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驭龙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四十五章一百万两
    天亮之后,众人在厅中用过早点,这时已商议定第一次前赴战场的人是裴淳、淳于靖、穷家五老以及宇外五雄。第二次出阵的是三贤六子。到最后李星桥、博勒、梁康和薛飞光才出去,而其时大概他们出去也不济事了。
    一名穷家帮弟子进来通报,说敌人已抵达大门外的空地,人数不少,但朴日升的手下武士都不踏入广场之内,而是分散包围全宅,一则防敌人逃走,二则严禁镇民通行。
    这一方的第一批人马立刻起身出去,出得大门,但见广场的彼端站着朴日升、辛黑姑、魏一峰、钦昌国师、慕容赤,路七等六个一流高手,此外便是姜密、管如烟夫妇、褚扬、冷如冰、许青竹以及六个中年以上的人,其中有身披长衫的,也有劲装疾服的,都未曾见过,想是最近才召来的武林高手。
    对方阵容之强,实在可以横扫天下,只瞧得宇外五雄等人眉头大皱。
    裴淳向来不知畏惧,淳于靖和穷家五老则久经大敌,修养功深,是以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
    辛黑姑以清丽少女的面貌出现,她笑嘻嘻地望住裴淳等人,似是没有恶意。朴日升却面寒如水,凝神一志,显然万分重视今日之战。
    淳于靖拱手发话道:“辛姑娘既与朴国舅联为一气,势力之强,天下莫当,我们这些人不自量力,作螳臂当车之举,未免可哂。”
    辛黑姑接口道:“既是如此,你们何必还作顽抗,岂不是愚不可及?”
    淳于靖道:“那也不然,天下间若是任得两位横行,是非全无,仁义不彰,又岂是我们所能忍受的?是以决计一拚,死生荣辱都置诸度外。”
    辛黑姑冷笑道:“笑话,你竟把我们视作邪魔外道,只有你们才是正派人物。”
    淳于靖平时大度包容,从来不与别人斗嘴,但今日的情势已到了极险之境!以后或者已没有再说话的机会。当下朗声一笑,道:“辛姑娘以天纵之才,突然崛起,称雄天下,自然值得骄傲,然姑娘所作所为,都是任性恣纵之行,因此把姑娘列为邪魔外道,实不为过。”
    朴日升疾咳一声,正要答腔。辛黑姑已含怒喝道:“淳于靖,我做过哪一件违背江湖义理之事了?”
    淳于靖微微一笑,道:“在下只须举出一事也就够了……”
    他举手指着朴日升,接着道:“这一位朴国舅乃是元廷贵戚,收买许多干求名禄之士,侵逼武林中力图恢复之士,替元廷巩固江山。而姑娘只为了一己私怨,不惜与他联成一气,无殊为虎作伥,暗助异族。”
    辛黑姑冷冷道:“我决不过问政治之事,我只知道他想弄死云秋心,我也如此,所以联成一气。”
    朴日升呵呵一笑,道:“淳于帮主你纵有舌粲莲花之能,今日也休想过得此关,你们若是识时务的俊杰,最好弃械投降,听凭辛姑娘处置,还可以幸免一死。”
    淳于靖淡淡一笑,道:“朴兄明知在下不是贪生怕死之士,这话说得岂不多余?”
    普奇洪声喝道:“说话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动手的好。”
    他用刀尖指住姜氏夫妇,又道:“你们哪一位愿意出手指教?”
    姜密与普奇都是前日受过伤也动过手的人,他冷冷一哂,举步走出,道:“你单打独斗不是老夫对手,最好再找一两个人帮忙。”
    闵淳应道:“姜前辈成名多年,这话决不是自夸自傲,五弟快去助大哥一臂之力。”
    阮兴一跃而出,站在普奇右边,两人手中长刀寒芒闪闪,气势迫人。
    姜密白发飘飞,手托早烟管举步迫近普、阮二人,毫无惧色。普奇长刀起处,寒光一闪,首先发难劈去。
    他见识过这位千里独行姜密的武功,得知若是单打独斗,自己实是敌不过他的功力深厚,可是有老五阮兴助阵,可抵消了他内功的优势。
    这时如论招数手法,那姜密平生孤僻,独来独往,虽是偌大年纪,却甚是孤陋寡闻,想必无法破得自己及阮兴这两路异国刀法。
    阮兴也跃起压刀劈去,使出一路近身肉搏的刀法。但见普奇的刀法雄奇威猛,大来大往。
    阮兴的刀法辛辣凶险,着着迫攻。
    姜密挥动旱烟管招架,果然正如普奇所料,内功虽强,却被敌方双刀抵消,而敌方两种迥然不同的刀法也使他不易破拆。
    霎时间激斗了二十余招,管如烟眉头一皱,喝道:“久闻宇外五雄各具胜场,今日我夫妇二人倒要瞧瞧你们五人有什么绝艺……”喝声中已奔了出去,扬起白玉琵琶,唿一声向阮兴砸落。
    姜密得妻子之助,威力顿增,旱烟管突然击中普奇长刀,当的一响,普奇但觉手腕微麻,不由暗暗惊道:“此老臂力好强。”
    闵淳挥手道:“三弟四弟速速助战。”完颜楚和马加一道扑出,加人战团。
    顷刻间变成以二对一的两场恶斗,原来这宇外五雄得过李星桥传授指点,任何两个人在一起都有几招神奇联手刀法。
    因此姜氏夫妇虽想保持以二击四的局面,每逢分开便极力再行联合。但纵是合了一下,那普奇等四人不拘跟谁调换,都能施展出神妙招数,登时又拆散了对方夫妇联合之势。
    要知这宇外五雄都是可以跻身高手之林的人物,这时以二敌一,时间充足的话,终能击败姜氏夫妇。
    朴日升望了辛黑姑一眼,道:“这宇外五雄可真不是易与之辈。”
    辛黑姑道:“有什么了不起?”回头向冷如冰点点头,这位雪山高手便步出场中。他一身白衣,头上也戴着一顶白毛茸茸的皮帽,装束怪异,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乍看有如死人一般。
    穷家五老都想那宇外五雄既然自告奋勇上前打头阵,穷家帮岂能无人?正都要移步,其中的孙三苦最先越众而出,手提钢鞭,向帮主行了一礼。
    淳于靖明白他们的心意,便道:“长老须得小心防备此人的雪魂功。”
    孙三苦应了一声“是”,疾奔而出,拦住冷如冰,道:“穷家帮孙三苦特地前来领教冷兄绝艺。”
    冷如冰向来不多说话,只应了一声“好”,袖中摸出一根碧绿色的短尺,欺身迫近,迎面点去。
    他形状外貌虽是古怪,但行动迅速之极,绿尺迫近对方面门时,孙三苦已感到一阵阴寒刺骨,心头微凛,滑退数步,挥鞭还击了一招。
    这两人霎时战做一处,那孙三苦钢鞭威力使足了,但见鞭影如山,风声劲烈。冷如冰不论用何等身法招数反击,都欺不入五尺之内。
    冷如冰一看孙三苦内力深厚,鞭法严密精奇,无懈可击。两眼一翻,神情变得十分诡异可怖,同时发出一阵奇异的声响,仿佛是冰天雪地中寒风怒啸,遥遥传来。这异声一起之时,远在数丈外的人都微感寒意。
    淳于靖甚是担心地向裴淳道:“此人的雪魂功造诣极深,真不容易应付。”
    裴淳从囊中取出太阳玉符,道:“可惜忘了把此宝交给孙长老。”
    闵淳伸手取过一看,人掌但觉一阵温暖之感透到全身,顿时心神安泰,不禁大喜,道:
    “此符且借给小弟一用。”
    裴淳讶道:“闵兄打算出手么?”
    闵淳摇摇头,指一指背上的剑,道:“此剑也有一股寒杀之气,使人心神不宁,但太阳玉符却能抵消它的威力。”
    他手中提着一口已经出鞘的狭薄长刀,但背上仍有一剑,乃是薛、裴二人刚刚得到手的“鬼见愁”。
    此时冷如冰已发动雪魂功,但见他左掌不断地乘隙拍出,阵阵奇寒之气侵入鞭影之中,只一弹指功夫,孙三苦就感到全身僵冻无比,须得运功抵御奇寒。
    赵一悲、钱二愁正要奔出接应,但见冷如冰喝一声“着”,绿尺破鞭而入,点中孙三苦胸口,孙三苦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但他内功深厚,丹田中真气未散,勉力侧跃出丈许,落地时身子摇摇晃晃,赵一悲抢上去抓住他手臂,扶回众人身边。
    闵淳一看冷如冰转身要向普奇他们袭击,顾不得留下太阳玉符给孙三苦治伤,迅即扑出,大喝道:“冷如冰别去,闵淳来也。”
    冷如冰旗开得胜,心中甚是得意,耳听闵淳喝叫之话,便停步待敌。暗想援救姜氏夫妇之事,自有别人可做,我多伤几个敌人,扬威立万。
    霎时间闵淳已如飞赶到,两人对面峙立。闵淳道:“别人怕你的雪魂功,但闵某自幼在冰天雪地中长大,能够抵御奇寒,是以特地前来试试。”
    冷如冰一言不发,口中又发出那种寒风呼号之声,接着左掌发出一股奇寒至冷之气,向敌人击去。
    闵淳但觉全身如坠冰窖之内,极是寒冷,若不是丹田间有一股热流涌起,遍布全身,那就非全力运功抵御不可。但一旦运功御寒,又焉能封拆对方绿尺的招数?
    这闵淳向来足智多谋,事事留心。前此听过裴淳提及这冷如冰之事,得知他施展这一门奇功之时,最耗元气。此事牢牢记在心中,至今不忘,因此目下已有计较。
    他装出被奇寒侵袭得难以禁受之状,但口中仍然傲然笑道:“雪魂功只不过如此,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冷如冰催动奇功连拍数掌,眼见敌人面青唇白,全身发抖,当即出尺点去。
    闵淳疾退数步,双手握刀,刀尖直指冷如冰,气势凌厉之极。冷如冰不禁微微一怔,此时相隔五尺以外,他手中的寒碧尺无法施威,当下拼耗真力,再催动雪魂功,挥掌遥拍。
    寒气凝成一团,笼罩住闵淳全身,地上方圆四尺之内已出现一层白霜。
    这等功夫委实神奇之极,威力惊人。闵淳虽有太阳玉符在身,也感到酷寒迫人,极具威势。他己看准时机,口中匈厉地大喊一声“杀呀”!刀锋疾劈出去。
    他的东瀛刀法向来是讲究一招之内,分出生死胜败,这一刀看准出手,凶辣无比。
    刀锋掠过寒碧尺,直向冷如冰颈项劈落。以他刀势之威猛,冷如冰颈上人头定必劈落地上。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呛”的一响,那口长刀砍在一柄短短金钩上。
    闵淳自然而然地加上几成内劲,谁知金钩上似实还虚,他刀上涌出的内劲完全消失无踪。
    闵淳已瞧见出钩挡住他这一刀之人正是辛黑姑。心头一震,暗想她虽是轻功擅长一代,其实内功之精深,也在自己之上。
    他抽刀疾退时,但觉刀锋被金钩粘住。闵淳深知若是不运足劲力的话,难以夺回长刀。
    但若是使足了劲力,又怕对方乘隙反击,他应变极快,双手一松,身形毫不留滞地退开丈许。
    辛黑姑正待施展煞手,趁他夺刀之时一举毙敌,倒没防他突然弃刀而退。不禁暗暗佩服此人能当机立断,避过杀身之祸。
    她微微一笑,回头向一个长衫中年人道:“莫杰,烦你把此刀交还原主。”
    这莫杰的名字在武林中并不陌生,乃是关洛间极有名气的黑道高手。他应声而出,左手接过闵淳的刀,右手却拨出自己的金背砍山刀,嘿嘿一阵冷笑,道:“闵兄敢不敢接回随身兵刃?”
