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风云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54章施诡计剑底亡魂终伏诛,毙元凶匣中灵药总无缘
    紫旋风包季生刀光乍现,寒气森森,砸敌剑,削敌臂。这一式乃是仗着刀重力沉,打算硬给对方单薄的长剑招呼一下。
    那人身形已现,却是身躯颀长的人,年纪约在五旬上下,面目相当清秀。
    彼此间招式如电,刀剑快要碰上,这瘦长的中年人应该撤剑换招才是。谁知他口中“嘿”的一声,“刷”地翻剑上迎敌刀。
    “呛”地大响一声,刀剑相击。
    那边的甘凤池和黄衫客同时手底一窒,侧眼横睨,敢情她们都同样地关心这边的情况!
    紫旋风包季生不料敌人腕力特强,竟敢硬迎自己长刀,这一击之下,果觉敌人腕力之沉雄,不在自己之下,此后已不能使用这种硬打的招式!
    那颀长身材的中年人喝声“好”,剑光一吐,一式“杏花春雨”,剑尖斜奔对方胁下划去。
    紫旋风包季生身为大内一等侍卫,那柄刀上自有惊人造诣,也自喝声“好”字,施展开本门刀法,右脚斜跨一步,长刀疾推而出,径找敌腕,兼攻敌人中盘。这正是以攻为守的“顺水推舟”之式。
    那颀瘦的中年人迅疾如一缕轻烟,身形飘飘飞起,蓦地腰上叠力,头下脚上,身剑合一,直冲下来。
    这一下身法既轻灵美妙,而又毒辣诡奥。
    紫旋风包季生脱口叫道:“原来是摩云剑客易峰老儿——”叫声中,刀光盘旋疾舞,那摩云剑客易峰长剑探刺而入时,“呛呛”连响,又复飘飞开数尺,落向地上,彼此俱无伤损。
    紫旋风包季生冷眼一觑那边两人,只见他们掌上都发出沉雄凌厉之极的风声,彼此相距三尺之远,互相一招一式地缓慢打着。看起来虽不够快,但却能感到那种生死搏斗的剧烈争持。
    黄衫客的骏马,就在左侧丈许之外。这些骏马全是从大内御厩中挑选出来的千里良驹,不但脚程极快,而且久经训练,没有系住也不会走开!
    他转眼向摩云剑客易峰怒骂一声道:“大胆叛逆在老爷的马上弄了什么手脚——”
    摩云剑客易峰冷笑一声,道:“大内御厩内的千里马,也禁不住一点儿东西在马鞍下么?就像你们这些浪得虚名的走狗们——”
    紫旋风包季生冷然地听他说话,毫无反应,也不扑前动手。原来他心中正在计算地势远近!
    摩云剑客易峰是何等人也,刚才的话未说完,改为怒叱一声,挥剑揉身扑攻。
    紫旋风包季生长刀一式“横扫千军”,荡起刀光如雪,猛扫硬劈,凌厉之极!直似这一刀要与敌偕亡的神气。
    对方剑光猛缩,正待变招换式,紫旋风包季生在这一丝空隙间,刀光倏然收敛,身形已斜斜飞起,那方向正是纵往黄衫客那匹没伤的骏马。
    摩云剑客易峰大叱一声,剑光身形齐齐破空而起,比之紫旋风包季生飞得更高更快。
    要知摩云剑客易峰成名江湖,除了剑法佳妙之外,轻功也称一绝
    紫旋风包季生眼光一瞥,已知这一下必被敌人赶上,立刻冒个坏,身形倏然疾落地上,跟着飞扑而回,直向自己那匹马纵去。
    摩云剑客易峰轻功虽佳,但却没有在空中转折飞回的本领,天下武林中,仅有昆仑佚传百年之久的“凤舞九天连环七式”能够在空中将身飞回。当日德贝勒在洞庭湖上惩治杀死洞庭帮的飞鱼刺林渭之时,曾经一施此技!
    再者,那紫旋风包季生乃是主动,摩云剑客易峰后来追赶,属于被动。是以无论如何,总较之对方应变稍为慢了一点,这时连忙气沉丹田,身形立如星丸急坠。
    他脚一沾地,随即又如闪电般飞起,疾扑回头。却是三丈之外的紫旋风包季生,已经跃上马背,双足踏在鞍后马背,并没有骑在鞍上。
    紫旋风包季生在跃上马背时,已经向马屁股击了一掌,因此当他双足踏在鞍上之时,那匹骏马急嘶半声,撒蹄便冲。
    他在马背上大声叫道:“卑职先走一步——”那马脚程奇速,话出口时,已在数丈之外。
    摩云剑客易峰这一急非同小可!要知这次大举截劫这千年参王,并非为了怕那暴君雍正服下,却是为了五日之前,江南诸侠会同潜居京师已历多年的明室义士,大举进犯宫禁。在事前,易静已经混进宫内当了宫女,打探来许多消息。
    然而因为那藏僧萨迦上人,练有密宗奇功“大手印”,诸侠都无法与这种力量抗衡,竟然难越雷池一步。而且易静因行踪浅露,被大内供奉之一的南疆红亭散人,以震惊天下的“红花指”毒功所伤,侥幸仅仅是被指风拂过,否则早已尸横当地。
    易费到底被诸侠救了回来,但此伤无人能治。公孙先生那独步天下的石螭丹倒是可以医治。然而公孙先生自被石轩中所辱之后,独个儿远走南方海滨之地,狠心苦修。从京师往南方海滨,最快也得走上个把月,那时易静早死掉了!故此众侠便向这适时而至的参王动脑筋,若果得手夺回,不但可治易静之伤,又可挫折暴君气焰。乃是一举两得之事。
    不过,那暴君性疑多诈,暗中调兵遣将,诡计百出,这一路追踪下来,诸侠由人多而化为人少,结果到根寻着真正下落时,这一拨只剩下甘凤池和摩云剑客易峰两人。可是对方同样也剩下两人。
    有这么一个缘故,那摩云剑客易峰焉肯让敌人怀宝逃走。然而最惨的是那匹马神骏非常若不能在二十丈之内拼力赶上,吃它驰骋开脚程,便再也无法追上!
    他放尽全身功力,身快如风,疾进上去,一面又掏出一支钢镖,捏在掌心之中,只要稍有机会,这一镖便径向那马招呼,以免被敌人逃掉。
    眨眼之间,已驰出六七丈远,摩云剑客易峰施尽全身功力,也不过追近了两尺多一点,即是尚有两丈七八的距离。这时彼此全是冲动,那支钢镖不能发出,况且隔得这么远,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也是没有用处!
    这边相拼斗的两人,已经看清楚那边的情形,两人心中反应完全相反。
    甘凤池心中焦躁,暴喊如雷:“快追上那小子——”
    黄衫客却因紫旋风包季生能够使坏逃走,心中大喜,呼呼一连几掌,攻势如山崩海啸,把个稍为疏神的甘凤池迫的连连后退。
    这黄衫客乃是外家第一位硬手,平生所练的“大力金刚掌”,有开山裂石之威力。唯一的破绽,便是招式不够神妙,纯以极刚极硬的掌力见胜。他乃是当今大内供奉,功力比之陇外双魔等尚要高出一点儿。
    甘凤池名扬天下,拳勇称霸武林已久。这刻若非招式神奇,加上天生神力,在这稍一疏神之际,怕不早被这黄衫客乘虚攻入,血溅山头!
    饶他一时没有被黄衫客击毙,但这等高手拼斗,只要一着之差,便是落个“缚手缚脚”的份儿。这刻倒退不迭,每当两人身形经过的丛树,只要挨着掌风拳力,立刻便连根拔飞,声势骇人之极。
    那边蹄声人影,倏忽已去得老远。甘凤池屈居下风,一步步后退,竟后退了丈半有多。
    当下把心一横,摄神定虑,再也不管那两人下落如何,专心致志对付这平生强敌。
    这一来反而显见黄衫客未曾全神贯注,只因那千载参王事关重大,他忽然想到假如对头们前途尚有人在拦截,自己不在当场,岂不糟糕。心中一想及此,不觉忖想沉吟,手底略松。
    甘凤池登时伺暇抓隙,铁拳连打出三拳,便扭转了方才恶劣的形势。
    黄衫客心头一震,连忙全神贯注,重又继续展开那石破天惊的龙争虎斗!
