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风云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57章剑术已通神,番僧震恐;丹灵亦束手,少侠奔波
    这位名震天下武林的大内群魔之首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心中的惊骇,真个不是笔墨所能形容!这时候可就用上昆仑天龙八式的身法,倏然再往后退开两步,“唿”地掉下地去,半空中猛一运气换力,身形斜斜向左方上角飞起。
    石轩中疾逾闪电般追击而下,岂知敌人忽然不落反起,恰好交臂错过。然而在这刹那之间,手中利剑卷起一道冷虹,已攻了两剑之多。把个诸葛太真打得浑身冷汗都沁出来了!
    他也是不必落在地上,便自凌空飞去,疾追过去。可是饶他轻功盖世,却因是猝然提气再起,到底不及敌人有意施为,彼此相距了两丈之多。
    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双脚一探檐边,蓦然转身,凝立如山。
    一溜剑光,瞬息攻至。诸葛太真胸有成算,双环暴响处,使出“崩山碎玉二十四打”,一派进手招数,凌厉无比。
    石轩中纵然了得,但在这种情势之下,也立刻落在下风,差点儿给对方双圈攻上身来!心中大大凛骇,忖道:“到底是名满天下的一等一魔头,只这般稍占形势之利,便转败为胜。”
    念头转时,人已倒退落回地上。
    诸葛太真合腕一击,双圈震起暴烈响声,同时敞声大笑。在这夜寂更深之时,真个能传出数里之遥。
    他的笑声中毫无感情,既不是喜,也非是怒。
    石轩中脚一沾地,暗换一口真气,倏忽腾身蹑空而起,在这身形上升之际,心中已掠过一个念头:“这老魔的确名不虚传,光是这笑声已令人莫测高深——”
    剑光一闪,带着“嗡嗡”嘶风之声,重又向诸葛太真攻到。
    好个诸葛太真毫不退让,双足有如钉牢在檐边似的,上身稍稍前倾,一对乾坤子母圈带起悠悠风声,竟自长臂疾攻猛击,一时响声震耳,圈风重似山岳!
    这次石轩中乃是从实地纵起,是以威力亦大大不同,但见他蹑空而行,如踏平地,手中长剑使出“大周天神剑”绝妙招数,亦攻亦守。刹那间拆了十招以上。
    然而他到底只是仗着原有的轻功底子,加上服下千年参王,脱胎换骨,身轻如羽,是以有此威力。并非曾经练过“蹑空蹈虚”的功夫,终是不能使得自己能够完全施展出应有功力。于是十招过后,他又飘落地上,重换一口真气,再腾空攻上。
    他可有点死心眼儿,非要这样子上屋不可,否则以他一跃六七丈的轻功,这宫殿虽是特别高峨,但也不过两丈至三丈之间的高度。他大可以冲天而起,然后掉头下击,那时威力倍增,诸葛太真可就站不住脚了!
    诸葛太真口中不断“嘿嘿”冷笑,似是讥诮他的徒劳。石轩中可真火了,猛攻不休,此刻工夫,已经又扑攻过两次。
    十丈之外,忽然传来一声清啸,啸声划空而至,宛如驭空飞来,神速无比。
    石轩中倏然奋身蹑空而起,竟达六丈之高,闪眼看时,但见一朵红云,疾驶而至,快得极是惊人。
    他倏地一提气,身形在空中稍稍停顿一下。闪眼间那朵红云已到了下面的殿顶。
    诸葛太真心中大喜,精神倍增,这时并不向来人搭话,双圈蓄势,欲起未起,一径仰头凝视石轩中。
    那朵红云正是藏边第二位高手萨迦上人,他本来轻易不肯出手,可是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发出长笑声,正是遭遇难以抵御的强敌的暗号。这一来可就不能坐视,吩咐龙虎二僧留守原处之后,急忙赶来当场!