    他乃是倒持敌刀,两指夹住刀尖,刀柄就送向对方,一步步走去。
    辛黑姑眼见姜氏夫妇难有取胜之望,一挥手间,便有一人奔出,直向战圈扑去。
    闵淳冷冷凝神对方,左手伸出去接自己的刀。五指堪堪碰到刀柄之时,莫杰突然一缩手,刀柄便退回寻尺。
    这时全场之人都屏息静气,心想闵淳若是移步上前去抓刀柄,势必要被对方砍山刀所伤,但若是不敢上前,岂不是莫大的耻辱。
    闵淳停了一下,身躯缓缓移上去。突然间右手拔出背上之剑,闪电般刺了过去。左手猛伸,却已抓住了刀柄。
    他右手的一剑刺出之时,辛黑姑、朴日升等人毫不在意,都认为莫杰功夫纵是比闵淳差了一倍,也能轻易地闪开。
    谁知剑光一闪,寒气森森,莫杰竟自呆了,不会躲闪。但见长剑透胸刺入,登时倒地。
    闵淳一剑得手,随即趁势斜跃,恰好横截那扑奔普奇他们战圈之人,长剑疾吐刺出。
    那人是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姓黄名开,在山左一带享有盛名。黄开眼见长剑刺到,正要封架,却不知怎的心胆皆寒,魂飞魄散,顿时呆住。
    闵淳左手长刀比右手之剑出得更快,飕一声砍中他右肋,顿时血光喷溅,身躯仆跌尘埃之中。
    这一下变故如兔起鹘落,闵淳举手之间连杀二敌,都是知名之士,可真使得朴日升、辛黑姑同感大惑不解。
    管如烟恰于此时被完颜楚飞身一刀劈中右臂,几乎斩断,疼得惨哼一声,手中白玉琵琶掉落尘埃。
    而此时九州笑星褚扬因见师父、师母情势不妙,不等辛黑姑传令,径自扑出,口中发出震耳的洪笑声,双掌一推,一股强劲无比的劲道直取完颜楚。
    与完颜楚双战管如烟的是马加,他早知褚扬功力惊人,一听笑声如此响亮,晓得他已是全力出手,不敢怠慢,长刀疾劈三下,破解那股掌力。
    他的刀法甚是怪异,这三刀劈出之时疾如闪电,仿佛是三把刀同时劈出,发出一阵锐劲金刃劈风之声。
    褚扬掌力到处,竟被破解消失无踪。但管如烟得此空隙,已纵出战圈之外。
    她怒声詈骂姜密道:“都是你这老不死,不合夸下海口,要以一敌众,害得我被敌人所伤。”
    她在这个当儿还有精神派姜密的不是,众人都暗暗好笑。偏偏姜密竟十分留意她的詈骂,虽在强敌激斗之中仍然答辩道:“他们出来四个之多,这可是愚夫没有想到的……”说话之时,两次险险受伤落败。
    这刻九州笑星褚扬单凭一双肉掌,已邀截住马加、完颜楚二人激斗起来。
    闵淳正要退回去,一根青竹忽地横扫而至,同时之间冷如冰也挥尺进击。他刚才趁机调息了一下,元气恢复不少,是以再度出手攻敌。
    闵淳目光一转,但见使用青竹之人长得又瘦又高,手脚特长,宛如一根竹子一般,认得乃是三楚名家许青竹。他一则知道此人乃是仗义行侠之士,二则不想太早就被敌人得知“鬼见愁”的秘密。
    当即收剑入鞘,左手长刀挑处,架住青竹。但觉竹子上劲道雄浑,内力充沛。紧接着一根绿尺挟着冷气点到。
    他不禁一横心,决计再掣出“鬼见愁”应战,免得当场伤亡。
    谁知那根青竹和绿尺不但攻势凌厉,而且一长一短,配合得正好,宛如狂风暴雨般攻到,迫得他刀掌兼施,勉强招架住,哪里还分得出手掣出异剑伤敌?
    辛黑姑回头瞪了朴日升一眼,心想这厮按兵不动,敢是想等我先与敌人血拼,而造成两败俱伤的局势?
    朴日升何等聪明伶俐,微微一笑,道:“辛姑娘可肯把宇外五雄让给本爵对付?”
    辛黑姑道:“好,你出手吧!”
    钦昌国师微微一哂,道:“割鸡焉用牛刀,洒家愿代国舅接这一场。”
    但见他纵身飞起,宛如一朵红云般飞落场中。对方奔出两人,却是穷家五老中的李四恨和周五怨。
    他们乃是想阻截钦昌喇嘛,谁知人影连闪,两个劲装老者分抢上来,反而拦住他们去路。
    这等局面渐渐变成混战,淳于靖心想敌人方面拥有六个一流高手,除非是有千军万马潮水般攻去,他们才无法可施。
    若是这等规模很小的混战,这些一流高手们忽来忽去,趁隙伤人,于己方却是大大的不利。
    当下提气大喝道:“双方暂且罢手,咱们都是武林知名之士,岂能群殴混战,留下笑柄?”
    这话一出,人人都觉有理,纷纷停手跃开。
    朴日升虽知对方用心,可是其势不能反对,留下混水摸鱼的话柄,便也出声叫钦昌国师回来。
    战场中寂然无声,辛黑姑尖声道:“淳于靖听着,凭你们这几个人决计不是敌手,黑狱中的那些老不死们为何还不出来送死!”
    淳于靖沉声道:“辛姑娘不可出口伤人,那些前辈们都在屋中,我们外面的人若然不敌,他们自然会现身接应。”
    辛黑姑哼一声,道:“慕容赤,你先出去挑战。”
    慕容赤一听轮到他打架,顿时眉开眼笑,道:“是,早就该轮到我北恶上阵啦!”
    此人天生异禀,勇力盖世,视拼命搏斗为乐事,也是世上少见之人。
    他大踏步奔出场中,指住鼻子道:“谁敢跟咱打一架的就出来!”
    裴淳不敢怠慢,一跃而出,道:“小弟特来领教。”
    慕容赤咧开大嘴,笑道:“你不行。”
    裴淳讶道:“我们也不是没有交过手的,慕容兄虽是神勇过人,但未必就定能赢得小弟,何以说我不行?”
    全场双方的人也都感到奇怪,只听慕容赤道:“咱不是说你武功不行,只是咱不喜欢跟你动手。”
    裴淳不觉一笑,心想我已是出名的笨拙,但这猛汉比我还浑得多,这等上阵拼斗之事,又不比点菜下酒送饭,焉能由得你挑选可口的吃?
    他不再说话,右手使出“天罡掌力”,左手使出“天机指”,一齐攻出,口中大声道:
    “慕容兄小心了。”
    辛黑姑尖声喝道:“不要脸,你想趁他不愿动手之时占点便宜是不是?”
    喝叫之时,慕容赤身上已挨了一指一掌,原来他此人心眼死硬,不想打就不打,宁可挨他拳脚。但别的人的拳脚他挨得起,裴淳乃是当代一流高手,那是半下也挨不得的,何况任得他打?
    但见裴淳已退开几步,这时辛黑姑的话还未说完。众人都觉得她言之有理,定睛向慕容赤望去,只见这个身量魁伟、虬髯绕颊、眉如泼墨的猛汉面上只有狞恶之容,那是他一向都有的,似是时时刻刻都可以出手取人性命一般。众人见惯他这等凶相,倒不讶异,只仔细地瞧他伤势有多重。
    北恶慕容赤好像未曾受伤,凶野的目光越过裴淳,落在普奇等人面上,又洪声喝道:
    “哪一个出来送死?”
    他这一开口,双方都知道他丝毫未伤,而裴淳出手在前,辛黑姑喝骂在后,可见得他并非听见她的斥骂而煞住毒手,也就是说裴淳并无趁机占便宜之心。
    辛黑姑摇摇头,道:“我不了解他的想法,若是换了我,岂能坐失这等良机?”
    朴日升微微一笑,道:“你跟他不是一路的人,与在下却是同类。”
    辛黑姑冷冷一哂,道:“但我喜欢他这等行为。”
    朴日升碰了这个钉子,心中大怒,面上却丝毫不露。喑暗盘算此女既然心不在我,迟早得把她杀死。
    那边厢的淳于靖举步走出,道:“慕容兄既然不愿与裴贤弟动手,鄙人便来领教。”
    慕容赤道:“咱也不大想跟你动手,不过咱若是左也不打右也不打的话,这场架就打不成啦!对不对?”
    淳于靖微笑道:“慕容兄若是肯离开此地,不听别人指使,鄙人负责替你找到对手,天天打一场大架。”
    慕容赤张大嘴呵呵笑道:“这话很中听,咱家是想都不敢想有人天天陪我打架……不过现下要我走可不行,除非是辛姑娘答应。”
    淳于靖道:“那么将来再说吧!”
    他侧顾裴淳一眼,道:“贤弟且退,愚兄且陪慕容兄玩几手。”
    裴淳点头道:“小弟自当听从大哥吩咐,但还想知道慕容兄为何不愿与我动手之故。”
    慕容赤道:“咱记得你是个好汉子,救过潘小二夫妇,他们是咱的远亲,你知不知道?”
    淳于靖道:“原来如此!”
    慕容赤眼睛一瞪,道:“不仅如此,还有就是咱总觉得小裴淳瞧起来很顺眼,又有本事,咱打不羸他……”
    这回淳于靖不知他还有没有下文,所以不敢答腔。但见慕容赤晃一晃那对斗大的拳头,道:“咱再噜苏的话,辛姑娘纵是不骂我,咱自家也觉得像个女人啦!你动手吧!”
    淳于靖当即摆开门户,眼见对方身形方动,他便先发制人出指隔空点去。指力嗤一声破空激射而去,慕容赤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这等锋利似剑的指力,幸而天下练得成这等指力之人没有几个,否则他早就当不成“北恶”了。
    他一面闪身躲开,一面挥拳还击。
    淳于靖施展出指法,但听“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那慕容赤竟近不得他四周一丈以内。
    慕容赤的掌力举世无匹,也能隔空远攻,是以并非全无还手之力。只不过拳力体积巨大沉重,不比指力尖锐如剑,远攻之际,拳力自是大不如指力。
    两大高手霎时间已激斗了数十招之多,慕容赤身躯虽是长大,但动作极快,毫不笨钝。
    但见两人兔起鹘落,都须抢占有利方位,一面出招击敌。
    北恶慕容赤平生出手都能仗着天下无双的勇力,迫使敌人渐渐跟他硬拼,无法再用花巧手法跟他缠斗。
    而一到了硬拼之时,他无不掌握了胜券,即使以淳于靖这等高手,若是对掌硬拼,也斗不过他。
    但这刻他被敌人指力迫得团团而转,无法近身肉搏,心下焦躁,另一方面他的拳上劲道属于外力的多,属于内力的少。是以拳力有去无回,不似内家拳掌有刚有柔,可以收回劲道。
    是以慕容赤已感到气力消耗甚多,这样子打下去决计不能持久。
    须知慕容赤这等一流高手,岂是容容易易就会气力不继的?这内中还有一个大关键,那就是他碰上旁人的话,纵是打了一千下空拳也不打紧。可是这淳于靖指力如剑,因此他反击之时,须得使尽全力。
    每一拳都这样使出全力岂同小可,纵是慕容赤这等奇人也吃不消。何况加上又是有去无回的拳力,是以很快就感到气力消耗甚多。
    他洪声大喝道:“辛姑娘,小人招架不住啦!”
    此言一出,连朴日升也微微变色。辛黑姑道:“那么你回来休息一下。”
    慕容赤跃开寻丈,但淳于靖的指法何等精妙,嗤嗤连声的袭到,迫得他出手反击。眨眼间已转到战圈的那一边,离辛黑姑更远了。
    这时屋内一个人悄悄奔出,停在裴淳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就溜回去。这时人人注视战场,只有一个以智慧著称于世的钦昌国师瞧见。
    他也是瞧出北恶慕容赤有点问题,想到薛飞光或者会利用这一点,只不知她如何下手?
