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疆争雄记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达摩图解无意悟奇招
    这时,外面那红面老人和祈北海、辛龙孙两人鏖战方酣。红面老人不但手法精奥,功力深厚,而且生似博识天下武功路数,连祈辛二人的奥奇武功他也生似识得,每每在他们使出凶险绝招之前,先行破解,避重就轻。因此酣战至此,红面老人业已占了上风。
    祈辛二人第一次碰上比他们联手合击还要高强的人,不由得都大感震惊。在他们这种高手相争,一点点因素也可影响战局。是以这两人胆气微怯,便更显得不够剽悍灵活。
    但见那红面老人指东打西,气势如虹,迫得折北海。辛龙孙两人如走马灯般团团直转。
    无名氏忽然现身,举步走到战圈附近。
    红面老人长笑一声,掌挥拳劈,连发数把,把祈辛二人迫退六七步之多,然后倏然收手跃出圈外,道:“你们还不成,一则功力尚浅,二则仍然未能将你们所学的绝艺威力尽数发挥,居太史武功比我更高,你们碰上他的话,谁是有死无生!”
    祈北海气得狂啸连声,辛龙孙却阴沉地瞅住红面老人,等到祈北海啸声一歇,开口道:
    “老头子你到底是谁?”
    红面老人道:“你们先报上名来!”
    辛龙孙道:“他姓桥名北海,我是辛龙孙……”他的目光移到无名氏面上.接着道:
    “无名氏,你来了多久啦?”
    他一面询问无名氏,一只手疾然抓住析北海。祈北海本来要向无名氏扑去,这时立时中止前打之势。
    无名氏与他们最熟,当下道:“我是昨天到的。”
    红面老人转眸望望无名氏,道:“哦!你原来就是无名氏,目下在江湖上你们这几个年轻人名气可不算小啦!早先那个女子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凌玉姬么?”
    无名氏道:“不,她是蓝岳的表姊夏雪,那个男的就是蓝岳。”
    接着,他举步向祈辛二人走去,到了他们面前,停住脚步,犹疑了一下才道:‘牢兄你过来一下,我想跟你说句话。”
    祈辛两人都为之大诧,一时目瞪口呆,红面老人见他们这股形状,也猜不出是何缘故。
    祈北海大叫一声“罢了”,伸手推推李龙孙,道:“去,去,看他有什么话说?”
    辛龙孙走开一旁,和无名氏凑在一起。李龙孙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无名氏低声问道:“辛兄与凌姑娘认识了不少时间,可见过她的全貌?”
    李龙孙大大一任,摇头道:“没有……”随即国射的光,接着道:“她不是说过哪个人见到她的全貌,她就要杀死哪个人么?”
    无名氏道:“你没有见过那就行了……”
    辛龙孙冷笑道:“那也不一定,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怎肯随便告你。”
    无名氏婴然道:“是啊!她如若给你看过全貌,必定嘱你不要告诉别人。”
    辛龙孙眼中凶光更盛,口气却越是和缓,道;‘你忽然问起此事,有何用意?她给你看过全貌没有?”
    无名氏迟疑一下,道:“没……没条……”
    辛龙孙道:‘哼,我看你目中的没有,大概和我的没有一样,是也不是?”
    他的话强烈地暗示自己所说没有见过凌玉姬全貌的话并不可靠,正与无名氏一样。
    无名氏怔一下,心中泛起一股痛很的火焰,他乃是痛恨凌玉姬的卑鄙,由于她假借感情为外衣,掩饰她的不贞,欺骗了他。
    辛龙孙已经暗暗准备好,马上就要暴然出手,击毙无名氏,哪知祈北海忽然跃过来,距无名氏尚有寻丈,便自一拳劈去。
    无名氏没有招架,吃祈北海拳力击中身上,闷哼一声,整个人飞开寻丈,然后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红面老人疾地跃到,拦在折辛二人及无名氏之间,怒声道:“你们的武功已属当世高手之列,怎的毫无江湖规矩,以暗箭伤人,你们算得是英雄好汉么?”
    祈北海厉声道:“谁要你管?滚开!”
    红面老人严峻地瞪住他们,道:俄已活了八十多岁,但平生尚未开过杀戒,可是看这情形,今日却不能不杀死一两个人啦!”
    李龙孙冷冷道:“这无名氏纵然不死在我们手上,等会儿仍不免丧生在蓝岳手下,目下他如若已经绝气毙命,那还是他的福气,不然的话,落在蓝岳手中,非教他吃尽苦头之后,才能死去!”
    红面老人冷笑道:“这么说来,无名氏虽然惨死在你们手中,还得向两位道谢了?”
    他欧一下,接着又道:“以我看来,这无名氏为人忠厚,对世事毫无野心,怎的会结下这么多的仇恨?”
    祈北海和辛龙孙无法作答,只因他们乃是为了妒忌而向他下毒手,这种理由说出来未免不大体面。
    红面老人估量无名氏中了祈北海一记拳力,大概已经内脏重创,就算尚未气绝的话,也差在时间迟早而已,是以不花费时间去查看他的伤势,一方面也是免被祈辛二人乘机逃走。
    当下踏前数步,运功蓄力,修地双手并发,分袭祈辛二人,口中同时冷冷喝道:“这一回你们千万小心,设若能够进出我的掌下,算你命大!”
    祈辛二人俱都领教过这红面老人的武功,齐齐运集全力招架。
    红面老人一上手就施展出一路诡奇手法,但见他指扫掌劈,毒辣凌厉得不同凡响,只追得辛折两人连连后退,都感到有力难施。
    红面老人毫不放松,转瞬间已把他们迫到殿角,两边都有墙壁挡住他们后退之路,宛如同中捉鱼,形势对祈辛二人大为不利。
    李龙孙勉力疾攻一招之后,又跃退两步,背脊已贴在殿墙上,厉声道:“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红面老人掌势化劈为扫,把析北海赶到角落中,和辛龙孙挤在一起。然后倏然停手,冷笑道:“你问,你问,我不怕你们飞上天去!”
    辛龙孙咬牙切齿地道:“我们两人自从出道以来,除了碰上蓝岳时,单打独斗赢不得他之外,尚未逢过敌手。但蓝岳也不是我们联手之敌……”
    红面老人仰天大笑道:“你们不过是井底之蛙,焉知天地之大,无奇不有,目下输败在我手下,何须愤愤不平!”
    辛龙孙道:“并非只是愤愤不平,我是在想,目下当世之间,除非是帝板,殿堂当中有座白色石墩,墩上现出许多涂着红色的图形。远远一望,就知道是武功图解。
    祈北海未放目四望,同时侧耳静听,都查不出附近有人,当下又向石墩望去,暗自忖道:“听说武林太史居介州自从公布封爵金榜之后,因榜上未列帝疆四绝之名,以此开罪了这四位世上武功最高强之八。他们把武林太史居介州抓起来,请了一个最好的纹身师父,在居介州身上剩下每人得意之三招。据说如果有人学会了这一十二招,能够溶会贯通的话,不仅可以称雄武林,并且可以与帝疆四绝争一日之长短。眼下那些在石墩上的图解,莫非就是武林太史居介州特地刻在石墩之上?
    祈北海一边想,一边举步走过去。他双目凝注在那石墩上面,因此无意中踢着地上一块红砖。
    那块红砖移滑开去,但只移动了寻尺,便不再动。
    祈北海为人粗疏,竟没有发觉这块红砖大有奇怪,要知以他的武功,脚上力量何等厉害,虽是无意之中踢着,但那块小小砖头也应该飞开一丈以上才合理。
    他一面走过去,一面忖道:“我猜居介州在这块石墩上留下武功图解,一定不是为了自己修练,我猜他绝对是因为天下武林高手都想得到他身上纹下的帝疆绝艺,为了避免被杀,是以刻在石墩之上……”
    他觉得自己清忖很不错,面上泛起笑容,一直走到石墩旁边。
    这时,在这废寺中的另一角,无名氏和红面老人已相对打坐,调元运息。
    那红面老人不久就站起身,在附近走来走去,似是寻思重要之事。
    无名氏身上所受的硬伤及内伤,先是得到红面老人的灵丹化解,接着经过他运起无上内功,打通全身经脉,这刻早已全愈。
    他在极端宁溢平静中,灵台间一片光明澄澈,陡然间他好像忆起一点前尘往事。
    无名氏心灵一阵大震,触景寻思时,那一点点前尘往事的影子已毫无下落。
    他心中轻叹一声,而想到石墩上刻着的武功图解。那石墩上刻有一十三招,每一招又有若干变化,因此加起来数目繁多。
    这些招数之中,仅有几个变式能够连贯,其他的都毫不衔接。即使那几式连贯的变式,开始时也不知从何而来,结束时也不知如何收欧,其实也就等如较长的片段而已。
    无名氏此时回想起来,忽然感到那石墩上的十三图解虽是变化繁多,数目不小,但他细一瞑想,登时全部呈现在脑海之中,竟没有一点遗漏。
    他冥思片刻,无意中悟出自己所以能够全部毫不遗漏地记住,敢情是目下自己的天资已非昔比,较之昔日在纳壑天牢中,凌王姬传授修罗七诀及十二散手时,又高出许多。因此,如果是目下学会那修罗七块及十二散手的话,一定能够很快就记下来。
    这些已经过去之事可以不提,目前他却已大有所获。敢情那石墩上的图解掠过他心头时,其中有三个图解居然能够了解,由于他学会了修罗七块,是以这三个图解,一共十多个变式均可用修罗七诀予以解释,举手投足,都可发挥某种能力。
    其余的他感觉不出有什么好用,如是别的人,一定苦苦研思下去,可是无名氏却能够放开,并不固执地推研下去。仅仅反复思索那三个图解之变化,直到他觉得熟得不能再熟,已经可以随意施展出来,方始舒一口气,睁开双眼。
    红面老人站在他前面不远处,微讶道:“你竟已完全复原了?看你限内神光内蕴,分明不但伤势痊愈,甚且功力又有精进。”
    无名氏道:“在下觉得很好,全仗老前辈的灵药,方始有如今,不知应该如何报答?”
    红面老人更为惊讶,道:‘哦的丹药也不过助你活血行气,真正还是要靠你自己。这一点倒不必多提,却是你整个人生似已恢复了生机,不再是暮气沉沉,这一点令我大惑不解?”
    无名氏微微一笑,俊逸潇洒,甚是动人。他从来未曾在红面老人眼前笑过,因此红面老人更是看得呆了。只听无名氏道:“在下其实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将以往的消沉藏在内心,暂时换一副态度应付世人而已!”他说话及站起身时的动作都十分温雅洒落,显出他原本的教养极好。
    红面老人道:‘哦想不透你为何忽然会改变了应世的态度,但我不想深究,总之,这是令我感到欣慰之事就是。”
    无名氏衷心地向老人道谢,并且顺便叩问他的姓名来历。红面老人道:“我复姓欧阳,单名铭,原本出身于五台派,我的师父也是一位隐士,不为世人所知,我跟随他多年,也学了他的习惯,不愿与武林人来往,是以至今武林中没有一个人晓得我的真姓名,反而马痴此名还有几个人知道,不过几疆四绝亲自出手,大概再没有赢得我们的人,你可是帝疆四绝之一?”
    红面老人道:“你们一身所学,虽是帝疆绝艺,但只不过是他们一部份武功,焉能就藉此称雄天下?好吧,我不妨坦白告诉你,我……”
    他说到这里,修地后面传来一声呻吟,打断了老人的话。
    祈北海为人躁急,接口追问道:“你是谁?”
    红面老人没有回答,转头望去,只见无氏已经勉力支起上身,口中犹自发出呻吟之声。
    他似乎大感意外,轻轻嗳了一声,疾然转身向无名氏跃去,口中问道:“你觉得怎样了?”
    无名氏挣扎着坐起来,喘一口气,道:“还好,没有什么。”
    红面老人这会儿已不理会辛祈二人,探手入囊,取出一粒丹药塞在他口中,并且骄指运功,疾如骤雨般连点无名氏上半身十二大穴。
    无名氏但觉身体中一阵通畅,接着感到老人所赠的灵丹化为一股气流,穿行于全身经脉之间。
    红面老人携住他的右手,低喝一声“跟我走”,暗运真力拉起他腾空纵起,一个起落,已穿出例门。
    无名氏放步疾奔,紧紧贴着红面老人,瞬息间已奔到后面。
    那天龙旧寺占地极大,屋宇无数,虽然后面的一片均已崩坍颓毁,但仍有许多断垣败壁纵横错列,是以纵然登高了望,也无法一目了然。
    他们转入重重廊院间,立时已隐去踪迹。祈北海、辛龙孙两人追出来时,已找不到他们踪迹。
    祈北海和辛龙孙并肩向前走去,走了数丈,辛龙孙道:‘哦们暂时充分头查视,如果有所发现,就长啸传讯,便可会合!”
    祈北海甚是赞同,当下两人分头而走,辛龙孙打左边开始搜查,纵过四五重残败的院落,忽见一个女子背影,坐在一个破院子内的一张石见之前。
    她身上披着红色斗篷,因此一望而知乃是夏雪。辛龙孙见她坐得端端正正,动也不动,甚觉奇怪,当下走过去,但见她前面的石几上摆着一局棋,她之所以那等沉默不动,敢情是研究起棋局来。
    辛龙孙哑然失笑,大声道:“夏姑娘,令表兄在什么地方广夏雪没有理睬他,辛龙孙暗自忖道:“这个姑娘真是莫名其妙,千里迢迢的到了这座天龙旧寺,却研究起棋局来,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走到她背后,一连叫了数声,她仍然没有理会。
    辛龙孙讶异忖想道:“这一局棋不知有什么奥秘,居然使得她那等着迷,我若不是心中有事的话,真想花点时间瞧瞧。”
    他发觉夏雪确实十分入迷,当下伸手推一推她。可是夏雪依然不理不睬。
    辛龙孙索性开玩笑地伸出双手,托住她左右手肘,暗运真力,稳稳地把她整个人托了起来,纵开寻文,把她放在另一张石椅上。
    夏雪仍然凝眸思索,生似连自己被移开了也不晓得。
    辛龙孙好奇之心大起,暗想几上的棋局到底有什么奥妙,能够使她这等着迷,于是自家也走到石几前,放目细看。
    片刻间,他也入了迷似地俯首研思,身外之事,都付诸不闻不问。
    夏雪呆坐了许久,突然眼珠一转,这时似乎有点清醒,原来她的眼睛转动乃是去瞧那几上的棋局,但这刻她已经移离原位,自然瞧不见几上黑白棋子。
    她缓缓地抬头望望碧空,眼中是茫然之色,歇了一会儿,忽然张开樱唇,吐出一口鲜血。
    祈北海打右边摆过去,他在断垣败壁中走了一会儿,忽地瞧见前面一条人影晃闪。
    他疾忙掠扑而去,转瞬间已纵过那堵破墙,只见眼前是一间业已没有屋顶的小型佛堂。
    一个人凝洒地在佛堂中缓缓踱步,此人自是蓝岳。祈北海洪声道:“蓝兄,你在这儿干吗?”
    蓝岳望也不望他一眼,面上流露出深思冥索的神情,双手交叉在背后,态度洒落俊逸之极。
    祈北海又问了一句,蓝岳仍然不理不睬,自顾自负手走来走去。
    祈北海以为他瞧不起自己,拒绝答复,是以怒从心起,厉声道:“喂!你可听见我的话?”语气不善,充满挑衅之意。
    蓝岳仍然没有转眼望他,却开口道:“不要吵我,这一着棋真难下……”
    祈北海起先不知所云,但接着已见到近墙边有张石几,几上摆有许多黑子白子。
    他虽然不懂奕道,但听说过酷嗜此道之人,往往可以废寝忘餐地坐在棋抨边数昼夜之久。当下哑然失笑,不再理他,径自向前面继续搜索。
    穿过七重院落,陡然见到前面是座宽大的殿堂,地上都铺着白色的石十年下来,武林中还有没有知道我这个马痴的人,已经难以考证。”
    无名氏接口道:“老前辈爱马成痴,唾弃世间浮名,这等胸怀,值得佩服!”
    欧阳铭道:‘你无须对我过誉,你要晓得有些人不宜于在刀枪中建立名气,就像我一般,凡是动手相搏,多半会分出胜败,而在未动手之前,怎知道对方会不会击败你?此所以我一直都放弃在武林扬名的念头,因为我怕面对不知底蕴的敌人。”
    无名氏讶然道:“老前辈这话真是肺腑之言,在下相信许多人必有同感,只是他们硬着头皮,不肯承认心中的惊惧而且!”
    红面老人道:“话得说回来,固然有人心存畏惧,不愿上阵交锋,但也有些人是这种材料,一生好勇狠斗,不管胜败生死,均以为乐。”
    无名氏颔首道:“对,对,像祈北海就是这种人,辛龙孙却比他差了一点,不过辛龙孙已经迫上梁山,只要和祈北海在一起,他就不能不抢着动手!”
    红面老人道:“你说的就是那两个小伙子么?根据我的经验,观察一个人是不是生下就是好勇狠斗之辈,不能光看他年轻气盛时所作所为,目下这两人因自负武艺超人,故此养成自骄自大之心。假如多年之后,他们屡经挫折,那时就说不定会发生变化!更不可以就一个人性情来判断哪一个勇敢些,像祈北海生性暴躁,动辄抢先出手。辛龙孙阴沉一些,凡事不会十分着忙。可是也许辛龙孙更为阴狠险毒。”
    无名氏听了这番理论,大为折服。红面老人不须听他说出来,光是从他眼中之中,就看出他心中钦佩之情。
    老人接着道:“真真正正喜欢以性命相搏,在动手时感到快乐的人,我所知的有一位,他外号称为长胜将军,姓吕名飞,你可听过这个名字?”
    无名氏眼睛一睁,道:“晤!好像以前听过。”
    红面老人道:“你如果没有听过这个名字,那才怪哩,他虽然近数年已经退出江湖,不再动刀抢枪,可是他的名气,就像是武林中最大的宗派一般,譬喻少林武当等,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名氏兴趣盎然,催促道:“你老快说下去吧!”
    马痴欧阳铭道:“他自从三十余年以前出道以来,大小几千余战,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此威名赫赫,如日中天,要知武林中享名甚盛之人不是没有,但由于他以搏斗拼命为乐事,打的次数谁都比不上,是以名声特别响亮,差不多一般武林人都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无名氏道:“具有这种勇气之人,在下听了也十分佩服!只不知他如何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当真未曾败过么,他的武功比起帝疆四绝又如何?”
    红面老人道:“他当真比不上帝疆四绝,但帝疆四绝不会找他麻烦,因为他是我们痴友中之一,也就是说他嗜斗成癖,已经是不能自制之事,况且他的武功确实不可与帝疆四绝相比,是以帝疆四绝对他是胜之不武,加之明知他是痴友之一,便不打击他……”
    他停了一下,接着道:“吕飞初出道时,由于他以打斗为乐,完全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故此碰上武功比他略强一筹的,总是被他那种换命的打法骇退,不能再战,久而久之,他的武功越发高强,加之结交了我们这一群痴友,其中如陆凡诸晓天下各派武功,对他大有增益,于是越发厉害,更加找不到敌手。”
    无名氏道:“原来如此,在下如果有机会拜识这位老前辈,那真是平生之幸……”
    欧阳铭讶道:“奇怪,你变得样样都有兴趣啦,为什么呢?”