    那边摩云剑客易峰尽地施展数十年苦练之功,疾如流星飞渡,衔影急追,霎时间,已追出数十丈远。
    蹄声渐去渐远,他的额上忽然沁出汗珠,骇然忖道:“吾女性命休矣——”
    敌骑仍在视线之内,只是其行绝速!他虽则仍然睁眼死盯着前面骑影,可是心中气沮得很,浮起一种已经崩溃的绝望之感!
    他知道自己这一方的人,已经完全分散,各缀一路,此刻定然无法出现相助!可怜女儿易静的性命,却是完全系在这一举之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然而,以他这么一个以轻功擅名江湖的侠客,却偏偏让真正携宝的人,从剑下溜掉。
    他依旧瞪着眼睛拼命穷追,不过,他已知道敌人极是狡诈。因为方才敌人已问明白那马所遭的手脚,乃是被他在马鞍之下,暗暗放了东西。那是一颗铁蒺藜,只要有人骑在上面,马鞍增加了重量,兼之摇摆跌荡,那颗铁蒺藜便深陷马背肉中,越走越疼,终令那马不能忍耐前走!
    可是此刻这个敌人却是蹲在马背上,仗着一身武功,不致被马掀下地。这样既不使那鞍增加重量,甚至会替那马极力掀起马鞍,是以那马一驰绝尘,毫不却顾!
    这些情绪的波动以及许多念头,都不过在刹那之间掠过心头!蓦听前面那马急嘶半声,还有那紫旋风包季生叱了一声。他精神一振,努力疾驰前去。
    但见那马斜逸向旁边的山坡,速度已慢,马背上空空荡荡,那有紫旋风包季生的踪迹?
    摩云剑客易峰虽是成名剑客,江湖阅历甚丰,然而此刻正是“关心者乱”,他只要稍为涉想及爱女性命危在旦夕,非此不能解救,便登时热血沸腾,心乱如麻。
    这时一见敌人无踪,敌马犹在,不觉大骇,心中忖道:“难道那厮弃马而走?此刻正当深夜,旷野树石之类,不计其数,正好隐蔽身形——”
    心中一面想着,一面已腾身飞起,瞧也不瞧那马匹一眼,径自向四下搜索!
    正如他心中所害怕的,四下树石怪影,不计其数,夜色冥茫中,真是无法辨认出是人是物!
    他咬牙切齿地继续飞旋搜索,那心情却直往下沉,仿佛此举如再无功,自己的一切也跟着毁灭似的。
    其寒如刃的北风呼啸吹刮,隐隐传来那边甘凤池和黄衫客苦斗的叱喝声!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寒冷,反而不住地沁出汗珠!
    忽地转念想道:“我老是在这附近搜索,但那厮会不会在早先已溜下了?我且回头搜索一下——”
    心中抱着希望,立刻回头去搜索!其实他方才还听到前面人叱马嘶之声,跟着便失去敌人踪迹,以常理推度,敌人也不会在叫声传来之前下了马呀?
    他搜索了好一会,不觉离甘凤池两人近了,只听两人叱喝之声,震得山摇地动!显然是功力相若,棋逢敌手!
    这一丝残余的希望也破灭了!他绝望地哼了一声,泪珠不觉悄悄流下来!
    若果此刻他的样子让人家瞧见,必定会感动许多人!因为凡是已届中年的男人,在以前的日子中,应该熬过许多痛苦磨难!然而也流下泪来,这打击该是多么巨大和难堪?尽管局外人不知底细,也会自然地为他喟然叹息!
    他一咬牙,纵回甘凤池黄衫客厮斗之处,高呼一声!
    黄衫客一听敌方的人回来了!不由得大骇,不知是否已将紫旋风包季生所怀之宝抢去!
    甘凤池一听他的声音凄厉,心中明白是回什么事,怒喝一声:“我和你拼了!”运拳如风,欺身硬上!
    黄衫客不该在起初听到敌人声音时,心神略分,因此已让甘凤池抢占了一点上风!这刻听清楚甘凤池暴叫之意时,心中一喜,却被敌人拳风如山,打得连连后退,就像方才他占到上风时一样!
    他这时涌起退志,断喝一声,右掌直劈而出,竟是“大力金刚掌”中,“六丁开山”之式!毕生功力已凝聚在掌上!
    眼角忽见光华一闪,金刃劈风之声,劲袭身侧,竟是凌厉得异乎寻常!
    正面的甘凤池猛可一拳迎掌硬击,拳风之劲烈,显然敌人这一拳也是施尽毕生功力,硬碰碰接!
    这种有去无回的打法,即是说将所有的力量全部发出,自己也无法悬崖勒马。这种打法,简直是拿命来拼,尤其是在两个势均力敌的高手,若非共同存有偕亡的决心,决不至于同时施用!
    在黄衫客方面而言,却是因为屈居下风,又想乘隙逃走,不得不存侥幸之心,使出这“六丁开山”之式!估量对方稍为避开自己凶锋时,便可乘隙逃走!
    甘凤池则因自己方面,千辛万苦地觅到千年参王真正下落,却从自己手中溜走了!他是个血性侠士,往往为别人之事,奋不顾身!这刻焉肯罢休,是以拼着与敌同归于尽!一式“玄符急掷”,疾击而出。
    这两人拳掌若是相碰上,即使不会震伤内部,但以硬碰硬,那条手臂是决不能保存的了!
    “砰”地大响一声,黄衫客狂吼一声,反身疾奔。甘凤池虽然步稳如山,却也连退两步,面上颜色大变!
    黄衫客只奔出六七丈远,“当”地响一声,却是兵刃触石之声。
    摩云剑客易峰急急问道:“甘兄怎样了?”
    “不要紧——”甘凤池吸一口气,才继续道:“我的拳头骨最少裂了三根,肩胛处也略有震伤,但是,那魔头只怕难逃一死——”
    黄衫客又大吼一声,扑地倒向地上!身躯将沾向地上之时,猛可一掌拍下,正好手掌拍处,乃是一块石头!“砰”的一响,那方石头已被拍得粉碎!
    摩云剑客易峰纵过去,先拾回那兵器,敢情方才他心中恨极,倏然甩手一剑,直奔黄衫客胁间。
    要知摩云剑客易峰一生练剑,这一剑扔出之功力,非同小可,连黄衫客那种有外家横练功夫之人,也禁不住骇一跳,侧身去躲!然而是时黄衫客本已屈居下风,他使出那式“六丁开山”,目的乃在略挡敌人威焰,以便缓手逃走!故此他只这么心神稍分,力量分弱了一点。敌拳己掌已经碰上了!
    大响一声过处,他那护身真气已经倏然震破,立刻腕骨折断,肩胸筋肉如被撕得片片裂开!
    “噗”的一声,摩云剑客易峰那柄锋利之极的长剑,已从胁下搠入,直捣内脏!
    这位名震一代的外家好手黄衫客,便是这样地在北地严寒的深夜里,丧身于荒山之中!
    甘凤池生像力量使尽,忽然吁一口气,委顿地坐下地上。
    摩云剑客易峰骇一跳,连声询问。甘凤池先服下刀伤药,就在地上调息运功!好将积瘀的伤血立刻化掉,不致成为残废。
    剩下摩云剑客易峰,独个儿心焦如焚,一方面为了甘凤池受伤而焦虑,另一方面,深知爱女的性命又是死定,教他如何不肝肠欲断!
    歇了好久,甘凤池睁开眼睛,问道:“刚才那厮如何逃走的?”
    摩云剑客易峰将经过情形说出来,甘凤池霍地起身,断然道:“咱们再搜索一下!你负责那边,我从这儿围堵——”
    “可是,你的伤——”
    “我的伤不会碍事,如今还是先寻出那厮下落为要!但那厮为何叫一声呢?”
    两人立刻开始分头搜索,然而那些树木山石的暗影,的确使他们大为辣手。
    他们终于在一片斜坡处会合。黑影中那匹骏马昂首兀立,动也不动!
    甘凤池道:“我方才寻思,你既听到前面马嘶人叫之后,那厮便失踪了!似乎大有可能是另有能手,将那厮截住!可是——谁有这种身手?他又是什么来历?若是我方之人,应该现身相见啊?”