    转眼寻思之时,便发觉薛飞光溜了出来又溜回去。
    裴淳听了她说的话之后,当即以传声之法先向淳于靖说了几句,接着向慕容赤传声道:
    “慕容兄,别忙着回去,也不须用全力,小弟有话跟你说。”
    北恶慕容赤讶异的嗯一声,两道泼墨似的浓眉皱处,拳势身法顿时大见迟滞。原来他为人心思简单,向来心难二用,这刻听见裴淳传声说有话告诉他,心念转动之际,便无法兼顾到拳脚。
    淳于靖已得到通知,是以这刻并不趁隙抢玫。
    双方旁观之人无不大感奇怪,测不透那慕容赤何故招数忽滞,又不懂那淳于靖何以不抓住这个机会。
    但这等变化只限于几位高手才瞧得出来,在别的人眼中,这一对敌手仍然拳来脚往,搏斗得极是激烈。
    慕容赤但听裴淳又说道:“慕容兄,小弟在药王梁康前辈处得到一种药物,不但可以强健筋骨,而且能使人心智聪明,远胜昔时。小弟有意奉赠慕容兄一粒,倘若信得过小弟的话,那就让小弟出场与你动手,暗暗把药送你服下。但此举却不可为旁人瞧见,慕容兄若是愿意,请你长啸一声,权作答复。”
    他这一番话慕容赤全都相信,也不拒绝服药,唯一要考虑的是他说“不让旁人知道”这句话。他对别的人自然不必顾虑,但辛黑姑这刻也在旁人之列,便使他不觉犹疑起来。
    裴淳一说完话,便向淳于靖传声道:“飞光要小弟送一粒破制神丹给慕容赤,请大哥见机行事。”
    那北恶慕容赤迟迟不答,但拳脚间久见迟滞,可见得他并非断然拒绝,而是在心中反复思虑。因此,薛飞光和裴淳都微感焦急地注视局势发展。
    要知此举一则可使敌人方面减去一名高手,纵然慕容赤恢复神智之后仍然甘心帮助辛黑姑,但这破制神丹服下之后,定须昏迷一阵,有此一段空隙,即可从中摆布手脚。二则薛飞光此举乃是测验辛黑姑对慕容赤的控制力量,是否已大大减弱?因为慕容赤已露出不少迹象,表示出他已渐有自主的能力。
    慕容赤迟疑了好一会,心想我服了药之后能够益智聪明,对任何人都没害处。当即长啸一声,跃出圈外。
    裴淳心中大喜,暗暗摸出一颗丹料,净等慕容赤一指名挑战,他上去就把丹丸弹入对方口中。
    此时钦昌国师微微冷哂一下,向辛黑姑道:“辛姑娘,洒家不忍坐视你失败,特地奉告一声,那裴淳正要设法使慕容施主恢复自由,不再是姑娘的奴仆。”
    辛黑姑大吃一惊,她已把慕容赤倚为长城,若是失去此人,她果然十分势孤力弱。当即大声叫道:“慕容赤回来。”
    慕容赤一听她的命令,立时奔回。辛黑姑尚未全信,便向他询问。慕容赤把裴淳之言都说了出来,她这才不能不信,心想那喇嘛果然不负智名,怎的便瞧了出来?
    当她询问慕容赤之时,钦昌国师已在朴日升耳边也说了几句话。此时朴日升突然大踏步走入场中,风度洒洒,飘逸不群。
    双方都感到一阵紧张,人人瞪大双眼,屏息静气,心想朴日升若是与裴淳交手,任何一方败亡的话,武林形势就完全为之改观了。
    连大门内的薛飞光等人也无不怦然心动,她一时测不透朴日升何以如此快就作孤注一掷,照理说他应该借重目下强大的实力以求稳胜,怎可作这等冒险亲自出战?
    她的念头转得极是迅快,猛然如有所悟,向魔蚤子卓凯道:“快去通知裴淳,要他万事皆须拖延,等我的话才行答复。”
    卓凯一点也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些前辈高手们没有一个不十分佩服她的聪明智谋,是以想也不想,一溜烟奔出来。
    他奔跑之时当真有如跳蚤一般,一弹便是老远,快得难以形容。一晃眼落在裴淳身旁,把话传到。
    朴日升神色自如地先到场中,淳于靖早就迎上去,朴日升道:“帮主精神奕奕,虎威奋发,果然是当代奇士,得失胜败都不放在心中。朴某平日最是仰慕这等英雄气概豪杰心胸之士,无奈形势禁格,无法倾心论交,真是终身之恨。”
    他说得情意真挚之极,淳于靖大为感动,不觉叹一口气道:“鄙人辱蒙朴兄错爱,光宠何似。区区之心,正复与朴兄相同。”
    朴日升拱手道:“命运如此,人力难回,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朴某此来非是挑战,却有几句话要跟帮主及裴兄相商,未知意下如何?”
    淳于靖不觉一怔,道:“这又有何不可。”回头一招手,道:“贤弟过来一下。”
    他与朴日升对答之言并不响亮,是以双方都没听见,忽见他招手教裴淳上前,以为他们讲好由朴、裴二人放对拼斗一场,都不由紧张起来。
    裴淳走过去,跟朴日升客套数语,便道:“朴兄的话等一等再说,在下有件事想先行请问。”
    朴日升一怔,道:“裴兄请说。”
    裴淳老老实实的说道:“有一次在下和师妹乘坐大车北上不归府,途中碰到朴兄,第一二次都瞒过你们耳目,第三次被令师叔以‘咫尺天涯’的神通察破,回转头再抓我们……”
    这件事朴日升焉能忘记,那一次他们回转去拿人之时,那辆大车突然失去踪迹,似是突然消失于空气中一般。
    他心头感到十分沉重,忖道:“莫非薛飞光又有什么奇异手段施展出来不成?哎!假使她有本事使云秋心突然消失,那就一切都完蛋啦。”
    只听裴淳又道:“尝闻钦昌大师智慧如海,无所不知,那一日我们怎生避开朴兄耳目的,谅必已被钦昌大师测透了。”
    朴日升眉头一皱,道:“朴某不必在两位跟前隐瞒,那一日之事至今尚感疑惑不解。”
    裴淳道“朴兄想不想知道?”
    朴日升道:“当然想啦!只不知裴兄有什么条件?”
    裴淳本来没有打算以这个秘密交换任何条件之意,他只是为了要拖延时间,在毫无办法之中,唯有说出这件秘事,料必可以拖延一时。但朴日升这么一说,他岂肯放过机会。当下道:“在下还没有考虑清楚,朴兄若是有什么可以交换的物事,不妨先行赐告。”
    朴日升何等机智,一听而知对方敢情原无这等打算,不觉大是后悔,突然想到了一点,暗暗一惊,想道:“这裴淳出道之时,武功有限,为人鲁钝,但眼见他功力突飞猛进,而且他的忠厚老实在这等险诈鬼蜮的江湖中不但不吃亏,反而无往不利,连我也屡次反被聪明所误。难道说聪明才智反而斗不过忠厚老实不成?”
    这念头在他心中只是一掠而过,并不耽误时间,面上也不露出神色。缓缓道:“朴某记得裴兄曾经嬴过一笔银子,这一回是不是也要十万两银子?”
    裴淳沉吟一下,道:“不,只须朴兄与辛姑娘拆伙,在下立即奉告。”
    朴日升微微一笑,道:“不错,云秋心的性命岂只值十万两银子?二十万如何?”他不啻表示说若是拆伙的话,力量分散了,就很难如愿得手地使云秋心遇害。
    裴淳摇摇头,朴日升道:“裴兄的条件歉难从命,一百万如何?”
    在当日一百万两银子身家之人,不啻如今的亿万富翁,这笔数目委实大得骇人。
    淳于靖把裴淳拉到一边,问道:“你到底有何用意?”
    裴淳道:“师妹要我拖延时间。”
    淳于靖乃是一帮之主,洞达世情事务,当下道:“若是只为了此故,可以答应他的条件。”
    他这么说倒像是为了眼红这一笔惊人的财富一般,裴淳却丝毫不作此想,老老实实地问道:“大哥,咱们拿了这银子有何用处?”
    淳于靖道:“须知你反正只为了拖延时间,此举一则可以达到这个目的,二则这笔银子正好充作义兵军饷,迅速增加声势实力。三则这银子数目甚大,朴日升若是取诸元廷国库,对元廷财政也大有影响。”
    他乃是从大处着眼,关系不轻。裴淳大喜道:“幸好大哥在场,否则小弟定必贸贸然拒绝了。”
    当下走回原地,向朴日升道:“朴兄要知一百万两银子数目不少,最好再加考虑。”
    朴日升心想我今日只要把你们全部击败杀死,这一百万两子还会飞上天去不成?当下淡淡一笑,道:“朴某向无虚言,莫说是一百万两银子,便是项上这颗人头,也不能使我毁诺背信。”
    裴淳肃然起敬,道:“在下失言了,还望朴兄见谅。好吧!在下接受这个条件。”
    朴日升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本厚厚的银折,道:“此折共有银票一百张,每张支银一万,可在天下各行省州府库中支取。”
    裴淳接了过来,交给淳于靖。淳于靖微微一笑,道:“贤弟且慢说出那件秘密,待愚兄把这一笔财富处置妥当之后方能放心。”
    朴日升不禁皱一下眉头,忖道:“瞧来这一笔银子最少也得损失一半了。”
    淳于靖一招手,赵一悲奔过来,淳于靖把银票交给他,道:“限在一个时辰之内,把这一百张银票分送出去,火速提取现银。”
    赵一悲接过银折,迅即转交本帮得力之人,分头以信鸽传书之法,送出银票,穷家帮势力广布大江以南,要在一百个州府公库支银,并不困难。

举报

第四十六章爱恨是痴
    场中一片静寂,没有人晓得朴日升搞什么鬼,为何与裴淳他们默然对立?辛黑姑忍不住叫道:“喂!你到底敢不敢动手?”
    朴日升没有回答,钦昌国师却向她低声道:“国舅必须查明一事,始能放手大干,咱们胜败契机,全靠这一着,但愿姑娘深信不疑。”
    辛黑姑因得他提醒而召回北恶慕容赤,使裴淳他们之计落空,当下点点头,又大声道:
    “朴日升,尽管放心办你的事。”
    朴日升向裴淳道:“那件秘密歇一会再说也不要紧,朴某眼下却有件事要跟两位商量,那就是朴某想独自进宅见云秋心一面,决不做出任何对她不利之事,只不知两位答应不答应?”
    正在此时,宅内的薛飞光刚刚得到梁药王的答复。她一遣出魔蚤子卓凯传话之后,迅即奔到后面找梁药王,问道:“梁伯伯,假使朴日升到此探视云姐姐,您老可有法子使她暂时昏迷或其他手段,总要使她在短时间之内,可以不怕惊扰的没有?”
    梁药王闭目沉思许久,才睁眼道:“没有,现下正是她最危险之时,倘使她突然回醒,神智明白,那就可以抵拒巨大的声响的惊扰,可是那时候却最经不起感情的刺激,动辄有性命之忧。”
    薛飞光道:“这话怎么说?”
    梁药王道:“这是说她有两种情形都是各有利弊。一是当她昏睡之时,自然不会触动情感的,但却怕任何声响侵扰。若是有人在房外大叫一声,她立时陷入魔境而死。另一种情况是她突然恢复神智,这时巨大的声响对她不生作用。可是若是朴日升在她眼前,别说有一两句使她情感波动的话就可以置她死地,就算是默默不语,而他的表情态度使她心动的话,也就无法可救。”
    薛飞光含愁道:“谢谢你,我只好教师兄拒绝他了。”
    她当真聪明不过,一算之下,就推测出朴日升出场可能是要求入宅探看云秋心。
    因为这是双方胜败的关键,就是说倘若云秋心在梁药王回天手段之下已熬过险境的话,则到了危急关头之时,裴淳这一方的人被迫不过,只好把云秋心交给他。
    朴日升一旦把活生生的云秋心得到手,焉能下毒手杀死?甚至势必定会和要杀死她的辛黑姑破裂作对。
    这时裴淳这一方的人反而举足轻重,不管帮助哪一边都足以覆减另一方。
    反过来说,假使云秋心已经不治,裴淳便不须顾忌死守,此时或逃或战,形势都完全不同。
    再加上云秋心一死之后,辛黑姑未必还帮忙朴日升,这种变化自然十分可怕。
    总而言之,朴日升必须确定云秋心还在危睑之中,才能放手一拼。
    关键全在云秋心的情况上。
    薛飞光霎时间想了许多计策,最后还是决定拒绝朴日升入视,使他莫测高深才行。
    她迅快奔出去,但见朴日升和裴淳边谈边走,已迫近大门。顿时暗叫一声“苦也”!全身发冷,晓得裴淳定是已经答应人家探视云秋心了。
    朴、裴二人踏入大门,屋内之人全都隐起身形,不让朴日升瞧出虚实。
    只有薛飞光独自乏力地倚在门边,向裴淳叹气道:“你已经答应了他是不是?”
