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手驭龙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九章还他自由
    闵淳大步踏入房,突然间,一脚勾住房门,迅快关闭,一面以毒蛇信刺灭灯火。
    褚扬大怒道:“你干什么?”举脚一踢,暴响之声起处,房门倒下。但房中一片漆黑,对方有毒蛇信在手,即使是辛黑姑也不敢闯入去。
    而此时右边的博勒腾身向院墙跃去,左边的博勒乃辛黑姑假扮,她原可出手截下博勒,但又恐一旦出手,闵淳便得以趁机抱起裴淳逃走,所以又不敢追赶。这一迟疑,博勒已逃之夭夭。
    辛黑姑实在想不通一件事,她在黑暗中迅即卸下假发和面具,甩掉脚下踩的高跷以及脱掉外衣,顿时回复黑衣装束的原形。
    她所想不通的是:对方怎知裴淳还活着?要知若然对方不是知道裴淳还活着,则决计不会使用这等诡计,因为他们这样做法而裴淳却是已死的话,则当博勒逃走之时,她便不会怕失去裴淳而不出手邀截。纵然闵淳肯舍友独逃,博勒他焉肯自寻死路?何况他们早先都有逃走的机会,何须弄到这等只能逃得一人的地步才逃走呢?
    因此,整个谜的关键,便在他们已知道裴淳还活着这一点之上,但他们怎能知道?她一面施展地听之法,查听着房内动静,得知闵淳尚在门后。一面细细推究这个谜底。
    九洲笑星褚向来是重诺的人,眼见闵淳说话不算数,心中大为忿怒,喝道:“闵淳,你以为此举逃得出辛姑娘掌心么?真是可笑之至!”
    闵淳深沉地道:“褚扬兄最好别揽风揽雨,否则兄弟只好拿令师妹出一口恶气!”
    褚扬赶快闭嘴,辛黑姑冷冷道:“我已想出一点头绪啦,原来你发问之时,先指着我询问,分明其时已知道我是假扮的博勒,对不对?”
    闵淳道:“姑娘聪慧过人,居然被你测透其中消息,在下自叹弗如。”
    辛黑姑傲然微笑一下,又道:“我只想知道你凭什么辨出真假,是我扮相之中有破绽,抑是你一直都认准了我?”
    闵淳道:“实不相瞒,在下与博勒前辈附耳交谈之时,便已跟他约好暗号,免得认不出来,以致被姑娘愚弄。当时还没有想到如何利用这一步棋,全是后来情势发展之下,才想到可以趁机问出裴淳的生死,以及如何抢制机先之法。要知我们当初虽是以为裴淳已死,但随即便恢复冷静,想到姑娘的心愿,是以又敢假定他还未死。”
    辛黑姑道:“然则你有什么办法救他?”
    闵淳道:“在下只好仗这毒蛇信坚守门户,最后守不住时,便与姑娘一拼,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辛黑姑道:“这法子毫无高明之处,只不过使枉死城中多一名冤魂而已。”说时,已移步迫近房门。
    闵淳冷冷道:“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但还望姑娘记住在下手中有一把举世无匹的宝剑,还有一个人质。”
    此时,褚扬在一旁不住地向辛黑姑打躬作揖,却不作声,暗下向辛黑姑求情,求她别硬闯入去,以致伤了师妹的性命。
    辛黑姑向他点点头,表示允许他的求情,褚扬感激之极,一揖及地,心中恨不得跪下叩谢。
    辛黑姑道:“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但接受不接受却由你。”
    闵淳喜道:“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辛黑姑道:“我进去把裴淳弄醒之后,我要他跪下,他敢不跪,就算你们羸了,尽管上路,再不拦阻。”
    闵淳心想,我和博勒已猜出你是拿梁药王的制神丹给裴淳服下,而他已服过“破制神丹”。是故药性冲突,就像那路七一般,突然昏倒。你眼下这话证明我们的猜想不讹,你以为他一旦回醒,就会完全神智迷失,听从你的命令。这赌局我方已稳操胜算,当然可以答应啦!
    他盘算至此,正要开口应允,但忽又想到一点,心道:“且慢,假如她已知道裴淳服过破制神丹,此举只不过骗过我踏入房内,得以夺回裴淳,那时我可真个束手无策了……”
    这个破绽的发现,顿时使他无可适从,他沉吟好久,辛黑姑催道:“快点回答呀!”
    闵淳咬咬牙,道:“好!在下倒要见识见识姑娘有什么魔力可以使裴淳跪下?”
    他大步出来,把紫燕杨岚解下,交给褚扬,道:“多有得罪,褚兄莫怪。”伸手一掌拍去,隔被解开杨岚的穴道。
    神木秀士郭隐农迅即冲到,忿忿道:“闵淳,可敢跟我决斗一场?”
    闵淳道:“在下须得先见识辛姑娘的手段。”
    郭隐农最近郁郁不得志,心情暴躁异常,褚扬刚刚开口,道:“师弟……”
    他已接口喝道:“师兄别管我,我定要瞧瞧这厮有什么能耐?喂!你怎么说,等辛姑娘之事一了,咱们便到外面拼个死活如何?”
    闵淳也泛起怒气,道:“郭兄须知在下不是怕你,而是瞧在令师兄的面子,不肯与你争斗。”
    郭隐农骂道:“放狗屁,你敢就答应,不敢就求饶,哪有这许多废话。”
    闵淳沉声道:“好,一定领教,我也不用毒蛇信。”
    房内的辛黑姑道:“当然啦,把那剑还给我。”
    闵淳迟疑一下,心想若不交还,她可就有借口先向我动手了。于是把细棒交给褚扬,褚扬接过,面色十分沉重,向辛黑姑说过。
    过了一会,辛黑姑点上灯,褚扬、郭隐农、杨岚还有闵淳都踏入房内。
    闵淳最紧张的是眼见辛黑姑纤手之中把玩着毒蛇信,倘使她突然用剑指住裴淳,便即是全盘惨败。
    因此他显得很紧张,杨岚恨恨地注视着他,见他紧张不安,嘲道:“瞧你这脓包样子,哼!裴淳纵然被辛姐姐收服,你也最多不不过一死,何须如此惊恐。”
    辛黑姑头也不回,道:“杨岚你说错了,他不是怕死之人,若是惊惶不安的话,不是装作,就是另有所惧。”
    郭隐农道:“那是害怕败在我手下的耻辱吧?”
    辛黑姑淡淡道:“我劝你最好别跟他动手。”
    褚扬心头一震,惊想道:“你这哪里是劝他?分明是激他非动手不可!唉!师弟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教我将来如何向师尊交待?”
    果然郭隐农忿然道:“只要姑娘不是下令,在下无论如何也得见识见识宇外五雄的本事。”
    辛黑姑道:“你不听劝告,我也没有法子,我可懒得多管你们的闲事。”
    地上的裴淳动弹一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辛黑姑突然用毒蛇信插在他后背与地面的缝隙,轻轻一掀,裴淳翻个身,变成面部朝下,背脊向天。
    她微微弯腰,伸手向他后胸拍落。这一掌拍落之势,不快也不慢,令人但觉速度极是合适,手法佳妙无比。房内之人,无一不是武学名家,一望而知她这一掌精微奥妙之极,没有多年苦功,绝拍不出这么佳妙圆满的一掌。
    但谁也不会为了这末的一掌而花费如许苦功,因而证明她这一掌大有妙用,决不是防身却敌的武功手法。
    裴淳哼一声,缓缓抬头,睁大双眼。接着撑起身躯,呆木地向房内诸人瞧看。
    辛黑姑道:“裴淳,你已经是我的奴仆,从今而后,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不得有违。
    听明白了没有?”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自信,极是有力。
    裴淳点头道:“听明白啦!”
    辛黑姑道:“好,你站起身。”
    裴淳如言起立,竟不晓得伸手拍掉身上的尘土。
    闵淳心头大震,忖道:“糟了,我原以为梁药王的破制神丹一定有效,谁知她辅以极深奥的武功手法,使他脑子受到震荡,仍然能制住他的神智,这却如何是好?”
    辛黑姑很有力地说道:“裴淳,你已是我的奴仆,须得奉命唯谨,现在,我命令你跪下。”
    辛黑姑的命令发出之后,裴淳却有如不曾听闻一般,反而仰首望着屋顶,目光呆滞。
    闵淳急得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裴淳如此表现,分明不曾完全受制辛黑姑,可是也非恢复神智倒像是脑部受到震荡而痴呆了。这可比受制于对方还要可怕,因为他若是受制听命,固然于大局影响至巨,然而将来有法子解开禁制,他仍不失是个正常健全之人,倘若从此痴呆,便将是无用的废人了。
    辛黑姑微微一怔,测不透裴淳何以如此古怪?她吸一口气,又用坚强有力的口气说道:
    “裴淳,我命令你立即跪下。”
    裴淳鼻孔中含糊地应一声,缓缓屈下膝盖关节,辛黑姑不胜之喜,转头得意地瞅闵淳一眼。就在她转动目光之际,突然身子一麻,全身动弹不得。
    闵淳呵呵大笑,道:“辛姑娘,裴淳没有被你制住,现在姑娘该死了这条心了吧?”
    裴淳是在膝头堪堪沾地之时,实然出手,隔空点信辛黑姑的穴道,随即弹跃起身,道:
    “小弟刚才心中迷迷糊糊,幸好终于记起博勒前辈拿药给我服食之事,顿时恢复神智,知道其实是她拿制神丹给我服食。”
    他转到辛黑姑正面,露出十分歉疚的表情,道:“在下实在是不该暗袭姑娘,然而姑娘的才智武功,以及奇奇怪怪的本事,当真难以抵挡。若是错过了机会,此生恐怕难制住姑娘了。”
    辛黑姑听他如此盛赞自己的绝技本领,心中愤怒略消。她虽是身躯被制,可是仍然能够开口说话。当下冷冷道:“你除非是立下毒手把我杀死,否则这场过节终必教你十倍偿还。”
    九州笑星褚扬道:“裴淳你打算如何对付辛姑娘?”口气十分严重,一听而知他已下了某种决心。
    裴淳拱手道:“褚大哥不用着急,你难道还不知道小弟的为人不成?”
    褚扬透一口大气,道:“但望你肯放松一步,以免兄弟得罪出手。”
    紫燕杨岚喝道:“姓裴的休得自夸,你算是什么好人,快快放开辛姐姐,如若不然……”
    她话未说完,闵淳已接口哂道:“女口若不然,姑娘便待如何?”
    杨岚恨恨地瞪他一眼,怒声道:“你们别自恃武功高强,以为我们就奈何你们不得。哼!
    哼!云秋心的小命已捏在辛姐姐手中。”
    闵淳大吃一惊,凝眸寻思,暗忖:普奇大哥他们数人护送云秋心上路,武功略差的人别想劫走云秋心,除非是慕容赤、路七二人合力出手,加上商公直和路兴二人才能成功。
    他再算一算时间,上述这四人若是早就准备好快马,未尝不能赶上普奇他们,不禁大为焦虑,暗想:“普奇大哥他们定必全力护卫云秋心,很可能因此被对方杀死。”
    他正在转念之时,裴淳已勃然大怒,瞪眼道:“辛姑娘,那杨姑娘的话可是当真?”
    辛黑姑见这老实人赫然震怒,心中不知为何会生出惊恐的情绪,连忙定一定神,才道:
    “真便如何?假又如何?”
    裴淳咬牙道:“云秋心命在垂危,纵然是一路平安无事地赶到江南,见到梁药王,也不晓得能不能活命。但你仍然如此狠心,多方阻截。我只好废去你一身武功,免得你将来又加害别人。”
    他迫近一步,褚扬大喝一声,挥掌劈去。一股强劲的力道排空生啸,直向裴淳背后涌袭,他一掌劈出,跟着向前疾跃。然而刀光一闪,横袭而至,势道凌厉之极,褚扬迫得一面挥掌封架,一面侧避。
    杨岚和郭隐农一齐挥动兵器,向闵淳夹攻过去。闵淳占得地利,挥刀斫劈,但见电光寒芒,形成一道坚壁,把他们三人全都拦住。要知在室内格斗,利于独战,所以褚扬这一方人数虽多,却无法攻破闵淳这一关。
    裴淳举起手掌,正要向辛黑姑身上大穴拍落,废去她的一身武功。
    然而他这一掌竟然迟迟无法落下。一则辛黑姑面上居然流露出哀求幽怨的神情,二则他陡然触忆起师父所做过的一件事,正与目前情况相似。
    室内的苦斗,顿时停止,辛黑姑又道:“从现在起,我宣布把自由还给你们。”
    裴淳道:“须得包括不在场之人在内。”辛黑姑如言说了,褚扬长长叹一口气,退出房外。
    杨岚跃到辛黑姑身边,向裴淳瞪眼道:“你还不解开辛姐姐的穴道禁制?”
