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驭龙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四十八章四美倾心
    说时迟,那时快,在半空中辛无痕双脚一缩,恰到好处地踏在剑光上。
    那道剑光微微向下沉了尺许,便载着辛无痕绕圈飞回去。这等景象真是大出众人意表之外,但见辛无痕好像是传说中剑仙一般,脚下踏着一口长剑凌空划过,霎时已回到她们那一边,然后人随剑落。她脚尖微点,那口长剑疾向申甫射去,她自家却飘落地上。
    申甫手握剑鞘迅快一举,那口长剑无声无息地没入鞘中。
    他们这几下动作像是曾排练过一般,甚是紧凑吻合,干净利落,李星桥首先大声喝采,其余的人也跟着他鼓掌叫好。
    朴日升摇头道:“真不得了,以前闻说千手剑魔申甫前辈一剑在手,如臂使指,神奇莫测。今日亲眼目睹,不但是功力深厚之极,而且这一份急智机变,果真当得上‘剑魔’这个外号。”
    李星桥说道:“他昔年屡屡败在老夫手底,又跟辛无痕说翻了,一怒而去,隐居埋头练剑,一别二十余年,果是大有精进。不过他想赢我的话,还须再练五十年。”
    闵淳接口道:“原来你们都是旧相识。”他这一句话就打断了李星桥底下之言,转向朴日升迅快问道:“朴兄忽然回返,敢问有何要事?”
    朴日升道:“说来诸位也许不信,朴某是特地回来帮助你们的。”
    闵淳也不再说,立刻向淳于靖道:“那信鸽带来什么消息?帮主定必略有所知。”
    朴日升等人见他智计出众,反应极快,一下子就顾及全面局势,丝毫不浪费半点时间,心中都大为佩服。
    淳于靖摇头道:“兄弟全无所悉。”
    闵淳摇头叹道:“这就糟了,信鸽带来的消息,定必重要万分,可惜已被对方截去,这番束手缚脚,无计可施啦!”
    说时,那边的辛无痕已把信鹤带来的消息看过,仰天冷笑道:“阿黑,把这纸条上的消息念给他们听,然后交给他们验看个明白。”
    辛黑姑取过纸条大声念道:“潜山云坡大师坚拒出山,东南七叩。噫!这末后的一句是什么意思?”
    赵一悲长老已听见辛无痕之言,这刻便举步上前接取纸条,一边答道:“那是敝帮之人的符号,我们自家一望而知此消息是何人所发。”
    他接过纸条一验,道:“果是东南七号所禀报的消息。”
    辛无痕笑道:“原来你们已曾邀约赵云坡出头,这一着果然很厉害,可惜他不知我竟亲自出山,否则的话,他岂能坐视不管?”
    李星桥道:“你打算把我们怎样?”
    辛无痕道:“你爱怎样我不管,但这儿的人通通给我留下性命!”
    李星桥道:“这未免太过分了,此处十余条人命都要拿去,谁肯束手待毙?”
    辛无痕眼睛射出寒冷凌厉的光芒,首先落在遁天子面上,他立刻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接着目光落在闵淳面上,闵淳本来不怕,但暗念何必在这些地方跟她计较,便也移开眼睛。
    她目光接着扫过普奇、完颜楚、阮兴、马加四人面上,他们也学闵淳的样避开她。
    辛无痕乃是用目光查看那一个敢作困兽之斗的意思。这时又从穷家帮四老面上扫过,这四老得到淳于靖暗示,也都移开了目光。
    朴日升向裴淳低语数言,裴淳甚是惊讶,连连点头。辛无痕凌厉如刀剑的目光首次在裴淳面上碰壁,不过裴淳虽是不让她的目光,但面上仍然一片恭敬之意。
    她接着向淳于靖望去,淳于靖胸口一挺,凛凛回视,辛无痕心想好一个凛然强项的男子汉,当即移到朴日升面上。
    朴日升也不避让,面上微微含笑,透出一股温文潇洒的味道。辛无痕心中叫声“罢了”,暗想此人风流俊逸,实在也是当世罕见的人才。
    她如今不比昔年,胸怀可宽大得多,当下把女儿叫到一边,问道:“孩子,我知道这儿三个年轻人都未娶妻,又都属当今一流高手,足可以匹配上你,你心中可有属意哪一个没有?”
    若是在昔年,这些年轻高手们纵然能打动她的芳心,但她傲心过强,势必都不肯放过。
    目下却为了女儿着想,宁可略忍一口气也得先弄个明白再作决定。
    辛黑姑在那三人面上瞟来瞟去,最先剔除了朴日升,接着撇下淳于靖,目光只凝注在裴淳面上。
    辛无痕眉头一皱,心想:“赵云坡的徒弟虽然也长得五官端正,性情淳厚,但哪里比得上一个气概凛烈,相貌堂堂,一个英俊倜傥,人品风流,这孩子不知怎么想的,竟会挑中了最不起眼的裴淳。”
    辛黑姑低声道:“娘,我最不服气那家伙,他长得傻头傻脑的,偏生有不少人爱他。”
    辛无痕道:“真的?谁爱上他?”
    辛黑姑道:“一共有三个美丽之极的女孩子,便是云秋心、薛飞光和杨岚她们。我正在想,他有什么好处,竟能使这许多女孩子对他倾心?”
    辛无痕舒一口气,道:“不是他就好了,我可不愿跟赵云坡拉上关系。依我瞧来,朴日升和淳于靖都很好,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辛黑姑心中一片茫然,道:“我不知道。”她在母亲面前全然不必隐讳深心中的感情,何况这等终身大事是一辈子的事,假使有所隐藏,将来便后悔莫及。
    她接着又道:“我其实也很喜欢那个傻头傻脑的裴淳,所以这一次决意要弄死他心上人云秋心,但我却不是非嫁给他不可的意思。”
    辛无痕也被她弄糊涂了,心想这孩子岂可如此多心,该当认真点选定其一才对。正在想时,一个人走过来,辛黑姑转眼望去,原来是千手剑魔申甫。他满面慈霭关切地望住她,微笑道:“你们在谈什么?”
    辛黑姑不禁一怔,心想我们母女谈什么哪里容你插嘴,当下面色一沉,便想发作。辛无痕伸手搂住她的双肩,轻轻道:“孩子,不可对他无礼,申伯伯是你娘生平几个好友之一。”
    申甫笑眯眯地望住辛黑姑,流露一种深沉的爱意,一望而知这个华服俊秀的老者对她有某种特别的感情,会甘愿为她牺牲一切。
    辛黑姑心中一阵震动,心想母亲多年来从未提起过此人,此人也从未来探访过母亲,为何忽然如此亲近?而且这个老者又如此慈霭挚爱地注视着自己?莫非他就是我的父亲?
    她从不敢询问有关父亲之事,至今还不知生身之父是谁,平时虽不感到怎样,可是有时也会反复寻思,对此甚是苦恼。
    她最害怕的是父亲乃是个平凡之人,或者是个江湖不齿之人,使她引以为辱,不能向别人称道。目下这千手剑魔申甫虽然从未听过他的名字,但从他刚才掷剑的一手功夫可知功力绝高,不是一般高手能够办得到的,假如他是父亲的话,她便不会感到耻辱了。
    李星桥那边又增加了两人,一是神魔手魏一峰,一是密宗三大高手之道钦昌国师。
    李星桥大声道:“辛无痕,我可要失陪啦!”
    辛无痕讶道:“什么?你舍得撇下他们不管?这是什么意思?”
    李星桥道:“他们之事我既管不了,不如走开,免得反而妨碍他们不能放手一拼。我想带走几个人,你反对不反对?”
    辛无痕发出愉悦的笑声,道:“随便你,只要你走开,我就可以放手而为了。但却不得带走梁康正在救治的女孩子。”
    李星桥道:“我说过不管此事的。”“你们十个人跟我走。”当下向博勒、宇外五雄和穷家四老道:那十人都不抗议,跟他离开战场。
    辛无痕向剩下的裴淳、朴日升、遁天子、钦昌国师、魏一峰、淳于靖等六人瞧了几眼,便向辛黑姑道:“我已经心中有数,且把这六人一网打尽之后再作计较。待会我们动手之时,你可抽身入屋,先把云秋心除去,有我在此,他们谁也无法拦阻于你。”
    说罢,举步向对方走去,魏一峰踏前两步,道:“想不到今日竟在此地得晤申兄和雕仙、画圣两位。”
    雕仙司徒妙善和画圣昊同都一齐拱手为礼,只有申甫傲笑一声,道:“魏兄有话即管说。”
    魏一峰道:“既是如此,兄弟便不妨说出来,敢问申兄你不是立誓永远不见辛仙子之面的么?兄弟正是见证人之一,自应询问一声。”
    千手剑魔申甫洪笑一声,应道:“不错,当年果然有此誓言,言明此生此世永不再见辛仙子之面。”
    众人不觉一怔,心想既是有过誓言,今日何以又在一块儿?莫非是誓言已经失效?不过若是誓言失效,身为见证人之一的魏一峰自当晓得,更不会启口询问了。
    魏一峰泛起困惑之色,道:“申兄既是当众承认,便须解释明白,以解茅塞。”
    申甫笑声收敛,淡淡道:“我只不过师古人故智而已,魏兄想必知道左传上记载郑庄公立誓之事,兄弟乃是援例而为,非是自创其法。”
    他举出左传郑庄公之事,在场之人虽然皆是武林一流高手,但读过左传之人却有限得很,在裴淳这一边只有一个朴日升文才过人,遍览群书。魏一峰转头向他问道:“左传上记载的是怎么一回事?”
    朴日升道:“郑庄公立誓之事,见于郑伯克段于鄢这一章。郑庄公的母亲武姜溺爱幼子共叔段,欲使之为君。郑庄公知而释忍于心,一直到共叔段约期反叛攻郑,武姜将为内应,郑应公始出兵伐之。乱平之后,郑庄公遂弃其母武姜于城颖,誓之口: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那就是说须待死后始能相见,其后甚感后悔。颖考叔献计掘地及泉,筑一隧道,母子在隧道内相见,乃有其乐融融泄泄之戚。申前辈既是举此一例,想必就是辛仙子以布蒙面之故了。”
    他口齿清晰,娓娓道来,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魏一峰向辛无痕望去,恍然大悟说道:
    “辛仙子既是蒙住面庞,申兄便其实不曾见她之面,如此也不违誓了。”
    申甫问道:“魏兄认为这法子还使得么?”
    魏一峰道:“虽是有点取巧,但细究起来,果是不曾违背誓言。”
    辛无痕道:“闲话休提,遁天子,我最后问你一声,你是要命呢还是要剑?若是要命,速速放下毒蛇信,滚回阴山。若是要剑,那就留在此地等死!”