    这时他也发现了空中的敌人,不觉微微一怔,想道:“敢情世上真有这么高妙轻功的人?老衲虽然不怕,可也不敢大意,这轻功——”
    石轩中倏然翻身,头下脚上,疾冲下来,黑夜中但见光华如练,急射萨加上人。
    萨迦上人两道拂颊长眉,此时忽然无风自动,凝目瞧着敌人来势,拿捏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但听萨迦上人大喝一声,屋瓦也因之簌簌震动。喝声中双袖一拂,竟自以全力发出“密宗神功”,迎击来敌。
    石轩中猛觉一股重如山岳的力量,潜袭上身,大吃一惊时,剑势略挫,左掌“呼”地击将出去。
    可是掌力到处,俨如击在万载坚岩之上,浮起那种全无奈何的感觉。霎时间敌人那股力量已发挥威力,但觉心神大震,真气欲散。
    在这死生一发之间,他可又使出那三式达摩心法中的“天罗逃刑”之式。剑光乍然暴涨,竟自护住全身,疾然往横边疾泻而下,晃眼站在殿顶上。
    萨迦上人一击无功,一时骇得不会追击,这可是他驻官以来,第二次碰钉子。第一次碰钉的苦头更大,那峨嵋三老之一的赤阳子,和他暗中较量一下,居然贏了他一点儿。目下这少年虽不能与他硬拼,但却能够用神妙无匹的剑法,护住全身,居然不怕他这种无坚不摧的神功,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记得当日他曾经追捕珠儿(峨嵋阴无垢的女儿)时,也曾让珠儿施展峨嵋镇山剑法七煞剑的绝招一“天龙竖指”,破解了他的力量。然而情势迥异,一则他只用了四成力量,二则珠儿虽挡了一下,却是全力施为,一挡之后,破绽全露。但眼前这个敌人,不知如何一挥剑,便有光华护身,斜飞开去。自己虽然尽力一击,却也毫无用处,怪不得以乾坤子母圈那样的人物,也得递暗号求援。
    石轩中冷睨一眼,问道:“老和尚是什么人?如何助纣为虐,贪恋红尘繁华?”
    萨迦上人微哼一声,冷冷道:“小孩子你倒是先报个名儿让老衲听听——”敢情这位密宗高手也练就一对夜能视物的慧眼,故此把石轩中看得十分清楚。
    石轩中傲然道:“石轩中二次出现江湖,不必隐姓埋名——”
    萨迦上人想是听过石轩中这个名字,善目一睁,精光闪闪,道:“原来乃是力斗鬼母的少年勇士,老衲早已耳闻。”
    石轩中心头一震,现在他可明白了鬼母在武林中该是个什么地位。连这位密宗高手也会因他与鬼母斗过,因而得知其名。另一方面,也自浮起飘飘之感。
    “老衲法号萨迦,自幼修持密宗无上大法。对于尊驾适才一剑,实甚佩服——”这位萨迦上人到底是名家风度,与众不同。“可是正因如此,老衲非得再请教不可!”
    石轩中仗剑岸然而立,心中已盘算好对付之策。这时应声:“大师尽管赐教——”双目凝视对方,不敢稍瞬。
    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倏然撤到石轩中后面三丈之处,严密监视。他并非一脑门子争强好名的念头,却是从本身职责上着眼。今晚这个年轻的敌人,若是让他逃出宫禁,此后恐难有安宁之日!这是他认为石轩中也是江南诸侠方面之人所致!
