胡子玉笑了一下道:“关连才大呢!萧湄必是与韦明远谈得很好,背了黑锅子,如何肯罢休,不把人救出,何以能证明她是清白的!”
    “她要向谁证明?”
    “当然是韦明远!否则他对令妹又无好感,何必要费事将他救走!她那个人可以受任何人的误会,就是不能受韦明远的误会
    文抄候忽然想到在英雄会上萧湄临走时所表演的那一指,不由得心中泛起了一阵寒意,故低低地道。“这么看来,她问清楚之后,一定会再找我们麻烦的!”
    胡子玉道:“我既未动手枪人,力又不足以杀死吴止楚,麻烦是你们二位的,可不会有我姓胡的份!”
    任共弃大怒道:“混帐!主意都是你出的,使我落个千秋骂名,祖父对我不好,老大杀了他我不难过,对于湘儿,我始终耿耿在心,你倒推个干干净净……”
    文抄候也沉着脸道:“胡兄存有这种私心,的确不太够朋友胡子五却摆手道:“二位不必心焦,萧湄绝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任共弃道:“何以见得?”
    胡子玉笑道:“她要留活口,对韦明远证明她没有做过那些事!”
    文抄候道:“若是他们先聚了头,几方面一对质,我们岂非又多出韦明远一个敌人,他‘太阳神抓’之功亦未可轻视!”
    胡子玉哈哈长笑道:“这就是我当初要你们蒙面易形的理由,湘儿并不知谁掳走她,亦不知是谁杀了她的祖父……”
    文抄候渐有所悟道:“难怪你叫我缩短身形,为的是……”
    胡子玉大笑道:“为的是叫你看起来像女人,韦明远对萧调本来就有成见,岂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他们不见面则已……”
    任共奔亦欣然色笑道:“一见面非自相残杀不可,老狐狸,我又开始佩服你了!”
    于是三人都相视大笑起来!
    杜念远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胡子玉立刻止住笑声,嘘了一下。
    其他二人亦屏住声息。
    任共弃望了床上一眼道:“我们该轻一点,别吵了孩子睡觉!”
    文抄侯压低嗓音道:“现在算是解决两个问题了,下一步该商讨如何对付梵净山了,关于梵净山的实力,我还不太清楚!”
    任共奔道:“谁都不清楚,我在山上虽然有好几年,却实在不知道管双成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因此亦不知索琼会练到什么程度?”
    胡子玉道:“单看管双成笛毙‘青城三老’,就可以想见大概了,者大自问比‘青城三老’如问?差不多就有个数了!”
    文抄侯略沉吟一下道:“那我们未可力敌,惟凭智取!”
    文抄侯道:“智取是怎么智取法?”
    胡子玉一指任共奔道:“首先我希望她还能顾念一点旧情任共弃连连摇头道:“别提了!你是知道素琼的,有时她恨不得要杀我!”
    胡子玉道:“老弟怎么打退堂鼓了,你不是希望能重抬旧欢吗?”
    任共弃道:“起初我是存有这种幼想的,但是见了孩子之后,知道她连孩子的母亲都不愿意做,我的心也凉了!”
    胡子玉道:“那只有把孩子还给她,请她别管闲事,立刻回山,这个条件,我相信她一定肯接,受的!”
    任共弃朝熟睡的杜念远望了一眼,目光流露出眷恋的光芒,沉思片刻,毅然决然地道:
    “不!不行,没有见到她的面,我还无所谓,经过这一个多月。她已和我的生命连了根,再也不肯放弃了!”
    胡子玉皱眉道:“这就难了,杜素琼也是为孩子才下山,你不肯放手,她岂肯干休,打既没把握,和又不可能……”
    一时陷入沉默中,良久,文秒候轻轻地道:“其实孩子跟着我们,也糟塌了,我们实在不够资格教她,若是在山上,她可以学得更多一点!”
    任共弃突然暴怒道:“放屁!她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不在乎!”
    文抄侯居然没有生气,苦笑道:“老弟!别发脾气行不行,她虽不是我的女儿,我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我那样说的确是为她好!”
    任共弃这才悻悻然地不做声。
    胡子玉突地持着长须道:“二虎相争,势必两败俱伤!”
    文抄侯奇道:“胡兄此言何指?”
    胡子玉微笑着道:“杜素琼与萧泪,一对母老虎!”
    文抄侯大感兴趣道:“精彩!精彩!胡兄快快道来!”
    胡子玉摇头摆脑地道:“南山有虎,北山有虎,置身于二山之间,两虎俱至!人为情死,虎为食亡,呜呼哀哉!”
    汪共弃冷冷地道:“想得很好,拿什么做饵,我的女儿?”
    胡子玉笑摇头道:“令援虽然珍贵,却引不动萧湄,我是说韦明远。”
    任共弃嗤然失笑道:“韦明远?你是在做梦!”
    胡子王笑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大干世界一梦耳,你们爱信不信,山人自有梦里乾坤,管叫真如梦,梦如真!”
    文抄候耐不住道:“胡兄别打哈哈,请问计将安出?”
    胡子玉神秘地一笑道:“此计大妙,少安毋躁,为防隔墙有耳,你们附耳过来!”
    两人把头凑过去,胡子玉嘴皮一阵动,二人连连点头,渐渐地,渐渐地,他们睑上露出了会心地微笑。
    约定的日期到了。
    开封城郊大觉寺中,笼罩着一片惨雾愁云。
    “少林”掌门人涤镜大师与“峨嵋”掌门的明心大师太相对苦坐,在他们身后,各坐了一大群人,或僧、或尼、或俗……
    每个人都是愁眉深结,满腹心事。
    一个青年僧人匆匆奔进来,大家知道时刻到了,眉头皱得更深,准备接受预期的灾祸来临。
    那个僧人奔到涤镜跟前,耳语了一阵,涤镜欣然色霁,挥手令僧人退后,然后朝明心合什道:’‘梵净山主驾到,掌门人与贫袖同往一迎如何?”
    这真是一个出人意外的消息。
    它令所有的人都震动了,也使大家心上放下一块巨石!
    明心合什喜道:“贫尼敬陪一行!”
    涤上与天心也跟在掌门人身后迎出夺去!
    社素琼仍是淡雅装扮,她身后跟着费姥姥、朱兰与赵大。
    涤镜首先躬施一礼,颤着声音道:“山主玉驾于此刻来临,恰如……”
    久旱时雨,暴暑甘霖,老袖涤镜,敬代‘少林’门下候安并致无限谢意!”
    明心亦会什施礼道:“山主惠然赐顾,万千生灵有幸,敝门有幸……”
    杜索琼回了一礼道:“二位掌门人大客气了,窃闻贵二派与水道有约,素琼适亦有微事待决,来得冒昧,请多子赐谅!”
    涤镜逊谢道:“山主说哪里话!恭迎不周,多有怠慢,请山主人内奉茶,贫袖敬先为引路!”
    说着返身引导杜素琼一行人来至大殿中,早有门下弟子,安好座位,大家分别重新见礼坐下。
    明心道:“家师姊自贵州专返,道是山主已不问事,心中惶恐。无时或已,天幸山主大发慈悲,仍然赶了来……”
    杜素琼平静地拦住她道:“掌门人别太过奖,素琼此来实在另有原因,假若方便的话,也许会为贵派略尽绵力,要说专程前来。实不敢当!”
    天心诧异道:“山主还有什么事?”
    杜素琼淡淡地道:“任共弃把杜念远带走了!”
    这又是出人意外之事!
    然而大家想到她与任共奔及杜念远的关系,倒不禁默然,不知该如何置喙,更不知要从何说起!
    杜素琼说完话后,静坐在一旁,不再出声!
    大殿又陷入一阵沉寂。
    约摸过顿饭时分,门口有人高声宣布道:“水道英雄驾到!”
    像一枚石子投入静寂的湖面,引起一阵嗡嗡的私语。
    两派的掌门人尚未及作何表示,殿门已出现一大群人。
    文抄侯响亮的喉咙自行开口道:“未劳远迎,咱们自己进来了!”
    说哈哈大笑,率众人殿,一派目中无人的狂态!
    涤镜与明心身为掌门,为礼貌,不得已,站起身来,淡淡地打了一个招呼,其他人连动却没有动!
    文抄侯见状,冷笑一声道:“‘少林’‘峨媚’,两大门派的高手都到了,真是盛会,各位现在不活动活动,等一下想动恐怕也力不从心了!”
    他的话不但狂傲,而且极无礼貌。
    许多佛门弟子听了都不动声色。
    这时退局在一隅的梵净山人可动了怒!
    费姥姥“哼”了一声道:“你说话可是把我们也算在内?”
    他们人数本就少,杂在两派人内不大显著!这一出声讲话,才引起了水道人物的注意。
    文抄侯不认识她,正想开口,却被任共奔一扯衣服!
    他已发现了,脸上不由得显出诧异之色!
    他们已听说索琼率众高山,却不曾料到会走在前面。
    任共弃排众而出,走到杜素琼面前,不知如何开口。
    杜念远已飞身而出,高兴地叫道:“山主!姥姥,朱姨姨,你们都来了!”
    朱兰一把抱住她,仔细地端详她有何改变!
    杜素琼冷冷地道:“我来把念远带回去!”
    任共弃原有无限热情的话待吐,却被她冰冷的语调整个封了回来,呆了半晌,才呐呐地道:“她……她是我的女儿!”
    杜素琼仍是冰冷地道:“她跟你不会有好结果的,而且你也无权!”
    任共弃满腔的热情,突地化为愤怒,大声道:“她是我的骨肉,为什么我没有权利?她跟我没有好结果?跟你又有什么好结果?还不是跟你一样变成麻木……”
    杜素琼毫不动容道:“你能给她什么?”
    任共弃厉声道:“我给她父亲完整无缺的爱,你呢?你连是她的母亲都不敢承认,一辈子叫你山主……”
    出乎意料之外的,杜素琼突然道:“为什么不敢承认?世所共知,她是我生的!”
    任共奔想不到她会这样讲的,呐呐道:“梵净山主不能有一丝俗情,你不能有女儿,这是规矩!”
    杜素琼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是,我现在是山主!就有权利立规矩,今天当众宣布,嗣后梵净山主与低人无异!”
    任共弃语结气短,吃吃地道:“你……这是何苦,今后你何以服众!”
    杜素琼冷冷地瞄他一眼道:“多谢关心,你不妨问问她们眼不月民!”
    说用手一指费姥姥及朱兰等人。
    这些人虽略有诧态,却未改肃敬之色!
    任共弃废然长叹一声道:“我什么都没有了,仅有孩子是唯一的寄托,你还要将她夺去。居心何忍,我求你把她给我行不行!”
    他简直是在出声哀求了,杜素琼却不为所动。
    大殿上陷入僵局,胡子上见情形不对,忙走出来。
    先轻咳一声道:“杜……山主,咱们久违了,山主近来好?”
    杜素琼望他一眼,满是厌恶之色,鄙夷地道:“不劳动问,大军师一向得意,水道得有今日蓬勃,军师之功不可没,大军师之功不可没,大军师今天又安排了什么锦囊妙计?”
    胡子玉虽受讥讽,毫不在意,耸肩说道:“山主客气,老朽仍是出来做和事佬的,请山主念在任老舐犊情深,把孩子给他吧,阿况我们都很喜欢她!”
    杜素琼尚未开口,在朱兰怀中的杖念远却一撇嘴道:“谁要你喜欢,我最不喜欢你了,你老奸巨滑!”
    此言一出,殿上许多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连几位年高的佛门弟子都不例外!
    胡子玉虽觉难堪,好在他人老皮厚挂得位。
    耸肩涎脸笑道:“贤侄女,你可冤枉我了,我虽然不成材,可从来没有教过你什么歪主意呀,你仔细想想看,我们相处月余
    杜念远点小手道:“你虽然没有教我,可是我若是跟你在一起,耳濡目染,照样可以学得许多害人的把戏!”
    胡子玉做个怪脸道:“贤侄女你又胡说了,我们当着你从不谈正事……”
    杜念远抢着道:“谁说没有,前几天我装睡觉,你不是发表了一条什么梦里乾坤吗?两虎相斗,两败俱伤,不是你说的吗?”
    胡子玉想不到她这一点给当众抖露出来,大是尴尬,半天才回过味来,嘿嘿干笑道:
    “贤侄女!算你厉害,我老头子服输!”
    杜念远笑道:“哪里!彼此!彼此,你是把没有鞘的刀,我是颗不藏犊的珠,你锋芒太露,我光芒不敛,都不好!”
    胡子玉一大把年纪,现在受着一个小女孩儿的教训,不禁汗流挟背,忙将手连连拱着道:“承教!承教!老朽衷心承教!”
    杜念远得意地道:“浅水渭渭,而深水哑然,我们都该以此为诫!”
    这小女孩儿以她无比的聪明才华,震惊了殿中无数好手高人,四周只听见一片喷喷的称赞声!
    天心喃喃地合什道:“奇才!奇才!佛祖慈悲,保佑她长命百岁!”
    朱兰热泪盈眶地搂紧她道:“宝贝!别再说了……”
    杜念远望她幽幽一笑道:“朱姨姨,你大概怕我天寿,其实我想人的生命就像昌花一样,只要能够绚烂一下,短促些又有什么关系!”
    四周的赞羡声突然因她的这一句话而沉默了。
    沉默中只有朱兰的啜泣声。
    任共弃忽而伤感地道:“这么好的孩子,我实在不配教育她,让给你吧!”
    语毕,黯然地回到水道那边去了。
    胡子玉站了一会,突地对杜素琼道:“山主!孩子的问题既已解决,今日之事,与山主已无关系,等一会儿,请山主作壁上观如何沪杜索琼点点头道:“只要不侵犯到我!我一定袖手!”
    胡子玉大是满意,回到一边!
    “少林”与“峨嵋”的人则不禁面面相觑,相不到杜素琼会在此时抽身,然箭已在弦上,不发也不能停了。
    胡子玉与任共弃、文抄侯交头商讨了一阵。
    文抄侯即在座上站起来道:“在下以水道盟主身分,请二位掌门人答话!”
    涤镜与明心无可奈何地站起来。
    文抄侯傲然道:“敝盟河南分坛及混江分舵承蒙两大宗派赐教,十分感激,今日待来要求一点公道,二位掌门人有何分教?”
    涤镜缓声道:“敝派少室总院,无故受到侵袭,不得而已,乃作自卫之举,文盟主向我们要公道我们向谁要去!
    明心亦道:“敝派之遭遇与‘少林’如出一辙,请盟主明察!”
    文抄侯一笑道:“二位倒推托得干净,敝盟损师折人,难道就此算了?”
    涤镜道:“欲加之罪,何必假辞,文盟主意在一搏,我们也准备好了,随便盟主如何交代,不必再多作虚套了!”
    文抄侯大笑道:“痛快!痛快!掌门人快栽此语,文某只好从命了!”
    涤镜道:“启战端者为盟主,敝派不辞一战,却不愿提起这个先开头的罪名,请盟主最好把话说清楚了!”
    文抄侯见这老和尚也颇厉害,奸笑了一下道:“掌门人怎么说都可以,一切有文某把承,我们是单打还是群殴,请掌门人划下道儿来!”
    涤镜冷冷道:“盟主早就有计划了吧?请吩咐下来吧!”