    遁天子面色一片惨白,口中哼哼唧唧,一时答不出话。朴日升这才明白遁天子为何尚留在此地之故,料必是辛无痕曾经禁止他离开。
    辛黑姑低声向母亲说了几句,辛无痕点点头,她便踏前两步,尖声道:“遁天子,现下还有一条路给你走,可以保存手中之剑。”
    遁天子干笑一声,道:“请姑娘示知。”
    辛黑姑道:“你当众立誓听我命令,便不夺取你手中之剑。”
    此言一出,裴淳方面之人都暗暗吃惊。只因遁天子功力深厚,有此五异剑在手,顿时升格为一流高手。他若是被对方弄过去,此消彼长之下,形势更是不利。
    遁天子略一沉吟,便道:“多蒙姑娘指示明路,山人甚愿为姑娘效劳。”说时,举步走了过去。淳于靖最鄙视这等没有骨气之人,不禁冷笑数声,道:“道长难道忘了前此的誓言不成?记得当日闵淳兄将此剑赠你之时,曾经言明十日之内,你须得全力帮助我裴淳贤弟。”
    遁天子那么老的面皮,也不禁羞红起来,但顷刻即消,也冷笑道:“不错,当时是这么说好的,可是目下形势已变,以辛仙子的本事,定能夺去此剑,因此山人不啻是重新得辛仙子赠予,便只好为她效劳了。”
    这本是歪理,但若不细细争论,也还说得过去。淳于靖只嘿嘿冷笑两声,懒得多辩,只道:“既是如此,你便须小心保护此剑,我们也会夺回来的。”
    遁天子心想只须假以时目,也不用太久,三两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其时更能发挥此剑威力,莫说是淳于靖他们,纵是辛无痕我也不怕了,当下阴声应道:“好,你们尽管设法夺剑,但若有伤亡,可别怪我山人心狠手辣,全然不念旧情了。”
    朴日升朗声大笑道:“老实告诉你,本爵第一个就想占夺此剑,你小心点守护着吧!”
    要知他本是高丽国人氏,而那“毒蛇信”是高丽国国宝,他当然想占夺为己有。
    辛无痕估计已稳操胜算,当下道:“申兄对付魏一峰,路七对付那喇嘛。又有烦司徒兄和吴兄分别对付淳于靖和裴淳。遁天子,你对付朴日升。”
    众人听得清楚,双方都移步上前。朴日升伸手拦住己方之人,朗声道:“辛仙子若然暂不出手,我们便敢一拼。只不知这一场是群殴混战,抑是先由在下与遁天子道长较量一下?”
    他已察觉辛黑姑和慕容赤都没有派上这一点,但一时还未能确定这其中有何用意。是以设法拖延一下局势,倒不是当真想出手夺剑。
    钦昌国师在他耳边低声道:“对,最好先个别斗几阵,或者能略挫对方气焰。一旦动手,辛黑姑定必带领慕容赤,一同入宅加害云姑娘无疑。”
    朴日升听了这话,便又有了计谋。心想目下先拼斗几场,等到辛黑姑发动闯入宅内之时,大家才突然逃走,此举定必大出对方意料之外,辛无痕纵有天大本事,一时之间也将为之失措,不知出手拦阻哪下个才好。
    这时辛无痕已道:“好,且先独斗几场,这等机会实在不易碰到。”她游目扫瞥众人一眼,便道:“申兄出场斗一斗老头子。”申甫一跃出场,招手道:“咱们难得有机会对垒,今日正好痛痛快快地拼斗一场。”
    魏一峰焉能示弱,也举步走去,微笑道:“这话正合我意,且看时至今日,申甫是不是还当得上剑魔这个外号?”
    他们本是老相识,并且又是昔年同称“武林四魔”之人,可是彼此间都好像毫无感情,要干就干。
    只瞧得淳于靖和裴淳暗中摇头不止,在他们这等重交情讲义气的血性侠士之中,觉得十分难以理解,焉有毫无道理就以生命声名作孤注一掷之理,并且又全不顾念相识之情。
    魏、申二人已步人场中,对立站好。申甫右手掣出长剑,左手还有一口尺半长的短剑,此外,在他左边腰间有个长形革囊,突出四口短剑剑柄。
    只见他把短剑抛起半空中,那剑在空中急转数匝,飕一声插落革囊之内,毫厘不差,准确无比。这剑一落,便有一剑弹起,恰恰送到他手掌之中。
    这一手以剑换剑的手法简直像在玩魔术一般,果然不愧那“剑魔”的外号。
    魏一峰双手笼在宽袖之内,阴森森目光须臾不离对方。没有一个人懂得他何以笼手袖内,难道他面对齐名并列的高手申甫还敢如此托大自负不成?
    申甫冷笑道:“魏兄小心了。”光华电掣虹飞,右手长剑已连攻了三招,这三招当真使得辛辣奇诡之至,慑人心胆,确是一代剑家的气度手法。
    不过他每一招都是在最后关头之际突然撤回。以他剑招的迅快,功力之深厚,若是当真放尽出手,魏一峰似是难以幸免。可是他偏偏在紧要关头撤回招数,使得在场的大行家们都感到迷惑不解。
    钦昌国师低声道:“洒家虽是不知魏老先生有什么绝艺,但照这等情形看来,对方好像甚是忌惮,一心想勾引魏老先生露出绝艺,想来这古怪定是在双袖之内。”
    朴日升低声道:“不错,家师叔袖内双手已戴上手套,这对手套乃是用千载玄蛔之皮制成,不畏任何锋刃,乃是件宝物。他必须一出手就夺过敌人之剑,是以故意让敌人攻人,拼着略伤也得夺过敌剑。”
    钦昌国师颔首道:“原来如此,无怪对方申老施主好多次明明可以得手,偏又自行撤回招数,敢情他已知令师叔的秘技,因此若非到了能够一举毙敌的关头,决不贪功轻进,免得长剑被夺。”
    朴日升道:“正是如此……”陡然间勾起忧色,又道:“那位前辈的剑术真有出神入化之功,他右手的长剑固然已是举世罕俦,不易抵敌。而他左手和腰囊中的了共五口短剑瞧来更是凶毒难当。”
    钦昌国师缓缓道:“不错,他左手的五口短剑不发则已,一旦使用,势必凶毒莫当。朴国舅可曾听说过他这几口短剑如何使用的么?”
    朴日升忧色更浓,摇头道:“本爵从未听人说过,想必他向来不施展则已,一使出来就能制敌死命,是以至今尚无人得知。”
    钦昌国师道:“若是如此,洒家反而有点意见可以贡献令师叔参考。”他那对深邃的眼睛中闪动出智慧之光。这种博学渊闻的智者哲人的气质,比之薛飞光那种精灵机变完全不同。
    他的智慧还有一种深厚扎实的力量,能够创造出惊人的果实,不似薛飞光的聪明机变,只能利用情势巧施妙计,以解决一时的危机。
    朴日升肃然道:“便请国师指点。”
    钦昌道:“对方这五口短剑的威力定必是在于飞出伤人的手法上。武功之道虽是千变万化,但仍然须从一个根底衍生,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便是此意。我们假设他能够参用各种暗器的特异手法掷出伤人,但这种种手法都难不住令师叔,只有一个诀窍使人感到无计可施,即是在这五口飞剑之中掺以阵法,另具生克变化之妙,才能击败一流高手。”
    朴日升矍然道:“国师此言有如当头棒喝,果然是卓绝之见。”
    正在说时,那千手剑魔申甫剑法渐见凌厉,长短剑交互攻守,变化无方,使人目力眩,不愧有剑魔之称。
    魏一峰被他越迫越紧,到底忍熬不住而出掌抵挡。他双掌已变了颜色,漆黑得发亮。在剑光中硬攫硬夺,加上他的独门借力发招的武功甚是精妙,顷刻之间已扳回劣势,甚且大有取胜之望。
    钦昌喇嘛定睛瞧了一阵,才道:“对方以飞剑结阵的绝技尚未使出,想是等候时机,令师叔只要一时大意,就十分可虑。”
    朴日升道:“请国师速速把对方秘技详情赐告,本爵自有应付之法。”
    钦昌道:“洒家的大胆假想是对方一旦跃出圈外,便是猛下毒手之时,他一定是以回力手发出三剑,绕过敌人,分从三面兜回来进攻。加上正面发出的两剑,按照五星运行的角度方法,配合时间的快慢,结成一个威力无匹的剑阵。”
    朴日升略一沉吟,说道:“本爵至今才想得通其中奥妙,敢情任何阵法若是须得有人参加,便须事先防范被敌人反击的空隙,这一来许多毒着就不能使出。眼下这飞剑结阵之法因不须提防反击,可以能够极尽凶毒之能事,为一宗绝学。”
    钦昌道:“正是如此,现在就须凭仗国舅的机智把这个猜测透露给令师叔。那五星运行之时有一定的路线,略一推究,就可以找到逃生的空隙了。”
    在目下这等情势之下,朴日升实在无法把消息通传与魏一峰。但他若是办不到的话,那申甫的飞剑结阵绝技定能当场挫败魏一峰,轻则受伤,重则丧命。此事非同小可,他一定要办到。
    钦昌喇嘛宽阔的额上现出几条皱纹,说道:“善哉,善哉,国舅你须得三思而行,须知洒家那一番话尚是推测之言,未必说得中。”言下之意,似是已想出朴日升准备用什么法子替魏一峰解围。
    朴日升微微一笑,道:“我意已决,国师尽管宽心,拭目以观。”他突然大步走出。
    对面的辛黑姑喝道:“朴日升,你干什么?”她见他威风凛凛的大步出场,威猛而又十分潇洒,不禁心中一阵微颤,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朴日升停步道:“辛姑娘放心,本人不是言而无信之徒,难道会趁机出手帮助家师叔不成?”他的目光恰好跟她相触,辛黑姑身子轻轻一震,便不言不语。
    辛无痕道:“你纵然是不会插手帮助魏一峰,也不该走近战圈。”
    朴日升拱手道:“晚辈有意请申老前辈指教一个回合,那就是说只想见识他的五口短剑的绝技,辛仙子如肯允许代问一下他的意思,感激不尽。”
    原来他晓得无法把消息透露给师叔,当即决定亲自上去接这一场。倘若申甫的飞剑另有妙着,自不免是一场杀身之厄。
    辛无痕大感兴趣,道:“你可听人说过他五口短剑如何施展的么?”
    朴日升摇头道:“从来未听人说过。”
    辛无痕道:“那么我劝你还是不要逞强的好。”
    朴日升淡淡一笑,道:“但晚辈却还有这一点自信,胆敢接下申前辈这一回合?”
    辛无痕不再多论,向申甫说道:“你听见了没有?准不准他出手代接这一回合。”
    申甫骤然间射出无数剑光,迫退对手,迅即跃出圈外,傲然道:“这又有何不可,只便宜了老魏。”
    魏一峰冷冷道:“笑话,谁还怕你。”说时,朴日升已走近师叔身边,低声说道:“小侄已与钦昌国师商妥,望师叔且忍一忍心中气恼。”
    魏一峰一向十分信服钦昌之智,心想这内中必有深意,且忍一忍也好。便道:“好吧,但你须得多加小心。”
    朴日升道:“小侄省得。”魏一峰便退开一旁,场中便剩下申、朴二人,相距两丈左右。
    申甫道:“你年纪轻轻的人,定要上场送死,那也是命中注定,莫怪老夫手毒。”
    朴日升笑一笑,道:“前辈尽管全力施为。”
    申甫傲然长笑数声,说道:“老夫这五口短剑向来不能全发,一发便须见血才能回囊。
    现下打算以飞剑之法发出五剑,你若是躲得过这五剑,便算我功夫尚未到家。我已声明如上,你快快准备。”
    朴日升抱拳道:“晚辈己准备好啦!”但见他双手掌背上金光闪耀,原来各有一块金叶盖在掌背,大小相等,若不是抱拳相向,一时真不易察觉他手背上多了两块金叶。
    这朴日升乃是先天无极派传人,向来以双掌出斗,若用兵器反而减损威力,这两块金叶覆盖在掌背,既不妨碍掌指发力使劲,碰上锋快兵刃之时也可以用掌背硬架,确是十分有用。
    他自从出道以来,从未使用过这一对紫金叶,今日这是第一次使用,可见得他对申甫何等重视。
    申甫提聚全身功力,扬手掷出短剑,破空向朴日升头顶数尺高处电射而去。紧接着一连又掷出两剑,一左一右,都分开甚远,即使是不懂武功之人,也能够瞧出这先后三剑决计戳不到自己身上。申甫连发三剑之后,便把余下的两剑一同取在手中备用。
    那三柄短剑破空飞去之时,发出异乎寻常的嘶风之声,一听而知这千手剑魔申甫功力深厚无比。
    在场的高手们眼看那三柄短剑完全落空,都大为诧异。他们自然晓得申甫不是没有准头,发剑皆歪,但大家不明白他为何故意打空?