    裴淳向她身上虚印三掌,顺手把她手中的毒蛇信取过来,递给闵淳。
    辛黑姑颓然地退到床边,乏力地坐下。
    裴淳、闵淳二人迅即出室,他们不约而同地打算尽快赶去瞧瞧云秋心的情形。说不定半路碰见南奸、北恶这一伙人。
    他们出城之时,天色己明,才驰出城外,便见博勒策马道旁等候。三人会合,不暇说话,催马飞驰而去。
    中午时分,到达临城,找了一家饭馆打尖喂马。刚刚吃完,闵淳一碰裴淳,道:“好像是南奸商公直他们走过门口。”
    裴淳跳起身,闵淳却端坐如故,道:“倘若没有看错,便可证明他们不曾截住云姑娘。”
    裴淳顿时松一口气,奔出门外一瞧,回头道:“果然是他们四人。”
    闵淳起身走过去,道:“你独自追上去,把辛黑姑解除誓言约束之事,告诉他们,他们更不会再回去见辛黑姑,你的话他们必定相信。”
    裴淳便赶上去,叫道:“路七兄……”
    那四人听见裴淳的声音,都急忙转身,慕容赤双眼一瞪,握紧拳头,裴淳向他摇手道:
    “我可不是找你们打架动手来的。”
    慕容赤放下拳头,裂开大嘴,笑道:“这敢情好,不瞒你说,咱全身骨头酸痛,动手的话绝打不赢你这小子。”
    裴淳讶道:“敢是已经跟别人动过手来?”
    商公直道:“不错,刚刚才罢手的,若不是我老奸智计甚多,这浑汉和路七兄已死在魏一峰和朴日升两人手底了。”
    裴淳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现身拦阻,你们才无法追上云秋心,是也不是?”
    商公直道:“不错,你叫住我们有什么话说?”
    裴淳道:“辛姑娘当着褚扬兄等数人面前,亲口答应解除你们的誓言,还以自由。”
    商公直一怔,道:“是你迫她答应的么?”
    裴淳点头,商公直摇头嗟叹,道:“我老奸平生自诩才智过人,从来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但对你这傻小子可当真服气啦!当真是服气啦!”
    路七道:“那么我们都得向裴兄道谢啦!大咱们是一径回家,抑是还去找辛姑娘?”
    路兴道:“当然回家为上,等她再使手段之时,我们再见机行事。”
    这对兄弟向裴淳等告辞过,径自走了。北恶慕容赤乃是辛黑姑的奴仆,唯命是从。是以独独他去找辛黑姑会合,剩下商公直一个人,他跟着裴淳,道:“咱们当真交个朋友如何?”
    裴淳沉吟一下,道:“不行,你是天下武林的公敌,仇家无数,即使是小弟也受托取你性命,若是交了朋友,我便非帮你的忙不可。”
    商公直怅然道:“这样说来,我老奸纵然诡诈多智,举世无匹,但到头来仍死于非命!”
    裴淳这时可就记起师父的用心,忙道:“这也不然,你还有一条路即将功赎罪,纵使不能使你的仇家都放过你,但小弟却可以为你出力。”
    商公直瞠目道:“你越来越使人莫测高深了,请问哪一条路能够将功赎罪?”
    裴淳道:“只要你从今以后不再兴风作浪,愚弄武林之人,同时全心全力把你的才智用在对付元廷,使他们互相倾轧争斗,自相残杀,我汉族因此有机会揭竿而起,恢复自由的话,你就是我们的朋友了。”
    商公直初则惊讶,继而黯然长叹,道:“我老奸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唉!你说得不错,元人蹂躏中原数十年,苛政暴虐如虎,我老奸如何不把这份才智用在对付他们上面呢?”
    裴淳凛然道:“商大哥若肯为天下苍生出力,小弟先此拜谢,并且听任商大哥差遣。”
    商公直从他立即恭敬地称呼自己为商大哥这一点,深感这个责任果然崇高伟大,沉吟片刻,仰天长笑道:“老奸生平除了善事之外,无所不为,但今日却破例要做些受人尊崇敬重之事啦!”
    他四顾一眼,查看不时走过他们身边的路人,认为没有可疑人物,这才低声道:“这件事,你目下万万不可泄露,我这就开始进行,以各种诡诈手段,挑拨元廷王室争权残杀,假使你走漏消息,我老奸不但难以立功,只怕连性命也难保。不过将来你必须为我老奸洗刷罪嫌!因为我行事之际,说不定会有教唆元廷亲贵迫害人民之嫌,然而我的目的却是要倾覆元廷的根本。为了这个目的,有时不免要牺牲一些人……”
    他苦笑一下,又道:“但愿你能够相信我这一次。”
    裴淳道:“小弟深信不疑,将来一定为商大哥辨明一切。”
    商公直点点头,欣然一笑,道:“好,咱们后会有期。”当即转身迅快走开。
    裴淳回到饭馆,果然不提商公直之事,只说他们得知恢复自由之后,各自远走高飞,当下动身上路。黄昏时候,终于在徐州找到云秋心和普奇等四人。
    原来普奇等四人,一直轮流派出一人在客店外等候。裴淳、博勒见到了阮兴,都十分欢喜。
    裴淳问候过普奇等人都安然元恙,才道:“云秋心也在店内吧?”
    阮兴道:“在,在,但好像有点不妙。”
    裴淳大吃一惊,相偕入店,普奇闻在声出来。一把抓住裴淳,道:“糟透了,云姑娘气息奄奄,面色坏极,可把我们都几乎急死。”
    博勒道:“她莫非断了毒粮?”
    普奇道:“不,她还有不少五毒瓜子和其他的果饼,但她连张口咀嚼之力力也没有。”
    裴淳道:“咱们进去瞧瞧。”
    漆黑缠首的马加出来接口道:“刚刚朴日升才走开,他说要为云姑娘准备后事。”
    他们带领裴淳、博勒走入一座静院中,上房内透射出灯光,普奇指了一指,裴淳便掀帘而入。
    博勒随后跟进,只见内间也是灯光明亮,榻上卧着一个女子,长眉深锁,双眸半开半闭,表现出一种扣人心弦的凄艳之美。
    裴淳细察之下,见她果然奄奄一息,已是油枯灯尽之象,不由得一阵心酸,涌出热泪。
    博勒伸手在她鼻孔之下轻轻弹一下指甲,似是把一些瞧不见的毒力送入她鼻中,然后柔声道:“孩子……”
    云秋心舒一口气,眼皮睁开,眸子中露出一点神气,博勒又道:“你定神瞧瞧,为父和裴淳都在此处。”
    她啊了一声,眼中射出光采,裴淳伸手握住她的纤掌,道:“你现下觉得怎样了?”
    云秋心道:“我饿坏啦!”
    博勒一笑,道:“你不该对我们没有信心,快快吃下这块枣泥饼,喝点水,我叫伙计烧点稀饭让你吃。”
    她顺从地接过食物,由裴淳扶起她,慢慢地吃。这块饼中蕴藏剧毒,不论是人兽咬上一口,就得立时毙命,然而云秋心却越吃越有精神。
    博勒离开房间,只剩下裴淳陪她。裴淳道:“你原本还好好的,何以突然变成如此?”
    云秋心怯怯道:“我告诉了你,你可别责怪我。”
    裴淳道:“我几时责怪过你?告诉我吧!”
    云秋心道:“我窥见普奇他们神色中很是担忧,所以认为你们都遇险遭难,因此我不愿活下去,我不进食,希望很快就死去……”
    裴淳无话可说,紧紧握住她的手。云秋心幽幽微笑道:“义父责备得对,我不该对你们如此缺乏信心。”
    他们唧唧哝哝地谈了一会,忽听普奇洪亮的声昔说道:“国舅爷来得正好,博勒老师刚刚赶到。”
    裴淳便即松手起身,云秋心悄悄道:“你为何怕他瞧见?”
    裴淳道:“我不是怕,但他对你确实很好,所以我不愿意伤他的心。”
    云秋心道:“我也知道你是这么想,而我也很可怜他,可是现在我却恨他。”
    裴淳讶道:“为什么?”她道:“因为我只想跟你说话,他却把我们拆散。”
    她用“拆散”两字,使裴淳无端端感到一阵阴影袭上心头,好像感到不吉利的预兆。
    这时,朴日升在外面跟闵淳、博勒寒喧过,便大声向房内说道:“云秋心,我可以进来么?”云秋心的声音传出房外,他便掀帘而入。
    院中的闵淳向其他的人翘一下大拇指道:“要得,他不须询问便知云姑娘已恢复……”
    房内的朴日升抑制住满胸妒火毒念,斯斯文文地跟裴淳见过礼,然后向云秋心道:“你有此转机,真是令人十分快慰,唉!刚才我差点急死了。”
    云秋心向他凝望,面上有一股说不出的幽怨可怜的神情。裴淳想道:“她虽然恨他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可是见他竟情不自禁地当着我说出心中的话,所以着实怜惜他。唉!像朴日升这等英雄人物,居然如此可怜。我且到外面一会,让他好好地跟秋心谈一谈。”
    他决定之后,便移步向房门走去。朴日升头也不回,道:“裴兄,你是不高兴而拂袖而去,抑是有心回避?”
    云秋心道:“他的心情跟我一般,所以特意回避。”
    朴日升嗯一声,苦笑道:“你倒是裴淳兄的真正知己,我还记得那一日杨岚挟持着你之时,举座高手无计可施。但裴淳及时赶到,出声制止杨岚,那时候,权军师和薛飞光各逞智计,诸般猜测,都没有猜出裴淳的法子。反而你一口道破。我猜当时不但是我一个,恐怕连薛飞光他们也感到你才是裴淳的知己。”
    他的话声中有点苦涩,云秋心但觉心中一软,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朴日升道:“你这样不怕惹恼裴淳?”
    云秋心道:“他不是这种人。”
    裴淳没有出声,显然是默认了。朴日升俊逸的面上流露出痛苦挣扎的表情。他一方面无法自拔地热爱着这个女孩子。但另一方面又知道应当决断地挥慧剑斩情丝,才不愧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内心正在挣扎交战之时,云秋心无限怜悯地柔声问道:“你怎么啦?”
    这句话本来纯是出于好意,但钻入朴日升耳中,却不啻这一段爱情的丧钟。
    他暗自想道:“裴淳的心意她不猜而知,而我这种显而易见的矛盾痛苦,她却毫不了解。
    罢!罢!罢!我朴日升只好向命运之神低头认输啦!”
    他挺胸站起,微笑道:“我得走啦!”
    云秋心和裴淳一齐讶道:“什么?”
    裴淳旋即明白,心中涌起钦佩之情,忖道:“他到底是大智大勇之士,竟能仗慧剑斩开情关。”
    朴日升又道:“你们想必可以安抵江南,我身边还有一点事情,恐怕无法远送了。”
    他向云秋心投以最后一瞥,转过身子,又向裴淳拱拱手,便大步走出,心中却不禁忖道:
    “我朴日升一生高傲自负,却不料在她身上付出真情,更想不到结局如斯!”
    他沉重地长叹一声,步出房时,院中已寂然无人,他也懒得去找普奇等人道别,一径越墙而去。
    四月之后,裴淳等一行八人终于抵达三和镇,到达大门之时,众人都感到很紧张,不知道那药王梁康是不是还在此地?
    敲门之后,一阵步声传来,接着大门呀地打开,门内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白发红面的老人。
    博勒和裴淳都啊了一声,裴淳躬身行礼,道:“师叔在上,小侄有礼。”
    博勒也抱拳道:“李二侠还识得某家么?”