    文抄侯脸上现出怒色道:“我敬你一派掌门,而且有焚净山主在此,所以才处处按照武林规矩相淘,你别给脸不要睑……”
    这几句话倒是义正辞严,说得涤镜脸上一红。
    文抄侯见睑面挣足了,才倨然地道:“咱们还是文文静静的一场打吧,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帮派,乱杀一通,到底不太像话!”
    涤镜长叹一声道:“一任盟主吩咐!”
    两方都开始调度人选了,突地杜素琼一使眼色。
    赵大手持巨斧,跳至中心道:“慢,那日用‘述神散’害我的老混蛋,你出来,咱们先较量一下,让俺也出出这口气鸟气!”
    事出突然使水道这边的人都愕住了!
    胡子玉急道:“山主!你怎么言而无情?”
    杜素琼神色平静地道:“我只说过我本人袖手,却并未禁止我手下的人找还过节。”
    胡子玉这才知道上了当,干脆点明道:“假若这位大哥吃了亏,山主也要出手了是不是?”
    杜素琼道:“你够聪明!他是我的手下,他若吃了亏,便是我受了侵犯,身为山主,这是义不容辞之事!”
    胡子玉长叹一声道:“山主!阔别数载,你不但武功精进,而且心计大有进步,看来我老头子今天是上了圈套了!”
    此时“少林”“峨嵋”之人,大感欣慰,纷纷感谢地望着杜索琼!
    胡子玉道:“老朽尚有一点事有待商榷,山主可否稍待一下?
    杜素琼道:“你尽管请便!”
    杜念远道:“老狐狸伯伯,你又要现原形了!”
    胡子玉朝他苦笑了一下,立即与其余各人低头商量。
    文抄侯轻声道:“怎么样?今天恐怕要阴沟里翻船!”
    胡子玉咬牙道:“管他呢!好在我预先准备好了,老大照预计进行吧!”
    文抄侯点了一点头,胡子玉遂手摇折扇步出场中。
    他行步沉稳,胸有成竹,立刻吸引大家的注意。
    赵大气呼呼地道:“老混蛋!拿家伙出来!”
    胡子玉手执折扇一举道:“冬遮寒风夏速日,一扇在手四时通,老朽生平就是仗此一扇,无往而不利,阁下还要我拿什么家伙!”
    赵大怀疑道:“你这扇子能挡我斧头?”
    胡子玉敞声笑道:“昔日孔明羽扇纶巾,胜以雄兵百万,老朽不敢妄自菲薄,让你领略一下‘铁扇赛诸葛’的扇中机关!”
    他强敌当前,谈笑自若,风度极佳,赢得大家好感不少,每个人都聚精会神,看他一展扇底雄风!
    赵大手横板斧,大喝道:“老混蛋,注意,俺要开始了!”
    正待举斧劈出,惊而殿外一声猛喝:“且慢!”
    飞进一条青色人影。落地定身。
    大家不由得惊呼出一声:“韦明远!”
    “太阳神韦明远!”
    事情接二连三地来,韦明远身子刚站定,殿外又飘进一个黑衣瘦小的蒙面人,极似女子。
    蒙面人一掌突击,韦明远未及转身,即已中掌,掌力至巨,立刻被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蒙面人冷笑一声,身形一转,立刻又像一只大鸟,飞出殿外而去。
    韦明远就这样不明白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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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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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李代桃僵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
    突然得令人难以相信,来不及接受,当然无法谈到去应变了。韦明远粹然受袭身死!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
    韦明远之惊人固然是由于他本身不平凡的武功,但最大的原因是由于他与萧湄、杜素琼的恋情!
    这两个女人已成了方今武林最强的两大高手,掀动了近六七年来江湖上从所未有的轩然巨波!
    现在,他的尸身在场子中心,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最先惊觉的是杜素琼,她的睑上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激动,清匕一声,蹑着先前的蒙面人追了出去。
    “少林”及“峨嵋”门中的佛门弟子,对地上韦明远的尸身,喃喃地念佛号,似在超度他的亡魂!
    胡子玉则别有深意地笑道:“赵朋友!咱们这一场暂且等一下再比如何?”赵大高声地道:“行!俺正想提议,不料被你先说了,俺不放心山主,得赶去看看!喂!你知道刚才那个蒙面的人是谁?”
    胡子玉沉吟一下道:“从身材来看,那是个女子,从迹象及功力不看,那人很可能是敝帮前任盟主,‘五湖龙女’萧湄……”
    “少林”涤尘大师插口道:“韦施主与萧盟主五年前在英雄大会上给伴离去,并无争吵之象,为什么她要杀死他呢?”
    胡子玉耸肩一笑道:“这我不太清楚了,五年内可能变化很大。他们上哪儿去了,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问他才知道!”
    说用手一指地上的尸身,哈哈大笑又道:“可借他就是想说个明白,也无能为力了!往日英雄今何在?黄梅不落青梅落,我老头子居然还能见他死于非命,倒是想不到之事!
    哈……”
    朱兰热泪盈眶,突然飞身出来,朝指着胡子玉道:“他已经死了,不许你这样侮蔑他!”语音凄厉已极,听得胡子玉心头一寒。
    良久才讪讪地道:“不说就不说!死者为大,他既已身死!我与他的仇隙也就一笔勾销了,得!得!方才就算老朽失言……”语毕又叹了一口气道:“这小伙子我看并不怎么样,不知她们女孩子何以对他如此倾心,这一死!不知有多少人要伤心呢……”
    朱兰凄然无语,杖念远却过去扯住她的衣襟道:“朱姨姨,这人就是韦明远?我的名字就是纪念他的?”一
    失兰黯然神伤,泪落如雨道:“是的!他生前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杜念远摇摇头道:“我看他也不怎么样,连人家轻轻一掌都抵不住!”
    胡子五连忙插口道:“贤侄女,你不知道杀他之人,功力有多高!”
    杜念远瞪眼道:“多高?从他的身形上,还比不上山主迅速俐落,假若这种人就算是绝世高手,你们这江湖上也太可怜了!”小女孩儿的几句话,却将殿中许多人都说得满面飞红!杜念远想了一下又道:“韦明远进来之时,我只见过他一面,失望得很,我所得的印象,远不如你们所说的那么好!”
    胡子玉微微感到着急,却仍平淡地道:“贤侄女,说说你对他的印象看!”
    杜念远道:“他长得虽美,可是形容枯槁苍老,与我们山主的丰神出世完全不能相比,我不明白……”
    朱兰插口道:“山主眼过‘九天梅实’,青春常驻,韦明远……”
    胡子玉也接着插口道:“韦明远一介俗人,风尘劳顿,自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你看你父亲,五年前还是一个翩翩的美少年……”说到这儿他面容骤变!立刻止日不谈!
    朱兰亦觉心中一动,姗姗地走向尸身旁去。胡子玉望着她,颇为着急,任共弃却突然出来道:“你要做什么?”
    朱兰缓慢地道:“他身上有家传‘铁剑’‘飞环’以及‘站花玉手’,这些东西是他的,怎可落入你们之手,我要把它们拿出来……”
    胡子王亦急着赶过来道:“我们绝对不会从死人身上抢东西,姑娘请放心,韦明远既已身死,就让他宁静地安息吧!”
    朱兰道:“假若我想要个一两件留做纪念呢?”胡子玉道:“姑娘何忍心从一个死人身上去控取……”朱兰道:“我若不拿,怎知你们不会暗中取去?”
    胡子玉道:“我敢担保不动他一丝一毫,姑娘若是不惰,我立刻命人将他厚棺装硷,再将棺木交与姑娘如何?”朱兰想了一下道:“这样倒是不错……”
    胡子玉忙道:“就是这么办吧,我现在就叫人出去准备了!”
    朱兰住口不语,胡子玉果然叫过一名帮众,上切都如他的吩咐了一阵,那名帮众领命而去。
    朱兰突又笑道:“我真想看看那些东西,听说它们都是当今罕见的异宝,尤其是‘拈花玉手’,分水辟火,香镇蛇虫,吸金摄铁……”
    说着再移步向尸体走近去。任共弃又待出手拦阻,胡子玉却似心已变。用眼睛朝他一打暗示,任共弃莫明所以地捆回了手!
    胡子玉赔笑脸道:“姑娘坚持要看也好,我们亦可以跟着一开眼界!”朱兰嫣然一笑,脸上全无威容,与她方力殊泪承睫盈眶的模样,大相汲异,倒令人莫测高深。
    她走至尸体之畔,蹲下身去,在尸身上掏摸了一阵。
    殿中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她的动作上,任共奔微有不安的感觉,只有胡子玉仍是若无其事。
    过有片刻,朱兰空手站起来道:“奇怪了!他身上一样东西都没有?”
    胡子五悬疑地道:“不可能吧?自入股以后,就没有动过他!”
    朱兰佛然道:“总不会是我私藏起来了,众目睽睽之下,我又不会‘五鬼搬运大法’,哪有那么大的神通!”
    胡子玉嘿嘿干笑道:“老朽并未说姑娘拿了,只是对此事感到奇怪罢了!”
    朱兰皱眉道,“东西究竟上哪儿去了呢!这些都是武林异宝,理应随身携带才是,除非是他今日自知必死,或者……”胡子玉脸色微变,连忙接口道:“或者他将东西留在别处亦未可知!”
    朱兰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一向自负聪明,这一句词儿可就接错了。”
    胡子玉一愕道:“不知姑娘本意是要说什么?”朱兰的双目中发出严峻的光芒,厉声道:“胡子玉,你的戏要唱到什么时候为止!”
    胡子玉神色骤变,呐呐道:“妨娘说什么?老朽不明白……”朱兰冷笑道:“你不明白我明白,这死者根本不是韦明远!”
    此言一出,举座又是一阵慌乱与窃窃私语。胡子玉与任共弃睑色大变,愕然无语!
    涤尘忍不住过来道:“老袖与韦大侠有数面之识,印象深刻,俱末看出破绽,不知姑娘缘何识得此人不是韦大侠!”
    朱兰侃佩道:“韦明远神光湛然,有一种自然的威仪,此人面色苍老,形容枯搞,哪里能及得上韦明远万分之一!”
    胡子玉此时脸色已恢复平静道:“姑娘可能对韦明远印象太佳,以至于忘了岁月催人这回事,五年江湖老少年,韦明远自会有点改变!”朱兰冷冷地一点道:“胡子玉,你心思之密,的确够得上天衣无缝,连一丝小节都注意到了,怎么会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胡子玉想了一下才道:“姑娘的话越来越神秘玄妙了!”
    朱兰突地大笑道:“你算无遗策,连岁月在人身上所添的痕迹都想到了!可惜你忘了,韦明远曾经服过‘驻颜丹’……”胡子玉的脸色突然变为异常苍白。
    朱兰仍是得意地接着道:“你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与韦明远相似的人,想以他的死来欺骗我们,到头仍是弄巧哎拙……”胡子玉大叫一声:“你真厉害!”忍不住张嘴喷出满口鲜血!
    朱兰见他被激成这付模样,倒是不忍再加调侃,只是摇摇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缓声说道:“你心计既工,偏偏气量太窄,成功了。便喋喋夸诩不休,失败了便急成这个样子,那里像个‘铁扇赛诸葛’,卧龙先生怎会有这付德性,充其量,你也不过可与曹阿瞒一争上下,你还缺少孟德那种豪气!”
    胡子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色异常难看!
    涤尘却仍不信似地追问道:“老袖在西子湖畔,曾见管双成仙子于片刻之间,蚀尽升华,韦明远纵然服有‘驻颜丹’,会不会
    来兰却连连地摇头道:“绝不可能!仙子只是服用‘九天梅实’,何足与‘驻额丹’相较,如其不然,‘天香三宝’,如何为天下所垂涎!”涤尘还待相问,米兰却变为烦躁地道:“怎么,莫非你很希望韦明远真的死掉?”
    涤尘蓦而警觉到目前这少女对韦明远的感情,必是也极为深切,虽不知究竟,却连忙合什道:“阿弥陀佛,贫袖惟愿韦大侠吉人天相,寿期水颐,惟其如此,所以才不厌求详,以得安心!”
    朱兰这才转颜一笑道:“大师只须看看胡子玉的模样,不就全了然了吗!”
    涤尘哑然笑道:“出家人心眼太死,见未及此!还是姑娘明察。”
    殿中又陷入沉默,胡子玉已回到自己那一边休息去了,侄共弃在他旁边,神色凝重地私语着。
    突然殿中又掠进两条身影,落地无声。
    众人定睛望去,一个是方才追敌的杜素琼,另一人却是水道盟主文抄侯,不知他何时也出去了!两人进殿之后,俱未说话,各自回至本位。
    朱兰在杜素琼耳畔轻轻的说了几句。杜素琼用眼一扫地上的尸体,轻声道:“我也是太粗心了,应该知道这不可能是他,我虽不知他近年进境如何,但总不会这么差劲的!”
    涤尘却忍不住过来合什道:“山主追敌的情形如何?”
    杜素琼平静地道:“没追上,初时还略微见到一丝身影,谁知跃过一道山坡,就踪迹全无了,这人也太卑劣,敢当众杀人,却不敢当众承诺,真是个无胆的懦夫,无耻的匪类。文盟主.你说是也不是?”
    文抄侯刚与胡子玉等人交换了几句私语,脸上阴晴不定,听见杜素琼问到他,连忙站起来道:“是!是!山主说得对极……”
    他虽在点头承认,却掩不住脸上的红,勉强地接道:“不过从背影而判断,极似敝帮前任盟主萧姑娘。她既是蒙面而行事,必有她不愿出面的理由!”
    涤尘突然问道:“盟主是何时与山主会合的?”
    文抄侯尚在沉吟,杜素琼已开口道:“就在我把人追丢之际,突见石后有人影一晃,我赶上去,没有看清楚,就发了一掌,谁知接掌的却是文盟主!”
    文抄侯睑现愧色地道:“山主功力深厚,敝人出全力勉抗一击,幸保完命,却不能不承认多少总受了一些微伤!”
    杜素琼却笑道:“盟主过奖了,盟主追敌超我之先,可见在轻功一道上,杜素琼不如远胜,我们只算是各有所长吧!”
    文抄侯脸色显得异常难看,涤尘却又再问道:“盟主是何时离开大殿的?”
    文抄侯脸色又变道:“那蒙面人刚走,我就追了出去,期时你们都注意在场中的突然事件,没有人注意到我离去……”
    他连说带比,神情颇为紧张!
    涤尘道:“老袖之注意力迄未松懈,只是末见盟主离去!”
    文抄侯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难道我定时还需要向你报告不成!”
    涤尘虽受他大声呵责,仍是不动声色地道:“盟主请不要生气,老袖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文抄侯想是亦发现自己失态,压抑住怒气反问道:“你一直在注意!那么你说我是何时离去的?”’
    涤尘一愕道:“这个……老袖没有看见!”
    文抄侯晒然一笑,脸上满是鄙夷之态!
    朱兰忽地站起来道:“我倒知道你是何时离去的!”
    文抄侯望了她一眼道:“姑娘请说!”
    朱兰道:“当胡子玉在场中故作从容,装摸作样假神气之时,你趁大家都在注意他,你就悄悄地出去了,更上黑衣,使用‘千幻身法’,缩小了体形,然后你们假扮的韦明远突然出现,你再回来用掌将他杀死,为什么一定耍将头颅打碎呢!当然是希望面目全非,不致露出破绽,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却是那位胡大军师的腹内妙计,梦里乾坤,只可借我们的梦醒得太早!”