    朴日升笑道:“薛姑娘放心,朴某有誓言决不做任何伤害云秋心的举动。”
    他以为薛飞光见他们一同进来便猜出他的心意,所以没有询问她怎生得知他要入内探视云秋心。
    他接着又道:“裴兄已把樊潜公的异能奇技见告,甚愿姑娘推荐得见他一面。”
    薛飞光道:“他老人家要见你时,自会找你。”
    她心中连连转念,这时已决定只好任得朴日升探视云秋心,幸好她还在昏睡中,只要他不弄出声响,就不妨事。
    因此决不可事先说出她醒时的禁忌,以免朴日升一听而知云秋心真正情况。
    三人一同穿过数重屋宇,踏入一座探幽的院落内。
    薛飞光指一指东首一间厚帘密封的房门,示意他进去。
    朴日升点点头,独自进房。
    薛飞光便在窗缝监视他的举动。
    要知她还万分忧虑一件事,那就是裴淳答应过为云秋心陪死,这是云秋心为了要获得求生的意志和勇气,所以向裴淳这样要求。这使她想到她一旦死了的话,裴淳也不能活着,为了他的缘故,她非鼓起勇气求生不可。
    薛飞光晓得朴日升绝对不会加害云秋心,原因前面已经说过。
    可是万一朴日升手眼通天,竟探知这个秘密的话,则他说不定就毁诺背信,先毁了云、裴二人再说。
    她忧心怔忡地注视着朴日升的行动,只见他轻轻地缓步走到床前,目光落在云秋心苍白的脸上。
    这个一代奇才的面上,突然显示急剧的表情变化,忽喜忽忧,似爱似恨,眉宇间流露出深刻的痛苦。
    显然他内心中正卷起一场风暴,因而使他明知薛飞光在窗外窥看,仍然抑制不住他的真情流露。
    薛飞光突然涌起无限怜悯,她当真替这个丰姿俊逸,而又多才多艺的英雄人物,感到十分悲哀和不平。
    以他个人的条件以及目前拥有的权势,应该是情场无往而不利才对。可是他偏偏被朴实无华的裴淳击败,人生何其奇异难解?
    陡然间发觉他完全恢复常态,还微微地露出笑容,似是向云秋心招呼。
    薛飞光这一惊非同小可,心想她敢是忽然回醒了?
    她定睛向榻上望去,但见云秋心果然已睁开眼睛,微露讶色地望着朴日升。
    薛飞光顿时头皮发炸,全身冒出冷汗。
    心想:“朴日升但须使她情感波荡,不论是有意或无意这么做了,都足以令云秋心立刻死亡。而云秋心一死,裴淳为了诺言,也非死不可……”
    她简直不敢想,更不敢看,失魂落魄地连退许多步,猛可撞到一个人身上,被那人拦腰抱住。
    抱她之人自然就是裴淳,他把她身躯扭转,见她极是迷惘之态,心中讶异不止,便询问地瞅住她。
    薛飞光自知心神不定,脑筋闭塞,料事设计之际,定难周密,当即拉了裴淳一同奔出院外,这才开口说道:“事情当真十分不妙,万万想不到云姐姐会在这等紧要关头回醒。”
    裴淳疑道:“这其中有什么不妥的么?”
    薛飞光道:“朴日升对她的心事,她知道得很清楚。因此,这世间能使她感情荡漾波动的,恐怕只有朴日升了。”
    裴淳点头承认这话不假,薛飞光又道:“梁伯伯告诉过我,当她回醒之际,最忌的就是心神震动,尤其是这等男女之情……”
    他骇然道:“然则云秋心一睁眼见到朴兄时,会不会心神大震?”
    薛飞光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但不管她现下怎样,我们也不能进去。因为云姐姐一见到你们两人,纵是心欲暂时不去想及这场情感的纠纷亦是有所未能,当此之际,她的性命最是危险不过,所以我赶快把你拉出来。”
    她停歇了一下,道:“反正她若是见了朴日升而心神震荡的话,现下我们也都来不及挽救啦!”
    房内的云秋心忽见朴日升站在床前,别无他人,吃了一惊。
    朴日升何等聪明,当即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是以朋友身份得到他们同意来此探看你的。”
    云秋心释然地吁口气,道:“我们离开很久了,别后你都好么?”声音甚是微弱无力。
    朴日升忙道:“你身体还很弱,不要说话劳神,我很好,但最欣慰的还是听说你已得到梁药王答允施救之事。”
    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并不是感激梁药王,而是感激云秋心在如此衰弱的情况之下,开口殷殷问候他的近况,由此可知她心中着实挂念自己。
    但见云秋心幽幽地微笑一下,轻轻道:“但我恐怕已活不成了,我心中乱得很,身体好像腾云驾雾一般轻飘虚浮,这一定不是好现象。”
    朴日升乃是聪明多智之士,这时一听而知问题严重,心想:“大凡一个人能熬过苦难,须得具有坚强的求生意志才行。她一向忧郁软弱,全无斗志,焉能与死神搏斗?”
    心念一转间,便道:“秋心,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生死你可放在心上么?”
    云秋心道:“我当然放在心上啦!”
    朴日升道:“那就行啦!请你记住,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朴日升第一个为你自杀,我的魂魄一定到阴间找到你,保护你不被别的恶鬼欺负。”
    云秋心不禁一怔,心想他跟裴淳一样也肯为我牺牲性命,可见得他对我实是情深一往。
    这个当儿正是她最危险的时期,因为任何人处此境况,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将来跟哪一个要好的问题。
    不论选择哪一个,总须有一人为她心碎肠断。当她念及此,自然情感激荡,替其中一个人难过痛苦!而她最忌的正是这等男女间黯然神伤之情。一旦惹起了这种感伤,便触发病根而突然死去。
    朴日升一点也不知道此中的危险,他脑中有一句话隐藏已久,日夕为之不安,须得一吐为快。
    此时眼见她表现出很感动的样子,暗想我若不趁这机会说出心中的话,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说亦未可知,而且关系目前的局势极大,非立刻得到答案不可。
    他沉着地道:“秋心,我有句话想问你,假使你得获痊愈之后,你可是打算嫁给裴淳?”
    云秋心又是一愣,默然不语,一股悲伤之情涌上胸臆。她一点也不知道这等悲伤情绪能够要了她的性命。而她这刻已是处身在间不容发刺刀边缘上,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之内。
    朴日升深沉有力的声音又道:“世上之事都有缘份,人力难以强求。你若肯说出真话,哪怕是会使我心碎肠断的答复,我也终身感激你肯开口回答之情。”
    云秋心但觉气息不顺,胸口嗝闷,鲜血光涌上冒,很想大口大口吐出才感觉舒服。
    她心中有个绝大的秘密,别人全不知悉,只有梁药王晓得,因为这是梁药王昨日告诉她的。
    为了这个隐秘的原因,当朴日升问及她是不是要嫁给裴淳时,顿时心头隐隐作痛,悲伤难禁。朴日升还不知道她已在鬼门关徘徊,情况危险无比,还催她道:“秋心,你难道竟吝于回答么?这个疑结天下只有你能解开。”
    云秋心面色变得更加苍白,显露出一种万分动人的凄艳。
    她勉强支持着说道:“我枕下有一本书,你读一段给我听听。”
    朴日升大为讶疑,伸手到枕一下摸,果然有一本书,便抽出来,心想:“这是什么时候,还要我读一段书给你听?”
    他一看这本书籍,但见封面上写着“长阿含经”,不禁一怔,暗念她几时研读佛典起来的?
    这长阿含经乃是四部阿含经之一,其余三种名为“增阿含经”、“中阿含经”和“杂阿含经”。四种均属小乘经,而这长阿含经主破邪见,为姚秦佛陀耶舍,竺佛念二僧共译,共二十二卷。
    朴日升手中拿的乃是其中一卷,他随手翻开,便念道:“以智慧观察生死之所:由生有老死,生是老死之缘。生由有起,有是生缘。有由取起,取是有缘。取由爱起,爱是取缘。
    爱由受起,受是爱缘。受由触起,触是受缘。触由六处起,六处是触缘。六处由名色起,名色是六处缘。名色由识起,识是名色缘。识由行起,行是识缘。行由痴起,痴是行缘也。”
    他读到此处,声音微顿,心中暗暗想到:“这一段说法精微清楚,我直到今日读了这一段佛经,才晓得一个人有生死的最初缘起……”
    这段经文之内说得甚是明白,一开头就是点明一个人由于有“生”才有老死,所以“生”
    是老死的“缘因”。
    接着推演下去,譬喻说“生”是由于“有”而起,因此“有”是“生”的缘。
    最后一直推演出一个“痴”字。这个“痴”字便是一个人老死的真正之缘了。
    朴日升自己念出味道。接着读下去道:“是以缘痴有行,缘行有识,缘识有名色,缘名色有六处,缘六处有触,缘触有受,缘受有爱,缘爱有取,缘取有有,缘有有生,缘生有老病死及忧悲苦恼也。”
    这一段只是把上一段的推演顺序复述一遍而已,并无其他意义,但却使读经之人印象深刻得多,不易忘记。
    他趁停顿之时,向床上的云秋心望去,但见她双目半合,似是用心思索这两段经文的意义,面上的神色已经平静得多了。
    朴日升心头一震,忖道:“这区区两段经文竟有如许力量么?瞧来这佛家当真有点道理,绝非尽是欺人之谈……”
    他接着念诵下去,道:“又以智慧观察,无生则无老死,无有则无生,无取则无有,无爱则无取,无受则无爱,无触则无受,元六处则无触,无名色则无六处,无识则无名色,无行则无识,无痴则无行也。”
    读完这一段,不觉暗自点头,默想道:“说得不错,无此则无彼,本是至为明白简易之理。”
    这一段乃是承接前两段文义而翻出真意,前面解释缘何有“老死”,此处却指破如何便无“老死”。世人到头来最烦恼的便是“老死”,此处指出无老死之道,乃是佛家法门之一。
    朴日升意犹未尽,再念下去道:“是以痴灭则行灭,行灭则识灭,识灭则名色灭,名色灭则六处灭,六处灭则触灭。触灭则受灭,受灭则爱灭,爱灭则取灭。取灭则有灭,有灭则生灭,生灭则老死忧悲苦恼灭也。”
    这一段更为显浅易明,总而言之,老死忧悲苦恼的最初来源是一个“痴”字,若是能使“痴”灭,则准此顺推,最后便无老死忧悲苦恼了。
    云秋心听了这几段经文,心中默诵其言,又默想其义,宛如醍醐灌顶,遍体清凉。抛开一切悲喜之情,心中异常的平静。
    她轻轻道:“日升,你刚才问我什么话?”
    朴日升叹口气,抛下经卷,心想:“我就是无法消灭这一点痴心,瞧来这一辈子也休想成佛了。”
    他缓缓道:“我问你痊愈之后是不是打算嫁给裴淳?你若是觉得难以作答,那就不用回答了。”
    云秋心道:“我正是要把真心话告诉你。”
    她喘一口气,样子极是慵弱无力。
    这时,在院外的裴、薛二人都显得十分焦急,忽然外间一阵步声起处,有人匆匆奔来。
    薛飞光一推裴淳,道:“快去吧!想是辛姐姐等得不耐烦了。她已准备动手,所以淳于大哥派人来通知你。”
    裴淳真不知顾哪一边才好,正迟疑间,一名穷家帮弟子奔到,说出来意,果然不出薛飞光所料。
    薛飞光道:“去吧!此处有我就够了。若是只须应付一个朴日升,何难之有。”
    裴淳听她说得很有把握,只好相信,放步疾奔出去。霎时已回到淳于靖身边,匆匆把经过简单地告诉淳于靖。
    那边辛黑姑已大声说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们可是用什么奸诡手段拿住朴日升?”
    淳于靖抢先答道:“辛黑姑问得好生奇怪,想我们兄弟都是行侠仗义之士,从来行事没有不是光明正大的,岂有使用奸诡手段之理?朴兄不愿立即出来,我们也不能勉强他。”
    辛黑姑哼一声,道:“我最不喜欢你们这等自命不凡的人。朴日升爱出来不出来与我无干,路七、慕容赤何在?”