    摩云剑客易峰默然无语,良久才道:“总是小女大限难逃,咱们已尽了心力,终难违拗天心——”
    甘凤池不搭这茬儿,自语道:“奇怪啊!谁有这功力,能在照面之间,将那厮无声无息地掳走?若果真的如是,此人功力远在我甘某之上,当世之间,大概只有三数人达到这种武功境界——”
    摩云剑客易峰跌足哀叫道:“从今之后,我这摩云剑客的外号再也不拿出来见人啦!我也再不是易峰,只是穷乡僻壤的一个老农,或者是滨海而渔的舟子——”
    甘凤池连忙道:“易兄,这可不是你的过错,若你这么一说,我得立刻在你跟前自刎啦!自古道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易侄女的性命,可不是你我凡夫俗子所能控制!况且,这千年参王的神效只不过是闻说而已,究竟能否挽救侄女之命,尚在未可知之数!那南疆红亭散人的‘红花指’毒功,何等厉害?你不是不知道的!公孙先生又远在南方海滨,否则此伤以‘石螭丹’来救治,便较之这千年参王更有把握和信心了。”
    摩云剑客易峰似乎觉出自己失态,默然无语。
    黑影中蓦然传来一声极古怪的叹声,在这深夜山野之中,特别的阴森可怖!
    两人全都矍然一惊,侧目而听!
    甘凤池豪气冲霄,按捺不住,厉声叫道:“是什么东西,我甘凤池在此——”
    两人侧耳再听,已自声息寂然。
    甘凤池虽是豪气纵横,但实在天资颖悟异常,思想灵敏之极。这时忽然道:“咳,咱们是心中着急,竟然疑神疑鬼起来——我说,易静侄女到底还有几天可活啊?”
    摩云剑客易峰道:“据大家的判断综合起来,大概是仅有一旬之久,便无法可治!唉,即使公孙兄得知此事,也无法在一旬之内,赶回京师来啊!当日受伤之时,已经断绝此念,如今更无法挽救——”
    甘凤池叹一声,道:“易静侄女为人娴静贤惠,想不到为了咱们要诛杀那暴君,竟然遭此横祸!咳,老天啊,你老是昏愦无知,难道真个好人做不得么?”
    猛可有人裂帛地大叫一声,那声音初响时,远在五丈之外,然而余响划空而来,欻忽间又到了两人头顶之上!
    两人仰头去瞧时,风声一拂,一条人影已落在两人旁边。
    摩云剑客易峰剑光一闪,立刻拦在中间。
    甘凤池叫道:“易兄不可动手!”
    剑光一闪,已经收回。
    那人大叫道:“公孙先生在什么地方?易姊姊在什么地方?啊——我干了什么事呀?”
    声音中满是凄惶悔疚,仿佛在叫喊之中,想将自己那颗心拉将出来,撕成碎片!
    两个人都为这景象而惊愕住!他们一点也猜想不到这突然现身的人是谁?尤其是他竟然称呼易静为姊姊!这可使得易峰糊涂啦!
    “易姊姊在什么地方?你们告诉我啊!请快点告诉我啊——”
    摩云剑客易峰陡然大怒,叱问道:“尊驾是谁?如何识得小女——”
    甘凤池却立刻用宏大的声音,道:“你不必着急,我这就告诉你,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原来起先的时候,他又发觉那一声叹息有异,当他往下再想时,忽然灵机一触,故意絮絮地谈论起易静详细的情形!如今这人突然出现,他知道自己是想对了!虽则当时他以为这个隐伺一旁的人,乃因侠义为怀,得知夺去参王的后果,乃是害死一个重伤垂危的少女,故此叹息一声。是以他再絮谈下去,希冀那人忍不住出来,赠还那千载参王。
    哪知此人一出现时,声势惊人之极,不但能够一跃六七丈之远,而且那种快速,简直是御风飞来。这等功力,大概当今之世,只有三数人能够及此!教这位江南大侠甘凤池焉能不惊?
    不过,他仅仅是惊讶而已,却没有易峰那种因怀疑而生的怒气。故此赶忙拦住话头,着他们慢慢说!
    那人道:“我便是石轩中,易姊姊的伤竟是这么重么?”
    这一通报姓名,连甘凤池也为之骇住了!口中喃喃念道:“石轩中,石轩中,你便是石轩中?”
    言下仍有不能置信之意。
    要知那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冷婀,近数十年来,已被公认为武林中第一位人物!连各家派的长老们,也不敢稍争其锋!
    然而,当日石轩中孤身出现于碧鸡山上,曾与鬼母大战二十回合!虽然终于败了,但这种胆色勇气和武功,却是发生在一个刚刚下山的少年身上,毋怪骇惊武林,传为当世异事!
    那石轩中的结果,乃是葬身在万丈悬崖之下,可是,这刻却陡然出现在他们之前!光是那一跃数丈,迅疾如御风飞行的轻功,便足够使他们都为之矫舌不下了!更何况这人便是石轩中。
    摩云剑客易峰当然知道昔日的一段事!他和易静的感情很好,因此知道这两个年轻男女之间的感情,并非那么一回事!却是极为纯洁的姊弟之情!他本人早已深信不疑,这刻,立地平心静气下来,在夜色中细细打量这位名震一代的少年剑客!
    石轩中已失常态,那种张皇失措的样子,使得这两人都十分奇怪!
    甘凤池道:“易侄女在京师,公孙先生则远在南方海滨之地,你有什么主意么?”
    石轩中惶急道:“究竟易姊姊的伤势怎样?是不是必须得到那‘石螭丹’才有得救?”
    甘凤池严肃地点点头,说声“是”。跟着又道:“你急也没有用处,公孙先生隐居在南方濒海的一个小村,名为枫溪!从京师起行,即使以最快的马,日夕不停,也得在半月左右方能到达——”
    摩云剑客易峰实在沉不住气,率然问道:“刚才那参王是不是你得到了?”
    石轩中喟叹一声,狠狠一跺脚!“砰匐”大响一声,脚下一方石头,给他踩成粉碎!甘凤池见他功力如是湛深,不觉心中又为之骇然!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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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银流砂焦,立毙仇雠得至宝;山裂天摇,且提利剑入禁宫
    石轩中颓然道:“我给服下了!可是我不知道易姊姊在等这东西治伤啊——”
    他求助地望望甘凤池。甘凤池轻叹了一声,道:“易侄女命该如此,倒是怨你不得——”
    “那么那个为虎作伥的走狗呢?”甘凤池又问。
    “那厮已被我一掌打死,尸体就搁在那边一个石洞中!”
    甘凤池心中忖道:“看不出这位仁兄倒是手辣得很!”
    忽觉右臂一阵疼痛,忙道:“咱们回去再说吧!我这条手臂还得上药哩!”
    摩云剑客易峰己经认了命,一言不发,飞纵去那边牵马。
    石轩中想起当日易静对他的好处,心中如被刀割。忽然心中转过一个念头,立刻向甘凤池详细询问易静的住处,以及那公孙先生住处和如何走法!
    等到摩云剑客易峰牵马来时,石轩中已施展那独步天下的轻功,御风般疾飞逝去!
    甘凤池大声叫唤他,可是黑夜沉沉,寒风怒吼,却没有半点回音。
    两入不觉瞠目发愣,不知这位年轻的剑客又要弄出什么花样!且不表这两人惊奇。再说石轩中身形如流星掠过长空,迅疾得似是御风般直奔朝阳。
    他当时从破庙中,暗跟在黄衫客和紫旋风包季生之后,走出不远,忽然发觉有夜行人的踪迹,连忙更加谨慎地落得远些。只凭听觉去跟住那两骑。
    直到甘凤池和摩云剑客易峰现身拦截,并且动上手,他心中大为焦急,生恐那参王落在他们手中,那时候,他便不好办了!因为他决不能和这些侠义中人作对,遗臭江湖。然而他的内伤却非这千年参王不可!
    刚好那紫旋风包季生使坏弄诡,逃出摩云剑客易峰的剑圈,策马猛驰。那方向正是对着石轩中冲来。
    石轩中本是在老远听声音,辨情势。却不知那拦截黄衫客和紫旋风包季生的两人是谁!当下明白有一骑逃走,连忙先退后等候,这一退竟退了六七里路,合起来便是十多里了!
    他首先凝神定虑,运行达摩神功,但觉体内真气充沛,内力流畅。当下一横心肠,决意拼着昏迷之危,也出手拦截!