    她侃侃而谈,一番话不但使其他人恍然大悟,也使文抄侯、胡子玉、任共弃三人面色大变,汗落如雨。
    胡子玉犹图狡赖道:“姑娘的想象力真丰富,只是我们没理由要这样做呀?”
    朱兰道:“你不是说过要两虎相争鸣?当然是希望我们山主替韦明远报仇,找上萧循狠拼,你们就可坐山观虎斗了……”
    胡子玉睑色死灰,一语不发,颓然坐下。文抄候却道:“姑娘的话,全凭想象,毫无事实根据!”
    杜素琼接口道:“那你不妨看看,你的手血腥犹在!”
    文抄侯将双手一伸道:“我这手上干干净净……”
    杜素琼道:“你倒擦得快,可是我与你对过一掌,手上还染有数点鲜血,不知又将作何解释?”
    说将手伸出,上面果然染几点血污,而且还有四五根断发,沾在血污上:分外刺目!
    文抄侯抽了一口气道:“这……我怎知道你是从哪儿沾上的?”
    杜素琼脸色一沉,骂道:“混蛋!难道我还需要故意找些证据来诬陷你不成!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证据凿然,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抄侯愕了半晌,才作了一个大揖道:“山主明察秋毫,文某再无话说!”
    杜素琼见他坦然地承认了,遂浅浅一笑道:“你们设计之密,不能说不佳,只是用这种方法来将事情硬套在萧湄头上,却是极为不智之举!”
    涤尘诧异道:“莫非山主已看淡世情,对于……生死之事已不在乎了?”
    他本想说对于韦明远之事已不再放在心上,然而想到当这么多人,这些话实在不便出口,所以换了胜。
    不意杜素琼却大方地道:“不!若是真有人杀了韦明远,我还是要替他报仇的,从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将来亦不会改变!”
    她说得斩钉截铁,坚定异常,因此虽是涉及儿女之情,却没有人敢露出一点不齿的表示!
    涤尘庄容再问道:“山主之意究竟如何?老袖仍不了解!”
    杜索琼道:“想杀韦明远之人甚多,然绝不会是萧湄!”
    涤尘奇道:“这是为何?”
    杜素琼道:“这是女人的心,她也许恨死了他,也许会令他受尽痛苦,然绝不会去杀死他,甚至于谁杀了他,她还会替他报仇!爱到极点之时,恨也到了极点,这种女人爱恨的发泄,不是你们男人能了解的!”
    这一席话可谓从所末闻,大家不禁惊然动容。
    杜索琼又接着道:“女人对于深爱而又得不到的男人,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自首受一切苦痛,希望他能幸福;一种是刻意地报复,令他受尽痛苦折磨,然而绝不会杀死他的……你们实在不了
    解萧湄……更不了解女人……”
    胡子玉废然长叹一声道:“老朽虽放心计,对人情却极蒙蔽,此一石二鸟之策既为山主识破,该当如何处置,全凭山主之意
    杜素琼淡淡地道:“我对江湖之事早就失去兴趣了,因此我也懒得再来处分你了,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迟早会有人收拾你的!”
    胡子玉的脸上才有着干笑,不知他心中是作何打算。
    杜素琼抬眼一望四周,徐徐地道:“我虽不问世事,但今天之事,我既遇上了,自不能抽身,你们双方到底作何打算,是打?还是作罢?”
    “少林”掌门涤镜大师起身合什道:“敝派从无寻衅之意,但求能和平解决!”
    “峨媚”明心师太亦起立道:“敝派与‘少林’之意相同!”
    杜素琼转脸对水道群雄问道:“你们的意见呢?”
    文抄侯何等人物,如何会看不出杜素琼之意。
    他笑了一阵道:“既由山主出面,敝帮当然听候吩咐!”
    杜索琼轻声一笑道:“你的确是块好材料,处处见机而行,若能好自为之,何愁天下霸主不为你所得,何必一定要强取豪夺呢?”
    文抄侯一揖道:“山主过奖!敝人并无此等雄心!”
    杜素琼道:“不管你有没有,我谈的是目前,既然你要我作主,我就不客气了,今天之会,至此为止,所有的过节,在此一笔勾销,以后无论那一方,都不得轻启祸端,否则就是存心给梵净山过不去!各位意见如何?”
    涤镜与明心同声道:“愿听山主裁决!”
    文抄侯呆了一下才道:“水道接受山主调处!”
    杜素琼回头道:“事情就这么解决了,咱们该可以走了!”
    说完领朱兰、赵大、费姥姥、杜念远等人出殿离身而去。
    “少林”及“峨媚”两派之人,一齐起身恭送!
    文抄侯与胡子玉亦不由主的站了起来!
    只有任共弃依然呆坐,望杜素琼与杖念远的背影,目中流露出无限的眷恋!
    阳春三月。韦明远踯躅在江南的一个小村中。
    望着草长莺飞,他心中有无限的调恢。
    五年来,他一直在追萧湄,用尽一切方法,可是萧湄藏得很好,防佛整个地从世界上失去了踪迹。
    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他听说有人曾经在江南见过萧湄,他立刻就赶来了,不过还是没找到。
    在灰心中有着焦灼,可是他并没有放弃希望。
    然而,有一件事情的发生,引起他的怀疑。
    那就是开封大觉寺中,水道与“少林”、“峨媚”两源约会的结果,那件事在江湖上流传很快,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雄霸武林数年的水道偃旗息鼓而回,这该是大新闻。
    但是水道盟主文抄侯乔装萧循的事,也使韦明远有所警惕,萧湄也许是冤枉的,不过……
    “任共弃会弑祖吗?会掳劫他亲生妹妹吗?”
    他在心中自问,立刻又替自己找到答案:“在仇恨的驱使下,人会做任何的事,任共弃对我的仇恨太深了,深得即使杀死了我,他也不会满足的。”
    “不管如何,先找到萧循吧!假如果真不是她做的,我该对她很抱歉,那天我离去得太决绝了一点……”
    他又在心中自语着。面对着一道清流,他陷入沉思,溪水反映他的面庞,岁月并未令他苍老,只是境遇使他深沉了。
    “频满溪,柳绕堤,相送行人溪水西,胧目窃人低……”
    忽然他轻吟起这困长相思,他开始怀念了。
    他怀念着湘儿,怀念中有歉咎,虽然她已成为他的妻子,然而他却未能尽一尽做丈夫的责任一一好好地保护她。
    “早知潮有讯,嫁与弄潮儿。湘儿,你不该嫁我的……”
    他怀念着杜素琼,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爱。
    “天长地久情难尽,他生未卜此生休。琼妹,若人生真有来世,我宁愿与你俱变为水上鸳鸯,免得再受人世的颠沛,命运的捉弄!”
    他怀念着朱兰,以一种莫知名的情愫怀念着。
    “此情可待成追意,只是当时已悯然……”
    最后,他怀念起萧猖,有爱,也有恨……“天涯海角,我仍想找到你,若是你没有杀死爷爷,我会向你仟悔,然后……我陪你同度个二三年,报答你对我的深情,然后……我只有请你原谅,我要回到湘儿身畔,因为她终究是我的妻子……”
    就在这种复杂的情绪中他忘记了日已西沉,忘记了月影上升,因为四周的一切对他并无意义!
    “白日放歌须纵酒。
    青春作伴入醉乡。
    提壶携植人间世,
    玉液瑶浆登天堂。
    平生知已惟鞠生,
    刎颈算逆是杜康。
    富贵荣华烟云事,
    我与青莲醉一场。
    他去水中捞明月,
    我登泰岳发清狂。
    彭祖一梦八百岁,
    醉中日月亿万长……”
    是谁?有那等洒脱的胸襟!
    是谁?有这种豪放的气概!
    韦明远放眼望去,只见一个道人,手持西葫芦,踏月作歌,沿溪而来,衣衫槛褛,神情却飘洒之至!
    道人渐将行近他的身前,韦明远不由得对他注意起来。
    道人来至他身畔,亦是立定脚步,对他端详着.双方对视片刻,韦明远开口道:“道长好高的雅兴。”
    道人针锋相对地道:“兄台好艳的缔兴!”
    韦明远见出语不伦不类,微有不悦地道:“因歌恩人,我对道长乃是真心的推崇!”
    道人指着胸前墨髯微笑道:“就景论事,我对兄台亦是实在的批评!”
    韦明远见他不仅词锋尖锐,而且对自己的心事亦仿佛洞烛如照,倒是颇感意外,遂较为和缓地问道:“道长怎知我心中所想何事?”
    道人长笑道:“春日凝神,独对清流,一派神往之状,若非统罗红粉佳人,哪里能引得你这么一位翩翩佳公子如痴如狂。”
    韦明远被他说得脸色一红,勉强地笑道:“道长开玩笑了!
    道人面容一整道:“贫道言出心中,从不开玩笑,我看见台不但是心怀长相思,而且还在寻人。寻得异常迫切!”
    韦明远大惊道:“道长因何得知?”
    道长神秘地道:“贫道善观气色,专解疑难,效验如神,平时酒瘾发作之际,就靠这一套本事,赚得几文杖头沽酒钱!”
    韦明运动容道:“道长可香指示迷律!”
    道人道:“皇帝不差饿兵,黄道不吃饭可以,不喝酒却不行!”
    韦明远道:“道长若能指示一条明路,在下不惜任何重酬!”
    道人含笑问道:“我要你怀中‘拈花五手’,你也舍得?”
    韦明远大惊道:“原来你认识我!”
    道人长笑道:“普天之下,何人不识‘太阳神’韦明远大侠,我不但认识你,更知道你有三多,虽凭耳闻,却属事实!”
    韦明远茫然道:“在下有那三多,乞道长明示!”
    道人莞尔道:“第一是你的宝贝多,‘天香三宝’,你已得其二,更还加上家传‘二相钢环’,‘断金铁剑’……”
    韦明远长叹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这些东西几乎送了我的命。”
    道人不理他的感慨,继续地道:“第二是你的仇人多,天下九大剑派,几乎有大部分都欲得你而甘心,其他还有很多人都……”
    韦明远又叹息着道:“我也是逼上梁山,有许多事实在出之于不得已……”
    道人笑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江湖上仇怨相结,没有一件是故意造成的,这且不论,现在说到第三多!”
    讲到这儿,他先神秘地一笑,才接着道:“是你的艳遇多,阁下所结识的那些女子,不仅个个国色天香,而且都是跺脚四海乱颤的红粉英雄!”
    韦明远红着脸道:“道长取笑了?多情自古空余恨,我负己累人,惹来闹愁千万种。早知如此,不如学道长云游四海,倒也轻松……”
    道人大笑道:“敬谢不敏,我玄门中可不敢收你这位情魔韦明远见他一再取笑,脸上不禁泛出一丝怒意,道人见他快生气了,忙又正容含笑改口道:“韦大侠所寻之人,贫道也许可以略尽绵力,但是韦大侠找到她之后,贫道尚有一事相求!”
    韦明远接口值:“可是要‘拈花玉手’?这样东西虽是我师门遗物,但苦能赠与正人使士,我相信先师在天之灵也不会反对的!”
    道人连连摇手道:“不!不!贫道德薄力浅,怀此异宝,保育引火自焚,前言乃相戏耳,贫道只望大侠能代我除去一个人!”
    韦明远急问道:“谁?”
    道人面现债容道:“‘白鹰’白冲天!此人与大侠亦有切身仇隙,大侠若擒此伦夫,废去他的武功,交贫道发落,贫道感激不尽!
    韦明远未作表示,却先问道:“道长高姓大名?身隶何帮派?”
    道人正式地道:“贫道施林,号‘酒道’,身属‘穷家帮’!”
    韦明远再问道:“昔日闻名江湖之‘酒丐’施楠前辈……”
    施林道:“正是家兄,被白冲天伤于‘幽灵谷’中,兄仇切心,只恨功力不足,不得已乃烦请大侠代为一伸……”
    韦明远沉吟一下道:“可以,现在你告诉我‘五湖龙女’萧循的下落!”
    施林面现惊容道:“萧湄?难道大侠寻访之人,不是令正?”韦明远一心要找萧湄,却想不到无意之中,得到了湘儿的消息,大喜过望,一把拖住施林的衣袖道:“是谁?你说的是谁?”
    施林被他弄得莫名其妙,愕愕地道:“‘云梦医圣’之孙女,吴湘如,她不是你的妻子吗?”
    韦明远惊喜交集,口不择言地道:“是的!是的!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施林喃喃地道:“她既不是大侠心中所欲找之人,那么我们的约定……”
    韦明远急道:“同样有效,快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她……还牙吗?”
    施林见他激动之状,倒不由觉得好笑,遂道:“此事说来话长,……”
    大侠不必心急,令正一切安好,我们站在这儿说话。也不是事,先坐下来再谈吧!”
    说完先在溪边坐下,韦明远听说湘儿无恙,心中也放下了一块石头,遂坐在他的对面,焦灼地等待着。
    施林却好整以暇地端起葫芦灌了一大口酒,慢斯条理地擦擦嘴,伸出舌头喷喷地理了一下才从容地道:“数月前我得到帮中弟子传言,说是姑苏虎丘山上新住了一个单身女子,非常美丽,只是来历不明……”
    韦明远插口道:“该死!该死!”
    施林愕然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韦明远觉察了,歉然地一笑道:“道长请别多心,我是在骂我自己,怎么什么地方都跑遍了,就没有想到上那儿去一趟!”
    施林这才又接着说道:“那女子每天领一个孩子,站在门口,终日向远方盼望着仿佛在企盼一个人似的,贫道闻讯,就去看了一遍。”
    韦明远吃惊道:“孩子!怎么我有了孩子?那孩子多大了?是男是女?”
    施林望了他一眼道:“是个男孩子,大约有四五岁吧!怎么尊夫人有了孩子,韦大侠还不知道,这倒令贫道费解了!”
    韦明远低头想了一下道:“差不多该有这么大,他一定是在我离家后才生下来的,我离开她有五年多了,一直没有见面。”
    施林释然道:“这就是了,贫道来到山上,听见她口中只是喊韦大哥!韦大哥,明远大哥你怎么还不快来呢!……”
    韦明远听了心中极为感动,禁不佳流下泪来!
    施林却不顾一切地道:“贫道并不认识那女子,故以认为她绝不是杜……女侠或萧女侠,量情度理,一定是令正吴湘如了!”
    韦明远道:“是的!只有她一直叫韦大哥,连婚后亦未改口!”
    施林点头道:“令正对大侠用情极深,颇为令人敬佩!”
    韦明远急忙又问道:“她怎么了,你跟她说过话了没有?”
    施林道:“没有,我见她相思极苦,不忍前去打扰,只是吩附帮中弟子好生照顾保护,就离开了!”
    韦明远起立一揖道:“多谢道长相告.在下此刻会心如箭,恨不得一步就到,请恕不能多作奉陪了,相约之事,我一定遵办!”
    施林亦道:“大侠急于与尊夫人会晤,贫道不敢耽误。白冲天现在匿身于四明山中,大侠会见尊夫人后,就请与贫道同往除之,贫道在姑苏城中落脚相候,大侠若见丐帮弟子、随意吩咐一声.贫道立刻前来拜晤!”
    韦明远道:“就是这么说吧,请恕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说完,施了一礼,举步如飞而去!
    韦明远怀着无限的兴奋,昼夜不停地奔驰,终于在六天之后.赶到了姑苏城,匆匆又向虎丘山而去。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这是诗人张继名传遐迩的“枫桥夜泊”绝唱,说尽了将近黎明的姑苏风月人情,流传千古,犹自脍炙人口。
    韦明远起到虎丘山时,正是这时分,寒山寺的钟声在黑夜中响亮清越,一下下仿佛敲在他心上!
