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驭龙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四十二章千变万化
    那边厢胡二麻子想是把辛黑姑的命令传达过,一见他们联群涌上,当下敞声大笑,道:
    “遁天子,你的气量真大,居然把令师弟的血仇一笔勾销了。”
    遁天子面上毫无表情,冷冷的道:“不错,因山人跟裴淳大有渊源,这笔仇怨无法不勾销,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胡二麻子一愣,随即恍然大悟,纵声狂笑道:“原来是裴淳用那五异剑买了令师弟的性命。”
    姜、管等人都矍然注视遁天子肩上之剑,杨威等人都暗道计谋败露,看来只好各尽所能地大干一场了。
    遁天子容色如常,淡然道:“此剑敝派视为至宝,山人幸获此剑,即将返山向敝派上下宣布,并将在祖师神位前举行隆重仪式,以资纪念,今后此剑便是镇山之宝,代代相传,不得携入世间……”
    对方诸人都想道:“这么说来,今日只要不迫他的话,他便不使用那口异剑,而且可能一会儿就离开此地了。”
    杨威及普奇三兄弟也是这么想,这一来闵淳心中十分不安,暗念:“自己一向以智谋自诩,谁知今日却栽了个大斤斗。”
    胡二麻子向己方诸人低低道:“他这话靠不住,大家最好提防些。”
    步崧道:“不对,请看他们那一方的人,无不神情沮恼,显然是当真如此。”
    胡二麻子冷冷一哂,道:“兄弟已警告在前,诸位爱信不信都行。现在对方联群结阵出战,咱们仍按预先计划,由步兄、黄兄和陆家昆仲四人,负责冲入宅内,阻扰救活云秋心,外头的敌人由我们负责。”
    说罢,当先大步冲上,他虽是空着双手,可是他练就了大力鹰爪的功夫,空手比使用兵刃还厉害。
    慕容赤、姜密、管如烟、褚扬等四人紧跟着他扑去。步崧和那三名黑衣老者略略坠后,只等双方一缠上了,他们便绕道冲入它内。
    双方来到切近之际,遁天子淡淡道:“山人替各位防守住后路,免得敌方之人,乘机冲过去。”说时,一径后退。
    慕容赤只要有得厮杀,便十分兴高彩烈,这时不管三七二十—,抡拳便打。
    普奇、马加二人一齐挥刀抵御他的拳力,仍然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北恶慕容赤大喝一声,宛如霹雳迅击,第二拳跟着劈去。
    闵淳连忙也发刀帮助普奇他们,三柄长刀分从不同方向砍劈出去,才破解了这股拳力。
    姜密和管如烟这对夫妇刚才吃了亏,心中恨极这宇外五雄,当即也齐齐出手进攻。
    子母金梭杨威的铁笛起处,加人普奇兄弟这一边,变成四人联阵拒敌之势。
    对方再加上胡二麻子和褚扬,虽然声势浩大,可是人数太多,互相牵掣,一时之间,反而发挥不出威力。
    步崧等四人在一边佯攻假扑,忽见遁天子身形隐没,不知他是躲了起来,抑是趁机扬长离开。
    斗了数合,步崧一声暗号,四人分两队绕过战圈,直向巷口奔去。
    步崧当先在巷口张望一下,不见遁天子踪迹,心中暗喜,长刀一招,四人先后奔入巷内。
    他们才走了丈许,左方的屋顶砰的一声,碎瓦横飞,炸开一个破洞。
    遁天子从洞中冒出来,阴声笑道:“诸位打算上哪儿去玩?”
    说时,人已飘身落下,拦住对方。
    这条巷子不宽不窄,可容七八人并肩走过。因此事实上遁天子一个人很难拦阻得住这四名武林健者。
    步崧还是有点畏惧他的毒蛇信,当下道:“道长何不回驾宝山,此处有什么好争的?”
    遁天子道:“山人正有这等打算,但诸位须得答允山人一件事。”
    步崧无法从这老奸巨猾的人面上瞧出丝毫迹象,当下道:“只要兄弟们办得到的,自当尽力效劳。”
    遁天子道:“诸位当然办得到。”他收起长剑,插向背上。
    对方四人,顿时松一口气,都暗暗揣测他有什么要求。
    遁天子缓缓抽下那根细长木杆,说道:“这就是天下闻名的五异剑之一毒蛇信了,山人要求诸位在可能的范围之内,助山人保住这口宝剑。”
    他取杆在手之时,对方又大为紧张,但听他这么一说,纵是疑信参半,也松懈不少。
    步崧道:“难道说有人想抢夺道长之剑不成?”遁天子阴沉地点头,步崧正要开口,忽见杆尖射出一丝黑线,迅快如电,他连念头还未转过,左边的一个黑衣老者,已经翻身栽跌。
    这名被暗算的老者,正是陆氏兄弟之一,遁天子紧接着一剑刺人另一名姓黄的老者胸口,顿时连杀二人。
    步崧怒喝道:“不要脸的东西,竟然使这等下流卑鄙的暗算手段。”
    遁天子淡淡道:“敝派向来如此,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说话之时,细长的剑锋已缩回杆内。他随手一挥,长杆挟着风声横扫出去。
    步崧挥刀一架,另一个黑衣老者抡刀迅劈,他一口气连攻四五刀之多,刀刀不离要害,极是凌厉辛辣。此人乃是陆氏兄弟中的老大,功力深厚,这几刀含愤出手,勇不可当。
    遁天子被他迫退数步,眼中不由得泛射出险恶凶毒的光芒。
    步崧也是久经大敌之士,深知目下若不趁机做成压倒对方的气势,终须丧命对方的异剑之下,是以也就奋不顾身的挥刀力攻。这两口长刀都有三四十年的修为,这刻正是垂死挣扎,力图挽救危机,这股气势锐不可当。
    遁天子虽然异剑在手,感到十分的适合自己苦修数十载的武功路数,可是仍然抵挡不住对方这等拼命的打法,连连后退。
    饶是如此,他手中的细长杆子还能够诡奇地反击一两招,只不过每次都不是以杆尖点戳出去,若是点戳之势,只要对方仰身或后退闪避,他只须吐出杆内的剑锋,就可以要了对方性命。
    看看已退到巷口,出去就是另一条巷子,李星桥借用老镖师王蛟的宅第,后门就在这条横巷之内。
    遁天子用尽一身本事,总算不曾退出巷口,阵脚一旦稳住,尽管刀光如电地盘旋飞舞,总是被他的细长杆子破解了攻势。
    他还是第一回使用此剑,可是他感到此剑使得极是顺手称心,以往苦练的一身武功,仿佛都是为此剑而练的一般。自然还有好些深奥手法须得探讨研究,但这已足以使遁天子十分兴奋了。
    十余招之后,他明明有机会杀死对方,但他为了要假手对方深究剑路,故意不使煞手。
    巷子那边传来姜密得意的笑声,大概是杀伤了敌手,心中畅快而发。
    遁天子明明听见,但别人的生死,他丝毫不放在心上,哪里比得上他参悟剑法重要?因此他毫无迅速结果了步、陆二人而前往驰援之意。
    步崧连连发出啸声,一面拼命进击。但他已发觉己方两人,不论是何等猛烈凌厉的攻势,对方都能够轻轻易易地一杆勾销。
    因此他连连发出求救信号。果然,眨眼间,那一头的巷口,出现了一个高大人影,正是胡二麻子。
    遁天子早就瞧见了,却故作未睹。心想步、陆二人力量不足,最好加上胡二麻子,便可以参悟出更奇奥诡异的招式路数。
    胡二麻子一瞧步、陆二人大显不支,心中一阵犹豫,忖道:“尝闻阴山派的高手只要得到毒蛇信,立时就成为一流高手,瞧来这个传说倒是不假,我是上前呢抑是后退?”
    正在思忖之际,只听遁天子冷冷说话之声,遥遥传来。他道:“以你们这两块料,山人早该收拾下了,只因山人存心一试这口异剑的奥妙,才让你们活到如今。”
    胡二麻子心中一动,忖道:“不错,以遁天子的功力修为,本可以赢得他们,敢是新得异剑,反而发挥不出全力?”
    这么一想,更不迟疑,迅快奔去,加入战圈。他使出刚猛迫人的大力鹰爪奇功,屡次三番地抢夺敌剑,好在那根细长杆子不会割手,只要捞住,定能夺过。
    谁知遁天子招数诡滑无匹,出手之际,去来无迹,虽是加上一名硬手强敌,仍然不觉艰困。他挥洒自如地敌住三名强敌,参悟出更多的奇奥手法。
    胡二麻子也发出求救啸声,他到底比步崧高明得多,迅即瞧出对方深不可测,目下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很侥幸之事了。
    旷场上的混战也十分激烈,由于普奇负伤,而慕容赤却越打越狠,拳力有增无减。虽是减少了胡二麻子,仍然是迫攻的局面。
    胡二麻子求救啸声一到,褚扬便道:“不好了,慕容兄快去相救,那遁天子已经变成一流高手啦!”
    慕容赤与褚扬盘桓的时间最多,对他甚有好感,闻言便跃出圈外,迈开大步,向那边奔。
    姜密气恼不过,骂道:“混帐的东西,咱们正要得手,却把慕容赤支开……”
    普奇退出圈外,他被姜密击中左肋,内脏已受重伤,全凭坚强的斗志。这刻一退出战圈,顿时全身发麻,一跤跌倒。
    这时闵淳、马加二人都无法分身察看盟兄伤势,都急出一头热汗。姜、管夫妇乘机联手猛攻,占尽优势。这一对夫妇的功力,非同小可,连杨威这等高手,也不得不全力招架。他本想出言叫他们收摄心神,应付强敌,但在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竟开口不得。褚扬突然跃出圈外,道:“闵兄放心,在下代你探视普奇的伤势,决不乘机加害。”
    姜密更感愤怒,喝道:“混帐,回来!”
    褚扬不能不站住,说道:“师父何苦定要跟这些正人好汉作对?”
    管二娘也骂道:“放屁!他们算什么正人好汉?我明明见到这姓闵的乘机调戏岚儿。”
    褚扬眼珠一转,决定冒一个险,说道:“师母这样说就好办啦!”
    当下扬声叫道:“师妹……师妹……”
    紫燕杨岚一直在远处瞧看,应声奔到。
    褚扬问道:“师妹,据你的看法,闵淳兄是好人还是坏人?”
    她眉头一皱,道:“这是什么话?师父,我可要回答大师兄的话?”
    闵淳偷空一觑,恰好碰上她的目光,忽然感到有点英雄气短,因为这个在自己眼中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孩子,忽然间占有极重要的份量。倘若她说自己是好人,则姜、管夫妇很可能撒手一走。这一来,敌人方面少去好几个高手还不说,同时保持了与褚扬间的情谊。
    管二娘沉吟一下,道:“好,你说说看。”
    这时双方攻守之势都缓慢下来,等听杨岚的答复。
    紫燕杨岚说道:“师父要我说,我就只好说实话,他是个好人。”
    管二娘道:“这话有何根据?”
    杨岚道:“我两次落在他手中,他始终不肯伤害我,由此可知。”
    管二娘道:“他是没有法子伤害你而已。”
    杨岚道:“不是这样,他自命是英雄好汉,不肯伤害一个女子。哼!其实他有什么了不起,我就瞧不起他。”
    褚扬几乎笑出声,闵淳却向她投以感激且讶异的一瞥,他可没想到杨岚居然能如此了解他的真心。
    姜密问道:“娘子,咱们怎么说?”
    管二娘冷冷道:“你怎么办我管不着,但我既受辛大姐所托,非全力收拾他们不可。”
    姜密倒不怕辛姑娘,因为管二娘与她交情很好,可是管二娘既是这么说,他其势不能独退。只好大喝道:“褚扬回来出手!”
    忽见两条人影奔入旷场,众人都偷眼觑去,但见一个是高大壮健的老者,身上没有兵器。
    另一个也是五六旬上下的老头,但长得十分矮短瘦小,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神光迫人。
    杨威大喜道:“两位兄台来得正好!”