    路七和慕容赤两人应声跃出,辛黑姑道:“我们一齐冲去,务须闯入屋内,把云秋心拿住。”
    那两大高手齐齐洪声应了,路七掣出长刀,寒芒映目,自然而然有一股迫人的威势。
    闵淳不禁失声赞道:“这才是刀术名家大匠的气度,天下无人能及。”
    普奇等人都暗暗承认他的话,要知他们宇外五雄一生练刀,号称高手,是以一瞧之下,便知路七极是高明。
    除了这两个一流高手之外,还有姜密、褚扬、许青竹、冷如冰以及四名六旬老者。
    他们纷纷掣出兵刃,顿时一片杀气,笼罩全场。
    朴日升那边的人不觉呈现出群龙无首之象。
    魏一峰皱眉道:“国师,咱们上不上?”
    钦昌国师道:“国舅爷尚未返回,想是顺利会见云姑娘,正在与她说话。咱们目下只好替国舅爷留点交情,暂按兵不动。”
    褚扬忽然奔到辛黑姑面前,道:“辛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求,还望姑娘见允。”
    辛黑姑面孔一板,道:“现在说什么都不行,打完再说。”
    褚扬哈哈一笑,笑声中流露出怒气,人人都感到奇怪,没法子弄得懂一个人在笑声中如何能表示怒意。
    辛黑姑怒道:“怎么啦?你敢反抗我的命令么?”
    褚扬口中笑声不绝,应道:“在下本无违抗姑娘之意,若然姑娘迫人太甚,在下也无法听从姑娘之令。”
    他忽然如此大胆,众人都不禁愣住。
    慕容赤与他最是相得,当下叫道:“老褚,别多说啦!咱们先痛痛快快地杀他一场,有话以后再说。”
    褚扬摇摇头,道:“辛姑娘也用不着生气,若要杀在下,只须教家师动手,在下自然不敢抗拒。”
    辛黑姑举手阻止姜密开口,冷冷道:“你当必知道得罪了我的话,那是比死还要痛苦百倍。”
    褚扬道:“那也未必,倘若这世上全然没有你的敌手的话,才可以这么说。但现下你已忙得不可开交,焉能分身管我这笔闲账?”
    辛黑姑本是想立刻率众过去大杀一场,才不许褚扬多说。但现下这一来耽误的时间多了,只气得她杏眼圆睁。
    管如烟强忍臂上伤痛,跃将上来,厉声骂道:“好大胆的东西!”一脚踢去,把褚扬踢个斤斗。
    她接着向辛黑姑道:“这等顽劣之徒还是一刀杀死的好!”
    辛黑姑恨声道:“不!我定要教他尝尝我的手段。烦你把他赶走,这笔账将来再算。”
    姜密大声喝道:“大胆逆畜听见没有,快滚!”
    褚扬起身向师父师母行了一礼,便低头走去。
    路七忍不住说道:“姑娘何妨让他说出心愿呢?”
    辛黑姑忿忿地瞪他一眼,道:“你也敢来管我不成?”
    路七忙道:“在下万万担当不起这等罪名,我闭嘴就是了。”
    辛黑姑本来不肯饶他,但回心一想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若是少去这个高手,局面顿时改观,只好罢休。
    这时她这一方连她共有三个一流高手,此外还有七位名家。
    管如烟因手臂伤得很重,所以没有计算在内。
    但这等声势已经十分浩大。
    淳于靖一瞧己方可能阻不住对方攻势,若是容得辛黑姑冲人屋内,她的轻功独步一时,可真不易再拦截得住。
    当下向屋门一挥手,登时涌出五人,少林寺灵光大师一马当先,接着便是崆峒房玄枢真人和阴山派遁天子。再后面两位是天山派长老刘奇和峨嵋派高手追魂笔丁安世。这五人之中不但有三位是武林三贤,声名久着。最厉害的还是遁天子,他得到五剑之一的“毒蛇信”之后,顿时变成一流高手,更凌驾于三贤之上。
    辛黑姑双眉一皱,已估计出这五名高手现身助阵之后,己方已没有冲得过敌方防线的把握。但她为人极是倔强,平生专做难以办到之事。当下向钦昌国师那边睨视一眼,但见他们全无出手之意。这一来反而更激起了她的斗志,纵声笑道:“好啦,我们杀过去吧!”
    她当先扑奔过去,淳于靖抢步迎上,指力连珠破空激射,使出全身功夫务要缠住这个可怕的女子。
    其余裴淳迎战慕容赤,遁天子疾奔数步,抢先迎截住路七。宇外五雄和穷家帮四老(其中一老受伤,故此只剩四人)以及追魂笔丁安世齐齐出手拦住姜密等七人。顿时展开一场激烈无比的大战。
    裴淳这一边实力还未尽于此,尚有灵光大师、房玄枢真人和天山长老刘奇这三人在阵后押守,随时随地拦击冲得过来的敌人。
    此外,在大门内还隐藏一部分力量尚未动用。
    战场上忽现异象,但见那裴淳、淳于靖、遁天子这三人力敌对方三个一流高手,一时尚难分出胜败高下,但另一面的混战之中,闵淳左刀右剑,竟在转瞬之间连杀两名老者,都是一个照面就得手毙敌。
    只见闵淳矫迅如鹰隼般从人丛中跃起,直向另一名六旬左右的老者扑下,那老者乃是甘陕道上极著名的黑道高手,姓许名奋,业已退隐数载之久,使一对铁锏,武功甚是高强,正与普奇激斗,不分高下。
    闵淳扑落之时,大喝道:“这厮交给我!”
    普奇心知二弟持用“鬼见愁”宝剑,凌厉无匹,当下一招“夜战八方”,硬闯出圈外。
    许奋双锏挟着激烈风声向闵淳扫去,声势惊人。
    闵淳这刻一心要试试这“鬼见愁”威力,左手长刀一招“将军卸甲”,刀锋方碰到敌人右手铁锏之时,便以“卸”字诀向斜侧粘引,化解了这一锏雷霆横扫般的威力。
    此时右手“鬼见愁”光芒暴涨,直向对方左锏上架去。此举在旁人看来实属不智之甚,因为对方铁锏斜砸之势何等凌厉,纵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也当不住这一击之威,况且铁锏粗大,本来就很难削断。
    远处的钦昌国师定睛注视着闵淳的举动,见他横劲硬架,不由得一皱眉头,忖道:“这一招定须胜败立分,洒家倒要瞧瞧闵淳有何术得以反败为胜?”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处,许奋左手锏虽是那么粗大沉重,竟被闵淳长剑切断。
    闵淳手起一剑,刺人对方胸口,又杀了一名敌人。
    钦昌国师大惊失色,向魏一峰道:“老檀樾,咱们已不能坐视啦,但愿您老能把那闵淳手中之剑夺到手,此剑乃是当世之异宝,谁得到手中,就能增强无限威力。”
    魏一峰冷傲地向那边投以一瞥,道:“好,那厮交给老夫就行啦!”
    正说之时,闵淳已扑落另一处拼斗圈边,正在激斗的是马加、阮兴两雄力斗千里独行姜密。
    闵淳有这“鬼见愁”在手,似是功力倍增,左手刀一出,已接住姜密的旱烟管,让马、阮二人退下。
    他已试出这口“鬼见愁”威力不可思议,像刚才那许奋铁锏全力砸落之势那么威猛,也会被此剑煞气所破,铁锏落在剑上之时,力道已经甚轻。否则焉能砍架得住这一锏之威?
    他右手宝剑迅即指住姜密,一股森杀凶厉之气射去,姜密不由得打得寒噤,手中旱烟管招数陡然迟滞。
    闵淳岂肯放过这等良机,剑势疾出,直刺过去。猛听一声长笑起处,笑声中有人大喝道:
    “休伤吾师!”
    一根黑棍随着喝声扫到,“啪!”一声架住宝剑。来人正是九州笑星褚扬,他向来不带兵器,这刻使的是他师弟郭隐农的乌木棍。此棍坚逾精钢,入水即沉,乃是一宗宝物。是以一棍挡住“鬼见愁”,居然秋毫无损。
    姜密喝道:“退下,此剑大有古怪,待为师自行应付。”
    褚扬突然间泛涌起无限感激之情,心想到底师徒之情不比寻常,师父他明知此剑不是凡物,难以抵抗,反而抢先赴难,大有舐犊般的深情。当下发出震耳的笑声,一面道:“师父放心,弟子自有应付之法。”话声中乌木棍连续接了三剑之多。
    闵淳大为讶异,心想这“鬼见愁”无坚不摧,也没有人能够不为之心寒胆落的,独独这褚扬丝毫不惧,难道他的独门“笑功”能破解此剑威煞之气不成?
    姜密虽是其后没有正当那“鬼见愁”的锋锐,可是仍然感到全身发冷,胆气消铄,斗志已失,及见褚扬果然抵敌得住,可就不敢不退。
    闵淳道:“褚兄何必还出手与我们作对?”
    褚扬一棍架住长剑,道:“兄弟原本决意坐视这一场拼斗,无奈眼见闵兄威力惊人,危及家师,一时割舍不下师徒之情,是以拼死出手。”
    两人对答之际,闵淳设法暗暗以剑尖对准褚扬,尽量发挥此剑的奇异威力。但见褚扬毫不动容,似是一点也没有感到那股煞气。
    他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褚扬除非是所练的内功恰好克制此剑的威力,否则绝无可能丝毫不怕,然而这个推测似乎又不可能,当下问道:“褚兄你平生踏遍天下各地,可曾有过惊心动魄胆气皆寒的经历没有?”
    九州笑星褚扬笑声不绝,道:“自然有啦!否则兄弟怎会一直听命于辛姑娘?”
    闵淳蓦然大悟,想道:“是了,他已豁出性命才敢反抗辛黑姑的役使,一个人到了性命也不要之时,心中岂有畏惧可言?无怪他丝毫不畏此剑了。这道理正与摒绝了七情六欲的仙佛也不畏此剑的情况相同。”
    他想通了此理,但觉比之杀敌取胜还要欢欣快慰。当下道:“褚兄请回避吧!在下担保令师安然无事就是了。”
    褚扬讶然注视他一眼,闵淳微微而笑,道:“褚兄难道还信不过兄弟么?”
    他摇摇头,答道:“不!兄弟只恨不能站在闵兄你们哪一边,与诸位并肩向那不仁不义之辈作战。”他拱手施了一礼,笑声收歇,转身奔出场外。
    闵淳连忙安排普奇、完颜楚过去邀战姜密,只尽力缠住他,不取他性命。
    惨叫声起,又是一个老者送了性命,直到此时为止,辛黑姑的一方已死了五名高手,裴淳这一方只伤了一个孙三苦长老。
    闵淳方要向冷如冰扑去,风声飒然一响,面前出现一人,身量高瘦,发如银丝,鼻钩唇薄,神色冷峻异常。双手全无兵刃,还穿着长衫。这等装扮居然敢插身于这等凶险的战场中,错非有极高的武功,过人的胆力,那是决计办不到的。
    闵淳一眼认出此老正是朴日升的师叔“神魔手”魏一峰,心头微凛,忖道:“这可是我的生死关头,须得以全身武功以及运用所有的智慧跟他抗争不可!慢着,我瞧他目光竟不曾落在我剑上一下,可见得他是欲进故退,表面上装出全不注意此剑,其实此来却是特意抢剑。”他一向智计过人,机警异常,果然察破了对方真意。
    魏一峰冷冷道:“你是哪一国人氏?”
    闵淳道:“晚辈虽是高丽国人氏,但也久闻中原几位宗匠之中,魏老前辈也是其一。”
    这话捧得魏一峰舒服无比,面上神色减去不少冷峻之意。他道:“罢了,你既得知老夫威名,那就从速让开一旁。”
    闵淳道:“老前辈这话可是当真?”