    无名氏道:“我也不大清楚,有一个时期,在下被一位姑娘鼓励得雄心勃勃,锐志苦心修习武功,准备与天下群雄争一日之长短,可是后来在下放弃这个雄图。也许那个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我听到像目老前辈这等勇士,不由得兴起拜识之心。”
    欧阳老人道:“这话也有道理,吕飞听说住在洛阳城外一座小村庄中,目下江湖上已无人知道他的住址,也许老居也到他那儿去了!我可能和你一道走一趟,但如果我改变主意,那就烦你把这本达摩秘录交给吕飞,请他设法代为归还伽因神尼。”
    他取出一本比手掌还小的书卷,交给无名氏。无名氏接过看时,但见这一卷武学中最是奥妙的秘录不但体积甚小,而且极薄,每一页薄如蝉翼,是以一共不过像米粒般厚。他随手翻动一下,只见卷内图解均由朱笔画成,工细生动异常,还多了一些口诀,每个字比米粒还要细小,如非目力特强之士,当真没法阅读。
    他虽是随手翻看,但突然间心中却涌起一阵波澜。他感觉到自己业已掌握住宇宙中一种无上秘学,而且这一卷秘录又是武林人无不崇敬的达摩祖师手泽遗著。于是,在他面上流露出一片飞越的神情。
    若然要他细加分析,为何捏着这一卷秘录之后,就会情不自禁地激动昂扬起来,只怕他自家也难以解释。
    红面老人欧阳铭十分不解地凝视着这个奇异的少年,他越来越对这个俊逸不群的年轻人发生兴趣,极想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他的身世如何?怎会识得帝疆四绝之一的凌波父?他的武功如何?
    却见无名氏把那卷达摩秘录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同时问道:“访问老前辈,这卷秘录何时须送达目老前辈手中?可有限期么?”
    欧阳铭拂一下颔下白髯,道:“时间不须限制,或者你愿意代劳找到神尼彻因大师将租录交还她的话,可以不去找吕飞。不过,我却想知道你为何有此一问?”
    无名氏道:“在下想多学一点秘录上载着的绝技,所以如果不限时间的话,在下也许真能够学一些!”
    红面老人欧阳铭失色道:‘你要学那秘录上的武功?这话可是当真?”
    无名氏道:“自然当真的啦!”
    欧阳铭泛起化色,道:“我本以为你与常人不同,所以才敢把这卷达摩秘录交给你,但现在看来,你在这一方面也与常人没有很大的区别……”
    他沉吟一下,突然提高声音接着道:“漫着,你刚刚说依想多学一点,难道说你已经学会了一些,只是数量之多少而已,是不是?”
    无名氏道:“你老真行,在下果真是如此,早先在石墩上看到那些图解,不知不觉都记在心中,刚才静坐之时,忽然悟出其中三个图解的妙用诀窍,真是奇奥绝伦,若果在下没有瞧见那些图解,一辈子也想不到世上有这种出奇神妙的手法!”
    红面老人惊讶不置,道:“像你这种资质颖悟的人,实在是上上之选,你一定要好好利用你的天赋,才不辜负造物主对你的厚爱。”
    当下两人向外面走去,红面老人边走边道:“蓝岳及夏雪早就沉迷在棋局之内,只不知析北海和辛龙孙二人下落如何,我们一道去瞧瞧么?”
    无名氏道;“在下愿意奉陪!”
    他们向前面走去,首先却发现了徘徊在石墩附近的祈北海。
    只见他绕着石墩来走去,时时举头向石墩凝望,生似是由于石墩上的武林绝学图解过于奥妙,是以沉迷不去,苦苦寻思。
    欧阳铭微笑道:“你看他是不是神迷心醉于石墩上的武功图解?”
    无名氏点头道:“不错,相信他已想出一点,所以不育走开!”
    欧阳铭道:‘称这就猜错了,他并非在寻思石墩上的武功秘图,却是和你一样,眼前现出种种幻境,按照着他心中所惧和所爱的意念,现出那种景象。在他自然不会知道,因为他已被石墩周围布置的阵法所困,迷失心神,忘记了身在何处,也忘了时间,而在局外的人看上去,他却似是在寻思石墩上刻着武功图解的奥妙。”
    无名氏听得目瞪口呆,道:“在下怎的看不见有什么阵法?莫非地上那些错落的红砖,就是形成阵法之物?”
    红面老人道:“不错,这不过是师诸葛武侯用石头堆砌八阵图的意旨,并非凭空杜撰。
    目下我们纵然大声说笑,他也无法听见。”
    他停了一下,接着道:“你不妨走过去,踢一踢其中一块红砖,以你的脚力,应该可以踢出老远,但这些砖头,已经形成阵法,成为一个整体,所以你最多只能踢升一尺左右。若果你不懂得破阵之法,怎样用力也弄不走一块砖头!”
    无名氏不大相信,缓步走到一块红砖旁边。
    他用脚蹴一下,那块红砖滚开半尺,便不再动,无名氏突然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错落纵横的红砖。
    欧阳铭走过来拍拍他的肩头,道:“怎么样,服气了吧?咦,你在想什么呀?”
    无名氏长长吁口气,道:‘哦还是不追想的好!你老有所不知,在下刚才望着这片阵法,忽然觉得很是熟悉,似乎我以前曾经研究过。这一瞬间,我的脑海中若隐若现地泛起渺茫的往事,说得正确点,那是一些熟悉的感觉,而非具体的往事。当我用力寻思之时,却渐渐消散。”
    欧阳铭微微笑道:‘哦先告诉你破解这个阵法的法门……”
    他清晰地仔细告诉无名氏之后,便默然不语。
    无名氏又流露出迷们寻思的神态,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长长叹口气。
    红面老人道:“是不是当你听到我解说破阵之法时,你又泛起熟悉的感觉?”
    无名氏点头道:“不错,啊!原来你老乃是想设法使在下触忆起往事,因而恢复记忆,所以把破阵之法也不吝传授。遗憾的是在下虽然对你老所述的破阵之法似曾相识,然而仔细寻思时,却竟又徒劳无功卜’
    欧阳铭道:“你不必心急,照你这样说来,你未失去记忆之前,一定擅长奇门遁甲之学!”
    无名氏道:“也许是这样,在下很想去瞧瞧蓝岳和夏雪姑娘,还有辛龙孙,不知他跑到何处去了?”
    欧阳铭道:“我们去看一看便知,跟我来。”
    两人步离此处,无名氏回头望望祈北海,忽然发觉他跌倒在地上,接着挣扎着爬起身,动作呆滞,生似已经筋疲力尽的样子。
    无名氏心中微动,不过这时已走出相当远,方一犹疑,红面老人已领着他转弯,遮断了他的视线。
    他们穿过几座残破院落,红面老人举手指一指左边的院落,道:‘你看,那厮不是蓝岳么广
    但见蓝岳缓步在院中走动,双手放在背后,头部微微向天空仰起。
    他一举一动都十分薄洒,此刻剑眉轻皱,露出焦急的神情,却无碍他俊朗的风度。
    无名氏禁不住轻叹道:“这厮长的真帅,无怪女人都要为他着迷。”
    红面老人欧阳铭何等老练,已听出一点端倪,但这等事却不便询问,只能旁敲侧击,当下道:“以我看来,他的风度还及不上你!”
    无名氏道:‘你老不过对在下偏爱罢了,其实蓝岳文武全才,处处都比我强股!不瞒你老说,我对于蓝岳这人本来没有什么,而且毫不相识,可是不知怎的,只要一听到他的姓名,我就抑不住会涌起仇恶之心!”
    欧阳铭道:“你想不出其中原故也不要紧,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问你何时第一次听见他的名字?”
    无名氏忖思一下,道:“就在个把月之前,我第一次从祈北海。辛龙孙及夏雪姑娘口中听起他的名字,那时候我和他们三人一道北行,祈。辛二人还未认识蓝岳,不知为何他们已混在一起?”
    红面老人道:“这些暂且不去管他,我说这蓝岳的天赋资质也与常人大不相同,他耽迷在这局棋的烟云变化之中,最少也超过一个时辰了,但他仍然没有倒下。”
    这时蓝岳负着双手,洒落地走来走去,暮然间脚步一停,举手按揉胸膛,似乎感到胸中十分疼苦。
    红面老人欧阳铭笑道:“他也受不住啦,我刚刚还在替棋痴何钟山难过,因为这一局棋是他毕生心血所聚,据他说纵是一流高手也绝对无法解得开此局而呕血惨死……”
    无名氏轻轻道:“啊,你老请看,蓝岳已经开始吐血啦!”
    只见蓝岳咯出一口鲜血之后,立即在一个石凳上坐下,瞑目调息。
    红面老人讶道:“他居然能从这局迷棋中挣扎出来么?假使他能够一直闭目不看,调元运息,那就顶多将养三五天就可以复原。”
    蓝岳瞑起双目调运气机,歇了一会儿,但见他眼皮轻颤,似是要睁开来,但又不想睁开似的。
    红面老人欧阳铭道:“无名老弟你看见了么?他此刻内心正如波浪翻腾的大海,一方面想瞑目不管那一局谜样之棋,一方面又受不住那引诱,想睁开眼睛再度研思。”
    无名氏道:“老前辈说得是,目下他内心挣扎极为激烈,我想他如果睁眼再耽迷在棋局之中,怕只非死不可,对也不对?”
    红面老人欧阳铭道:“他如果忍不住睁眼,其下场就正是你所期望的,那就是必死无疑户
    无名氏突然迅疾地一掠上前,悄无声息地落在刻棋局的石几边,双手抄住那张石几,猛运真力,把石几托起,然后迅快纵开,把石几放在残垣后面。然后退回红面老人身边。
    欧阳铭大惑不解,道:“你为何要打救他?须知这一次让他从棋局中挣脱出来,下一次他就不会再被棋局所迷了!”
    无名氏道:“在下也不晓得为何涌起一阵冲动,便这样做了,或者是我不愿意他死掉!”
    欧阳老人道:“这就奇了,你既说讨厌他,而且此人面貌虽是俊美飘逸,卓尔不群,可是双眼射出的光芒阴险狠毒,决不是个好相与之辈!”
    无名氏道:“在下也感到此人心地险毒,不易相与。等在下想出为何这样做的道理,再奉告你老!”
    蓝岳的双目忽掀忽阎,面上神情瞬息万变,可见得他内心挣扎之剧烈。
    过了一阵,他倏然双目大张,向原先摆着石几立处望去。
    红面老人用手肘轻碰无名氏一下,道:“看见了么?他终于没有从这一盘谜棋中挣脱出来。如果你没有移开那个石几,他这一回非死不可!”
    蓝岳看不到那个石几,顿时露出惊讶之色,游目回看。这一来就把他的注意力分散,顿时恢复了几分清醒。
    他回顾之际,墓地发现无名氏和红面老人就站在右侧两丈之外,当下忘“了那盘谜棋,冷冷地凝视着这两人。
    红面老人洪声大笑道:“蓝岳,我看你眼中露出不善之色,莫非想对我这位老弟不利么?”
    蓝岳冷然遭:‘原来他已经得到老头你做靠山,是也不是?”
    红面老人道:‘那也不是,我对这位无名老弟十分钦佩,他何用找别人做靠山?”
    蓝岳接口道:“好极了,假如他能够不败在我手下,我也会对他钦佩……”说时,举步向无名氏走来,但走了几步,便已感到不对似的停住脚步。
    红面老人道:“你且调元运气看看,我劝你还是打消动手的念头为妙。”
    蓝岳怒声道:‘你们用什么诡计暗算我蓝岳?”
    红面老人哈哈大笑,道:“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如果不是得到这位无名老弟打救,这刻哪还能在这里乱冒大气片
    蓝岳征一下,顿时忆起自家如何沉迷棋局中的情形。他本是聪明绝顶之八,马上就明白这一局谜棋竟能取人性命,只不知是否真的由无名氏打救,把石几移开?更想知道他为何要打救自己?
    无名氏忽然开腔道:‘哦晓得你想问我为何这样做?”他的声音朗朗悦耳,态度也从容不迫,完全没有迷失心神那种痴呆的样子,而且一开口就说中了蓝岳心中所想之事,是以不但蓝岳为之大讶,立时对这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刮目相看。连那红面老人也愕然地转眼望着无名氏。
    无名氏继续从容不迫地道:“我自家也不知是何缘故会出手救你一命,这一点倒不必再提,单说你想与我动手之事,我也很想向你领教,不过目下你身负内伤,其势不是我的对手。这种乘人之危,胜之不武的事我向不屑为,你不妨静心调养,等完全康复之后,我们再行动手不迟!”
    蓝岳完全被他的气度所慑,一时目瞪口呆,怔怔注视着他。
    红面老人鼓掌大笑道:“好,好,从小可以窥大,无名老弟你当真是领袖武林的人才!”
    蓝岳听到这话,不由得妒火中烧,冷哼一声,道:“那也不见得,漂亮话谁都会说。我且在此地调元运气,等到复原之后,必定向无名氏请教一次!”
    他举手撮唇长啸一声,啸声尖锐刺耳。红面老人突然间面色大变,身躯地颤抖起来,已经站不住脚。无名氏连忙扶住他,道:“你老怎么啦?”
    红面老人欧阳铭连话也说不出来,颤巍巍举手指着蓝岳,道:“他……他也懂得这一下……”
    无名氏越觉不解,道:‘你老别紧张,他懂得那一下是什么?”
    红面老人道:‘哪……敏是我早年招呼我的……我的爱马……小火龙的法子……”
    无名氏啊了一声,方自忖想这红面老人怎的如此沉不住气,就算大家招呼马匹的方法一样,也不须这等大惊小怪。
    蓦地一个念头掠过心上,冲口道:“你老失去的那匹爱马就是火龙驹么?”
    红面老人没有作答,他根本来不及说话,目光注定在右面。
    陡然间一阵清脆蹄声入耳,接着一团红影出现现线之内。
    团红影正是名驰武林的火龙驹,但见它来势神速异常,刚一入眼,便已驰到切近。来势虽是急骤异常,但要停就停,宛如渊停岳峙。
    蓝岳冷笑一声,撩起长衫,正要纵上马去,忽然中止了上马的动作,凝目望住那匹火龙驹,道:“你……你怎么啦?”
    但见那匹火龙驹昂扬起头,侧望着那边的两人,颈上的红鬃根根竖起,形态威猛,极是动人。
    那火龙驹的眼睛本来就比普通的马大上不少,此刻睁得更大,宛如人类发现了惊讶奇怪的事物那等表情,如果是人类,自然不值得奇怪,但一匹马居然会流露出这么强烈动人的表情,却是闻所未闻之事。
    蓝岳顺着那火龙驹的目光望去,只见无名氏身侧的红面老人也像那匹马一般,满头白发蓬须勃竖,双眉斜剔,双目之中,先是精光暴射,转瞬之间,已变成一片潮湿。
    那火龙驹低嘶~声,刷地纵起寻丈,凌空飞落在红面老人面前。
    欧阳铭缓缓伸出右手,去摸火龙驹的面颊……
    无名氏不但见到欧阳铭眼中泪水,同时也见到那火龙驹居然滴下眼泪来。这一幕教他感动得鼻子酸酸的,忍不住侧开面庞。
    红面老人头上白发渐渐垂下,恢复原状,顿时变成一个龙钟老努。那火龙驹颈上红鬃也缓缓平复,忽然也流露出老态。
    欧阳铭涩声道:“孩子……俄的好孩子,想不到我们在万里穷荒之外居然重逢……”
    无名氏眉头一皱,付道:“既然幸而重逢,岂不是大足欣慰之事?为何还流露出一派生离死别的样子?”
    红面老人自然听不见他心中的话,他伸出双手搂住火龙驹的头颅,呼嘘地道:“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你看,我已剩下孤单单一个人!我再也不养其他的马了,你可知道……”
    蓝岳剑眉一挑,举步走过来,道:“此驹乃是我向巫老前辈借用,我不能不亲自交还……”
    红面老人挥泪道:“我晓得,我不会把它夺走!但你让我们多聚一会儿如何?”
    蓝岳冷冷道:“不行,你们再聚下去,势必难舍难分,还是快刀斩乱麻好些!”
    他伸手拉住火龙驹的嚼环,拉它走开。火龙驹屹然不动,仍然望着欧阳铭。
    欧阳老人征了一下,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时间一久,我也许不肯让你把它带走!小龙儿,你跟他去吧厂
    火龙驹突然垂下头,驯善地任得益岳拉走。
    欧阳老人眼中泪水泉涌,望着火龙驹的背影,这一瞬间,他变得异常地苍老,眼中尽是绝望的光芒。
    无名氏哼了一声,厉声喝道:“蓝岳,你站住!”
    蓝岳正要跨鞍上马,闻声不禁一楞,回头瞧看。
    无名氏大踏步跟,决然道:“你赢得我双掌的话,尽管把此驹带走,如若不然,此驹就归我所有!”
    蓝岳仰天冷笑道:“好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此驹乃是恶石谷巫老前辈的宠物,谁敢动它一根汗毛?”
    无名氏摆手道:“不必多说,你如果不敢跟我动手,就把此驹留下,恶石谷以后怎样我自会接着!”
    蓝岳气得嘴唇发白,但他自知内伤不轻,非潜心静养数目不易痊愈,是以此时不肯轻举妄动。总算他乃是城府甚深之人,虽然气得要死,却不曾目乱步骤。
    他冷冷笑道:“我辈武林人物,凭一身技艺赌些东西原无不可!刚才作自己说过,恶石谷的一关,之后由你自己接住,是也不是?”
    无名氏道:“不错!”
    蓝岳道:“还有我这~关,你自己也敢接着,对也不对?”
    无名氏道:“这个自然,我决不反悔失信!”
    蓝岳道:“目下我身上尚有内伤,这是你也知道之事,因此我一定要占点便宜才行!”
    无名氏道:“你尽管说出来!”
    蓝岳见他豪气异常,不禁暗暗心折,但另一方面更加嫉恨。当下道:“你刻下先接我五招,若然接得住,此驹暂时归你保管,等到五天之后,我内伤痊愈,我们再决一高下,你道如何?”
    无名氏道:“这样甚是公平。”
    欧阳老人忽然大声道:“无名老弟,你要小火龙干什么?我……”
    无名氏迅即打断他的话头,道:“在下甚是喜爱此驹,反正蓝岳他也同意赌上一赌,你老不必多管!”
    他横移数步,屹立不动,等蓝岳来攻。
    蓝岳因内力不继,决定采取巧攻手法,纯以变化奥妙克敌。当下走到无名氏前面四步以内,左手禁发即收,右手同时横扫敌胁。这一招虚实莫测,实在不易抵挡。尤其是出手之际,显示出变化极多,如果被他施展下去,势必更难抵挡。但见无名氏迅以右手扫拍,左手沉时捏拳,护住胁下大穴。
    两人急如电光石火般一触,蓝岳在这瞬息之间,右手连变七式,却因对方防守严密得如金汤城地,竟无~丝空隙,迫不得已,斜斜绕开两步。
    红面老人欧阳铭情不自禁地喝声彩,无名氏含笑遥遥向他点头,口中道:“蓝岳你发第二招吧!”