    普奇等人一一上前以后辈之礼见过,他们听得李星桥说闻名已久,心中极为兴奋。
    李星桥目光落在云秋心面上,道:“你就是云秋心?老夫前日曾苦苦挽留梁康兄,但他坚持要走。”
    他说到此处,裴淳如被轰雷击中,脑海中一阵昏眩。
    云秋心一面向李星桥点头苦笑,一面伸手抓住裴淳的手臂,表示慰解之意。
    她不必瞧看,便知裴淳的变化,李星桥瞧在眼中,不禁轻叹一声,忖道:“我心中疼爱飞光,所以很想设法玉成裴淳和飞光的婚事,可是看这等情形,云秋心果真是他的知心人,淳儿的一举一动她都能预先知道,而又不必着急推测。”
    李星桥本来一点也不知道师侄近日之事,更不晓得师侄跟这些女孩子的交道,甚且宇外五雄的名声他也从未听闻过,这都是前日他忽然接到由穷家帮以飞鸽传出来的讯息,是薛飞光的手函,才得悉一切。薛飞光还说明云秋心是裴淳第一个知己,用意是希望李星桥全力帮忙云秋心,求梁康挽救生命。
    他呵呵一笑,道:“孩子别急,我的话还未说完呢!”
    裴淳精神一振,急急道:“莫非梁药王前辈终于被师叔您老挽留住了?”
    李星桥道:“正是如此,大伙儿进来屋里坐吧!”
    众人一齐进去,重新行过礼落座。因屋里没有佣人,裴淳便赶快烹茶待客,云秋心也跟他忙碌,显然很乐意为大家做些事。
    李星桥对他们说道:“梁药王两日前已开始准备各种应用药物,他今日一早就去采药,预计黄昏前可以回来。”
    裴淳端茶奉客,李星桥又笑道:“梁兄有两个助手,除了看炉炼药之外,还做些杂务。
    今日他把助手都带去了,据说有些药马上就得烹炼。”
    博勒舒一口大气,道:“梁药王胸中所学,前无古人,后元来者,真可以当得上‘药王’二字。某家以前不自量力,妄想以萤火之光与皓月争辉,真是大不智之事。”
    李星桥道:“我听梁兄说,博勒兄的毒技已当得上宗师的地位,也是宇内古今绝响,他可当真极为尊崇你呢?”
    博勒不禁掀髯大笑,欢喜无比。
    普奇等他们说话告一段落,才道:“前此听闻老前辈玉体违和,但今日拜瞻丰采,且喜已经恢复。”
    李星桥道:“老夫到底年纪老大,筋骨衰退,要想回复旧观,可真不容易,还须一段时间苦修。”
    他沉吟一下,才道:“因此,这一次梁兄医治秋心,说不定会有些波折,还须诸位拔刀相助呢!”
    普奇应声道:“晚辈弟兄五人愿竭力候前辈驱策。”
    博勒讶道:“还有波折?会是谁呢?”
    闵淳道:“恐怕正是那两批宿仇旧敌,一是辛姑娘,二是朴日升。”
    博勒道:“辛姑娘生事尚有说话,朴国舅恐怕不会吧?”
    闵淳道:“朴日升乃是一代枭雄,平生为所欲为,没有一件事不在他智勇之下解决。独独裴淳屡屡与他为敌,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其次,他始终赢不得云姑娘芳心,妒怒之下,也会使手段侵扰梁药王,使云姑娘无法得救,来个一拍两散。”
    博勒听他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不由得大为忧虑,忖道:“单是辛姑娘这一路,就使人很难应付了,何况加上朴日升这一路高手,那神魔手魏一峰厉害无比,只怕无人抵挡得住。”
    众人也都陷入沉思之中,李星桥也深知情势十分危险不利,这一回对方若是两路夹攻,不但妨碍梁药王的施救,甚至在座之人,都很难逃过大劫。
    他离座而起,走出院子,仰头望住天空,凝眸沉思计策。
    过了片刻,李星桥和博勒一齐发出啊的一声,显然他们都想出了计策。
    博勒请李星桥先谈,李星桥站在厅门口大声说道:“老夫有个计策,虽然只能略为增强咱们实力,但也远胜于束手无策,是以心中暗暗高兴。”
    博勒忙道:“某家也是这样。”
    闵淳道:“说不定两位前辈的计策合起来实力就增强数倍,可以抵挡得住敌人也未可料。”
    李星桥道:“对啊,我的计策须得借重你们宇外五雄之力。”
    博勒笑道:“某家却是要借重裴淳之力。”
    李星桥道:“这就最好不过了,目下便请五雄到外边来一下。”
    宇外五雄走出去,等候吩咐。李星桥道:“老夫打算在武功上出奇制胜,现在须得先瞧瞧诸位的武功手法路数,哪一位先演练拿手绝艺?”
    五人一听,暗暗大喜,想不到得此机缘,让这位举世无双的高手指点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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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与卿偕亡
    普奇先行下场,掣出锋利的马刀,施展出平生得意的刀法,使完之后,李星桥点头道:
    “雄奇威猛,果然是高手格局。”
    第二个由天竺高手老四马加上场,只见他的刀远攻近拒,变化无方,配合他奇怪步法,使人难以推测他的刀招来路。
    李星桥赞道:“通灵幻变,自成格局,难得!难得!”
    第三个由老五阮兴出手,他的刀法多是短手刺击,灵活而凶猛。
    李星桥连连点头,道:“交趾之国,气候炎热,与我国南方之人相似,性情喜斗,因体格较为矮小,所以多擅近身肉搏的招数。”
    第四个出场的是老三完颜楚,他的刀路又与前三人大不相同,大半是飞身侧击,气势懔悍之极。
    李星桥道:“这一路刀法揉合马、步两种功夫之所长,飞腾刺搏,懔悍慑人。”
    最后轮到老二闵淳,他的刀特别长和扁狭,微微弯曲。多半是用双手握柄发招,时而举刀过顶,时而横胸欲发,眼神炯炯,长刀虽然不曾劈出,可是一望而知他人刀合一,随便哪一个架式,都无懈可击。
    李星桥赞道:“东瀛刀法本是中土嫡传,不过其时武艺多限于战阵上的势式,经过东瀛历代高手改进,至今自立宗派,别创门径。现在一见之下,果然是极佳妙的刀法。”
    他评赞的话都不多,可是语无虚发,宇外五雄无不心服口服,当下一齐跪下求他指教。
    李星桥命他们起身,才道:“以诸位刀法而论,只要勤修内功,自当精进。这却不是一朝一夕急得来的,现在劫祸迫临眉睫,咱们若是不能出奇制胜,有何用处?所以老夫打算穷数日之力,使你们五兄弟联手出战之时,攻守威力都增加几倍。”
    他仰首向天,沉吟忖想,大约过了两炷香之久,便道:“目下已经想出一点眉目,但还得仔细想一想才行。”
    宇外五雄不敢惊扰他,悄悄回到厅中,只见博勒抱头睡在地上,不禁大为惊讶。
    阮兴上前叫道:“博勒前辈……博勒前辈。”
    云秋心忽然走出来,阻止他进一步叫唤,轻轻道:“我义父正在大伤脑筋,恐怕是碰上什么难题,诸位最好让他静静地想。”
    那李星桥想到下午,才把宇外五雄叫出去,愉快地道:“大体上,已经想通了,还有些手法到临时自然就找得出来,现在诸位请听着。”
    普奇等五人不由得精神大振,慑心静听。李星桥道:“本来联手合击之术,是以繁密中节为主,攻守互助,首尾相应。而你们五位都是时下高手,在别人不容易练成的联手招数,你们却可以在短短时间之内练熟。不过,其中有一个困难不易解决。”
    宇外五雄都暗暗寻思其中有什么困难,李星桥让他们想了一阵,才道:“这个困难就是此次对付敌人不但是武林一流高手,而且为数不仅是一两个人。因此,你们五人若是只能联手对付一两个敌人的话,便不免顾此失彼,于眼下局势全无帮助。”
    闵淳道:“是啊!晚辈等五人既是不能分开,除了有顾此失彼之弊,还有一个害处,便是人数太多,行动不便,只恐连邀截强敌以求一战也不可得。”
    其余的人无不称是,李星桥道:“因此费去老夫不少时间,终于找寻出解决的途径。”
    宇外五雄不禁都露出钦佩的神情,心想这等难题也有法子解决,真不愧是当代宗师。
    李星桥道:“老夫其后想到你们五位的武功路数都不相同,各具专长。因此,只要老夫多费点心机,每两个人都练成几招凌厉手法,足可以抵挡任何高手于一时。这样,你们之中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邀截住任何高手。”
    闵淳缓缓道:“错非老前辈胸中所学博大精深,决计想不到利用我们每个人不同路数的特长,联合成威力倍增的武功手法。可是依老前辈话中所示,我们虽然任何两人在一起就能邀击强敌一时,但终究不能持久。因而以之进攻则可,防守强敌侵袭,便大为不利了。”
    李星桥道:“妙就妙在这里,你们之间每两个人联手之时,固然威力大增,而局势危险之际,只须增加一人,威力又增长许多。这是因为你们五人彼此之间都有联手招数,以你们的底子,自然能够触类旁通,暗合契机。这一来你们五人最好是分为两队一一剩下一个两边接应,便可万全了。”
    普奇等人恍然大悟,当下由李星桥指定普奇做开始的第一人,也就是说以普奇为主,先后与闵淳、完颜楚、马加、阮兴等四人合练几招奇怪刀法,都是各以本身刀法之长,互相配合创出新招,
    普奇跟四人练过之后,便轮到闵淳为主,跟完颜楚、马加、阮兴三人合练。接着以完颜楚为主,跟未曾合练过的马加、阮兴两人合练。最后,由马加与阮兴二人合练数招。
    这样他们五兄弟不论挑出哪两个,都有几招奇异刀法,足可跟天下一流高手抗衡一时。
    天色已黑,他们也只是刚刚记住了刀法变化,离成功精练之境尚远。此时梁药王带了一个健仆和一名僮子采药归来。
    大厅中点灯燃烛,甚是明亮,众人都齐聚其中。宇外五雄暗察博勒动静,但见他神态自然,好像已忘记了刚才之事,又生似已经解决了难题一般。但他不提此事,普奇等也不好询问。
    梁康跟大众寒喧过之后,便开始诊探云秋心的六脉与及其他种种情形。
    当他诊视云秋心之时,大厅中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寂静无声。但谁也无法从梁药王清癯的面上窥测出有关云秋心的情形。
    梁康询问她许多日常身体上的感觉,其中许多问题都是别人想也想不到的。足足问到三更时分,这才停止,吩咐云秋心且去休息,并且安慰她道:“不要紧,虽然很麻烦棘手,但还可以挽救。”
    云秋心心情一宽,便回房安寝。她离开之后,李星桥问道:“那底情况如何?”
    这句话正是在座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的疑问,博勒更是耸起耳朵去听。他心中甚感矛盾,既希望义女得救,而又禁不住想到,假使梁康说没得救的话,他便等如击败了旷世无双的敌手。
    药王梁康沉吟一下,说道:“不瞒诸位说,山人可没有把握解救她一命。”
    裴淳不禁骇然失色,但觉全身气力消失,瘫在椅上。
    博勒也倒抽一口冷气,心中升起剧烈的痛苦。
    大厅中只有沉重的呼吸声,过了一会,梁康道:“虽是如此,山人仍然勉力而为,说不定奇迹出现,能使她多活三五年。”
    博勒叹气道:“梁兄若是能使她多活数年,这等手段已是盖世无双。不然的话,秋心最多只能再熬一两日而已。”
    李星桥颔首道:“我虽不懂医药之道,但仍然瞧得出她精枯气竭之象,恐怕随时随地都会死亡。”
    梁康道:“正是如此。”他向博勒望一眼,又道:“这真是山人有生以来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博勒兄勿怪山人直说,这一场挑战实在太残酷可怕,山人明知不能失败,却又怕无能为力。”
    博勒长叹一声,道:“梁兄责怪的是,倘使不是拖延了这几个月,梁兄以一身所学定可以把她治好。”
    梁康深思了一阵,说道:“不错,若不是拖延至今,山人便还有几分把握。”
    他转向李星析说道:“我需要一个静室,在最初的七日之内,不论是我或云秋心都不能受到惊扰。从坏的方面说,我可能一动手就使她立刻死亡。从好的方面说,我将逐步把她全身毒质驱除,恢复正常。但最少有三天工夫是人力无法控制的。这三日之中,是她体质变化影响到情绪的激变时期,对她来说,仿佛是在轮回之中。瞬息百年,经历着种种奇怪可怖以及狂欢大喜之事,这一关谁也无能为力,只能保持绝对的安静,因为一点点声音,在她便会构成一场奇异的幻境,极可能因此殒亡。”
    这末后的一段话,正中众人要害,大众都相顾失色。须知倘若强敌来犯之时,眼下已不知能不能抵挡,何况又绝对不能惊扰及云秋心?