    这原是弹指间之事,那三口短剑分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飞出四丈左右,簌然间都旋身改变方向,一同向朴日升攒射而去,变成从三个不同方位向朴日升攻袭。
    申甫紧接着先后掷出手中两剑,但见虹飞电射,道道光华同时进攻当中的朴日升。
    朴日升一直没有理会背后及左右两侧掉头射来的三剑,一味盯视着申甫手中两剑。到他两剑先后出手之时,突然间迅如电光石火般左跨一步,右退半步,前踏一步,连退两步等等,霎时间在两尺方圆之内连接换了好几个方位。
    说也奇怪,他每移动一下之时,便恰好有一柄短剑擦身掠过。而他竟是按着次序在刹那间先后闪过五剑,其中间不容发,只要行动慢了一点或是错了数寸方位,就难逃飞剑刺体之厄。
    旁人瞧来但见他在五把飞剑交织的网中闪来闪去,一一避过,极是干脆俐落,毫不拖泥带水,当真是十分好看,而又瞧得出奇险元比。
    众人顿时大声喝采鼓掌,连辛无痕也不住地点头。申甫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凝立不动。
    一阵微风拂过,朴日升但觉背脊凉沁沁的,原来已出了一身冷汗。
    要知他接下申甫这一场“飞剑结阵”的功夫,看上去似是十分容易,其实凶险无比。莫说是申甫未必是按照五星躔度发出飞剑,纵然乃是如此,他当时只须略为改动一下手法,又或是他朴日升踏步走位之时出了丝毫错误,便有杀身之厄。
    是以他这一场宛如到鬼门关转回来一般,险不可言。以他这等胆色气度之士,仍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千手剑魔申甫万万想不到自己多年苦练成功的“飞剑结阵”竟被朴日升轻轻易易就破去,心中又是惊恐,又是佩服。他随即退到辛无痕身边,道:“这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我已不行啦!”
    此话说得声音不低,人人听见,魏一峰接口道:“申兄说得不错,刚才若是兄弟上场的话,定难破得申兄这一手奇功秘艺,瞧来还是年轻一辈强胜过我们了。”
    朴日升在场中仍不退下,目光不时掠过辛黑姑和遁天子。他瞧看遁天子之故便因早先说过要夺他手中之剑,所以表示挑战之意。至于瞧看辛黑姑的原因,便是她自从辛无痕出现之后,便从清秀美貌少女变成艳丽的面貌。
    她曾在众人面前出现三个面貌是一丑二美,而二美之中一清一艳,迥然不同。
    朴日升却很喜爱她这副艳丽的面貌,是以目光时时溜过她的面庞,心想她在母亲面前定必是用真正面目,可见得此是她的真面貌。
    辛无痕一一看在眼内,她先向申甫说道:“我倒不服气你说的话,这些年轻一辈还须再过二十年,才轮到他们称霸武林,眼下仍然强不过我们老一辈的。”
    她的目光落在遁天子面上,说道:“遁天子,那朴日升有意跟你斗上一场,你怎么说?”
    遁天子沉吟一下,道:“山人情愿暂时示弱,不想出手。”
    朴日升朗声笑道:“道长若是不敢出手,只怕从今以后,阴山派再无出头之日。”他这话说得很重,遁天子面皮再厚,也不能咽下。要知朴日升如此地迫他动手之故,前文已经交待过,便是想略略拖延时间,待得己方之人全部准备妥当,这才突然呼啸逃走。辛无痕不知云秋心业已不在室内,定然想不到他们有此一着。此是唯一化解今日这场大祸之法。其次,朴日升雄心万丈,有意成天下武林第一人,是以今日之战中,若能多杀一人,便减去日后一个大敌。
    遁天子沉声道:“山人如若出手,辛仙子须得说一句话才行。”
    辛无痕大感希奇,道:“什么话?”
    遁天子道:“朴日升于今日之战中若是夺不去这口‘毒蛇信’,此剑便如由辛仙子赠与山人,旁人不得再行觊觑夺取。”
    辛无痕微微一笑,心想我若是答应他这话,将来就得负责保护他了,这如何使得?原来辛无痕深知此剑于阴山剑派关系万分重大,以遁天子这等功力,得到此剑,再过个三年两载,说不定变成天下无敌之人。她焉肯让他捡去这等便宜?
    她正自沉吟未答,遁天子移到她身边,轻轻道:“山人甘愿此生效忠仙子,仙子怎么说?”
    辛无痕回心一想,这遁天子纵然凭此剑之力成为无敌高手,但自己的轻功和各种秘艺甚多,若然当真要取他性命,仍然不是办不到之事。
    当下点点头道:“好吧,你且立个毒誓。”
    遁天子道:“山人如若有违斯言,日后当遭粉身碎骨之劫,尸体不存,天地共鉴。”
    辛无痕使大声道:“很好,朴日升你这一回若是不能奈何遁天子,以后谁也不得夺取遁天子手中之剑。”
    遁天子心中大喜,缓步走出,暗忖这一战之后虽是被旁的高手窥出不少破绽,但只要有辛无痕庇护,一两个月后就可以练到身剑合一的地步,其时莫说别人,即使是辛无痕出手也不必害怕。
    不过他也晓得这一战凶险无比,朴日升的武功机智当世之间罕有敌手,这一关实是不容易熬过。
    两人在场中一站,群雄无不屏息噤声,等瞧这一场惊险无比之战。
    朴日升拱手道:“道长得到此剑,本是极为匹配应该之事。可是目下形势所迫,道长若是持有此剑,我们这一方多几分威胁,是以口出狂言,把道长激出,试图一逞,还望道长见谅。”
    遁天子道:“朴兄好说了,山人得此机会,出手会一会时下名家,正是所愿。”
    朴日升想起一事,便道:“这一战有生死之险,本爵记起一两件事,须得回去交待一下。”
    这好像是既以生死相拼,便须预先交待遗言,遁天子甚感得意,道:“朴兄尽管请。”
    朴日升大步回到钦昌和魏一峰身边,钦昌国师眼中闪耀智慧的光芒,说道:“毒蛇信乃是高丽国宝,阴山剑派在中土自成一家,两者本无关联,只因阴山派武功恰与此剑奇异威力巧合,是以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但时日尚短,谅他使用此剑之时,必有破绽。”
    这几句话听起来好像甚是空泛,但其实乃是制敌的关键,除非钦昌国师这等智慧如海之士,谁也推论不出这等重要原则。
    朴日升拱手道:“多谢国师指教。”
    钦昌又道:“依洒家愚见,国舅如若不能在五十招之内取胜,最好停手罢战,以免对方既摸熟了国舅精妙手法,异日相逢,便极是危险。再者继续交手的话,等如帮助对方练剑,得以速成几倍。”
    朴日升说声:“承教了!”转身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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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又爱又很
    这朴日升实是一代雄才,虽是聪明过人,但从不自诩其能,凡事虚心听取别人之见,是故谋事多成,而天下之士莫不甘心为他所用。
    他听取了素负智名的钦昌国师之言,心中有计较,回到战场上,从容向遁天子道:“兄弟之事已交待过,请道长赐教。”
    遁天子道:“朴施主苦苦相迫,山人只好以全力周旋,便可保存此剑。”口气甚软,使人敌意消灭不少。这正是遁天子阴险之处,他平生从不在口舌上占人便宜,反倒处处令人觉得舒服。这一来敌人越是没有取他性命之心,他就越有机会可乘。
    两人互相行过礼,便开始交锋,朴日升抢踏方位,首先连攻五招,掌势森严高峻,咄咄追人,这正是天山神掌的独特气派。
    辛无痕微讶道:“看他这一路功夫已得精髓真传,只不知是谁所传?”
    申甫道:“若然连你也不知,谁能晓得?”
    雕仙司徒妙善接口道:“此子的武功除了他本门先天无极派的家数是得自假弥勒简十传之外,其余的武功几乎都经过鄙人与吴同兄之手,代为安排机会才能学到。”
    辛无痕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道:“原来简十全这个老怪物还未归天,我还当他尸骨已寒了。”话声中透出怨毒恶恨之意。
    画圣吴同大吃一惊,道:“鄙人等并不晓得仙子与那简老有过隙嫌,如若得知,决不敢胡乱帮他。”
    辛无痕摇头道:“不关你们之事,我跟这老怪物的仇恨,天下无人得知。何况他并不比我好惹,你们若是拂逆他的意思,定难保存性命。”
    申甫道:“朴日升既是名震一代老一辈的高人简十全的弟子,怎会称那老魏为师叔的?”
    司徒妙善道:“这一点鄙人却晓得其故,那就是简老不愿被别人测知他尚在人间,所以要朴日升称魏一峰做师叔,借以掩饰。”
    他与吴同二人说话之时都十分斯文,举止典雅,一望而知乃是极有学问之士。
    辛无痕沉吟一下,说道:“假弥勒简十全平生行事荒诞不经,此事不算稀奇。但闻说穷家三皓犹在人间,他们昔年乃是死对头。假弥勒简十全既然健在,何故不出手对付三皓?这一点使人甚感不解。”
    申甫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仇恨?穷家三皓在老一辈的高手之中,也极负盛名,难道还怕简十全一人不成?”
    辛无痕道:“这些轶闻秘辛天下间知者寥寥,难怪你不晓得。须知简十全当初崭露头角之时,武功还有限,他为人十分荒唐,胡作非为,曾以不正当手段,暗算了穷家帮前一位帮主,使他身负重伤。穷家三皓大怒寻他,也把他弄重伤了,十年不敢露面。
    但到他复出之时,武功大有精进。原来他遁居巫山之时,认识了家母,把家母的秘制灵丹盗去服用,得以脱胎换骨,参悟他本门至为精奥的内功心法,以此成为一流高手。自然他与我另有仇恨,不必多说。单说这简十全武功大进之后,潜修了三年,便下山找三皓报复,却只能跟他们战个平手。
    从此时开始,十年之内,他先后去找过他们十次,每一次他的武功都大有精进。三皓一则本身功力深厚,二则擅长联手,三则他们也拼命苦修,亦有进步。是以每一次相遇之时,双方都以为自己有把握可以嬴得对方,谁知终局仍然平手。”
    此事经她娓娓道来,甚是动听,众人一面眼观战况,一面耳听武林秘辛,渐渐兴奋起来。
    那朴日升一上手全是玫势,就这一段话的时间,他已连攻了二十余招。
    要知他们这等高手放对交锋,全然与普通武林之豪不同。有时转眼之间便拆了五六招之多,有时一招要化去不少时间,平均而言他们战上二十招的时间,等如别人战了五六十招之久。这时双方的招数尚是试探多于肉搏之时,所以还不十分扣人心弦。
    辛无痕又道:“但到了第十次,穷家三皓已变不出别的新花样,而简十全却仍然大有精进。双方一动手,三皓便知不妙。果然激斗了四百招之后,三皓已濒临险境。你们猜猜看这时谁出头解了三皓之厄?”
    申甫道:“当时各大门派都有高手,真不容易猜中。”
    路七突然接口道:“可是辛仙子恰巧赶到?”