    紫旋风包季生一骑如飞,驰过他藏身的大树旁边,他突然纵出来,疾如惊雷奔电掠过。
    他仅仅猿臂一挥,便将那大内侍卫紫旋风包季生一掌击毙!使的招数,正是“达摩连环三式”中“银流砂焦”之式。
    紫旋风包季生身手不弱,当那风声罩体之时,已是长刀疾砍而出。谁知敌人招数神妙得不可思议,但觉长刀猛可一震,力量虽不大,却无法把刀握住,“唿”地脱手飞出数丈。
    跟着面门如受千斤大石当头一击,人便闭气死去。
    石轩中反臂挟着尸身,凌空飞去,越过山岗,但见岗后阴影中,有个石洞,足可藏身,连忙冲过去,先搬块大石,用作堵住洞门之用,然后匆匆翻寻尸身,搜出那玉盒。
    他的手掌禁不住微微发抖,迫切地打开玉盒,但觉一阵香气扑鼻,心中那阵翻腾欲起的烦乱不宁,立地为之一扫而光。
    盒中摆着一支形似婴儿的人参。他是对夜能见物的夜眼,是以看得纤毫毕露。但觉得这支形如婴儿的参王,栩栩如生!却因比之初生的婴孩还要小上一半,故此减去好些真实感,否则他真不敢服用哩!
    他闭目长吁一口气,伸手将参王拿起来,送进口中。牙齿一嵌入参身中,立刻满口淸凉,一丝似寒还热的气流,直注入丹田之中!
    霎时间,天地混沌,宇宙鸿蒙,天人相会,万念俱灭!敢情他已行起“达摩坐功”来。
    那千载参王的是天地间之至宝,几有回天之力,寻常人若有缘服下,立刻百病消除,益寿长生!他这种深谙内功的高手服下,其妙更不可言!
    到他蓦然睁眼之时,口中那支参王,已全无踪影,没有半点渣滓留在口中!他几乎疑惑方才不是真实的事,然而满口清香,加之浑身一种说不出的自在,使他确定这是一桩真实的事,他真个已服下了连君临天下的皇帝也梦寐以求的绝世灵药!
    他稍为运气于经脉间,但觉活泼流畅,迥异昔日。而且往昔左胸上那种隐隐被压住的感觉,已经完全消灭,他像是重新获得自由的死囚般,说不出多么舒畅地吐一口气!
    洞外传来人语之声,他侧耳一听,禁不住失声长叹,因为他这时听到那两人对话之意中,竟是有人伤重不治,必须这灵药“参王”救治。是以江南诸侠苦苦拦截!
    但跟着他又明白了那受伤的人,竟然是那位对他极好的易姊姊,这可使他一下子如被万锥刺心,猛然推石出洞。
    脚尖一点,身形直飘飞起来,高逾六丈,这种轻功,世上绝无仅有,已是人类能力限度之外的奇迹了!他虽在悲痛的心情中,也不觉因此奇异的能力而大大吃惊!
    他一连试了几下,把服药后轻功的进境确实弄淸楚之后,这才飘飞出去!
    如今,他展开脚程,直奔朝阳!很快便望见城墙。
    他心中已经决定好该怎么办,故此暗中精密地计算着这奇速的脚程,那的确是比之最快的马还要领先许多!
    于是,他计算着假如由他背负易静,直奔南方海滨,所需时间,大约只要七日七夜!
    易静的死期,尚有一旬,他只要能够来得及求到公孙先生的石螭丹,救回易姊姊的性命,即使这一路上活活累死他,也就心满意足地埋身黄土!
    这时已过了子时,他没有进朝阳城,也没有到那家农舍去取马,一径放开脚程,飞驰进京!
    卯时左右,他已到了京城。本来是三天的路程,现在他不过花了大半夜!
    他十分满意和自信地走进永定门,这次重回京师,心情大是不同,而且,也不像上次初到时,那种人地生疏的茫然之感!
    这刻他非仅为了自己的事而彷徨焦虑!目下要救易静之事,已是急如星火,毫不能耽搁!幸是这样,他才暂时不必为了自身许多未了之事而困扰,他必须集中精力,将这件事办妥了再说。
    于是,他稍为询问一下路径方向,便直奔易静藏身待死之所!
    那是在靠近西城边的一条石胡同之内,他数到第五家,便急迫地拍门!
    片刻间,大门洞开,一个长得淸清秀秀,装束却像是富家子弟打扮的年青人,站在大门之内,双目炯炯地瞧着他!
    石轩中剑眉轻皱,想道:“莫非我走错了?怎么会出来一位少爷?”
    他正待开口询问,那位少爷模样的人已道:“您找谁呀?”声音显得和缓不迫,一点也没有纨绔子弟那种咄咄骄人的口吻!
    石轩中心中放宽一下,率然道:“在下找一位易静姑娘,她可是在这儿?”
    那人脸上立刻现出茫然之色,道:“尊驾怎会找的是姑娘?您贵姓名啊?”
    石轩中心里喊声“糟”,极快地想到易静既是因进宮图事而受的伤,这些人的行踪还能不秘密慎重么?自己冒失一找,岂能问出下落?可是,她的伤势又不能再事耽搁,若等到甘凤池或者她父亲摩云剑客易峰赶回来时,只恐黄泉杳杳,再也挽不回她一缕芳魂!
    心中一着急,连忙答道:“在下姓石,名轩中,此来是为了——”
    那人淸秀的面上,禁不住泛起极惊讶的神色!可是他立刻极力掩饰住,淡淡道:“我只奇怪您为什么会到我这儿找一位姑娘——”
    石轩中心里可是真急,一个念头稍掠即逝。这刻,他已决定详细点说出甘凤池指点之事,若此人稍有异动,自己可得立下毒手,将此人毁了!以免因自己的粗心大意,泄露了这些志士侠义们的行径!
    “实不相瞒,在下因截夺那千年参王时,遇见甘大侠与及摩云剑客易前辈,这才知道易姊姊身受重伤,故此连夜赶来!”
    他倏然住嘴,眼光炯炯,直直迫视在那位少爷模样面上!
    那人立刻露出极惊骇的神色,悄声道:“你别说了!那些人都是如今追查得十分严厉的叛逆啊!你请吧,小弟决不向别人泄露这些话——”
    石轩中脸色一沉,其寒似水,冷冷道:“那么你是决不认识他们的了?是么?”
    那人刚一点头,石轩中蓦然伸手便攫,五指箕张,直扣对方咽喉颈项肩胸之间。五指所向之处,全是能够致命的死穴。即是一出手便同袭五处穴道。
    猛可发觉那人极快地错退一步,当下自然而然比他更快地抢前一步。五指所向之部位,丝毫无差!
    那人惊叫一声,身形尽力向后一挫,下面“呼”的一声踢出一腿。所攻之处,正是必死的下阴部位!
    腿力之猛劲以及出腿时的迅疾,的是名家身手!石轩中在这间不容发之间,已经滴溜溜斜甩半身,敌腿挟着风声,擦身而过。
    他伸出去的手,已攫住那人。可是部位已改,却是搭在那人肩上。
    这刻只要他掌上力量一吐,那人非得让他以内家真力,震裂内脏不可!
    可是石轩中心里电光火石般掠过一个念头,朗朗道:“你是公孙先生的什么人?”
    那人被他一只手按在肩上,但觉其重如山,只要自己稍为挪动一下,便有被压得粉碎之虞的感觉!额上沁出一阵冷汗,忙道:“是家叔父——”
    石轩中啊一声,如响斯应,倏然已缩回手掌。那位自称公孙先生侄儿的人,禁不住跄踉踏前一步。
    “原来是易姊姊的——”他说不出“丈夫”两字,只好改口道:“那么你是姊夫了!适才小弟得罪,千万饶恕则个——”
    原来石轩中当日在山腹探阵盗药时,曾听易静说过,她已许配与公孙先生的侄儿公孙策。方才他正是从公孙先生那峻厉毒辣的腿法中,觉察出这位长得像个翩翩公子的公孙策和公孙先生有关系!
    公孙策虽然不算什么威名人物,但他锻炼武功有年,火候功力,亦甚不凡。往常也颇自负。
    方才他用尽全身功夫,还是被石轩中一下子搭住。尤其刚才踢出的一腿,已是公孙先生所传的腿法中,最为毒辣精妙的一招。却仍然让人家轻而易举地避开。人家这份功候身手,自己是望尘莫及。不由得既惊且佩,愣然无语!
    石轩中见他没作声,以为他心中着恼,连忙又施礼赔罪。
    公孙策矍然如梦方觉,还了一礼,道:“石大侠名震天下,果是名不虚传,小弟心服口服——”
    石轩中连忙干涉他的称呼,公孙策见他意诚,便改了称谓,道:“此处不是谈话之所,石兄请进来吧!她就在里面养伤哩——”
    两人一同入内,直走到后进的堂屋中,公孙策揖客落座,然后道:“方才小弟并非故作矫情之举,委实近日风声太紧——”
    石轩中连忙截住他的闲话,坦率问道:“请问易姊姊可是伤势极危?小弟意欲探视一下,未知是否方便?”