    李星桥突然雄壮地长笑一声,道:“咱们都不是碌碌凡庸之辈,艰难险阻越多,就越见咱们的本事。”
    普奇也激发了胸中豪气,奋然道:“老前辈说得是,咱们若是畏难怕事,焉能称雄当世?”当即率了闵淳等四人,告辞出厅,加紧修习联手合击之术。
    一宿无话,翌晨,梁药王在布置好的静室中,查看一切。接着又检查邻房中的数十个火炉,以及各式各样的煮药器皿,还有四周木架上的各种药物。以前曾经充当助手的村姑苏秀莲,已经邀来帮忙,关于调制药物之事,便共有三人听任梁康驱遣。
    裴淳和云秋心在另一间房内说话,他已得到梁康指示,晓得最要紧的是设法使她增强活下去的信心,鼓起勇气闯渡危关。
    他们促膝喁喁低谈,不知内情之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对亲爱的情侣,殊不知云秋心正面临死神的威胁,谁也无法预测得到下一刻的变化。
    裴淳用尽他想得到的话鼓励云秋心,云秋心表现得十分高兴,最后才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很快乐?”
    裴淳茫然摇头。她道:“这是我心中对你充满了感激。而且,若不是到了今日的境地,你不会如此地接近我。”
    她含情脉脉地握住裴淳的手,又道:“我可不能骗你,我心中现下还拿不定主意要死还是要活。”
    裴淳惊得跳起身,道:“为什么?”
    云秋心道:“初时我听到梁药王肯出手医治我,使我得以长此留在中原,我快活之极。
    但经过这几日细想,我便想到是不是死了更好些?”
    裴淳道:“你不该这么想。”
    云秋心道:“为什么不?我活在世上唯一的理由,就是能够与你常常在一起。但到了我年老之时,容颜凋谢,丑陋难看,别说是你,连我自己也嫌弃自己呢!”
    她的面上现出一种奇异的美丽,极是哀艳动人。裴淳忽然发觉她唯有在这种不幸之中,才发散出令人悸颤的美丽。
    他慢慢道:“一个人的美丑,并不是最要紧的,况且世上有哪一个人能够不衰老呢?”
    云秋心道:“所以我宁可现在死掉,因而只要你有生之日,记忆中的我,总是现在的样子,永不衰老。”
    裴淳无法驳斥,忍不住摇头道:“真是胡说,试问你死了之后,对你我有什么好处?”
    她没有做声,院中传来梁康的声音,道:“你们再谈几句就过来吧。别耽误过久。”
    裴淳应了一声,一手抓住她,不让她起身出去,原来当她站起之时,他陡然觉得心中一阵伤感的痛楚,难以抑制,以致涌出泪水。
    云秋心怔怔地瞧着他,柔声道:“你当真为我感到如此痛苦?”
    裴淳长叹一声,道:“你若是不治而死,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再欢笑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比干言万语都有力量。云秋心惊道:“倘若如此,我岂不是很对不起你?”
    她迅即下了决心,又道:“好吧,我一定努力活下去,但最好有个什么法子使我更加坚决。”
    他们一道出去,到达静室之中。
    普奇等五人都在此宅四周守望,室内只有梁康、李星桥、博勒、裴淳和云秋心等五人。
    梁康吩咐云秋心卧在软榻上,说道:“你只须全心全意相信我,听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我将尽其所能减轻你身体上种种痛苦。现在你先后服三种药物,服过药之后,我便以点穴手法使你失去大部份的感觉和知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没有?”
    这好像叫她说出遗言一般,人人心头大震,云秋心念念不忘想着一件事。她晓得自己天生悲观消极,所以求生的信心实在不易坚持下去。她也懂得医道,知道一个人若是到了生死边缘之时,最要紧的是精神力量,若然求生的意志坚强无比,往往可以战胜死亡。
    她突然出一个法子,说道:“裴淳,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裴淳忙道:“说吧,什么事我都可以答应。”
    云秋心道:“假如我死了,你也得陪我,不能独自活在世上。”
    旁边之人无不大吃一惊,梁康连面色都变了,心想她的性命有八成救不活,除非出现奇迹。因此自己若是救不活她,岂不是连裴淳也给害死?
    裴淳却毫不迟疑,说道:“好,你一向胆子很小,若是独自到了冥府,一定很害怕,我自应陪你。”
    云秋心向李星桥道:“李伯伯,你准许他陪我么?”
    李星桥心中虽是十分震动,但目下既然裴淳都应承了,岂能不准?当下凛然道:“我准许他陪你。”
    云秋心凄然微笑,道:“其实我一万个不愿他也死了,他年纪这么轻,前途远大,决计不能夭折。”
    李星桥真想问问她既是如此,何必拉他下水?只听她又说道:“裴淳,假如我们都活下来,我以后便不强留你陪我,但愿你明白我的意思。”
    直到她服过药昏睡之后,众人才推想出她的用心,敢情是凭借裴淳生命的危险而支持她求生的意志,因为她万万不肯让裴淳也跟她死亡,所以她非坚强求活不可。
    这个道理虽是想通,可是云秋心却不晓得她难有希望获救的真相,以致白白把裴淳也带到鬼门关之前。
    邻房之火炉生旺了七八个,都在煮药或炒药。他们四人走到院中,还听得见炭火燃烧及药汁沸腾之声。
    梁药王说道:“今日之事关系重大,许胜不许败,山人还须想出万全之计才行。”
    李、裴二人都不做声,博勒抓抓须子,说道:“某家但望能有万一之助。”
    梁药王眼中一亮,道:“唉!山人居然把博勒兄忘记了,眼下已可以解决不少难题。”
    博勒大喜道:“想不到某家当真可以出点气力,梁兄尽管吩咐。”
    梁康道:“从现在起,博勒兄须得与山人在一起,寸步不离,一则可以指示出云秋心有所反应之时,是哪几种毒药的力量,免得山人耗费观察和试验的时间。二则又须仗博勒兄的毒药之力,在危险关头迅速挽救秋心的性命。”
    博勒欣然道:“某家自当跟随着梁兄。”
    李星桥却想起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目下防守的人手已嫌不足,博勒的武功虽然不足与一流高手抗衡,但若是敌人使用人多密袭的战术时,他的毒技正好以一当百,举手之间,制倒身手较次的敌人。
    此时梁康和博勒开始忙碌起来,准备种种应用之物,李星桥率了裴淳四下巡视一遍,问过普奇等人,得知平安无事,便又回到静室中。
    梁康正在向博勒说道:“刚才她服下的三帖药,力道强猛,定可以把肝脏中的毒素完全驱出。但肝脏一旦恢复机能,其他的内脏及全身的毒素就受到压力,此时正反两种力量万一不平衡,她便登时丧命,这是第一道险关。”
    博勒微微一笑,道:“某家省得此意。”于是便与梁康两人分坐软榻两边的椅上,各人拉出云秋心一只手,按在脉门上。
    过了一阵,云秋心身体一阵痉挛,额上沁出汗珠,博勒用小指上的尖长指甲向她手上掐去,转眼间云秋心的痉挛便停止了。
    然而过了片刻,她呼吸突然沉重,面色赤红如火,也出了一头大汗。
    梁康手中已拈着一根银针,此时迅速向她颈侧穴道刺下。
    云秋心顿时又恢复常态。裴淳见她如此受苦,心下惨然,忖道:“天知道你们该不该救她?说不定让她自自然然地死去,对她更好一点。”
    梁康和博勒低声商议救治云秋心的细节,尤其着重在如何急救的种种手段,把万一发生的危险都研讨过,设定对策。
    接着便又开始医治,第二步是把脾胃中的毒素消除,原来云秋心自幼以各种毒药当食粮,不但是全身筋骨血肉都含有毒质,连五腑六脏也莫不如此。她年幼之时,天真漫烂,不知喜愁滋味。及至长大了,已识苦乐,便从肉体影响到她的情绪,整日愁眉含怨。直到如今,已因愁绪、肉体的交相影响,而到了生命的尽头。
    梁康手中虽有起死回生的灵药,但是云秋心体质与常人完全不同,所以须得使用种种手段和无数药物,把她体内毒素完全驱除,然后才能给她服下续命灵药。现下他便是逐步把各腑脏的毒素驱除,进一步再驱除全身皮肤筋骨血肉中的毒素。但在进行之际,驱毒之力和其他部分毒素之力若是不平衡,她便立时气绝毙命,再也救不活了。
    李星桥把云秋心的生死交给梁康去忧虑,自己只担心敌方到来侵扰之事。第一二两日平安度过,第三日早上,普奇等宇外五碓也都感到危机迫近,因而微露不安的神色。
    到了中午时分,居然还不见敌踪。闵淳用完功起身,胡乱吃点东西,便离房入厅,只见李星桥悄然独坐。他行礼道:“李老前辈,敌方还没有什么动静么?”
    李星桥道:“没有。”
    闵淳道:“像这等日子,反而使人觉得不安,晚辈宁可对头们早早到达,拼出个结果。”
    老人微微一笑,道:“你们五兄弟每日只靠打坐个把时辰便算是休息,可真苦了你们。”
    闵淳摇头道:“老前辈这话太见外啦!只不知云姑娘玉体如何?”
    李星桥道:“大有进展,捱过明日,便是秋心自力更生的时候。其时梁兄也毫无办法相助,须得由她自己奋斗。涉历过那三日三夜在轮回上翻滚的险关之后,才能活命。”
    这些话,闵淳前此约略听梁康提过,晓得云秋心由于体质的影响,使她的性情变成十分忧郁多愁。目下因体质被梁康改变,又波及情绪,以致引起她精神游离恍惚。这时,她必须具有极坚强的求生意志,才能对抗精神游离中种种幻象。
    虽然称为幻象,可是身受之人,却宛如身临其境,很可能遍尝生老病死之苦,肉体上一点点变化,或是外界的声音寒热等等,都足以使她幻化出一场可怕而极具真实感的噩梦。
    闵淳可无法忘记李星桥对云秋心的允诺,那即是云秋心要求他不要阻止裴淳自杀,假如她不幸死了的话。他眼中露出忧色,缓缓道:“假如敌人知道裴淳须陪云姑娘同赴黄泉的话,那真是万分恐怖之事。”
    他们刚刚说到此处,一粒石子丢入天井,发出脆响。
    李、闵二人一同起身,闵淳道:“终于来啦!”
    李星桥道:“你去瞧瞧,我通知裴淳。”
    闵淳迟疑一下,好像想问什么,但终于没有做声,大步出去。
    李星桥迅快入内,但见裴淳站在静室外发呆,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淳儿,收慑心神,跟我来。”
    两人走到院外,李星桥道:“警讯已到,敌方人数若干,以及是哪一路人马还不知道,你出去替他们押阵,但我有几句话须得先跟你说个明白。”
    裴淳为人一向单纯,心思一转到应敌上面,就顿时忘了云秋心。当下躬身道:“请师叔教诲。”
    李星桥道:“秋心虽有梁兄护持,但最后还须靠她自己,你的情形也是一样,因为敌人纵然无法取你性命,可是他们只要加害了秋心,等如宣布你的死刑。所以拒御来敌,不让他们侵扰秋心之举,重要万分。而我又无法出手助战,甚至还须靠你保护,这意思你可懂得?”