    辛无痕注视他一眼,只见他虽然面目平凡,但英气飒飒,方面广额,一望而知乃是智力过人之士,心中大为赞许,便点头道:“不错,我恰好闻讯赶到,此是我最初出道时之事。
    我闻得简十全要对付三皓,所以暗暗跟踪三皓,才会赶上这场热闹。可惜我不是事先赶到,是以才会贸然现身出手,想换下三皓。哪知简十全的武功家数甚是精妙,处处借势生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莫大粘吸之力,那三皓不但没有退下,连我也退不出圈外。”
    这刻她已涉及武功精妙之处,众人连厮杀也不瞧了,聚精会神的听着。
    辛无痕道:“正在此处,忽然出现一个蒙面长衫客,哑声说话,只说了几句,简十全就自行跃出圈外,向这蒙面客挑战。”
    众人都不禁泛起惊奇之色,辛无痕缓缓扫视众人一眼,道:“他说的是如何破拆简十全招数的法子,所以简十全骇然跃出圈外,要跟此人放对一拼。须知简十全其时已是一流高手中的高手,连三皓那等深厚功力之士,也须联手出斗,他的厉害可想而知。但他居然十分震惊地向那蒙面人挑战,又可见得那蒙面客何等高明了。”
    辛黑姑忍不住叫道:“娘,那蒙面人到底是谁?”
    辛无痕双眸射出光采来,言道:“你们想必难以置信,那蒙面客年方三旬上下,纵是自出世之日起开始练功,也不过是三十载的修为。其时简十全己有五旬年纪,真真正正具有三十年苦修精练之功,再加上家母的灵药之力,当真是深不可测。但他们动手之时,内力上竟是不相上下。”
    申甫见她眼中神采焕发,突然间悟出此人是谁,一阵妒恨和痛苦袭到心头,使他禁不住用力咬住下唇,险险把下唇都咬掉了。
    辛无痕可没有注意到他,接着说道:“那人就是出道只有两三年的赵云坡,这件往事距今已达四十载之久,犹自历历如在目前。”
    辛黑姑目瞪口呆,心想原来母亲深心爱上的是赵云坡。又想到自己倘若是母亲的话,当时得见赵云坡如此威风厉害,恐怕也不能不倾心喑恋。
    辛无痕道:“赵云坡要在场之人完全走开他才肯动手,简十全只好迫我们走开。而我仗着隐身之术又掩回去听他们对答,才知道赵云坡竟是不愿我们晓得他是谁,因为他不愿别人向他报恩,这等胸怀气度实是古今罕有。而他出手之时,更是精采,那天罡九式在他手中施展出来,简直有无坚不摧的威势。两人只斗了三十招左右,简十全就退出圈外,说他因为耗去内力过多,须得约期再斗。”
    申甫突然说道:“你后来又去瞧他们拼斗了?”声音甚是生涩。
    辛无痕目光转到他面上,突然间透出一股温柔,轻轻点头,道:“不错,但你不必放在心上。”
    辛无痕此言一出,所有听见之人顿时得知那千手剑魔申甫与她的关系不比寻常。
    申甫似是想不到她会如此地对待自己,受宠若惊地瞪大双眼,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只听辛无痕又道:“他们三个月后在朱仙镇附近一处平坦草地碰头。赵云坡出现之时,带了一人前来,那人便是他的盟弟李星桥。这一场拼斗毫不精采,因为假弥勒简十全设词先跟李星桥试招。李星桥的‘天机指’当真是举世无匹,厉害之极,竟能与简十全激斗了三十余招,尚无败象。”
    画圣吴同道:“云坡大师的精妙身手鄙人曾经见过,可惜尚无缘得见李大侠的天机指绝技。但今日耳听辛仙子一席话,亦可想像出李大侠昔年气概风采了。”
    辛无痕道:“他那时节只有三十岁左右,声名未彰,居然能力斗简十全这个老怪物,实是骇人听闻之事。简十全大概想到一个赵云坡已不易取胜,忽然又多了一个如此厉害的李星桥,更无胜望,便跃出圈子,交待了几句场面话之后扬长而去。”
    司徒妙善接口道:“但简十全长老乃是在距今三十年前才突然退出江湖,也就是说在朱仙镇会过中原双义的一场之后,还在江湖上行走十年之久,只不知他的退隐是不是别有他故?”
    辛无痕道:“猜得好,他的退隐便是因为自知斗不过我,我在十年之后找到他动手,虽是还不能在武功胜得过他,但我的轻功与及诸般绝艺使他晓得后患无穷……”
    说到此处,场中正在拼斗的朴日升、遁天子二人已斗了五十余招之多。
    朴日升一声断喝,震得全场之人耳鼓隐隐生疼,但见他左手掌势一推,遁天子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个转,变成背向朴日升。
    朴日升右手掌势已劈了出去,但突然停住,劲道发出了一半,已遥遥罩住对方背后要穴。
    他只须内劲一发,遁天子便须倒毙当场。
    这刻遁天子身形微向前倾,手中毒蛇信斜拖地上。他不但不趁朴日升煞住掌势之时逃走,或是出招化解,反而定住不动,宛如石像一般。
    两人僵立不动,姿势古怪奇异。
    但在场之人无一不是当代高手,一望而知朴日升不敢以劲力伤敌之故,便因深悉那口五异剑之“毒蛇信”的奥妙厉害。他诚然能够一举毙敌,可是对方也有一记反击杀手。
    那遁天子本是欲以毒蛇信向后挑起,吐出剑锋反击敌人,谁知这一招尚未使出,背心大穴已被敌人内劲宠罩住。他若是反应极快,当对方煞住掌势之时,便也僵住不动的话,势必火辣辣地拼了一下。
    人人尽皆瞧出了这个僵局,但这僵局甚是难以解拆,倘使朴日升一掌击出,遁天子晓得绝无幸理,趁上身向前倾倒之时,毒蛇信向后疾挑,吐出剑锋,朴日升纵然不死,也须受伤,不过这一来遁天子是必死无疑。
    全场之人不论是哪一边都静默无声,谁也不敢作出主张。这等两败俱伤的僵局极是罕见罕闻,这一干武林高手们风浪经得虽多,但从未有经过这等局面,一时之间竟计算不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
    偌大的旷场上被一阵死寂笼罩,不但是场中的两人,连两边观战者亦莫不危立如石像。
    朴日升已用尽他的智慧在这刹时间考虑种种的厉害关系。他深知钦昌国师说的话全然不错,假如这刻不下毒手取他性命的话,此后就很难再有这等机会了。然而他是否值得一搏?
    那遁天子忽强忽弱的功力,实在无法测知他这一记临危反击威力如何?若是功力突强的话,朴日升他不死也得重伤,若是功力显弱的话,那就最多受点轻伤。
    原来遁天子因为尚未能驾驭毒蛇信,是以出手之际呈显出功力忽强忽弱之象,倘若不是如此,朴日升焉能乘隙取胜?
    朴日升知道自己若是撤掌一走,从今以后天下武林便多了一个难以匹敌的高手,莫说是自己,甚至那辛无痕也不一定能与遁次子争锋斗胜。这遁天子心胸狭窄,性格阴毒,若然成为高手中的高手,以前得罪过他的人决计逃不过他的报复毒手。
    朴日升一则不甘让他成为超越群伦的高手,二则怕他报复,是以一时之间委决不下究竟怎么办。
    他在这亟需立即决定之际,脑海中陡然泛现出薛飞光的倩影,心中不由自主的想道:
    “要是她在这儿就好了,她定能助我作成决定。”
    朴日升目光一闪,突然落在辛黑姑面上,但见这个骄傲自负而又十分厉害的美貌少女正凝望着自己,眼光之中充满了关切的柔情和焦虑之意。
    这个发现使他为之一怔,际此形抛极是紧张的关头当中,他仍然感到心头一热,暗自想道:“我只道她决计瞧不起天下任何男子,更不会垂青于我,哪知事实非是如此……”
    要知朴日升人既长得俊美潇洒,复又文武全才,权势倾国,天下间还有哪一个美女能不倾心于他的?
    孰知最近接连碰见四个美女,都对他视若无睹,这四女是云秋心、薛飞光、杨岚、辛黑姑。此事确实令他感到泄气,然而世事变化无常,突然之间,四女之中竟有三女垂青于他。
    这等奇异变化焉有年轻男子不为之迷惘的?
    全场仍然一片死寂,陡然间一条人影从巷口转出,众人迅快掠瞥一眼,已瞧清楚此人年约五旬左右,身披一袭蓝布衫,满面风尘之色。
    他手掌中拿着一件物事,一边走一边向掌中那件物事瞧着,又向地面睇视。如此一步步地向场中僵持的两人走去,人人都瞧出此人一则没有武功,二则他如此全神贯注地瞧着手中之物以及地面,所以根本不曾见到场中有人。即使是才智如辛无痕、钦昌等人也为之怔住,而且全然不起上前阻止之心。
    只见那蓝衫老者走到离朴日升等两人寻丈之处,便站定不动。他正好是从遁天子正面走过来,是以遁天子和朴日升都瞧见了他。
    朴日升乃是主动之势,他若不发难,遁天子只好耐心苦等。这刻朴日升也觉得来人甚是稀奇,是以暂时势开眼前之事,讶异地望住那蓝衫老者。
    那蓝衫老者站了一下,便点头自语道:“正是此地,正是此地,我罗茂光总算开了眼界。”这话人人听见,却都不明其故。
    但见这个自称罗茂光的人抬头向前望去,便即瞧见一丈远处的两人。他惊讶地道:“你们两位何故站在此处?”他竟不曾发觉两边数丈之外还有不少人。
    遁天子不能开口说话,在他背后四尺之处的朴日升道:“罗先生你办你自己的事,别打扰我们。”
    罗茂光点头道:“这话说得是。”目光迅即回到地面,接着从左肩上取下包袱,摊开放在地上。包袱之内乃是一大堆半尺长的钢钉,还有一个铁锤,罗茂光取起铁锤,拿了几根长钉,第一根钉在脚尖前的地内。
    此举只瞧得全场之人目瞪口呆,全然不明其故,是以个个忍耐住不则声,瞧他还有什么举动。那罗茂光把长钉一根一根的钉入地内,却是沿着那遁天子、朴日升两人绕个三丈方圆的大圈,一共钉了七七四十九根长钉。
    众人瞧来瞧去,但觉那罗茂光此举丝毫无道理,虽然那七七四十九根长钉似是含有奥妙深意,但既已全数没入地中,谅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辛无痕擅长各种阵法变化之术,也推究不出丝毫道理,眼见他把钉子全都钉要之后,便忍不住大声问道:“足下以四十九支长钉排成大衍禁环之形,只不知‘神’在何处?”别人不懂得阵围之学,自然不明白她话中之意。
    罗茂光讶道:“原来此地竟有大行家,这话问得好,禁环之神便在于此。”说时,举一举手中的铁锤,又道:“破鬼门,出生天,全靠这一着了。”
    他踏入圈内,迫近遁天子。遁天子满腔恶气,无可发泄,恨不得一剑刺死此人。但形禁势格,终是不能出手。
    罗茂光迫近那两人一步,众人便都紧张一分。不过辛无痕既然懂得个中道理,不再说话又不阻止,想必另有情由。
    裴淳道:“大喇嘛,咱们怎么办?”
    钦昌国师神情肃穆,道:“此是一门深奥无比的学问,洒家正在推究,但于人决计无害。”响亮的话声响彻全场,人人皆闻。
    罗茂光又讶然转眼向大喇嘛望去,道:“大喇嘛当必是得道高僧,智慧如海,方始有此言论。在下素知佛门度化世人跳出轮迥,解脱一切,与在下之学全然相反,是故佛门中人对在下这一行向是诟病不满。”
    他不再多说,再跨两步,已站在那两人旁边。随即蹲下把铁锤放置在地上,正当遁天子脚跟之后,朴日升脚尖之前的中间位置。
    他起身道:“在下要把此锤击人地内,尊驾能不能暂且移开片刻?”