    萨迦上人猛运神功,双袖平拂出去,相距尚有寻丈,力量已及。
    石轩中全身衣服被劲烈的风力,压得向后直飞,可是他屹立当地,手中利剑斜向前指,动也不动。
    真力已及,他却一如和尚入定,仍无动作。
    萨迦上人微嘿一声,迈前一步,神功力量陡增,宛如排山倒海般击将出去。
    石轩中在这瞬息之间,真气从丹田发出,流通全身,经过十二重楼,重归气海。这时凝神抱一,剑尖微微下沉一寸。
    光是移动了这么一点儿,威力立见。
    萨迦上人忽觉对方的剑尖上,似乎射出一丝剑风,居然把他神功力量戳破,登时全无着力之处。
    这一来他非要动手不可,自从他的密宗神功练得已具火候以来,可以说未曾用招数和人家动过手。这刻大喝一声,红云疾卷而至,倏然伸掌便击。
    石轩中立地施展大周天神剑,一式“仰观天象”,似守还攻,削敌腕,窥面门。
    但见红云一旋,萨迦上人那么庞大的身躯,居然使用最上乘的轻巧功夫,疾如闪电般抢到他右侧,左手封剑,右手击敌。
    石轩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刚才老和尚的无形潜力逼不退我,只不知鬼母推我下万丈悬崖的力量,能否再移动我身形——”当日他也是使出达摩三式,是以能在鬼母黑鸠杖下走到十九招之多,屡屡将她万斤神力破解。可是她最后一下的“期门幽风”,却硬生生把他推下万丈悬崖。这个教训他永远忘不了,而最没有把握对付的,正是她这种绝世功夫。
    然而这种绝世高手拼斗,必须心神贯注,丝毫松懈不得!他这个念头虽是模糊地一掠即过,但他们争取的,也正是这电光火石般一刹那。
    陡听萨迦上人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旱雷,震耳惊心。那只攻敌的右掌,已挟着劲烈风声,攻到他的面前。
    石轩中不禁失声一叫,忽然借敌掌风力,飘身而退,这种绝世轻功,的是人间未睹。
    萨迦上人肩膀上骨节“咯咯”轻响连声,倏然暴长尺许,蒲扇般大的手掌,改击为抓,倏然下落。
    石中轩正是万般无奈,努力一翻身,斜闪开去。可是虎口一热,那把宝剑已被萨迦上人夹手夺去,“呛啷啷”摔在琉璃瓦上。
    一旁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眼光一闪,恶念陡生,唯恐石轩中乘机逃走,倏然双圈一起,打后面急袭而出!也不管那番僧会不会不高兴。
    石轩中本来没有逃走之意,根本他非是功夫上落败,而是一时心神稍分,以致失机落败!耳中但听后面暴响一声,劲风袭至。当下逃走之心,油然而生。
    须知他功力虽然大有精进,但剑掌招式上却无进步。如果真让这两个大内高手并力合击,恐怕纵有绝世轻功,再逃亦自不易。
    当下清啸一声,身形滴溜溜一转,眨眼又翻身往斜刺里闪开。耳中但听萨迦上人怒叫之声,不暇听他说些什么,足尖一用力,身形破空而起,径往宫外飞掠而去。
    其实他若果知道萨迦上人乃是和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怄气的话,也许会乘机直闯禁苑,设法夺回那柄青冥剑。
    他这一施展开轻功,但见一掠六七丈,宛如驭空飞行,瞬息间巳越过无数宫殿。御河城墙等都在他脚下往后飞退,眨眼已奔到外城城墙之下。
    这时城门早闭,城上逻卒巡查不休。可是这些障碍,都没有法子稍稍阻止这位俊美的少年。
    只见他如一缕轻烟般直飞上半空,然后一如灰鹤横空,直飘飞出城外。
    他忽然心中一动,身形疾堕地上,凝眸寻思。
    李月娟、李月华两个面庞清晰地浮现在他心头,对于前者,他虽无负于她,然而,他到底曾经应诺过岳父李光鸿所托,现在紫旋风包季生死了,她正如人海中的飘萍断梗,非得替她找个托足之地不可,最少也得把她送回李府去!
    至于李月华,她已是名花有主,对方又是风流潇洒,义勇过人的孙怀玉公子。是以除了一丝怅惘怀忆之外,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想纵回城去,以便把李月娟安顿一下。然而,他在暗中对自己叹口气,一时委决不下。
    “嘿,我怎的为她而有点回肠荡气起来,我可无负于她啊?不过——”他又叹口气,继续想道,“不过我若与她毫不相识,倒还罢了!既然名义上是我的妻室,包季生又是我亲手击毙!唉,我还能撒手不管么?”