    姜、管二人认出这两人,一个是铁指蔡子羽,一个是魔蚤子卓凯。这两人都是武林七子之列的高手,当即一齐退出战圈。
    魔蚤子卓凯嘻嘻一笑,道:“贤伉俪难得聚首,敢问身上可有什么贵重宝物没有?”
    这魔蚤子卓凯,生平以神偷八法,驰名武林,加以他武功奇高,**嘻闹,不少名家都曾被他当面盗去身上之物,闹个面红耳赤。
    姜密、管二娘心中暗惊,一面严加提防,一面由管二娘应道:“你这老而不死,当真变成老贼了!”
    卓凯不以为意,笑道:“我本来就是贼祖宗,但我奉劝你对我客气一些。须知你与姜密兄大不相同。他被我摸走一两样东西,最多叹一句倒霉。但你是个妇道人家,这个人可丢不起。”
    管如烟冷冷道:“笑话,别说老贼你没这个本事,纵使真有,我这老太婆还有什么忌讳?”
    魔蚤子卓凯惊道:“咦!你若是老太婆,我们早该入棺材啦!不怕得罪姜兄,说老实话,二娘你风韵可真不减当年。”
    管如烟到底也是女人,岂不爱奉承之理,心中大感受用,当下面色一松,道:“少耍贫嘴,你们还是快点离开此处为妙。这是瞧在昔年相识的情份上奉劝一句,听不听却由你了。”
    卓凯那么玩世不恭之人,闻言也不禁面色一变,压低声音,问道:“可是她要到此地来么?”对方傲然一笑,缓缓点头。
    卓凯转眼向铁指蔡子羽望去,只见他神情凛然,似是毫不恐惧。当下转念忖道:“我可犯不上把有限余生再埋葬在黑狱中,今日决计不逞这个英雄……”
    只听巷子内传来一声惨叫,蔡子羽虎眼一睁,道:“好像是胡二,他已到了此地?”
    眼见姜密点头,赶快奔去,入得巷中,远远已瞧见巷口地上躺着几个人。
    巷外有两个人正在激斗,乃是阴山派高手遁天子和北恶慕容赤。
    蔡子羽不暇瞧看战况,先查看伤死之人,只见三个是黑衣老者,一个是步崧,还有一个是胡二麻子。他过去一搭胡二麻子脉门,发觉他尚未气绝。略一查看,发觉胡二麻子左臂弯有处极小的伤口,因是要穴,故此胡二麻子昏死过去。
    他举掌拍活胡二麻子的穴道,扶他靠墙坐好,又去查看其余四人,竟已全部毙命。
    胡二麻子长叹一声,道:“恕小侄负伤在身,不能叩拜师叔。”
    铁指蔡子羽道:“罢了,你的伤势如何?”他本想痛斥胡二麻子为元廷出力,做下无穷杀孽,以及其后又为了一个女子而身败名裂等罪行。但回心一想,眼下不是斥责教训的时机,便吞回腹中。
    胡二麻子久闻本门这位师叔为人崇侠尚义,本已准备挨骂受罚,谁知他一字不提,不由得大感意外,当下答道:“小侄要穴被毒蛇信所伤,现在只感到真气不甚通畅,别无所苦。”
    蔡子羽向鏖战中的两大高手望去,但见北恶慕容赤一派进手招数,凌厉迫攻,目下大占上风。不由得讶道:“遁天子虽是得到盖世之宝,立成高手。但他的剑法路数,却略略受制于慕容赤,单论气势,就得被慕容赤压倒,胡二,你有慕容赤之助,怎会受伤?”
    胡二麻子哼了一声,道:“这事不提犹自可,提起来真使小侄恨不得剥了慕容赤的皮,食他的肉。”
    他眼中射出十分愤恨的光芒,又道:“当时小侄发出信号,把慕容赤招来。遁天子向他说很想作一场生死之斗,教他先在旁边瞧瞧。若是遁天子有这等资格与他作殊死之斗的话,便等他把旁边的人收拾了,才安安静静的捉对一拼,那慕容赤大混蛋竟然听信他的话,果真站在一边观战,因此小侄等数人才会落得四死一伤的结局。”
    蔡子羽这才恍然明白,当下说道:“那毒蛇信乃是剑中异宝,传闻剑锋上含有阴煞之气。
    你穴道被伤,一身功力被这股阴煞之气破去三四成之多。愚叔记得你是元廷痛恨之人,以你目下的武功,一旦碰上朴日升方面的人,定必立遭杀害。你还是趁早离开,请求辛姑娘庇护,希望能够安度余年……”
    在他来说,对这个曾经为元廷出力,害死无数武林同道的师侄如此发落法,那真是万分宽大了。
    胡二麻子那张尽是瘢痕的面孔,突然变得更加丑陋,好像是死气沉沉。他黯然长叹一声,道:“辛姑娘曾经向小侄说过,倘若我被朴日升他们生擒,她可没有时间营救我,要我自己多加小心。由此可知,小侄目下武功减弱之后,辛姑娘决不会分心庇护。”
    蔡子羽沉吟一下,毅然道:“我也不能照顾你,你曾经种下什么因,就须自尝其果!”
    说罢,举步向巷口走出,再不回顾。
    胡二麻子心中大感凄凉,回想起平生作为,不禁泛起无穷悔恨。他到底是雄略之才,只一瞬间,就冷静下来,全力调息运功,以便尽快恢复气力,得以远离此地。
    巷子另一端的旷地上,双方因人数力量悬殊,所以不曾发生厮杀。
    姜密、管二娘加上褚扬一共只有三人,但闵淳这一边却有魔蚤子卓凯,子母金梭杨威和马加等四人。还有一个铁指蔡子羽,随时可以赶回来出手,姜氏夫妇他们自然万难取胜。
    不过姜密夫妇也不肯就此退却,正当进退未决之时,一个人大踏步走入旷地之中。
    褚扬面色微变,向师父、师母低声道:“裴淳来啦!”
    姜密夫妇虽是桀傲不驯之士,但眼下裴淳声名赫赫,加上助阵高手,人多势大,不禁也暗暗凛骇。
    裴淳表情十分严肃,瞧也不瞧姜氏夫妇他们一眼,一径走到闵淳等人后面两丈之处,便停步不动,说道:“敢请杨、卓两位前辈借一步说话,有烦闵二哥、马四哥小心监视对方动静。”
    众人都不明其故,但料必事关重大,闵淳应道:“你放心!”
    卓凯、杨威二人转身一跃,分别落在裴淳左右两侧。
    裴淳低声道:“大事不好了,那朴日升和辛黑姑他们……”
    底下的话模糊不清,卓、杨二人赶快凑近细听。
    卓凯忽然嗅到一阵极淡的香气,心中一震,迅急如电般跃开。饶他警觉反应如此的快,仍然感到肋间一阵疼痛,竟是被人以指力隔空划伤。
    子母金梭杨威根本就糊里糊涂地被人点中腰间穴道,一跤跌倒。
    响声惊动了闵、马二人,回头瞧见裴淳一只脚踏在杨威胸口,满面得意之容。
    那魔蚤子卓凯则已远在六七丈之外。
    闵淳大吃一惊,他机智过人,立时猜出端倪,厉声道:“你是辛黑姑么?”
    裴淳举手一抹面孔,顿时现出一张妖艳骚媚的面容,接着一摇头,乌丝垂肩,谁说不是辛黑姑?
    她侧睨魔蚤子卓凯一眼,道:“小老头精得厉害,请问你发现什么破绽?”
    卓凯当初被指力震伤,本须静坐调息,片刻便可痊愈。但目下局势岂容他打坐调息?是以拼着内伤,提一口真气,把伤疼压住,此所以他一晃眼间,就到了六七丈之外。
    他耳中听到辛黑姑询问,但心里却在寻思对策,暗忖:“眼下杨威被制,生死未卜,而这辛黑姑的厉害,也不是自己可以抵挡得住的,算来算去,自己这一方已经输定了,倒不如趁早走开,还得以使对方莫测高深,一方面又可设法通知裴淳他们。”
    主意拿定,微微一笑,转身奔去,眨眼间,失去影踪。
    辛黑姑本待借着与他说话之时,蓄势聚力,突然扑去,迫他出手抵挡,那时便有机会把他拿下。殊不料这卓凯老谋深算,早一步开溜,简直无法可施,不由得恨恨地骂一声:“死矮鬼,三寸钉……”
    她接着向闵淳嫣然一笑,道:“你们何必拼了命帮助裴淳?难道不能够转过来帮我?”
    闵淳明知现下已经无法抗拒,因为,一则杨威性命控制在她脚下。二则大哥普奇还在调息运功,她举手之间即能取他之命。
    他淡淡道:“在下兄弟五人,毫无与姑娘作对之意,我们只要对付朴日升。”
    辛黑姑道:“那你们就完蛋啦!朴日升跟我约好,他从正面进攻,我从后面进攻,现在他可能已攻人宅内了。”
    闵淳心头一震,道:“姑娘这话可是当真?”
    辛黑姑道:“当然是真的,说老实话,我在前面瞧了好久,才到这后面来的,裴淳其时已经毫无作用。而你们却不曾想到一点,那就是你们被我侵入宅内,我未必会弄死云秋心,但朴日升却不会放松一步。”
    闵淳愣住了,空自张开嘴巴,却没有声音。
    数丈外的一堵砖墙上忽然出现一条人影,朗声道:“辛姑娘好像能把本爵的心事瞧透呢!”
    全场之人,震惊地转眼望去,但见朴日升屹立墙头,丰神俊发,容光照人。
    辛黑姑见了,也不禁一怔,随即泛起一阵怜悯,忖道:“以他如此人物,举世罕有匹俦,居然仍然得不到心爱之人垂青,该是何等可怜悲哀?”
    世事便是如此奇怪,往往有许多不幸若是落在平凡的人身上,好像远不及落在英雄人物身上来得使人同情感动。
    朴日升一跃而下,潇洒地走到旷地中,与辛黑姑相距丈许,才停下脚步,说道:“不过本爵不得不承认姑娘猜测得很对。我侵入宅内的话,决计不会容情。”
    辛黑姑问道:“你可是打不通前面的一关?没有关系,从后面进去也行!”她之所以让他通过,便是由于心中的怜悯。
    朴日升微微笑道:“姑娘的慷慨使我十分感激,不过事实上正面的一关已经打通。裴淳武功虽是不弱,但钦昌国师智慧绝世,略施手段,就把裴淳困住,毫无作用。本爵纵是大摇大摆地进去,他也只好干瞪眼白着急。”
    辛黑姑讶道:“那喇嘛有什么妙计?”
    朴日升道:“既承姑娘下问,自当奉答明白。那就是钦昌国师算准裴淳为人行事,时时存有妇人之仁,所以动用百余名武士,把他重重围困,国师亲自指挥,把他缠住。裴淳在国师牵掣之下,要冲出重围,最少得杀死几十名武士才行。他果然不能下这等毒手,所以陷身重围之内,无计可施。”
    马加喝道:“你们用这种手段,太卑鄙啦!那和尚难道不怕作孽?”
    朴日升笑道:“自古以来欲成大事之人,不能拘于小节。这等道理你们决计弄不明白。”
    他转眼向辛黑姑又道:“姑娘能不能解答本人心中一个疑问?”
    辛黑姑傲然一笑,道:“哟!朴日升也有解答不出的难题,我倒想知道那是什么难题?”
    朴日升道:“这个疑问,天下间恐怕只有姑娘一个人解答得出。”
    这时连闵淳、马加都不做声,等着听他说出这个疑问。
    朴日升目光茫然地投向天空,好像突然间触动了沉重的心事一般,过了片刻,才恢复常态,说道:“辛姑娘的易容绝技,真是举世无双,断断无人能及。只不知能不能化装得跟云秋心一模一样?”
    辛黑姑怔一下,道:“为什么不能?但你别痴心妄想,我决不肯假扮她来安慰你。”她说到后来,已隐隐流露出怒气。
    朴日升心中如释重负,忖道:“只要有一日你落在我掌握中,这事岂能由得你不做?”