    朴日升道:“此举有何好处?”
    罗茂光正色道:“此处乃是百绝死穴之源,若然大衍禁环之神一立,广布各州府的百处死穴绝地顿时绝处逢生,化凶为吉,关系甚大,乃是一宗莫大的功德。”
    朴日升皱眉道:“我只问你于我有何好处?”
    罗茂光瞠目道:“这个……这个……”
    钦昌大喇嘛眼中射出智慧之光,朗声道:“这位罗先生之言极有道理,国舅爷何不听从于他?”
    朴日升哈哈一笑,道:“很好,这宗功德本爵甚愿乐助其成。”他应变极快,刹时之间已经下了决定。
    遁天子忽觉背上要穴一轻,劲道消失,但接着一股劲道袭到腰间要害,是以不能挑剑伤人,迅即跃出丈许。
    人人皆知朴日升若不是用这等精奥奇险的手法迫得遁天子跃开,而是容得遁天子异剑向后挑出的话,那罗茂光便首当其冲,非死不可。是以都明白朴日升说的“乐助其成”的含意。
    朴日升更不迟疑,伸出左脚踏在铁锤之上,内劲一发,那个铁锤顿时深深陷入坚硬的地面。
    罗茂光见了不由得目瞪口呆,辛无痕举步上前,说道:“你这堪舆之学已远超一般地师所能,你的师父是谁?”
    她这一问方始揭开众人心中之疑,敢情此人乃是相地的术士,但照辛无痕所说,则他乃是地师中的名家高手,不同凡俗。
    罗茂光拱手道:“在下以此业糊口达二十余年之久,颇有所得,但最近始蒙樊祖师指点,方知前所学俱是皮毛,全然未得精髓。”
    朴日升讶道:“什么?是樊潜公?”他其后已从裴淳的口中得知当日樊潜公把他们救走之事,所以得知樊潜公是什么人。
    裴淳也奔了出来,喜道:“樊先生现下在什么地方?我有好消息告诉他。”
    原来樊潜公广积阴德,他对付商公直之举,初时动机是为了暂替好友报仇,但后来却想使商公直变成有用之人。经他数次安排的结果,商公直果然改邪归正,自愿到元都运用他天生所擅的挑拨离间的天才,使元廷王室互相倾轧残杀,造成祸乱之源。裴淳所说的好消息便是指此。
    罗茂光道:“樊祖师乃是啸傲人间的散仙,在下怎能知道他老人家的下落?不过樊祖师曾经嘱咐过在下,倘使有人说出是他的相识朋友,便是在下的贵人,可把一处佳穴奉送。但他老人家指明的这一种佳穴名城真不好找,在下还是前几日才发现。”
    裴淳并不热衷名利富贵,同时对地理风水之道也全然不懂,是以只淡淡点头。朴日升可就忍不住问道:“这一处佳城在什么地方?”
    罗茂光道:“就在此镇的西北方,一出镇便远远可见到一排遮天古木。到了古木之下,即见数丈之外有一对石翁仲。从左边的石翁仲笔直向西走,有条小路,数三百步,便是龙穴了。”
    朴日升拱手道:“承教了,罗老师请速离此地吧!”
    罗茂光转身欲行,但忽又中止,回头道:“在下有一事大惑不解于心,将来两位贵人有机会见到樊祖师的话,烦请转告他老人家一声。便是那一处龙穴虽是砂水齐全,两边相当,但其实并无真龙,应属二十四凶穴之中的‘操戈穴’。此诀有四句歌诀是:左右齐到似相当,谁知下后出强梁,两尖相斗不顾穴,终日操戈起祸殃。依此歌诀,若是占用此穴,其后子孙个个强梁霸道,终日同室操戈,必至家破人亡为止,乃是丁财两绝的大大凶穴,还真不易找到。可是樊祖师却指明定要操戈穴才行,不知是何缘故?”
    朴日升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大为愠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道:“这个疑难还须你亲自见到樊先生之后,才弄得明白了。”
    等到罗茂光离开之后,慕容赤怪笑数声,道:“风水先生说的什么佳城龙穴,咱家全然不信,也别想弄得明白,辛姑娘只要吩咐一声,咱家早就摔死那专门哄人的家伙了。”
    他瞪大铜铃一般的眼睛四下一望,不见褚扬,便改向裴淳问:“小裴,你信不信?”他向来最与褚扬亲近,其次就轮到裴淳了,所以会出言问他。好在此人乃是猛汉一个,辛黑姑不会怪他向敌人攀扯交谈。
    裴淳诚心诚意地答道:“小弟学识有限,对这风水之道全然不懂。但小弟心中却认为这等自古流传下来的奇怪学问,不会完全没有道理。或者是信之者便有灵验,不信者便毫不相干。”
    钦昌点头赞道:“答得好!足见裴檀樾所学极是扎实深厚。”他这么一赞,大家对此事都不用再加揣想。
    朴日升携了裴淳的手缓步退回去,方道:“那地师的破解百绝死穴之法灵与不灵是一回事,但此举于我却已见其利了。”
    裴淳道:“原来你当真没有把握躲得过遁天子的异剑反击之威,若是如此,自应感激那罗老师解围之法。”
    那边传来辛无痕娇婉悦耳的声音:“朴日升,你师父现下住在什么地方?”
    朴日升向钦昌国师打个暗号,自个儿举步走出场中,朗声应道:“家师曾经嘱咐过区区言道,任何人问起家师以及其他有关之事,不可作答。”说时,钦昌喇嘛已率了众人向后撤退,转眼已退到门口。
    辛无痕暂时停止跟朴日升说话,向裴淳等人冷笑一声,道:“你们干什么?”
    朴日升道:“钦昌国师认为辛仙子即将下令缠战,是以集中力量守住门口大关。”
    辛无痕转眼向辛黑姑道:“你瞧他们会不会趁机运走云秋心?”
    辛黑姑道:“女儿派得有人在此宅四面严密监视,只许有人进宅,不许出宅,因此除非他们能把云秋心从天上运走,或是有地遁之术。否则决计瞒不过我派出之人的耳目。但这刻仍无警报,可见得此宅并无人往外逃走。”
    辛无痕沉吟一下,道:“听说云秋心不能受到惊吓震动,若要运走,非连床铺抬走不可,如此自然无法瞒过监视者的眼目。”
    她的目光回到朴日升面上,冷冷道:“你师父在哪里?”话声甫歇,身形一动,己到了朴日升面前,身法之速,难以形容。
    朴日升面色不变,道:“家师虽是说过不许泄漏任何消息,但又说过这天下间唯有仙子是例外。是以自应奉告,他老人就在离此镇不是百里的仙露岭上,筑室山间,独自隐居。”
    辛无痕道:“他如今已是九旬老人,想必早已筋骨老朽衰惫,无复当年威风了?”
    朴日升道:“恰好相反,家师是老当益壮了,功力日进,筋力强健如昔。”
    辛无痕摇头道:“这话使人难以置信,试问他既然武功日进,何以多年以来都不向穷家三皓寻仇?”
    朴日升道:“这个在下便不清楚了。”
    辛无痕抬眼一瞥,但见裴淳等人已经全部入宅,关起大门。当下道:“阿黑,你来对付这厮,挑一个人做你的帮手。”
    辛黑姑挑中遁天子,两人奔到了朴日升身前,辛无痕挥手命别的人跟她向宅内奔去。
    口他们刚刚奔到大门,但听哨声四起。
    辛黑姑大声叫道:“有人逃出宅外,但不是云秋心。”
    辛无痕当先跃入宅内,申甫等数人也跟了进去,北恶慕容赤懒得跳墙,一拳就打塌了大门,举步奔入。
    外面旷场中朴日升笑道:“本爵打算逃走,辛姑娘最好卖点交情,不要追赶。”
    辛黑姑发狠道:“你逃到天边我也不放过你,若不是你来搅闹,我早就制住裴淳了。”
    朴日升讶道:“这话怎说?”
    辛黑姑指一指遁天子,道:“他告诉我说,裴淳答应过云秋心生死与共,她若是死了,他就自杀到黄泉之下陪伴她。因此,我若是把云秋心弄到手中,人人为了顾惜裴淳性命,自然唯我之命是从,不敢反抗。”
    朴日升脑中轰一声,心想:“原来云秋心为了怕她一死会连累裴淳,是以不惜用答应嫁我之言来骗我不向她下毒手。还有就是薛飞光因见裴淳对云秋心如此深情,不禁心灰意冷,才会应承作我之妾。唉!这两个女子虽然都说要嫁给我,但其实对我全无真情……”
    这么一想,满腔尽是怨毒妒恨,咬牙道:“我竟不知云秋心的性命如此宝贵,不然早就取她性命了。”
    辛黑姑讶道:“你当真向她下得毒手?”
    朴日升仰天大笑,道:“为何下不得毒手?老实说,在我眼中,你比她美丽得多了。”
    遁天子乃是旁观者清,已听出他语不由衷,非是真心的话,但辛黑姑却十分高兴,道:
    “那么现在去杀她还来得及。”
    朴日升摇头道:“不行,现在太迟啦!她早已不在宅内。我为了使她有时间躲远些,所以一直设法拖延时间,不让你们闯入宅内发现此事,现在才知道做错了。”
    辛黑姑讶道:“她已经遁走?为何无人得知?莫非她已经痊愈,自己改装易容逃出宅外?
    但也应有警报传来才对。”
    朴日升道:“我们一同进去查看便知,我也想知道她如何能失去踪迹的?”
    当下三人一道入宅,果然不见了云秋心的踪迹。
    辛无痕等人正在宅内搜查,那裴淳等人失去踪影乃是意料中之事,因为适才此宅四周已传警报告,得知他们分散逃出。
    但云秋心在严密监视之下,怎会失去踪迹?唯一的解释便是云秋心业已复原,能够行走如常,乔装改扮为男子,混在裴淳等汰之中逃出宅外。
    辛黑姑立刻出宅查问监视之人,计算出从宅内逃出的人数恰裴淳他们退人宅内时的人数相符。归报之后,辛无痕沉吟道:“这十多个负责监视此宅的人都非弱者,动手的话虽是难与裴他们匹敌,但单是监视敌踪,却有绝对把握。由此可见得刚才出宅外的人数并无差错。
    玫口此说来,云秋心纵是乔装改扮,混出去,但如何人数不曾增多?再说此宅之内尚有梁药王和一僮仆,他们又何时逃离本宅的?”
    这真是使人无法解释的疑问,众人齐齐沉吟忖想,过了良久。朴日升道:“在下胆敢保证云秋心、梁药王他们是另有妙计脱身的,只因当初在下经过此宅,不见云秋心,出去与闵淳一说,他也甚感诧异。随即决定分批退走,因为若无云秋心绊住他们,他们便不必苦守死战了。倘若他们早就知道云秋心已经安然撤走,他们大可在辛仙子现身之际就赶紧分头溜走,何须直到我告诉他们,才用此策。”
    辛黑姑讶道:“这么说来,云秋心、梁康他们不但是另有脱身之法,甚至连裴淳他们也不晓得?这就太出奇了,简直使人难以置信。”
    辛无痕寻思片刻,眼中射出自信的光芒和杀气,冷冷道:“本仙子被迫非大开杀戒不可了,但我平生不让任何人痛快而死。这一干人既是胆敢惹我,又敢在我眼前逃走,哼!哼!