    蓝岳俊脸凝霜,眉宠杀气,双手齐发,分袭他上中两盘。
    无名氏左掌作出削劈之势,掌锋罩住蓝岳右手臂弯上的脉穴,右手摇摇摆,看似毫无目的,其实封得万分严密。
    蓝岳又不得逞,退开一步,重整旗鼓,只见他的右掌倏然变成青紫之色,迎面击去。
    红面老人大喝道:‘那是灭神掌,无名老弟千万小心……”
    无名氏本已出掌抵御,闻言微微一挫,似是因听到警告,想立刻变招换式。
    蓝岳哪容他缓手,疾如电闪般踏步迫攻。
    无名氏来不及变化,原式封架,“啪”的一响,已换了一掌。
    蓝岳面色一变,腾腾腾连退三步。无名氏道:“灭神掌也不过如此,你还有两招……”
    蓝岳此刻吃他奇重的掌力震得胸中作闷,真气波动甚剧,竟然无法开口作答。若果开口,势必压不住腾涌热血而吐出来。
    他忍住满腔羞耻愤怒及仇恨,全心全意运气压制内伤,歇了一会儿,这才长长透一口气,冷冷道:“火龙驹暂时归你,但你要记着数日后的约会无名氏道:“这个自然!”举步向那火龙驹走去,伸手拉住嚼咀。
    火龙驹鼻中不住喷气,瞧着蓝岳,又转眼去看红面老人欧阳铭。
    无名氏微笑放开手,摸摸它的面颊,道:“你可是感到不知适从么?不要紧,你先和旧主人聚首几日,说不定以后你永远都和旧主人厮聚,过去吧!”
    火龙似是听得懂他的话,低嘶一声,便向红面老人走去。
    蓝岳自觉伤势不轻,连忙取出一粒丹药服下,接着就在墙角盘膝跌坐,再也不理会无名氏他们。
    无名氏陪着红面老人,带着火龙驹走开,穿过两座残破院落。欧阳铭道:川。火龙乃是当世间唯一的通灵神驹,它的脚程也是天下第一,我真想再尝尝御风飞驰的滋味!”
    无名氏道:“为什么不?你老尽可以随心所欲,放怀骋驰啊!”
    欧阳铭道:“你有所不知,像小火龙这等盖世名马,遇上擅长骑术的人,一旦放辔骋驰,可能连续飞驰数昼夜方始停下。我怕那时赶不及回来,你如何对蓝岳交代?”
    无名氏晒然道:“你老太多虑了,如果依在下愚见,你根本就不须回来。”
    欧阳老人摇头道:“你虽是满怀信心,估量那蓝岳赢不了你,可是我却不以为然。”
    无名氏道:‘咖果你老不信,可以试一试在下的武功程度。”
    欧阳老人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且试你一试,再说别的。”
    他和无名氏对面而立,道:“我看你手法之中,竟有帝疆四绝凌波父的绝艺,但又有一招似是而非,也感到很是诧异。现在我们动手,你可以全力进攻,我才查得出你武功深浅。”
    无名氏点头应了,两人开始绕圈窥伺,待机而发。
    双方走了两圈,红面老人修地向身后望去,道:“是谁来了?”
    无名氏不觉转头去看,摹地感到风力压体,这才晓得欧阳老人竟是使用诈语,当时但觉对方出手直如风雷进发,凌厉异常,如果闪退的话,决不及他迅快,唯一死中逃生之法便是设法封架。
    说得迟,那时快,欧阳老人双掌已堪击到无名氏身上,但见他身躯微沉,旋了半圈,左手顺着微旋之势骄指疾戳。
    欧阳老人如果仍然不变化招式,则纵然能够击中无名氏,可是自家也得被无名氏这一招重手法未死。是以他只好悬崖勒马,陡地停住前劈之势,双手急沉,其中一掌已抓住无名氏手腕脉门。
    无名氏运气护住脉穴,五指翻上去拂扫对方腕脉。欧阳老人五指一紧,仍然不能制止对方反击,疾忙向侧推开,件使对方因角度不对,无法拂中自己腕脉。
    哪知无名氏正是要他这样,暗运真力,施展出修罗七块中第五块“扣曲”心法,疾如闪电般将受制之手缩了回来。
    两人顿时又变回对面相峙之势,欧阳老人微笑道:“你虽是手法奇奥,居然还夺闻出我五指大关,但如果对方的指上练有外门奇功,如那蓝岳的灭神掌或武林太史居介州的千毒指,你早就吃了大亏啦!”
    无名氏道:“老前辈说得是,但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欧阳老人挺直身躯,放弃了进扑之势,无名氏也跟着放松了身躯。就在他松懈之际,欧阳老人快如飘风般掠迫到他面前,一掌当胸拍去。同时之间,底下一腿迅快踢出。
    无名氏万万想不到欧阳老人故技重施,再度偷袭,慌急之下,本能地一横虎躯。但这一下躲得开上面一掌,却躲不过底下一腿。
    欧阳老人这一回已十拿九稳,就在快要得手之际,方要撤回真力,那样即使踢中无名氏身躯,最多也不过把他踢开数步,决不致令他受伤。
    谁知无名氏居然横侧着身躯发出掌招,底下双脚先提起数尺,恰好避过他一腿,接着连环踢了出来。
    只见无名氏整个人横测在空气中,宛如一枚煮熟了的大虾。
    这等招数因是出人意料之外,但接下去却难以为继,别说继续抢攻敌人,连逃开也不大易。
    欧阳老人经验丰富,不由得长笑一声,一面发招,一面喊道:“你这是哪一门的心法……”
    话声未毕,他的一只手掌已经拍中无名氏的鞋尖,另一只手正向他胁下直劈落去。
    忽见无名氏身形疾退,在空中一翻身,回复正常姿势,稳稳落在丈许以外。隔了这么一段距离,欧阳老人武功再强,也没有办法接续加以追攻。原来无名氏乃是借他一掌拍中鞋尖之力,陡地借势飘身飞开。话说得容易,其实却甚为困难。
    欧阳老人怔一下,道:“啊!这一招叫什么名堂?怎的你的怪招层出不穷?”
    无名氏笑道:“这是从石墩上学来的达摩图解中一个变式,在下不知不觉中,居然用了出来……”
    欧阳老人微愕道:‘那本达摩手著秘录不知害死多少天下英雄,而你居然能得到益处,真是咄咄怪事?”
    他举步向无名氏走去,无名氏有了前次教训,连忙蓄势以待。
    欧阳老人摇手道:“不必再试你了,这一回可不是装伪啦!你有这种怪招在身,纵然功力尚未足以教找放心,但想来蓝岳也无法将你怎样。”
    不过,他显然不能十分放心,因为他双眼之中仍然流露出优色。
    无名氏微微一笑,洒落地道:“纵使他能赢得我,我也不在乎……”
    欧阳老人道:“目下这局势变化得连我也无法控制啦!你可知道我为何两次偷袭于你?”
    无名氏摇摇头,欧阳老人道:“我为了要你提高警惕,因此不得不这样出手,以后你得牢牢记住,那蓝岳。祈北海。辛龙孙等人对你都怀有很深的敌意,是以随时随地可能出手暗袭。”
    无名氏道:“你老放心,在下记住啦!”
    欧阳老人点点头道:“那么我这就走了,我尽力赶回来就是。”
    他一招手,火龙驹迅速地冲到他身边,欧阳老人飘身纵起,稳坐鞍上,倏然间一阵豪壮之气从他心中泛涌起来,须发飘舞。宛如息影家园已久的老战士,突然间又置身在疆场之上,顿时激发起不能抑制的雄心壮志。
    无名氏感动地大声叫道:“欧阳老前辈,你才是这匹千里驹的真主人,去吧!骋驰到天涯海角……真余的事有我代你负责。”
    火龙驹昂首长嘶一声,奋髭扬蹄,骋驰而去,形态雄壮威武异常,转眼之间已经隐没不见,但这动人的景象,却永久印在无名氏心头。
    顷刻工夫,蹄声也在空气中消失,无名氏振起精神,面上泛起愉快的笑容,举步向前走去。
    他又穿过两座院落,只见身披大红斗篷的夏雪坐在一旁的石椅上,另一角的石见旁边辛龙孙屹立不动,俯首凝思。
    他首先发觉夏雪面色泛青,此刻双目紧闭,正在调元运气。
    辛龙孙也是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可是双目却~直盯在石见的黑白棋子之间,瞬也不瞬。
    无名氏走到夏雪身边,伸出手掌,贴放在她背心将台穴上。暗暗运聚真元,从掌心透传出去,助她体内真气运行。
    片刻之后,夏雪的面色已经好转得多,无名氏收回手掌,夏雪立即睁开眼睛,道;“我早就听到你的声音,是什么事呀?”
    无名氏正要回答,夏雪目光掠过宛如石像的辛龙孙,不觉呀了一声,道:“他也和我一样人了迷啦!”
    无名氏道:“再过一会儿工夫,他就得吐血而死!”
    夏雪眸子一转,想起自家的经过,不能不信,接着她又忖思一下,扬声叫道:‘斗龙孙!辛龙孙!”
    无名氏道:“你叫他没有用,他根本听不到,不然的话,就不会呕血而死啦广夏雪皱眉道:“那怎么行?是他救了我一命。”
    无名氏喷了一声,却似乎对此没有什么兴趣。
    夏雪放软声音,道;“我不能白白受他救命之恩,你帮忙我把他拉开行么?”
    无名氏摇头道:“我对你帮忙太多啦,这一回不行。”
    夏雪征了一任,缓缓道:“我却想不起你见时帮过我很多的忙?”
    无名氏道:“你自然不晓得,刚才在那边我见到你的表弟蓝岳也是被棋局迷住,当时我因为想起你,才把他救了……”
    夏雪大讶道;“是么,他在哪儿?”
    无名氏道;“他后来还跟我动手,我本来可以趁他身负内伤,功力大减之际取他性命,可是我也没有杀死他!他此刻就在那边打坐调元运气,急于恢复功力,好和我打出生死!”
    夏雪道:“这样他就不对啦,唉,他能够行动,居然不来找我……”
    无名氏突然对这个气度高贵,面貌娇美的姑娘泛起怜悯之情,因为他确知假如换了是凌玉姬的话,蓝岳纵然只有半条性命,绝对会不顾一切先找到她。除了这种感想之外,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复雪其实也是不易多见的美貌姑娘,却被命运簸弄,和凌玉姬碰上了,自然要发生许多不如意事在她身上。
    他的心软下来,道:“更姑娘作可是要我把辛龙孙拉开么?”
    夏雪流露出惶惑不解的神色,抬眼望住他,道:“难道你肯帮助我?”
    无名氏微微一笑,那俊逸的丰度登时使夏雪更为发征。
    于是他过去拦腰抱起辛龙孙,把他放在另一边的墙角,然后又走回夏雪这边。
    夏雪明眸连转,过了一阵,轻轻道:“你真的不讨厌我么?”
    无名氏道:“像夏姑娘这么美丽的姑娘,谁都不会对你讨厌。”
    夏雪尽量把声音放得柔和,道:“那也不见得,有了凌王姬,我就算不了什么啦……”
    她一提起凌玉姬,无名氏心中就涌起既爱且恨的情绪,当下默然不语,暗想心事。
    夏雪静静地看他一阵,道:“可不是么?一提起她你就不由得默认了!就像蓝岳似的,自从遇见凌玉姬之后,前后就完全变成两个人。”
    无名氏好在能够淡漠地抛开心中的思想,接口道:“他怎么样?以前对你很好么?”
    “也不能说很好!”她说:“但比起他对别的女孩子,那简直是变成公主一样崇高啦!
    你大概不知道,他一向风流自赏,而事实上凡是和他见过面的女孩子,莫不对他大为倾倒。
    而他却天生喜欢捉弄那些女孩子,一定要把她们弄得如痴如醉,又痛苦又快乐,最后,他冷冷地走开,再也不回头一顾!”
    无名氏眉头一皱,鄙弃地道:“听起来他简直是个恶魔。”
    “不错,他有个外号叫做情海恶魔,简单一点就叫做情魔,而他也以此为荣……”
    无名氏道:“我该让他呕尽心血而死,免得日后再去害惨别的女孩子。”
    他停一下,耸耸肩膊,道:“其实我对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好感,假如我有他的本领,也许我会学他一样,叫天下女孩子为我心碎,每晚躲在被窝中痛苦地低泣。”说到这里,他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看了他的双眼,谁都相信他的话绝对不假。
    夏雪茫然地摇头道:“我不能了解你,也不能了解蓝岳!但你比蓝岳好得多,因为你虽然有时变得骇人,但大部分时间都很仁慈,就像起先对待我一样,我奇怪一个人怎会一下子就转变得这么厉害?”
    无名氏没有回答,却忽然想起凌玉姬。她的一颦一笑都十分鲜明地从记忆中浮起来,而且使他永远不能忘怀。可是尤其如此,他更觉得痛恨……
    他突然想到假如自己也学一学蓝岳,设法找到凌玉姬,对她低声下气,等到她对自己依恋之后,骤然间丢掉她,就像丢开死苍蝇一样……
    这个退想令他感到一阵刺激。兴奋和畅快,不禁大声笑起来。此一意念并非由他自己构想出来,却是昨日他躲在大怫肚中时,听到蓝岳这样对夏雪说的。
    那边辛龙孙倏然大叫一声,他们一齐转眼瞧去,只见辛龙孙吐出一口热血,接着茫然四顾。
    夏雪道:“你觉得怎样了?”
    辛龙孙抚胸道:“难受死了,那一局棋古怪得很,教人舍不得走开!”
    夏雪笑道:“你明明见到我的情形,应该晓得厉害才是……”
    辛龙孙目光停留在无名氏面上,冷冷道:“他怎会在此?居然没有死掉么?”
    夏雪正要开口,辛龙孙举手道:“别告诉我是他救了我的。”
    无名氏大感不悦,道:“自然不是我救你的,是夏姑娘她为了报答你救她出险,所以她也这样回报。”
    夏雪道:‘林刚才怎的说他居然不死?难道他已经负伤么?”
    无名氏代辛龙孙答道:“我曾被祈北海打了一掌。”
    辛龙孙吟了一声,道:“老祈真不中用,他的武功越来越糟啦!如果当时不被他抢先,你早就到阎王殿报到去了。”
    无名氏不理睬他,转身就要走开。夏雪忙道:‘林到哪儿去?”无名氏道:“像他这种人……”他指一指辛龙孙,“还是少在一块儿为妙。”
    说罢,他一径走开。辛龙孙陡然感到伤势不轻,连忙取出丹药服下,接着跌坐用功,自疗伤势。
    无名氏走出寺门外,纵目遥观,但见黄沙茫茫,远接天边,阳光甚是强烈,天上一丝云影都没有。
    他把系在寺门外的马匹上的水囊取了一个,走回偏殿,藏在佛像肛中。
    然后,又向后面走去,但见辛龙孙自个儿在打坐用功,夏雪已不知去向。
    走过蓝岳藏身的院落,也没有见到夏雪。再向后面走去,不久就见到那座特别高大的白石墩。
    只见石墩脚下已倒着一人,乃是那暴躁自大的祈北海。此刻他趴伏在地上,连连喘气,生似跋步了千山万水,已经筋疲力飞,不支倒地的样子。
    在他旁边不远之处,身被大红斗篷的夏雪呆呆站着,面上一片茫然之色。大概是因为她走了好一阵,还找不到祈北海,所以感到十分迷惆。
    无名氏已从欧阳老人口中,得知这座阵法奥妙在于制住间阵者的心灵,从而生出种种幻觉。莫看夏雪现在站着不动,其实她可能觉得自己正在用力飞奔,因此再过一阵,便将因具力竭而引致内伤发作,立毙当场。
    于是他走人阵中,一手拉住夏雪,正要出阵,突然又俯首去瞧地上的祈北海,凝眸寻思。
    他耳中忽然响起早先听到夏雪说过的话,她当时对蓝岳说:“若果你把无名氏杀死,祈北海和辛龙孙两人便与你正面冲突,不如留下无名氏性命作为缓冲。”这刻他反而想到相反的道理,假如他救出析北海,则析辛两人亦等如是他与蓝岳之间的缓冲。
    当下他顺手把折北海挟起,一手拉住夏雪,在阵中转来转去,一会儿便走出阵外。
    他把析北海放在地上,然后一掌拍在夏雪背心大穴上。
    夏雪“暖”的一声,恢复神智,见到无名氏在她面前,地上还有祝北海,不禁霎霎眼睛,随即晓得这是什么一回事。
    她微微笑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很是感激!但这一回祈北海脱出险境,可不是为我而做的吧?”
    无名氏道:“不是为你,我自家另有打算。”
    夏雪道:“你救了我一命,要我怎样报答你才好呢?”
    无名氏本来不想回答,像这一类感恩的话,他只须谦逊一下就是。但突然一个意念掠过心头,微一凝思,道:“你当真要报答我么?”
    夏雪道:“当然是真的!你要我怎样做我都依你。”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柔和的光芒。
    无名氏似乎感到不安地避开她的目光,道:“我只要请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夏雪喜泛眉梢,道:“你尽管说,我无有不从!”。
    无名氏道:“夏姑娘,你当知你是个很美丽的姑娘……”
    夏零微露娇羞之态,但样子更为愉悦。
    无名氏接着道:‘但我深感古人所谓红颜祸水之言,真属至理,因此复雪觉出他的请求似乎并非自己所想,不由得娥眉颦蹩,插口道:“因此怎么样?”
    无名氏道:“因此,我请你对男人心存怜借,不要随便……”
    夏雪双眉一剔,温声道:“我几时对男人随便过?你说,你说!”
    无名氏忙道:“夏姑娘千万别误会在下的意思,在下并非说你对男人随便,而是请你不要随便使男人为你痛苦。”
    听了他的解释,心中顿觉甚是受用,要知如果无名氏不是当其认为她长得漂亮的话,决不会请她不要随便使男人痛苦。换句话说,美丽便是能令男人痛苦的本钱。
    她双眉一舒,道:“以后你最好不要把话说断,引起别人误会!你且说说看,我不要使谁痛苦?”
    无名氏突然神色一冷,淡然道:“其实这些事完全与我无干,夏姑娘请恕我多言之罪。”
    夏雪最怕见到他冷漠的神色,生怕从此又变得像从前一样,连忙支开话题,道:“祈北海会不会就此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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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混混噩噩被骗窃玉猫
    无名氏向地上瞧一瞧,道:“我不知道,大概死不了!你没有见到你的表弟?”
    “没。”
    无名氏插口道:“你最怕大雾,是也不是?”
    夏雪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不方便的话,就不必说了。”
    夏雪道:“不,我愿意告诉你。”
    “她沉重的叹息一声,道:“在外表上,谁都看不出我有这么悲惨的身世。”
    “我父母曾经出任封疆大吏,权势显赫。”
    无名氏大感疑惑不解,道:“那么你为何说你的出身十分悲惨可怖?”
    夏雪又沉重地叹口气,道:“我且把十八年前的旧事告诉你。那时候我只有六岁,有一天拂晓时分,我跟着母亲站在荒僻的郊外,那时候白雾沉沉,周围的景物几乎没法瞧得见,我母亲突然向前面跑去,竟没有理会我,那时大路上雾影中出现了一队人马,有车子也有马匹。我母亲向那队人跑去之后,一会儿儿雾气更浓,什么都瞧不见了。我耳中只听到母亲尖锐的叫声和哭声。那时我害怕得不住发抖,并且十分恨我母亲把我丢下,因此我转身向后面跑去,但走了一阵,便十分后悔和害怕,因为什么东西都瞧不见,脚下都是草地。于是我又回转去,可是我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走到我筋疲力尽,跌倒在地上,那时虽然大雾已散,但四下荒凉僻静,这景象也使我害怕得走不动,躺在一处树丛后面……”
    无名氏听到这里,面上露出焦急之色,插嘴道:“你光躺着也不行啊,如果你没有气力站立,你该出声叫喊。”
    夏雪悲惨地望着天空,缓缓道:“我躺在树后之时,就是生怕碰上陌生的人或者豺狼虎豹把我害死,加上找不到母亲的恐惧,使我害怕得简直要发疯,现在回想起来,我所以筋疲力尽,一方面是体力消耗过多,另一方面也是恐惧之故。”
    她停顿一下,接着道:“这一段噩梦似的遭遇,每每在梦中侵袭我,我每每声嘶力竭地叫喊大哭,直至回醒……”
    无名氏异常同情地道:“那真是太可怕了,无怪你无法忘怀……”
    夏雪道:“也许我今日向你倾诉之后,以后会觉得好些……且说当时我躺在树丛之后,心中尽是惊惧悲伤之情,过了不久,我就陷入昏迷状态之中无名氏叹口气,道:“你令堂几时找到你的?”