    他口中却应道:“本人并无此意,只不过猜想姑娘这等易容绝技,定必有办不到之处,比方说姑娘曾经假扮过不少人,但都限于男性,因此也许不能假扮女性。而我只熟悉云秋心,所以假使你假扮她的话,我始能知道有没有破绽而已!”
    但见辛黑姑面色好转得多,当下凝神瞧着她双眼,用十分有力的声音说道:“姑娘以这一副容貌现身,已可以压倒天下美女。只怕世间没有一个男子能够不拜倒石榴裙下的。”
    辛黑姑心中大为受用,尤其是朴日升的炯炯眼光和有力的声音,使她不加考虑地深深相信了。她嫣然一笑,道:“别乱送高帽,我才不信呢!”
    人人都瞧得出她说的完全是反话,其实她表示既喜欢高帽,又深信朴日升之言。
    闵淳嗤地冷笑,道:“朴兄手段过人,佩服佩服!”
    朴日升不理睬他,一径向辛黑姑说道:“若是姑娘允许的话,本人意欲冲入宅内,迫使梁药王停止施救。”
    辛黑姑忖道:“他特地征询我的意见,分明是暗示他心中只有我而没有云秋心。”当下大感快慰,笑道:“好的,谁敢拦阻你,我就先取他性命。”
    朴日升拱拱手,道:“事完之后,还望能与姑娘一晤。”说罢,大步向巷子走去。
    姜密夫妇横身挡在闵、马二人面前,辛黑姑冷削的语声传过来,道:“他们若敢妄动,瞧我一掌打死普奇。”
    闵、马二人顿时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是好!
    朴日升迅即走入巷内,一眼瞥见胡二麻子倚墙而坐,来得切近,才发现他正在运功调治伤势。他冷笑一声,道:“胡二麻子,本爵在此。”
    低沉而有力的语声,送入胡二麻子耳中,把他从定中震醒,举头一望,顿时面无人色。
    朴日升道:“皇上有旨,着本爵全力斩你首级,将有列土封王之赏,你这是合该命绝,落在本爵掌握之中。”
    胡二麻子是何等人物,不问而知,对方已看透自己身负内伤,不堪一击,连逃走之功也没有。他虽是贪生怕死,爱慕荣华富贵之人,但到了此时此地,也不能不认命了。当下长叹一声,道:“胡二首级在此,尽管拿去。”
    朴日升还未举步,巷口奔入一人,沉声道:“胡二是老朽的师侄,朴国舅要斩他首级,先须问过老朽。”
    朴日升头也不回,道:“蔡前辈何必为这等不肖之徒出头,以致伤了和气?”
    铁指蔡子羽默然不语,他心中当真一万个不愿为胡二出头,可是以他的身份名望,焉能袖手坐视别人把师侄杀死?而且对方又是奉了元帝旨意行事的,更加不能忍受。
    他提聚起全身功力,朴日升突然说道:“蔡前辈如何发落胡二的?”
    蔡子羽不觉一怔,回答不出。
    朴日升接着道:“难道贵派门规中,竟没有处罚这等违背师门宗旨的条例么?”
    铁指蔡子羽被朴日升这一问,简直问得张口结舌。须知以胡二麻子昔年种种恶行,实是罪孽如山,纵是一刀杀死,也嫌处分太轻。而他却因见他武功减弱许多,无能作恶,竟自从轻发落,把从前的罪行,轻轻放过,如此发落法,自然太过宽容。
    他不是喜于自辩的奸狡之辈,由于他真有轻轻放过胡二之心,所以这刻真是答不上话。
    朴日升朗笑一声,道:“本爵替天行道也好,代贵派清理门户也好,实是容不得这厮活命!”
    说时,举起手掌,正待拍落之际,忽见胡二麻子睁开双眼,炯炯地直视自己。眼光之中竟无一丝惧意,不由得大感惊奇,便故意缓作掌落之势。
    胡二麻子在定中被朴日升内劲深厚的语声震醒,把他们的对答,全都听在耳中。他原是枭雄之才,明知此刻难逃一死,因此,陡然间激起满腔豪情,心想:“我平生所作所为都玷辱师门令誉,有负师父传艺之恩,今日死在临头,不如为师门出点力,聊报恩德。”
    心念一决,睁开双眼,毫不畏惧地瞪视对方。这个强仇大敌迫得他多年窜遁于深山大泽之中,于今已丝毫不须畏惧了。他冷笑一声,道:“朴日升,你错了。”
    朴日升道:“错在何处?”说时,掌上内力暗暗罩住对方头顶要穴,只要他略有逃走或是有人出手救他的话,他内力一催动发出,就可制他死命。
    胡二麻子淡淡道:“你一掌击毙了我的话,从今而后便成为我鹰爪门的仇人。虽说你武功高强,平生结怨不少,不在乎多加一件。但眼下放着利人利己之事不做,反而树敌结怨,岂不是做错了?”
    朴日升道:“胡二兄话中似有深意,不妨言明。”他终是一代雄才,凡事能够拿得起放得下。
    胡二麻子道:“本人辱及师门,愧负师恩,早想找到一位本门长辈,在他面前饮刃自刎谢罪,你何须横加干预结下仇怨?”
    朴日升万万想不到有此变化,讶道:“这话可是当真?”
    胡二麻子道:“自然是当真的,这只不过是弹指间之事,你等着瞧就是了!”
    他移目注视着师叔,忽然发觉这个以前从未见过面的师门长辈面上,流露出悲喜交集的神情。心中不禁暗暗感动,忖道:“本门到底是名门正派,同门之间大有亲情恩意……”
    他道:“不肖弟子依照本门律法,饮刃自刎,但望师叔宽恕小侄往日罪孽。”
    铁指蔡子羽感到十分骄傲,为的是他鹰爪门声誉,将因胡二此举,复振于武林,一方面又感到怆然神伤,忆念起胡二的师父,自己的师兄,他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才栽培出如此卓绝的弟子,但最后竟是这等结局!
    胡二麻子又道:“小侄以身赎罪,并无憾恨,但还有些许后事未了,伏乞师叔鼎力成全……”
    他说到此处,朴日升大步退开回避。他体察胡二麻子句句真话,再者也不怕他弄什么玄虚,是以大大方方地退了开去。
    胡二麻子叹一口气,道:“朴日升这等见识气度,小侄万万不及……”他们先后担当过元廷同一职位,俱是领导群伦,权势赫赫,是以胡二麻子处处跟他比较,自叹不及。
    他接着又道:“小侄奉托师叔这件事,乍听似是有点无稽,但在小侄心中,却感到万分重要,还望师叔勉为其难,则小侄在泉下也感激不尽。”
    蔡子羽肃然道:“说吧,愚叔定当替你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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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斗智斗力
    胡二麻子道:“昔年小侄供职元宫之中,大权在握,为所欲为,不知做过多少恶孽,贻羞师门。也许是劫数已临,小侄忽然看上了元宫第一美人拉慕妃。初时朝思夕想,往后就茶饭无心,夜不能寝,再后已忍熬不住,因此偷用宫闱秘方催春之药,使拉慕妃顺从了小侄。
    但不久我们之间的暧昧被发觉,其时密宗三大高手有二个在太原,被元帝召入宫擒杀小侄,幸而小侄机警,早一步逃走,拉慕妃便被处死。”
    他记起昔年的经过,声音中透出无限凄凉悲怆之意。
    蔡子羽暗中一惊,忖道:“听他口气,似是对那拉慕妃一往情深,事隔十余年之久了,还如此的动情,难道说他托付的后事,与那拉慕妃有关不成?”
    正在想时,胡二麻子又道:“小侄早知拉慕妃必遭不幸,这一夜冒了万险,潜入宫内。
    果然查出她已遭处死,还好是赐剧毒,没有什么痛苦。”
    蔡子羽这时已确信胡二果真十分钟情那拉慕妃,才会如此体帖关心。
    胡二麻子仰天长叹一声,道:“小侄找到了她的尸体,缚负身上,连夜遁出大内,把她安葬在泰山一处风景绝幽的地方。正是为了踏勘这块葬地,无意发现了‘毒蛇信’的线索,其后终于把此剑取到手中。且说小侄当时亲手为拉慕妃营筑坟墓,曾经留下位置,好让小侄死后也能跟她永远相聚。”
    蔡子羽欷嘘太息道:“想不到你对这个女孩子如此的深情难释。”
    胡二麻子苦笑一下,说道:“小侄平生只看中了她,而此后十余年更无时或忘,再也没有一个女子看得上眼,唉!小侄身后的心愿,便是请师叔把骨灰送到泰山那处坟穴,小侄虽死无憾。”
    蔡子羽道:“这一点小事,愚叔自然替你办到,你放心吧!”
    胡二麻子向他拜谢过,然后从怀中取出一把短刀,道:“师叔,弟子注定要身首异处,这颗头颅只好送给朴日升,师叔万万不可跟他争执,至于那泰山墓地详细走法,在这口短剑的刀柄之内,有一张详图。”
    他举起短刀,运聚功力,光华闪处,咽喉间顿时裂开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直冒。他使劲过猛,竟把颈项割断了一半。
    蔡子羽垂头哀悼之际,不由得想起这个死者对那拉慕妃的誊恋热爱。暗念:“世上任何恶人,也总会有他的真情的一面。”
    朴日升走过来,肃然道:“胡二兄今日之举,不愧是武林豪士,朴某十分佩服。”
    蔡子羽淡淡道:“他临终之际遗言把头颅送给你,可即取去。”
    朴日升沉声道:“这是什么话?朴某既是饮佩胡兄,岂能让他尸首不全,这话休提。”
    蔡子羽一怔,问道:“闻说元朝皇帝悬赏极重,难道竟是假的?”
    朴日升道:“一点不假,朴某若是把胡兄人头送京,顿时列土封疆,尊荣无比。但朴日升敬重的是英雄豪杰,两者之间,朴某宁可视富贵功名如尘土。”
    这几句话,使得蔡子羽不能不肃然起敬,道:“阁下胸襟气度是举世莫及,无怪当今无数高手都甘心为你出力卖命,老朽这厢替敝师侄拜谢大德。”
    朴日升还了一礼,说道:“朴某且到巷口观战,待前辈收拾过胡兄遗体,重临此间,朴某续作行动。”
    蔡子羽垂头长叹一声,道:“阁下所到之处,老朽自当退避。今日之局,老朽对裴淳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出力,阁下尽管请吧!”
    朴日升拱手道:“不敢当得前辈如此错爱,本人只蒙相让这一趟,便己心满意足了。”
    当下大步走出巷口,放眼一瞧,只见遁天子手中的毒蛇信,使得真有神出鬼没之能,教他几乎难以置信。
    那北恶慕容赤如此凶厉猛恶的拳势,居然也招招被拆,无法击破对方那毒蛇般的剑圈。
    他瞧了一阵,心想:这遁天子霎时间己成武林中一流高手,此人乃是站在裴淳那一边,对裴淳帮助甚大,我是现下趁机出手助慕容赤把他杀死,以绝后患呢?抑是暂时不管他,以后再说?
    遁天子发出奸狡的笑声,说道:“朴日升你为何不趁山人无暇兼顾之时,入扰药王救人之举?”
    朴日升一听,便知这遁天子敢情已窥测出自己心中的念头,当下道:“这主意甚好,但本爵眼下举棋不定,道长可不可以指破迷津?”