    半山有一间孤零零的茅屋,还闪烁忽明忽灭灯火,韦明远有一种直觉,就是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中住他娇小可人而又忠诚的妻子,带他的儿子,彻夜无眠,在等待他的归来!
    越走近屋子,他的心越感到充实而温暖,也更加速了跳动,甚至于没有勇气去推门直入!
    直到窗前,他用舌尖舔破了窗纸,从洞中望进去!是的,一点也不错!
    那儿,手托香腮,凝神对灯的女郎,不正是湘儿吗?
    她长大了,成熟了,丰满了,改变得多了!
    只是她也憔悴了。
    不变的是她的娇稚与海洋般的深情!
    听啊,那叹息,那低语,都是深情的呼唤:“韦大哥,你快回来吧,每天站在门外,我已经不知道数过多少次日落了,要不是为了孩子,我会等你一夜的。”
    “韦大哥,你还没有见过孩子吧,他长得真像你,每天都问我要爸爸,我骗他,也哄我自己……”
    “我说你出远门了,你就会回来的,你怎么还不回来呢!我的眼泪快为你流干了,韦大哥,你快回来吧……”
    “韦大哥,有人说你死了,我不信,像你这样好人是不会死的。我相信有一天,你会突然站在我的面前……”
    韦明远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在窗外呜咽道:“湘儿,我回来了,你的韦大哥回来了!”
    湘儿怀疑地抬起头来,望着纸窗,低低道:“韦大哥。我好象听见你的声音,最近我常常听见你的声音,有时是在梦中,有时是在幻想中,老天爷保佑,但愿这一次是真的,我再也受不起欺骗了,但是……这一次我好象觉得跟以前不同……”
    韦明远忍无可忍,拍碎窗子,飞身而入,一把抱住惊喜激动的湘儿,泪流如雨,继继续续地道:“湘儿,真是我来了,不是梦、也不是幻想……”
    湘儿在他壮健有力的怀抱中,体验到这是真实的事,憔悴的脸上,绽开了如花的笑面,扶着他的脸道:“韦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都想得快疯了,韦大哥,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失去了你,我几乎活不下去了……”
    韦明远吻着她的脸,她的泪,她的头发。
    可是他却无法抑制使自己涌如泉流的眼泪。
    在湘凡如黛的青丝上,他发现了许多丝丝的白发。
    长相思啊摧心肝,摧心肝啊鬓成霜。
    韦明远激动地拥得她更紧,高声叫道:“湘儿!可怜的潮儿,我不再离开你了,我发誓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了,我们生在一块儿。死在一块儿……”
    湘儿伸手捂住他的嘴道:“韦大哥。别说死,我们活到千万年……”
    两人都不说话了,在沉默中,她们体验着不朽的情爱。
    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韦明远轻声道:“湘儿你吃了许多苦吧?”
    湘凡悠悠地道:“我……我还好。只是爷爷死了……”
    韦明远厉声道:“是的。我看到了,爷爷的遗体还是我收拾的。告诉我,是谁杀死了他?我一定,我一定要替他报仇!”
    湘儿还没有开口,里屋起了一阵轻微的响动,湘儿忙道:“你把孩子吵醒了!你还没有见过他吧!来,看看去。”
    说着挣开他的怀抱,拿起烛台,走向内屋。
    韦明远在后面跟着进去,他的心又开始跳动了……
    烛光照着一张纯洁无邪而又使美的小脸。似乎畏惧着光亮的照射,朦胧中伸出小手遮住了眼睛。
    韦明远看孩子,强抑住内心的激动。
    这孩子的脸有一半像他,另一半却不像湘儿。像一个他极为熟悉的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韦明远的手依然拥在湘儿的肩膀上,轻声地道:“湘儿.我不知你有孩子了,你该早告诉我的,我若知道了,我一定不会离开你,那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湘儿忽然不安地扭动一下道:“不!韦大哥,他不是我的孩子,不是我生的,可是他却是你的孩子,你看他的脸多像你。”
    韦明远大惊道:“湘儿!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明白。”
    湘儿平静地道:“他是萧姊姊的孩子!”
    韦明远的背上开始淌下冷汗来了,嘶哑喉咙道:“萧姊姊,是萧循?”
    湘儿道:“是的,孩子是她生的,可是她把他给了我,从孩子刚懂事,她就告诉他,说她不是她的妈妈,后来见了我,她就把孩子给了我,让他叫我妈妈。韦大哥,孩子真是你的吧,他像你极了,我真喜欢他……”
    韦明远突然想到自己与萧湄缠绵的一夜。面对着纯净的湘儿。他的心中有着许许多多的惭愧,歉咎地道:“是的,湘儿,我很对不起你!”
    湘儿却毫无温意地道:“不!没有什么!爷爷曾经跟我说过,我先天不足,不能生孩子,我担心极了,现在就太好了……”
    提起吴止楚,韦明远的心中泛上一阵恨意,大声道:“你在哪儿碰到萧湄的,是她杀死了爷爷?”
    湘儿连忙道:“不,不是萧姊姊,反而是她救我出来的……”
    韦明远吐出一口气,追问道:“那么是谁?是谁杀死了爷爷?”
    湘儿迟疑了片刻,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韦明远着接道:“她从哪儿把你救出来的?”
    这次湘儿回答得很快:“从一个石率中,我在那儿被关了好几年,前几个月才被萧姊姊救了出来,以前我真怕见不着你了……”
    韦明远突然道:“那是水道秘室,是你哥哥的地方。”
    湘儿满脸痛苦:“不!不是!”
    韦明远深沉地道:“湘儿,你不会说谎,你的脸色已经说明一切了。“湘儿痛苦地对韦明远叫道:“爷爷不是哥哥杀的,我敢担保不是他。”
    韦明远道:“这我晓得。杀你爷爷的是文抄侯,他故意乔装成萧湄的样子让你看见,但是你哥哥是在场的……”
    湘儿痛苦地道:“韦大哥,你不会去杀死他吧?”
    韦明远坚决地道:“我要替爷爷报仇。”
    湘儿突然抓紧他的手,流泪恳求道:“不,韦大哥,我求你别那么做!”
    韦明远道:“他杀你爷爷,又把你关起来,你一点都不恨他?”
    湘儿道:“是的,我不恨他。我从来不会恨人,何况我的哥哥韦明远怒声道:“他掳劫你之时,何尝有兄妹之情。”
    湘儿突然跪一下来,抱住他的腿道:“韦大哥,我求你饶了我哥哥吧。他实在是个很可怜的人,我们吴家就剩他一条根了。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韦明远坚决地道:“他已更名任共弃,不再姓吴了。”
    湘儿凄苦地喊道:“不!他是我的哥哥,我总不能眼看着你杀他他们在这儿一阵哭闹,早将床上的孩子吵醒了,见到这种情状,吓得在床上哭了起来。
    湘儿连忙又在地上爬起来,抱着孩子。柔声安慰道:“乖儿,别怕,你看,你爸爸回来了,叫爸爸,叫呀!”
    孩子把脸藏在湘儿的怀中哭叫道:“他不是爸爸,他是坏人。他欺负你……”
    韦明远长叹一声。走到外面坐下,低头垂泪!
    湘儿却没有跟着他出来,依然在床上柔声地哄孩子,她的脸上散着母性的光辉,她的声音中充满厂母爱。
    良久,湘儿牵着孩子的手走出来,孩子怯生生地望着韦明远.湘儿温柔而又鼓励地推了他一下。
    孩子才生涩地喊道:“爸爸!我错了,刚才我不应该骂您。”
    韦明远满是怜借地拉住孩子的手,温和地道:“你没错,爸爸不应该对妈妈很凶。”
    湘儿欢声道:“韦大哥,你答应我了。”
    韦明远勉强地道:“湘儿,当着孩子的面,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湘儿正经地道:“不,我一定要你答应我,否则你就先杀死我……”
    孩子立刻又扑到湘儿的怀中哭喊道:“妈妈,你不能死,你死了,湄儿就没人疼了……”
    望着他们母子哭成一团的样子,韦明远不禁英雄气短,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头,柔声道:“好吧,只要他不再侵犯我,我保证不去伤害他。”
    湘儿满是感激地提起韦明远的手吻着道:“谢谢你,韦大哥。”
    孩子也跟着过来。依假在他们中间。
    韦明远慈祥地扶着孩子的头道:“他叫湄儿。”
    湘几忸怩了一下道:“他叫纪湄,韦纪湄,名字是我取的。韦大哥你说好吗?”
    韦明远想到萧湄,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讪讪地道:“好!这名字很好。湘儿,谢谢你很大量。”
    想了一下又道:“萧湄现在在哪儿?”
    湘儿尚未答话纪湄已抢着道:“萧姑姑就在附近的庙里,她现在法名叫百绝,她不常来,可是每次总给我买许多东西。”
    韦明远惊道:“法名?百绝?庙里?”
    湘儿黯然道:“是的,她已落发为尼了,明天你该去看看她,她实在很可怜,我劝过她多少次,可是她一定要那样做!”
    韦明远百感交集,瞎然无语,良久始道:“她已经更名百绝,可见早已把我绝了,古佛青灯,应该是她最好的归宿,我又何必再去扰她清修呢!”
    湘儿正色道:“不然,百绝情难绝,她虽已落发,可是每次来,都殷殷地问起你,可见对你并未忘情……”
    韦明远痛苦地道:“湘儿!我请你别说了!”
    湘儿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说清楚,她之所以有今日。完全是因为你,我觉得她还年轻,你该去劝劝她,只要她愿意,我不在乎你分一半感情给她。去吧,等天一亮就去,韦大哥,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做事情该负责任!”
    韦明远默然无语。
    纪湄却睁大了眼睛道:“爸爸,妈妈,你们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韦明远苦笑地扶着他的头道:“孩子!有些事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懂!”
    朝阳满山,雀噪不已!
    虽是春天,早开的花朵已开始凋零。
    荒僻的小魔前,一个秃顶的小尼姑正在弯腰扫着地上的落花。她的扫帚根本没有碰地面,却将片片落叶都归聚成一堆,这情景若是让俗人见了,一定又会惊诧不止,可是在韦明远眼中却不值一笑。
    他朝庵门笔直走去!
    小尼望了他一下道:“这是私人家庵,不可以烧香随喜的,山下的虎跑寺,那儿香火很盛,请施主到那里去吧!”
    韦明远笑一下道:“我不是来烧香,我是找人的!”
    小尼道:“施主要找哪一位?”
    韦明远道:“我找萧姑娘,萧湄姑娘!”
    小尼望了他一眼道:“此地是尼庵,怎会有姑娘?施主找错地方了!”
    韦明远这才想起萧湄已然更名,遂道:“我找百绝师太!”
    小尼道:“家师正在早课,有命不得打扰!施主等一会再来!”
    书明远微笑道:“不要紧,令师与我乃是故人,她不会见怪的!”
    说着便推门丽人,小尼在后急叫道:“嗨!你这个人怎么硬闯呢,回头家师怪罪下来,叫谁担待呢,你再不走开,我可要不客气了!”
    韦明远不理他,继续进前,突然身后有急风袭来,回手一拂,觉得那劲道还挺强,不由得愕了一下。
    那小尼似乎想不到韦明远如此高明,望手中被拂断的帚柄,张目瞪口,莫知所以!
    韦明远笑了一下。回头道:“习技最戒轻露,尤其是出家人,更要不得,我需要惩诫你一下,警告你以后不可随便出手伤人。”
    说完轻弹两指,两道黄光应手而出,无声无息,击中小尼的软麻两处穴道,使她动弹不得。
    可是她的神智是清楚的,看见制住自己的,竟是对方拂袖时所带去的两段竹梢,不由得呆住了。
    韦明远一直走进去,看见庵堂上正中放着一张蒲团,萧湄盘腿坐在那儿,对他的进来,视若未睹。
    韦明远不敢打扰,悄悄地坐在旁边,看她。
    她秀丽的脸上,完全失去了戾气,代之以一片祥和,只是满头青丝,已成牛山濯濯,望去特别刺眼。
    一位曾经呢咤风去的水道盟主,想不到竟会成这步田地,韦明远看着,不禁悲从中来!
    就在他抬起袖子拭去泪痕之际,萧调平静的脸上,突地起了一阵颤动,立起身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冤孽!只道心已如止水,孰料波自无形来!”
    韦明远激动地叫道:“湄妹!你……”
    萧湄平静地道:“我叫百绝!”
    韦明远道:“百绝情难绝,循妹,你不要再骗自己了!”
    萧湄叹息了一声道:“也罢!随你怎么叫吧!看来今天的早课是做不成了!”
    韦明远高兴地道:“湄妹!我终于又看见你了……”
    萧湄体验到他声音中的热情,内心一阵激荡,可是她立刻又压抑住了,故意装成冷冷地道:“多承故人远道相访,并谢代为管教小徒!”
    韦明远脸上一红道:“好……你在里面全都听见了,我只是跟她开玩笑。”
    萧湄道:“定能生慧,慧中自有知觉,远在五十步之外,我已经知道你来了,我本不想见你,只是不忍心太辜负你……”
    韦明远急忙道:“不忍就是未绝,既不能绝,何必又叫百绝.自绝而又绝人呢,湄妹,我们今天须要好好谈谈……”
    萧湄道:“等一下,小徒现在还被你制在门口,时间一久。害她成了残废,少不得又多了一个恨你之人!”
    韦明远歉然地道:“对不起,我见了你,心中又忙又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我马上就去将她放开,同时替她活活穴脉!……”
    萧湄笑着道:“不劳大驾,还是我自己来吧,找还有事情差她做呢。”
    说着移步出门去了,望她身披袈裟的臃肿背影,韦明远不觉心中又是一阵难过,盈盈的几将泪下。
    过了很久,萧湄才一人进来,神色非常奇特。
    韦明远问道:“你的徒弟呢,我该对她道歉的!”
    萧湄道:“我叫她有事情去了,你不必对她道歉,只要以后对她好一点,多照顾她一些就好了!”
    韦明远奇怪地道:“湄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湄神奇地笑道:“没什么意思,你是她的师伯,照顾她一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呢?”
    韦明远虽然觉得她的话中别有深意。可是也,兑不上来,只是出神地去体验它,萧循却开口道:“你中是要谈谈吗?现在可以开始了!”
    韦明远这才从出神中惊醒过来,呐呐道:“千言万语。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还是萧湄先开口道:“看到孩子了吧?”
    韦明远伤感地点点头道:“看到了!谢谢你!”
    萧湄轻轻一笑道:“为了什么?为了我替你生个儿子?”
    韦明远摇头道:“不!为了你救了湘儿,也为你把孩子给了她。更为了你因我所受的许多委屈,以及替我所做的许多事!”
    萧湄低声道:“别谢我,在我的立场只有这么做,我本人固属残花败柳,但孩子是清白的,他不能没有父亲,何况……”
    她的声音突然转入一种空虚的凄凉。
    “何况你本来就是他的父亲,这一点你该相信。”
    韦明远痛苦地叫道:“湄妹!我相信你,那天早上我不该那样对待你的,我本身并没有权利对你那佯要求!”