    夏雪突然流下两行泪珠,道:“她永远没有找到我,直到今日仍是如此!”
    无名氏骇然道:“真的没找到你?”
    夏雪苦笑道:“当然是真的,不然的话,这件事怎会变成我平生最隐秘的事?”
    “那么你后来究竟怎样?”
    “我不知昏迷了多久,忽然醒来,面前有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望着我,他的样子瘦长严肃,但并不教人害怕。他一只手轻轻按摩我身上枣道,手掌上传出一股热流,传人我体内,不但使我感到十分舒服,而且心神舒泰,不再惊恐。接着,他取出一粒丹药,放在我口中,顿时一阵清香,遍布齿颊
    她拭去泪痕,想了一阵,接着道:“他就是蓝大先生蓝渊,也就是蓝岳的伯父。位列当今武林至高无上的帝疆四绝之一,这却是我这一回踏入江湖才知道的事,以前我一直都不晓得。”
    无名氏听到蓝大先生之名,并无惊异之容,却追问道:“你怎会姓夏呢?可是原来的姓氏?”
    夏雪摇头道:“我记得我原本姓王,当时蓝大先生问我家住何处,为何会独个昏睡于树后,我只能告诉他像告诉你那么多。蓝大先生把我带到一家农舍中;暂住数日,他独自去查访我的亲生父母。可是查了几日之后,都没有一点头绪,于是他把我带到京师,那时,我义父夏恭正在京师做官,只有夫妇两人在京师居住,并且恰巧他的一个女儿夭折了。蓝大先生要他们把我当做亲生女儿,据他们说我很像那个夭折的女儿,所以果真把我当做亲生爱女看待、我父亲是蓝大先生的表弟,一向十分敬服蓝大先生。此后,也许是蓝大先生暗中帮助,他升迁得很快,几年光景,就做到了两湖巡抚,接着的几年都是出任方面大臣,权势显赫。
    前几年急流涌退,离开宦海回到老家,家中的人没有一个知道我的身世来历,不过都晓得我得到蓝大先生传授过武功之事,所以这一次我潜入江湖,托词要找蓝岳口去,家人都不觉得吃惊希奇!我义父母他们得过蓝大先生的嘱咐,不许替我定亲及阻止我的行动,我能够离开夏府,这也是主要原因……”
    无名氏愣了一会儿,才道:“你有这种经历,真是难以令人相信!”
    无名氏道:“你这次离开夏家,是不是还有访寻亲生父母的念头?…
    夏雪寻思一下,道:“当然希望能够访寻到,可是事隔十年之久,这希望太过渺茫了!
    况且我一直怀疑当年在雾中见到一队人马的景象,乃是官家押解犯人的队伍,我记得有些骑马的人好像是官兵,也许我亲生父亲锁在囚车之上……”
    她又流露出恐惧悲惨和耻辱等复杂的表情,可见得她很害怕她的亲生父亲是个罪犯。相信这个念头最是折磨她,使她不敢多想,也不敢当真去调查寻访。
    无名氏怜悯地望着她,道:“我晓得你心中真正的恐惧就是你亲生父亲是不是罪犯这一点上,但你大可放心的是,第一,这件事纵然是事实,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证实,你可以置之不理!第二,当时雾气已浓,你根本看不清楚,相信是你后来凭着想象,加上这么一笔。第三,假如当日蓝大先生已经查出你亲生父亲乃是车中囚犯,那一定是别有原因的犯罪,不然的话,蓝大先生绝不会怜悯你,他把你送回你母亲不就省事了么?”
    夏雪苦笑一下,道:“这些事都不必讨论了!”言下之意,大有她早就详细想过这些问题。
    无名氏道:“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你最好停止胡思乱想,一个人没有亲生父母也可以照样活得很好!假使你一定想找到你亲生父母,我可以替你起个卦……”
    夏雪哦了一声,道:“你懂得起卦么?那就替我算一算,先看他们可还健在人间……
    咦,你怎样了?”
    只见无名氏面上流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这种神情太以复杂,令人无从推测他心中泛起什么情绪。
    过了半晌,无名氏叹口气,道:“我根本忘了怎样卜卦,可是我既是忽然随口说出来,自然以前晓此术……”
    他逐渐平复下来,回复一片冷淡漠然的态度,似乎他一触忆起旧事的影子,就足以使他心灰意冷,对目下的一切都十分消沉淡漠。
    夏雪也沉缅在回忆之中,忽然蹩眉,忽然舒颜。两人默然地对立了一刻,无名氏道:
    “你跟随蓝大先生学艺多久?”
    夏雪道:“说不上有多久,他一共教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到了夏府不久,他教我打坐,扎下内功根基。第二次是两年之前,他又来看我。他一见到我,就流露出失望之色。之后,就表现得有点颓丧……”
    无名氏道:“我明白了,蓝大先生让你扎下内功根基,历时多年,这次再见到你,必是感到你的进步不如理想……”
    夏雪道:“正是这样,他老人家后来但白告诉我说,蓝岳和我都是他认为能够造就的理想人选,谁知他这一趟回来,蓝岳和我都令他十分失望。但他老人家随即安慰我说,他晓得我遭遇过十分恐惧之事,所以练功之际,时时会因而分心,无法达到上乘境界,他还说这是他的错误,应该一直把我带在身边才对。至于蓝岳他老人家可就不太原谅,为的是这几年蓝岳在武林中已闯出字号,并且得到情魔之名,正由于蓝岳喜欢在情场中打滚,所以无法参悟上乘内功,因此,他老人家再也不传授更高深的武功给他!当时他逗留了一个月,日日传我武功。到他老人家离开时,曾对我说我的武功虽然只有他老人家十分之四,可是在时下武林中,已难碰上对手。他老人家同时也嘱咐我绝不可向别人提起他老人家。”
    无名氏皱一下眉头,道:“这样说来,你真不该告诉我这些事,日后他老人家如果晓得了,一定十分震怒。”
    夏雪叹了一声,道:“你也许心中没有藏过秘密,所以不晓得我的心情。这些年来,我的心被这两大秘密压得十分痛苦,所以今日既然跟你说了,索性都说出来,好教我以后可以有一夜睡得安安稳稳……”
    无名氏抬头望着天空,道:“一个人的心被秘密压住,这种痛苦自然是难以忍受。我好像也有这种深刻的体验,可是,那是什么秘密,现在连我也想不起来啦!”
    夏雪突然眼睛一亮,道:“你突然失去以前的记忆,会不会就是因为心中有个巨大的秘密,迫得你无法支持,所以忽然忘记?”
    无名氏睁大双眼,道:“这话甚有见地,可能就因此故。唉,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个秘密一定万分重要,所以我非忘记它不可。既然如此,则我宁可不恢复记忆,以免又得承担那种难以熬忍的痛苦……”
    他们越谈越觉投机,不知不觉已到了晚上。
    沙漠中冷热十分悬殊,人夜之后,便冷不可当。
    蓝岳,祈北海,辛龙孙等三人一直都在运功调气,他们的内功均是当世绝学,是以在练功时丝毫不感到寒冷。
    无名氏也不畏寒冷,偕同夏雪在偏殿内过夜。夏雪其实也是身怀上乘内功,本不怕冷,但她却装出奇寒难禁的模样,因此无名氏只好和她静贴着坐在一起。
    几乎整个夜晚,她都娓娓地告诉他关于她在夏府生活了十八年的琐事。最后,她在无名氏怀中睡着。
    此后的四五天,她都和无名氏形影不离地混过日子,运功疗伤中的蓝岳自然也察看出夏雪对无名氏情意日深。这使得他十分妒忌,这一分心,又使得他延缓了进境,更加令他大为恼火。
    第五日将近中午之际,蓝岳一跃而起,举步向前面的偏殿走去。才走过两三丈远,就碰到祈北海和辛龙孙两人。他们面上都流露出腾腾杀气,三人会晤后,彼此都心照不宣,联袂向前面走去。
    无名氏和夏雪谈了一整夜,早晨只睡了一会儿,醒后又一齐走到寺门外面晒太阳,接着便在山门外墙根处睡着。无名氏枕在夏雪的腿上,夏雪则靠着石墙,都睡得十分宁恬安适。
    无名氏忽然惊醒,睁开眼睛,不由得讶然起身。
    原来在他前面出现了许多匹马,化为半月形屏立在他和夏雪前面。而他最先看到的,却是一位面上遮住白纱的女郎。
    她踞坐在鞍上,美眸中射出从未有过的怒恨的光芒。在她左边则是美艳夫人的青衣侍婢瑛姑。两边则是爵榜列名的苦行禅师。楚南宫、铁胆赵七、丰都秀士莫庸,灵隐山人,神指丁岚等六人。
    瑛姑露出嘲晒的笑容,可是却没有出声。
    丰都秀士莫庸首先晒笑道:“呵,呵,好香艳的睡态,我们总算眼福不浅……”
    无名氏和夏雪都跳起身,夏雪面泛红潮,尖声道:“你下来,姑娘要教训教训你这狂徒。”
    莫庸旁边的神指丁岚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留点气力等无名氏移情别恋教训他吧!”
    众人几乎站都哄笑出声,夏雪气得面色转白,但又斗不过对方刻薄口舌,正要冲上去。
    无名氏忽然道:“这些无知之辈,不值得夏姑娘生气,待我弄点苦头给他们尝尝,以后就会懂得规矩啦广他说时把夏雪拉到后面,举手指住莫庸,丁岚两人,意思要他们下来。
    众人都露出惊讶之色,尤其以凌玉姬为甚。她记得无名氏业已恢复消沉冷漠的态度,怎的忽然变得词锋锐利,并且居然主动要和别人动武?
    莫庸和丁岚哪肯示弱,一同飘身下马,落在无名氏身前。
    无名氏踏前两步,双手齐发,招数互异,分攻莫丁二人。他一出手,招数之奇奥使得众人莫不深感惊凛,但似是功力平常,是以没有特别凌厉的风声。
    莫丁二人本不想一齐动手,可是对方手法过于奇奥,不得不出手封架。他们均属同一心思,准备架开对方这一招之后,暂且退开,以便商量哪一个出手,哪知无名氏手法变化深奥无伦,奇幻莫测。双手俱不撤退,只是顺势变招疾攻,一下子就粘住莫丁二人,都无法后退。
    数招之后,莫丁二人已被迫得施展全力,但他们越是增强功力,无名氏便也同样增强威势,节节进迫。
    开始时众人还瞧不出其中奥妙,但不到十招,便都看出无名氏敢情尚未发挥本身的威力,仅仅是借势用劲,反击对方。是以那丰都秀士莫庸及神指丁岚所施展的功力越强,他们所遭遇到的反击也就更加厉害。
    话说得容易,但身在局中的无名氏居然能够独力应付两位封爵高手,并且纯粹借势用劲以反击敌人,这等手法委实高深得不可思议。
    是以这时马上诸人,包括凌玉姬、瑛姑在内,都骇讶交集地望着激烈搏斗中的三人。
    凌玉姬虽是教过无名氏修罗七诀,其中的第一诀就是“借势”。此诀虽是单独成为一诀,但其余的六诀,莫不蕴含借势生力的妙用,是以“借势”大诀冠于七诀之首。
    纵然她明知无名氏学过修罗七诀,可是她却想不到无名氏居然能练到出神人化的境地,举手投足间,俱把修罗七诀的威力发挥至十足境地。因此,她一方面欣喜这修罗七诀的强大威力,另一方面,却也颇悔将修罗七诀传与无名氏。此外,她感到讶异的,便是无名氏的奇奥手法中,时时夹杂有不属十二散手的招数。从他对敌时看来,他这些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招数,其威力奥妙一点也不弱于十二散手。
    瑛姑从未学过修罗七诀,因此,她只以为无名氏能够借势用劲反击敌人,全是出手招数的妙用。因而她大感骇讶的便是无名氏分明屡屡使出十二散手中某些招数,出手时姿势架式与自己所学并无不同之处,但奇怪的是同样的招数,在他手中施展出来,却变得威力环生,连续不断,使人有神眩目摇之感。
    她在骇讶中更加希望深入一点观察无名氏的绝艺,当下向凌玉姬道:“姑娘,婢子意欲命他们增援,姑娘以为如何?”
    凌玉姬缓缓道:“随便你,我没有意见。”
    夏雪冷笑接口道:“这些人尽是封爵金榜上有名的人物,我劝你别糟塌他们的声名!”
    玻姑不理会她,道:“灵隐山人,铁胆赵七,有烦两位出手增援。”
    灵隐山人和赵七本来都发生莫大兴趣,这时应声飘身落马,冲上去出手夹攻无名氏。
    他们这一出手,顿时将战圈扩大,夏雪怒声道:“你们当真不要脸了么?居然以四攻一”话声中猛吸真气,蓄势扬掌,便要上前助阵。
    那边瑛姑迅速道:“楚南官,苦行禅师两位即速上前阻挡夏姑娘。”
    楚南宫纵落马下,人未到拳力先到,“呼”的一声,一股刚猛拳力直击夏雪,迫使他出手化解。
    夏雪身形因此略略一滞,顿时吃楚南宫冲了近身,施拳猛攻。
    苦行禅师在马上微一犹疑,瑛姑已接着道:“这位夏姑娘乃是蓝岳的表姐,武功高强,禅师不可怠慢!”
    苦行禅师生似无法违拗她的话,随即纵下马向夏雪扑去,出手助阵。
    无名氏这边独力奋战四位高手,开始的十多招他仍然十分凌厉,指东打西,迫得那四人宛如走马灯般团团直转。
    但十余招之后,阵势便逐渐稳定下来,那四位封爵高手此上彼落,快如闪电,个个出手时都能够攻敌助己,生似一向就习惯联手作战般严密配合。
    瑛姑低声向凌玉姬道:“姑娘瞧见没有,无名氏手法虽是奇奥绝伦,可是他一来本身功力未足,二来他的招数有限,变来变去,不出那几招,是以他们四人已掌握控制局势,不须多久,就可击败无名氏了。”
    她停顿一下,又接着道:“不管怎样,无名氏能够力敌这四位封爵高手,激战了这一段时候,此事传出江湖,大概不易教人置信。”
    凌玉姬默然不语,看了一阵,但见无名氏渐渐落在下风,他的奇奥招数往往尚未发出,就被对方联手攻势迫得改变心意。
    她心中的妒恨忽然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担心他会不慎失手立时死在那四人手下。
    她轻轻叹口气,道:“玻姑,你打算要他们杀死无名氏么?”
    她确有此意,但口中却不便说出来,支吾道:“婢子料想无名氏不会死在他们手底。”
    无名氏开始时本是心无旁骛应付敌人,及至夏雪出手,他就分出一部分精神注意她的处境,因此虽然表面上看来他是由于招数有限,所以已不能困迫住对方,但究其实他分心旁顾却是重要原因之一。
    正因他分心之故,所以也就听见了凌玉姬和瑛姑的对话。
    只听凌玉姬用那异常动人的声音道:“我看不出实在情形,但假如你没有存心要杀死他,那就叫他们撤退。如果你一定要取他性命,我也没法勉强你。”
    她的话本是无可奈何中的真心话,可是在无名氏的耳中,却变成她一派假装神气,事实上想假手别人取自己性命。
    无名氏本来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吝惜,可是一旦听到凌玉姬这么说,顿时生出不让她称心如意的想法。
    瑛姑突然道:“咦!蓝岳,祈北海。辛龙孙他们走出来啦!”
    凌玉姬抬目向山门内望去,只见蓝岳等三人联袂走出来,当先的蓝岳举止潇洒,英挺不群,把祈北海、辛龙孙这两个原本不俗的年轻人都比下去了。
    蓝岳的目光有如闪电一般,落在凌玉姬面上。这刻他们因被围墙遮挡之故,瞧不见在墙边激斗中的无名氏和夏雪等人。
    夏雪独力对抗楚南宫和苦行禅师,开始时仗着帝疆绝学,尚可抵挡,时候一久,便已陷入危殆之境。
    瑛姑看看蓝岳的神情,又看看凌玉姬,眼中突然射出狠毒的火焰。
    夏雪突然哎的一声,腾腾腾退了六七步远,娇躯贴在山墙上。原来她在剧战中,吃苦行禅师施展出连环重手法,小腹被他掌力扫了一下,顿时一阵剧痛,人也被苦行禅师震出六七步远。
    无名氏转眸一瞥,但见夏雪面色如土,似是伤势极重,可能有性命之忧。突然问一股愤火恨焰从心头冒起,无法遏抑得住。
    但见他星目圆睁,威光四射,同时间拳打掌劈,左手使出凌玉姬所传的十二散手“千军辟易”,右手施展达摩秘录石墩图解所学来的其中一招。
    他不但双手各各使出一招绝学,同时发挥本身功力,顿时掌力排空扫荡,掌影纵横,举手之间竟把围攻他的四位封爵高手全都迫开六七步远。
    众人无不骇然变色,都不知他还有多少绝艺未曾施展出来,正在严密警戒之际。无名氏大喝一声,人随掌去,疾向苦行禅师扑去。
    他的身法迅快异常,一扑到苦行禅师身前,更不留情,左拳右掌,迅急猛攻。
    无名氏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尤其是他忽然变得如此勇猛可怕,使得这一群身经百战的武林高手莫不迟疑一下,各自暗下盘算要不要赶过去助拳。
    无名氏得到这一线之机,因而能够发挥威力。苦行禅师但觉对方左右两手的招数都奇臭绝伦,这刻不但难以封架,甚且连退走也不行。
    苦行禅师也明白无名氏这般大怒,为的是他击伤了夏雪。
    他本可大声喝出自己业已手下留情,夏雪目下虽是负伤,其实并不严重。但此刻他如果说出这种话,虽然存心光明,仅仅纠正对方错觉,可是在旁人耳中听来,却会变成他怯惧敌人威势,是以说出此话讨饶。
    无名氏一口气迅攻猛击,把个苦行禅师圈在掌影之内,情势危殆异常。
    凌玉姬娥眉轻蹩,道:“瑛姑,你竟不出手救一救苦行禅师么?”