    迟早一个也别想活得成,现在我还有要紧的事,先走一步。”
    她目光落在辛黑姑面上,道:“你率了你的人先赴金陵等我,现下就动身前赴。”
    辛黑姑唯唯应了,带着路七、慕容赤等人去了。朴日升心情紊乱之极,也向辛无痕辞别了,独自出宅。
    他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出市镇,这才渐渐恢复神智,转眼一望,发觉自己身处镇北,顿时记起了那地师罗茂光奉赠的“操戈穴”的那番话。抬头遥见不远处真有数株参天古树。
    他举步奔去,片刻间已到了树下,果然又见一条小路,循路而行,计算步数。不久就见到一片草地在小路左方。
    这片草地约是一亩大小,当中拱起,有如覆碗,竟是个小丘。
    他奔到丘上,四下瞧看,忽见一堆茂密草丛中冒出一条人影,定睛望去,这人竟是裴淳。
    朴日升反而一怔,问道:“你为何躲在草丛内?”
    裴淳道:“你猜一猜草丛内还有什么人?”
    朴日升心中一动,道:“莫非是云秋心?”
    裴淳点点头,道:“不错,她恰好回醒了好一会,现在她已好得多了,可以多说些话。
    但据梁药王前辈说,还须悉心医治,尤其是她再过一柱香的时间之后,便是她一大关头,决计不能再行移动。其时她双目能视,口能言语,双耳能听,就是不能移动,动之必死。”
    朴日升心中像是突然移掉一块万斤大石,想道:“这就好办了,到时我只须略一碰她,就可以致她死命。裴淳有过陪死之誓,自然也得自杀身亡。”
    他胸中的妒恨之火这才抑制得住,便道:“我很想见她一面,说几句话。”
    裴淳道:“她也正想请你进去。”他侧开身子,道:“人就在此,请吧!”
    朴日升走入草丛,这才发现地上有一块木板,上面尽是泥土青草,揭开是个入口,若是关闭,便与草地无殊,手法精巧,谁也别想瞧得出来。
    他从洞口溜入地底,发觉竟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地下室,总有两丈方圆,屋顶都用坚厚木板衬托,极是牢固。此外,还有十多个通风洞口,既可通气,又可引人光线。
    但室内终是弥漫着泥土味,朴日升一眼望见黯淡的角落有一张床榻,云秋心覆衾而卧,正也瞧着他。
    室内别无他人,梁药王和僮仆都不在。朴日升走到榻前,但见她苍白的面庞闪现出一种异乎寻常的美丽。
    他呆一呆,便情不自禁地蹲低身子,面面相对,同时伸手捏住她的纤掌,柔声道:“这几天苦了你啦!”
    这话说出口时,连朴日升自己也吃了一惊,心想我这是怎么搞的,竟变得如此情长气短了。
    云秋心甚是感动,轻轻道:“也苦了你啦!听说是你反转过来帮助他们,才能转危为安。
    我虽然不能在场目睹,但仍然想像得出你一定费了不少力量才能这样做。”
    她的话字字体贴,朴日升登时觉得大是值得作此转变,一切的痛苦都获得报酬。他如痴如醉地凝望着她,过了好一会,才叹气道:“我此生真心热爱的人只有一个,便是你了,假使我能把你当作一般美女看待,我们两人都可以少受许多痛苦。”
    云秋心道:“这话说得很对,我真愿意你忘记了我。”
    朴日升讶然寻思道:“你分明答应过嫁我为妻,为何又但愿我忘了你?难道那允诺乃是假的?”他虽是当代之雄,智勇冠世。可是一旦动了真情,坠入爱河情网之中,便也跟平常之人全然无别。
    此时一股酸楚痛苦之感涌满了胸臆,又自怜地想道:“她对我毫无情意,而我偏偏苦恋她,真是活该受罪。我应该把她剔出心中,永远也不瞧她一眼才对。”
    默想之际,双眼却没有片刻移得开她的面庞。越是仔细端详,就越是觉得痛苦,真是难舍难分,爱恨交织,使他胸臆既要迸裂,眼泪又想涌出。
    他缓缓把嘴唇印在她掌背上,喃喃道:“你还肯嫁给我么?”地下室之内静寂无声,朴日升自家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她的回答真不啻是最后的宣判,生、死、爱、恨、祸、福都决定在她的一句话上。
    云秋心软弱地道:“当然肯啦!我不是答应过你么?”
    朴日升心中叫声谢天谢地,无限感激地吻她的手,霎时间挚汨已涌满眼眶。
    云秋心又轻轻道:“可是梁伯伯说过我已不能生儿育女……”
    朴日升心头一震,道:“他几时告诉你的?”
    云秋心道:“已经好多天了。”
    朴日升顿时又被爱恨两种情绪淹没,他的爱意不须解释。恨的是云秋心明明是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之后,才放弃了裴淳而答应自己。由此可知她对裴淳何等体贴热爱,生怕连累他断绝宗嗣,才不肯嫁给他。也由此可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确实只是第二把交椅的人选,远远比不上裴淳。
    这一股恨意使他几乎出手击毙云秋心,幸而心中的热爱力量也极大,才制止这阵狂怒出手的冲动。他在激烈的情绪中挣扎了好一会,才转念忖道:“她终究是对我印象很好,也有情意,才肯应承嫁给我。”于是下了决心,道:“不要紧,我决不把儿女之事放在心上。”
    云秋心实在想不到朴日升如此情深一往,为了她肯牺牡一切,不禁热泪满腮,突然觉得自己已当真爱上了他。
    朴日升如何瞧不出她的心情,再也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她,并且用温热的嘴唇吸干她面上的泪水。
    要知云秋心一向不会作伪,她心中的情绪都在清澈含愁的眼睛中流露无遗。所以朴日升一望而知,感情激动之下,方始如此表现出来。
    过了片刻,两人默默对视,目光缠绵温柔地纠结在一起,这霎时间已听出无限的心曲。
    朴日升忽然发觉她眼中出现一层云翳,隔断了两情交流,心头不禁泛起一阵畏怖,低声道:“你怎么啦?可是想起了什么事?”
    云秋心点点头,道:“不错,我想起来了,我不能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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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亦悲亦喜
    她说出这话之时,自家己柔肠寸断,芳心悲痛之极。在这弹指之间,笼罩了她一生的孤凄寂寞,又回到她身边。
    她觉得自己此生好像注定要永远孤寂,直到死去,以往她虽是害怕这个意念,但远不如此刻这般强烈畏惧。
    或者这是由于她已放弃了裴淳,目下这朴日升已是她最后的机会,像大海中仅有可供攀浮的断桅,而她却决意舍弃,准备溺毙在大海之中。
    这样做法对她自己大为不利,但她用情极深,以往对朴日升还未动真感情之时,尚可以委身下嫁。
    目下既然当真有了爱他之心,就不能马马虎虎。她自知不但不能生育儿女,兼且体弱多病,长年须与病魔抗争,决计无法厥尽妇道。
    因此,朴日升娶了她的话,无异于娶了一个活着的死人一般。不独难有闺房之乐,甚且是一个极烦心的累赘。初时朴日升当能忍耐爱护。但随着岁月迁移,爱情的光采渐消,最后的结局不问可知。
    只要是晓得这等结局的人,都不能不恐畏踌躇,何况云秋心自家晓得自己的性情多愁善感,若受丝毫冷落,自家哭都哭死了。她霎时下了决心,要把这一切向他解释明白,望他体谅自己苦衷,不要再谈婚嫁之事。
    哪知陡然感到身体甚是不适,胸口郁闷之极,说不出半句话来。
    朴日升初时完全呆住,心中反复念着她说的“我不能嫁给你了”这句话。
    过了片刻,见她不言不语,毫无别的解释。便把她不肯下嫁之故归咎到裴淳头上,顿时妒恨攻心,胸痛欲裂。
    他潇酒的风度都消失无踪,跳起身在室内迅急地转几个圈子,满腔尽是毒念杀机。这刻但凡有人进来,势必遭他毒手无疑。
    床上的云秋心已不能言语,这还不说,真正的危机却在于此刻已不能受到惊动骚扰。
    设若朴日升使她受惊而死,云秋心永远不能向他解释。其时可以想像得到朴日升定会把所有的罪过都加诸裴淳身上,决不会反省自己应当负担多少责任。
    这一来不但云秋心白白送了性命,而这一对一流高手也将为了“情仇”而同归于尽了。
    甚且这一场灾祸不知道会殃及多少人。
    朴日升在室中疾绕了数匝,举动暴戾凶恶之极。幸好云秋心不能转侧,只能向室顶直视,所以瞧不见他的举动。
    过了一会,朴日升怒恨之火烧得他无法忍熬,心想定须教她解释个明白,这才决绝地下煞手,先杀死她,再去取裴淳之命。
    他大步走到床边,咬牙切齿地望住云秋心。
    云秋心自然仍旧静卧不动,朴日升等了一会,怒气更盛,心想待我抓住你双肩,猛摇一阵,瞧你说话是不说话?
    险机一触即发,莫说猛力摇撼一阵,即使是轻轻碰她一下,或是大声质问,亦能使她毙命丧生。
    他伸出双手,向她双肩搭去,身子向前倾斜,便恰好与她面面相对,也接触到她的目光。
    云秋心目光中流露出无限迷惘,无限幽怨,以及说不尽的痛苦。
    朴日升陡然停止了一切动作,仿佛凝结住了,动也不动。
    这其中一个道理很显明易知,那就是她倘若是不爱他的话,何须怅惘痛苦?
    她的表情一直不变,动人之极,朴日升自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正当此时,一阵语声从透气洞传入来,道:“朴兄,辛黑姑率同慕容赤和路七两人正向此处奔来……”
    这话乃是裴淳所发,朴日升心头一震,迅即转身出去,纵出洞外,随手把洞门盖上。
    裴淳站在丘顶,向西面眺望。
    朴日升奔到他身边,见他仍然向一方眺望,对他毫不戒备,顿时泛起恶念,喑暗提聚功力,心想我只须出手偷袭,定可把他立时击毙。
    此时三道人影已循小路奔来,带头的一个乃是辛黑姑。其后二人正是慕容赤和路七。
    朴日升道:“咱们转身便走的话,辛黑姑就想不到下面还有秘密地方,更不疑云秋心会在此处。”
    裴淳道:“好!”他一点也不曾疑惑到朴日升,而又深知他智谋过人,是以毫不迟疑,一声应好,人已倒纵出数丈之外。
    朴日升其实是想借此说话,方能伸手拉他。因为裴淳有“天罡闭穴”的奇功,不畏别人袭击穴道。是以须得出其不意制住他,使他不能运功才行。哪知他闻言即退,反而失去良机。
    他呆得一呆,便招手道:“不对,咱们还是得留在此处,以免有万一之失。”
    裴淳也没有反对,举步走回来。但此时他们已不是像刚才一般贴近一处,裴淳又不再向辛黑姑来路张望,朴日升简直无隙可乘。
    只片刻工夫,辛黑姑等三人已奔上丘顶。辛黑姑瞅住朴日升,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朴日升当然晓得她误会自己是早与裴淳约好在此见面,此举即是又背叛了她,所以心中愠怒。但他丝毫不惧,反而向她瞪眼冷笑。
    这一着气得辛黑姑全然失去冷静,叫道:“你是世上第一号大坏蛋,朝秦暮楚,没有一句话可以相信。”
    朴日升冷冷道:“姑娘这话怎说?难道你面孔变得这么快,不够令人心惊?”
    辛黑姑一怔,心想原来他因我已改变了容貌而生气。于是怒气全消,道:“好,算你有理,你现下立刻跟我走!”