    萧湄凄苦一笑道:“事实上我很感激你那样对我,你对我失望.证明你对我还有爱情,否则你大可以当作一觉扬州青楼梦……”
    韦明远用手掩住脸,哀声道:“湄妹!我求你别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萧湄温柔地走到他身边,拿下他的手,轻轻道:“明远!别太责怪自己了,我也有错,那件事虽令我痛苦终身,可绝没有其他因素,我原该告你的,现在……”
    韦明远立刻即作一个拦阻的手势道:“湄妹!别告诉我了,我不想听,在我心中,你永远是个冰晶玉洁的女孩子,像……我们初识时一样!……”
    萧湄轻唱了一声,半晌才道:“现在不说也好。好不容易久别重逢,我也不愿意谈那些扫兴的话。明远,你还是那样的年轻,你一点都没变!”
    韦明远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道:“湄,你可变得多了。”
    萧湄微抬一下眼皮道:“我老了。”
    韦明远急忙道:“不!你变得温柔了,更像一个女人了!”
    萧湄苦笑道:“那是寂寞的关系,寂寞的岁月磨去我的火性,寂寞使人自卑,我发觉自己的缺点太多,自然就会迁就别人了。”
    韦明远望着她,听她似挽歌般的低语,不禁心如刀割,泪如雨下,紧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湄妹我太对不起你了,请你立即还俗吧!脱掉这身倒霉的衣服,你还年青,我们;王有无穷的岁月……”
    萧湄苦笑轻问道:“是吗!那么湘儿呢?”
    韦明远呆了一下道:“她是纯洁的女孩子,她不会嫉妒的,我们可以一同生活,你可以像姊姊似的照顾她。而且她也需要你。”
    萧湄摇头道:“她简直是个无邪的女神、我怎能忍心去割她爱。”
    韦明远叫道:“这是她的意思,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萧湄的脸上泛起希望的光辉,但立刻就黯淡了下去。
    韦明远的心随着她的脸色而亮,也随着她的脸色而沉!
    隔了许久,萧湄的神情突然一变,仿佛决定一件重要的事。谈淡一笑,以平静的声音道:“这件事等一下再商量吧,我们不要当着佛像谈言这些,那是冒读神明的,到我的内室去慢慢再说吧。”
    说着首先站起身来,向另一个小门进去,韦明远猜不透她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犹疑地跟在后面。
    萧湄的内室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石锡外,仅一床一厨。榻上并无枕衾,她简直就是修的苦行掸!
    韦明远从这张石榻,想到满铺锦绣的画肪,想到那绮丽缠绵的长夜,不禁脸上一红,讪讪地道:“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萧湄点头道:“是的,我在这里度了一个寒冬。”
    韦明远开心地问道:“别说冬天了,春夜也够寒峭的,你不冷口马?”
    萧湄摇头道:“不冷,我虽然享过福,可是我也能吃苦,朔风凛烈,我仍安之若泰,因为我心中有一团火燃烧!”
    韦明远激动地抱住她道:“湄妹,你太苦了!”
    萧湄却冷静地挣开他的怀抱道:“你请在榻上坐一下,山居简陋,无以待客,幸好我还藏有梅花雪酿一缸。聊以充茶,一款佳宾!”
    说着姗姗地走过去,打开厨门,拿出一个白瓷小缸,及两个竹根挖就的杯子,满满的注上两杯。
    递了一杯给韦明远道:“上次相逢,我还能力你烧几样菜。现在只有这个了!”
    韦明远木然地接过,见那酒杯中,色泛微红。浓香扑鼻,即使是不喜饮酒之人,见了也会爱不忍释!
    萧循举杯,神色惨淡地道:“劝看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语音很艰涩,令人鼻酸。
    韦明远奇怪地道:“湄妹!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呢?”
    萧湄苦笑了一下道:“没什么,这不过是我一时的感触,干吧!就算是祝我们再次重逢好了,唉!相思不如不见……”
    韦明远怕引起她更多的伤感,连忙一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钦而尽,还向萧湄照了一下杯子!
    萧湄仍是带那种凄凉的美容,慢慢地喝完了杯中的酒,两个人又开始陷入一种沉默地相对。
    渐渐地,韦明远的内心燃起一种异样的火焰,生理上起了一阵迫切的要求,他只有一种感觉需要发泄。
    萧湄的眼角也荡起春意,配上双颊,艳红如火。
    韦明远突然似猛兽般地扑过去,擒住萧湄!……
    庵外,山风骤起,花又凋落。黄莺在林梢婉转,唱着求偶的恋曲。
    春,浓浓的笼罩虎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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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舍己耘人俱永诀
    韦明远在兴奋中,突然体验到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从荒湄的体内,有一股汹涌的热力,直透过来,灼入如火。
    他正想运动抗拒之际,忽然“精促穴”上一麻,他全身立刻疲软无力,一任那股汹涌的热潮将他神智烧得模糊……
    也不知经过多久,他才清醒过来。
    萧湄已替他把衣服穿着整齐,可是她却异常疲累地躺在一边,脸色焦黄,仿佛久经大病……
    看到她憔悴的神态,韦明远内心深处泛出歉意。
    握住她的纤手,喃喃地道:“湄妹!对不起,我又冒犯你了,我不知怎地竟无法控制自己……媚妹!我伤害你了吧?”
    萧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微弱地道:“不,明远,不能怪你,你知道我给你喝的梅花雪酿中掺入了什么?那是最厉害的春药……”
    韦明远愕然道:“春药……媚妹!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只要你开口,不!只要你略作表示,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萧湄见了韦明远的诚挚表情,黯淡的眼神中泛出光亮。
    “明远,你不觉得我是个淫贱的女人吗?”
    韦明远急忙道:“不!我若生此心,天诛地灭!湄妹,在我眼中,你永远是圣洁的,陪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
    萧湄惨笑道;“谢谢你,明远,有你这句话,我可以瞑目了!”
    韦明远惊道:“瞑目!湄妹!干吗你要这么说呢!”
    萧湄道:“我此刻的生命,已如油尽之灯,再过一会儿,等我把应该说的话,都说完之后,大概也差不多了……”
    韦明远大惊,一把抓住她,急问道:“什么!湄妹!你吃了什么东西?”
    萧湄皱眉头,无限痛苦地道:“明远!你轻一点,我现在一点气力都没有……”
    韦明远歉然地减弱手上的力量,仍是急急地问道:“湄妹!快告诉我!你吃了什么东西?”
    萧湄轻轻地道:“我什么都没有吃……”
    韦明远心中这才一宽,可是萧湄又继续地道:“不过我确知我的生命,不会再超过一个时辰!”
    韦明远又急了,萧湄软弱地摆摆手,拦住她道:“明远!你别打扰,趁我还没有死之前,我还有许多话说,这些话很重要。你必须每一个字都听清楚!”
    韦明远见她说话很庄重,果然不敢再出声。
    萧湄思索了一下,才轻轻地道:“五年前,你就问我,那个首先得到我的男人是谁!那时我没有告诉你,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事不易使人相信。”
    韦明远痛苦地道:“湄妹,我相信的你每一句话,你不用告诉我,我相信你并不爱他,让我们都忘记他,不要再提了!”
    萧湄不理他,继续自己的话头道:“所以我只等着,等我们再见面时,我用事实来告诉你,我不求世人谅解.但我一定要你明白!”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那个该死的混蛋,他也用春药对付你萧循苦笑一下道:“你越缠越错,我当时知觉已失,根本围不到什么药!”
    韦明远怒叫道:“那他更该死!他是淮?”
    萧湄浅浅一笑道:“你还是想知道的!”
    韦明远讪讪地道:“我只是要杀掉他,因为他曾那样对待过你!”
    萧湄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叫‘无名老人’,不过他已经死了。是我杀死的,现在我想起来倒觉有些不该,他于我究竟还有受技之德……”
    韦明远厉声道:“授技之德?那他还是你的师父呢,如何能做出这种寡廉鲜耻之事,简直死有余辜,还有什么不该?”
    萧湄望他笑道:“人家都说你侠义心胸,很了不起,原来也很狭窄,人都死了,你还在吃他的醋,不是太稚气了吗?”
    韦明远被她说得脸上一红,良久始道:“湄妹,不是我心胸狭窄,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我也一样地愤慨的,不过在你身上,使我觉得更气愤罢了!”
    萧湄摇着头道:“你不会明白的!他那样做,起为了成全我!不然的话,我哪来这一身超凡的功力与惊世的武技……”
    韦明远为她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不解地道:“你说明白一点吧。我被你弄糊涂了!”
    萧湄凄然道:“他学的不是正宗,因此在为我疗伤之际,真阳鼓动欲泄,练武的人。岂有不珍惜功力的,因此地只有利用这方法将功力移注给我,否则在短短的时日中,我怎会有这么大的进境!”
    韦明远听了,愕然片刻,正欲开口说话。
    萧湄突然阻止他道:“你必是尚未全信。现在,你以一半的功力,对这石榻拍一掌看看,记住,只要一半的力量就行了!”
    韦明远悬疑地道:“湄妹,这是做什么?”
    萧湄催促道:“别问为什么,你只要照做就是!”
    韦明远无法拂逆她迫促的要求,随意在石榻上拍了一下,这一下他并未精确地估计,大约用力总在四成左右。
    可是这一掌后果却令他张大了嘴,几乎合不拢来。
    那么厚的青石板上,印进半尺深的一只掌印,轮角分明,余石都被压成碎粉,满室飞扬!
    萧湄欣然笑道:“明远,意外吧?你现在是天下第一人了.以你现在之功力,发出‘太阳神抓’,将无一个人能接得住!”
    韦明远在惊愕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伸手扳萧湄的双肩道:“湄妹!你刚才也将你的功力转注给我了?”
    萧湄平静地道:“是的!我自礼佛后,对男女之事,己觉淡薄异常,所以不得不借助于春物,现在你一切都明白了!”
    韦明远泪流如注,哭叫道:“湄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已为我付出太多,我怎能再接受你的情意呢!”
    萧湄的精神愈来愈颓弱,低声道:“明远!别打扰我,我一心只想报答你,报答你对我所支付的爱情,所以在移功之际,我未保留,我连生命力都一起输导给你了,这样很好,我活着本来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孩子有湘儿抚养,我很放心……”
    她的声音愈来愈微弱,低细到韦明远必须贴近她的嘴才能听得见,萧湄低细的声调仍在说着:“在厨中有一本绢册,那是我一生的武技,你拿去练熟之后,再传给孩子及小环,小环就是我的那个徒弟!”
    “你必须快些到黄山始信峰下的寒潭之中,以‘拈花五手’避水之功下去,取得‘水精壁’,否则你的功夫仍是无法完成!……”她顿了一顿,继道:“我哥哥死于白冲天之手,你要替我除去他……”
    韦明远心如刀割,凄苦地道:“湄妹,这些事我一定会办到的,只是你干吗要那么决绝呢?我们可以在一起生活的,刚才不是说好吗!”
    萧湄突然振奋起来了,朗声道:“怀念比爱情容易,你爱的人太多,爱你的人也太多,与其跟别人去分享你的爱,不如自己独占你的怀念!”
    韦明远凄然无语,内心充满歉咎。
    萧湄黯然地道:“我还是无法独占你的怀念,你的怀念还有一半是留给你的师妹的,不过我总算是得到过你了……”
    她的手仍是握在韦明远的掌中,渐渐地失去了温热!
    很久很久之后。
    韦明远听见背后有人黯然地道:“韦师伯,师父已经去了!”
    韦明远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小尼妨小环,不知她在何时,已然来至屋中,旁边还放着一口大缸。
    韦明远凄苦地道:“是的!我知道!我要多陪她一会儿!”
    他的眼泪已经不流了,可是脸上却流露比哭泣更深刻的哀痛,他的声音冷静而麻木,充满了空虚与凄凉!
    小环轻轻地道;“韦师伯!师父的真元已竭,留得愈久,她也衰败得愈快,你看这一会儿功夫,她已老得多了……”
    韦明远拾眼望去,果然萧湄的如花容颜上,已起了皱纹,丰润的皮肤上也失去了光泽,在逐渐干缩!
    心中对她所习怪异功夫,深感惊奇,口中仍道:“没有关系,即使她成了一堆枯骨,我对她的情意也不会稍减,我要多陪陪她,生前我们相处的时间太短促了!”
    小环轻轻地道:“妇人以色事人,色衰而爱绝,师父为保留您对她的怀念,吩咐我她一断气,立刻就加以火化……”
    韦明远惊道:“什么!你师父早就准备一死了?”
    小环静静地道:“是的!她方才就是叫我去准备一切后事的。您看,我连缸都带来了,我们还是别拂逆她的心意,快点收殓吧!”
    韦明远仍未放开萧湄的手,激动地低声道:“湄妹!湄妹!今生你待我之情,我是无法报答了,不过我将终身佩带你的骨殖,直到永恒……”
    小环道:“师父早想到了,她吩咐我说,火化之后,她把头盖骨留给您做纪念,因为在她的脑中,始终只有您一个人的影子,其余的骨灰,她要追洒在洞庭湖中,她从那儿来,还该回到那儿去!”
    韦明远听她说话的声音,平淡而空虚,中间竟无一丝感情的存在,不由大感惊异,忍不住问道:“小环,师父是否对你很严厉?”
    小环道:“师父对我是很严厉,可是她爱我如同己出,爱之深则期之切,与其说师父对我严,不如说她爱我深!”
    韦明远道:“这么说来,师父对你极好,怎么她死了,连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
    小环平静地道:“悲伤那是需要表情的!浅水低吟而深水哑然,只有肤浅的人才将悲哀放在脸上,哭在嘴里!”
    韦明远突然道:“小环!你几岁了?”
    小环道:“十二岁!”
    韦明远呆了半晌才道:“我岂仅不了解女人,连你这么个女孩我也不懂!”
    小环道:“我以后都会跟着师伯,您有很多的时间来懂得我!”
    韦明远再无话可说,默然片刻道:“我们把她入殓了吧!”
    小环点头道:“您把她抱进缸里吧,我到外面架柴去,您别替师父难过,她已死得其时,还有所爱的人送葬,将来若是您百年之后,怕还不见得有这份福气呢!”
    韦明远低身托起萧湄的身体,已经有些僵硬了,略微替她整理一下衣襟,默然地放进大缸之中。
    眷恋地看了一眼,然后抱起大缸,向院中走去。
    以他现在的功力,力举干钩亦非难事,可是这一口缸,对他丽言,却是异常地沉重,这沉重是发自内心的!
    小环已将柴薪堆成一个小丘,韦明远将缸放在丘顶上,徐徐的在小环手巾接过火把,点上了火!
    在熊熊的烈焰中,他仿佛看见萧湄含笑情影,随着缕缕青烟,袅袅地上升,升向无穷的碧空。
    热流激起旋风,有人说这是鬼魂的来临,韦明远不相信这些的,可是他极愿这是萧湄的劳魂出现……
    “湄妹!你安息吧!你的头骨将永伴在我身畔,你的爱情,将永留在我的心上,天长地久……”
    在他喃喃祷语中,火越烧越小了……
    带着小环,韦明远又回到那所茅舍。
    夕阳衔远山,这时湘儿应该在门口等他的!
    可是没有,茅舍前静悄悄的。
    韦明远忽然有一种预感,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感觉在她上一次回到长江畔的小渔村时.曾经出现过。观在,又再次降临到他身上来了!
    湘儿别是又出事了!
    他在心中默付,匆忙地推门而入,湘儿不在外屋!
    立刻又冲向内屋,他才放下心来!