    魏一峰这刻才醒起若是让他退下,焉能夺剑?但他的身份不比常人,其势又不能食言毁诺,心想话出如风,已不能收回,此剑只好留待日后再夺便了。他道:“老夫的话岂有乱说的,只要你今日置身事外,老夫便不动你一根汗毛。”
    闵淳口中连连道谢,眼角已瞥见钦昌喇嘛扑入战场中出手参战。但见他宛如一朵红云般星飞电驰,指东打东,指西打西。霎时间已连伤二人,一是阮兴,一是周五怨长老,敌方气势顿时为之一盛。
    这还不打紧,最惊人的是不知何处扑出两个红衣喇嘛和四名黑巾武士。这六人身手矫健,武功甚强,一旦加入战场,顿时扭转了辛黑姑因人手太少的劣势。
    闵淳一见这等情况,心想别的人犹自可,若是任得这魏一峰也施展这种激斗之法,他功力何等精深,还不是碰上一个就收拾一个?当下决意舍了性命也得暂时挡住这魏一峰向别人出手。
    他微微一笑,道:“老前辈好意心领,但在下自思万里迢迢地来到中原,为的就是要瞻仰中原无上绝学,今日有幸得逢老前辈,岂能错过了良机。”
    魏一峰不大耐烦地摆手截住他的话头,道:“好,总之你想动手就是了,那就动手吧!”
    闵淳心想我若不抢制机先,只怕支持不了多久,当下应一声“好”,左手长刀疾出,宛如电光打闪。
    他使的是一招“雁落平沙”,右手长剑辅助这股猛攻的气势,剑尖欲吐未吐。刀光划空劈出,魏一峰看得真切,身子全然不动,拿捏时间,要在最后的刹那间劈手夺过他的长刀。
    哪知忽然胆气微怯,暗中打个寒噤。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出极上乘的移形换位功失,陡然滑退数尺之远。饶他退得快,也被刀尖划破长衫边缘。
    闵淳气势更盛,一声“杀呀”长刀电挥疾劈,但见他单用左手长刀,嗖嗖连声,一口使出“仙人探路”、“晴空万里”、“乘风破浪”等三招凌厉进手招式。
    表面上他乃是全力使用左手刀法攻敌,事实上他右手长剑欲吐不吐,剑尖遥指敌人,暗暗以剑上凶厉森杀之气克制敌人心胆。
    是以魏一峰连连闪避,竟无还手之力。他本来查看出对方每一刀都有可供反击的空隙,但由于心胆寒怯,总是不能顺利反击。
    要知这等高手拼斗,一招一式都须使得十分顺利无滞才有制敌致胜之望。若是没有把握,把招式使得十分圆满,焉能收效?
    他自家也不明白何故失去信心,然而丰富的阅历却使他沉得住气,蓦地疾退丈许,脱出战圈之外。
    闵淳拿定主意,只要缠住这个老人就算是奇功一件,见他大有停手之意,便也按兵不动。

举报

第四十七章仙子驾到
    魏一峰目光闪来扫去,一面查看敌人的兵刃,一面想道:“老夫修为了一甲子之久,定力过人,心志坚强,平生未尝起过怯惧之心。但今日却大异往昔,难道一甲子的苦功忽然消失于一旦不成?不对,我这刻仍然感到好好的,莫非他这口未动用过之剑,具有如许不可思议的力量?”
    魏一峰乃是一代高手,纵横宇内多年,连昔年魔影子辛无痕那等厉害的人物,也对他无可奈何,可见得他实在不是浪得虚名之士。他想来想去,突然记起传说中的五异剑中,有这么一口剑具有这等神奇力量,当下恍然大悟,仰天冷哂道:“原来如此,你这回可是当心了!”
    闵淳何等聪明,一听而知对方已查出他手中这口“鬼见愁”的底细,当下改变战略,抢先一剑劈去。
    魏一峰深深吸一口真气,运足全身功力抵抗对方剑上森杀之气,双手齐出,抢夺敌剑。
    若闵淳不是见机得快,突然改变战略,定难逃过兵刃被夺之厄。但这刻抢先出手,驭剑猛攻,那剑一旦出击,威力倍增。
    魏一峰冷不防敌剑上森杀之气倍增,抵御不住,飘身疾退。闵淳一连七八剑,杀得他团团直转。
    但这魏一峰展开了身形,奇奥无匹,真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极尽迅快诡奇之能事,霎时间又斗了十多招,魏一峰已缓过这劣势,开始出手。
    此老一甲子以上的苦修之能非同小可,这一出手,闵淳顿时险象百出。其实闵淳若不是太过持重,不敢轻忽冒失进攻的话,魏一峰面对这等异宝,最后也只有认输逃走的一途,而现在闵淳机会已失,却是再也无法平反败局的了。
    此时藏在大门内的一众高手纷纷出斗,钦昌国师突然做成的优势又被制住,目下但看闵淳何时惨败,就是正派群雄遭劫之时。只因这魏一峰本身的武功就足以纵横全场,何况手中多了一把宝剑,而正派群雄方面则少了一个武功极强,又智计过人的闵淳。这种此消彼长的情形之下,正派群雄自然更加难当。
    闵淳正在危机之际,淳于靖、裴淳两人见了不但不能分身去救,反而因心神微乱而落于下风。
    眼看闵淳既无法自保,又没有人能救之时,大门内奔出一人,群雄闪眼望去,都暗暗叫苦,敢情来人正是朴日升,此人乃是一流高手,此刻及时出现,无异于火上添油,群雄更无法支撑危局。
    薛飞光的身形也跟着出现,她满面堆笑,好像有什么事突然发生,使她十分开心。不但是她,朴日升也是如此。他虎目一扫全场,朗声喝道:“咱们且退!”
    此令一出,辛黑姑方面之人,个个心头打鼓,正派群雄无不大为振奋。闵淳堪堪败亡之际,陡见对方自退,但觉双脚发软,险睑栽跌,原来他后来以死相拼之下,才能多斗了数招,终于熬到朴日升出来下令罢战,捡回一条性命,但力量亦已用尽,不只双腿发软,口鼻间同时急喘不已。
    魏一峰、钦昌国师以及喇嘛,武士等人一齐退却,战场上形势顿时改观,钦昌国师摇摇头,道:“那薛姑娘的智谋真有回天之力,居然化解了这一场大难。”
    朴日升道:“不关她的事,是云秋心,她不但亲口对我说不嫁给裴淳,而且自动告诉我,倘若她嫁人的话,第一个就是嫁给我。”
    薛飞光的声音越过广场传来,道:“朴日升为何还不率众离开?”
    朴日升笑一笑,向钦昌国师道:“她得知此事,心中也着实欢喜呢,好,咱们走吧!”
    他们从从容容地离开,并没有因云秋心的转变而反戈对付辛黑姑,这却是朴日升的主张。
    他一则身份甚高,不能如此朝秦暮楚反复无常,贻笑江湖。二则他觉得辛黑姑也很可怜,目下估计她已无力加害云秋心,何必伸手惹事。
    他们才一转出街道上,但见一个人快如流星般奔来,朴日升一挥手,众人忽的分散,拦住整条街道。
    来人奔得虽快,朴日升却已瞧出乃是现已反叛的昔日手下大将金笛书生彭逸,是以发令拦阻。
    彭逸冲到他面前才煞住脚步,连连喘气,张大嘴巴,好像有话要说而又喘不过气来。
    朴日升一晃身已移到他面前,伸手拍在他胸口穴道上,虽是一掌落下,却在这瞬息间连拍了五处穴道之多。
    彭逸自己也以为活不了,谁知不但未死,反倒连气也不喘了,这才知朴日升果然雄才杰出,一望而知他有话要说,所以不是出手取他性命而是使他气机通畅,恢复正常的呼吸。
    他躬身道:“在下实是愧见国舅爷,但现在还不是请罪之时,还望国舅爷从速离开此处,最好避开这条街道,打别的方向离开。”
    朴日升一点头,道:“好,你远远见了我还直奔而来,可见得有意通知,从此功过抵消,日后还是朋友。”说罢一挥手,当先横跃上屋,余人纷纷跟上,霎时隐没在屋宇的那一边。
    他们越屋而过,落在巷子中,齐齐停步,钦昌向他翘姆指道:“真是当世人杰,一代之雄,洒家佩服之至。”他佩服的是朴日升处事果敢英明,而又恩怨分明,丝毫不苟,实是才气横溢统帅天下英雄的领袖人物。
    朴日升谦逊地拱拱手,道:“请国师见告彭逸因何作此警告?”
    钦昌道:“这事不难,但须得先请魏老施主施展神通,查听一种极轻微的足音,免得惊动了此人。”
    魏一峰见他也如此谨慎提防,不敢怠慢,当即施展出独步天下的“咫尺天涯”的功夫,用心查听。
    钦昌国师这才说道:“天下间能使人闻名色变的只有一个人,唯独是此人赶到,才会使得彭逸深信咱们也不可不避道。”
    朴日升道:“原来是辛姑娘的慈尊驾到。不错,只有她足以使天下高手闻风避道,而咱们忽然撇下辛姑娘而退,此举尤是有亏信义,更须避她一避。”
    话声刚歇,两丈外传来一阵清脆话声,道:“总算你们识得好歹,不曾仗着有个魏一峰就横行无忌。暗中说话也不敢得罪我老人家,就饶了你们这一遭。”
    说话之时,声音忽东忽西,忽左忽右,总是在两三丈附近的墙角发出。然而在这大白天看得真切之下,竟见不到人影。若说她是快得连众人也瞧不见,那简直可比鬼魅,岂是人力所能抗拒?
    魏一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那阵清脆语声又道:“魏老头子不须难过,本仙子早一步赶到,恰在你使用‘咫尺天涯’功夫之前,所以你查听不出。你如若很不服气的话,要不要打赌揪掉你的胡子?”
    这个赌岂是能打的?连魏一峰那等强横的人顿时也不敢做声,半晌,四下无声无息,魏一峰摇摇道:“我虽是不怕她,但实在也不敢招惹她,哼!这个女人虽是貌美如花,但她的狠心和手段也确实教人惊心。”
    钦昌国师微笑道:“这回有他裴淳的乐子了,这位老前辈一现身,定必把他们杀个乌烟瘴气。但国舅爷万万不可触动去救云姑娘之心才好。”
    朴日升叹口气,道:“师叔怎么说?”
    魏一峰道:“去不得,咱们三个人前往的话也是白饶,你道辛仙子是一个人来的么?这可猜错了,至少还有三个比得上我的高手陪她到此。”
    他的话把钦昌国师骇了一跳,道:“那就当真妄动不得,要知咱们这一回转,辛姑娘定会首先对付我们,其时裴淳他们决不会出手帮助,他们是正好利用辛姑娘之人打垮我们,能两败俱伤更妙。这种必败之势,如何去得?不过……国舅爷若是定要回去,洒家和令师叔也只好舍命相陪了。”
    他故意这么说,使朴日升可以借口不能使尊长和朋友受累而下台不得,朴日升沉吟片刻,才道:“好吧,咱们即速离开此地。”
    这小小的三和镇上本来布满了朴日升手下武士,除非是武林一流高手,别想通行得过,寻常老百姓更是不用说了。朴日升一行人穿出此阵,但见家家户户都关门闭窗,一片死寂,宛如大军将到之时光景。
    朴日升发出号令,片刻间全镇武士撤退,迅即依令散去,朴日升向魏一峰、钦昌二人道:
    “辛黑姑若是击败了裴淳,云秋心断难活命,我三思之下,实是无法能割舍得下。”
    魏一峰平生倔强凶狠,对于生死拼斗之事,一向不放在心上,当下没有出声反对,钦昌国师寻思一下,道:“国舅爷既然己坠情网之内,无由自拔,这也是没可奈何之事。但有一点洒家胆敢保证的,便是咱们这一回转,以辛黑姑那等性情之人,定必不顾一切先向咱们下手。这是因为咱们弃她而去,怨恨极深之故。局势一旦如此转变,裴淳方面自然坐山观虎斗,希望咱们与她拼个两败俱伤,他们便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朴日升道:“这一点本爵也不是不知道。”
    钦昌国师接着说道:“本来以咱们三人合力出手的话,纵是千军万马也围困不住我们。
    可是目下对方来了一个小巧轻功独步天下的高手辛无痕仙子,加上她的女儿,这两人就可以牵制得咱们无法突围而出,这一点想必国舅爷也了然于心。
    因此,咱们目下只有一条路可行,那就是全力营救云秋心离开这个小镇,但同时须得说动梁药王才行。咱们此举必须暗中行事,洒家尽力布置一下,或可瞒过辛仙子耳目,安然脱险。”
    朴日升大喜道:“这正是本爵所求,国师何不早说?”