    这话暗暗试探对方,为何先发制人地表示他知道自己心意之故,说不定可以加以利用,增强自己的势力。
    遁天子道:“山人但盼早日了却人间俗事,得以返山潜心修道,这个心愿只有两条路可以达到,一是裴淳被你们打垮,一是朴日升你不再找他麻烦。”
    朴日升忖道:“原来他受到某种约束,必须帮助裴淳,除非裴淳一败涂地,不再有所举谋,他才能返山修炼。”这时,他开始估计这遁天子的实力,最后深信自己纵是出手,这遁天子未必就不能逃。换句话说,他朴日升和慕容赤联手之下,虽然赢定,但未必稳稳杀得死遁天子。
    当下又忖道:“我如无必可杀他的把握,何必于此时与他结下深仇?倒不如卖点交情,将来或还可以把他网罗过来也未可知。”
    于是他微笑道:“本爵极愿有机会与道长攀交,目下时机未至,就此别过。”
    他举步奔去,瞬息间,已抵达宅后,脚尖轻轻一点,飘过院墙。他人还在空中,目光到处,已见到后院内站着两人。一个是慈眉善目身躯微胖的灰衣老僧,一个是鹤发童颜相貌清古的老道人。
    当即一提真气,立时中止了前纵之势,身躯贴着院墙直直落下。
    灰衣老僧慈眉一耸,道:“久闻朴檀樾乃当世一流高手,今日眼见功力如此精纯高妙,果然是盛名无虚。”
    朴日升拱拱手,道:“大师过奖啦!这等粗俗功力,何足当少林高僧挂齿!”
    他的目光转到老道人面上,又道:“老道长定是号称‘历代名山与名剑,崆峒从来第一家’的崆峒派长老了,若果本人猜得不错,两位应该是名列武林三贤中的少林寺灵光大师和崆峒山房玄枢真人。”
    那一僧一道都微微动容相顾,老道人说道:“当真是个雄才杰出之士,道兄,咱们是否会身败名裂,不久便知分晓。”
    灰衣老僧轻嗟道:“小裴淳与这等英杰作对,真使人油然而生不自量力之感。”
    他们这番对话,只听得朴日升心中受用万分,当下道:“两位前辈过当之誉,本人不敢当得,其实要猜出你们两位来历,并非难事,尤其是在外面已碰见武林七子中的数位……”
    说到此处,奸计忽生,接着又道:“本人不期得晤房真人,倒有个大消息亟欲奉闻。那就是阴山派的遁天子前辈,因为得到五异剑之一的毒蛇信,顿时威力倍增,正与北恶慕容赤在外面鏖战,十分激烈。房真人如非亲眼目睹,决难相信遁天子前辈的剑法,竟达如此超妙的地步。”
    房玄枢不由耸然色变。要知天下武林中崆峒、阴山,乃是齐名两大剑派。但历代以来,一直是崆峒的势力。而这两派,世世代代结下无数仇怨,势成水火,所以阴山派一旦出了一流高手的话,崆峒派必大遭报复。
    灵光老和尚鉴言察色,心想:“房道兄纵然忍得住不去观看遁天子的剑法,但心中定必不能安静,大大的影响了一身功力,与其如此,不如教他出去瞧瞧,早点赶回来帮忙才是上策。”
    此念一决,便道:“阿弥陀佛,此是武林中一件大事,房道兄乃是剑术大家,该当出去瞧瞧才是。”
    朴日升也道:“房真人速去速回也就是了,本人纵是拼了性命,也未必能在短短时间之内,闯得过灵光大师这关,对不对?”
    房玄枢果然抵受不住这等诱惑,应一声好,匆匆越墙出去。
    朴日升道:“本人甚愿能够得往观看一下云秋心被医疗中的情形,大师可否让我通行?”
    灵光大师颔首道:“使得,只要檀樾答应两件事。”
    朴日升大感出奇,问道:“哪两件事?”
    灵光大师道:“一是亲口允诺须得遵守梁药王的禁忌,不得惊扰病人。二是须得以布蒙面,不让云姑娘瞧见你的面貌。”
    朴日升虽然智力过人,但这刻也寻思不出为何要蒙面之故,问道:“这第二件使人甚感不解,难道说本人的面貌可以惊扰云秋心不成?”
    灵光大师道:“不错,她一旦见到了你,定必误以为裴淳已败,心灵大为震动,如此将会发生意外。”
    朴日升恨从心起,妒火上冒,冷冷道:“这两点本人都不能答应,但又定要前往探视云秋心的情况,只不知灵光大师用什么方法加以阻止?”
    灵光大师道:“檀樾何苦定要如此?岜不闻一旦忘情,便成解脱?”
    朴日升冷笑道:“大师的苦口婆心,不免枉费,本爵向来说一不二,大师小心了。”
    说时,大步向院门走去,灵光大师慈眉一耸,横身拦阻,朴日升突然退后两步,问道:
    “大师能不能赐告一事,使我略释疑惑?”
    灵光大师感到兴趣,问道:“什么事?”
    朴日升道:“那就是大师和房真人何以会在此处守候?竟不外出助阵?”
    灵光大师笑道:“檀樾问的好,薛姑娘曾经言道,假使朴檀樾如此问起,不妨据实回答。”
    这话使得朴日升心头大震,忖道:“薛飞光当真智计绝世,居然算出我会有此一问,如此说来,这一关定必无法闯得过了。”
    只见灵光大师霜眉皱起,沉吟不语。朴日升何等机智聪明,顿时明白,大喜忖道:“我知道了,照理说以灵光大师和房真人两贤把守此关,一齐出手,我纵是再练十年,也无法羸得他们。但目下房玄柩被我施计引走,老和尚独力难支大厦,情势与薛飞光所算的大不相同。
    而老和尚忽然发现这一点,因此沉吟不答。”
    正在想时,灵光大师已道:“她请我们两人定要守在此处,算计好其余的人都进不来,独有檀樾才有本事闯得入此地,所以要求和房道兄合力对付你。”
    朴日升笑道:“可是目下房真人业已离开,这一点恐怕是薛飞光姑娘料不到的吧?”
    灵光大师颔首道:“不错,她想是深信我们两个出家人毫无欲念,决计不会因故离开,谁知檀樾利用遁天子道兄之事,竟把房道兄引开了。”
    朴日升深知房玄枢见到遁天子的剑法,决不肯马上回转,所以从容若定得很,并不急于动手。
    灵光大师诵声佛号,道:“檀樾若肯放手,才是大勇之士。”
    朴日升冷冷道:“这话不错,本爵若能战胜胸中爱恨,自然是大勇之士。这且不提,我倒想知道薛飞光姑娘如何敢断定只有本爵一个人入屋?假使辛姑娘也一道闯入的话,即使是大师和房真人合力出手,恐怕也拦阻不住?”
    灵光大师淡淡一笑,道:“辛姑娘轻功精妙绝世,或者只有裴淳才阻拦得住她,薛姑娘是不是设法使裴淳对付辛姑娘,老衲却不知道了。”
    朴日升傲然笑道:“裴淳已被本爵设计困住,焉能分身拦阻辛姑娘?闲话休说,大师这回当真要小心了。”
    他再度移步,迫近老和尚,随手一掌拨去,灵光大师微凛忖道:“此人随意出手,莫不是极上乘超妙的手法,老衲倒要试一试他内力如何?”
    当即左袖一拂,一股潜劲,破空激袭对方。紧接着右手握拳,猛可劈出,拳风排空生啸,劲烈无比。
    朴日升的掌势被对方左袖潜劲化解,但觉拳力如山涌到,不敢怠慢,提聚起内家真力,出掌拍去。
    两股力道一触,朴日升屹立如山,老和尚却微微向前一倾。
    灵光大师大为震惊,心想:“这朴日升内功好生精纯深厚,竟能把老衲苦修数十载的神拳劲力泄去,容容易易就化解了我这一拳之威。”
    朴日升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心中大为波荡,暗念:“这老僧拳力之沉雄强劲,竞与慕容赤有异曲同工之妙,实是不易击败的劲敌。”
    双方的心念,只不过如电光石火般在心中一掠过,朴日升接着出手闯关,他使出炎威十一势这一路奇异武功,但他刹时间攻出六七掌,宛如烈焰中冒出无数火舌一般。
    灵光大师身为少林寺高手,见识渊博,一望而知对方的手法家数。可是那朴日升功力深厚无比,使得他虽有拆解手法,却兴起无法下手之感。
    霎时间,灵光大师已被朴日升迫的连退四五步,原来朴日升天资绝世,竟能同时精擅几种上乘武功家数,这刻展开抢攻,忽而使出炎威十一势,忽而施展天山神掌,忽而改用先天无极派的本门心法。
    这些家数、手法,忽刚忽柔,有正有邪,是以灵光大师虽是都识得出来历,可是应变之际却艰难万分。
    朴日升深知对方名列三贤之内,功力深厚无比,若要真正击败他,非激斗数百招不可。
    因此他完全不按照常规出手,一上来就使出各种绝艺,极力抢制了主动之势,希望能够在二、三十招之内,趁对方措手不及之际,找到机会,一举毙敌。
    此一战略,效验如神,那灵光大师节节后退,当真只有招架之功,勉强支撑而已。十余招下来,他的光头上热汗蒸腾,已接近生死立判的地步。
    此时,在那离开战场只有一重院落的房间内,云秋心躺在柔软垫褥上:拥衾而卧。
    她的面色十分苍白,身躯微微颤抖,好像十分寒冷,但额角鬓边,却有汗珠点点,又似十分炎热:李星桥、梁药王和博勒三人,站在房门口,面色都很沉重,原来这刻正是云秋心开始用自己的意志与死神争斗的时候。
    纵是有梁药王这等一代国手在场,这时也无法帮助云秋心,他们都深知云秋心正在生死一线之间挣扎,只要求生的意志略为减弱,就立刻气绝毙命。
    旁人虽是无法助她好转,却可以很容易地使她死亡,只要一些特殊的响声或是使她的身体受到震动,她都足以引起一连串的幻象,遭遇无限的痛苦。譬如说她听到一种特别的声音,便会联想到近似的怪声,由此产生无数恐怖的景象,终于精神崩溃而死。
    此所以李星桥等三人不独为了她的求生斗志而担忧,更须忧虑外敌人侵。
    李星桥悄声道:“现在己有敌人侵入屋内,我瞧飞光那丫头虽也智谋盖世,无奈敌势太强,她也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啦!”
    飞天夜叉博勒碧眼中闪射出熠熠光芒,道:“既是如此,某家拼着耗费二十载苦功修为,好歹也得布置一道防线,略阻强敌,但这一来连咱们自己人也不能通行了。”
    梁康道:“此举还须从长计议。”
    李星桥态度十分沉着,说道:“此刻本宅前后均有敌人人侵,也都有人拦阻,局势或许暂时不致于这么糟,博勒兄,请你到前面查看一下。我到后面瞧瞧,梁药王在此处看顾云秋心。”
    当下分头行事,博勒略一整理身上诸般施毒时的应用之物,大步向外宅奔去。
    来到前面大厅,只见厅前宽大天井中,正有两道人影,出手相搏,而在一旁观战的还有三个人。
    飞天夜叉博勒一瞧旁边观战的三人,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忖道:“完蛋啦!这辛黑姑真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怎的雪山高手冷如冰和洞庭许青竹也被她网罗了去!”
    原来此时观战的正是辛黑姑率领着冷、许二人,而正在交战中的人,却是裴淳和朴日升的师叔魏一峰。
    那魏一峰的白发鹰鼻,此时似是格外惹人注目,他使出先天无极门的精奥手法,纯是借力用力,不论裴淳攻到的招数何等威猛沉雄,他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化解破拆。
    今日的裴淳可与昔时大不相同,一身武功已能发挥到十二成威力,竟把功力深厚绝伦的魏一峰迫住,半点不显得逊色。
    莫说冷如冰和许青竹见了都为之目瞪口呆,就连辛黑姑也微觉失色,但觉这裴淳的武功造诣,深不可测,大有一日千里之势。是以一时忘了其他,暗自寻想此中奥妙。
    要知裴淳本来根基扎得十分牢固,已尽得中原二老中的赵云坡的真传。赵云坡的“天罡九式”固然是武林无上绝学,最厉害的还是他的内功心法,乃系中原数千载以来一脉相传,精深博大,天下无匹。
    因此裴淳历经磨练之后,又当此穷途末路,有如置身悬崖边缘之际,他的潜力固然能全部发挥出来。最主要的是他满腔仇恨,使他能创出种种狠毒无比的手法,克仇攻敌,以此迥非昔日的裴淳可比。
    博勒的出现,惊动了辛黑姑,她冷冷地瞅他一眼,道:“你敢出手拦阻我么?”冷、许二人也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蓄势待发。
    博勒豪放地长笑一声,道:“某家这次重来中土,想不到竟会有这许多遭遇,实是有趣。
    辛姑娘若肯放过秋心一命,要某家怎么样都行。如若定要加害于她,某家也就只好不顾一切了。”
    辛黑姑哼了一声,道:“我有法子使你难过一阵才受死!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她真不相信这博勒竟会忽然间大胆到不惧一切,所以迫不得已设法威胁他,心中却暗忖道:“我想李星桥、裴淳他们一定具有某种力量,能使得一向对我畏怖之人,生出勇气,这真是十分奇怪之事。”
    博勒叹一口气,道:“某家考虑不了这许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辛黑姑冷笑道:“很好,那么我就教许、冷二人缠住你,我帮忙魏老一臂之力,在你眼前把裴淳杀死,瞧你敢不敢继续反抗?”