    公孙策叹口气,道:“她现在房中静卧。自从当日受了红亭散人血指一拂,至今尚是昏迷不醒!石兄心切探望,足见高情!并无不便之处——”
    当下他带领石轩中走过房中,只见靠后墙处,一张垂着罗帐的大床上,隐约可见其中有人盖被仰卧。
    石轩中撩帐一看,只见那本来甚是美丽的脸庞,如今竟是一片惨白,星目紧闭,气息微弱。
    他的心猛烈地痛楚起来,连忙撒手退开几步。
    公孙策见他面色甚为难看,忽然也变一下脸色,低声问道:“石兄你也不舒服么?”
    语声虽低,仍不减其尖峭生涩之意。
    石轩中摇摇头,退出房间。
    公孙策跟出厅堂,又问道:“石兄你怎样啦?”
    石轩中一点也没发觉人家的语气和神情,愣愣想着心事!
    公孙策亲自去斟杯香茗,一转身时,已在茶杯中放下些什么东西。然后捧将过来,递给石轩中,道:“石兄喝杯热茶——”他随口道谢一声,接过那杯热茶。
    须知这公孙策乃是名闻天下的公孙先生之嫡侄,早从乃叔处学得不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尤其一种毒药,名为“化骨丹”。本是用以化毁尸首的毒药,与大内血滴子所用以消灭敌人的药物相同。也是称为“化骨丹”。
    这刻公孙策只因石轩中颜色有异,不觉勾起一腔醋火。当日他曾听闻易静与石轩中之事,那是公孙先生修书命他注意的!自从易静到达京师之后,本拟立刻成亲,可是适因风声甚紧,而诸侠义士亦有所图谋,婚事便直耽搁至今。
    他的心中本已因此而不悦,尤其易静因女儿畏羞,对他甚是避嫌。他是个有心之人,不觉滋生误会。
    现在,他一瞧石轩中那种过度的失态,不禁醋火直焚,暗中放了一粒化骨丹在热茶之内。这化骨丹只消弹在尸身之上,便能将骨头血肉化为一摊黄水,只剩下毛发,要是喝下肚中,饶是大罗神仙,也逃不了这一劫!
    石轩中却是因为见到易静伤势极重,这时宛如个死人般躺着,想起她对自己那种真挚的情感,不觉十分难过,只因他已先服了“千年参王”,否则易静便不致如此危险!故此,他整个儿都愣住了,心中是十二万分惭疚不安!哪知这一来却引起公孙策的误会,竟不惜以卑鄙的手段加害于他!
    他徐徐举杯,送到嘴唇边!猛觉那热腾腾直冒上来的水汽,其味有异,似乎有点腥膻味道。
    公孙策神色紧张得有点儿发白,直着眼睛瞪住他的举动!只消他微呷一口,立刻便暴死当场!
    石轩中动作稍顿,先叹口气,道:“小弟真是罪该万死——”
    公孙策心中有病,备觉刺耳,登时吃一惊,想道:“这厮话中有刺,莫非他已发觉,故而出言相讽?”
    继又一横心,忖道:“管他呢!你不是罪该万死么?快喝下去呀——”
    石轩中持杯的手沉下一点,继续道:“小弟不合破坏了甘大侠以及易前辈的计划,先一步抢了千年参王,当场服下!是以易姊姊倘有个三长两短,不啻我石某人亲手杀害她一般!”
    他顿一下,语气由伤感疚悔变得斩钉截铁般坚决,道:“今晚小弟便先进大内宫禁走一遭,天幸遇着那什么红亭散人,小弟立下毒手将他击毙,为易姊姊复仇——”
    话声一歇,激昂地举杯仰头,张口便饮。
    他的动作极快,公孙策刚刚味出话中之意,得知自己方才乃是呷错干醋之时,正待阻止。石轩中的口唇已沾到杯缘!
    公孙策出一身冷汗,目瞪口呆。
    “对了!还有我的宝剑——”石轩中忽又中辍饮茶的动作,补充一句。
    公孙策蓦地一腿扫出,势猛力劲。口中也跟着大喝一声,震得厅堂内“嗡嗡”直响。
    石轩中猝不及防,相隔距离又近,闪之不及。猛可气坠下盘,登时双腿坚如钢铁铸就。
    “叭”地大响一声,公孙策身形一歪,踉跄错开三四步。刚才一腿可真扫在石轩中小腿中间,然而宛如踢在铁柱之上,又坚又硬。饶他一生锻炼腿法,却也觉得脚尖大疼。错闪开一旁。
    石轩中身形纹风不动,诧然瞪着公孙策,剑眉微挑,显然心中除了惊诧之外,尚有忿愠之意。
    他手中那杯追魂夺命的热茶,一星儿也没有溅出来。
    公孙策不等站定,已经叫道:“那茶喝不得——”
    石轩中眸子一转,松了一口气,审慎地瞧瞧那杯热茶,问道:“你是说,这杯茶不能喝?”
    公孙策喘一口气,道:“是的,那茶中有毒,即使你武功盖世,也当不住此毒侵肠蚀骨——”
    石轩中徐徐将茶杯放在旁边的木几上,不解地瞧着公孙策。
    公孙策赧然地说出原委,石轩中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不过这刻既然误会冰释,便不记挂在心,倒觉得这位煞像公子少爷的青年人,却难得会有勇于认过的精神,反而生出好感!
    这时,天色才不过是辰时,他和公孙策商议道:“小弟这番匆匆赶来京师,乃因小弟原本负有极阴毒的内伤,但服了千年参王之后,不但伤势痊愈,而且由内家真力以至于轻身功夫,俱有惊人的进步。照估计即使以极快的马,日夜不停,飞驰而往南方海滨公孙先生的隐居之处,也得花个十五六昼夜!然而以小弟这刻的速度,却能够在七昼夜之内,赶到目的地!这是只仗着一口真气,毫不停留而言,若稍有休歇,也总能在十昼夜之内到达。是以小弟急急进京,意欲将易姊姊背负往公孙先生处求药!这件事还得公孙兄你裁夺——”
    公孙策若非方才和他动过手,真不可能相信这是人力所能办到之事!要知他一生锻炼腿法,方才一腿扫出,便合抱大树也得振荡欲裂。可是面前这位长得美如冠玉、名倾江湖的少年,不但纹风不动,甚且令自己的脚尖十分疼痛!这一下使他决不敢再以普通人来推想这位少年了!
    不过,他又知道这种长途奔驰,乃是武家大忌,最为耗损功力。这一番热诚,可教他为之感动不已!
    他道:“我还能说什么话呢?你这种侠骨热肠,我已是粉身难报——”
    石轩中忙道:“既然公孙兄允许的话,那么便决定这么办!可是,小弟又想早点惩治那个魔头,并且夺回我崆峒的镇山宝剑,只恐时不我予——”
    公孙策道:“这个问题相当严重,据诸位长辈判断,那红亭散人所练功夫绝毒,这回亏得是只吃指尖拂着,故此毒行较缓,但这还是她曾练武功,故而比之常人多延些时候。他们认为最多捱得十五昼夜,如今已过了五昼夜——”
    石轩中道:“小弟原有本门秘传‘护心丹’,功效神妙非常。只是当日下泉眼求药时,都请易姊姊收起,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
    公孙策正是“病急乱投医”的心情,立刻拉了石轩中进房去搜寻。
    经过一番翻箱倒箧之后,卒之找到一个精致雕花的铜盒,打开看时,里面藏着好些首饰之类,还有那盛着“上清秘箓”下半部的玉匣。“救命潜踪锫”的铁匣子也在其中。跟着,又找到那瓶灵丹。
    石轩中将自己的东西收起之后,倒出三粒护心丹,让她服下。歇了许久,仍无动静,两人都死了这条心,相对无言。
    公孙策奋然道:“石兄此去,前途难卜,倒不如多耽搁一夜工夫,也许那万恶的魔头,合当数尽——”
    其实他哪里是为了报仇而急,只因他到底是曾经涉历江湖的人,看出石轩中对夺回宝剑之事,似是衷心耿耿,不能恝然(音夹,漠不关心貌,冷淡貌)舍之,故而有此一说!
    当下便这样决定下来。公孙策先带石轩中往皇城附近看看形势。然后又将易静送出城外,在一家农舍处等候,以便石轩中一得手之后,可以随即出城,立刻动身赶路!至于他本人,也将随后赶往南方。
    到了夜间,大约二更时分,石轩中借了一口宝剑,背在背上,便向皇城飞纵而去!