    钦昌微微一笑,笑容中含有深意,却不多说。
    当下议定由朴日升独自入屋说服梁康以及把云秋心带出,魏一峰断后,钦昌居中策应,并且动员手下的力量,布置好疑兵之计。
    战场上形势一变再变,裴淳他们因朴日升方面撤退,合力围攻辛黑姑方面之人,转眼之间整个战场上只剩下三对人在厮杀。这三对人是辛黑姑对淳于靖,遁天子对路七,裴淳对慕容赤。
    那千里独行姜密因管如烟被敌人擒住,威胁他弃械认输,随即由褚扬陪同到附近一间空屋之内休息,答应过决不出手。
    许青竹、冷如冰二人被几们前辈高手围攻得难以招架之时,薛飞光突然出现,用传音之法分别向双方说了几句话,眨眼间,许、冷二人都失手受伤倒地,被敌方擒住送离开战场。
    那三对高手拼斗的形势也是裴淳这一方占了优势,路七的“神刀术”虽是敌得过遁天子的“毒蛇信”,可是辛黑姑和慕容赤却已现出败象。
    辛黑姑虽是凶狠泼辣之人,可是那淳于靖乃是一帮之主,胆敢与元廷抗争,实是大仁大勇之士,志行坚毅无比,哪里会被区区凶悍之气所慑?相反的辛黑姑屡屡无法逞凶之后,锐气大挫,手中金钩招数略滞,反而被淳于靖的指功笼罩住,无力平反败局。也无法施展出她的轻功突出重围。
    另一方面裴淳仗着“天罡九式”和“天机指”这两种中原绝艺,尽可以抵得住慕容赤的凶威,这慕容赤的武功路子全是以威猛见长,因此对方既能抵挡得住,便黔驴技穷,别无克敌制胜之法。
    正在此时,金笛书生彭逸像一阵风般冲入场内,一直奔到薛飞光面前,慌慌张张地道:
    “辛仙子亲自驾到啦!”
    薛飞光微微一笑,道:“这敢情好,辛姐姐的靠山一日不倒,江湖就一日不宁。”
    但在她四周的人如三贤六子之流,无不闻名色变,斗志全馁。彭逸急急道:“她还带了三个人同来呢!”
    薛飞光流目四盼,缓缓道:“只要我的计算没错,她带多少人来也是一样不中用。”
    她一向以智计多谋称誉武林,少林灵光大师放心地道:“我佛慈悲,幸好姑娘已算准了辛仙子会来,早就防备,否则今日势必一败涂地,无法挽救。”
    别的人听了也安心得多,薛飞光向灵光大师等三贤问道:“前辈们眼力高出晚辈甚多,可瞧得出那三对拼斗还须多久才能分出输赢?”
    灵光大师、房玄枢真人和天山长老刘奇一直都密切注视战局,是以只在心中估计了一下,便交换意见,最后由灵光大师应道:“我们一致认为三五十招之内尚难分得出输羸,那三对之中要以辛姑娘最为凶险。”
    薛飞光沉吟一下,道:“那不行,若是辛姐姐落败亡故,谁也受不了辛仙子的报复。”
    当即高声叫道:“帮主大哥,师兄,遁天子道长,请暂时罢手。”
    裴淳最听薛飞光的话,闻声便跃出圈外,接着便是淳于靖,最后才是遁天子,辛黑姑等巴不得有机会缓一口气,自然不会阻止他们跃出圈外。
    此时彭逸已躲到屋内,辛黑姑等刚才正在苦战之际,自然没瞧见他,薛飞光心中有数,奔将上去,道:“辛姐姐,你当真那么仇恨我们么?”
    辛黑姑冷冷哼一声,道:“你最可恶了,我迟早会剥了你的皮。”
    薛飞光伸一下舌头,道:“我倒不大害怕,我会先找大姑姑求她保护,你只好恨在心里。”
    辛黑姑冷笑道:“未必,连薛三姑也不肯帮你,谁还理你。”
    薛飞光过来说了几句话,用意正要探出此事,自从她姑姑北上之后,便失去踪迹,她已考虑到薛姑姑可能见过辛黑姑,又可能又找辛无痕。若然她已得悉自己如此的帮助李星桥和裴淳,定会气恼不过而嘱咐辛黑姑对付她。
    这事虽是在她预料之中,却仍然打击甚巨,脑海中“轰”—声,眼睛露出茫然之色。
    辛黑姑虽是万分不忿,可是明知目下逞强不得,决计无法得遂加害云秋心之愿,当下游目四顾,拿不定主意退好还是不退好?
    突然间四个人先后步入广场,当先的一位面上蒙着一块黑纱,高髻宫装,身材窈窕,乃是个女子,后面三人全是男人,个个年逾六旬。其一身穿华服,修饰得十分整洁,面貌轮廓甚是俊秀,想见当年年轻之时,定是十分英俊之士。他背插长剑,垂穗飘拂,甚是潇洒,但双眼隐隐流露出邪气。
    另外两个老者都穿着十分古朴斯文,一高一矮,若然不是跟辛无痕一道出现,谁也料不到这两位老者竟是武林高手,只因他们面上露出盎然的书生气,全无武人的气质。
    辛黑姑大喜叫道:“娘,你几时离家的?”
    众人眼见威震天下武林的魔影子辛无痕出现,都不由得心神震动,又不禁凝神打量,一时之间都忽略了另外三位老者。
    裴淳转眼望了薛飞光一眼,但见她已恢复常态,心中较安。他从来不知畏惧,越是在这等场合,越发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上前了数步,朗声道:“晚辈裴淳谒见辛仙子,这三位老丈既是与辛仙子同行,谅必是当代高人无疑,甚愿拜识。”
    辛无痕目光从黑布上的两个小洞露出来,像两把利剑般落在裴淳面上,她先是微露讶色,心想就凭这么一个傻小子,一出道就搅得武林风云变色,形势大变么?但旋即想到此子竟不为自己威名所慑,首先开口,而且立即问到同行三人身上!可见得他外表虽是拙朴,但其实处处都能顾及大局,其次他的胆力以及坚毅的意志,也是一望而知,世罕其匹。
    要知辛无痕平生精擅各种收拾人的秘法,是以也须善于观人,才能一针见血,找出对方最怕的法子加以对付。她冷冷道:“与我同来的三位从不踏入江湖,你们或者都未听过他们的声名。但他们却实在是当世仅存的前辈高手中有限的几个,一是申甫兄,有个雅号是‘千手剑魔’。”
    说到此处,那华服老者傲然地点点头。辛无痕接着说道:“另外两位一是雕仙司徒妙善,一是画圣吴同。”这二人虽是从来不踏入江湖,无奈他们共设的“不归府”名头响亮,许多人都曾吃过苦头,焉有不知之理?当下数十道目光都集中在他们面上。
    辛无痕的声音甚是娇柔悦耳,可惜面蒙黑纱,无人得知她的面貌如何。不过想到辛黑姑的面貌可以随心变化,谅也如是。是以纵然见了也不知真假,便又觉得见不见都是一样。
    裴淳道声久仰,便向辛无痕说道:“辛仙子名震宇内,无人不服,难道归隐这许多年之后,今日又出山跟我们这些晚辈们过不去么?”他可是实心实意地提出这个疑问,没有人误会他是害怕之意。
    辛无痕倒是不得不答,道:“问得好,本来我不会离山出手,可是闻说你们这边有李星桥撑腰,他的武功业已恢复,我可就不能坐视了。”
    薛飞光上前叫了一声大姑姑,报出姓名,然后说道:“假如李伯伯不出手,大姑姑还出手么?”
    辛无痕娇笑一声,道:“我平生软硬不吃,凭喜恶行事,出不出手你不必先问。还有一件事我特别要告诉你,那就是薛三妹要我传话说,你若是从现在起马上离开,不再涉足江湖,她便不究既往。你若是不肯听的话,从此以后她也不是你的姑姑,你也不是她的侄女。”
    薛飞光身子一震,不住发愣。薛三妹这一招攻破她情感的弱点,使得她纵有千般机智也全无用处。
    裴淳走到她身旁,说道:“师妹,快快离开吧,我日后定必设法使三姑不再怀恨李师叔,其时我们便可以相聚一堂了,你可信得过我的话么?”
    薛飞光热泪直流下来,道:“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间一只巨大的手掌搭在她肩上,温柔地轻轻摇撼她,道:“走吧!找你姑姑去。”
    这声音正是中原二老之一的李星桥,他听得辛无痕的话,便知薛飞光一定无法决定,只好现身过来劝她。
    他接着又道:“三姑将来总有一日不会恨我,我答应你这一点。”
    薛飞光含泪拜别他们,低着头离开广场,她自知实在是非走不可。
    她想到姑姑把她自小抚育成人,传以武功,正是恩深似海,不啻是亲生父母,目下当着天下高手,要她决定何去何从,迫得她不能不作最后决定了。
    她若是为了割舍不下对裴淳之情,留在当场,此举固然使别人都鄙视她的凉薄,最要命的是连裴淳这等古板性子之人,或者也会认为她不对,因而减少许多情意。
    但她感到最痛苦的便是没有机会向裴淳解释,说不定他会误会自己全然以姑姑为重,不把他放在心上,这个误会最后能不能解释明白,还是疑问。
    她转出巷口,回头已看不见那片广场,不由得更是热泪如潮,心碎肠断,一向代表快乐无忧的两个酒涡已经消失了。
    沉重的叹息不断的散失在空气中,这刻薛飞光这个美丽少女才体验到“愁”的滋味,以往她只是“年少未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境界,现在却步入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的境界,而这两种境界的分野线往往是突如其来的,蓦的已变成长大成熟了的另一个人。
    她茫然地向前走去,才移动了六七步,墙内闪出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薛飞光望他一眼,虽是看出这人正是名震一代的雄杰朴日升,并且感到他的俊美潇洒,矫矫不群,可是却惘然不会思索他何以在此处出现。
    朴日升见她一直走去,心中大为惊讶,又见她满面愁容,热泪双流,更是不解。心想这快乐的女孩子遭遇了何事,竟然伤心至此?
    薛飞光经过他身侧之时,朴日升伸手抓住她的臂膀,五指已暗暗扣住两处穴道,但暂时不发出劲力,柔声问道:“薛飞光,谁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好几颗泪水像珍珠般溅滴开去,有一颗落在朴日升手背上,使得他无端端泛起一阵冲动,沉声道:“告诉我,谁欺负你了?让我替你出气。”
    他这刻并没有别的心思,只不过激起了豪情侠气,所以有心替她打抱不平。
    薛飞光定一定神,猛可明白过来,心想这朴日升为人倒是英雄得很,并非邪恶之辈,以他的雄杰之才,若是有意主持公道,定必成功得很快,成为天下众望所归的人物。可惜他出身异国,帮助元廷为害中原武林。
    她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擦拭一下眼泪道:“是你欺负我,你能对付自己么?”
    她终是感激对方的好意,所以不说是辛无痕,免得他无法下台而当真前往寻找辛无痕理论。那辛无痕可不是辛黑姑可比,朴日升若是惹上她,定必性命难保。
    朴日升怎知道这个少女喑中感激的用意!剑眉一皱,道:“胡说,这叫做好心不得好报。”指上劲力一发,薛飞光便不能动弹,全身发软。
    她也不能开口,是以连分说的机会也没有了。朴日升拦腰抱住她,心中想出计谋,微微一笑。低头看时,但见她玉面上还有泪痕,微向上仰,甚是娇美可爱。这个景象使得向来不羁的朴日升兴起一阵遐想,不过那仅仅是吻她一下的冲劫而已,并无别的心思。
    他向她笑道:“你也能算得上是当世少见的美人之一,如今落在我手中,岂能轻轻地放过你?”
    薛飞光心中大惊,暗忖这个人原来是个好色之徒,现下落在他魔掌之中,定难幸免,纵想自杀也办不到。这一急不由得又挤出几滴眼泪。
    朴日升见了心头一震,暗想原来她把我看作这等好色下贱之人,日后若是被她一说,焉能在江湖上立足?寻思之际,头已垂低向她面庞迫近,离她的红唇只有两三寸,双方都可觉到对方口鼻间喷出的热气。
    他真舍不得不吻她一下,但心中又被刚才的想法所警惕,一时之间既不敢进,又不肯退。
    薛飞光无可奈何地闭上双眼,脑海间泛起裴淳的面貌,但觉自己好像是那一日初见裴淳之时,两人同乘那匹红色的千里马,被他强而有力的手臂紧紧拥抱住。
    突然间她感到对方口鼻热气消失,睁眼一瞧,朴日升已挺直了身躯。他见她睁眼,便微笑道:“不错,你眼下当真被我欺负了。想我朴日升平日何等自傲,怎能强人之所不愿?”