    裴淳毅然道:“小侄明白啦!”心想我责任如此重大,碰上敌人之时,那是非全力施展辣手不可。
    李星桥道:“很好,你去吧!顺便把我无法助战的话告诉闵淳,他想询问而又忍住,一则怕使我伤心,二则显出他畏怯敌人,所以他终于没有询问。”
    裴淳行礼后奔出去,在大门口碰见闵淳。闵淳道:“我已通知了其余的兄弟,这一路敌人是朴日升方面的,咱们一齐去瞧瞧,怕只怕他本人和他师叔一道赶来。”
    两人从正门出去,才走了七八步,右方屋角转出一人,那是个十七八岁的乡下少年。
    闵淳大惊,转身奔去,那少年见了他,便道:“二爷,摇的是绿旗。”
    说完,便回身奔去,刹时从屋角消逝。闵淳回头向裴淳道:“这番糟了,绿旗表示敌人是辛黑姑的一路。咱们只好分头行事。”
    原来这闵淳智计过人,算出己方人数太少,又须四周严密防守,不得让敌人侵入屋内。
    所以利用大量金钱之力,雇用了廿多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少年,埋伏在四方八面。好在这些少年们与本镇各户都认识,可以躲在屋内监视路上动静。
    闵淳把这些少年们分为两队,每队又分为内外层警戒圈。最外的一层,只要瞧见装束奇特,气度特异的人,便以暗号通知宇外五雄。这五兄弟之中,一个轮流休息兼接应,余下四人分守四方,位置在两层警戒圈之间。任何一个接到初步消息,便亲自查看,若然真是敌人,才用暗号通知内警戒圈的少年,这个少年便飞报留守之人。这个布置可以省去他们无数精力,而又能使留守之人,照顾整个局势,随时接应。
    裴淳取道东面,他选择了朴日升方面之人为对象,让闵淳去帮忙抵御辛黑姑那一路。
    他迅即穿出镇上唯一的大路,这一面乃是普奇防守,他就藏匿在左方的一间屋子中。裴淳径自走到路上,并不跟普奇招呼。
    大路的左面是市镇中心区,左面再走过一点就是镇外田野。他先向右望去,不见有人,左方数丈外有人叫道:“裴檀樾在找谁?”声音清越震耳,一听而知乃是内功极为深厚之士。
    裴淳转头望去,只见一个清瘦的红衣喇嘛和一个蒙古武士一同走来。认出这两人便是钦昌国师和阔鲁。
    他拱拱手,道:“两位驾临小镇,来意可想而知。”
    钦昌国师笑一笑,道:“对,贫衲是特地找檀樾来的。”
    裴淳见他态度平和,没有挑衅动手之意,大为奇怪,道:“大喇嘛有何见教?”
    钦昌定睛望了他一会,才说道:“据说梁药王正在替云秋心姑娘医疗,可有此事?”
    裴淳道:“有的。”
    钦昌道:“她救得活么?”
    裴淳点点头。
    钦昌道:“不瞒你说,贫僧此来乃是奉了朴国舅之命,先察看你们的情势,才决定是谈判讲和抑或发动全力进攻。”
    他如此坦白,倒教裴淳无法应答,只好哦了一声。钦昌又道:“贫衲从种种迹象上推测,晓得云姑娘的情形很危险,受不得侵扰惊动,所以你们才会作种种布置,务求在屋外拒敌。”
    裴淳没有言语,而对方根本也不想问他对不对,又道:“朴国舅认为他既然得不到云姑娘,毋宁把她毁去,教你也得不到。但他最担心的是倘若令师叔武功已经恢复如常,这一场恶斗可就不比等闲。”
    说到此处,这个红衣番僧索性仰首望天,看也不看对方一眼,表示他绝无利用这一番说话窥测隐情之意。
    裴淳讶然忖道:“他为何把这等机密通通说出?又何故不查看我的反应?”
    只听钦昌国师说道:“贫僧运气还不错,一到达此镇便见到裴檀樾,省了无数功夫。”
    裴淳最是沉得住气,也不问他,由得他自家说个够。
    阔鲁突然插口道:“若依小人的性子,干脆进去瞧个明白,最好碰上李星桥,试一试就知道他武功恢复了没有?”
    钦昌道:“那只是你的办法,但贫僧已知道李老檀樾的武功完全恢复。须知裴淳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但为了旁人之事,他反而会更为着急。倘若李星桥的武功未曾恢复,他算计一下,便知挡不住朴国舅这一路人马的加人侵扰,因而无论如何会流露出失措的神色。但他镇定如恒,并不十分提防朴国舅可能乘机会闯入屋去,由此可以确知李星桥武功业已恢复。”
    裴淳心中觉得好笑,忖道:“尝闻钦昌喇嘛智慧广大,料事如神。但这一回却完全猜错了。”
    他本是个不擅从表情中流露出心思之人,所以一旦保持呆板面孔的话,比一些老奸巨猾之人,更难窥测。
    阔鲁叹口气,道:“那么国师打算怎么办呢?”
    钦昌道:“打算跟他谈判。”
    裴淳道:“谈判什么?”
    钦昌道:“关于云秋心的将来。”
    他哦了一声,钦昌又道:“眼下辛黑姑姑娘是你的头号大敌,我们若是帮助她,定可把你们轻易击溃。纵是高明如李老檀樾和你,也救不了云姑娘的性命。因此,你不如答应放弃云秋心,至于朴国舅最后能不能获得她的芳心那是另一回事,只要你肯放弃就行了。若然答应这个条件,朴国舅这一方自然全力相助。”
    裴淳考虑了一会,道:“我心中很乱。”
    钦昌道:“那么贫衲代你分析便是。首先你得承认朴国舅若是帮助辛黑姑,定可加害云秋心。其次,论起朴国舅的身世、学问、武功以至相貌,都比你强,云姑娘如果嫁给他,当然比嫁给你好得多。第三点,在当前的情势之下,你们得到朴国舅的助力,顿时转弱为强,化危为安,因此不论为人为己,你都应当答应。”
    三点理由之中,除了第一点裴淳不承认会被朴、辛两路人马合力打垮之外,其余两点理由都很对。尤其是他说云秋心嫁给朴日升比嫁给他强这话最有力量。裴淳忖道:“不错,我只是个乡下人,能够给秋心什么呢?朴日升却可以给她富贵荣华。秋心纵是一时不喜欢他,但以他的人才相貌,最后一定可以赢得她的芳心。”
    他怅然颔首,钦昌国师心中大喜,是想:“这裴淳乃是极为守信之人,只要再让他亲口说出答应之言,就不怕他会反悔了。”
    当下道:“你既是答应,那就亲口说一句你自愿放弃云秋心姑娘。”
    裴淳正要开口,突然被一声大喝截断。只见一个雄伟大汉提刀奔到,洪声道:“不要答应。”
    来人正是五雄之首普奇。阔鲁勃然大怒,叱道:“混帐,看棒!”手中包袱一抖,露出一根粗长布满尖刺的狼牙棒,挟着猛烈风声疾砸而去。
    普奇长刀一挥,巧妙地点中狼牙棒,登时荡开。阔鲁健腕一使劲,硬是掣回狼牙棒,呼一声盖顶砸落。普奇一瞧此人神力惊人,心知不能硬架,迅快闪开,随手发刀反击。
    他们激烈地搏斗起来,三招甫过,第四招阔鲁突然施展奇怪手法,呛的一响,棒尖扫中敌刀。普奇连忙借势跃开,但觉手腕微麻,长刀险险脱手。
    普奇输了这一招,饶他豪气过人,也不禁骇然失色,忖道:“我蒙古族人之中,居然有这等高手,当真料想不到,从他棒上内力窥测他的武功造诣,不应如此高强,这倒是十分奇怪之事。”
    阔鲁大喝一声,挥棒猛扫。普奇不敢大意,虎躯斜闪数尺,趁势出刀反击。这一刀表面上凶辣之极,其实只是虚招。但想迫使对方收棒封架,立刻绕圈迅攻,略略抢占先手,徐图克敌制胜之法。
    但见狼牙棒呼地翻起,不退反进,挟着啸风之声向他上半身扫去。
    普奇“刷地”跃出寻丈,感觉到棒上狼牙擦眉而过,极是凶险,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忖道:“这厮竟能老早瞧破我的刀法后着用心,反倒抢占了先手,真是厉害不过,我普奇今日非甘拜下风不可了!”
    一阵气馁之感涌上心头,使得他斗志全消。这时阔鲁迈开大步,一抡猛攻,呼呼呼一连三棒,把普奇打得闪避不迭,招架乏力。
    裴淳初时也惊骇交集,然而迅即察觉其中蹊跷,突然使出天机指功夫,隔空向钦昌国师点去,口中叫道:“普奇兄放手抢攻。”
    那边普奇虽是斗志全无,十分气馁,但他对裴淳的话极是相信。当下也不问是何缘故,一招“天丁献武”,长刀洒出四五道寒芒,凶狠反击。
    这一招容容易易就把阔鲁迫退两步。普奇胆气复振,叱咤一声,欺身猛攻,刀光飞洒旋舞,气势如虹,顿时把阔鲁圈在刀光之内。
    他好不容易抢制了机先,手中长刀可就毫不放松,招招都是煞手毒着,也不管裴淳跟钦昌怎生厮缠,全心竟对付敌人。
    霎时间,已急攻了二十余招之多,阔鲁的狼牙棒虽是沉重勇猛,可是根本旋荡不开,无法放手扫砸,急得他连声怪吼,满头热汗滚滚流下。
    普奇紧记早先的教训,半点也不松懈,全力猛攻。这时觑到机会,长刀一粘一带,对方的狼牙棒呼地荡开两尺,普奇的长刀疾砍入去,光芒闪处,锋刃已砍中对方右臂。
    阔鲁大叫一声,丢掉狼牙棒,左手掩肩而退,刹那间,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
    普奇反而泛起怒色,用蒙古语喝道:“你这厮何故甘愿受伤也不使出先前的奇奥招数?”
    阔鲁雄健的身躯摇晃不定,显然受伤极重,他被对方以蒙古话喝问之下,不知不觉被他所慑,不敢不答,忍痛道:“早先是国师传声指点的招数。”
    普奇哦了一声,这才恍然而悟,仍然不禁怒骂一声,收起长刀,大步上前,道:“我替你裹扎。”
    这时裴淳以天机指迫住钦昌喇嘛,指力破空之时,不断地发出嗤嗤之声。钦昌或是用掌,或是用双袖抵挡指力,全神贯注,早就无暇理会阔鲁的结局。
    片刻间,普奇已替阔鲁裹扎好,他虽是怒骂过对方,但正因此显示他何以刀下如此毒辣之故。反过来说,假如对方早呈不支的话,他便不会重创对方了。所以阔鲁并不怪他对同族之人如此无情狠辣,也就让他上药裹扎。
    普奇道:“你须得好生休养,这只胳臂才有希望复原,但是……”他转眼向钦昌、裴淳望去,只见他们正聚精会神比斗上乘武功,动作虽缓,但行家一望而知在那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冲激决荡,极是凶险可怕。他们已不能分心顾及别的事。
    普奇立刻又说道:“但是你也知道江南人对咱们蒙古族十分仇恨,你既是负伤甚重,可就不宜孤身行走,免得遭遇暗杀。”
    阔鲁点点头,忽然双脚一软,站立不稳。普奇一把抓住他,慨然道:“你且到我们那儿休养,在这期间,你只要不跟我们捣乱就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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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攻防之战
    他架住阔鲁大步奔回,让他在一个房间卧倒。当即奔出大门,心想裴淳应付一个钦昌国师绰有余裕,倒是后面马加防守的一面被辛黑姑一路人马侵袭,闵淳虽已赶去接应,却不知人手是否够用?
    因此他迅即转向屋后,但见巷口一块旷地上,闵淳和马加二人都已经出手抵挡敌人。
    这批敌人共有三名,一是九州笑星褚扬,一是神木秀士郭隐农,另一个却从未见过,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手中使一根粗大的旱烟管,招数手法神出鬼没,极是厉害!
    闵淳和马加两人的刀法本来极具威力,若是与褚扬师兄弟比较起来,那褚扬功力深厚,见识渊博,略略高于他们一点,但郭隐农却低于他们一筹。
    然而这个老头子似乎比褚扬还要厉害,普奇只瞧看了片刻工夫,就判断出单是这个老头子,就足以迫使闵淳、马加二人联手拒御不可。眼下还有褚扬、郭隐农二人帮那老头进击,闵、马这一方能够不败阵下来,完全是得力于李星桥指点联手刀法的缘故。
    他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这老头子是谁?我虽未见过朴日升的师叔魏一峰,但此老决不是魏一峰,然则他是谁呢?前此裴淳迫令辛黑姑解除一切誓言的效力,褚扬已恢复了自由,为何又为她出力?”