    这位俊美的少年心中一径波涛起伏,竟自愣立当地,情感之累人,自古皆然,何况石轩中这种多情种子!
    城墙上有人喝叱一声,“吓,是什么人?”
    石轩中忽被惊醒,足尖一点,身形晃处,已经没入黑暗之中。
    他依着公孙策所嘱,一直到了一座农舍,却见舍中尚有微暗的灯光。
    “啊,他还在等我!可以窥见他对易姊姊的感情,该是多么深挚——”他一面想,一面故意在脚下弄出声响。
    “外面是石兄么?”公孙策低声问道。
    他忙应声是,推门进去。只见在灯光之下,易静躺在床上,背上用软枕垫高,变成半坐的姿势。
    她的眼睛张得大大,一见石轩中岸然进来,不自觉地啊一声,道:“弟弟你无恙回来了?唉,可真把我急死了?”
    石轩中忽见她己经回醒和能够说话,喜欢得大叫一声“易姊姊”。
    他的神情是那么真挚无邪,使得一旁的公孙策也为之感动起来。这时起身拉他在床前落坐。
    公孙策首先道:“石兄请你说说此行经过,静妹你可不能说话,以致伤神劳气——”
    石轩中立刻把此行经过,叙述出来,只听得两人既惊诧又佩服。末后他还扼腕慨叹道:“可惜小弟无能,终于没把那镇山之宝青冥剑夺回,真是遗憾之甚——”
    公孙策忘形地拍拍他的肩头,道:“此刻若不是静妹急需医治的话,小弟可就立刻要召集各志士大举图事,请石兄相助一臂之力,那时节,哼!何愁一代魔君颈血不溅于五步之内!”他豪气干云的长笑一声。这回倒是易静嗔他一眼,把他的笑声打断。否则再笑下去,左邻右舍都得被他惊起。
    现在他们开始讨论上路之事,原本公孙策和易静的意思是,要他先休息一会。可是石轩中唯恐沿途有什么耽搁,以致功败垂成,那时终生抱憾,故此必须争取时间。力主立刻动身。
    公孙策已准备好一切,反正易静至今水米不能进,也没有大小二便,故此不必准备更换的衣服,只替她多加两件外衣,另外一条黑布,用以兜住她的身躯,好教石轩中背负纵跃之时,不必用手抄着她。而且一旦有什么意外,双手也能腾出应敌。另外一小包干粮,一壶已放有提气补神的灵药的开水,以供石轩中渴时饮用。
    石轩中腼腆地把李月娟之事,委托公孙策去办。公孙策并不追问内容,一口担承了。
    现在匆匆动身,易静伏在他宽阔的背上,然后用那块坚韧的黑布兜住,在他前面打个结。正好公孙策另外带了一把长剑,石轩中不客气地又要了,斜插在背后黑布之间。
    他向公孙策举手作别,然后调元运气,猛可一跃,身形宛如横空巨鸟,一掠六七丈,眨眼间已去得远了。
    易静在他背后,但觉平稳之极,只稍稍觉得掠耳之风太过强劲而已!她乃是因为服了石轩中师门灵药“保心丹”,起初没有见效,但后来药力行开,居然回醒过来,这才得知石轩中奋身入大内一逞匹夫之勇之事,不禁大急,着实埋怨公孙策好久。
    现在石轩中再没有什么挂虑,他心中只有一个必须做到的事,便是在七日之内,必须赶到南海之滨,找到那位公孙先生。
    他并不经由大路,行踪直指南方,不管前面是崇山峻岭,抑是溪涧江河,一直设法保持直线。纵然如此,他精密地计算过时间,也不过多出十来个时辰而已!
    任何人都不可能想像到世间会有这么迅疾脚程的人,而且是毫不停留地一径飞驰。快得就像一阵光影,稍闪即逝!