    瑛姑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出手。”
    凌玉姬倒抽一口冷气,但见苦行禅师当真十分危险,只要稍一失手,非死不可。她在近数日来对苦行禅师甚有好感,极是不忍他负伤身死,更不愿苦行禅师乃是死在无名氏手中。
    当下惶急四顾,忽见蓝岳,祈北海、辛龙孙等三人业已走出山门,都站在一边观看。
    凌玉姬忍不住叫道:“喂,你们帮一帮苦行禅师行不行?’蓝岳朗目光芒暴射,长啸一声,振臂纵起,直向战圈扑去。
    祈北海,辛龙孙也不肯落后,齐齐联袂纵上去。
    瑛姑眼中又射出狠毒愤怒的光芒,这数日来她突然发觉所有男人无不对凌玉姬十分恭顺,人人都尽力博取她的好感。这已使她感到十分妒恨,目下那蓝岳对凌玉姬之言居然也如奉纶旨,这一下实在使得深沉如她的人也忍耐不住。目光一转,突然伸手把所有的马匹缰绳取过来,催动坐骑,向山门内走去。
    蓝岳及祈北海,辛龙孙等三人刚刚扑到战圈时,无名氏早就听到凌玉姬所说的话。左手运足功力横扫出去,苦行掸师拳掌封架,无名氏施展出修罗七诀中第三诀“挑扫”心法,手掌倏地软垂,接着急挑疾扫。苦行禅师但觉双掌俱被敌人震开,同时一股潜力击中胸口,顿时一阵剧疼,噔噔踉跄退出七八步之远。
    无名氏若然不是急于应付蓝岳等三人,这一招绝对可以制他死命。
    这时蓝岳及祈北海等三人先后扑到,蓝岳一出手就是迅急快疾的连环重手法,不特手法奇奥精妙,而且掌力雄浑,武功之强,令人咋舌。
    祈辛两人一向是一刚一柔,特别是辛龙孙阴毒异常,一上手就连发三脚,脚脚都足以立毙敌人而又无影元声。
    无名氏碰上这三人,顿时感到他们攻势之强烈较之早先神指丁岚、莫庸他们的更大,部分武功已被他的手法克制住,是以更加感到难以应付。
    楚南宫上前探视苦行禅师伤势,苦行禅师用手指一指身上玄机穴,楚南宫自然会意,立时伸手拍在他的玄机穴上,并且运出真气,从他穴道中攻八。
    苦行掸师喘过一日气,从怀中取出一瓶丹药,迅速地服下一粒。
    楚南宫见他狼狈模样,转眼又见到那几个后起年轻名手已在龙争虎斗,所施展的武功元不是武林绝学,精彩绝伦。不由得心头涌起一股郁闷之气,突然仰天狂啸一声,接着厉声叫道:“我们在自称雄武林,一生练武,如今才知多年心血都是白费,气死我也!”
    他大叫声中,放步向山门内奔去,不再观看那一场激斗。
    他的话顿时引起所有封爵高手们的共鸣,人人面色剧变。苦行禅师长叹一声,举步走到夏雪面前,递给她一粒丹药,道:“夏姑娘服下此药,伤势立刻就可减去十之七八。”
    夏雪已有运一会儿内功,这时冷笑道:“谁要你的丹药……”一手推开苦行禅师,接着向前纵去,纤掌起处,疾向蓝岳后背大穴拍落。
    蓝岳倏然旋闪开去,见来人乃是夏雪,不由得又纵开两步,愣了一下。
    无名氏好不容易减去一个强敌,趁机连发两招,稍稍迫开祈辛二人。夏雪接着举掌向祈北海攻去,口中叫道:“无名氏你快点走开,这场架值得打么?”
    祈北海口身接住夏雪的一掌,辛龙孙恨极这夏雪从中助敌,突然舍下无名氏,转身向她夹攻。
    无名氏听了夏雪的话之后,为之一愣,觉得当真没有什么好打的。
    那边厢突然有人大叫道:“大家都活不成啦!”
    这话乃是铁胆赵七所发,众人听到此言,都大感讶异转眼向他望去。连祈北海,辛龙孙数跃开数步,看看是什么事情。
    只见铁胆赵七站在山门当中,举手指住门内,接着道:“一定是瑛姑把大家的干粮和水囊都带走啦!”
    神指丁岚和丰都秀士莫庸齐齐跃了过去,但见好些马匹都散立在山门内沙坪上,但马上带着的干粮食水一概不见。
    丁岚和丰都秀士莫庸一言不发,放步向寺内奔去,蓝岳情急之下,一手拉了凌玉姬马缰,便冲人寺内。
    祈北海、辛龙孙也跟踪追人,只剩下无名氏,夏雪和苦行禅师三人。
    苦行禅师道:“在这大漠之中,如果失去水囊,就算有天大本领也活不成!两位最好一齐走,跟着神指丁兄,相信终会追得上玻姑广无名氏向夏雪道:“你追上去吧,我还得等一个人,他把火龙驹骑走了。”
    苦行禅师拔步向山门纵去,一面叫道:“要走就得赶快,不然就追不上大伙儿啦……”
    夏雪迟疑一下,忽见无名氏面上流露出淡漠之色,突然感到一阵畏惧,转身向苦行禅师背影赶去,口中一面叫道:“无名氏,你快来吧!”
    无名氏没有回答,转眼间此地只剩下他一个人,顿时感到十分落寞空虚。
    蹄声渐遥,他缓缓走人寺内,到处巡视了一遍,全寺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他的坐骑。
    他忽然觉得留在此地也没有意思,当下走到偏殿,从那座佛像肚子里掏出先前藏起的水囊,牵马走出寺外。
    在那元边元际的沙漠中,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一点也不畏惧,相反的正好愿意置身在这渺无人迹的地方,可以清清净净地度日。
    他走了六七日,水囊中滴水全无,干粮也已经吃光,脸上也长出长长的胡须。可幸这天黄昏,居然瞧见炊烟,敢情前面已经是定远营。
    于是,他又再次踏人人世,但这一回他却是独个儿,无羁无绊。
    他在路上几乎走了一个月,才到洛阳。
    这时,他满身风尘,白皙的皮肤多少已变为褐色,加上许多日子没有剃的胡子,谁也认不出他的本来面目。
    他的马匹早已卖掉,自个儿步人城中。在闹市中转了一圈,不觉走到一条僻静的街道上。
    突然有个仆从装束的汉子,打另一条巷子内出来,凝目打量他。
    无名氏也没有理会,径自在墙边一块石上坐下,吁一口大气。
    那个仆从装束的汉子走到他面前,搭讪道:“老兄可是本地人氏?”
    无名氏摇摇头,因觉此人眼中露出狡诈之色,也就懒得开口。
    那人又接着道:“老兄离家多久了?是何处人氏?”
    无名氏道:“我自家也不知道!”
    那仆从装束的人讶道:“老兄你怎会不知道?请教尊姓大名?”
    无名氏简短地道:“都不记得啦!”
    “老兄真会开玩笑,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穷途潦倒,所以没有心思说话?”
    无名氏道:“我当真记不得以前之事!”
    那仆从装束之人突然叫声“我的老天”,声音中透出十分惊讶的意味。
    无名氏望也不望他一眼,却听那人道:“你老兄当真不是开玩笑么?无名氏只点一点头,那人接着又道:“如果是真的话,在下倒是有话奉告!”
    无名氏淡淡道:“什么话?”
    那仆从道:“在下觉得你十分眼熟,可惜你脸上胡子大多,瞧不出真面目,不然的话,在下也许可以告诉你,你是什么人!”
    无名氏默然一阵,缓缓抬头道:“我倒想知道自己是谁,你贵姓大名?”
    那仆从定睛望着他,面上尽是惊疑之容,接口道:“小的李保,哎,当真越看越熟……”
    无名氏道:“你觉得我像什么人?”
    李保道:“你老跟小的走,把胡子剃掉,梳梳头,弄干净了小的就认得出是也不是啦。”
    无名氏站起身子,跟他走去,李保边走边道:“小的也是外处来的,乃是随同帐房黄先生专程到洛阳来看一样东西,等会儿若果黄先生也认得你,那就不会错啦。”
    不一会儿,他们已走到一间客栈,走人房中,那姓黄的帐房先生不在,无名氏不免觉得有点失望。他并非一定要知道自己的过去,但目下既然来了,便希望早点晓得事实真相,到底他们有没有看错人,目下还不晓得。
    李保张罗着替他准备洗面沐浴及梳头须等事,等到无名氏修饰一番之后,回到房中。李保双眼发直,愣了一阵这才讶道:“啊呀,当真是二少爷哪!”
    无名氏道:“我到底姓什么?”
    李保道:“二少爷你姓李名达仁,难道你一点也记不起来么?”
    无名氏想了一下,道:“这句字怪生的,但且不管它,我家里有什么人?”
    李保正要回答,忽然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人推门进来,一见到无名氏,立刻震惊地叫了一声“二少爷。”
    此刻面临立刻解开身世之谜的一瞬间,无名氏忽地感到有些畏缩。
    那个身披长衫的中年人面目瘦削刻板,可是眸子中也隐隐闪动着狡诈的光芒。
    这姓黄的帐房先生转面问道:“李保,是你碰上二少爷的么?这功劳可不小!”
    李保道:“黄先生也认为是二少爷的话,那就没错啦。二少爷已经完全忘却从前的事呢!”
    黄先生道:“这……这……不要紧,回到家里,他就会记得起来……’’无名氏感到一阵迷糊,倒在椅上,帐房先生连忙道:“二少爷想是过于疲累,目下先休息一阵、待会儿再谈话不迟!李保,你先去买些衣服鞋袜之类回来,二少爷如果不换上衣服,怎可见人?”
    第二日,无名氏已经扮得像个花花公子,衣饰华丽加上他本来的仪容俊雅,显得更是出众。
    他已从帐房先生口中,得知自己出身的家庭富甲一郡,乃是江南望族,家中人口不多,只有父母及兄嫂,他是四年前突然失踪,但如今的样子似乎更年轻了。
    但这帐房先生所说的话,一点也勾触不起他的回忆,因此,他觉得十分迷糊,并且盘算着要不要回去?假如他老是想不起以前之事,纵然回到家中,有何意味?
    姓黄的帐房先生并且告诉他说,这次他带同李保北来名义上是出来走走,试着访寻他。
    但其实是受到大少爷之嘱,设法赶紧把一件家传之宝购回来。那是大少爷去年豪赌之下,输掉十万两银子,因田庄等财产如果售让,势必让老爷晓得,所以把家传一只白玉精雕成的猫儿作抵押。但届期仍然没法偿债,故此这只玉猫就辗转落在别人手中。
    黄先生说:“那只玉猫本身虽是贵重无比,但最值钱的还是那一对用猫、儿眼镶嵌上去的眼睛,那真是元价之宝,若是碰上真识主,起码值百万两银子。最近大少爷已积起一笔银子,有一部分是赢回来的,所以嘱我暗中赶来,把家传之宝买回去。”
    无名氏听了这番话,仍然想不起一丁点往事,那帐房先生忽然欣喜道:“我记得二少爷最是喜爱这只玉猫,有时人猫相对,一坐就两三个小时。有人说二少爷已经着迷,因此老爷把玉猫藏在库中。”
    他歇一下接着道:“我已和那聚珍庄的老板约好,下午到他家中看货,二少爷到时见到那只玉猫,担保你一定会记得许许多多的事!”
    无名氏觉得颇有道理,便耐心等候约会时间。黄先生一直教他待会儿见到那个老板之后,要怎样表现气派,不可被他看小,就算因那玉猫勾回记忆,当时也不可谈论,以免被人家知道此事,以后传为奇谈话柄。
    终于到了下午未时,他们乘坐一辆华丽的马车,直驶那聚珍庄金老板的住处,无名氏晓得这辆马车也是用来装点门面,所以不曾询问。
    不久,马车在一座巨宅门前停下,门外有两名家丁,还有一个带着腰刀,身躯雄壮的汉子。
    其中一名家丁飞跑人去禀报,不一会儿,一个大胖子和几个都是掌柜打扮的人迎了出来。
    无名氏听了黄先生的话,果真得气派架子都很大。使得那个大胖子金老板不住哈腰弯背,恭请他们进去。
    他们在厅中落座,无名氏放眼一瞥,只见厅中陈设十分典雅,华而不俗,不由得暗暗惊讶起来,想不透这个胖子怎会有此眼光胸襟。
    那个先前在大门外见到的带刀汉子此时和另一个也是劲装疾服的带刀汉子,不住前后巡视。自然这是由于金老板要出售的是价值极目的奇珍,所以防御严密。
    金老板捧出一个铁箱,放在云石桌上,慎而重之地打开来,箱内有个红木制的匣子,再打开这个匣子,只见在红绞垫上,有只拳头般大的白色玉猫,蟋伏不动,神态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对眼睛,并似射出猫儿特有的警戒的神情。
    无名氏望着那只玉猫,虽是非常激赏此猫的精美名贵,可是脑子中混混茫茫,竟不能从此猫身上勾起一丁点回忆。
    金老板见他沉吟不语,便道:“李爷觉得怎样?这只玉猫的确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珍宝。李爷如果能找出一点瑕疵,在下就心服口服!”
    无名氏淡淡道:“这只玉猫诚然是罕见宝物,当真没有一点瑕疵……”
    黄先生答腔道:“金掌柜的意欲卖多少银子?”
    金老板道:“在下用十五万两银子买进来,已经存放了几个月,这笔利息也算不清啦,李爷随便给个价钱,大概总不会教在下吃亏……”
    无名氏望着黄先生,道:“你看怎样?”
    当下由黄先生议价,讲了老半天,才谈妥以十八万五千两成交。
    金老板笑得面上肥肉乱颤,坚要设宴招待这批阔客。黄先生亲手把玉猫放回红木匣中,之后,把红木匣子转放在自己带来的一个漆皮箱子里,然后摆在云石桌上。向主人告个便,就离开大厅。
    李保一直侍立在无名氏身后,一方面看管那口箱子。筵席已摆上来,还有歌伎之类唱弹助兴,杯筹交错,宾主欢治。
    席间金老板又取出一样宝贝给无名氏看,那是一支粗如拇指的精钢管,长约五寸,两头嵌着一块水晶。
    金老板道:“这件宝贝在下也不晓得是什么名字,虽是非常神奇的宝贝,却不容易卖出,李爷请请用这钢管向远处瞧看,就知道其中妙用了!”
    无名氏取过来,凑在石眼上,闭起左眼,向厅外望出去,只见远在十余丈的屋顶,都缩到眼前,连屋瓦上的纹路裂缝都看得十分清楚,宛如摆在眼前一般。
    他不但十分惊讶,而且大感兴趣,立刻询问价钱。
    金老板喜动颜色,笑嘻嘻举起一个手指,算是开出价钱。
    这个当儿,李保上前一步,在无名氏耳边低低道:“二少爷压低点价钱,小的去瞧瞧黄先生回来了没有,他最会讨价还价。”
    无名氏觉得这话有理,颔首道:“你快点去!”
    李保衔命而去,无名氏转面向金老板道:“金掌柜不须打哑谜,多少钱不妨直说!”
    金老板道:“李爷是敝店的财神爷,这宗宝贝如果是别人的话,起码要付十五万两,但李爷真个想要的话,十万两就使得啦!”
    无名氏一听这玩意儿也要十万两,登时愣了一下,道:“等我和帐房先生商量一下、以我看来,十万两似乎大多了一点。”
    金老板沉吟一下,道:“李爷当真想要的话,那就减一万两,若然低于此数,实在无法脱手。”
    他们谈论了好一会儿,筵席已经到了尾声,可是黄先生和李保还没有回来。
    无名氏觉得有点不对,忽然起身过去把箱子打开,只见那个红木匣子仍然在里面,他略感放心,随即又揭开红木匣子,但见匣子空空如也,那只价值连城的白玉猫业已失去踪影。
    他心中大吃一惊,思前想后,顿时明白自己竟在无意之中落在骗子计算中,目下已变成人质,押在这个金老板手中。
    他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甚至还微笑一下,回到座上之后,他先发制人地道:“这只玉猫的眼睛好像有一种特别的魔力,看过之后没法忘记,日后我对着此猫,也许能够和它瞪上半天眼睛。”
    他顺口把别人骗他的话略加修改,用来掩饰他突然开箱瞧看之故。
    金老板深信不疑,当下又命人另行取出一些珍宝,让他鉴赏。
    无名氏一面鉴赏珍宝,一面大动脑筋,寻求化解今日的局面。
    他心神仿佛之中,竟意外地口若悬河地把那些珍宝好坏之处都一一指出来,所说的话内行之极,并且眼光独到,使得金老板及几个陪席的掌柜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于是他忽然发觉了自己居然具有鉴识珍宝的功夫,这一点不免令他大吃一惊,用心想时,脑中一片空茫混沌,找不出一点印象。
    时候已耽误许久,金老板他们都微微流露出着急的神情,无名氏可比他们更为焦急,然而他又不能蹬脚上房,仗着一身功夫开溜。更无法赔出十八万五千两银子,这件享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无法解决。
    他暗暗叹一口气,突然起身道:“我命他们去提银子来,怎的还未来到?我还是自己去瞧瞧……”
    金老板面色倏然一变,但立即陪起笑脸,连声说好,暗中去打个手势,并且推一下旁边的人。
    他们都一齐起身,金老板旁边那人迅速地走到箱子旁边。
    无名氏早就瞧见,这刻要是被那人打开箱子,马上就原形毕露,可是那人已经走到云石桌子旁边,他纵然改口说不出去,也阻不住那人开箱。
    情急之下,无名氏再也不能考虑,大踏步冲到桌子旁边,伸手按住那个箱子,厉声道:
    “你干什么?”
    那个掌柜吃一惊,呐呐道:“没有……没有什么……”
    无名氏把面孔一拉,道:“你动这个箱子,敢是不相信我么?”
    金老板连忙上来道:“李爷不用生气,他太不懂事啦,无怪李爷不悦“那个掌柜连忙退开,露出不知所措的样子。
    无名氏大刺刺地道:“这才像话,哼!哼!我岂肯受这种闲气。”
    说着话时,已向门口走去,刚刚走出厅门,金老板追了上来,道:“李爷可认得路么?”他一面堆满献殷勤的笑容,无名氏心中大感歉疚,蔼然笑道:“谢谢你,我只到大门口瞧瞧,并不准备走远。”
    金老板见他举止潇洒,风度高贵,顿时觉得自己实在大过多疑,像对方这么雍容高贵的人,怎会是骗子之流。
    他连忙应道:“如果李爷只是在大门外瞧瞧,那就是在下过虑了……”
    无名氏心中甚为聚张,可是面上仍然从容不迫,转身举步向外走去。他每跨出一步,便不由得沁出一些冷汗。
    好不容易走了六七步远,眼看大门就在前面,忽地后面传来一声怪叫,一听而知乃是金老板的声音。
    大门外的家人闻声挡住门口,无名氏如果要出此门,其实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却站住,徐徐转身。
    只见那金老板手中捧着红木匣子,面容大变,嘶声喊叫旁边的人追上来。那两个带刀劲装大汉疾然纵到,一前一后夹住无名氏。
    金老板冲过来,口中直喘气,把匣子推到无名氏手中。
    无名氏冷静地接过那个空匣,在外表上看来,他仍是胸有成竹,镇定之极。但其实他心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一点应付之法。
    金老板喘了一阵,才能够说话,他已急出满头大汗,呐呐道:“玉猫呢?那只玉猫呢?”
    无名氏道:“我老实告诉你,我想出去的原故,正是要去查明此事。”
    他本来还要解释,可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因有谁会相信他竟然也是受诱骗,谁会相信他失去从前的记忆?何况他刚才还吓唬了人家一顿,在在都显出他乃是知情的同谋共犯!因此,他只好闭起嘴已。
    此刻的一切,生像是掉在醒不转的恶梦之中,既尴尬又困窘,任何言语都不能令人置信。
    金老板向他说了好些话,他都没有听见。后面的劲装大汉突然怒喝一声,伸手抓住他手臂,运力一扭,扭转他的手臂。
    无名氏被人制住之后才发觉,他向金老板望去,只见他面色忽青忽白,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他看了之后不觉暗暗叹口气。
    金老板喝道:“你到底供不供出来?”
    无名氏身后的大汉运动劲力,屈扭他的手臂,无名氏感到手臂快生忻断,不由得运功行气,护住手臂,那汉子察觉他运功抵抗,便更加用力,无名氏本能地用臂背时向后碰去,一碰着对方前胸时,立刻发出暗劲。那劲装大汉哼了一声,再也抓他不住,不但松手,同时身形也禁不住飞开数尺,叭踏一声跌在地上。
    另一名劲装大汉厉声道:“好贼子,居然还敢动手抗拒!”喝声中右手抽出利刀,左手使个擒拿手法,疾扣无名氏臂弯脉穴。无名氏发觉此人出手不凡,大有名家风度,真不敢让他扣住脉穴,沉肩旋身,避开对方左手攻势。
    这个劲装大汉右手利刀虽是出鞘,却不使用,仍然以左手迅疾擒拿,所取部位更是人身要紧穴道。可知此人一身艺业,的出名师无疑。
    无名氏轻而易举地一闪开对方三招,第四招便吃对方五指扣住右手前臂。
    那劲装大汉冷笑道:“谅你也无法逃得出我这秘传神拿七式。”
    无名氏道:“尊驾出手神奇,不知是何人门下?”