    那闵、马二人的双刀迭有佳作,每逢初对方迫得极紧之时,总有奇兵突出,把敌方合围之势击破。
    不但如此,他们还有两次可以把武功最弱的郭隐农伤于刀下,但他们都轻轻放过了机会。
    普奇大感不解,忖道:“二弟和四弟为何屡次手下留情?那厮性情反复,乃是自私自利之辈,有机会杀死他正是最妙的事。”
    正在想时,那个老头子暴怒喝道:“褚扬你敢不用全力对付敌人,可别怪我没有师徒之情。”
    九州笑星褚扬一直都不曾用上全力,闻言苦笑一声,应道:“师尊放心,弟子焉敢不用全力。”
    他眼中射出凶光,心想:“我虽有意暗助裴淳,而且很承他们不伤师弟之情,但师父已震怒下令,说不得只好放手进攻了。”
    褚扬一横了心,双掌威力顿增,但见他胖大的身躯滚滚游走,速度极快,竟是踏着八卦方位绕着闵、马两人而走。
    那个老者本来就是这种身法,师徒两人各向相反的方向绕圈,晃眼间,已经四五度错身闪过。
    神木秀士郭隐农知道师父和师兄二人使出本门无上心法,合力攻敌,他一则无法插手,二则也想瞧瞧师父、师兄的绝艺怎生施展法,当即退开一旁。
    闵、马二人刀势如虹,一任他们师徒二人如何绕圈游走,始终不曾露出空隙。但也感到此时无法冲出重围,不知他们底下还有什么绝艺?
    褚扬的师父,乃是武林中出名怪僻的高手,姓姜名密,时号千里独行,他面上泛起冷酷凶狠的表情,大有把这两个对手视作强仇大敌之意,好像非取他们性命才能甘心一般。
    霎时间,师徒两人已绕走到一起,但见他们一齐陡地停住,姜密是单掌,褚扬是双掌,缓缓推出,都好像在推动一件极沉重而无形的物事,接着刚才绕圈奔走的余势齐齐向闵、马二人击去。
    褚扬口中发出奇怪的笑声,姜密的面色却变得铁青,更加令人感到可怕。
    普奇一望而知,这师徒两人都练成一种奇怪的掌力,单是一个人施展已经厉害得够瞧的了,何况两人一同联手施展,二弟、四弟决计抵挡不住这一击之威,心中一阵骇然。
    神木秀士郭隐农也自瞧得目瞪口呆,突然间,发觉被人拦腰抱住,这一惊非同小可,双肘运足内力猛可向背后之人撞去。
    但身后那人勾住他一只脚,迅快一抛,呼的一声,郭隐农不由自主地摔了一跤,全身骨酸肉痛。
    他正要跃起,对方已一脚踢中他软腰穴道之上,顿时四肢麻木,无法动弹。
    这个施以暗算之人,自然便是普奇,他乃是蒙古出色高手,精擅摔跤角抵之道,是以像郭隐农这等武林健者,被他拦腰抱住,便无法反抗,终于被擒。
    普奇厉声大喝道:“住手!”
    姜密和褚扬掌势推出之际,闻声偷觑一眼,只见一个蒙古大汉一脚踏住郭隐农,手中刀抵住他的咽喉,只要向前一送,便可杀死郭隐农。
    他们都是久经大敌之人,心思敏捷,一瞧之下,已明白对方乃是以郭隐农的性命作威胁,如若不听话停手,郭隐农有死无生。
    褚扬本来就不愿当真使出毒手,后来是变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势,现在一瞧可有了借口,迅即撤回掌力。那千里独行姜密虽是冷酷不近人情,但徒弟总归是徒弟,不能不关心挂意,也自撤回了掌力。
    普奇暗中大大透一口气,洪声道:“这才像话,须知咱家兄弟,实在没有与褚扬兄拼命之心,如此动手法,岂不是太过吃亏?”
    他说着话时,低头一瞧,恰好瞧见那郭隐农满面俱是仇恨、怨毒之色,不禁心中一动。
    想道:“此人心胸狭窄,记仇心重,从今而后,此仇决计无法消解,倒不如索性出手大干一场,反正褚扬兄迫于师尊严命,也不能不向我们施展毒手。”
    此念一决,顿时又觉得如释重负,千里独行姜密已道:“武林之人,出手拼斗,不外强存弱亡的结局,但你用偷袭手段制住老夫门下,却大是不该。”
    闵淳微微一笑,道:“大哥,这位姜前辈心中已打算好等你一放开郭兄,就立刻动手,连你也卷入战局之中。”
    普奇道:“愚兄深信二弟之言不假。”
    闵淳接口道:“咱们兄弟平生很少碰上像姜前辈这等一流高手,倘若还须动手,咱们可不能不全力以赴了。”
    这话乃是说给褚扬听的,褚扬自是知道,但此时作不得主,只好长叹一声。
    千里独行姜密纵声狞笑道:“说得好,你们若敢放开隐农,老夫和褚扬师徒二人,甚愿与三位再斗一场。”
    褚扬道:“师父,宇外五雄都是铁铮铮的豪士,咱们犯不着迫他们动手。”
    姜密冷冷喝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师父没有?”
    褚扬肥胖的面上热汗滚滚流下,道:“弟子怎敢目无师长。”
    姜密道:“那就行啦!若是动手,须得全力拼斗,如若有违,你就趁早别认我是你师父。”
    褚扬痛苦地低声应了,举袖抹掉汗水。
    普奇朗声一笑,道:“褚兄,咱家兄弟现下已深知你是当世好汉,动手之时,咱们双方暂且抛开一切,全力拼斗,不论结局如何,大家都不怨悔也就是了。”
    褚扬感激地点点头,长长吁一口气,道:“普奇兄说得好,兄弟死而不怨。”
    话都讲明了,普奇放开郭隐农,大步走过去,豪迈地道:“两位请。”
    手中长刀横持胸际,神态勇武迫人。
    闵淳、马加二人也一齐立好门户,姿势都不相同。他们宇外五雄的刀法各有渊源,路数都不一样,各具胜场。普奇以威猛沉雄为主,气势迫人。闵淳以沉稳毒辣为主,这两人都等闲不动,须得俟敌人进犯时才迎击。但老四马加的刀法以通灵变幻为主,所以这刻只比划一个架式,随即就移步换式,瞧起来极是流动变幻。
    姜、褚师徒见识过闵、马二雄的刀法,心中都十分戒惕,丝毫不敢大意,目下加上一个普奇,更加小心在意,一面凝神窥伺可乘之机,一面调集功力。
    片刻间,褚扬爆发出响亮震耳的笑声,远传数里,整个市镇都听得见,不过他笑声中并没有欢愉欣悦之情,只是一种呆板空洞的笑声而已。
    此是他独门气功的表征,笑声越响亮,功力越精纯,但若是遇上称心快意之事,那就更能促使功力增强,其中奥妙,一时难以说得明白。
    双方对峙了好一会,都没有立刻出手的征兆,突地一条人影,迅急扑入圈内,呼的一声劲风,直袭普奇。
    此人正是神木秀士郭隐农,他性情一向偏激狭隘,眦眦必报。刚才遭受普奇如此奇耻大辱,岂能忍受!而又不知这刻双方形势乃是外弛内张,局面越来越紧张,终必爆发一场激战不可。
    郭隐农以为双方因找不到对手的空隙,所以迟迟不发,深恐相持太久,彼此间觉得无法接战,只好作罢。这等例子武林中并非没有听过,当下凶心一起,忖道:“我若是突然出手猛攻,一则迫使双方非接战不可,二则对方想不到我会如此,出乎意料之外,可能露出大大的破绽。”
    他提聚功力,挥动木棍,直向石像般的普奇击去,手法凌厉恶毒之极,但姜密却喑暗叫声“不妙”,旱烟管电急点出,奇快绝伦,一下子点中郭隐农背后穴道,顺势搭住他腰肋,向外一拨。
    郭隐农作梦也没想到师父会出手点他穴道,简直连念头还未转动,就被点住,接着身躯一歪,斜斜飞开。
    他斜飞之势虽快,可是仍然被一股无形刀气刺中肩头,登时半边身子一麻,宛如被快刀深刺入肉。
    这一股刀气乃是普奇所发,要知他与姜密对峙之时,气势越来越凶猛,全身内力都聚集在马刀上,是以郭隐农忽然袭到,他只出刀架住那乌木棍,便已有一股刀气刺出。
    这股刀气具有摧木裂石的威力,郭隐农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若不是被姜密早一步拨歪了身子,那股刀气透喉而过,非当场毙命不可。饶是如此,左肩伤势已够惨重的了,等于被人一刀刺透了肩胛。
    郭隐农摔在丈许外的地上,登时昏死过去。而此时褚扬趁形势紊乱之际,发掌向闵淳拍去。
    闵淳虽是双手持刀,高举齐额,可是对方这一掌蕴含六七种后着变化,使他无法窥测出丝毫空隙,竟无法发刀反击,只好唰地后退数尺。
    马加如蝴蝶般绕过来,又唰地奔开,原来他也像闵淳一般感到对方无懈可击。
    普奇已挥刀向姜密凌厉砍劈,气势迫人,威勇赫赫!姜密一时无法压制对方这股气势,只好用旱烟管严密封闭住门户,徐图良机。
    这五人霎时间斗在一处,其中闵淳最少移动,纵是脚下略略游走,但手中长刀架式却很少变换,一味凝神觑瞧对方,找寻可乘之机。
    马加使出一路奇怪身法,只见他忽左忽右,长刀吞吐不定,流转变幻,毫无定式,这刻他与闵淳双战褚扬一人,形势与上一次大不相同,但见他刀法玄妙得神出鬼没,配合起闵淳那种俟机一击的刀法,威力倍增。
    顷刻间,褚扬已形不支,口中笑声低弱了很多,马加霍霍霍一连六七刀,迫得他脚步微一踉跄,闵淳这时总算找到了机会,口中厉喝一声“杀呀!”刀光一闪,已当胸砍入。
    褚扬心知无法抵挡得住对方这石破天惊的一刀,当即一侧身,呼地一个斤斗打开。饶他应变得法,动作神速似电,仍然被刀锋割破裤管,左腿外侧削去一片薄薄的皮肉,鲜血涌出。
    不过这一点外伤对他战力影响不大,姜密斜眼瞧见门人受伤,激起了凶野之性,怒叱一声,烟管与左掌齐施,叮叮叮连响数声,都是刀管相触的声音,而他左掌的毒辣手法也大奏神效,普奇被罩在掌圈之内。
    若是当真单打独斗的话,便有两种说法,一是姜密固然很难激发起凶野之性而压倒对方气势,二是普奇在他掌影笼罩之下,也就很难安然脱身了。
    马加身形飘忽不定,眼见大哥情势不妙,唰地扑去,出刀反劈,这一刀虚虚实实,极是奥妙。
    姜密不由得心神一分,普奇气势顿盛,洪声叱喝中,挥刀冲破掌圈。
    这一来变成普奇、马加二人合斗姜密之局,他们练有好几招联手刀法,此时施展出来猛烈抢攻,顿时反客为主,改败局为胜。但见刀光如潮,从四方八面裹住姜密身形凌厉进攻,刀光如海浪般接续不断一波一波涌去,声势十分激烈凶猛!
    千里独行姜密虽是老一辈高手,功力深厚绝伦,但在这两个刀法高手夹攻之下,亦已呈显败象,只差在能支持多久而已。
    闵淳独战褚扬,却占不到便宜,双方激烈搏斗,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闵淳自知只要牢牢守住不败,等到姜密伤败下阵,褚扬也就无能为力了。因此,他用尽他的聪明智慧拖延时间,在这种形势之下,他可就不能光是施展东瀛刀法了。
    他踏遍天下各国,见多识广,胸中所知渊博之至。这时衡度情势,而使出各家派的精妙刀法,顿时异彩缤纷,威力反而更在以前之上。
    褚扬暗暗心惊,忖道:他的刀法博采天下各家招数,变化无穷,每一招都用得十分恰当,闪耀出智慧之光。他真是个潜力深厚的对手!再斗下去徒然使他多加磨炼,愈呈光彩,倒不如使出本门最毒辣的手法,跟他拼上一招,好歹都在这一招之中见个分晓。
    此意一决,一晃身游走开去,径自循着一个八角形的圈子,跨步迅奔。
    当他走到八角形最靠近闵淳的一角时,脚下顿时缓慢得多,双掌也吃力地推出,好像推一件极重的物事一般,缓缓向闵淳推去。
    这时他口中的笑声变得十分怪异,旁人瞧起来觉得他好像先是绕八角形准一枚巨大雪球一般,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因此到了他出击之时,吃力万分地将这个巨大无比的无形雪球向敌人推去。
    闵淳感到头皮发炸,因为他瞧出褚扬已借着绕奔这八角形圈子而提聚起全身内力,作最凌厉威猛的一击,因此不问可知,他这一击之威,何等厉害!