    她一挥手,那面无表情全身白衣的雪山高手冷如冰和高如竹竿的许青竹一齐移步,许青竹道:“博勒兄还是劝裴淳兄投降的好。”
    冷如冰道:“得罪!”一晃身已到了切近,出掌击去,此人一旦运功发招,四周丈许之内的气温,便陡然低降,冷意迫人。
    博勒退了数尺,正要还击,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辛黑姑首先为之一怔,眨眼间,已失去踪迹,原来她使出绝顶轻功到了门外,观看发生何事?
    大门外的平坦石地上,人头拥挤,刀光影映出一片森森杀气。
    这一大群人,都是劲装疾服的武士,为数多达四五十之众,由元廷国师钦昌喇嘛率领,人人都矫健勇猛,俱是豪健好手。
    以这一大群如此勇猛的武士,己足可抵得上数千劲旅的实力,但他们却被几个人拦阻住,这几个人是完颜楚、阮兴和两个老者。
    完颜楚和阮兴二人,以驰突冲杀的精采刀法,扼守住要地,那两名老者正面御敌,其一是个秃顶老人,双手特长,掌法森严高峻,居然敌住密宗三大高手之道的钦昌喇嘛。
    另一个老者长相好生威猛,三绺长长的白髯在风中飘动,神采生动,想见少年之时,定是俊逸英挺之士。
    他左手戴着鹿皮手套,握住一把毒疾藜,右手使一柄形如三尖两刃刀的兵器,寒芒耀眼,挥动之际,总有敌人兵器被此刀削断。
    此老单枪匹马,面对数十武士正面之势,却守得稳如金汤。若是敌人一涌而上,他左手的毒疾藜随即发挥莫大威力,不是打伤敌人,就是把对方迫退,至于近得他身边的人,无不一上手就折断兵器,须得急急退下。
    辛黑姑冷笑一声,她早就瞧见了此地形势,并且认出那两个老者一是天山派长老刘奇,此老名列三贤之内,正以驰名天下的武林绝艺“天山神掌”对付钦昌国师,另一个老者则是武林七子之一,姓左名光,外号小温侯,昔年以一支画戟,一囊毒疾藜纵横武林,这次从黑狱中脱身而出,不知从何处弄来这末一把神兵利器,较之他原本使用的画戟,厉害十倍。
    在那数十武士中,一队人马,疾冲而过,正是穷家帮帮主淳于靖和穷家五老,还有二十名精选高手。
    淳于靖一马当先,远则使出指上奇功,近则拳掌交加,勇不可当,杀开一条道路,直达宅门。
    那数十武士,虽是武功很高,然而碰上这等一流高手开路,后面跟着的又是穷家五老,再后面的是久经训练,擅长联手出击的穷家帮好手,简直无从应付。霎时间,连续伤亡七八人,连以前一共伤折了十二三人之多,势力大见削弱。
    反之,这一方却实力大增,辛黑姑幽灵般飞去,落在淳于靖面前。
    淳于靖讶道:“辛黑姑犹有余暇分身观看各处战况,可知已占得优势。只不知我那盟弟裴淳,目下情状如何?”
    他口气温和,神情和霭,好像见到故人时欣然问讯一般。
    辛黑姑凶不起来,道:“他正与魏一峰拼命,哼!我是明人不做暗事,否则早就把梁药王弄死了。”
    淳于靖道:“这正是姑娘心胸与常人不同之处。”
    他转眼四望,忽见钦昌喇嘛率众后退,心头一宽,又道:“姑娘可许鄙人进去瞧瞧?”
    辛黑姑道:“你可知道朴日升和慕容赤在哪里?他们都在后面,我想朴日升可能已擒住了李星桥,并且正在考虑是不是立刻结果云秋心的性命。”
    她嘲弄地一笑,伸手在面上抹一下,随即变了样子,恢复以往那副清秀雅丽的面目。
    淳于靖双眉一皱,道:“那么鄙人更须赶快进去。”
    辛黑姑指指鼻尖,道:“我肯让你前往破坏朴日升的事情么?”
    钦昌国师远远接口道:“想不到裴淳那一边势力如此强大,假使朴国舅这方的人手通通由辛黑姑调遣,想必可以容易取胜。”
    辛黑姑吃吃笑道:“大喇嘛你肯听我的命令么?”
    钦昌国师明知局势大变,己方已处不利地位,若要一举击垮裴淳这一派人马的势力,只有一途,便是借重辛黑姑的力量,可以永绝后患。
    因此他毫不迟疑道:“岂止是我,连朴国舅算在内,也可听姑娘吩咐。”
    辛黑姑大感兴趣,举手一抹,面目又变回冶艳淫荡的那一副,道:“很好,咱们暂且退却。”
    她一转身,已回到宅内,召令冷、许二人退却,对那魏一峰也就不能不客气一点,只说朴日升要跟他商议重大之事。
    她又绕到宅后,发出号令,慕容赤与遁天子虽是争持不下,却闻令即退。
    霎时间,所有的敌人都退个一干二净,当时李星桥奔向院后查看之时,便见到灵光大师局势危殆万分,当即捡拾几块石子,抖手先打出。
    他乃是一代宗师,眼力何等高明,是以这几颗小石所取的部位时间,都是朴日升全身唯一的弱点,每一石出手,都迫得朴日升先须防御,不暇攻敌,是以灵光大师登时转危为安。
    敌人退后,全宅由穷家帮好手严密把守,其他的人,全都聚集厅中,共计是三贤六子、李星桥、宇外五雄之四、裴淳、博勒和淳于靖及五老,还有一个年轻乞丐,背负七袋。
    大家的面色与心情一般的沉重,因为谁都瞧出了局势已变成欲罢不能的阶段,而由辛黑姑与朴日升联合起来,力量大大增强。大凡双方实力越是旗鼓相当,就越是危险。败的一方固然难以活命,即使是战胜的一方,伤亡也很大。
    换句话说,这一次的武林正邪大决战,不论胜败,势必大有伤亡,因此,人人感到心头沉重不堪。
    唯有李星桥豪情依旧,全无忧虑之色,他捋髯呵呵笑道:“诸位,老朽近二十年来,还是第一次参与如此群贤毕集的场面,是以甚感畅快。但却有一件事,美中不足。”
    众人都暗料他是因为盟兄赵云坡不在此处,所以甚觉遗憾。
    人丛中升起一个银铃般的声音,道:“李伯伯,筵席早已备妥,不知您老还觉得遗憾不?”
    人随声出,却是那个七袋乞丐,她的话声人人都十分熟悉,顿时全厅泛起笑容。
    李星桥呵呵大笑,道:“女诸葛已经赶到。来,我的好孩子,伯伯一直都很挂念着你呢!”
    他为人豪迈不羁,虽是这等充满感情之言,仍然当着大庭广众前说出。这一来激起了感情的暗流,许多人都被李星桥丰富感情震撼得心弦有声。
    那七袋乞丐除去头面上的伪装,顿时现出一张天真快乐的圆脸。
    她正是武林中许多高手都十分敬爱的女诸葛薛飞光。她的机智谋略,已早使得许多前辈名家极为推崇信服,而她甜蜜快乐的外貌,又令别人生出亲爱之心。
    她跟在座每一个人亲切地打招呼,然后走到李星桥身边,隔邻就是裴淳。她笑吟吟地道:
    “二伯父,难为您老还如此的开心,大概还不知道敌人的真正实力吧!”
    说话之时,已有数名精悍汉子搬桌凳、端酒食,霎时已摆上两席。
    李星桥双眼一睁,道:“咱们且入席畅饮,此地贤豪满座,试问怕谁不成?”
    入席之际,不免谦让一番,终于坐定了,每一席是十二人。本来普奇缺席,但梁药王名不虚传,这一会工夫,已把他伤势疔治好十之七八。
    酒过三巡,气氛已远不似早先那等沉重。裴淳心坎里佩服薛飞光,暗想:“她好像是无所不能之人,不但智计百出,克敌制胜,而且还使人生出信仰之心,因而斗志渐振。”
    众人互相讨论双方的实力,最后获得一个结论。那就是若论突出的话,对方共计有魏一峰、朴日升、慕容赤、辛黑姑和钦昌国师等五个一流高手。这一方严格地说起来,只有裴淳、淳于靖二人可以跟对方这五人放对拼斗,现在刚多了一个阴山派高手遁天子,也不逊色于对方。
    彼此间的一流高手,是三与五之比。不过这一方人手平均得多,如三贤六子、宇外五雄等,只是不能放对单打而已,其实武功造诣,比这些一流高手,并不逊色很多,若有三两个联手出斗,也足以一拼。
    因此,结论是目前双方实力还相差不多,但薛飞光等他们谈过之后,才道:“据我所知,山西路七将于今明两日之内赶到。此人虽是没有什么名声,但他的神刀法,己达纯青之境,功力深厚无比,丝毫不逊于慕容赤。”
    群雄一听这个消息,便都暗暗重新估计,顿时发觉情形不妙。只因双方的立场不同,在辛、朴那一方是完全采取攻势,掌握主动之权。而他们这一方则纯是守势,既须处处严密防守,又得考虑到对方采取突破方式,闯入云秋心所居庭院,使她不治毙命,因而完全是被动之势。
    李星桥笑吟吟道:“你说这等话,岂不教诸位好朋友听了泄气!”
    薛飞光颔首道:“不错,事实很令人泄气。”她扫视众人一眼,又道:“但咱们也不是完全居于劣势。”
    群雄听她言语反复,都弄不明白。薛飞光转面向遁天子说道:“请道长把那毒蛇信给我瞧瞧。”
    遁天子可真舍不得此剑离开手边,但没有办法推却,只好把毒蛇信交给她。
    薛飞光接过,凝神向那细棒望去,只见距尖端五寸之处,镌刻得有极细小的蝌蚪文。这等古文,纵是当世大儒,也须加以考证,才能懂得,但薛飞光只瞧了一瞧,便似是已经完全了解,微笑道:“此剑如何会落在道长手中的?”
    宇外五雄中的闵凉立刻应声回答,说明当时订过十日之约,在这十天之内,遁天子须得全力帮助裴淳,此剑才真正属于他。
    群雄听了闵凉之言,这才恍然明白,要知阴山剑派之人,从来都是反复无情之辈。因此大家都纳闷那遁天子如何肯不惜得罪辛黑姑来帮助裴淳?
    薛飞光把剑还给遁天子,郑重地道,“那么还望道长记住此约,帮助我们抵御对方才好。”
    遁天子阴阴一笑,道:“这个自然。”心中忖道:“山人纵是毁诺悔约,但有此一剑在手,你们又岂能奈得我何?”
    薛飞光用自信的口气说道:“今晚大家不妨开怀畅饮,好好休息一夜。”
    灵光大师道:“姑娘岂可如此大意?”