    那劲装大汉道:“我杜镇国决不怕你日后寻仇报复,但师门渊源却不能告你!”
    无名氏道:“我并无丝毫日后寻仇之念,只不过觉得杜兄手法光明磊落,大开大起,必是名家所传,故尔好奇出口相询!”
    金老板见杜镇国已擒住无名氏,忙忙道:“杜师傅快用绳子把他捆起,别教他挣脱跑掉。”
    杜镇国道:“他纵然力巨如虎,也挣不脱区区五指,我抓住他经用绳子捆还要妥当!”
    无名氏淡淡道:“不见得吧,我若是要挣出杜兄之手,却恐怕以后你们更不相信我的话。”
    杜镇国愣然道:“这话怎说?”
    无名氏道:“杜兄手法虽是奇奥,尚难不住在下,但在下想到今日之享,已经无法取信于金老板,如果强下去,更变成情虚抗拒,岂不是倾西江之水,难洗嫌疑?”
    杜镇国这时才听懂了一点,道:“依你说来,你竟不是骗子?同时也是故意让我擒住的?是也不是?”
    无名氏道:“杜兄说的不错!”
    杜镇国仰天大笑,神态甚是威猛,并且这种威猛神志纯是出乎自然,令人印象深刻异常。
    无名氏惊讶地注视着他,暗自忖道:“看他的态度举动,好像是一个有把握赢得天下群雄的高手一般,我虽见过不少奇人异士,都是在武林中享名甚盛,其中也有的以凶残著名之人,但都远比不上他这种自然流露出来的慑人气派。”
    杜镇国接着道:“你且挣一挣看,如果我抓不牢你,那时我们再行动手,可就不必留情了!”
    无名氏迟疑一下,道:“在下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却知道金老板及杜兄都不会相信……”他停了一下,接着又道:“因此在下只好遵命挣上一下,以便证明在下虽有逃脱之力,却元此心……”
    杜镇国嘿了一声,道:“你即管挣一下试试……”
    无名氏暗运内力,护住穴道,然后道:“杜兄小心了!”手腕一翻,只见杜镇国五指撒开,手臂震起两尺之高。
    要知道无名氏一身内家功力,非同小可,连名列爵榜的高手们出手击中他的穴道,也能忍受,何况杜镇国功力远比不上那些封爵高手,自然扣不住他的穴道。
    杜镇国双眉一展,沉声道:“好家伙!当真有一手,你叫什么名字?”
    无名氏道:“在下忘了自家姓名,因此目下就叫做无名氏。
    杜镇国嘿嘿冷笑一声,道:“无名氏?刻下在武林中声名虽是响亮,但决唬不住我杜镇国……”
    无名氏道:“杜兄不相信在下就是无名氏?”
    杜镇国又流露出那种震慑人心的威猛神志,道:“不管你是不是,目下我只要知道你的同谋躲在何处?”
    金老板陡然冲上来,劈胸抓住无名氏,气急败坏地嚷道:“你这骗子把我的玉猫弄到哪里去了?”
    无名氏愣住不动,自然他如果存心闪开的活,金老板连影子也扑摸不着。
    他窘得无法分辩,又不肯逃走,僵在那里,真是进退维谷,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了进去,免得现丑丢人。
    金老板情急之下,向他拳打脚踢,无名氏身上面上挨了几下,陡然间这种痛苦窘迫勾起他以往的冷漠消沉的应世态度。
    原来大凡一个人碰上解不开的死结时,天生就会激起逃避的本能。无名氏虽然不晓得自己以前用这种态度逃避什么?但此刻却明白了自己以前对世事那等漠冷消沉,敢情真是逃避心中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的外壳。因此,他才会失去记忆,才会用肉体的痛苦来减轻内心中深沉的痛苦。
    金老板喘着气放开手,嚷道:“你虽然肯捱打,也得把玉猫还我。”
    杜镇国一直没有哼声,旁边一个掌柜道:“把这厮送到官里去,不怕他不招供出来!”
    金老板面色陡然发白,喘吁吁道:“喂,你趁早说出来,我得找回那只玉猫,就不送你到衙门去!”
    无名氏长叹一声道:“你们把我送到衙门,我也无法阻止……”他的话声表情都显得十分真挚,令人无法不信他的话乃是出自肺腑。
    他接着道:“我有个建议,可是在目下的处境中,你们自然很难相信而听从。”
    杜镇国突然插口道:“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无名氏道:“我实在是被那两人诱骗,心中也极恨他们,所以也希望能够捉到这两个可恶的骗子,然而他们刻下已鸿飞冥冥,不易查访,除非目下立即由我和杜师父分头追查,假使他们畏罪急急离开此城,我想他们绝对还在路上,也许可以追上,若果你们不肯相信,把我送到官里,再一耽搁,那时就算把天上神仙请得来,也无法挽回了!”
    这一番话诚然有理,可是谁能相信他当真被骗?杜镇国乃是武林中人,听过无名氏的名声,虽会相信,但如果要他担保,他也不肯干。
    因此杜镇国摇头道:“此路不通,你不用再说啦!”
    无名氏摊一下手掌,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只不过勉尽人事而已!”
    金老板面色忽青忽白,似是在思付一件十分重大之享,众人都定睛望着他,等他决定。
    过了片刻,金老板突然道:“好,就依你的法子!”
    众人都惊讶起来,几个掌柜都纷纷发言反对,只有杜镇国没有做声,无名氏道:“金老板眼光魄力都不是常人可及,在下甚感佩服。目下就请你备一匹好马,以充脚力……”
    金老板闻言毫不迟疑,立即命下人备马,那几个掌柜更加反对,都认为此事不值得冒险,更不该多赔上一匹好马。
    金老板把无名氏及杜镇国送去之后,才对这些掌柜们说,他作此决定,原因是一来见无名氏武功高强,杜镇国根本不是对手,所以如果他要逃走的话,早就逃掉,可见得他自称被骗的话不无道理,二来那玉猫价值连城,如果闹到官中,怕只怕玉猫未曾找回,先得破去上万的银子。三来他己看出杜镇国业已相信对方,这杜镇国为人精明能干,又是个老江湖,连他也相信了,这事就不算得十分冒险。
    且说无名氏和杜镇国各跨骏马,扬鞭急驰,杜镇国熟悉道路,因此着他向北门追去,到达黄河之后,折向东方,赶到盂津,再兜回来。这个圈子可真不小,但那匹骏马脚程甚快,也许还来得及。他自己则西出洛阳,疾驰古幽谷关,再折向南赴宣阳,沿官道兜回洛阳。这几条官道如果都截不到骗子们踪迹,那就可以能尚自潜伏在洛阳城中,或者已经远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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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销愁妃子石室困俊男
    无名氏把路线记在心中,急急扬鞭驰去。出了北门,天色已近黄昏,他心中十分着急,催马急驰,一路上尽力运用眼睛及智慧,查看形迹可疑的行人。
    不久已走了数十里路,到达黄河岸边,纵目一瞥,河中虽然船只甚多,但其势不能一一查看,只好兜转马头,沿着河岸向东驰去。
    就在他转向疾驰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喊叫“无名氏”的声音。
    他在马上回头瞧看,只见河边刚好有一艘渡船靠岸。渡船上有人有马,急切问瞧不清楚船上之人,由于这艘渡船乃是从对岸驶来,因此他方才略去不看,是以竟不知是谁认识自己。
    他仍然纵马挥鞭,急急驰去。在他心中只有追查骗子的事最是重要。其他的事他一概不理。
    天色昏暮中他业已驰到孟津,也不入城,径向洛阳折回。这条官道宽大平坦,行人甚多。他跳下马,牵着走回去,好教坐骑歇歇力。
    不久工夫,已走离洛阳数里之处,他大感失望,不觉停下脚步,细细寻思。这时夜色已经笼罩大地,但因刚刚人夜,故此路上尚可见到三两行人走过。
    他站在林边的黑暗中,宛如幽灵一般,过了许久,已经没有行人,周围一片死寂。
    一阵蹄声,倏地从沉思中惊醒,抬目望去,只见一骑从洛阳那边如飞驰来。那骑士身手不俗,虽在黑夜之中,犹自纵马疾驰。
    转瞬间这一骑已到了他前面十丈左右,倏地向岔路转入去,片刻间蹄声渐远,不知所终。
    无名氏仗着超人目力,隐隐看出那个骑士乃是个劲装疾服的大汉,背上插着长剑,他虽是知道此人身上必有急事,但因与自己无关,所以懒得理睬。
    只过了片刻工夫,他又发觉低微的蹄声,当下运足目力瞧去,只见黑暗中有三骑相继驰到,可是蹄声甚轻,大概已经用软布扎住马蹄。
    这三骑也在他前面十丈左右处停住。然后向岔路转入去。
    无名氏耸耸肩,没有理会,忽然想起自己既然截不到那些骗子,回去也没有用处,倒不如上前去瞧瞧这一批人是什么来路?
    他迅即把马系在林内,然后施展身形,快如闪电般向前面赶去。
    到达那一处岔道,但见甚是宽阔,可知平日必有许多人出入。
    他的轻功不俗,转瞬间已上后至的三骑,走了一程、只见他们都慢下来。
    马上的人个个身穿短衣,插着兵刃,头上都用红中包住,显然是一种记号。
    他们在一片林边勒住坐骑,飘身下马。动作迅快轻灵,一望而知他们身上武功都不俗。
    其中一个把马匹都牵人林内,接着便走出来,三人聚在一块儿,低声商议。有个身量瘦长的汉子似是领袖,沉声道:“我大师兄再三提醒此事内中可能有诈,因此两位务必小心,如果发觉情形不对,立刻退走,最上之策是不让对方发觉,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别使用飞星爆月,以免对方确定我们的来历……”
    另一个汉子接口道:“邢兄说得不错,适才那厮不惜露出形迹,催马疾驰,以致叫我们容容易易跟在后面,此中必定有诈无疑,至于尽量不泄露来历一事,令师兄也曾面嘱我们,邢兄毋须担心!”
    三人商议既定,一齐向前面走去,动作甚是小心,无名氏隐身在他们侧边的一棵树后,虽然已听清楚他们的话,可是却听不出什么头绪。
    当下仍然蹑迹追踪,遥遥跟去,走了一程,但见远处有片黑压压的村庄,背山而建,虽然人夜不久,但灯火寥落,似乎大半业已就寝。
    无名氏嫌那三人脚程太慢,于是斜绕开去,迅急抢前,转眼间已赶到那片村庄侧面,耳中便听到击梆之声。
    他早已看到人影闪现,心知乃是防守的人,当下觑定其中之一,等他转身之际,便以极快身法纵过围墙,隐人庄内房舍间的暗影中。
    入庄之后,尽量隐蔽身形,迅快地闯入庄子中心地区,忽见前面一座庄院射出灯光,并且隐隐传来人声,无名氏打量一下形势,竟自纵到院落对面的一座屋顶上,遥遥观看。
    只见院内一问上房此刻门帘高挑,房内灯烛辉煌,有几个人正围坐在圆桌四周,个个面色沉重,似是正在商议什么紧急之事。
    无名氏运足耳力查听,恰巧听到面对房门的紫面大汉,怒声道:“此事虽然重要,但你急驰而来,对头定然发现并派人跟缀,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一处落脚之所,这一下岂不是前功尽废?”
    紫面大汉右边的白面中年人道:“二弟不必太过恼火,李佳师侄虽是一时大意,但二弟他们急须援手也是实情。还是先解决城内的问题为要!”
    他们说话时都是南方口音,一听而知乃是从别处来的人。
    在那白面中年人左边,却是个身量瘦削,獐头鼠目的人,这时他接口道:“小弟以为此事甚是紧急,如果对方集中全力对付三哥,我们一来与他两地相隔,二来人家总是地头蛇,人多势众。因此大哥最好立刻传令,请二哥立即依第二方案处理,所有足以泄露消息之人,全部杀之灭口!”
    白面中年人寻思一下,颔首道:“看来只好这样了,虽然未免可惜了一点……”
    他转眼望着对面的年轻人,道:“还是由你走一趟,此后记得行踪务必小心,免得发生意外!”
    那年轻人应了一声,行礼后匆匆出房。
    无名氏看了半天,还弄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有一点可以断定的,就是这些人北上洛阳,一定是找旧时敌人寻仇雪恨。
    他等了一阵,忽然讶异地竖起耳朵,敢情过了这一会儿工夫,仍然听不到一点蹄声。他心中一动,迅快地飘身落地,循着原路出庄,走出半里左右,耳中听到半空发出“波”的一声,口头一瞥,只见空中出现一团彩光,外围还有数十点光华,此时一齐向那彩色光团聚击,又发出“波”的一声爆响,那团彩光全部爆发,化作一天光影,缤纷夺目,煞是奇观。
    无名氏心中明白这一下乃是潜入此庄的三人之一施放“流星爆月”火弹,显然他们已被庄中之人发现予以围攻,故此发出火弹求救。
    他仍然向前奔去,快如飘风闪电,片刻工夫,已走完岔道,来到官道之上。
    接着,他找到自己的马匹,纵身上鞍,径向洛阳城东门驰去。
    堪堪驰到城门,突然发觉道旁暗影中一缕劲风疾袭而至。无名氏咕咚一声;跌落马下尘埃之中。
    接着一道人影闪出来,停在无名氏身边,迎风晃亮了火折。但见无名氏仰昂卧地上,双目半开半闭,胁臂之间露出一校长箭。
    这个暗算无名氏的人在火折光亮之下,现出满面惊讶之容,低声自语道:“想不到这一箭竟要了他的性命,我本来只想射伤他,好擒住问话……”
    他自言自语,弯腰伸手抓住箭杆,用力一拔。
    那支长箭牵固异常,这一下不但没有拔出,反倒把地上的无名氏拉起来,变成坐在地上的姿势。
    那人咦了一声,运足暗劲,健腕一抖,谁知那支长箭依然纹风不动。
    那人方自惊讶,无名氏陡然睁大双眼,冷冷一笑,道:“李佳,你以为我真的死在你的箭下么?”
    李佳骇得撤手跃退,连火折也掉落地上。
    黑暗中闪起一道刀光,那李佳已经掣刀在手,准备拼命。
    无名氏翻身站起来,把长箭扫到他跟前,道:“事实上我是与你们毫不相干之人,但既然挨了这一箭,倒要问一问明白……”
    李佳沉声道:“朋友不必装蒜,我本来也没打算取你性命,是以适才发箭只用上三成力量,不然的话,哼!你早就没命了,还能够说长道短么?”
    无名氏也不争辩,道:“我且问你,那流星爆月是什么来历?”
    李佳怔了一下,道:“你故意这么问我,难道我不敢说不成?流星爆月乃是龙坛派北宗独门信号。”
    无名氏接口道:“这么说来,你们就是龙坛派南宗了,是也不是?”
    李佳做然道:“不错,你有什么打算?”
    无名氏道:“一点打算也没有,我们就此分手如何?”
    李佳愣一下,接着道:“不行,哪有这等便宜之事!”
    无名氏道:“你说错了,我赶我的路,无端的挨了一箭,还算是我捡到便宜么?”
    李佳缓缓迫上去,无名氏不悦道:“你真想动刀子拼命么?我可不怕!”
    李佳沉声道:“朋友你贵姓大名?为何半夜在此地出现?又怎会识得在下微名?”
    无名氏道:“你管不着。”
    李佳轻喝一声“好”,长刀一挥,当头劈落,无名氏倒也料不到这个年轻人心计甚深,处处要争取主动之势。这刻已无法不发招封架,疾忙出掌横劈对方刀身。
    他掌势才发,李佳的长刀已变招换式,但见涌起一片刀光,凌厉攻到。
    无名氏冷冷道:“刀法不错,但功力有限……”活声中连发数掌,抵住对方攻势,他每一掌发出,都带有凌厉风声,是以李佳不敢忽视他的肉掌而燥急轻进。
    本来无名氏学会的修罗七诀及十二散手中前三招,加上达摩图解三招,这些绝世奇学都讲究不动声色,专一借力生力,等到敌人有隙可乘之际,方始当真发力迅击,是以动手之际,不但掌上没有凌厉风声,甚且连一身功力如何,敌人也无法查出。
    可是这李佳只不过是普通人物,无名氏也不想伤他,诚恐使出上乘武功时,对方不知厉害,奋身猛攻,那时他随手反击之际,李佳就非死不可,故此他故意发出掌力,一开始就使李佳不敢轻敌。
    数招之后,无名氏施展出“借势”大诀,铁掌一动一甩,李佳但觉自己发出的全身力量骤然不知去向,而另有一股潜力托住自己,飞起寻丈,然后不由自主地摔出丈许之外。
    无名氏一言不发,放步向坐骑跑掉的方向追去,转眼间已隐没在黑暗中。
    他一直追出十多丈,才找回那匹坐骑。这刻业已关闭了城门,坐骑无法人城。因此,他设法找到一间尚有人声的小杂货店,敲开了门。将马匹暂寄存在店后,说明明早来取,许以重赏。那店家一看这比做上几日生意还赚得多,自是满口答应。
    无名氏回到城墙边,施展轻功越墙而入,穿过两条长巷,忽见右侧人影闪动,他耸耸肩,暗念莫非又碰上了李佳?当下疾奔过去。
    追出巷外一看,前面却有两条人影,其中一个肩上托着一件物件。无名氏运足力查看,瞧出那样物件似是一个人的躯体。
    这一来他不免十分惊讶,设法迫近一点,那两个夜行人脚底功夫比李佳高出一筹,走得甚是迅快,不久工夫,已经由东城奔到西城。
    那两人忽地在大街上停住脚步,转头回顾,无名氏早就藏起来,看他们于什么。
    其中一个伸手把同伴肩上的人搬下,放在街心路面上。
    接着两人回转身向原路奔去,无名氏躲起来,等两人掠过之后,看看已经走远,才纵出来,走到那边瞧瞧,地上的人是死是活。
    走到切近,恰好听到一声呻吟,他暗暗吃了一惊,低头一看,那人仰天而卧,身上毫无一丝血迹,但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无名氏听到那人发出呻吟之声时,已经十分震动,再一细看,不由得双目圆睁,蹲在那人身边,轻轻叫道:“杜兄……杜兄……你怎么啦?
    那人敢情就是金老板的护院杜镇国,他呻吟一声,模模糊糊他说了几句话。无名氏一句也听不懂,当下缓缓伸手摸他胸口,陡然间感到一阵毛骨惊然,敢情他手指上一触杜镇国胸口,立时发觉他胸骨尽碎,显然伤势严重之极,并且伤得十分特别。
    他不知如何是好,当下在他耳边问道:“杜兄,我是无名氏,你身上伤势很重,我先把你送口金府如何?”
    杜镇国艰困地摇头,口中发出一些声音。无名氏只听最初的一个“不”字。
    他只须看看杜镇国的样子,就晓得他此刻是多么痛苦,是以他更感到不知所措,游目四望一下,突然自个儿向一条横街奔去。
    片刻之后,他已疾奔回来,在杜镇国耳边道:“我在边的一个后园中,找到一幢空荒的小屋,我先把你安置在那儿如何?”