    在这生死立判的千钧一发之际,闵淳顾不得什么身份或是姿势美观与否,长刀一探之下,查出对方掌力笼罩范围极广,仅有的空隙是在下三路,当即仰跌地上,单肘一支地面,身形便贴地倒射出去。
    他若不是长于应变,势难逃出褚扬这全力的一击。虽说闵淳内功也十分深厚,可是褚扬这一手乃是他平生武功精华所聚,势道雄劲无比,闵淳纵是竭尽气力招架,但情势上却等如以自己之弱去拼人家之强,焉有不大大吃亏之理?
    此所以大凡武林高手拼斗,首先须得查出对方最精擅的绝艺,事先筹妥对策才行。否则两人功力虽是相当,可是一个以所长攻敌,一个以所弱抵御,那就不能不落败伤亡了。
    闵淳幸而查出褚扬掌力的空隙,身子贴地射出寻丈,刚刚站定脚跟,褚扬人随掌走,再度攻到。
    闵淳仍然用这个法子退飞寻丈,到了第三次,他刚刚退飞了寻丈,还未挺腰站起,猛可感到一股压力跟踪涌到,心头一凛,电光石火般寻思道:“他已打顺了手,掌力越来越重,我不能再用老法子了。”
    此念才掠过心头,他的身躯便已横着翻滚开去,全身上下都沾满尘土。
    褚扬可真料不到对方如此机警精灵,居然在最后一刹那间,改变方向滚开,连忙移转掌力追击时,已泄去大半劲道。
    在闵淳而言,今日竟被褚扬打得到处翻滚,尘土满身,可真是平生的奇耻大辱。他一跃而起,嗔目大叱一声,挥刀迎劈过去。
    这一招杀手,使得十分凶毒,倘使对方的掌力阻不住长刀砍劈之势,结局便是两败俱伤。
    但自然是褚扬伤得较重,可能当场毙命,而闵淳只不过被掌力震伤而已。
    褚扬焉肯与他硬拼,迅即闪开,闵淳好不容易争回主动之势,挥刀疾攻。
    两人霎时间又成缠战之局,虽是十分激烈,但十招八招间,难分胜负。
    那边厢普奇和马加二人突然间联手使出一招奇奥刀法,刀光闪处,姜密哼了一声,左臂血流如注。
    这一刀伤势不轻,千里独行姜密虽然功力精湛,却也大受影响,顿时更形不支。
    屋角突然跃出两人,都是女性。一个是中年美妇,手提一只白玉琵琶,面罩严霜。另一个却是妙龄少女,她也拿着一只琵琶,却是精铁制成。
    这少女一身紫衣,轻功特佳,一晃身,已落在郭隐农身边,蹲下去查看他的情形。
    那个中年美妇不用说谁都知道,就是姜密的妻子管二娘,她的外号叫做“生离死别”,那是因为她向来出手狠辣,碰上了她的对手,多半等于与家人生离死别。
    她与姜密向来不睦,从不在一起,见面也不交谈。然而这刻眼见姜密受伤甚重,却恨得咬牙生响。
    紫燕杨岚忿忿叫道:“师父,郭师兄肩上已被刺透,伤势很重。”
    管二娘管如烟一挪步,已落在普奇身后,左袖一拂,发出一股内劲袭去,开口冷冷道:
    “你先把他带走,不准参战。”
    普奇感到内劲涌到,重如山岳,心头一凛,侧跃数尺,旋身发刀。
    但这时管二娘已挥动玉琵琶向马加扫去,马加正要招架,忽闻琵琶上传出“砰”的一响,不禁骇一跳连忙跃开。
    谁知这一下响声,只不过是管二娘暗中勾拨弦线所发出,并不是发出暗器。她一出手就解了姜密的围,这等身手功力,实在骇人听闻!
    普奇向马加打个招呼,双双挺刀夹攻上去。姜密已乘机跃出圈外,一面取药疗伤,止住流血,一面说道:“娘子来得正好,这番相救之情,决不敢忘。”
    管二娘宛如一缕轻烟般在两柄长刀之间飘来闪去,竟自攻多守少,口中应道:“你爱记住或者忘记都随尊便,却不知你还能不能动手?”
    姜密厉声笑道:“当然能够动手,今日不把这几个小子收拾掉的话,此生寝食难安。”
    管二娘道:“那很好,咱们以前也有一套联手招数,如今正好拿出来让他们瞧瞧……”
    话声未歇,姜密左臂上的刀伤已用灵药止血止痛,唰地跃过来,旱烟管一扫,加人战圈。
    这时变成以二对二,但双方都没有分开,只见姜、管这对夫妻合使一套招数,霎时间,已融合为一,好像变成一个人在应敌。而这个人却有两头四臂,数招之间,就把普奇、马加困住。
    管二娘冷冷道:“老头子,不必生气,我的玉琵琶之内已换装了乌蜂针,今日定要让他们尝尝比死还要难过的滋味。”
    姜密道:“这敢情好,我许久没见到你使用乌蜂针杀人了,记得有一次咱们并肩踩踏黑虎冈四凶的巢穴,连四凶在内,一共有二十五人死在乌蜂针之下,那一次真是痛快不过……”
    他们谈起这些血腥往事,津津有味,可是丝毫不曾影响他们的联手招数,两人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
    闵淳本来一直施展出天下各派刀法,力敌褚扬,一时不分高下:直到这时,耳中听到那对反目已久的夫妻,一搭一挡地说话,不由得心神一乱,忖道:“他们谈笑从容,可见得已占了优势,何况她兵器中暗藏毒针,极是难防,看来今日我们宇外五雄大劫临头,很难渡过这一关了!”
    高手拼斗,岂能分心?他这么一想不打紧,褚扬已抓到机会,一连数掌,抢制了机先。
    褚扬明知对方天资过人,见识渊博,唯有使出本门绝艺才有希望击败他,当下力迫对方依照自己的计划封拆,以便可以施展绝技。
    闵淳一旦失去先手,只好见招拆招,步步向陷阱中投入,这刻他纵是知道对方心意,却也来不及挽回。
    这场鏖战正当激烈险恶之际,忽然有两条人影,奔入这片空旷荒地之内。
    这两人都是五六旬年纪的老者,一个身披黄衫,手拿一根铁笛,另一个身着青衫,高髻麻鞋,打扮得似道非道,手持长剑。
    手拿铁笛的黄衫老者迅即跃到褚、闵这一对战圈旁边,说道:“谁是帮裴淳的人?”
    闵淳大吃一惊,但这等可怕的形势反而激起他的豪情,勉强大笑一声,道:“我闵淳是裴淳的朋友,都上前来动手吧!”
    那黄衫老者手起一笛,向褚扬背上穴道点去,口中道:“宇外五雄果然都是气概过人之士,兄弟乃是故意一问,并非认不出你们。”
    这一笛虽是在谈话中戳出,但内劲凌厉,手法奥妙,褚扬不得不侧身避开,顺手还击一掌。
    闵淳顿时全身一轻,转眼望去,大喜道:“原来是杨前辈,薛姑娘可曾驾到?”
    而褚扬唰地跃出战圈,道:“来者莫非是武林三贤七子之一的子母金梭杨威前辈?”
    黄衫老者道:“不错。”
    褚扬转眼一瞧,但见那青衫老者已出手对付师父、师母,剑法之诡奇,举世罕睹。登时认出那人也是七子之一,乃是阴山派剑客遁天子。
    阴山剑派在武林中虽然赫赫有名,可是近数十年以来,只出过两个著名高手。一个是前此不久死在裴淳指力传毒的奇功下的告天子。另一位就是目下现身的遁天子,这遁天子乃是告天子的师兄,早在四十余年前已在武林中扬威立万,列入三贤七子之中。二十年前,三贤七子一齐失踪,阴山派才由告天子顶上遁天子的地位。
    遁天子五十年修为功力,非同小可,尤其是他陷身黑狱,二十年来静中参悟本门剑法,越发变得更为诡奇诈毒,元可捉摸。
    姜、管夫妻,昔年会过遁天子,论起功力造诣,当时是姜、管夫妇较高一筹。但二十年不见,遁天子不但内功精进,剑法也繁奥得多。若是单打独斗的话,鹿死谁手殊难逆料。战局顿生变化,那普奇、马加二人,得到遁天子拔剑助战,登时化危为安,迭连施展出李星桥所传的联手招数,威力倍增。
    反之,姜、管夫妇可就抵挡不住这三位高手夹击,渐渐陷入有守无攻的窘境。
    这边厢,子母金梭杨威手中的铁笛,向褚扬着着迫攻,气势咄咄迫人。褚扬适才与闵淳激斗许久,耗去不少内力,目下碰上这等强大的敌人,心中不由得连连叫苦,勉强迎敌,可就很难谈到克敌制胜这回事了。
    闵淳独自置身战局之外,心头大感安慰。他趁此机会,略一调息,心想:“褚扬好歹总是有过交情,不便再上前迫攻。”当下提刀向姜、管那边走去。
    他才走了四五步,一道紫色人影,飙然飘落他面前,阻住去路。
    闵淳抬目望去,但见这个一身紫衣的美丽女郎,满面杀气,铁琵琶横护胸口,冷冷地瞪着自己。
    闵淳道:“这等凶杀之地,姑娘还是离开的好。”
    紫燕杨岚鼻子中哼一声,道:“裴淳呢?”
    闵淳道:“姑娘没有听见在下的话么?”
    杨岚柳眉一皱,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本姑娘不高兴理睬你,我要找裴淳。”
    闵淳仰天一笑,道:“姑娘见惯天下异人奇士,自然不把区区在下放在眼中,只不知姑娘找裴淳何事?莫非打算向他求情,饶你师父他们一遭?”
    杨岚气得面色发白,口中“贼坯、流氓”的乱骂,手中铁琵琶一翘,突然间,射出一线黑光。
    闵淳长刀一挥,奇准奇快地砍中那道黑线。但对方接着发射毒针,接二连三,势道神速无比,闵淳或是闪避,或是以刀身封挡劈磕,眨眼之间,已避过四针之多。
    紫燕杨岚失色地瞧着对方,似是一则想不到对方如此高明,竞能先后躲过她的毒针绝技,二则她琵琶中的毒针已经用完,失去凭借。
    闵淳如此对付杨岚也是含有深意。他知道自己过去助战或是利用杨岚使对方心神分散都是一样效果,所以要设法使杨岚陷入窘睑之境。如此姜、管夫妇听见了,定必心分神散无疑。
    他发出嘲讽的笑声,道:“姑娘的毒针用完了是不是?不用着急,先退到一边把毒针装好还不迟。”
    话是这么说,其实哪肯让她退开重装毒针?杨岚方自一愣神,测不透他这话是真是假之时,但见刀光森森耀眼,已迅急攻到。
    她手忙脚乱地招架敌刀,惊慌的神情代替了泼悍,闵淳心中冷哂连声,忖道:“好丫头,别人也许会上了你的当,但你不幸却碰上我闵淳。”
    他提一口真气,认真抢攻,使出天下百派千家的刀法绝招,霎时间,已把她裹在重重刀影之中。
    突然间刀光闪处,劈中琵琶,顿时暴响一声,那面琵琶飞开七八尺外,落在地上。
    闵淳的长刀仍然向她凶猛攻去,但喑暗留下退路,杨岚果然从这唯一的退路跃出圈外。
    当她惊魂甫定之时,只见闵淳已捡起琵琶,拿在手中,面上含着冷笑,查看这面琵琶。
    杨岚厉声叫道:“还给我。”一面试着迫近去。
    闵淳猛可发出咆哮之声,长刀作势欲劈,骇得杨岚连忙疾退。心中直骂这厮到底是外国人,好像野兽一般,说不定真的一刀劈死自己。
    铁琵琶柄上的按纽被闵淳找到,他向着地上一按纽,一根乌黑色的细针电射出来,插入地中,再按一下,又有一根射出,此后便真的没有毒针了。
    闵淳冷笑着把铁琵琶摔还给杨岚,她这时才晓得对方负有智名,敢情丝毫不假,果然点破自己的使奸弄诈。
    要知前在滋阳客店,辛黑姑率了褚扬、郭隐农和杨岚三人夜袭,杨岚奉命盗取“毒蛇信”,却反而堕入闵淳计中,后来还被他擒住,作为人质。
    一次之后,杨岚还不服气,但目下闵淳处处棋先一着,她自然不能不承认闵淳的厉害,因而泛起了畏惧之意。
    闵淳迫到五尺之内,举刀可及,这才停住脚步,朗声喝道:“杨姑娘,在下虽然不是残忍嗜杀之辈,但像你这等是非不分,善恶颠倒的人,于世无益,于人有害,在下已曾再三容让,现下出手,决不容情了。”
    这番话说得又清晰又响亮,所有正在拼斗之人,无不听见。
    管二娘急叫道:“岚儿走开……”她这一分神,险险挨了遁天子一剑。
    褚扬也大喝道:“闵兄不可下毒手……”跟他对垒的子母金梭杨威,见到破绽,一笛点去,褚扬强仰身闪避,哪知笛中突然吐出三寸长的锋刃,划中左肩,顿时鲜血涌出。
    闵淳哈哈一笑,道:“杨姑娘你且瞧瞧,两边的形势都十分不利,但你却毫无办法!”