    湘儿带着孩子,并排地睡熟在床上,脸上俱浮着淡淡的笑意.幸福而又满足,看起来美极了!
    “可怜的湘儿!你大概有很久没有好好地睡一下了吧!”
    韦明远充满温情地俯身,先吻一下孩子!然后把嘴唇移向湘凡微现得憔悴苍白的双颊!
    突然!他的血管凝住了,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湘儿的双颊给他一种冰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陌生,不久之前,他在萧湄的手上感觉过!
    那是一种死亡的感觉!
    “湘儿!”
    韦明远一声暴喊,声似中箭的哀狼。
    随着他只看见眼前金星乱舞,立刻就什么都迷糊了!
    当韦明远醒来的时候,额上依然有冰冷的感觉,不过这次的感觉略有不同,那是小环酒来的冷水!
    小环神色平静地递过一封厚信道:“韦师伯,这是我在桌上找到的,您若是不舒服,最好等一下再看,否则我怕您会受不了的!”
    韦明远一把抢过信来道:“你看过了?”
    小环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我猜得到!她把您让给我师父了,忍让是一种美德,只可借她们没有事前商量一下,苦了您了!”
    韦明远慢慢地拆开信封,没有回答她的话,心中虽在惊异于她的智慧,然而他迫切地需要看这封信。
    湘儿的信中,娓娓地诉说她深浓的情意,也显露出她天真而又成熟的思想,以及她伟大的决定!
    “韦大哥:
    这么叫你惯了,我甚至已忘记你是我的丈夫,忘记我已是你的妻子,在我心中,你永远是韦大哥!
    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世界是还有许多事待你去做,而你,也不可能一辈子老守在我身边!
    可是!我却需要你,我一天也无法离开你,因此我只好这么做,惟其如此,我才不会妨害你的壮志豪情!
    多谢爷爷!他老人家广博的医药知识,使我知道如何毫无痛苦地离开你,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我给孩子眼下的是安宁散,他只有二十四个时辰的甜睡,体已回来了,而他,亦不知我已安静离去!
    萧姊姊是个好人,她爱你极深,虽不会比我更深却可与我一样地深,而且!她比我更懂得该如何爱你!
    孩子是她亲生的,由她抚养,也比我更妥当,我!只是你的累赘,因此我是应该早些离去的。
    你也许会为我伤心,可是萧姊姊会安慰你,为你弥补心灵上的创伤,她会代替我的地位,做你温柔的妻子!
    我知道她的个性极强,所以我希望我的死能感动她,使她脱下袈裟,重新投到你的怀抱!我死时毫无痛苦,心中充满喜悦,因为我将看到你幸福的生活,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喜悦!
    我安心地去了,留在人间的,是我对你不灭的爱意,爷爷在泉下太寂寞了,我该去陪伴他老人家的。
    我在泉下不会寂寞,你和萧姊姊在世上不会寂寞,大家都有归宿,这该是件多么美满的事!美满的代价并不高,仅是我的一条生命!
    我的生命因你的来临而充实,因我们的重逢更加充实,我以充实的生命而赴死,也是件最幸福的事!
    萧姊姊的武功可以辅助你创下无比的伟业,而我在泉下,也可以分享你们的成功。
    我还是爱孩子的!家祭时勿志奠我杯酒,也别忘了要他叫我一声妈妈,我自己不能生育,可是我喜欢这个称呼。
    我一向不太懂事,终于,我为自己能做件懂事的事而感到骄傲,我虽看不到爷爷,我却能看到他在九泉下赞许!
    别矣,韦大哥!别矣,萧姊姊!别了,孩子……
    最后,我仍有一个最卑微的希望,希望你饶恕我的哥哥,不管他做了什么,你都要原谅他,除非他要杀死你!两个人中,要我取舍孰死孰生,我一定毫无考虑地选取你,因为!我爱你!
    一斗一勺地量取海水,一粒一颗地数星星,纵然是量完了,数清了,依然抵不上我对你的爱!
    愿你与萧姊姊幸福,假若我在地下有知,我曾做你们的守并神,从黑暗到天明,保护着你们不受伤害。
    湘儿绝笔。
    韦明远念着!念着,止不住泪水像雨般地流!
    “湘儿,湘凡!痴丫头,傻孩子,你就这么撇下我去了,你不知你做了件多么傻的事!
    你永远是个孩子,你从未长大过!
    “湘凡!湄妹!你们都做了最伟大的事,可是你们把我让给了谁呢!我该属于谁的呢!
    “你们都干干净净,毫无挂碍地去了,却留下我来承受这世间无比的痛苦与罪孽,你们到底是爱我还是害我……”
    看着韦明远睑上的表情,小环突然感到了恐俱!
    “韦师伯!您可千万不能再做傻事了,师弟年纪还小,他还需要照顾,我……我照顾不了他……”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惶急,把韦明远从出神中惊醒。
    韦明远望着小环的脸,深沉地叹息一声,道:“傻孩子!你别怕,我不会死的,我还有许多的事要做呢!不过!我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你跟纪湄!……”
    静静的梵净山。
    杜念远在山道口教赵大念诗。
    这是夏天,炎阳高照,白鹦鹉小玉躲在树荫中打盹!
    杜念远稚嫩的喉咙在吟:
    “绿岂新酵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这是自居易的问刘十九,白乐天擅于长歌,可是他短诗一样地令人叫绝,这一首五绝的意境多高……”
    赵大闭着眼有一句没一句地眼着她乱哼,忽然睁开眼道:“不好!这一首最差劲。”
    杜念远小眼一瞪道:“赵大,你又胡说了,自居易诗中之神.他的诗连缝衣的老太婆,都会掉眼泪,怎么会不好?”
    赵大卷着舌头道:“我不是完全说他不好,只要改一个字就好了!”
    杜念远笑着道:“贾岛因为‘僧推月下门’一句诗,由推敲二字,捉摸良久,形成文坛佳话,你却要替自居易改诗,也成了了不起的大事了,你且说说看,说不定蠢牛一哞,竟成天籁,白乐天在泉下,也会叹知己于千古!”
    赵大得意地道:“那能饮一杯无的‘杯’字,该改为‘缸’字,能饮一缸无,多好,新酒要喝一缸才知味,才过瘾!”
    杜念远笑得打跌道:“赵大,你是个酒鬼,这番话要是让李太白听见了,一定拍案叫绝,只可惜自居易不是个酒友!”
    赵大沮丧地道:“所以了,诗人会喝酒的,只有李太白,俺赵大爱喝酒,可是不会做诗,不然俺一定不比李太白差!”
    杜念远忍住笑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你读了那么多的诗,总也该能呼几句,你练习过做诗没有?”
    赵大钮倔地道:“俺想整天光是背别人的也授意思,昨天胡诌了几句,只是念出来,怕你笑我,所以没有敢告诉你!”
    社念远大感兴趣道:“我一定不笑,你念出来看看!”
    赵大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念道:
    “天上明月亮如盘,
    烧鸡烤鸭载港船。
    大醉跌将水里去,
    喂了王八心也甘……”
    他摇头摆脑地刚念完,杜念远已笑得前俯唇仰!
    赵大噘着嘴生气道:“俺知道不好,你一定要俺念,念了体又笑杜念远咬住舌头,忍笑道:“不笑!不笑!你做得很好,浑朴自然,别有意境,不失本色,你不是没有外号吗?以后就叫‘诗金刚’赵太好了。”
    赵大受了夸奖,很是高兴地道:“‘诗金刚’,听起来怪顺耳的,这……外号有什么意思?”
    杜念远道:“诗表示你文雅,金刚表示你勇猛,又文雅又勇猛。这个外号多好,而且完全适合你,一会儿我告诉大家,要公开庆贺,替你上号。”
    赵大嘻笑道:“公开庆贺!有没有酒喝?”
    杜念远道:“当然有了!而且你是主客,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赵大兴奋地道:“醉了也没有关系?山主不会罚我?”
    杜念远笑着道:“不会!醉了,我们就把你扔下河里喂王八,这是你自己说的,你这首诗该列入千家诗,传诵千古……”
    赵大却发愁地道:“不行,俺说是说,可不能真的干,你不是说诗不禁夸张吗?白发三千丈,头发哪有三千丈长的?”
    他还在找理强辩,仗念远却笑得直抚肚子。
    小玉在树上一翅飞起,笑着叫道:“赵大,她在冤你呢,什么‘诗金刚’,分明是‘屎金刚’,你的好诗大作,比屎还要臭,亏你还得意呢!”
    赵大看见杜念远的样子,恍然大悟,气道:“小妖怪,原来你在作弄我,瞧我不刹你的皮才怪!”
    说着又开大手,要去捉杜念远,杜念远一扭头,像一溜青烟似地从他掌下脱去,躲在老远叫道:“赵大,你有本事捉到我,我就对你磕三个响头!”
    赵大气吼吼地追过去,社念远娇笑着逃避。
    一大一上,两个人就绕着大树追逐起来!
    追了半天,赵大累得满头大汗,倚在树上喘息道;“不追了,算我怕你,小鬼头,你这么刁钻,将来一定不会长……不,宝宝。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这粗人虽在气愤之际,语词中仍是流露出深厚的情义!
    社念远颇为感动地靠近他,小手抚他粗壮的胳臂道:“赵大!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开玩笑的!”
    赵大的嗓子中居然夹着哽咽道:“不!宝宝,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说都行!”
    杜念远默然无语,小手仍在他膀子上抚触。
    赵大喘着气,可是目光显着无比的温柔。
    轻轻地挪开身子,不好意思地笑道:“宝宝!俺一身臭汗,别熏坏了你……”
    炎阳下,天仍是那样地闷热,蝉在枝梢高鸣。
    突然,远远的出现了人影。小玉最先发觉,翘起翅子道:“有人来了,我先看看去。”
    不久,它又飞回来了,叫道:“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尼姑跟一个男孩子!”
    赵大想起上次杜念远被人抢去之事,微有余悸。
    关切地道:“宝宝,你先回去,俺来看看他是什么来路!”
    杜念远却因为听说来人中也有个孩子,颇感兴趣道:“不!我要留在这儿,小玉,那个人是谁?”
    小玉道:“我不知道!他长得很英俊!”
    杜念远心中一动!抢先跑到高处远眺,等她看清楚了,立刻又跑下来,附在赵大的耳根道:“赵大!这人恐怕不是什么好人,等一下他若是来了!你最好打他一顿,不过你注意。
    千万不能将他打伤!”
    赵大傻令今地点点头,果然攘臂等待。
    小玉却别有深意地嘿嘿干笑一声。
    不一会儿,那一大两小三个人已来至跟前。
    赵大凶神似的大吼道:“吠!你这汉子,乱闯到此地想干什么?”
    那青年男子神态从容地道:“在下韦明远,与贵山主乃是旧交,特来造诣,有烦尊驾前去通报一声说我有事要求见!”
    听说他就是韦明远,赵大不禁气馁了一下。
    杜念运连忙又在他耳畔低声道:“他胡说,你别管,先打他一下!”
    赵大闻言,果然迎面劈出一拳。
    韦明远没有想到赵大会如此鲁莽,好在他功力高深,迎住他的拳势,轻轻一掌封回来!
    赵大神勇盖世,不过因为他事先得到关照,不许伤人,所以他这一拳,并未使上全力!
    幸而这样,他吃亏也不大,因为他的拳头,刚一触上韦明远的掌,立刻被一股强力弹回,振得手臂主痛。
    韦明远晒然一笑道:“你怎么那样不讲理,我依礼前来拜访,你却不声不响地出手偷袭,所幸我尚会武功,否则岂非要受重伤!”
    赵大吃了哑巴亏,倒不禁恼羞成怒,返身取得斧头,对准韦明远的肩上,就是一斧砍下去!
    杜念远见状,急呼一声:“赵大!使不得!”
    她仍是喊慢了,赵大的斧锋,已经擦上韦明远的衣衫。
    韦明远肩膀微晃,躲开他的一击,然后伸出两个指头,点着斧面,朝外一荡,口中喝道:“混帐!你怎可如此可恶!看在你们山主面上,我不杀你,不过却应该让你受些薄惩!
    以敬无礼!”
    赵大立感掌心发热,斧柄握不注,脱手飞去!
    杜念远却跳着拍手道:“好!真好!你真不错!”
    韦明远这才注意到她,由她的模样,使他大感惊奇!凝神注视半天,忍不住脱口问道: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杜山主是你什么人?
    杜念远眨着亮星似的眼睛道:“我叫社念远!山主是我母亲!”
    韦明远将“杜念远”三个字连念了好几遍,才叹息着道:“不错!是你。你知道当你降生之际,还是我接生的呢!一晃就是八年了,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杜念远的睑红了一下道:“你是韦明远吧!不!我该叫你韦伯伯,我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你而取的,韦伯伯!你跟我想象中一佯的年青!”
    这时赵大已气呼呼地去拾起斧头,杜念远立刻叫道:“赵大!别再胡闹了,方才我是故意叫你试一试韦伯伯的!”
    韦明远奇道:“你干吗要试我一下呢?”
    杜念远羞笑了一笑道:“每个人都说你很了不起!我很想知道一下你有多厉害!”
    韦明远摇头道:“顽皮!顽皮!怎么可以这佯试呢?”
    杜念远却神色飞舞地道:“韦伯伯,你真行,赵大的斧头可以说是天下无敌的了,却抵不上你的两个指头.韦伯伯,我感到很骄傲!”
    韦明远笑着问道:“你骄傲什么?”
    杜念远庄重地道:“我为我的名字跟你有关而骄傲!韦伯伯,你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我的父亲比你差的多了!”
    提起任共弃,韦明远不禁长叹一声,默默无语。
    良久,他招手把纪湄跟小环叫过来道:“这是我徒弟小环,这是我的儿子,他叫纪湄,湄儿!叫姊姊!小环你叫她一声妹妹吧!”
    纪湄很高兴地叫了一声,小环却冷冷地点了个头!
    仗念远着望小环:“环姊姊,你好象不太喜欢我!”
    小环冷冷道:“是的!你聪明太露,一眼就可以把别人看穿了跟你在一起,我很难藏得住自己!因此我不希望接近你!”
    杜念远奇怪地道:“我心中并无害人之意,即使是把别人看得透彻一点,也没有什么害处呀!你为件么要躲避我呢。”
    小环道:“你禀受了母亲的温柔美丽与仁慈。但你也禀受了父亲的恶毒。在良善的环境巾,你会成圣女,到了罪恶的环境中,你会变成毒龙!”
    韦明远轻轻地叮责道;“小环!别胡;兑,她还是个小孩子!”
    小环冷静地道:“我看人从不会看错!”
    韦明远尚未开口,杜念远却廖敬异常地道:“环姊姊!所有的人中,你比我母亲知我还深,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却尊敬你,我愿意一辈子听你的话!”
    小环平淡地道:“那是你的问题了,只怕我的话有时很不中听!”
    社念远坚决地道:“终我此主!我以良师益友视你!”
    听了这两个孩子奇待的谈话,韦明远反而感到愕然了!这两个孩子话中所透露的智慧有些话使成年人都不易了解!
    杖念远却似与小环的事已告一段落。亲热地拉住纪湄的手,转头向着书明远,好奇地问道:“他叫纪湄。莫作也是纪念一个人?”
    韦明远黯然地道:“是的,他的名字纪念一个伟大的女人。”
    杜念远轻轻地一笑道:“韦伯伯!我听说关于你的许多事,都关连着女人!”
    韦明远睑上飞红。呐呐不知所答!