    杜镇国大概陷入昏迷之中,竟不回答,但仍有呼吸,故此无名氏还存心要抢救他一命,迅速地托起他身躯,便向横街奔去。
    转眼间他已跃人一座巨大的后园中,在树影中有问低矮的石屋,门扉洞开,无名氏冲人屋内,轻轻地把杜镇国放在一张业已朽坏不堪的木榻上。
    他找到一截蜡烛,点亮之后,回身走到床前,只见杜镇国口角沁出鲜血,面色如上,呼吸微弱而急促,眼看就快断气。
    无名氏心中大急,伸掌贴在他腹上丹田穴,暗运真元之气,替他吊住这一口气。
    杜镇国渐渐恢复正常呼吸,过了一会儿,无名氏收回手掌,道:“杜兄,杜兄,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杜镇国嘴唇掀动几下,终于吐出几个清晰的字:“玉猫还在城中……”
    无名氏大喜道:“在什么地方?可是那两个骗子把你打伤?”
    杜镇国摇摇头,发出一阵模糊话声。
    无名氏急得打个转,但又不能催迫过甚,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急迫,道:“我听不清楚,你慢慢说………。”
    杜镇国嘴唇不住地蠕动,可是没有一点声音,过了许久,他的呼吸又变得急促衰弱。
    无名氏忙又重施故技,助他提住一口气,许久之后,壮镇国的呼吸又恢复正常。
    他缓缓道:“带我……去……龙泉路三号……一位老人……”
    无名氏急急道:“老人是谁?”
    杜镇国继续地道:“他是……我……师祖……仇人……知道……”
    无名氏暗自一怔,连忙问道:“那位老人家到底是你的师祖?抑是仇人?”
    杜镇国喉头咯咯连声,想说话而又说不出来。无名氏急得一头汗,赶紧又助他吊气。过了一阵,杜镇国陡然双目一睁,生像恢复了七八成。
    无名氏大喜,道:“哎,杜兄你刚才的情形十分怕人,如你一瞑不视,我真不晓得怎样去回告金老板……”他见到杜镇国微笑一下,便接着道:“你到底要我送你到何处去?那位老人是谁?”
    杜镇国面上微笑依旧,烛光却逐渐黯淡,无名氏回头一瞥,道:“啊。蜡烛已经用光啦!”
    杜镇国仍然没有做声,无名氏感到甚是诧异,口头仔细一看,这才发觉杜镇国已经死了!
    他心中泛涌起一阵难过,同时也对害死这个好人的凶手们大感仇恨。
    但这刻他先抑制住心中汹涌情绪,冷静地寻味他最后的一句话。杜镇国说的是“他是我师祖仇人知道”等九个字,但由于间中断歇,有些意义必须加以意会补充。可是这个住在龙泉路三号的老人到底是他的师祖?抑是他师祖的仇人?又或者他是指出这位老人是他的师祖,如今业已被仇人知道了下落,
    他呆想了许久,决定先把杜镇国尸体带到那边去,到时一看那老人反应,就可以推测出来。
    此念一决,便霍地起身,正要把杜镇国的尸体抱起,突然发觉天边已呈鱼肚白色,竟是破晓时分。
    此刻街上已有行人,他若然扛着一个尸体走过,必定会惹起行人注意。因而闹出事情来。
    于是,他只好改变主意,先瞧瞧自己身上,并没有一点血污或可疑之处,只是有点略嫌华丽,不似是清早就得起床那种人一样,但他已元处更换,只好急步走出石屋,从后院跃了出去。。
    早晨的空气十分清新,他感到精神一爽,走到街上,街上果然已有不少人在走动,他问明龙泉路的方向之后,便折向城东走去。
    这时他记起昨夜也是在城东跟着那两个夜行人到城西来,因此可知道这些谋害杜镇国的凶手们必是落脚在城东这一带,可惜当时没有看清楚那两人的模样,以致目下就算迎面碰上,也无法认出。
    走了一阵;已转人一条窄陋的街道,两边的房屋都低矮简陋,显然此区住户都属贫穷之列。
    最后,他在一家外面围住一道低矮围墙的屋字停步,那道木门紧紧闭着。
    无名氏走到那门边,伸手敲门,过了一会儿,便听到一阵沉重的步履声,接着木门打开,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蹒珊地走了出来。
    这位老人的发须几乎遮往大半面孔,加上头颅龙钟地垂着,因此,无名氏只能瞧见他那双昏暗无光的眼睛,真正面目如何,却无从看出。
    无名氏有一点失望之感,可是仍然客气地抱拳行礼,道:“请问老丈,此地可是龙泉路三号?”
    那老人有气无力地道:“是的,公子找谁呀?”
    无名氏道:“在下专诚来访晤老丈你……”
    老人怔了一下,缓缓道:“找我?你贵姓啊?我好像从未见过你……”
    无名氏道:“不错,在下和老丈素昧平生,这次前来,乃是听杜镇国兄提及你老……”
    那老人默然不语,好像有点生气,但却没有发作,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认得杜镇国,而我这一大把年纪的人也不想再认识任何人,公子你回去吧!”
    他说完之后,退后几步,伸手关门。他的动作虽然龙钟迟缓,可是当他五指搭住木门边缘之际,手势有点特别,使得无名氏立刻感出这位老人指上曾经过练过深奥功夫,所以单单是抓住门板那一下简单动作,也露出一点端倪。
    他笑了一笑,那笑容和姿势都潇洒之极,白发老人禁不住望他一眼。无名氏道:“老丈不须如此急急闭门,在下也没有骚扰你老的意思,不过杜兄向我提起你,那时他的话已经说不清楚……”
    白发老人这时已有足够时间可以关住木门,但他却没有关上。无名氏接着道:“杜兄已经身遭惨死,假如老人真不认识他,我也无法回去找他对证厂老人眼睛亮了一下,迅即回复原来那等龙钟衰朽的样子,道:‘一个人迟早都会死的,公子你年纪太轻,看的不多,所以觉得生死乃是大事!他缓缓关门,口中接着道:“有一天你到了我这种年纪,就晓得我一番话了,再见……”
    那道木门关起来,无名氏怅然若失,迷惑地咱站了一会儿,突然举手要敲那木门,可是手指还未碰到,便又缩回,暗自忖道:这位老丈已经退隐出世途,不管人间闲事,杜镇国的话又不大明白,我怎可再骚扰于他老人家?”
    于是,他转身走出院子,大步向城南走去。不一会儿工夫已经走到金老板的家。金老板见到无名氏,喜上眉梢,急急询问他有没有消息。
    无名氏据实以告,同时请他着人到城外把马匹取回来。金老板听说杜镇国已经惨遭横死,不觉面色煞白。无名氏安慰他一阵,便又向他查问杜镇国的身世,金老板告诉他说,杜镇国到他家中任护院己达三年之久,平日沉默寡言,为人端方正直,武功也极好。当年由一位镖局的东主介绍来时,那位介绍人直在惋惜他不肯在镖局帮忙,据说以杜镇国的武功为人,保管不出一年,便可在镖行中挣到很大声名。无名氏问知那位镖店东主乃是运通镖局的胡冠章,便告辞出去,直奔运通镖局。
    那运通镖局座落于城北一条大道上,规模甚大,许多人走出走进。无名氏突然寻思道:
    “这个缥局人手这么多,如果我能够在镖局中找到事做,谁会认出我就是无名氏呢?”
    不久,他已被人领人运通镖局,一座跨院里头,接着一个身量矮瘦,身穿长衫的中年人走出来。
    那人见到无名氏相貌俊美,衣服华丽都,便客客气气地拱手为礼,道:“鄙人就是胡冠章,公子贵姓?有何指教?”
    无名氏还了一礼,随口道:“在下姓卫,是卫青的卫……,,说了这么一句,突然间愣了一下,才接着道:“在下乃是杜镇国兄的好朋友,今日实有要事,特地来拜晤局主,要请局主指教!”
    胡冠章泛起笑容,道:“原来卫兄是杜老弟介绍来的朋友,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
    无名氏正要开口,忽地一个汉子匆匆进来,走到胡冠章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胡冠章面色大变,立刻起身,对无名氏道:“卫兄请暂坐一会儿,兄弟去去就来!”
    无名氏看他神色,情知必定发生什么严重之事,只好欠身道:“局主请便……”
    胡冠章和那汉子匆匆出去,无名氏自个儿很快就陷入沉思之中。他记起刚才随口说出自己姓卫,而当他愣然注意这个姓氏时,心头起了一阵震动,似是十分熟悉,但又联想不起一点往事。
    此刻他就是在推测自己以前是不是姓卫,接着试行追忆下面的名字,可是他越用心追索,就越是想不起来。
    过了一阵,他从沉思中回醒,侧耳一听,四下十分静寂,早先门外装货上车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倒像是这个镖局的人完全押车出发去了。
    他觉得很是诧异,又等了一下,便起身走出跨院。外面那个大厅之中,闯无人迹,他顺脚走出大门外面一瞧,但见镖局门外排列着十多辆镖车,并没有开走,可是原来那么多的人,此时却都不知去向,无怪突然间静寂得异乎寻常。
    他看不出什么道理,便转身要回到镖局内,忽然有人沉声道:“朋友过来谈谈如何?”
    无名氏回转头,只见右侧的转角处,出现一个劲装大汉,眉浓如墨,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骇人杀气。
    无名氏从未见过此人,当下也不晓得他是不是叫自己,便疑惑地望住他。
    那浓眉大汉眉毛一皱,道:“怎么啦?你可是没有听见我的话?”
    无名氏举手指指自己,道:“尊驾可是跟我说话?”
    那浓眉大汉哼了一声,道:“不错,就是你!”
    无名氏虽然觉得此人态度强横无礼,可是他这几年来早已受惯了这种闲气,也不放在心上,举步走下台阶,一直走到那人面前停脚微笑道:“尊驾有什么话跟我说?”
    他的态度从容不迫,落落大方,那个浓眉大汉反而微微一怔,定睛望着他。
    过了一会儿,那浓眉大汉道:“你姓什么?刚才是从运通镖局出来的么?”
    无名氏颔首道:“是的,在下姓卫,卫青的卫……”他一提到这个姓氏,心中便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浓大汉点头到:那么你跟我走!
    无名氏讶道:“尊驾贵姓?为何有此奇怪之命!”
    那浓眉大汉指一指面上眉毛,冷冷道:“该死,我这个标记你也瞧不出来么?我就是黑眉墨手沈扬……”他的口气之中,似乎无名氏认他不出,乃是万分不敬无礼之事。
    倏地一名劲装大汉从缥局出来,纵到无名氏身边,向那黑盾墨手沈扬恭身行礼,垂头道:“小的已查遍局内,并无一人遗下……”
    这个劲装大汉说话时那种神情,使无名氏想起此人乃是面对着死神说话那种味道,是以他也不由得感到有点不安。
    黑眉墨手沈扬嗯了一声,道:“把这姓卫的公子少爷带回去,但不要和那些人在一起!”
    那大汉一直低头垂目,连声应了之后,仍不敢举目望他。
    黑眉墨手沈扬冷冷道:“如若这厮胆敢逃跑,你给他一刀,带了人头来见我!”
    说完,洒开脚步,径自走了,那劲装大汉等到步声消失,才抬头瞧着无名氏,道:
    “喂,这边走!”
    无名氏见他立刻神气活现,和适才大不相同,因此心中泛起鄙视之感。眼珠一转,突然失色道:“呀!黑眉墨手沈扬又转回来啦!”
    那大汉露出骇一跳的样子,急急转目四看,无名氏忍不住微笑道:“看来老兄你比我还要怕他哪!”
    劲装大汉一手握住刀把,厉声道:“好小子,不但作弄李爷,还敢直呼大阁主外号姓名,你这是成心找死……”
    无名氏毫无惧意,道:“你不必大呼小叫,我当他的面也敢这样喊他。再说他只命令你在我试图逃走时,才准许动刀子,你如敢违背他的命令,只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劲装大汉怔一下,想想此言有理,只好抑压住一肚子怒气,伸掌推他道:“走!少嚼舌头……”
    两人一同向北门口走去,不久已出了城外。这条路无名氏在追赶那两名骗子之时曾经走过,所以尚有清晰印象,暗付这厮敢是把我带到黄河彼岸去?”
    走了一程,无名氏边走边道:“老兄你放心好了,我是前几日投靠胡局主伯父,承他眷念故交之情,给我在缥局中安插了一个管帐的差事,我的家世清清白白,决不会中途逃走。
    如果你一路瞪眼竖眉地推我走,路上行人见到多不好意思呢!”
    那劲装大汉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他的态度却真松弛了许多。
    无名氏又道:“说真个的,我一定请你老兄喝几盅,但你得告诉我那位黑眉墨手沈扬是谁,行不行?”
    那劲装大汉道:“谁稀罕你几盅酒,但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提起大阁主的姓名!同时你的问题太怪,我也无法作答!”
    无名氏道:“怎样怪法?”
    劲装大汉道:“你既知道大阁主的姓名,又问我他是谁,岂不奇怪?”
    无名氏道:“他的姓名外号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而我却想知道他是怎样一个出身?为何人人见到他么害怕?生似具有无上威权……”
    那劲装大汉狂笑一声,道:“你真是孤陋寡闻之辈,积恨山离魂阁两位阁主不要说是在豫晋一带没有人不为之魂飞胆落,就算在天下武林中,两位阁主的大名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名氏道:“哦,他们住在积恨山离魂阁!这处地名听起来就教人有点害怕……”
    这时,他们已转入一条草木丛生的道路,才走了数丈,无名氏又发现两侧把守之人竟有数起之多。
    那劲装大汉面色凝重,闭口不跟无名氏交谈。他们弯弯曲曲地又走了数里,只见眼前出现一片旷地,旷地左侧有片草坪,数十匹骏马正在草坪上啃草。
    旷地过去有几问屋子,看去都甚是宽敞,这些屋子都不破旧。可想而知此地必是早经布置的巢穴,绝非临时征用。
    旷地上有数名劲装大汉散立,他们走上去,便有一个汉子走过来。经过几句简短的问答之后,无名氏便被带向左边的一问屋子。
    从他们对答中,无名氏听出有不少人被拘在右边那座屋子,据他猜想,这些人可能就是运通镖局的人。可是他觉得奇怪的,却是那运通镖局人数不少,为何全部都不敢抵抗就乖乖被他们拘禁起来?
    他在一间狭小的房间内停步,那劲装大汉退出去,顺手关上房门,传来下锁之声。
    无名氏转眼一瞥,但见这房间光线黯淡,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子,窗上安满了铁枝。
    他只用耳朵查听周围动静,不久就查出小窗外面一直有人窥伺,假使他贸贸然趴上窗子向外面瞧看,势必被他们发现。
    他感到此地笼罩着一种神秘气氛,他不但隐隐听到有人呻吟之声,宛如在极度痛楚中发出,同时也听到女子娇脆的嘻笑之声。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面目陌生的劲装大汉,冷冷道:姓卫的,跟我来。”
    无名氏一言不发,跟他出去,由得他带领着向后面走去。
    穿过一座院落,忽见一个婢女装扮的女子站在角门边。那劲装大汉向她拱拱手,道:
    “这厮就交给姑娘啦!”那婢女点头道:。‘你可以出去了!”
    接着,她惊讶地望着无名氏,上上下下量他。无名氏斯斯文文地拱手道:“请问姑娘,要把在下带往何处?
    那婢女笑一下,道:“你最好少知道点,现在跟我来吧!”
    她一转身走进去,无名氏只好跟她走。在走廊的未端,又是一座院子。院内布置得甚是幽雅,可是所植的花卉多半枯死。
    在那院子内的台阶上,四个侍婢分作两列肃立不动,个个都是短衣窄袖,脚登蛮靴,背上插上刀剑之类的兵器。
    台阶上面是个不大不小的厅子,一个华服女人坐在太师椅上,椅后还有两个侍婢,都带着刀剑。
    那个女人厚涂脂粉,眉目都是画出来的,远看倒也甚是艳丽。
    无名氏被带领到厅中,那个中年女人细细打量他一阵,道:“伙子长得真帅……”
    无名氏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个带他进来的婢女道:,‘大阁主的眼光一定错不了,这厮不但长得很俊,而且举止斯文,看来不像是练过武功之人无名氏插嘴道:“姑娘错了,在下虽然读书的时间较多,但也练过三四手拳脚……”
    那个中年女人缓缓道:“你练不练武都不关重要,我就是离魂阁二阁主销愁妃子范丹。
    我踏入江湖十多年来,当真还未见过像你这般出众的人才无名氏惊讶地想道:“她居然就是二阁主,我从他们手下那等畏惧恭谨的神情推测,本以为他们的主人,必定都是煞气腾腾,面目可畏之辈,哪知二阁主却是个女人,外号还称为销愁妃子,只不知还有三阁主没有“
    他口中却谦逊道:“二阁主错爱之言,在下愧不敢当。”
    销愁妃子范丹微笑道:“现在要转人正题,你留心听着,那就是我们有个任务交给你去做,假使做得妥当,算你造化大。如果做不好,谅你也没有面目见人!”
    无名氏讶道:“那是什么任务,值得这等羞愧?”
    销愁妃子范丹冷笑道:“那不是羞愧与否的问题,而是我立下的规矩,如果不成功的话,就得处以极刑,免得日后宣扬出去……”
    无名氏道:“如若要冒着杀身之险,我宁愿不干啦!”
    销愁妃子范丹冷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假使你不干的话,我们或者不难为你,可是运通镖局上下四十余人全部处死,并且把首级让你亲手带回去!”
    无名氏皱眉道:“二阁主别开玩笑,几十条人命岂是可以儿戏的?”
    销愁妃子范丹格格笑出声,起身走到无名氏面前,举手摸摸他的脸蛋,道:“你这个雏儿未曾听过积恨山离魂阁二阁主的毒辣声名,难怪这么糊涂,把他捆起来!”
    两名佩剑侍婢应声跃到无名氏身边,一个把他双手扭到背后,另一个取出一条粗如小指的绳索,很快就牢牢绑住他双手,接着绕过他的咽喉,打个活结,那一端再缚在他手腕上。
    这样无名氏只好用力扭曲自己的双手,不然一崩紧绳索,套住颈子的活结就会收缩,越勒越紧。
    他当时不曾出手反抗,便是因见那条绳索幼细,自忖只须运劲便可震动,所以才不抗拒。但这等捆绑法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虽然不至于怎样,但总是令人感到难过。
    销愁妃子范丹道:“我正在考虑着两个方法,一是让你和运通镖局胡冠章他们见面谈一谈。另外一法就是教你在邻室瞧着行刑的情况。”
    无名氏暗自忖道:“我若果露出真正功力、定然使她惊异得瞠目结舌……”他觉得甚是好玩,便仍然缄口不语。
    销愁妃子范丹接着大声下令道:“把这厮带往那边,与胡冠章见面。”
    于是,一个佩剑侍婢抓着无名氏走出厅子,穿过院子,向左边走去。
    穿过几间屋字,便在一个房间停住。;”侍婢退去,过了片刻,有个劲装大汉把胡冠章带来。
    胡冠章满面焦虑之容,一见房中之人竟是无名氏,不觉失声道:‘卫兄你怎的也到了此地?”
    无名氏把经过一说,胡冠章打个寒战,道:“卫兄怎会说是敝局之人,以致遭上无妄之灾,那离魂阁两位阁主出名的心黑手辣,武功极是高强,在豫晋一带的镖行中人,若然碰上他们,就算是垮台完蛋啦!”
    他停一下,接着道:“我还未见到他们,想不到卫兄都见过了。唉!这件祸事的起困元疑是我自己惹出来,前此不久,我局中接了一趟生意,途中被离魂阁手下取走。我当时虽不敢抗拒,但暗中却多方设法,联络了几个同道,要找到足以歼灭离魂阁的高手,彻底除去豫晋同业的大害……”
    无名氏哦了一声,道:“他们当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么?”