    他故意设法激得她心烦意乱,准备一出手就把她生擒活捉,掳作人质。这女孩子一旦落在手中,说不定可以把姜、管夫妻及褚扬等人,从此迫得不再踏入江湖,最少目前少去这几个高手侵扰。
    杨岚左右一瞧,突然丢掉铁琵琶,顿足泣道:“我真是该死……你杀了我吧!”
    一头向闵淳撞去,闵淳是何等人物,焉能被她撞上?一伸手就抓住她肩头,内力从指尖泄出,暗暗制住她的穴道。
    她身躯一软,向地上摔跌,闵淳只好把她拦腰抱住,杨岚失声而哭,使得智计百出的闵淳也毫无法子想。
    屋角后转出一个高大人影,迅急奔到,向闵淳大喝道:“快快放手!”
    此人声如霹雳,威势惊人,闵淳不必细看,也知道此人正是辛黑姑手下第一高手北恶慕容赤,心头一凛,赶紧朗声反喝道:“她已被我擒住,不放手你有什么法子?”
    慕容赤一怔,随即怒道:“那咱就不管啦,只好一块打……”话声中举起拳头。
    闵淳厉声道:“我虽然不信,但犯不着拿别人性命来试。”话未说出之前,已把杨岚推开数尺之外。
    他双手举刀,尖锋遥指敌人上盘,慕容赤一拳劈去,风声凌厉震耳,闵淳横移两步,一面发刀斜劈,这一刀虽是把敌人拳力劈开,但却感到刀势粘滞,甚是困难,不由得更加凛惕于心,暗想:“这慕容赤号称为当今一流高手,果然盛名不虚。”
    慕容赤铁拳连挥,拳力如山涌出,一连三拳,把个闵淳冲击得闪避不迭,不知不觉己退到褚扬那一边。
    此时褚扬被子母金梭杨威一轮迫攻,早就势衰力竭,败象毕呈,口中的笑声,时断时续。
    北恶慕容赤乃是当代一流高手,因此虽是有点混沌鲁钝,但褚扬的笑声传入他耳中,登时晓得褚扬内力不继,已濒险境,当下不假思索,蓦地遥攻一拳。杨威感到一股凌厉无匹的拳力,破空涌到,心中一凛,暗忖:“传说此人天生武勇,果然不假。”
    他转念之际,已发招抵御拳力,慕容赤指东打东,指西打西,眨眼间,把闵淳、杨威二人都卷人拳圈之中,一面喝道:“老褚走开,看咱取他们两人性命。”
    褚扬赶快趁机跃开。他虽是亟须调息运功,但又见师父、师母那边险象还生,当即提一口真气,放步奔去,大喝道:“我来啦!”
    遁天子以及普奇、马加等人,都知道褚扬武功十分了得,间言便都暗暗蕴蓄余势,准备随时抵挡他的猛袭。这一来姜、管二人压力大减,而褚扬却绕着战圈奔走,并不出手。他的用意正是要对方防范自己而减轻师父、师母的压力,倘若他出手的话,对方便会发觉他根本内力已衰,不足为患。
    正在这不可开交之际,突然又有五条人影,奔入旷地之内。
    褚扬举目望去,但见这五人之中,他只认得两个,那便是胡二麻子和步崧,其余三人都是年纪五六旬之间的黑衣老者。
    胡二麻子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立刻判明双方形势,一挥手低语数言,便有两名黑衣老者迅快扑向姜密夫妇这一堆,各自掣出长刀,加入助战。
    这两人的武功虽是比不上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但却擅长守御。冈此他们虽然不能对遁天子他们构成极大威胁,但却足以分散他们的力量。这一来姜、管二人顿时发挥威力,反守为攻。
    胡二麻子道:“褚兄没事吧!”
    褚扬道:“胡兄来得正是时候,兄弟身上虽然没事,但已经耗尽内力,难以再战了。”
    步崧道:“裴淳一直不曾出现过么?那两个老头子是谁?”
    褚扬道:“裴淳未现过踪迹,那两位一是金梭杨威,一是遁天子,都是名列昔年武林七子的高手。”
    胡二麻子哦一声,道:“辛姑娘算定三贤七子总有几个会赶到帮助裴淳,但却料不到阴山派的遁天子也赶来了……”
    他特意提高声音,又道:“想那告天子兄乃是死在裴淳指力之下,遁天子除非不知此事,否则怎还肯帮助裴淳呢?”
    步崧道:“是啊!喂,遁天子,你可知道令师弟死在何人手中?”
    遁天子听得明明白白,却故意装出全心全全意搏斗拼命而不曾听见一般。
    胡二麻子曾经领导元廷禁官侍卫,为人何等精明老辣,心想:“我若不教你答复个明白,就算我白混了几十年。”他抖丹田大喝道:“辛姑娘命兄弟传话,请诸位暂行罢手。”
    北恶慕容赤首先跃出战圈,他力斗杨、闵二人,犹自气势迫人,攻多守少,掌握了主动之势,所以要退就退。
    遁天子这一边眼见敌人来了甚多,无一庸手,听得胡二麻子这么说,都愿意暂时停手,加以姜密夫妇等四人这刻已平反了败局,所以也毫不困难地退下。
    胡二麻子等人在一边,普奇三兄弟以及杨威、遁天子等五人又在另一头,各自聚议。
    杨威首先道:“想不到昔年黑道上几个高手都被辛黑姑弄出来,她的本领真不小。”
    遁天子道:“山人有几次都可以刺中那后来参战的陆氏兄弟,但又投鼠忌器,不敢当真出手,结下不解之仇。”
    马加讶道:“陆氏兄弟有什么后台,竟使前辈如此顾忌?”
    遁天子道:“他们的后台就是辛黑姑,辛黑姑的后台是辛无痕仙子。”
    马加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前辈不论对谁也不能施展煞手啦?”
    遁天子摇头道:“这也不是,倘若毒蛇信在山人手中,那时纵是辛仙子在此,山人也不顾忌。”
    闵淳忖道:“他此来竟是有意染指五异剑之一的毒蛇信。尝闻阴山剑派高手,若是得到此剑,顿时可以跻身一流高手境界,这时他自然不怕辛无痕了。怪不得胡二麻子问他何故还肯帮助裴淳时,他不答腔,像这等只求成功不择手段的人,实在十分可怕。万一他得到毒蛇信之后,撒手不管,甚至倒戈相向,我们可就惨啦!”
    这么一想,便不敢答允把毒蛇信给他,遁天子可不知道“毒蛇信”已是闵淳之物,当下又道:“你们哪一位去把毒蛇信取来,借与山人一用,山人负责把敌人击退。”
    杨威道:“道长如有毒蛇信在手,虽说增加许多威势,但对方人多势众,恐怕不易击退。”
    遁天子冷冷一笑,道:“这等竖子,何足道哉!山人有宝剑在手,先出其不意杀死几个,然后独力对付慕容赤,剩下的两三个,自然不是诸位对手,焉得不溃退奔逃?”
    普奇沉吟道:“这话甚是。”双眼望着闵淳,瞧他如何回答?
    闵淳抬目向对方那边望去,但见胡二麻子指手划脚地谈话,似是分配人手,当即想到以对方这许多的人,如若决意侵入宅内,必能办到。
    他权衡轻重缓急,觉得目前的危局,必须先行解决。不然的话,对方一旦侵入宅内,使云秋心受到惊扰而不治,岂不是前功尽弃?
    他咬一咬牙,下了决心,道:“遁天子前辈想不想得到毒蛇信宝剑,成为武林无敌高手?”
    遁天子大喜过望,那等城府深沉之人,也不由得流露出渴望惊喜之色,他道:“当然想啦!”
    闵淳道:“在下可以设法把此剑赠送与前辈。但是在下却有两个要求,一是此剑乃系裴淳夺到手中之物,因此前辈须得推爱及他,冰释了令师弟不幸的冤仇。”
    遁天子道:“这第一点使得,第二点呢?”
    闵淳见他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不禁泛起惕凛之心,暗忖:“此人毫无同门之情,见利忘义,实在不可信任。然而这刻的局势又迫得他走头无路,非这么做不可。”
    他沉吟了一下,才再立定决心,道:“第二个要求是前辈在这一旬之内,必须全力帮助裴淳抵御各方强敌。”
    遁天子干笑一声,道:“山人若不是有心助他,赶到此处作什么?”
    闵淳道:“这样说来,前辈已答应这两个要求了?”
    遁天子道:“当然啦,杨威兄可作见证。”
    杨威勉强地点点头,他心中又真不愿做这个见证。
    闵淳迅即奔去,片刻就回转来,手中多了一根细长木杆,颜色乌黑,瞧起来毫不显眼,谁也想不到这就是名震天下武林的五异剑之一。遁天子接过手中,喜动颜色,再三摩娑把玩,但觉剑锋吞吐之际,无声无息,果然是天下间第一等奇异利器。
    他随即把毒蛇信插在背后,面上喜色全消,换上平日那副阴冷的神态,说道:“我们这一边只有五个人,对方却有九人之多,这还是没有加上那女孩。自古以来,凡是以寡击众,都须得出奇制胜。山人有两条计策,任凭诸位公议,选择其一。”
    闵淳心中暗惊,忖道:“此人城府的深沉,真是天下罕睹,按理说,他一旦得到毒蛇信,便立时跻身一流高手的境地。任何人得此奇遇,都难免狂喜不禁,因而摇荡浮躁,哪里能够立刻就恢复冷静,而且进一步还想出两条计策?唉!我把宝剑给了他之举,只不知做得对不对?”
    他暗中深深长叹一声,满怀沉重的心事。
    子母金梭杨威道:“既有高见,快点说出来听听。”
    遁天子道:“咱们务须凭借这毒蛇信的威力,突然间,杀死几个人,才能维持对峙之局。
    因此,第一条计策是由山人独自上前,孤剑拦截对方,你们四位扼守后面要道。此时山人以寻常之剑击斗,对方的重心仍然放在诸位身上,山人或可出其不意地取出异剑,杀死数各敌人……”
    他略一停顿,又道:“第二条计策是反过来,由山人独自扼守要道,敌人冲过诸位那一关之后,山人趁机迎击,也可以奏效。”
    杨威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是第一条计策为佳。”他认为先除去敌方一部份力量之后,局面就大不相同,当然比较稳要。
    闵淳却道:“晚辈却认为第二条计策行得通,因为大凡出奇制胜,必须示敌以怯,露出咱们的弱点,敌人才会上当。再说遁天子前辈被敌人围攻之时,以寡悬殊的情形下,势必亮出异剑自保,这一来,恐怕就失去机先。对方大可以用慕容赤加上另一名高手合力对付前辈一人,其余之人全部来攻袭我们,岂不是又陷入危局?”
    这一番话,说得人人点头,计议已定,五个人一同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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