    她这刻乃是以秀丽少女的面貌出现,这副面容乃是裴淳所喜欢的,此事发生于莫愁湖的英雄宴上,朴日升也晓得的,故此聪明的辛黑姑顿时明白。
    但她的忽怒、忽喜,裴淳以至慕容赤、路七他们都不懂得,俱在心中纳闷不已。
    朴日升道:“到哪儿去?”
    辛黑姑道:“我本已向金陵出发,突然记起那地师罗茂光之言,绕路一瞧,果然见到了你。走吧,你跟我去可以少去无数麻烦。”
    朴日升道:“你先到金陵去,我有地方任凭你居住使用,而我随后便到,现下还有一点小事未了,不能立时离开。”
    他说这话之时神情异常恳切,辛黑姑也不能不信他真有其事,甚且有多少明白他是打算把此间之事料理妥当之后,便再无别的牵挂,可以与她长久相处,自然下一部如何发展,还待双方共同进行。
    朴日升果然是这个意思,既然云秋心不肯嫁给他,而他又无法把她忘掉,便只好设法获得辛黑姑,因为她的化装易容之术举世无双,只有她能变化为其他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亦能变为云秋心。
    换言之,这世上唯有辛黑姑可以代替云秋心。他有了这个希望,对云秋心就没有那般重视了。
    辛黑姑沉吟一下,道:“好吧,我先到金陵等你。”说罢,向裴淳投瞥一眼,但见他满面尽是莫名其妙之容,不禁对自己怪责起来,想道:“我怎么曾经喜欢过这种愚笨之人?”
    她率了路七、慕容赤迅即离开,因为她晓得此处不能久耽。
    裴淳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诧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呀?”
    朴日升道:“没有什么,她只是要我在她与云秋心之间作一个抉择。”
    裴淳更觉奇怪,道:“我不是不懂,但这还不要紧,我只想知道你怎生决定了?哎!她在金陵等你,那就是说你已选中她了?”
    朴日升傲然→笑,道:“不错!”
    裴淳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歇了半响,才道:“朴日升,你不是大丈夫,我要替秋心打抱不平,把你杀死!”他自出道以来,第一次说出杀人之言,在他当真是极为认真严重之事。
    朴日升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故意问道:“我们一定得动手么?可有别的和平解决的法子没有?”
    裴淳道:“有,你须得娶秋心为妻,但你当然不肯,因为辛黑姑势力之大更有甚于你,若是娶了她,你就可以横行天下。”他老老实实地说出心中见解,却变成锋利无比的讽剌嘲骂,使对方简直受不了。他接着道:“反正你说过,很想有机会与我拼斗一场,今日咱们非分出生死决不罢手,来吧!”
    朴日升本想反问他一句:“云秋心不肯嫁给我便怎么办?”话到口边,便又硬吞回去。
    一则觉得这一来太以示弱,二则这个机会果是难得之至。他淡淡一笑,道:“好好,咱们不拼个生死,终是纠缠不清。”
    两人各各摆开门户,迈步盘旋。他们眼下俱是一流高手,非同小可,这一准备拼斗,顿时杀气弥漫,气势甚是惊人。丘顶地方宽大,足可容他们放手一拚。
    忽然间多出一人,却是个女子,面上蒙着青巾,正是魔影子辛无痕。这魔影子辛无痕实在了得,来去无踪,连朴、裴这等高手也是直到她现身之时才发现。他的现身乃是朴日升意料中事,否则辛黑姑不会走得如此匆忙了。
    辛无痕冷冷道:“给我住手!”
    朴日升精乖得很,刷地跃开两丈,表示很服从她的命令。
    裴淳一心一意要替云秋心打抱不平,定要趁此机会杀死朴日升。他为人做事专心而固执,这刻仍然没有放弃此意。当下便要跟踪扑去,眼前一花,辛无痕已拦在面前。
    他晓得对方轻功独步天下,若然还要硬闯,莫说斗不过她的速度,甚至极容易被她乘隙制住。是以煞住前扑之势,道:“辛前辈可不可以容我跟朴日升分出胜负生死?”
    辛无痕反问道:“你以为我会不会允许?”
    裴淳老老实实地摇头,辛无痕道:“你既然晓得,何须多费唇舌?李星桥何在?”
    裴淳道:“晚辈虽然知道,却不能奉告。”
    辛无痕面色一沉,道:“你敢!”登时转眼望着朴日升,又道:“朴日升,云秋心何在?”
    朴日升冷不防她问到自己,大吃一惊,他虽是雄才绝世之士,但也不由得心情紊乱,惊疑交集。他缓缓道:“云秋心她在……”
    话声忽然中止,垂下头颅。原来这云秋心三个字在他口中说出,顿时挑动了深心中的爱情。他知一旦说出云秋心所在,她定必难逃一死。是以想到自己虽是已被她拒绝了,又决意娶辛黑姑为妻,然而何能忍心使她丧命?
    辛无痕怒道:“怎么?你不肯说?你以为我找不到她躲在什么地方不成?”
    朴日升长叹一声,道:“前辈虽然有法子自行找到,但在下决不能奉告。”
    辛无痕有点疑惑不解,问道:“你和阿黑说的我都听见了,既是如此,你应该供出她的下落才对呀!”
    朴日升道:“晚辈既曾爱过秋心,纵是在目下这等情形之中,亦不能亲手害她,以致落个寡恩薄情的臭名。想来在下若是这种人,辛姑娘亦不会看得起我。”
    辛无痕深觉此言有理,便道:“好吧,你不必说了。裴淳,我告诉你,云秋心就在地下藏匿,我早就查出了,何须朴日升告我,现在我再问你一句,你说不说出李星桥之下落,如若胆敢违抗,我就先把云秋心弄死。”
    裴淳不假思索,决然道:“恕我不能奉告。”
    辛无痕冷冷道:“她一死之后,你有过誓言也须随她同赴黄泉,你可别忘了此誓。”
    裴淳神色不变,道:“晚辈没有一刻忘记此誓,正因为我须陪她同死,才感到心安理得的不怕她受害。晚辇这一来既不负师恩,又能够以一死略略向秋心表示歉疚之情,是以全不畏惧。”
    辛无痕大感意外地沉吟一下,才道:“这话果然有点道理,但你却会错了我的意思,我找李星桥另有事情,并非想加害于他。你们两人若然因此之故而丧命,岂不冤枉之至?”
    裴淳沉吟一下,问道:“前辈当真对家师叔全无恶意么?”
    辛无痕道:“我与他的交情非你所知,我自然不会对他有任何恶意。”
    裴淳颔首道:“既然如此,理合奉告,家师叔眼下已前赴潜山访晤家师。”
    辛无痕点点头,转眼向朴日升道:“你须知我平生只有一女,宠爱无比,是以择婿之际,极为慎重。一则须得与我女匹配,二则更须是雄霸天下之士才行。只因我平生结仇者多,结恩者少,是以将来我去世了之后,不免有许多厉害仇家找到她头上。其时全无别人可恃,只有凭倚她的夫婿。”
    裴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辛无痕已瞧在眼中,便道:“你不以为然么?且说出道理来听听。”
    裴淳道:“令媛的武功当世之间少有敌手,仇家之说不免过虑。再者前辈想选一个比她还强的人为婿,恐怕还真找不到。”
    辛无痕道:“你错了,须知她近一两年横行天下未遇挫折之故,一半固然是她的本领,但一半还是靠我的声名。是以有些真厉害的仇家如朴日升的师父假弥勒简十全之类的人都没有出面对付她。至于说到这世上能胜过她之人,仍然不少,譬如你是其一,朴日升和淳于靖皆是,你们均未娶妻,亦都有当选的资格。”
    裴淳骇得不敢做声,虽然他不信对方会选中自己,但这到底不是闹着玩的,现在一个云秋心和一个薛飞光已使他感到头痛不堪,烦恼无比,若然万一加上一个辛黑姑,他是一定吃不消的。
    辛无痕又向朴日升道:“说到你的人品才学,自然匹配得上我那女儿。但武功方面,尚须磨炼。我将带你到一处地方去,若是一日未能及格,就一日不能离开,亦不许与阿黑成亲。”
    朴日升不由得傲气上涌,朗声一笑,道:“纵有千关万隘,朴某也不放在心上。只要是有人过得,我也过得。”
    裴淳这会脑筋灵活得很,一想朴日升若是被困个三年五载,自然对元廷十分不利,连忙推波助澜地说道:“朴兄若不去,连兄弟都瞧不起你啦!”
    辛无痕道:“朴日升,跟我走吧!”
    转身奔落山丘,朴日升迟疑了一下,这才跟了去。但见丛树中闪出不少人影,簇拥着辛无痕迅快离开。
    裴淳直到瞧不见他们的影子,才回到土室之中。不久,梁药王和博勒一同入来。他们仍是远远见到辛无痕已走,才敢过来。
    此时云秋心正在昏迷之中,裴淳把经过低声说了,梁药王轻叹一声,道:“想不到朴日升那等雄略杰出之士也摆脱不掉儿女柔情,此所以他终于不能成为一代枭雄,最后仍然陷入辛无痕的掌中。”
    裴淳讶道:“前辈这话从何说起?”
    梁药王道:“自古以来,凡是成就大事不可一世的枭雄,总是心肠冷酷,全无私情才行。
    你瞧他为了云秋心之故,宁可得罪辛无痕,这等作为岂是枭雄之辈肯做的?曹阿瞒说的宁可天下人负我,正是枭雄本色之言。朴日升假如因刚才得罪了辛仙子而惨死,还有什么事业可言?”
    裴淳道:“话虽如此,但他也算不得堕入辛前辈的掌中。”
    梁药王道:“你等着瞧吧,他迟早要被辛仙子收拾得甘愿永作裙下忠臣。他的一切作为,无非为了妻子的安危打算而已。”
    裴淳道:“这也不错,对元廷而言,乃是莫大的损失,这才重要不过。”
    梁药王没有再说,他心中的隐忧正是深惧辛家母女都是一任喜怒行事的人,故此朴日升将来会不会重回元廷效力,尚是未可知之数。他刚才说的一番话,只不过说那朴日升在武林中永远超不过辛家母女而已。
    云秋心缓缓回醒,裴淳突然发觉梁康和博勒不知何时已离开这个地室。他坐在床沿,温柔地捏着她的纤手,问道:“你觉得怎样了?”
    云秋心道:“好得多啦!梁伯伯说过我昏过这一次之后,便将迅快复原。”
    裴淳大感欣慰,道:“谢天谢地,终于把你从鬼门关抢了回来,这都是梁药王前辈的功劳,我们须得想个什么法子好好地酬谢他一番。”
    云秋心面上绽开微笑,但她虽然在愉悦中,仍然隐隐流露出挹郁的味道。不过这股悒郁幽怨的味道却甚是动人了。
    她道:“刚才我问他说,梁伯伯,我如何能酬谢你的大恩呢?他道:你当真有报恩之意的话,便拜在我门下,承继我一身所学。”
    裴淳大喜道:“这真是旷世奇遇,梁药王的医术前无古人,当世第一。他肯把一身所学都传给你,这可是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之事,你答应了没有?”
    云秋心点头道:“当然答应啦!”她歇了一下,眼中又射出令人心软的幽怨光芒,轻轻道:“我知道他老人家完全是为了我没得依靠,才收我做弟子,唉!当时我感激得差点放声大哭呢!”
    裴淳讶道:“你没得依靠?怎的说得这般可怜?难道我会不管你么?”
    云秋心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可是我却不愿连累你……”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她脆弱的感情全然受不住丝毫刺激,所以说到这件关系及她今后一生的大事上,她便不能保持镇静。
    裴淳道:“秋心你错了,试想我裴淳为了旁人之事,尚且肯舍命赴险,何况是你,怎可以说出连累我这句话?”