    他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一掌,薛飞光虽是仍不能动弹,却已可以开口说话,她幽幽说道:
    “你为何还不放了我?”
    朴日升洒逸地笑了一下,露出满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既温文而又饶有男子气概,他道:
    “放了你也不难,但我想先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嫁给裴淳?”
    薛飞光怔一下,这才摇摇头表示不愿。她是想到姑姑如此地怀恨中原二老以及裴淳,这一生休想得她允许这头婚事。其次裴淳的深爱云秋心她也是知道的,这又是一个大大的障碍。
    朴日升不但感到难以置信,甚至气恼起来,道:“你别以为回答说想嫁给他我就对你不利,像你这种人我反倒十分鄙视。”
    他随手一推,薛飞光摔跌在尘埃。她望见蔚蓝的天空,棉絮一般的白云,然而她毫不留恋,很快就闭上眼睛。
    朴日升走到她身边,冷冷道:“一个人在某些时候须得说些谎话,但有些事情却不能撒谎。像这件事,你要知道假如你不是爱上裴淳,我也许会动你脑筋的,然后,说不定把你抛弃路旁,就像抛弃破烂的物件一般。”
    他声音中隐隐流露残忍无情的味道,使人一听而知他说得出做得到,决非虚声恫吓。
    薛飞光感到被蹂躏的厄运降临头上,但她灰心得不作躲避的打算,她仍然闭着眼睛,懒得回答。
    朴日升一把抱起她,冷冷道:“你以为我说着玩的么?”
    这个女孩子居然胆敢不理睬他,使他勃然大怒,决意定要使她尝到这种痛苦的教训。
    他轻轻一跃,落在围墙后方,这间屋子的人早就被朴日升手下武士赶走,还不止这一间,那是朴日升手下武士隐藏身形所用的地点。
    屋内寂然无人,朴日升大步把她抱入房中,又把她放在床上。
    他发出狞笑之声,站在床边,伸手轻抚着她的脸蛋,说道:“好吧,你既不愿嫁给裴淳,我不妨相信,那么你肯嫁给我为侧室?”
    薛飞光惊讶地睁开大大的眼睛,问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朴日升料不到她有这等反应,也是一柱,反问道:“我几时说话不算数的?”心中暗想:
    “难道这少女竟愿委身事我?不,这事决不可能。”
    薛飞光道:“我从未听说你已经娶了妻室,她在哪儿?”
    朴日升道:“原来你为此而惊讶。我老实告诉你,我当真还未娶妻,但这正室之位却要留给云秋心。”
    他一提起云秋心,顿时涉想起目下的局势。薛飞光恍然道:“原来她答应嫁你,所以你把手下带走,可惜云姐姐不替我师兄设想,要你出力帮助他。”
    朴日升摇头道:“她要我也没用,辛仙子已经出山到此,还带来三位高手,我帮忙也不济事。”
    薛飞光问道:“然则你又回来干什么?”
    朴日升道:“我的话你还未回答呢?”
    薛飞光道:“我嫁给你做偏房也比嫁给别人强百倍,这就是我心中想法。”
    朴日升瞪大双眼,胸中渐渐涌起柔情。他听得出薛飞光这话乃是出自内心,是以感到又骄傲又欢喜。
    他当真梦想不到薛飞光这个一向与他作对为敌的女孩子,居然亲口说出这等话来,纵然她乃信口胡诌,也很值得骄傲欢喜了,何况瞧来好像出自真心。
    但朴日升从来不被感情压倒理智,他仍然保持头脑的冷静,依旧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当下道:“在下何德何能,竟蒙你如此谬许,在下纵然福薄缘悭,不能侍奉妆台,但此生此世,决计忘不了你的倩影。”
    薛飞光苦涩地笑一下,这时朴日升已拍活她的穴道,十分温柔地扶她起身,薛飞光道:
    “我真不该对你说老实话,早知我在你心中连姬妾的地位也占不到,我该跟你作对到底。”
    朴日升忙道:“你万万不可这样说,在下若是有幸匹配佳人,自然是正妻之位,焉能纳为姬妾?在下这话字字皆真,若有一字失实,天地不容。”
    薛飞光泛起满面欢容,两颊迷人的酒涡又现了,说道:“真的?那么你要娶我作你的妻子了?”
    朴日升顿时大感为难,要知他爱上云秋心在先,而且云秋心也答应嫁给他了,他正要去搭救她,以便成就这段姻缘好事,怎能半途改变娶薛飞光为妻?然而他又不能向薛飞光说出“不”字,这不但伤她的心,于己心也大是不忍。
    他一面寻思,一面含笑望着她,使她不致发生误会,但这难题莫说是片刻工夫,即使想个三五天不合眼,也未必就能找得出两全之法。
    静寂中突然听到步声轻轻从墙外走过,朴日升趁机用手势示意她稍候,自己则提气跃出,身法之轻快巧妙,薛飞光瞧了也不禁十分佩服。
    要知她本来一片深情倾注在裴淳身上,但她刚才被魔影子辛无痕当场迫走,须得回返姑姑身边,她自然想到以姑姑的脾气,定必会极快地把她遣嫁,对象多半不会太好,这自然是姑姑的报复手段。
    那年头男女婚嫁皆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武林人随便得多,但父母之命却是天经地义之事,除非离家出走,断绝一切,关系,否则就须听从。
    薛飞光既然眷念姑姑抚育之恩,拿她当作自己母亲,自然这一回不能反抗,定须任姑姑作主。
    因此,她想到若是嫁给凡夫俗子,真不如嫁给朴日升为妾。若非她已对裴淳动情的话,实在很难不爱上这个倜傥风流的当代高手。
    她晓得以朴日升的财势声名,若然向姑姑求婚,姑姑一想他是裴淳对头,当必允许,甚至连作妾也会应承。而她虽是失去了裴淳,却可以设法使朴日升不再敌害裴淳,以至于中原武林之人,这是她唯一得以为中原武林尽力的道路了。
    朴日升转眼回来,悄声道:“奇怪,是三贤六子他们,只有遁天子不在其内,他们都匆匆而去,好像打算离开这个小镇。”
    薛飞光一怔,长叹一声,道:“辛大姑真厉害,连三贤六子这等前辈高人也敌不过心中害怕,悄然离开。虽说他们此来是冲着我才卖命,但其实这全是辛大姑的威名所致。”
    她又深深叹息一声,道:“可怜李伯伯和师兄他们顿时人孤势单,终将完全败在辛大姑手底无疑了。”
    朴日升过了一阵,等她情绪稍为平复,这才问道:“你分明对裴淳很不错,何以……”
    他晓得薛飞光剔透玲珑得像个水晶人儿一般,只须这么一说,便可明白己意,现在就等瞧她如何回复才能决定了。
    薛飞光毫不犹豫的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别的话已不必多说,眼下他如此势孤力弱,好比英雄落魄,文士潦倒,我得回去帮助他。”
    她站了起身,却被朴日升拦住,他道:“你不要前去送死,我去帮他。”
    这话一出,连他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当下又道:“但你须得嫁与我为妻子。”
    薛飞光讶道:“别开玩笑,你可知对手是什么人?”
    朴日升道:“我知道,是辛无痕,还有不少高手。”
    大多数的人总是如此,越是送上门的越不珍惜,反之,越是不容易获得的越是恋恋不舍,甘愿付出很大代价。
    薛飞光大是欣喜,心想他此去帮助裴淳,说不定可以替裴淳他们解围,于是笑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我回到姑姑哪儿等候,你派个人来提亲便行啦!”
    她满腔感激地抓住他的手掌,因为他确实是为了她不惜与辛无痕为敌,那辛无痕惹上了就是杀身之祸,与寻常的强敌不可同日而语,她道:“千万小心应付,若是力敌智取都不行的话,便以保存性命为先,十年之后报仇未晚。”
    她这么一说,朴日升便晓得她当真没有玩弄自己,他这等雄心自傲之人连“死”也不怕,却只怕被人愚弄。当下疾跃出房,很快地绕到宅后,只见四下静寂如死,连穷家帮的人也不见一个。心知此是淳于靖眼见辛无痕等出现,深知她的狠辣,恐怕她大加屠杀帮众,所以下令遣走。
    转念之际,已从后门越墙而人,他已是轻车熟路,知道云秋心的养病之处,所以很快就找到那地方。
    踏入院门时,便觉出不对,冲人房中一瞧,不禁大为惊奇,原来房中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全无病房的迹象,云秋心也不见影踪。
    他迅即回身到别处找寻,搜遍后宅,却不见她和梁康以及另一个充当助手的村女影踪,不过却发现先前所见到的病房用物改放在另一个房间内,布置得一模一样,药箱满室。
    他施放一枚号炮,“砰”的大响一声,接着一溜火光直冲上天。然后奔出前宅,一路杳元人迹,直到大门之外,方始见到广场上的人们。
    广场上人已不多,面上笼着一块黑纱的辛无痕那方有辛黑姑,画圣吴同、雕仙司徒妙善、慕容赤、路七和一个朴日升不认识的清俊老者。
    裴淳这一方人数较多,可是实力显然相差甚多,计有李星桥、博勒、宇外五雄、遁天子、穷家帮四老等十余人。
    他这一现身,全场注目,只有两人例外,一是辛无痕,一是李星桥。
    他们正在说话,辛无痕说道:“我已经说得唇焦舌敝,星桥你还不肯走么?”
    原来她一直在劝说李星桥离开,这是由于他们往昔交情很好,再者李星桥武功尚未恢复,她也不能趁机跟他动手。
    李星桥捋髯大笑道:“你的好意我很明白,但恕我老悖昏溃,拂逆你的主张。我且问你一句,倘使我大哥在此,你敢不敢出头作梗?”
    辛无痕没有做声,全场目光都从朴日升处回到她身上,等听她的回答。辛黑姑突然尖声喝道:“赵云坡纵是在此,也不济事。”
    辛无痕道:“别讲话。”声音尖锐严厉,骇得辛黑姑面色发白。众人也茫然不解,只听她接着道:“李星桥,你迫我说出此言,我们从今而后,便有如从不相识之人,没有旧日情谊可言了。好,我告诉你,中原双义是天下间仅有的嬴得我的人。赵云坡若是在此,我和这几位加起来也敌不过他,当然无法出头干涉。”
    李星桥纵声大笑,豪气干云,但很快就收住笑声仰天长叹。他忽笑忽叹,显然是心情变化得十分剧烈。在场之人大都明白他是由于辛无痕当众认输而豪气勃发,仰天长笑。试想这魔影子辛无痕何等名望,天下无人不怕。但她居然亲口说出远比不上“中原二老”的话,那真是使人十分难以置信之事。
    可是李星桥突然又想到目下武功未曾恢复,无法出手,正是老骥伏枥,烈士暮年,壮志难伸,焉得不浩然长叹,黯然伤情?
    朴日升大步走到李星桥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正当此时,天空中传来一阵悦耳动听的银铃声。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头雪翎健鸽在头顶上盘旋飞翔。淳于靖低啸一声,这头信鸽便束翅泻坠,快若流星。
    辛无痕发出一声尖笑,身形破空飞去,快得难以形容,一下子已掠到淳于靖头顶三丈高的上空,但见她衣袂飘拂,宛如仙人驭空排气,煞是奇观。
    她伸手向信鸽抓去,那头信鸽灵警无匹,倏然闪侧,使她手掌尚差数尺才彀得着。
    辛无痕去势那么神速迅快,但此时却突然停在半空,掌势一收,那头信鸽如被无形的手指抓着了一般,飒然有声径投入她掌中。
    一道剑光破空飞去,劲疾无匹,直袭辛无痕双足。众人被这些兔起鹘落的变故骇呆了,而其中大部份心思灵敏的,也都发现这口长剑乃是那个外号“千手剑魔”申甫所发,功力果是深厚无比。但奇怪的是他本是辛无痕那一边的人,何以出手偷袭她?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7 06:09 , Processed in 0.21875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