    小环轻哼一声道:“可爱的人!有时会说出最不可爱的话!”
    杜念远憬然而悟,立刻道:“韦伯伯!我说错了!你的事都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韦明远苦笑着摇头道:“孩子话!孩子话!”
    小环又冷冷地道:“不得体的赞颂,比最尖刻的谩骂更能伤人!”
    杜念远惶惑地道:“我怎么动辄得咎呢?我该说什么好?”
    杜念远沉思片刻,立即动容地感激道:“谢谢你!小环姊!大智若愚,大勇若怯,我一向认为我聪明,跟你一比,那就差多了。”
    韦明远大是诧异地望着小环,忽然间他觉得她不是个孩子,也不是他认识的在庵前扫地的小尼姑了!
    她好象一个神,一个高站在云端的神。
    高不可及,深不可测!尤其是在她眼中所流露的智慧的光芒.仿佛永无穷尽,耐人探讨!
    在他的出神中,一声清亮的招呼将他惊醒。
    “韦……大侠,别来无恙!”
    韦明远抬头一望,面前站着明眸皓龊的朱兰!
    她还是穿红衣,脸上掩不住因他前来的喜悦。
    想到旅邸中为他疗伤的情形,韦明远感到脸上一阵温热,一种异样而已复杂的情愫,油然而生,微笑地招呼道:“朱姑娘!你好!一别匆遽,现在已有七八年了!”
    朱兰忆起往事,睑上一阵飞红,悠悠道:“是的!七年零三个月了!”
    韦明远微笑着道:“姑娘记得真清楚!”
    朱兰轻轻地叹一口气道:“怎么会不清楚呢!山居无事,我一面数日子,一面打发日子,幸亏有那些记忆,才使我支持下去……”
    韦明远歉然地望着她,感到很难说什么!
    朱兰却幽幽地一笑道:“小玉已把你们来临的消息传进去了,山主特别派我出来迎接你,她此刻正在‘蕊珠宫’恭候大驾呢!”
    韦明远轻叹了一声道:“谢谢姑娘,有劳你了!”
    朱兰伸手牵杜念远与纪湄,领先走去,韦明远带着小环,默然在后面跟着,渐渐的就可以看到“蕊珠宫”了。
    杜素琼风华绝代地站在宫门,美丽的睑上浮着浅笑:“师兄!对不起!我由于衣衫不整,没有亲自去迎接你!”
    韦明远望她盛装宫的雍容之状,打内心涌起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回顾自己的狼狈相,不禁赧然道:“不敢当!师妹!你太客气了!”
    杜素琼抬头看见朱兰手中的纪湄,脸色微微一动道:“师兄!几年不见!你也有孩子了,他母亲还好?”
    韦明远一阵伤心,咽哽地道:“他们都死了!我是来托孤的!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只好暂时托你容教一下,我……我很少有别的朋友!”
    杜素琼微感诧异地道:“托孤……”
    韦明远痛苦地对朱兰道:“姑娘!麻烦你把孩子带去洗个澡……”
    朱兰知道他有许多话不便当着孩子说,答应着去了。
    当朱兰将纪湄及小环一切安顿好,已是很久之后了。
    她再次回到“蕊珠宫”,只见杜素琼一个人呆坐在那儿!
    朱兰奇怪地道:“韦……韦大侠呢?”
    杜素琼抬眼微叹道:“走了!他是个命中注定无法安静的人……”
    朱兰微感失望地道:“他……你们是很久没见面了,要忙也不在这一刻呀!”
    杜素琼轻轻地道:“以我们的感情.言语已是多余的了,即使永远不见面,我们也会互相知道对方的一切,知道大家想说的话……
    忽然她见到朱兰脸上惟然若失的情欲,微微一笑道:“他还会来的,等该办的事办完了,他就会来了,那时他可以多作盘桓,你也可以好好的招待他一番!”
    朱兰的颊上,印上了如火的红晕!
    江湖上风平浪静的过了一年。在浙江的四明山中,有两个人对坐奔棋!
    一个是相貌阴沉的长睑老人,一个是衣衫褴褛的道士:
    老人信手拈起一颗白子。随便地一放笑道:“你辛辛苦苦筑起一条长龙,我只要在心窝上一刀便切断了,打蛇耍打在七寸上,哈哈!这就是七寸。”
    道人从容地捧起旁边葫芦,满饮了一大口酒道:“百足之虫,死而不遥,我的长龙虽断,可是这两段残龙却构成你的心腹之患,使你腹背受敌!”
    说着放下葫芦,补上了一颗子。
    老人望了棋枰一眼道:“腹背受敌,我倒该小心点!”
    又等了一下、他再填上一子笑道:“我把后面的缺洞补上、现在安心地对付作前面的了,这下子你生存的机会不多。认输了吧!”
    道人抬眼朝老人背后望了一下,脸色微交道:“不至于,不到全军皆没,我绝不竖白旗!而且国手能生劫后棋,你只要一疏忽.我就可以异军突出!”
    老者大笑道:“好一个国手能生劫后棋,可是你别忘了神医难救必死病,世事如着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道人没有答话,仍是沉静地喝酒,布于!
    又下了几子,老者突然道:“你再无生望了!”
    道人猛喝了一大口酒道:“是的,目前是你略占上风,可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若孤注一掷,舍命一搏,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又陆续地下了数子。
    老人神秘地一笑道:“我给你留最后的一步余地,现在你回手自保,输得还不算惨,若是再要坚持下去,恐怕要弄个一败涂地!”
    道人布下一子杀着道:“不!我要拼到底,虽然机会不多,我绝不放弃。”
    老人跟着挡上一子,闭上双目道:“随你吧!不过你要拼,现在是时候了!”
    道人微微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人睁眼笑道:“就棋论棋,我故意在棋中留着一步漏洞,你要拼命,就该趁早,否则我把漏洞一补,你就完全没有指望了!”
    说完闭上眼睛,状似十分悠闲。
    道人低头视抨,沉思良久,然后举起葫芦,将其中残酒,一口饮尽,抛下葫芦,突然骄指如风,点向老人胸前乳下玉泉穴,而且就在他掷下葫芦的同时,老人的背后,发来一蓬暗器,无声无息,整个的打在他背上。
    老人前后受敌,恍若末觉,相反的是道人的手指点实,反感一征,抽身退出半丈开外,呆望着老人。
    老者睁目大笑道:“施林!你以为老夫息影深山,便不知江湖的事吗?你的长相,你的德性,跟‘酒丐’施楠是一个样子,只是……”
    说到这儿,见道人略有惊意,更为得意了。
    “只是你的功夫,似乎还不如他!你装做不认识我,跑来缀我搭讪下棋,趁我不注意之际,你的同伴又悄悄地埋伏在我身后,然后再利用我疏神之时,稗然同时下手,方法虽好,可惜你们没有认清我白冲天可是那种傻瓜!”
    说着脱去长衫,露出里面的铁青色软甲,又长笑道:“我自知仇敌太多,他们尽早要找来的,所以除了苦练功夫外,又千方百计,觅到这一件‘青螭甲’,不但抗水进火,还可以承当任何利器,所以我安心地等待你的偷袭。施林!这下你明白了吗?可以叫你的同伴出来了!”
    话语方毕,石后树洞中果然走出一个壮汉,身负双钩,手中还扣着一把暗器,厉声叫道:“白冲天!狗匹夫,纵然你防护再密,今天我也要杀你才甘心,袭二哥的灭门血仇,刺激得我寝食难安……”
    白冲天回头一看,略感意外,随即晒笑道:“是你啊,几度掌下游魂,你的命还真长,一生一死,乃见交情,‘飞鹰’裘逸那背信小人,真不该有你这个朋友。”
    原来此人正是“神钩铁掌”许狂夫!
    他与胡子玉分手后,浪迹天涯,一面在找韦明远的踪迹、二面也在寻白冲天报仇,终于会见了“酒道”施林……
    当下许狂夫见白冲天出口辱及裘逸,怒声喝止道:“住嘴,你满手血腥,哪里懂得道义交情!”
    白冲天一笑道:“裘逸跟我也算是朋友,可是他欺骗我!”
    许狂夫大叫道:“他自己也受到公冶拙之骗,哪里是存心骗你!”
    白冲天冷然道:“他处事不明,耽误了我的事,就有取死之道。”
    许狂夫用力地道:“因此你也必须为他偿命!”
    白冲天大笑道;“我杀人无算,若是每一个人都要尝命的话,我这一条蚁命,究竟是该偿还给哪一个才算恰当!”
    许狂夫咬牙道:“天下之人,俱欲得你而甘心,你真该碎尸万段,才泄得那些死在你手中的于百人之愤!”
    白冲天露齿一笑道:“许老六,咱们虽无生死交情,可是也有数面之缘,何必一见面就要拼命呢?我问你,这几年你功力长进多少?”
    许狂夫道:“我纵是一无长进,今日也誓必杀你!”
    白冲天摇头道:“可惜!可惜!今日江湖,尔虞我诈,似体这等忠义之人,还真不多见,我倒不太愿意杀死你!”
    许狂夫怒吼道:“白冲天!你少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废话少说,施道长,咱们上!”
    施林点了一下头,振臂作势。
    白冲天鄙夷地一笑道:“你们是两个人一起上?”
    许狂夫道:“对你这等凶残之人,不算以多凌寡!”
    白冲天大笑道:“我哪是怕你们人多,我是因为五六年没有杀人了,手痒得紧,难得今天你们自己找上来,大可以过过瘾,我是伯一时收拾不及,对你们二人都打死了,岂非没得玩了,太已遗憾!”
    许狂夫与施林都被他激怒,双双出手,猛攻一掌!
    白冲天伸出左右手,各自接住他们的掌劲,神态从容,毫无吃力之状,反而将二人震了回去!
    白冲天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这点本事,居然敢大言不惭地来要我的命,真是老寿垦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许林二人,脸上虽现惊容,但依然作势欲攻。
    白冲天突然大喝一声道:“且慢!”
    他的声音中仿佛具有无限权威,使得许施二人的脚步自然一停,互相对望着,迟疑地未能出手!
    白冲天手捋长须得意地道:“试过你们刚才这一掌的功夫,我觉得实在没有意思,现在我练一趟功夫,也让你们瞧瞧我这六年来的进境如何!”
    许狂夫大声道:“我们是找你拼命来的,哪有闲情看你练功!”
    白冲天道:“你别忙,等我把功夫练完,你们就知道今天对我有无胜望,若是你们觉得没希望,不如知难而退……”
    施林坚决地插嘴道;“兄仇不共戴天,我绝不后退!”
    白冲天轻笑一声道:“话别说满了,我并非怕你们报仇,而且在想法成全你们,我的功夫练完,你们若自觉不敌,可以回头再去练一个一年半载,等到略有把握再来,这样岂不是比作无渭的牺牲好得多了?”
    施林道:“你想得好,一年半载之后,你不知又躲到哪儿玄了。人海茫茫,叫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白冲天睑色一沉道:“我伸功已然练就,现在谁来寻他都不怕。立刻我就要出山,重振‘长白剑派’,使之成为武林之冠!”
    许狂夫正要开口,施林已抢先道:“也罢!我们就看你练一趟,只是你既然自诩神功已就,我们就练过十年七载,岂非仍是无法胜你!”
    白冲天道:“那是你们之事,我总不能自己把头砍下来给你们!”
    施林道:“我们倒不想你如此做,只是你著已练得天下无敌,活着也是乏味,而且你不是说过要成全我们报仇吗?”
    白冲天思索了一下道:“我这话倒深获我心,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举天之下,若是无一对手,确是一件难堪之事……”
    又想了一下,毅然道:“也罢!我答应练功之后,你们若确再有报仇之意,我索性成全到底,将破我功夫之法,告诉你们!”
    施林道:“你很大方!我们倒有点不好意思接受了!”
    白冲天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等你们练成那套功夫,最快也得在三年之后,那时说不定我又创出一种更厉害的功夫了!”
    施林见许狂夫欲言又止,生怕他会反对,忙催促道:“就这样办吧,你现在可以开始练了!”
    许狂夫倔强地不肯移步,施林要将他拖开!
    许狂夫本不肯动,可是施林朝他直使眼色,而且在他手中塞进一样东西,许狂夫不知何物,莫名其妙地跟他到两丈之外.摊手一看,却是一颗小九,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施林低却声道:“等一下再说!”
    许狂夫没有办法,只得默然站在一边!
    此时白冲天已停身在一片平地的中央,凝神吸气。
    蓦然他伸出单掌,身体迅速地转了一个圈。
    在他身畔四周,立刻涌起一道旋风,广有丈许。奔腾呼啸。声势十分凌厉惊人,而且愈扩愈大。
    渐渐得扩至半径丈余的一个大圆圈。而且地下的山石亦被括起,碎石相撞摩擦,火光直冒!
    许狂夫与施林二人虽是见多识广,亦不禁昨舌惊叹。
    狂飙刮了约有半刻功夫、方始停息下来!
    二人定眼望去,只见丈半为径的石地上,陷下一个尺许深的大坑,仅只白冲天足下尺许之地仍如原状。
    而被强风刨起白山石,却因互相撞击之故,一齐比为粉,整齐的堆在四周,仿佛是一道围篱!
    白冲天看着他们满脸惊色,十分得意道:“别提我这‘旋风掌功’中的强烈劲道了,光是那漫天飞舞的碎石,就不是任何血肉之躯所能承受了!”
    许狂夫满心忧烦地闯不作声,施林却面现佩色道:“不错!凭你方才那一手,的确够得上天下无敌,我现在相信你不是自吹自擂,难怪你肯那么大方!”
    白冲天受了夸奖,十分高兴,面色飞舞地道:“你们的意思如何?现在报仇,抑或是候以时日?”
    许狂夫坤色凛然地道:“男子汉大丈夫,我绝不领你一点情!”
    自冲天面色微变,施林却扯住他的衣眼道:“许兄!别太急。咱们从长计仪!”
    说着就在他的耳旁密语了半天,许狂夫频频摇头,状似不甚赞成,施林蹙眉又说了半天,许狂夫才勉强点头。
    白冲天一直在旁冷眼观察,嘴角浮着鄙夷的冷笑!
    施林深嘘出一口气道:“白冲天,我们同意你的做法!”
    白冲天得意地从怀中掏出一卷绸帛道:“那功夫就记录在这上面,你们按涣去练习,三年之后,若你们能淡去仇我之心,你们可列入当世一等高手……”
    施林接过绸帛道:“白冲天!你人虽是生性凶残,杀人如草,但你今日之为,颇有英雄气概,贫道敬申尊敬之意!”
    说着恭恭敬敬地弯腰一躬到地!
    白冲天高兴得哈哈长笑道:“客气!客气!不敢当!不敢当!”
    施林直起腰来,猛地~张嘴,喷着万道酒箭,而许狂夫亦是大喝一声,“无风燕尾针”
    满把脱手射去!
    白冲天兴奋之际,自不免疏神,酒箭来到时,躲避不及,只得用手拔开一部份,其余都打在脸上身上……
    事情尚不止此,许狂夫的“无风燕尾针”,尚掺有方才施林递来的一颗“硝磺雷火丸”,轰然一响,火光直冒!
    立刻白冲天的身上,燃起熊熊烈火!