    胡冠章颔首道:“他们不出手则,一出手就务必斩草除根,一个都不剩。目下不但敝局上下之人都被抓来,连兄弟的家小也无一幸免……,说到这里,胡冠章已经面元人色,可见得他心中之惊怖。
    无名氏道:“局主找些什么高人?以致他们对你这等疑忌?”
    胡冠章道:“目下他们已知我求援于隐在南阳的十二金钱叶藻叶大侠,但叶大侠只是传闻隐居南阳,事实上谁也找他不到……,,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其实是苦求长胜将军出手……”
    无名氏怔一下,道:“哦,你找的是他老人家……”
    胡冠章颔首道:“你是杜镇国的好友,当然也知道这位名撼武林,人人敬仰的英雄正是隐居在洛阳城内……”
    无名氏连忙问道:“他老人家现在呢?到底肯不肯出手助你?”
    胡冠章叹口气,道:“如果肯的话,我今日就不至于落得这般地步啦!”
    他接着又道:“那两位阁主有什么吩咐,卫兄你最好别和他们争执,这是为你着想。不管你是何等样的铁打汉子,他们都有手段使你屈服!”
    无名氏知道他并非瞧不起自己,一定是积恨山离魂阁阁主们恶名太著,是以一般武林中人无不闻名胆落。这时,恰好门声一响,一个劲大汉进来,面上流露出邪恶的笑容,过来一把抓住无名氏。
    无名氏本来胸中坦荡荡,可是忽然见到这个大汉的邪恶神色,立时用心寻思其故,顿时有所了悟。他心中一发急,随即运气聚力,将口中声音化为一股劲气,笔直送到胡冠章耳中。
    要知无名氏从未练过“千里传声”这种内家心法,但他在情急之下,为了不让对方听见,居然误打误撞地弄对了。
    胡冠章双目一睁,望着无名氏。但那劲装大汉似是毫无所闻,冷笑道:“你们谈够了吧,跟我走!”
    无名氏赶紧再用传声之法,道:“胡局主,目下我们一分开,他们势必分别审讯,以双方口供对证,终必查出我们所说的话。除非我们及时拟定同样口供……”
    胡冠章不会施展这等内家上乘功夫“千里传声”,可是时机稍纵即逝,他又不能不作答,只急得他仰天大叫一声,道:“是啊,我也有此想法……”
    那劲装大汉愕然瞪他一眼,叱道:“喂,你敢是发疯了?”
    却见胡冠章双目发直,望着屋顶,那样子是在倾听什么,当真很像精神狂乱之人。
    接着胡冠章点头向屋顶道:“好,好,我明白了!”
    那劲装大汉飞起一脚,踢在胡冠章胯上,胡冠章顿时仆开五六尺远,爬起身时已回复了正常神情。
    事实上这一会儿工夫中,无名氏已想出一套简单的说词,告知胡冠章,以便在对头分别审讯时,可以互相吻合而不必将他们谈过的关于十二金钱叶藻及长胜将军之事全部抖出来。
    那劲装大汉先把胡冠章赶出房去,接着押着无名氏循原路回去。一会儿工夫,无名氏又置身在那个厅子之内,面对着满面脂粉的销愁妃子范丹。
    她异常自信地笑道:“小伙子,现在可肯负起我给你的任务?”
    无名氏默然颔首,事实上他也不能不听从她的命令,只因他虽然能够出手对付这销愁妃子范丹,可是除非一举手就把她以及黑眉墨手沈扬一齐诛除,不然的话,运通镖局数十条人命以及胡冠章一家大小的性命势难保存。
    那销愁妃子范丹面色一冷,道:“你的任务分作两个步骤,完成了第一步之后,才告诉你次一步如何做法。但你必须记着,此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并且如果泄漏出系奉命而为,不但你个人死无葬身之地,那运通镖局上下数十人及胡冠章一家性命,都将难幸免……”
    无名氏无可奈何,只好细心聆听她的命令,之后,他就被一名佩剑婢女带领,向屋后走去。
    从后门出去,只见一片宽大旷场,当中却有一间石屋,显得十分孤伶伶屹立旷场之中。
    无名氏略一游目,便发觉这旷场四周都有人监守,若然有人想从那座石屋中逃出来,除非身插双翅,不然的话,万难逃出这些监视之人的耳目。
    那婢女发出一声暗号,然后着他自己向石屋走去。
    无名氏越过旷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人那座石屋之内。
    只见那间石屋全部只有那么一问,大门敞开,门内却有座屏风拦住目光。
    屋内一片寂静,他深深吸一口气,举步绕过屏风,走进屋子里。
    放目一瞥,只见此屋约是三丈见方,所有家具一应俱全,在屋角的床上,有个人盘膝坐在帐内,因此急切问瞧不真切。
    他在一张靠背椅上坐下,大大喘一口气,藉以减轻内心的紧张。
    纱帐内那个人影动也不动,但无名氏却感到那人的眼光穿透纱帐,落在他的身上。
    这个想法使他更感不安,态度尴尬地浏览屋内布置,不敢再向床上望去。
    过了一会儿,纱帐内突然传出话声,道:“你是谁?谁允许你进来的?”
    这阵话声甚是娇柔,显然是出自女性口中。
    无名氏道:“在下姓卫………他寻思了一阵,才接着道:‘在下并不晓得此屋之中还有别人。”
    帐中的女人冷笑道:”真的,他们怎会无缘无故送你至此………
    无名氏接口道:“不是别人把我送来,而是在下自己愿选择此屋。那位二阁主销愁妃子范丹当时沉吟了许久,才答应让在下暂居此屋。若果在下早些晓得此屋还有姑娘居住,就决不会选择此地。”
    屋中沉默一阵,纱帐中的女人道:“我也不知你是否选错了地方,但有什么关系呢……”她的话已表示出相信了他的话,可是她居然不询问他为何会被范丹捉来?为何范丹肯让他选择居处等问题,这等态度不免令人感到莫测高深。
    无名氏初时也淡然处之,但时候长久了,越想越发生出好奇之心。第一、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长得怎样?她为何对自己突然出现竟会毫不好奇,但此刻要他先行说话,未免有点难于启齿,因此他只好抑制住自己。
    不久,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却只有一个人。无名氏转眼向外面望去,却因有座屏风挡住视线,所以只好等候那人进来才能看得见是谁。那阵步履到门口,便嘎然而止,接着传来摆放物件在门口的声音。然后,步声又起,由近至远,转眼便消失不见。
    无名氏暗忖那人不知送些什么东西来,便起身走过去瞧看,原来是一个食盒,放在门槛之内。
    他此时双手仍然捆绑在背后,因此无法把食盒拿起来,即使他想背转身以便用双手打后面提起食盒,可是由于手腕间尚有一条细绳连结住系在颈子那个活结,使得双手不能下沉,不然的话就会扯紧颈上活结,勒住咽喉。是以他简直没有法子可以去取那食盒。
    于是他回转到椅上,自个儿暗暗发怔。
    片刻之后,纱帐中那个女人道:“喂,你没有把食盒提入来么?”
    无名氏道:“没……没有……”
    纱帐中的女人突然轻啊一声,道:“原来你被捆绑住,这种绑人手法称为连环死结,除非有人帮忙,不然的话,任何身上武功多么高强,也无法挣脱……”
    无名氏听了这话,觉得不大服气,忖道:“如果我不是要敛隐起一身功夫的话,早就震断腕问绳索啦!”
    帐中传出活声,道:“你一定有一点不服气,是不?”
    无名氏道:“不,姑娘这次猜错了,在下只是在担心你肯不肯帮忙我解掉绳子而已!”
    她冷笑一声,道:“这话大不近人情,大凡是不近人情之事,必定另有用心或阴谋……”
    她一口就道破无名氏心中鬼胎,使他吃一惊,但也相当佩服。
    她接着道:“我告诉你,你纵使武功很高强,也挣不脱这连环死结,不信就试一试看!”
    无名氏无话好说,只好默然不答,也没有试图挣扎。
    纱帐内传出那个女人的声音,道:“你为何不试一下?哦!我明白了,你明知这条细绳乃是用南荒特产野蚕丝织成,谁也无法震断,加上万一挣动时勒住喉咙,估量我不肯助你解开,变成自寻灭亡,所以不敢轻试,是也不是?”
    无名氏道:“在下因武功有限,所以不必试验!”
    她哦了一声,道:“如果是这个缘故,那就是我猜错了……”
    无名氏道:“在下凭世交关系,在运通镖局中任管帐之职,才做了数日工夫,便到了此地……”
    她接口道:“这样说来,你果真武功有限了……”
    无名氏也不晓得她是否相信,只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帐中的女人道:“你走过来,我替你解开那条绳子!
    无名氏如言走到床前,以他的目力那层纱帐自是遮挡不住,但他却没有向帐中瞧看,所以仍然不知道那女人长得怎样。
    他依着对方的指示,背转身子,纱帐内便伸出一只皓白的纤手,解开绳子,手法巧快熟练异常。
    无名氏双手得到自由,便自行扯开颈上的活结,一面道:‘姑娘好像非常熟悉这条绳子的来历和打结的手法,使在下十分诧异!”
    纱帐内那个女人回复了盘膝端坐的姿势,道:‘我当然熟悉啦,黑眉墨手沈扬是我的师兄。”
    无名氏讶然道:“哦?那么他们为何把你幽禁于此,好像幽禁在下一般?”
    她缓缓道:“这事说来话长,不提也罢,总之,我在这间石屋之中,已经独自住了三年之久!”
    无名氏道:“只有你一个人么?能不能出去散散步?不然的话,岂不是郁闷得要死?”
    “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我如果违抗他的命令,则他说过那些恐吓我的话,便会一一实现。他这个人一向心黑手辣,说得出做得到,我只好俯首服从……”
    无名氏低声道:“你可怨恨他么?”
    她轻晒一声,道:“你问这个有什么用意?”
    无名氏道:“没有……没有什么用意,我只是好奇而已……”
    他称谢一声,举步走开,但很快便又回到床边,手中已多了一个食盒。他把食盒打开,里面一共只有两大碗面,于是他捧起一碗,递到纱帐旁边。
    纱帐内没有伸手出来接住,却听她道:“你为何不敢望我一眼?可是听他们说过我长得奇丑惊人?”
    无名氏道:“不,不,我连姑娘贵姓也不晓得,怎会道你长得……,,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拾目向帐内望去,目光到处,帐内的一切情形虽是看得十分真切,但仍然瞧不出她的相貌。敢情那个女人用衣袖遮住一半面孔,只露出一双眼睛。因此,他只瞧见那个女人秀发披垂,两道眉毛很长,眼睛灵活好看,露出来的一部份面庞的肤色甚是洁白。
    若果照这样推想,这个女郎就莫不是很美,也不会奇丑惊人,无名氏怔一下,暗忖她的鼻子以下的部分一定是残缺伤毁,所以她才用长袖遮住。当下微微一笑,道:“在下觉得一个人的美丑没有什么关系,只要内心不丑恶卑鄙就行了!”
    那女郎伸出一只手把碗接住,无名氏便走开一旁。这时,他突然泛起满腔心事,竟无法吞咽那碗美味的面。他本来不是多愁善感之人,但他从这个女郎的长眉明眸上忽然记起凌玉姬,加上目下的处境使他十分不安,所以不想吃东西。
    不久工夫,纱帐内递出一个空碗。无名氏正要去接,却见那只晰白的纤手一扬,那个面碗顿时飞起寻尺高,然后向地面砸下去。
    无名氏怔一怔,心想:“她突然砸碎这碗有什么意思?正在转念之际,那个面碗已掉在地上,却不闻破碎的脆声。
    无名氏转眼一瞥,只见那个面碗平放在地上,生似小心地放好似的,大概是力道平均,所以汤碗竟不破裂。这一手看起来不算得什么惊人绝技,可是事实上用劲之巧,却不是等闲之人办得到。
    她冷晒一声,道:“这碗面内没有下毒,你为何不吃?若果他们要取你性命,根本不须使用这等手段!”
    无名氏道:“我不是怕他们下毒,只是不想吃……”他接着问道:“姑娘贵姓啊?”
    “我姓殷,以前人家一向称我做殷三姑……”
    无名氏讶道:“后来人家不这样称呼你么?”
    殷三姑道:“我出嫁之后,人家自然要改口啦!”
    无名氏哦了一声,道:“对不起,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么这三年来你丈夫来过此地没有?”
    殷三姑道:“他么?哼,整日沉缅在醉乡中……”她突然沉吟一下,接着道:“其实也很难说,他也许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无名氏大惑不解,道:“殷三姑为何有此想法?”
    她道:“我那师兄心黑手辣,一向又十分不满我那个丈夫,谁知道他会不会下毒手杀死他?”
    无名氏沉吟一下,道:“假如此事被证实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殷三姑冷冷道:“那时我就找他们拼命!”
    无名氏觉得有点糊涂,心想她如果有力量拼命的话,为何现在不拼?她怎会肯乖乖的住在此地?以她一身武功,其实大可以设法逃走啊!”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以后整个下午,两人都没有开口,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第二日的中午时分,殷三姑首先打破这种缄默。
    她道:“假如你想逃走的话,我可以帮助你!”
    无名氏愕然道:“你有什么妙法?…
    殷三姑道:“恕我不能告诉你,但你要逃走的话,我却愿意帮助你!”
    无名氏皱眉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一点也想不通你为何肯帮助我?你帮助我逃走的办法,一定是打算留给自己在必要时使用……”
    殷三姑道:“你聪明得很,不错,我本来要留给自己用的。可是……可是你沉默得像一尊石像,而且我看出你有决心可以很久不说话……”
    无名氏微笑道:“你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三年之久,我虽是不说话,但你当作没有我这个人还不是一样么?”
    殷三姑轻叹一声,道:“你自己可知道?你和我平生所见的男人都大不相同。我在未出嫁之前,镇日所接触的男人个个都是一流坏蛋,我已不知上过多少次当,吃了多少亏。出嫁之后,我们夫妇在一个僻静的城市居住,那儿的人,个个顽固冬烘,庸俗不堪,同时我的丈夫开始郁郁不乐,日日酗酒。以往这些岁月,都像是连接不断的噩梦……”
    她突然撩起纱帐,第一次离开那张大床。
    无名氏举目瞧去,她这一次没有用衣袖障住面孔,但见她长得杏面桃腮,衬上那两道远山似的长眉,水汪汪的眼睛,虽是已有三旬左右年纪的成熟妇人,可是却令人泛生爱慕之心。
    她走到无名氏对面的椅上落座,行走举止自然流露出一种荡态,教人一望而知她并非出身良家的女子。
    但她的神情却不放荡,一本正经地接着道:“我本来认定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不是好色之徒,只要稍假颜色,立刻就变成馋嘴猫儿见到鱼腥似的莫不流露丑态,但现在我却不这样想了,最少我所认识的男子之中,也有少数真是君子之人!”
    无名氏淡淡道:“如何才算是君子之人?”
    殷三姑道:“你就是其中之一!”
    “我?”他微感惊奇,接着道:“你对我所知不多,怎能如此肯定?”
    殷三姑眉毛一扬,道:“我知道,一个人要是用心邪恶不端,眼光一定闪烁不定,任是世上一等的老奸巨猾,也掩饰不住双眼的光芒……”
    无名氏道:“假以时日,你就晓得我是不是君子之人了!”
    殷三姑道:“话说回来,以你这等相貌,就算是个登徒子,相信仍有许多女孩子肯人你毅中……”
    无名氏这时反倒感到无话可说,只好淡笑一下。
    又过了一大,他和殷三姑已经十分熟悉,大家几乎无话不谈,下午时分,无名氏趁殷三姑没有注意把一条汗巾丢出门外。
    过了一会儿,步声响处,一名壮汉闯入来,向无名氏招手道:“大阁主马上就抵达此地,你跟我走!”
    无名氏默默随他出去!穿过广场,走人屋内时,那名壮汉把汗巾还给他,并且指一指前面的院落。
    他举步走去,院内有个侍婢接着领他走到前两日会见二阁主销愁妃子范丹的厅子。
    一切仍无改变,范丹依然坐在太师椅中,几个佩剑侍婢肃立后面。
    销愁妃子范丹好似刚刚发怒,面上仍有不愉之色,无名氏望着她,等她开口询问。
    过了片刻,范丹道:“你虽然自称不懂武功,但胆量过人,真使我有点怀疑!”
    无名氏淡淡一笑道:“二阁主目下尚有用我之处,我何须因阁主颜色不豫而感恐惧?”
    她点头道:“你当真聪明,但愿你不是假装不懂武功的人,那就大家都好……你可是已经达成第一步任务了?”
    无名氏缓缓道:“我要先见局主,亲自和他说几句话,证明全局之人以及局主家属都无恙之后,才能奉复!”
    销愁妃子范丹双眉一挑,冷冷道:“如果不呢?”
    无名氏道:“我就不说一句话!”
    销愁妃子范丹怒道:“你想找死还不容易,难道我找不到别的人代替你的任务,哼!我真不相信,倒要试一试看!”
    无名氏淡淡道:“二阁主请便,在下如果没有把握,岂敢这等托大!”
    稍愁妃子范丹抑住怒气,想了一阵,便传令带胡冠章来,并且当面下令先把胡冠章带去见见他的家小,才到这边来,可由他亲口证实。
    不一会儿工夫,胡冠章己带到,无名氏刚刚问明他家小手下均无恙时。胡冠章立即被带走。
    无名氏向销愁妃子范丹道:“二阁主交下的任务无一少虽未完全达成,但在下只是未曾实行而已。目下她已对我发生非常热切的好感!”
    销愁妃子范丹皱眉道:“我要你第一步先占有她的肉体,你未曾做到,怎敢发出讯号?”
    无名氏冷静如恒,道:“这一点绝对无问题,在下特地来请问第二步销愁妃子范丹怒哼一声,道:“不行,你先办好第一步,我才能告诉你第二步怎样做。
    如果你再有违命之事发生,嘿!嘿!我就要教你尝一尝离魂阁的十二种酷刑啦……”
    无名氏摇头道:“二阁主此言差矣,在下这样做法自有道理,只因那殷三姑表面上似乎甚是随便,可是如果在下乘她心神迷惑之时,占有她的肉体,等她清醒之后,她会突然自尽。在下察觉她内心甚是贞烈,极是崇拜正人君子,并且也套出她的口气,确乎会发生这等不幸后果!”
    销愁妃子范丹似是听到希世奇闻一般,露出既诧异,又想笑的神情。
    无名氏接着道:“如果二阁主不肯相信,出了事可不能怪责在下没有事先报告。唯一的方法,就是请二阁主派人在屋后匿守,万一事情不对,在下便扬声叫喊,屋外之人迅即进来制止她自尽!”
    范丹摇头道:“不行,她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就算是我亲自前往,也难保能逃得过她的耳目,何况是派手下人……”
    无名氏道:“既然不行,在下只好遵命去办!”
    范丹反而犹豫不决起来,但想了一阵,挥手道:“你回去吧,照我命令行事,不过你记住注意她小腹之处……”
    无名氏讶道:“假使你们只是要见到她的小腹,怎须使用这么多的手段心计?”
    范丹斥道:“别罗嗦,她在房事之后,势必立刻盘坐运功,那时就会和平时不同啦!”
    无名氏恍然地哦了一声,转身正要跟随那个侍婢离开。忽然听到侧房中传来一声惨叫,刺耳之极,不由得停住脚步。
    销愁妃子范丹的声音响起来,道:“带他进去瞧瞧,顺便给他三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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