    薛飞光道:“诸位若是信得过我,就不必担心,敌方定必等到明日才举事。他们一则要等路七到达,二则为了计出万全,必定使用下战书约好时地对阵交锋的方式对付我们。这番推断对与不对,再等一会就可以知道了。”
    群雄一听有理,便都等着瞧她的话灵不灵验,当下传觞飞觥,放怀而饮。
    堪堪席散之时,一个高大乞丐奔入厅来,说道:“现有使者求见。”
    群雄到此都不能不服气,薛飞光传令带使者进来,乃是朴日升手下一名武士,带来一封书信。
    她拆开当众展读,果然是一封战书,约定双方于后日早晨,在宅前空地上列阵交锋,书中声明决不使诡计暗算,可把全部力量调集出战,下面是辛黑姑和朴日升二人具名。
    薛飞光向使者挥挥手,道:“知道了,你回去报与贵上,你说我们准时候教。”
    那使者转身去了,不久,群雄也酒醉饭饱,各自归寝休息。
    薛飞光却和李星桥、裴淳、博勒、淳于靖以及宇外五雄等人聚议于一个上房之内。
    李星桥首先问道:“飞光你锦囊中有何妙计?”
    博勒也道:“姑娘还是把计划说出来听听的好,某家总是觉得有点不安。”
    薛飞光望着裴淳道:“你相信不相信我有本事把对方打垮?”
    裴淳道:“我相信,可是凭良心说,这真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
    薛飞光甜甜地一笑,道:“若不是能够办到别人认为办不到的事,何足为奇。”
    她起身从一口箱子中取出一个扁形钢盒,说道:“答案就在此处,请大家一瞧便知。”
    众人都十分惊讶,凝眸望去,薛飞光把铁盒打开,只见盒内盛放着一柄连鞘短剑,长约二尺,剑身特别宽阔,此剑落在这些行家眼中,顿时知道非是凡品。
    李星桥拿起此剑,轻轻出鞘,所有的人登时目为之眩,原来此剑剑身上幻射出千百道光芒,闪烁流转,使人无法迫视。
    他啊了一声,道:“此是五异剑之一,名口天幻,原是玄门至宝,不在人间出现已久,飞光你从何处得到?”
    薛飞光道:“此剑曾在莫愁湖英雄宴上出现过,胡二麻子凭仗此剑力斗密宗高手,出过一阵风头。”
    李星桥微笑道:“你若是想借此剑之力击败敌人,未免过于高估此剑了。”
    薛飞光道:“李伯伯是当代宗师的身份,自然是言不轻发,可见得此剑威力到底有限,事实上我也不敢高估此剑的力量,不过此剑却可以使我们找到别的方法。譬如我目下得到此剑,便可以从剑上留下的古文上找出线索,找到其他佚亡已久的五异剑。”
    淳于靖道:“原来如此,只不知姑娘是否已经得手,抑是还须加急进行?”
    闵淳道:“如果现在才开始找寻其他的五异剑,只怕远水救不得近火。”
    裴淳道:“飞光师妹一定已经早有安排,诸位不必过虑。”
    薛飞光心中大为受用,忖道:“还是他最信任我的能力,也不枉我为他殚精竭智地算计了一场。”
    她微笑道:“诸位所虑甚是,我也只怕时间上赶不及,但也许可以克服这困难。李伯伯,武林中不少人听过五异剑之名,可是谁也不知道这五剑的名称。能够完全说得出五剑之名的人,您老大概也是极少数人之一了?”
    李星桥道:“哈,你竟考起我来啦!不错,这五异剑之名,大凡是武林高手,无不知悉,但谁也不知道是哪五剑,即使是我,也仅知四剑之名,还有一口不知是何名称。连我大哥那等渊博之士,也不晓得。”
    众人都大感讶异,裴淳问道:“既然武林中无人得知,又怎会有五异剑之名?何不称为四异剑?”
    李星桥道:“这五异剑之名,已流传了许多代,也许当时真有五口宝剑,但佚亡已久,所以其中一口异剑之名,湮没不闻……”
    他略略一顿,寻思了片刻,又道:“昔年我和大哥两人,也曾推究这个疑问。经过查访之后,细加推敲,这才知道中土武林在百余年以前,有一段时期也仅闻五异剑之名。其时根本无人说得出任何一口异剑之名,反倒是百余年以来,由于各国有奇能异才之士到中土找寻他们本国的失宝,世人这才渐渐弄明白其中之四的名称。”
    博勒道:“某家还是第一次听闻这些武林轶事,只不知这四口已知道的剑名是什么?”
    李星桥道:“其中三口大家都听过了,那便是高丽的毒蛇信,西藏的聚星吸铁和大食国的天幻剑,还有一口较为隐晦,那便是缅甸的鬼见愁。据说此剑外形与常剑最是相同,但一出鞘,寒气侵入,除非是大忠大烈之士,或者已经功行圆满的佛道高德之外,没有人能不被此剑的寒气所慑,因而自甘延颈就戳的。”
    宇外五雄中的阮兴啊一举,道:“在下曾经到过缅甸,果真听缅甸的有名武师说过他们数百年有这样的一口奇剑。他们说先辈传闻此剑流落中原,可是他们的前辈也曾到中土暗暗访寻过,竟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裴淳道:“这鬼见愁如此厉害,岂不是一剑在手,天下无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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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用计用情
    李星桥笑一笑,说道:“此剑在外邦,果然可以纵横无敌,但在中原,威力不免大为逊色。因为中土武林名家派大凡能够立足不衰的,无一不是内外兼修,因此名家派的高手都须得内功深厚,心志坚毅过人才行,是以虽是碰上这口异剑,最多不过减弱功力而已,决不致于延颈就戳,同时由于每个人的成就和磨炼不同,因而所受的影响也不一样。”
    薛飞光道:“这就是了,不然我们只须找到那口鬼见愁,便不怕辛姐姐和朴日升啦!”
    淳于靖问道:“姑娘敢是已查明这鬼见愁下落?还有我记得此剑原本落在辛姑娘手中,何以被你取来?”
    薛飞光笑一笑,道:“这是一个大大的秘密,我们都得感谢南奸商公直,此剑是商公直还在辛姐姐手下效力之时,暗使奸计,指使一个武林好手,盗走此剑,然后由他埋藏起来,又杀死了盗剑之人。”
    话犹未毕,裴淳不禁茫然道:“商大哥为何要这样做?”
    薛飞光道:“他算计此剑乃是武林重宝,因此不惜使用许多手段,把此剑据为己有,以便万一碰上危难,便可用此宝换回性命。”
    众人恍然而悟。淳于靖摇头道:“此人不愧外号南奸,真是奸诈无比,老谋深算之极,连辛姑娘也被他愚弄于不知不觉之中。”
    薛飞光道:“我得到樊师父的通知,有一天便到大路上等候,果然碰见商公直,问他是不是正在找我。商公直此时不得不深信樊老师真有先知之能,大为震恐。因为樊老师与他有仇,而他的行动完全瞒不过樊老师,迟早会落在樊老师手中,这正是他一路访寻我的缘故,因为他想托我化解这一段冤仇。”
    她自开始到现在为止,所说的话,都十分出奇,只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裴淳问道:“樊前辈可肯化解此仇?”
    薛飞光道:“樊老师那一日通知我说,商公直本来死期已届,但他突然改邪归正,决定用他的智谋对付元廷,因而重现生机。樊老师说他不能逆天行事,所以只好打消了杀他之心。
    但却要他献出一宗宝物赎命。商公直当时献出的赎命之宝,正是此剑。后来樊老师见了,识得剑上刻着的古文,便想出主意……”
    她的大眼睛落在普奇面上,歉然一笑,又道:“商公直对付元廷的话,定必使普奇兄不安。可是普奇兄乃是当今英杰之士,胸襟豁达,当知此是各为其主之事,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普奇点点头,道:“自当如此。”
    薛飞光又道:“我蒙樊老师指点之后,好不容易赶上札特大师,瞧过他取走的‘聚星吸铁’上的古文,更加上刚才毒蛇信上的古文,已经大致明白了,但还须得到那口鬼见愁,方可高枕无忧。”
    李星桥道:“怎生高枕无忧法?”
    薛飞光道:“李伯伯如不怪罪,我便暂时不泄漏天机。”
    李星桥笑道:“如此也很有趣,好吧!你几时动身去找那口鬼见愁?”
    薛飞光道:“现在就去,只须裴淳师兄和我一道去就行啦!如若一切顺利,明日中午以前可以回来。”
    裴淳喜道:“幸好对方约定的时间在后日早晨,我们抽空走一趟正好。”
    闵淳道:“但对方若知你们二人离开,势必要大为犯疑,说不定提前举事。”
    薛飞光道:“这一点不可不防,但眼下却真的无法可想。”
    淳于靖奋然道:“不要紧,你们尽管走……”
    他望了李星桥一眼,又道:“只要老前辈肯委屈一下,谅敌人不敢不守后日之约。”
    李星桥讶道:“你要我如何委屈法?”
    淳于靖道:“您老据说目下已恢复了几成,因此,若在迫不得已之时,只好委屈您老暂时用晚辈的内力,以您老的威名骇退敌人。”
    李星桥大笑道:“如此甚好,谅他们也不敢不服。”
    一切计议妥当,不久,薛飞光和裴淳己悄然出镇,向东北方急行疾奔。
    这时已是午后申时,双方都因激斗了好几个时辰,大感疲乏,所以都在休息。薛、裴二人出镇之时,竟没碰见敌人踪迹。
    不久,他们处身在荒凉的山道中,这条路裴淳不但走过,还碰见了札特大师和金元山等人,最后在一个山洞中遇见胡二麻子,因此他印象甚深。
    奔驰了大半个时辰,转过一座山峰,薛飞光停步问道:“你以前可是在此处一个山洞内遇见胡二麻子?”
    裴淳四下一望,道:“不错,就在山峰上面。”
    她当先觅路登峰,裴淳略有所悟,忖道:“莫非那口鬼见愁就在那山洞之内?”
    他们上得峰顶平地,奔到洞口,只见原先被胡二麻子发动机关封住洞口的石头,已被人撬开,露出一个可容一人钻入的穴口。
    薛飞光首先进去,裴淳自然也跟了入洞,四下一望,但见那个通人地底的进口,已经关闭住。
    裴淳道:“你知道那剑定是在此么?我曾经小心查看过。”
    薛飞光说道:“我从那三剑上的古文得知两件事,一是这鬼见愁的下落,二是第五口已经佚名失踪的五异剑,可是定须连鬼见愁找到,看过剑上的古文之后,才能水落石出,完全明白。”
    裴淳道:“好吧,咱们快点找到那剑。”
    薛飞光道:“据我所知,这口鬼见愁藏放在此地,与第五口大有关连,内含深意。但须得找到这口鬼见愁之后,才知道深意何在。”
    裴淳道:“那么咱们动手吧,那第五口剑到底叫什么名字?”
    薛飞光道:“叫做无形剑,此名天下无有知者,我因曾经去请教过穷家三皓,他们也只知四剑之名,独独这第五口叫什么名字,全然不知,但他们却晓得威力最强的是第五剑,其余四剑都差不多,而我直到看过毒蛇信上的古文后,全盘拼合起来,才知道无形剑之名,并且还得到大部分练剑口诀,可是说来说去,还须把鬼见愁弄到手中才算功德圆满。”
    裴淳四下张望,薛飞光又道:“那鬼见愁藏放在酷寒地穴之内,你曾经进入过,应是老马识途。”
    他吃了一惊,道:“若是在地穴之内,你就别进去,让我独自入内找出来便是。”
    薛飞光面上笑容突然消失,说道:“我听你说过地穴内的光景,晓得很危险,你怕我遭遇凶危,所以不让我跟去,对不对?”