    施林大笑道:“白冲天!今天你可走了眼,我这腹中之箭,已用内功逼去水分,剩下的全是纯酒,你的‘青螭甲’纵有避火之功,可这不住你的头脑,等一下我们就可以啖你的肉,饮你之血,火烤白冲天,其味当大洼……”
    白冲天虽在忙乱中,这几句话是听清楚的,怒吼一声,扬手劈出两道强劲,分击向许狂夫和施林!
    二人没有想到自冲天困兽犹斗,仓促接掌,如何能是白冲天的对手,双双被震出数丈开外,跌落在地,双手鲜血淋漓,腕骨被击得粉碎!
    白冲天顾不得赶去伤害他们,四处去找寻灭火之物,偏是此处又无水源,烧得他疼痛无比!
    突然他发现了方才试功所造成的石粉,心中一动,俯身躺在石粉之中,来回滚动,半天才将火弄灭!
    又将患了片刻,待痛稍止,也无暇察看伤势究竟如何,匆匆赶至许狂夫及施林身畔,朝指骂道:“背信无义的匹夫,我把你们当人,所以才处处对你们宽容,不想你们却以这等卑鄙的手段陷害我!……”
    施林伤势颇重,但他仍是爽朗地大笑道:“白冲天,我二人仇你之心,海枯石烂难移,你跟我们打商量,无异与虎谋皮,只怪你自己油蒙心智,瞎了眼……”
    白冲天气得几乎疯狂,大吼道:“你已命如游丝,尚敢出口不逊,若是再在口头缺德,我就一掌将你们打成肉泥,叫你们死无全尸!”
    施林笑着道:“死便死矣,一具奥皮囊,还在乎它成什么样子,我只恨没有烧化你,惟有趁一口气在,多骂你几句泄泄愤……”
    白冲天举掌欲击,施林瞪目直视,了无俱色!
    白冲天见状又把手放下来道:“不!一掌打死你太便宜,我要你们受尽痛苦而死!”
    施林听了忍不住骂道:“白中天!你这个无胆的匹夫,卑劣的孽种!”
    白冲天狞笑道:“随你怎么辱骂,我总不会发怒而立即杀你!”
    施林忽然望他笑道:“白冲天!我现在开始替你惋惜了!”
    白冲天一怔道:“你为我惋惜什么?”
    施林道:“你身挟天下无敌之技,只是仪容太差,不足以当天下第一人之美誉,本来你的马脸虽长,尚具威仪,现在这满脸水疤,和以灰粉,结疤之后,红里带灰,夜叉也比你俊,阁下从此可当天下第一丑人而无愧!”
    白冲天恨满心头,突地一掌招去!
    “噗”地一响,施林的身体已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白冲天恨根地道:“便宜你了,这狗牛鼻子果然有一手,花言巧语,居然能骗得我杀了你,不过还有一个呢,我要他加倍受苦……”
    说着踱到许狂夫身畔,嘿嘿狞笑连声,许狂夫一直都在旁边冷静地等待,见他过来,鄙夷地看了一眼,将头偏至一边,一言不发!
    白冲天厉声道:“许狂夫,你的朋友不够义气,他得了便宜先走了,却留下你在这儿顶债,你自问受得了吗?”
    许狂夫突然大声道;“白冲天,你是个匹夫,你有什么毒辣的手段尽管使出来好了,许大爷要是哼出一声,就是你的孙子!”
    白冲天好笑道:“好硬的嘴,但不知你的骨头是否一样地硬!”
    许狂夫平静地道:“我若是骨头不够硬,便一口咬断舌根而死!”
    白冲天一怔道:“舌根连心,那滋味并不好受!”
    许狂夫一笑道:“落在你这等凶毁之人的手中,这将是最安逸之途!”
    白冲天沉思片刻,长叹一声道:“日某敬你是汉子,饶了你的活罪吧!”
    说完,徐伸一指,点向他的死穴!
    许狂夫闭目受死,毫无惧意!
    就在他的手指将及之际,斜里飞来一块石子,不但势子迅疾。而且劲道绝伦,直去向白冲天的“笑腰穴”!
    白冲天何等人物,听风辨踪,自然地袖口手,反掌将那块石子接住!不禁心中微微一怔!
    因为他想不到来人的功力,居然能精深若是!
    山石后转出三个人,两个人是他认识的,另一人仅凭联想,就可知道他是水道盟主文抄侯。
    白冲天哈哈长笑一声道:“白某今天是交运了,旧雨新知!竞先后都拣上这个好日子,赶到我这山地蜗居,胡老四,你来得正好。”
    胡子玉阴阴一笑道:“白冲天,上次江边被你溜了,一缩脖子五六年,看来你好像在乌龟壳中,练就了不少绝艺!”
    白冲夭不理他的岔,却对文抄侯一瞥道:“阁下大概是文盟主吧,久闻盛名,如雷灌耳,本来我想去找阁下的,没想到你倒自己来了!”
    文抄侯缩房一笑,平淡地道:“你找我何事?”
    白冲天傲然地道;“目前江湖好手,大概数你为最,因此我只想制服你,我便可轻而易地成为天下第一人了!”
    文抄侯仍是轻松地道:“多承阁下看得起,不过假若仅为这件事找我,你可找错人了,敝人自承还不错,可是比我强的人还大有人在,譬如说,方今梵净山的山主杜素琼、敝帮主前任盟主‘五湖龙女’萧湄,还有……算了,就此二人足矣!”
    白冲天不动声色地道:“你活了一人!”
    文抄侯道:“谁?总不会是阁下吧!”
    白冲天平静地道:“不错!正是敝人!”
    文抄侯轻蔑地一笑道:“此话言之过早,看阁下往日的表现、大概还不够格。”
    白冲天微怒道:“等一下你试后便知!”
    文抄侯道:“好极了,我们此来,原就是胡见之邀,取阁下项上人头,去祭他义兄‘飞鹰’袭逸的在天之灵。”
    白冲天眼光一扫胡子玉,不齿地道:“报仇恨手他人,只有胡子玉这种人才做得出!”
    胡子玉嘿嘿一笑道:“只要能杀你,推动手都是一样!”
    白冲天双手一掷,轻松地道:“你们上吧!”
    一向没开口的任共弃突地进出一声冷笑道:“五年多前,你就是我剑下游魂,今天居然敢大言不惭地叫我们一起上,你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白冲天毫不在乎地道;“五年多前也许没错,可是时间会改变许多事,今天我确信自己能挡你们三人联手而必操胜券!”
    文抄侯与胡子玉俱未作表示,任共弃却挥剑上前道:“别光顾吹大气了,你能够在我剑下逃生,少不得我们自会一起照顾你。但我只怕你没有那个机会!”
    白冲天一笑道:“好吧!就拿你先做个榜样!”
    任共弃不再多说废话,扬手舞起一团剑花,剑尖洒出万点银辉,朝白冲天身上直罩过去!
    白冲天身法从容,闪进他的剑光中,根本不用兵器,运指如钢,居然将他的攻势都封了回去!
    文抄侯脸色一动,低声对胡子玉道:“看来他没有吹牛,这几年确有进境!”
    胡子玉睑色沉重地道;“嘱!任老弟恐怕挡不住,还得盟主出手……”
    话未说完,白冲天已猛发一掌,强烈的掌风将任共弃挥出好几文外,长剑亦脱手落在一边。
    任共弃在空中猛一翻身,飘落地面,晒然一笑道:“白冲天,几年不见,你果然还有些鬼门道,只是掌力虽强,仍无法伤得我分毫!你又其奈我何!”
    白冲天纵声大笑道:“姓任的!你别奥美了,我掌上功力有一阴一阳,刚柔互济,连铁石人也难挡一击,我只对你用了一种力量……”
    任共弃怀疑地道:“这么说来,你是对我手下留情了!”
    白冲天点头道:“是的!我单留下了阴劲之力未发,原因是我事先说过要你们三打一,我岂能将你单独击伤……”
    任共弃冷笑一声道:“阁下一别五年,别的功夫长进不少,这吹大气的本事可练得相当高强,方今之世,有谁敢叫我们三人联手……”
    白冲天突然双掌猛发,去向一座独立的小石峰。
    那阴劲所及之一半,丝毫不动。
    而阳劲所及之处,石灰尘扬,惊天动地。
    最妙的是两种力量交接之处,一平如削。
    单以这使劲卸劲之功,已甚难有人企及。
    白冲天微微一笑,伸手朝前微拍,打出一股极为细小之力道,刚一接触到剩下的半壁山峰之上……
    那座山峰仿佛是由细沙堆成,纷纷软塌了下来……
    这一番出人意外的表演使三个人都变了颜色.胡子玉勉强地镇定下来,开口问道:“白冲天,你可愿诚实地回答我一句话?”
    胡子五略一停顿又问道:“这几年来,你莫非又得了什么新的练功秘笈!”
    白冲天哈哈长笑道:“‘日月宝录’上的记载,何等博大精深,我只不过略加精研而已,哪还需要去练别的功夫……”
    胡子玉仰天叹道:“裘二哥,看来你的血仇是无法报得了……”
    自冲天斜瞥他一眼道:“胡老四,别假正经,你何尝是想善袭逸报仇,你只是见不得有人比你更强罢了,只可借命不由人……”
    胡子玉愤然作色道:“白冲天!你此言辱我太甚!”
    白冲天冷冷地道:“是吗?我以为对你还算是客气的,那边躺的是许狂夫,他也是你生死共命的患难兄弟,现在受了重伤,你来到之后,可曾前去探视过他……”
    胡子玉一时语塞,征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白冲天得意地大笑道:“如何?这下子你词穷了吧,其实你与‘飞鹰’袭逸,俱是一丘之貉,见利背义,只可惜了许狂夫一条直性汉子……”
    胡子玉玲汗陕背,十分难堪。
    蓦而!躺在地上的许狂夫,撑着坐起身子,泪水满面,嘶哑喉咙,对着胡子玉道:“四哥,你骗了我几十年,我白认你了……”
    语毕,急痛攻心,张口吐出了大片鲜血,颓然后倒。
    胡子玉天良发现,想起几十年来,许狂夫对他言听计从,尊如兄长的忠义之情,不禁大受感动……
    嚼泪迈步,正想过去时,却为白冲天阻止道;“你这等无情无义之徒,不要去扰他安息吧!何况,我们还有事情未了呢,你们三位联攻,准备好了没有?”
    胡子玉指眼瞪了白冲天一下,这一眼却令白冲天心中一寒.因为他从未见过这等狠毒的目光!
    胡子玉厉声道:“我两结义兄弟,俱都死在你手中,此他此恨.不共戴天,今天胡某一定要食汝之肉,寝汝之皮……”
    白冲天夷然一点头道:“姓白的颇有意思拿性命巴结,只怕你胡老四还没有那份儿才能。再者,话要讲清楚,裘老二的帐我一定不赖,这许狂夫可是你自己逼死他的,与我毫无关系。一定要报仇的话,你可得自己抹脖子!”
    胡子玉不再多话,举起手中铁扇,洒出满天扇影。罩将上去,自冲天从容挥手,连脚步都不移,举手动臂之间,将胡子玉的扇招全部封了回去,口中还轻松地道:“讲排命你胡老四实在差得太远,还是叫你那两个同伴一齐上吧!那样我打起来也还有些劲!”
    胡子玉仍是埋头一味狠攻!任共弃与文抄侯一见场上情况,两人不约而同地双双出手攻上,将白冲天围在中间。
    白冲天以一敌二,连声长笑中,双手抡起一片掌影,夹着无比的劲风、从容地敌住三人。
    任共弃的剑最为毒辣,文抄侯的掌招仍是极为平凡,只是用的恰到好处,是以在平凡中又有其不平凡之处!
    交手近四十合,白冲天突然诡异地一笑,一掌拍过来。虽然只是一个动作,然而身外三人,却都觉得这招是对自己而发,纷纷避开,然而白冲天的掌势竞放过任共弃与文抄侯二人。紧迫胡子玉而去。
    胡子玉本已退出一步,这时被逼得一再退一步,白冲天的身形却更奇妙地跟进,底下蓦地扫出一腿。
    这一腿扫个正着,胡子玉的血肉之躯,如何能挡他铁制的假腿,大叫一声,跌出数丈开外。
    文抄侯与任共弃自动地歇了手,胡子玉的那只不痛的好腿则胫骨全碎,躺在地上呼声不绝。
    白冲天趋前狞笑道:“胡老四,天下之大,我恨你最毒,所以我立下重誓,必要取你之性命,今天你大概没法避过了!”
    胡子玉一手捧着断腿,脸上满是痛苦之色,默不出声,白冲天跨前一步,正想继续给他些苦头吃呢。
    不想胡子玉突地手一翻,厉笑道:“姓白的,胡某明知比武功很难胜你,所以始终留下了一招制你之法,你且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自冲天抬眼一望,不由得笑了道:“老狐狸,你又想故技重施了!在这假的‘夺命黄蜂’上,我已上了几次当,再也不吃你这一套了!”
    胡子玉一言不发,脱手将那黄铜套子掷出,立刻有一阵摄人心魄的嗡嗡之声,飘荡空际。
    白冲天的话虽说得轻松,内心却不无惊悸之感,一闻嗡嗡之声,立向即后飘退,可是那“夺命黄蜂”却跟在他身后追过去!
    胡子玉见状又厉笑道:“姓自的,天香遗宝,岂是你能躲得掉的,任你逃到天涯海角,它也会跟上来,夺你之命!”
    白冲天惊悸欲绝,仍在作忘命的躲避,“夺命黄蜂’滞嗡嗡之声,紧跟在他身后,而且距离愈来愈近。
    正在这极端紧张之际,旁边突然闪出一条幽灵似的人影,手中持天下第一的无双利器—
    —“拈花玉手”!
    “夺命黄蜂”突然改变方向,直朝“拈花玉手”飞去.然后静静地沾在上面。四周之人却不约而同进出一声惊呼:“韦明远!”
    来人正是韦明远,他徐徐地取下“夺命黄蜂”道:“白冲天!我并非救你,你依然要死的,只是我不愿你死在我师尊的遗宝上,我要亲手搏杀你!”
    白冲天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闻言却反而笑了,道:“小子!若你用真功夫想杀我,恐怕还无此能耐!”
    韦明远一言不发,突地一招椎过去,白冲天也挥上一掌,两掌相接,只听见一声震天巨响,烟雾漫天。
    等到烟收雾散,地上只剩下白冲天焦黑的尸体,“太阳神抓”发挥它天下至刚至强的威力!
    韦明远一招击毙了白冲天,也震惊佐其他之人,他们简直无法相信韦明远的功夫会进步如此!
    在他们的惊摆中,韦明远神色凛然地对任共奔及文抄侯道:“你们别担心,我不会杀你们的,杀白冲天是萧盟主的遗嘱,饶恕你们却是湘儿的遗嘱,湘凡不愿意手足相毁,她饶恕你弑祖之罪,我尊重她的意见,所以饶了你们!”
    说完又回头对胡子玉道:“你只晓得‘天香三宝’王克,却不知道‘夺命黄蜂’会受克于‘拈花玉手’……我们之间的恩怨很难说,但你现在已成废人,活着比死还痛苦,我就让你痛苦地活下去吧!”
    说完,他在三个人的惊愕中,飘逸地走了!
    韦明远稍了恩怨,当然他是回到梵净山去.对着佳侣稚子,去过他的悠游岁月。
    可是他能如愿吗?
    胡子玉能心甘情愿地就此算了吗?
    任共弃与文抄侯会就此销声匿迹吗?
    纷乱的江湖就此宁静了吗?
    不会,都不会……
    (后接续集,原名《白头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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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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