    大内紫禁城中,虽然是戒备森严,然而石轩中早得指点,仗着超绝天下的轻功,一跃七八丈,那种快法,简直是鬼魅出没。
    紫禁城自明代魏忠贤专权后,便将所有路灯撤除。清代仍之,除了朝房及各门有灯之外,其余廊芜间都没有挂灯。这样,即使后宫各殿院之内有灯,也不能将外面照射得明亮。
    这可对石轩中更加便利了!因此即使宫禁之中,许多一等侍卫巡警不息,但终不能发觉他的踪迹!
    他一径潜入后宫西宛,但觉四下高大的房子,多得数不胜数,心中忖道:“怪不得要易姊姊冒万死乔扮宫女入宫打探消息了!这宮禁之中,宫殿多得不可胜数,举事的侠士们,焉知那魔王躲在什么地方?这样也好,若给我无意撞上了,可得立刻将这魔君杀死!”
    找了许久,有些院落中,房间里露出灯光。他小心地逐处窥看,老是看到是些宫女们,或是阴阳怪气的太监!每当他瞧见是宫女,立刻便会替她们悲惨的命运而难过!不管所见的宫女们是喜是愁,他以一个局外人的眼光,也都替她们的命运轻轻叹息!
    他终于烦厌了这种找寻的方法,剑眉微皱,猛可向一处暗陬扑下。
    暗影中有人低叱一声,刀光闪处,疾急向他扑来。
    可是转瞬之间,石轩中已隐入别一处黑影之中。那个持刀扑出来的正是一位侍卫。这刻见敌人忽然隐没,身手之快,宛若鬼魅,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发出暗器。
    石轩中快得迥乎寻常地飞上一座大殿的垂檐边,隐住身形。隔了片刻,四下仍然毫无动静。他心中忖道:“不行,这法子最多教他们加紧戒备而已!”
    猛见那边人影倏闪,身法极快,眨眼间已到了方才发出暗号的侍卫处,巡视了一周。那侍卫又闪出来,和那人影交谈数语。
    那条人影疾然展开身形,四下游走搜索。石轩中暗中微惊地想道:“这人身法好快,看来功力似与陇外双魔同在伯仲之间。前几天我要碰上了,可真不敢惹他呢!”
    正在忖想间,那条人影搜索的圈子渐渐扩大。既迅疾而又能充分利用四下的掩蔽物,以掩饰搜索的踪迹。的是久闯江湖的高手气度!
    风声飒然,从石轩中藏身的檐间拂过。这一霎间,石轩中仗着一双夜眼,早将那人瞧得清楚。
    只见那人身上一领布衫,此刻已掖住衫角,显然是为了避免发出太响的风声。面目瘦削,头上盘住一条大辫。乍看来无异常人,然而长衫之下,却赤着一双脚板,这一来便显得十分特别!
    石轩中猛可吸一口气,真力流布全身,那样子是准备出手全力一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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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怒挥孤剑,禁宫夺魄;傲拒群魔,铁掌歼仇
    且说右轩中匿身峨殿檐角,暗蓄真力,准备那个长衫赤足的人,搜索到跟前之时,便全力一击。
    只因这长衫赤足的人,功力极高,已是陇外双魔的身手了!故此石轩中剑眉斜轩,虎目圆睁,好歹也得一击伤敌,挫他们锐气。
    倏地另一面远处,一条人影,迅速如流星经天,也向这方驰来。
    石轩中暗忖道:“那人身形似隐还露,当非宫外之人,而从那速度之快看来,又是顶尖高手。我可别让这两人会合了,那时可真棘手了!——”
    心念未息,风声乍响,先前那长衫赤足之人,疾掠而至!
    在这瞬息之间,那人面貌清晰可见,一领宽大的长衫,腰间—条红色丝绦松松系着。脑后那条蓬松的大辫子,盘在颈脖上,眉突目陷,鼻扁嘴阔,端的一副唬人凶相。尤其是面色血也似红,乍眼一瞥,还以为他满面流血哩!
    石轩中心中一动,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掠过心头:“这厮莫非便是万恶的红亭散人么?”
    说时迟,那时快,那长衫赤足,相貌狞恶的人,疾然一掠而过。
    石轩中猛可抖丹田,淸啸一声,身形迅疾如火箭冲天,凌空便起。
    那长衫赤足的人在啸声甫入耳中之际,本已掠出两丈许,但反应灵敏之极,如响斯应地“嘿”一声,单足一点殿瓦,猛然一个大转身。
    他的身形冲得太急,故此竟是斜倾身躯地硬转过身来。点瓦的单足,分毫没有移动。这份功力,除非大内供奉的身手,的确难以办到。
    石轩中带起龙吟震天般的啸声,划空而起,倏又猛然降落,径扑敌人。
    这一升一降,快得如同电光划空一闪。那赤足长衫的大内高手,也不禁为这声威所夺,骇然退开半丈。
    石轩中分寸不讹地落身在敌人原先立处,戳指冷问道:“你可是红亭散人?”
    那人死命盯他一眼,厉声道:“老朽正是,阁下夜闯禁宫,敢是冲着老朽来的?”
    到底姜是老的辣,一言便道破石轩中的来意。
    石轩中闪眼一瞥,已见四下老远处俱有人影向这边闪移。
    他那对夜眼,虽在黑夜沉沉之中,仍然如处白昼,而且对于红亭散人的容貌表情,俱都瞧个一淸二楚。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石轩中怒气满腔,冷笑两声。
    红亭散人是何许人也,打起初听见啸声以及来人现身的声势,已知来人乃是方今武林中绝顶人物的身手功力,此刻彼此站定了相处得近,便将对方相貌照得清楚,却发觉仅是个极为年轻的俊美少年,轻裘缓带,赤手空拳地站在对面,一种气定神闲,沉稳凝重的态度,使人可以直觉出这位书生似的少年,年纪虽轻,但已具有炉火纯青的修养境界,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光是凭这种修养气度,已经可以推测出内蕴的种种本领!
    “阁下既敢闯入宫禁向老朽寻事,大概不至于隐姓埋名吧?”
    石轩中冷冷笑一声,道:“我石轩中三个字,岂是不能见得人的?”
    红亭散人“啊”一声道:“阁下便是新近震惊江湖的石轩中?幸会得很,老朽总算有缘,能够先和阁下相见!”
    他顿一下,在沉沉黑夜中,也发觉那位俊美少年,容色开霁不少。
    “然而据江湖传闻,阁下已丧身玄阴教主鬼母黑鸠杖下,坠向万丈悬崖——”
    石轩中心中果然有点得意之感,道:“我石某若丧身在碧鸡山万丈悬崖之下,此刻焉能现身于此?”
    红亭散人放声一笑,道:“以阁下适才的啸声及来势,定非冒名顶替,老朽当日在碧鸡山曾听碧螺岛主于叔初与及火狐崔伟说及欲得阁下而甘心,但如今那火狐崔伟已不能再找阁下麻烦,碧螺岛主于叔初也遁回自家的荒岛去——”
    石轩中愣了一下,细味那红亭散人言中之意,竟是火狐催伟已丧命在他手中似的。
    还有一桩,便是崆峒本门镇山之宝青冥剑,当日原听鬼母说过,乃被火狐崔伟取走,如今可知道落在大内之故了。
    石轩中容色顿冷,厉声道:“好!好!正是冤有头,债有主,崔师叔敢情是死在你手上!咱们两笔血账,并在一块儿清结--”
    说话之时,四下已来了不少人,但都因两人对立问答,便没有现身或发声,可是他们自以为躲在暗影中,能够掩蔽身形,却不料在石轩中眼中,等于鸵鸟埋首沙堆里那么可笑!(注:晕,这个比喻有点儿穿越了吧?)
    他的话一出口,两丈外的黑影中,立刻有人冷哼一声。石轩中闪目一瞥,敢情是雪山雕邓牧刚赶来听到,故此冷哼一声。
    红亭散人但觉这位俊美少年,倨傲之极,不由得也心中大愠。暗中蓄势,真气顺着全身经脉一转,那只左手的五指,立刻变得血也似红。
    这正是名扬天下武林的“红花指”功夫,歹毒之极,发出指风在一尺之内,可以侵入敌人体内,比之喂毒的兵器还要厉害得多!但仅左手有此毒功。
    “好狂妄的小子!”红亭散人一声断喝,右手做个手势,阻止己方的人上来:“老朽岂是怕事之辈,但你算的什么混账?怎的全落在老朽身上?这是从何说起来的?”