    云秋心听了这话真是悲喜交集,喜的是裴淳对她始终如一,情深意切。悲的是她命薄如纸,竟无福消受这圆满美妙的爱情。她含泪微笑着,呈现出极为动人的凄艳。
    裴淳竟看得呆了,同时也感染到她那种深邃无尽的悲哀,以致心境十分凄凉。两人默默含悲对觑,但觉这哀伤似是十分实在,又似是虚无飘渺,一时也难以细说。
    过了一会,裴淳问道:“你嫁给我好不好?”
    云秋心尚未回答,他已消沉地叹口气,好像己晓得她一定不会答应一般。不过他仍然说下去道:“假如你肯嫁给我,我们不要住在扰攘的人世,在那深山之中,大水之湄(音同眉,岸旁),找一处风景幽绝的地方,静静地过一辈子。”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要过这种日子,这只是因为他深知云秋心只能过这种清静的生活,才毫不困难地想到说出。而当他说出口之后,自家也觉得甚是值得沉醉神往,一缕遐思,仿佛已到了水湄之间。
    云秋心更是心醉神迷,从榻上坐起,抱住他健壮有力的臂膀,喜道:“那多好啊!”
    但她只说了这一句,便顿时醒悟过来,霎时间幽静的山边水湄反而使她多了一件痛苦的怀念。还有这健壮的手臂,淳朴可爱的笑容,都将消失无迹,留下的只有一片空白虚无。
    因此,她禁不住心碎肠断的低泣。在那撕不开摔不掉的悲愁中,她想道:“我所要求的只是很少的幸福,在别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但苍天为何对我如此吝惜,连这一点点都靳而不与呢?”
    这正是“无语问苍天”,一个人到了无路可走之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向命运抱怨,抱怨天心不仁,对我如此之薄。但命运总是不予瞅睬,一切照常进行。
    裴淳道:“我晓得你心中一定有很大的苦恼,所以早在朴日升未到以前,你便告诉我说要嫁给他。但你却不用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要你愿意嫁给我,谁也阻止不了我们,也没有人会阻止。”
    云秋心道:“第一点,我不能生儿育女。第二点,我定须跟随梁伯伯学艺,才能够活下去。你想假如我们结为夫妇,岂能叫梁伯伯日日跟着我们?”
    她还有许多理由,例如她身体衰弱,必须一直静养,如此便不能负起主持中馈的责任,反而成为他的累赘,但她这时已心酸肠断,再也说不下去了。
    裴淳一怔,但觉一道天堑突然隔开了他和云秋心。这道天堑便是“死亡”,他当然不能强要云秋心嫁给自己,以致她很快就死了,是以这道天堑决计无法逾越过去。他呆了半响,低头抓住她的手,不提防几滴热泪落在她纤细的手背上。
    云秋心叹一口气,道:“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会,让我静静地坐上一阵?”
    裴淳起身道:“当然可以。”一面说着,一面擦去泪水,振作一下,大步走出这间地下室。
    云秋心闭上双眼,不敢瞧望他的背影,她本来就是见了花开似锦,就想到残红遍地的这一类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现下当真处身于情天莫补的悲境之中,焉得不哀伤凄愁呢?
    她不敢再想这件事,当即记起往日诵读佛经曾是仿佛踏入解脱境界,这刻便生依赖之心,伸手在那个顷刻不离的紫檀木匣内抽出一本佛经,打开一看,竟没有一个字入得脑中。
    当下又换了一本,却是一部楚辞。随手一翻,两行字赫然跳人眼帘中。这两句是:“长太息以掩涕兮,哀人生之多艰!”
    她先前用心去读佛经,全然不明其义。但这两句却像电光一闪般印入她心中,丝毫不须思索,。为何会如此,她可无暇追究。
    信手一翻,又有几句印人心中,那是“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两行热泪沿着雪白的面颊淌流下来,却全无饮泣抽咽之声。原来一个人悲哀到了极致之时,心情已变得有点空洞麻木,泪水虽下,自家全然不觉。这便叫做“无声之泣”,比之捶胸恸哭更深一层。
    她不知不觉的又翻动那部楚辞,却翻到宋玉的“招魂”章,这两个字使她联想到自己虽生犹死,裴淳现下已可以朗诵此章,为自己招魂。
    她轻轻念出其中一段道:“魂兮归来,北方不可止兮。增冰峨峨,飞雪千里兮。归去,归来,不可以久兮!”
    念到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之时,她不由得打个寒噤,仿佛自己的一缕孤魂,在那冰天雪地之中踽踽独行。
    纤指一动,翻到最末节,便又念道:“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她放下手中书卷,抱膝凝眸,此时外表好像没有什么,但其实迥肠干结,情愁万缕,全然没法安排。
    外面传来说话之声,侧耳一听,却是闵淳等许多人的声音。闵淳等人分头离开之后,直到此刻,他们宇外五雄和穷家帮四老才会上淳于靖,然后转赴此地。
    闵淳听完了裴淳叙述有关辛黑姑、辛无痕及朴日升的经过之后,略一沉吟,便道:“不好,风波又起啦!兄弟虽然不知辛仙子找李老前辈作什么,但此中必有古怪。恐怕要利用李老前辈使我们自投罗网,总而言之,这件事定然大大不妥,咱们等着瞧吧!”
    他歇了一下,又道:“辛仙子既然不曾询及云姑娘何以能毫无痕迹地逃出重围,显然是已碰见了梁药王,得知乃是樊老先生大展神通,派出几十个擅长挖掘地道之人,早就开好地底通路,到了要紧关头才悄无声息的把云姑娘撤走。唉!但愿这刻樊先生派人指示我们一条明路。”
    忽然步声传来,出现了两人。众人因那闵淳刚刚说到希望樊潜公以未卜先知神通指点明路,是以都不由得把来人跟此事联在一起想。奔上来的两人乃是梁药王和博勒,阮兴忍不住问道:“两位可是有樊先生的讯息么?”
    梁药王一怔,道:“奇怪,你怎会晓得?”人人都眉开眼笑,心中大慰。
    阮兴吹牛道:“晚辈刚刚学会了这等先知的本领。”此话引起一片笑声。
    梁药王道:“据那些领我们从地道出来的人说,樊先生宣布归隐,从此不再入世,这便是樊先生的讯息了。”
    众人的笑声陡然完全停歇,互相瞧着,做声不得。敢情梁药王会错了阮兴之意,是以使众人欢喜一场。
    闵淳奋然道:“咱们若是事事依赖樊老先生,那还能称什么英雄好汉?况且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对。”
    梁药王问道:“你有什么猜测?”
    闵淳道:“我猜辛仙子查问李前辈的行踪下落定有深意存乎其间。”
    梁药王面色一变,道:“不错,她适才亲口对我说,她将利用李星桥兄制造一场武林中的轩然大波。她可没有说出如何利用法,但她平生言出必践,非信不可。她本来要把秋心带走,幸好我知道她的心意,所以说了几句话,才令她改变了心思。”
    淳于靖那等稳重之人也忍不住问道:“前辈说的什么话,使她改变了心意?”
    梁康道:“我只告诉她说,云秋心虽是保住一命,但体质衰弱无比,不能谈到婚嫁,我打算收她为徒,传以一身医道。”
    闵淳道:“原来如此,敢情辛仙子最忌的是她嫁给辛姑娘欢喜之人,所以一听她不能论婚嫁,就轻轻放过云秋心姑娘。再者,梁药王的一身绝艺若是有了传人,说不定将来对她大有用处。”
    他分析之时,发觉裴淳两眼无神发呆,同时透露出极深切的悲哀。顿时心中一动,忖道:
    “辛仙子明知云姑娘与裴淳最要好,大有结合可能。而她还如此的忌惮云姑娘,莫非她深知辛黑姑真心爱的是裴淳?目下姑且搁下此事,须得想个什么法子使裴淳略减心中的哀伤痛苦才行。”
    若论聍明才智,这刻在场之人要数闵淳第一。
    他寻思了一下,便大声问道:“可有哪一位晓得薛飞光姑娘的去向?”
    人人都摇头表示不知,闵淳皱起眉头,道:“辛仙子迫她离开之时,只着她去找她的姑姑,却没说出地方。万一她去找到薛三姑时,遭受到非人的磨折,咱们于心如何能安呢?”
    裴淳果然暂时抛开了愁情哀思,道:“不会吧,薛三姑姑能够怎样折磨她?”
    闵淳道:“法子多的是,以我的判断,薛三姑定要替她择婿嫁出。”
    裴淳心中一阵疼痛,面色都变了,但口中却道:“她总须有个归宿啊!”
    闵淳道:“归宿是一件事,但折磨是一件事。薛三姑怀恨在心,定要选一个又老又丑之人作她的丈夫,使她尝到比死还要难过的痛苦。”
    裴淳面色白得发青,口中微微发出呻吟之声,他平生以来还是今日第一次感到自己支持不住,似是要崩溃了。
    闵淳陡然后悔之极,心想以裴淳这种忠厚热肠之人,焉能抵受得住这双重痛苦的压力,心念一转,忙道:“这自然是最坏的想法,或者薛三姑不忍得这样做。”
    但这话一点也不能安慰裴淳,反而他闵淳自己触悟一事,那就是辛无痕把薛飞光赶回薛三姑身边的用意,敢情也是暗中帮助女儿,减少敌手。
    那云、薛二女一除,辛黑姑自可以任意挑选,以她的才貌,任何男子如无先入之见的话,定要愿意娶她为妻。
    这刻他才当真晓得辛无痕手段的厉害,她才是当世第一等难斗之人,武功既是强绝一时,心计又冠逾当代。在她的设计之下,天下英雄绝难逃得出她的掌心。
    大概中原二老是唯一的例外了,这两位前辈不但都雄武倜傥,英姿瑰奇,同时俱是武功卓绝,远胜过辛无痕。
    她一直都没有法子可以赢过他们,亦不能使他们为她的丰姿美貌低头。此所以她把他们列为终身大敌,总要把他们压倒才肯罢休。
    这个想法可以解释辛无痕为何于敛迹多年之后,不肯重履江湖。
    闵淳把一切因果想通了,反而冷静得多。忖道:如今中原二老以至裴淳的难题都全靠我独力策划了,裴淳的难题与薛飞光大有关连。只要设法使薛飞光脱出薛三姑魔掌,就可以增加裴淳的勇气以抵受云秋心加予他身上的情愁。
    至于中原二老的安危,则是与淳于靖以及自己诸兄弟的安危连在一起。因为最先定是淳于靖率众前往营救李星桥。但敌人现下非同小可,计有辛无痕,申甫、吴同、司徒妙善、辛黑姑、路七、慕容赤等一流高手。若然再加上朴日升这一帮人马,那就简直不要谈了。
    博勒正要向闵淳谈话,普奇从中拦住,轻轻道:“他正在考虑一件万分重大之事,才会喃喃自语,前辈最好别惊动他。”众人或站或行,都无人交谈,气氛异常沉闷。
    裴淳返身走入地下室中。云秋心经过这一段时间,已平静下来,对他道:“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唉!薛妹妹若是遭遇这等不幸的话,都是我们连累她的,我们如何能够心安?”
    裴淳痴痴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错,她一定会向天问道:我一直帮助别人,但到了我自身遭难之时,有谁来助我……”
    云秋心大声道:“你呀!你不去助她,谁去助她?你非想个什么法子不可。”
    裴淳作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云秋心面色一沉,道:“不行,你不能没有办法,非想出法子不可。”
    这可真是迫死裴淳了,他何尝不想出力帮忙薛飞光,但想不出法子就是想不出法子,只急得他满头冒汗,在室内团团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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