    裴淳道:“在你面前,我好像玻璃人一般,心中想什么都瞒不过你。”
    薛飞光轻叹一声,道:“但你想一想,我若不跟你进去,岂能放心得下?我们自从在不归府分手之后,我几乎没有一夜睡得安稳,今日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跟定你的了。”
    她说得如此情深义重,裴淳觉得坚持不让她跟随,实在是太不近人情。当下从怀中取出太阳玉符,道:“你拿着这个,就可以抵御酷寒,我有一套内功心法,不须用到此宝。”
    他们若不是机缘凑巧,焉能两人一道入内?说来说去还是裴淳福厚命大,上一次因有太阳玉符在身,才不致冻死,而若不是那一次入探地穴,就学不到那套可御奇寒的内功心法,因而其后早就被金元山的毒火烤死。
    他过去推动机括,墙上露出一个洞穴。薛飞光道:“你一手拿着这颗夜光珠,一手拿着七宝诛心剑。我则一手拿着天幻剑,一手拿着太阳玉符。让我在前面走,你可以替我弥补背后的空隙。”
    如此安排,当真是稳当之极,那夜光珠乃是魔蚤子卓凯的宝物,薛飞光早就暗暗借了来备用。
    他们在白蒙蒙的珠光照耀之下,钻了进去。开头的一段虽然很不好走,许多幔幔岩石棱角横生,偶有不慎,碰上了不死也得重伤。
    幸而这条秘道直向地心倾延,坡度甚大,因此他们小心地往下溜,总算顺利地下降了十多丈。
    此时,寒气渐重,寻常之人已很难忍受,但他们还不觉得怎样。又走了十多丈,便感到好像掉在万丈冰窖之内,酷寒难当。
    裴淳早已运起御寒内功,薛飞光手中有太阳玉符,因此这等酷寒还拦阻他们不住。
    珠光到处,眼前陡然开阔,却是一间宽大高敞的石室,地面上散布得有七具尸体,其一是个女子,都是卧跌地上而死,只有一具仰面向天,乃是昔日裴淳找寻宝剑之时,把尸体翻转的。
    裴淳见了这一具尸体,陡然间记起一事,便向薛飞光道:“那日我找到那支断剑之时,又曾在尸身之下找到一具黑木佛像,高达尺半,我把佛像系在腰间,后来不知几时失掉。”
    薛飞光道:“那么我们顺便找找看,这具佛像不管是本来就藏放此处也好,是这些前朝高手带来的也好,总有很重大的道理。”
    这回他们在珠光照射之下,四方八面都看得十分清楚,瞧了一阵,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薛飞光道:“我倒是有一件事想不透,那便是这些高手们为何都俯仆地上?”
    裴淳道:“他们都被那些可怕的黑色怪蛇,勒断双足,自然俯卧地上。”
    薛飞光摇摇头,道:“他们倒地之后为什么不翻身?任何人在剧疼攻心之际,自然会翻滚挣扎,哪会恰巧都俯仆着死去?”
    裴淳道:“你这么一说,果然大有疑问……”
    话犹未毕,突然间,一声惨叫传来,尖锐刺耳,薛飞光骇得跳起来几尺。
    裴淳一把抓住她,道:“别怕,想必就是那一头怪鸟,我初时也听到这等惨叫之声。”
    他们更为小心防范,忽听左方三丈远处,传来一阵狰狞怪笑,两人都转眼望去。然而此时在右方却有一团灰影自空中斜斜冲落,来势神速无比。
    这团灰影像一支利箭般向薛飞光脑后袭去,一旦射入珠光范围之内,便见到那是一头灰鸟,此时尖喙直伸,双翼紧束,两脚向后,变成一根棍子一般。
    此鸟尖喙长达一尺,其红如火,所以特别显眼。它倒射的速度奇快,这刻纵是有人瞧见,发声警告,而以薛飞光的身手,也万万躲不开。何况薛飞光此时仍未发觉,裴淳虽是听到破空之声,但这声音还在数丈之外,那正是这头长喙怪鸟开始冲射之处,可见得此鸟的速度比声音还快。
    薛飞光恰在此时肩头微沉,作出移转身躯的姿态,这一来剑尖从肩上露出。那头怪鸟猛可怪叫一声,好像受了伤,突然改变方向。
    这头怪鸟飞行速度之快,宛如闪电,缴忽间,已失去踪迹。
    裴淳惊道:“此鸟居然会声东击西,真是骇人听闻之事。只不知,因何故惊遁?”
    薛飞光道:“你站在我后面瞧瞧,或者可以查出原因。”
    裴淳左瞧右看,都无异状,道:“我瞧不出什么?”
    薛飞光道:“其中定有缘故,再说以一头扁毛畜牲,纵是灵警过人,也决计不会像人类施展计谋,这声东击西之举,只可视为偶然,不能当真。”
    她虽是未查出那怪鸟乃是畏惧她手中天幻剑反射的千百道奇光,因而不敢从正面侵袭,改从后面袭击。但已显出她推论周密,智慧过人。
    两人在这宽大的地窟之内,走了一转,毫无异状。当下便向那冒出寒气的黑洞钻入。上一次裴淳在这里面宛如瞎子一般,这次因有珠光照耀,可就容易走得多。
    入洞之后,走了一程,渐见宽敞,宛如一条宽大的甬道一般。猛听一阵波涛之声,传入耳中,似是到了海边,浪潮不断的冲上沙岸。
    薛飞光道:“此处难道有路可通海边?呀!不对,这儿离海边少说也有数百里,怎会听到潮声?”
    裴淳道:“这又是那头怪鸟的杰作,它的古怪真多,上一回是优美动听的乐声,后来情调屡有变化,而现在却是海涛声……”
    他略为停顿一下,又道:“但它一发声,大概又要来袭了。我有天罡护体的功夫,不怕它尖嘴猛喙,可是你却须特别当心才好。”
    薛飞光忽然大悟,道:“我明白啦!一共想通了两件事,其一是此鸟击袭人后脑害,上面陈尸于地的前朝高手们,都是如此致死,故此全部俯地上而死。其二是此鸟畏惧光线。这夜光珠的光线不强,它还以忍受,但天幻剑闪耀出的光芒何等刺眼,所以它不敢近前。”
    说话之时,蓦然举高天幻剑,那剑在珠光之下,宛如一根够闪耀反映出无数光芒的水晶一般。他们后面三四丈远处传来轻微扑翅之声,想必是她此举把惊着,急急折转飞去。
    浪潮卷拍之声,蓦地消失,薛飞光舒一口大气,道:“我没有猜错,那怪鸟一向蛰居这等黑喑阴寒之处,自是畏光线,假使我们有法子使此处变得温暖,它也不能容身。”
    远处忽然传来数声凄厉长笑,使人听得毛骨耸然。薛飞光吟一下,说道:“奇了,难道只这么一会工夫,它就不怕这天幻剑的光芒不成?”
    裴淳也道:“是啊!它声音一发,就快要攻击……”
    他着急之下,可就有了笨主意,双臂一伸,把她抱在怀中。这一来那头怪鸟就无法喙中薛飞光脑后要害。
    薛飞光身子一阵颤抖,喃喃道:“我情愿永远不离开此地。”
    裴淳讶道:“这儿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薛飞光坦率地道:“你呀!试想我们回到家去,你焉能这样抱住我?”
    她不说还没事,这一点明之后,裴淳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抱着一团火般。
    他呐呐道:“你若是愿意,我们回去之后,仍然可以这样亲近呀!”
    薛飞光摇摇头,秀发飘扬起来,扫过他的鼻孔,使他感到痒痒的。她轻叹一声,道:
    “别提啦,回到家去,你有云秋心,还能对我怎样?”
    裴淳为之一怔,登时发现自己面临无法解决的难关。他自知很爱薛飞光,但觉跟她在一起,从没有过一丝不愉快之感,一切都砬得生机蓬勃,万事万物都很可爱。
    然而,他又晓得自己也一样地爱云秋心。第一点是她善解人意,说得上是他第一知己。
    第二点是她不但长得惹人怜爱,而且她的身世遭遇,也实在可怜不过。假使负她的话,她定会憔悴而死,宛如一朵花凋谢一般。
    任凭他如何自由挑选,他都不能决定,因此他不禁愣住了。
    薛飞光轻轻一叹,道:“你没话说了,对不对?”此刻她柔肠寸断,芳心尽碎,但她却不能哭泣或向他哀求,因为此举无异迫裴淳走上绝路。
    裴淳虽是觉得十分痛苦,但他却有自己的一套,当下忖道:“师妹和我都不像云秋心那般脆弱可怜,而且师妹她很活泼可爱,将来总会有很多年少英雄看中她,苦苦追她。但秋心却没有这种机会了,我只好决定陪伴她,而她也不会活得很长久。等她去世之后,我就削发出家,以偿赎我负了师妹的一段情份。”
    他并不知自己这种想法正是暗合“爱的真缔”,须知真挚的爱,乃是奉献和牺牲,而不是获得。
    他随即心平气静了,说道:“我们现在且不谈这些……噫,那不是黑木佛像么?”
    但见墙根有具尺半高的佛像,是个笑口常开的弥陀佛,他们移步过去,薛飞光拾起来,顿时大喜道:“得啦,咱们可以回去了。”
    裴淳讶道:“那柄鬼见愁竟在这佛像中么?”
    薛飞光道:“不错,你瞧这尊佛像跟咱们常见的有许多地方雕刻得不一样。”
    裴淳疑惑道:“单凭这一点你就知道?”
    薛飞光道:“总之咱们先平安出去了再说。”
    直到从山谷中走到官道上,都没有险阻,薛飞光舒一口大气,道:“到啦!咱们一面往家走,一面研究这口鬼见愁的妙处。”
    裴淳再提起刚才的疑惑,薛飞光一面找寻机括,一面道:“枉你跟随大师伯在佛门中很久,竟不晓得缅甸信奉佛教之事。”
    裴淳笑道:“谁说我不知道?缅甸信奉的是佛教中小乘教义,咱们中土流传各门宗师都是大乘教义,我连这一点也都知道呢!”
    薛飞光道:“你知道就行啦,那么这具佛像既非中土习见的式样,定是从缅甸带来无疑了。”
    裴淳恍然道:“原来如此,想那‘鬼见愁’也是缅甸国宝,这一猜很有意思。”
    薛飞光这时已恢复一向的天真欢乐,笑道:“还有一事你却忘了,那就是缅甸人炼钢重精,上佳利刀都特具弹性,可以盘屈成一束,捆在腰间。因此,你想这佛像肚子中当然可以放一柄屈曲成一饼的鬼见愁异剑了,对不对?”
    裴淳服气地道:“亏你一下子就能联起来,弄个明明白白,我要下一辈子才有希望像你这般聪明了。”
    两人谈谈笑笑间,走了不远,薛飞光就找出机括,敢情是在佛像头颈间。她抓住佛首拧转,座下微微一响,已露出一个径尺的圆洞,里面塞着一盘精光闪耀的软剑,寒气侵肤砭骨,令人无端感到心惊。
    薛飞光小心翼翼地取出来,那盘状的软剑,顿时弹直,竟是一柄锋快无匹的百炼长剑,形式古朴可爱。但剑上的森森杀气,却使人心惊胆寒。
    她惊赞道:“果然不愧名列五异剑的第二位,连咱们是此剑主人,也感到胆寒,敌人面对其锋之时,也就可想而知了。”她把剑交给裴淳鉴赏,自己却从佛像肚中找出一个剑鞘。
    这个剑鞘轻薄柔软,似绢非绢,不知是什么质料所制,颜色黝黑。试一套在剑刃上,顿时寒光杀气尽皆收敛。此时薛飞光已把剑上刻着的蝌蚪古文仔细看过,顿时陷入沉恩之中,默默不语。
    裴淳知道她一定是碰上什么难题,正在用心探究,所以不敢惊动她。
    走了一程,沿途景色甚是清幽,鸟语空山,落花寂寂,使人颇有出尘之想。
    裴淳观赏了一阵,念及薛飞光无暇浏览如此清幽的山中景致,不禁说了一声可惜。
    只听薛飞光长长叹一口气,裴淳讶然向她瞧着,正想动问她叹息之故,薛飞光已道:
    “可惜什么?”
    裴淳道:“你因多才多艺之故,心中时时无暇安静,所以有许多美丽景色,都轻轻放过,岂不可惜?”
    薛飞光道:“我不必忙着欣赏风景,将来有一日我会削发出家,那时节心中空空荡荡,没有别的思虑,哪愁没有时间观览风景?”