    石轩中外貌虽甚悠逸,其实暗中乃是全神观察敌人,这时撇开对方所问之事,管自想道:“当年也曾听过红亭散人的名头,据说是以红花指称霸南疆,武林无不畏识!刚才他用右手作势,左手却死垂不动,大概那功夫是在左手之上——”
    当下冷笑一声,蓦然纵身飞起丈许高,在空中一折腰,疾如电光一掣,直扑红亭散人,在同一时间,口中宏声一叱。
    红亭散人一见敌人身法之快,难以形容,竟向自己右边猛攻而下,当下不敢丝毫怠慢,浑身功力全聚右掌,猛然一式“掌震天南”,疾击而出。
    石轩中正要他这样迎敌,叱声未歇,也自一掌拍下。
    “拍”的一响,两掌相交。石轩中但觉敌人掌力奇重,刚劲无伦,自己即使全力下压,也至多将敌人震退而已。
    当下心念一动,疾如电光火石般撤力变招,腰上一用力,双腿沉处,“呼、呼、呼”连环踢出三腿。
    这三腿踢出,不但力量奇猛,而且快疾非常,几乎像是在同一时间之内踢出似的!但却是分袭敌人面门和双肩三处部位。
    红亭散人“嘿”然一喝,脚下已踩碎了两块坚牢的琉璃瓦,发出一片拆裂声。
    同时之间,也不由得大骇。敌人身法之妙,冠绝天下,只因对方本是全力下击,但两掌一交,既已无功,立刻便能够完全撤回掌力,变招换式,身形在半空中,宛如刚刚跃起般力量充沛,发招利落凌厉。这等轻功,以及方才比自己成名数十年的功力还胜一筹的掌力看来,这个敌人,比自己已只强而不弱!教他焉能不深为震骇!
    说时迟,那时快,敌人腿影挟着沉重风声,已堪堪踢到身上。红亭散人又“嘿”一声,脚下斜踩七星步,身躯用力一拗,竟然硬生生给拗错开四尺之多。而且在这刹那间,左手起处,五指箕张如钩,疾划敌人风也似快的腿影。
    石轩中早已防他这一着,然而敌人不但功力湛深,而且应变神速厉害之极。
    他猛然淸啸一声,身形忽然升起数尺高,双腿虽然依旧踢出,但因身躯悬空再起起数尺,等于踢个空。
    这种绝世轻功,的是匪夷所思,那边厢已再来了陇外双魔,他们可认得这位俊美少年是谁。不由得把两个魔头骇异得目瞪口呆。
    九指神魔褚莫邪失声道:“老二你瞧,那厮的功夫又高明得多了!咱们兄弟可比不过人家啦!”
    石轩中身躯蜷缩,滴溜溜一转。猛然四肢齐伸,直如忽然撒开个大渔网,直向红亭散人罩下。
    红亭散人早在红花指一拂落空之时,倏然后退大半丈,口中并且发出合围的暗号!
    可是石轩中身形之快,无与伦比,旁边已赶到的三位玄阴教外三堂香主,正一长身欲起之际,石轩中已疾扑向红亭散人,并且向他右边猛攻。
    红亭散人“嘿”一声,右掌划个圈,掌风飒飒,似是攻敌。等到分际,左手猛然疾抓而出,快是快到极点,但却无半点风声!石轩中全凭丹田一口真气,在这一段之间,身悬空中,宛如长着翅膀的飞鸟,灵活之极。这时,他自知本身功力虽然倍增,可是在剧斗时招数的精微严密之处,恐怕胜不过人家成名已久的顶尖角色。是以一点也不敢大意,四肢张开罩将下去时,已使出达摩三式中“银流砂焦”之式。
    拳风掌影中,他铁掌一挥,已攻到敌人面门,另一只手掌,却堪堪斫到敌人左手“曲池穴”上。
    红亭散人万料不到这敌人不但功力深厚无比,甚至招数之神妙,也是无法预测。只这么一照面间,双掌齐出,但觉波谲云诡,离奇莫测!
    雪山雕邓牧本以轻功称擅天下,这刻比着石轩中,却是瞠乎其后,这刻缅刀一挥,宛似一道经天银虹,划空而至。
    另外那边的陇外双魔,一个仗着阴毒奇重的白骨掌力,一个仗着寒云袖,也自疾扑而至。
    三人电急扑到之时,红亭散人猛哼一声,“蹬蹬蹬”连退四五步,才能够拿桩站稳!敢情方才他以数十年苦练的毒功,拼着两败俱伤,不管敌人击向面门的千斤掌力,硬是一沉左臂,翻掌上攫敌掌。
    他一生苦练的“红花指”,阴毒无比,为外门功夫中极厉害的一种。莫看他让石轩中一掌震碎面门,立刻倒毙乃是至险之事!但石轩中只要存心以小搏大,拼着受点微伤而先立毙敌人于掌下,这个算盘便打错了!
    石轩中反应灵敏之极,猛觉敌人翻掌五指所向之处,一尺之内,自家手臂微微发麻。当下情知敌人这一击必有惊人之恶毒处,故此猛然一撤掌,另外那只铁掌便用不上劲,掌风震在敌人右肩之上,自家也飘飘后退两三尺。
    眼光一闪,只见齐齐攻来的三人,正是玄阴教外三堂香主。心中不敢小觑,翻腕抽出背上利剑,举剑朗声长笑一声!
    红亭散人又骇又羞,猛可双手一抄长衫角,掖在腰间,换一口真气,立时又攻扑上来。
    四人同时之间攻到,他们俱是武林顶尖人物,一出手时便各占方位,自然而然地配合起时间地位,攻出各人最凌厉的一招。
    这种高手联盟齐攻,威力与之四个普通人联手大有不同。后者每每因本身之不济,人多适足以牵掣自己的攻势。但四个既然尽是顶尖高手,因判断反应以至于功力和经验之高强,更加增加了威力,反而不止是四个他们那样身手的威力了!
    石轩中猛觉身陷重围,四方八面递来的攻势,似乎有一种令人束手无策的感觉。
    当下打丹田猛一提气,身形飘飘飞起,利剑挥处,使出大周天神剑中“火树银花”之式,涌出万点光芒罩体,倏然冲霄而起。
    雪山雕邓牧缅刀如雪,硬砍了一下,发出“呛”的一声。
    剑光一闪即隐,四人凝神瞧时,只见石轩中在空中一个大转身,反扑下来,身形有如大鸟盘空,回旋而下,不但快极,而且方向捉摸不定,使人惴惴不安。
    雪山雕邓牧和陇外双魔三人是领教过碧螺岛主于叔初那种惊世骇俗的剑法的过来人,这时齐齐觉得这位少年,虽然剑法之精微奥妙以及应敌时之机变恶毒,稍逊碧螺岛主一筹,但功力之深厚,却在伯仲之间,而那绝世之轻功,则碧螺岛主于叔初直是望尘莫及!
    四人全神戒备,但见剑光乍闪,回掠而至,眨眼之间,光华陡盛。仅仅一柄普通的利剑,却发出“嗡嗡”嘶风之声,化作灵蛇数十,分袭四人。
    这一招正是周天神剑中“六六天罡”之式,只因他如今的功力已非昔比,故此这一招攻式,凌厉得无以复加。
    四人又为之骇一跳,这才是人家的真功夫,不禁齐齐尽力出手。
    红亭散人到底一代名家,出手特别凌厉恶毒,拿捏得时间恰好,双掌回环而出,左手的“红花指”似明实暗,右掌力量刚劲之极,硬碰硬撞,加上另外三人各演绝学,掌袖起处,杀气千重。
    石轩中近日对泉眼石窟里学的达摩三式,更有悟于心。在这攻敌却反而被敌人回迫之际,不觉将达摩三式中的“天罗逃刑”之式,在剑上使出来。
    但见剑光矫健如神龙飞舞,轰然一响,竟穿出四人合力迫攻的圈子。那一声响,又是利剑和缅刀相触之声。
    他那闲着的左手,却使出达摩心法“弹指神通”绝招,忽然一指弹在冷面魔僧车丕胸前“神封穴”上。
    雪山雕邓牧刚在骇然一瞥敌人之剑,想不出何以两次都没将敌人之剑削断之时。冷面魔僧车丕叫了半声,一个倒栽葱,由殿顶直掉下地去。生像是活得不耐烦,硬是想用那颗光头去撞两丈下面的石台阶。
    他失声一叫,施展称绝武林的轻功绝技,蓦地斜截下去,九指神魔褚莫邪也同时疾飞而来。
    石轩中不管那三人结果如何,大叱一声,剑气如虹,疾戮向半丈外的红亭散人。
    红亭散人忽地飘身而退,他是想着石轩中既是冲着他来的,眼看冷面魔僧车丕受伤跌下殿去,自己便应立刻引开敌人,以免一时措手不及,再伤了他。
    然而这一退,猛可记起这少年轻功之佳,乃是生平所仅见,若是赖在当地,仗着未伤的雪山雕邓牧和九指神魔褚莫邪的助力牵掣,大约一时三刻,没有危险!只等那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来到,使可化险为夷!对着这种特殊的强敌,到底是斗智斗勇俱备,在这个当儿,谁行谁不行丝毫不能含糊。那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虽说在武林中名望比之红亭散人不过在伯仲之间,但他能领袖大内群雄,的确另有一套功夫!此所以红亭散人一到了这等生死一发,强存弱亡的关头,便会生出倚赖之心,他同时又想到假若那藏边番僧萨迦上人也来了的话,石轩中虽然真个高明,但今晚想能全身而退,却也不是易事!不过那番僧专司保护皇上之责,寻常宫禁中有什么响动,总不能轻易现身出手!