    翌日下午,他已经到了顺德府,离北京已有千里之远。这时穿行在旷野之中,四顾茫茫。他尚未需要休息,然而他极是担心背后的易静,会不会被太阳晒久了,因而支持不住!虽则现在天气尚冷,日光不毒。
    前面一颗大树,华盖亭亭,浓阴直有半亩之大。在这颗大树右边,一座树林之后,隐隐可见红墙绿瓦,一望而知是座梵宇古刹!
    他--跃到了树阴之下,骤然停步。然后扭头去瞧背后的易静,可是她没有什么声息。
    “哎!不好,易姊姊敢是受不住风吹日晒,是以昏过去了?”他大大张皇地想。
    忽听树后传来一种极轻微的响动,错非他这种功力盖世之士,绝对听不出来。可是他这时心中甚是张皇,因此毫不理会,便待动手去解胸前的带结。
    两条人影闪将出来,但见俱是一身惨白衣裳,全是长着一部山羊胡子,颜色都白了。
    —个跛足,一个跛手,各各持着一根竹杖。
    他们面上露出诡异的笑容,那个跛足的竹杖一点地,身形便闪电般移到石轩中面前。竹杖沾地时,发出像早先那样的细微声音。
    石轩中眼角但见人影一闪,乍然回头,只见这个老人形状诡异,不禁吓了一跳。
    后面那跛手之人冷冷道:“他可是背着个女娃儿么?”
    这个较近的跛足老人点点头,道:“这倒没有关系,喂!小伙子,你的轻功好高啊——你叫什么名字?”
    冷峻的声音以及无礼的态度,使得石轩中十分不满。但一个思想掠过他的脑际,不禁冲口问道:“你们两位可是星宿海——”
    他的话未曾说完,那跛足老人怪声道:“你敢说出我们的姓名,定必要将你处死!”
    石轩中这一下可就火了,朗声道:“我石轩中正想见识见识天下高人,你妄定规条,未免太狂了些吧?”
    原来这两人正是星宿海两老怪天残地缺,这个跛足的正是地缺,他一抬手捋捋灰白的山羊胡子,冷笑一声,道:“我们拾你不下么?须知仅仅轻功过人,可不能傲视武林——”话声方歇,倏地翻掌往外微推。
    阴风冉冉吹出,石轩中激灵打个冷战,心中极快地想道:“星宿海两老怪的太阴掌力擅名天下,我莫要着了道儿——”一边想一边扬掌一推,“呼”地发出一股掌力。
    两种掌力一触,石轩中大吃一惊,敢情自己一掌居然打虚了。其实对面的地缺比他更为吃惊,只因他刚才虽只发出四成太阴掌力,但这个年仅二十左右的少年居然一掌挡住。看来对方似乎也未曾出全力相抗,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却冷冷笑一声。
    那笑声生像甚是凝固,直钻入石轩中耳中,可是石轩中却怡然自若,然而背后的易静却低微地哎一声,敢情她受不住这种上乘气功。
    后面的天残身形一动,已到了石轩中侧面,发话道:“你是石轩中么?”
    石轩中傲然点点头,冷眼瞥见地缺面色不善,立刻翻腕拔出长剑。
    “嘿,姓石的可是真狂——”地缺倏然用那冷冷的声调说,眼角一甩,只见天残也自阴沉地点头,又道:“现在可是你扬名立万的好机会,老朽倒要瞧瞧崆峒有什么惊人的绝艺——”
    石轩中退了一步,道:“石某无意与两位动手,但也不甘受辱!”两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易静已经惊醒了,轻轻叫声“好”字。
    她心中极不想石轩中真个动手,然而她却不能因一己之故,迫使石轩中忍气受辱,她是宁可被石轩中连累得一同死掉,也不肯弱他威名,故此情不自禁地叫声“好”!
    石轩中精神陡振,朗朗道:“石某身有要事,不能久待。”
    天残哼一声,道:“小子你留下吧!”