    裴淳吃了一惊,凝眸寻思她话中之意。薛飞光无意中透露子内心的秘密,晓得裴淳一定十分认真。便连忙又说道:“我这话可不是出自真心,因为我认为一个人如若不是当真大彻大悟的话,纵是托迹空门,也不是了断之法。况且常言道是‘好死不知歹活’,大凡遁身佛门,便跟死了差不多。我想,日子纵是过得苦,也不便自寻死路,你说对不对?”
    裴淳忙忙应道:“对,对,我可不是认为削发出家不好,而是觉得一个人须得真实地生活,假设当真大彻大悟之时,出家成道,自是令俗人艳羡,如若为了逃避某些烦恼或痛苦,佛门虽是广大,对此也无能为力。”
    薛飞光引领着他舍去大道,岔入山崖后一片平坦草地。但见夕阳余晖把对面山坡的树木、岩石,染上一层光彩,归巢的山鸟或是成群结队,或是一两只先后掠过山谷上空。他们在一处树荫下停步,薛飞光斜倚着树干,茫然地望着这山中的景色,眉宇间不知不觉泛起浓重的愁色。
    她虽是年事甚轻,可是她的天聪才智,都超乎常人,加以近来屡经劫难,往往生死系于一发。这种经历,最是使人加速成熟。
    要知宇宙间万物的成长以至毁灭的过程,总是有一定的规律,而人类凭借天赋的智慧,不但深详了解宇宙的规律,同时也努力地探究不可知的部分。
    因此,大凡是年轻的一代,进取的勇气总是胜过老一辈,因为年轻的一代尚未深切了解毁灭的意义,所以较少恐惧而较多幻想。到了年事渐长,已感到去日苦多,来日不长,因此时时探究“死亡”的意义,这样便不免幻想渐少,恐惧越增了。
    薛飞光由于经历过“生与死”的赌博,以她的天聪才智,感受特别敏锐。所以她已多次探索过死亡的意义,这使她迅速成熟,已远远超过她的年纪。
    现在她又面临一次可怕的生死大难,她本来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五异剑”上。事情也很顺利,这口“鬼见愁”一如她料想中容容易易就找到了。可是最后才发觉其中有一个不可克服的困难,那就是“时间”。
    换句话说,他们时间不够用,倘若只是差十天八天甚至一两个月那还罢了,或者尚可设计拖延。但现在所差的是三五年的时间,简直全无希望。
    她的心境更因满山残阳而益形悲观,现在她只想趁明天尚未来临以前,尽量多跟裴淳盘旋在一起。
    过了一会,她转眼向裴淳望去,但见他好像沉醉在这美丽的景色之中,面上表情十分悠闲平静。她感到十分羡慕,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裴淳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想。”
    薛飞光皱眉道:“假如明晨之战咱们这一方败了,便当如何?你竟一点也不担心?”
    裴淳道:“已经有你安排痢度,我想与不想都是一样。”
    薛飞光道:“假使我们都战死了,我们年纪如此轻,死了岂不可悲?”
    裴淳沉重地点点头,道:“当然是很可悲的事,但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反正人生在世,终须一死,只要死得其所,总算是有福气之人。”
    薛飞光觉得他一点不笨,说的话大有哲理,当下问道:“以你说来,人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应该向什么目的理想努力?”
    裴淳缓缓道:“人生本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今日认为对的,明日或者变为不对。再者,每个人都不一样,道理归道理,事实是事实,很少人能依照理想努力。”
    薛飞光笑道:“这样说来,我好像不堪传道的人,所以老夫子不肯把心法大道传授。”
    裴淳也笑起来,道:“我是崇尚墨家之说,只要能有利于世,不惜牺牲自我。我当真是笃行实践的人,所以不太计较成败得失,不太害怕死亡,只问这件事做得对不对而已。”
    薛飞光肃然起敬,心想:“他乃是在平凡的外表内隐藏着一副伟大的心肠,无怪他一直恬泰安适地生活着……唉!他说得对,道理是一回事,实行又是一回事。好比我现在虽然深觉他的人生观有理,可以效步。但事实上我能不能兼爱天下之人?肯为一些毫无渊源之人牺牲自己么?”
    她敬慕地瞧着他,突然感觉到像他如此伟大的人,岂能独自据为私有?这种人应该属于世间,做他妻子的,必须有这种胸怀,随时接受可怕的噩耗才行。
    于是,她心中的爱愁郁抑,渐渐减轻,开始领略大自然的美景。
    他们回到家中,已经是掌灯之后。不久,午间一起商议过的人,又都聚齐了,听取他们此行经过。
    薛飞光要言不烦地说了,取出那口“鬼见愁”,大家传观一番,人人赞不绝口。
    最后李星桥说道:“此剑虽是当世重宝,然而用来对付一流高手,却未必就能得心应手,须知像朴日升、辛黑姑的造诣,已达坚心忍志的地步,此剑只能略为影响他们的气势,却没有必胜的把握……”
    他沉吟一下,又道:“假如此剑由裴淳或淳于靖施展,朴日升他们自然要甘拜下风。不过对方却有一人可以抵敌你们。”
    薛飞光道:“一定是那神魔手魏一峰了?”
    李星桥摇摇头,道:“错了,是北恶慕容赤。此人一则天生凶猛绝世,二则心神受制于辛黑姑,因此只要辛黑姑嘱咐他不必害怕此剑,他可以丝毫不惧。以他的威勇,可以抵敌住任何持用此剑之人。”
    这番话众人都不能不信,薛飞光愁道:“这么说来,这口宝剑并没有什么帮助了,反而比不上毒蛇信有用。”
    李星桥笑道:“这也未必,我有法子使此剑变成天下无敌的宝物,凡是持用此剑之人,谁也无法与他争雄逐胜。”
    闵淳道:“若是如此,何愁明晨之战不胜,老前辈快快指示这秘法吧!”
    众人也流露兴奋之色,李星桥环顾诸人一眼,笑道:“糟极了,你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此剑上。而事实上我的法子却行不通,这法子是即用此剑连杀一两百人,其时剑上杀气森寒无比,纵是北恶慕容赤也无法抵受得住。可是咱们都是侠义中人,焉能拿了此剑大肆屠杀?”
    大家一听之下,不由得甚感失望,面面相觑,气氛顿时沉重不堪。
    李星桥觉得很不好意思,当下向薛飞光问道:“你从这四口‘五异剑’上,可曾找到第五口的下落线索没有?”
    薛飞光道:“有是有,但此剑既瞧不见又拿不到,名为‘无形剑’,是天竺无上国宝。”
    众人都大为愕然,淳于靖问道:“既然名为无形剑,自应无形无质,可是又怎能列入五异剑之内?岂不只是有名无实?”
    薛飞光道:“可以这么说。”
    李星桥缓缓道:“天竺立国极早,源远流长,是以有许多物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得懂的,这无形剑既是列为五异剑之首,定有奥义妙理。”
    众人转望马加打听,马加道:“在下虽属天竺国之人,但从未听过敝国有什么无形剑,心中也甚觉不解。”
    李星桥举手道:“现在已无暇细究五异剑之事了,咱们且安排明晨对敌的问题。”
    众人立时肃静无声,李星桥先向薛飞光问道:“照你的看法,有多少人肯奋战至死的?”
    薛飞光扳动指头计算了一下,道:“若是情势所迫,几乎全部肯不屈奋战,只有一个人最靠不住。”
    李星桥点点头,道:“这人是谁,大家都心中有数,他不可靠不要紧,最可怕的是他还会转过头来对付咱们,这一来咱们就难免措手不及了。”
    他的态度冷静如常,当真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名家气度。
    他们计议了一番,但都找不出一个万全之计。最后勉强定下几个步骤,便散去各自安歇。
    薛飞光独自走到裴淳寝室,两人在灯下对坐。薛飞光道:“明晨举行的决战,以我的估计,咱们这一方多半要落败,因此我们的命运明晨便可揭晓。”
    裴淳沉思地道:“假如朴日升、辛黑姑志只在我,那么我把性命送给他们便是,何必连累别人。”
    薛飞光道:“话不是这样说,咱们实力虽然较弱,可是也拥有一流高手两二个之多,并非不堪一拼,此所以我们不肯屈服投降。”
    裴淳道:“我瞧明晨还是让我独自出去应付敌人,死而后已,这样我也可以放手一拼。”
    薛飞光笑一笑,道:“但你却忘了对方不仅只要取你性命,其实淳于大哥、我,甚至李伯伯都是他们定要杀死才能甘心之人。此外,宇外五雄也早晚难逃朴日升毒手,至于眼下帮助咱们的三贤六子,除了遁天子之外,其余八位都是重情尚义之士。咱们救了他们闯出黑狱,他们自须感恩报答,要他们不出手,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事,何况辛姐姐表示过要把他们全部弄回黑狱之中,单是为了这一点,都非拼命不可。”
    裴淳烦恼地道:“这样说来,咱们若是战败,便没有一人可以逃得出毒手的了?”
    薛飞光点点头,甜甜的一笑,道:“反正我们一同离开人世,总是不幸中的大幸。”
    她起身向房门走去,跨出门外,又转头说道:“你抽点时间去瞧瞧云秋心,听说今晚或会清醒一段时间,正该趁此话别。”
    裴淳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听她又道:“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那就是我虽是学会了大六壬神数,能够预知祸福生死,但却不敢推算我们明晨的命运。”
    裴淳点点头,道:“不错,这等切身之事,还是不要预先知道的好。”
    她飘然去了,裴淳便起身出房。顷刻间,己抵达云秋心养病静室之内。
    室内灯光明亮,他掀帘而入,只见药王梁康正在她病榻边诊察脉息。而此时云秋心已睁开双眼,明明白白地回答梁康有关疾病的询问。
    她见了裴淳,不由得泛起欢喜之色,轻轻道:“梁伯伯说一切都比预料中好得多,危险的时间已缩短大半。这消息虽是令人快慰,但可惜的是我还须躺着休养多日才能起床。”
    裴淳心中的欣慰欢喜流露无遗,道:“这太好了,多躺几日有什么关系?”
    梁药王让他们谈了一阵闲话,这才开口道:“秋心你最好少说话,只须全心静养,一方面激励起坚强的求生之志,就可以好得更快。”
    云秋心乖乖地闭口不说,梁药王转头向裴淳问道:“那种能使人昏迷的药力你使用过了没有?”
    裴淳摇头道:“晚辈暗下试验过,发现连续施展上两次之后,便气机不调,真力驳杂不纯,不但无法再行施展,连本身功力也受到影响,所以不敢使用。再者也不能在对付最强的敌人以前,先行泄漏机密。”
    梁药王微喟一声,说道:“博勒兄一身毒技,远胜于人。他昨日才告诉我已替你配制奇药,让你从指力中发出,使敌人昏迷倒地。这个配方经过千锤百炼,已是无懈可击的了……”
    他话声略顿,又道:“但若是只能施展两次,对付起一流高手,只怕未必能够收效,必须能连续施展上许多次,才能使敌人防不胜防而终于中指倒下。”
    裴淳道:“正是如此,晚辈须得考虑到这两下使过之后,若是弄不倒敌人,其时功力减去大半,岂不是反而不能抗拒敌人的反击?”
    梁药王道:“博勒兄那个配方已经是独步天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照理说应当对你丝毫无碍才对。目下既然有此可怕后果,问题便不关药力,而是你内功路数不对,所以不能一直输送药力,遥攻敌人。”
    既是涉及内功,这连裴淳也无能为力,任是一代宗师也无法在短短的时间之内,研判出所修的内功心法,于此有何不妥。再说,即使精研出修改内力运行的方法,也不能在短期内修练成功。
    这正是武学上的死结,谁也别想解开。裴淳向梁药王辞别返房之后,脑海中翻来复去地想着这个问题,无法安寐!当下在院中散步,默默寻思。
    须知他本来不是喜好寻思以致迟眠之人,但关于这个武学上的“死结”,他却恍惚好像有所感悟,可惜老是无法把这个若有若无的灵感捕捉住。
    他深信自己一旦捕捉住这个灵感,定可解决这个死结,故此他不肯罢手,勉力寻思。直到四更时分,他不得不调元运气,以备明晨的血战,他放弃了此念,回房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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