    石轩中的轻功何等厉害,眨眼之间已赶到红亭散人背后。不过他心中可真对这个南疆名手有点忌惮,便是为了他左手五指上的恶毒功夫,竟然厉害得隔着大半尺,也会感到微麻!以他这一身功力,比之横练的人一身铜皮铁骨还要厉害的他,居然也生出麻木之感,功力稍差一点的,大概早已着了道儿!是以他在堪堪追及之际,立即调运真气,将全身封蔽得特别严密。
    红亭散人头也不回,疾然飞奔,倏然反掌打出。石轩中一见此人破绽大露,“刷”地一剑戳将下去。在这电光火石间,忽然心中一动,“嘿”然一声,硬将刺出之剑,给撤了回来。
    敢情石轩中忽然想到,这个敌人岂是等闲之辈,焉能自露如此的破绽,立刻撤回利剑,以观其变,反正敌人的轻功和自己差得太多,决不怕他逃出剑下。
    红亭散人果然是个诱招,但这个诱招却与普通的不同,竟是拼着右胁洞穿,也得用红花指功夫捞着敌人一下。正是拼命的招数。
    可奈石轩中利剑来去如风,他刚喜敌人入彀,大喝一声,翻身时左手五指如钩,已连连抓出五下。但敌人刚好收剑,左手抓出时,敌人利剑刚好用来斩截封拦,连忙撤招换式时。石轩中哪有这么便宜让他闪开,手中利剑“嗡”然一响,嘶风卷削而出,快得如同电光一闪,红亭散人震天价惨吼一声,左手已吃石轩中一剑齐腕截断,鲜血迸溅!
    要知石轩中功力深厚之极,剑出时啸风之声,已能震人心弦,剑上发出的真力,直是可以裂石开山。红亭散人纵然武功极高,骨坚如铁,也禁不住这位后起的剑家高手着力一削,立地齐腕而断!
    石轩中长啸一声,响遏行云,余音袅袅,直上苍穹。这一啸中,吐尽多日来胸中郁气,更激发起雄心壮志,直薄云霄——
    红亭散人脚下一歪,直向下面石角道跌下去,石轩中左手猛然一撞,一股掌风,劲厉无伦,正正击在红亭散人上盘,但听那一代魔头又是“哎”一声,身形变成横着摔下去。
    九指神魔褚莫邪和雪山雕邓牧早已扑将上来,但离石轩中之处尚有三丈之遥,恰好瞧见石轩中一剑便削断红亭散人仗以纵横天下的红花指,跟着用掌力将他震下屋去。吓得一齐停住身形,不能动弹!
    这种情形实在太以令人难以置信,以红亭散人这种一流高手,尚且转眼落个身败名裂,这玄阴教外三堂香主是亲眼见过石轩中当日在碧鸡山上力斗鬼母的威势的人,这刻焉能不惊得呆了?
    石轩中意气飞扬地长啸一声,远传数里,声威凜然不凡!
    这一击得手,心中痛快之极,不暇去验看敌人究竟,想起本门镇山宝剑,落在大内中,非趁此时夺回不可!当下一飘身,已飞掠过来,雪山雕邓牧和九指神魔褚莫邪都被他的声威所慑,不知不觉地退开数步。
    石轩中瞧见两人既骇且愣的表情,也因雪山雕邓牧乃是李蕊珠的义父,便不向他动手,只在飘身而过之际,猛然尽聚全身功力,一掌疾击九指神魔褚莫邪!
    九指神魔褚莫邪但觉人影一闪便自掠过,可是人影过后,跟着一股奇重的力量如排山倒海涌压而至。连忙双掌齐出,尽萃全身功夫,以天生神力以及白骨掌力,猛嘿一声,拼命一挡。
    “蓬”的一响,九指神魔褚莫邪但觉人家掌力如山,比之自己天生神力更加沉重,立足不稳,平空震退数尺,脚下一空,掉下殿去。
    石轩中全力一击,居然将当日自家也曾为之胆怯的强敌震退数尺,心中甚为高兴。清啸一声,已凌空飞出数丈。就像是长了翅膀,划空而去!
    他身形之快,无与伦比,这刻施展开,眨眼已越过六七座宫殿。
    却听前侧殿顶暗隅中,有人大喝一声,闪目一瞥,原来一条人影,正好斜掠到那暗隅处,看意思是想斜截去路,无奈轻功稍逊,迟了一步,故此大喝一声。
    他也觉出这人大是不同,不但轻功造诣,已是超凡绝俗,尤其方才那一声断喝,内力之充沛,竟在方才诸魔头之上。
    心中一转念,身形骤止。那人猛可又喝叱一声:“给我留下!”,呛啷啷金铁震鸣之声响处,烈风劲袭而至。
    他立刻知道此人乃是大内元凶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这是从兵器上认出来的。不敢怠慢,手中利剑疾戮而出,一式“风舂雨垲(注:音凯,地势高而干燥之意。是否错字存疑)”,那柄剑出去时暗运内力一震,化为许多剑影,真如风雨横袭般迎将上去。
    那人正是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只因听到紧急报警,连忙出来巡视,恰好瞧见石轩中快得出奇的身形,不由得心中大骇,将那对轻易不露的乾坤子母圈握在手中,一出手便以“崩山碎玉二十四打”中硬攻招式,子母圈巨响连声,疾射平撞。
    要知这位大内群雄之首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生平所得武学甚杂,全身武功以昆仑派武功为根基,虽说没曾得到昆仑钟先生名驰天下的“凤舞九天连环七式”那种无上心法。可是昆仑另有一种“天龙八式”的身法,能在半空换气发力,故此以他天资卓绝和对敌时之机智灵警,每每抢得先机,功力能使出十二分之多!
    可是敌人忽然一剑刺来,剑光暴涨,光芒陡盛,竟然极巧妙地从自己威力绝大的乾坤子母圈侧边疾探进来,剑气飘摇不定,以攻为守。这正是最上乘的剑家名手的真功夫。比之当日大闹禁宫的峨嵋派阴无垢更胜一筹。
    心中忙着,手脚也不能分秒闲待,猛然拧腰换位,不暇攻敌,只求自保。圈声响个不住,恰恰将身侧空隙封住。“呛”的一响。敌剑果然飘忽不定地刺戮进来,却刺击在封蔽得像堵铁墙般的子母圈影之上,发出沉重一响。
    诸葛太真心中打个冷战,忖道:“不好,这厮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我诸葛太真不敢说尽识天下各派绝学,但也称得上见多识广!可是凭他方才这一剑,我竟认不得是什么来历招数!”
    正想之间,石轩中刷刷刷连环递出三剑,脚下方位阴阳变化,全是大周天神剑的步法。只因这刻他的功力以及轻功已达超凡入圣之境,故此虽然仍踏同样方位,威力却大不相同。
    诸葛太真但觉眨眼间敌人如从四方八面攻到,怪事却在于敌人只攻出三剑。这道理正如早先石轩中全力一掌撞击九指神魔褚莫邪时一样,人已掠过,掌力方至。
    好个诸葛太真,舌绽春雷,暴喝一声,一对子母圈决荡翻飞,护住全身。呛呛呛三响过处,诸葛太真手上双圈但觉被奇重的力量连击三下,虽没攻上身来,却也被震得踉跄后退数步!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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