    地缺冷冷一笑,竹杖起处,分心刺到。
    石轩中欻然斜闪开一丈之远,心中暗道:“到底名不虚传,怪物总是怪物。以他一把年岁和声名,也会抽冷子动手——”
    却见天残在他欻然后退之时,跟着前进,不即不离地保持五尺的距离。
    地缺虽是跛了一条腿,但身形奇快,竹杖一点地,已欺到石轩中面前,左掌疾探而出。
    石轩中但觉对方这一掌,虚虚实实,竟无法捉摸,心中喝一声彩。长剑一挥,施展出大周天神剑绝学,一式“俯察河岳”剑身横撩敌掌,剑尖却指着对方小腹几处要穴。
    地缺一出招,竹杖可就扫向下盘,石轩中清啸一声,身形破空而起。到了两丈之高时,倏然一翻身,剑挟破风之声,急冲疾泻而下。
    他身上虽负着易静,但依然动止由心,轻灵无匹。
    地缺冷叱一声,盘杖急打,杖上发出阴柔之极的力量,使人生出防不胜防的艰苦感觉。
    杖影剑光,乍沾即分,石轩中飘然飞开丈许落下。这瞬息之间,他们已经拆了六七招之多。这等超凡入圣的武学,的是古今罕睹。
    天残如影随形般已站在他侧面五尺之处,却不动手,地缺快如鬼魅,竹杖倏然化为数十根之多,直罩向石轩中身上。
    剑光乍现,飕飕连声,霎时又拆了数招。石轩中但觉敌人杖法不但神奇,特别是杖上的力量,更令人有束手缚脚之感,当下全力施为,使出大周天神剑。刹那间剑光飘舞,居然和地缺缠战在一起。
    天残倚杖旁观,屡次想出手,却因对方不但年轻,同时背上又负着一个人。以自己的身份名望,不但不能在三招五式之内将敌人打败,还得联手夹攻,可真是天大的笑话,饶他天生脾气古怪无伦,也总递不出杖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举报

第58章只为伤心永怅恨,都缘滞足更急焦
    地缺冷笑连声,杖影忽然加密,石轩中面色凝重,全神施展大周天神剑,但见剑气绕身,严密之极,竟无一丝破绽。
    天残焦躁地老瞪眼睛,这个名震天下的老魔头,在他们数招之后,已知单凭地缺一人之力,短时间内决难收拾下敌人!同时暗惊对方所使的剑法,深奥莫测,粗看每一招都像某一派的绝招,细看时又不尽然!
    他知道崆峒派心法已佚,昔年他们弄死崆峒派涵碧真人,是见识过崆峒的绝学,记得那时双方都因年岁关系,功力不若如今深厚,但其时是以一敌一,却也不似如今对付这位后起名家那般棘手!那等于说,石轩中如今已比之当年的涵碧真人高出许多!
    须知这趟“大周天神剑”,乃是石轩中师父崆峒掌门霞虚真人二十年来揣摩天下各家派的绝招,潜心苦思,创演而成!每一剑均有无穷妙用,主旨乃在对付天下无敌的鬼母冷婀,连那称绝天下的第一剑家碧螺岛主于叔初的碧螺剑法,也在十招之内,为之撒剑!当时虽仙人剑秦易功力不足,却也可以窥见这趟剑法之神奇!
    如今石轩中功力深厚,使开来又大不相同。地缺虽尽全力,也不过各有攻守,占不了半分便宜。
    地缺冷笑连声,几番示意,天残却凝立如山,并不合力进击!
    敢情这位老魔头忽然另有算计,早先他见识过石轩中的轻功,已经天下无匹,若是他此刻贸然进击,石轩中忽然逃走,那是决无法追上之事。故此他不肯动手,准备两人打到分际,消耗对方内力之后,再觅准时机,尽力一击,务求一举成功。
    地缺情知天残老谋深算,此时不肯动手,必有所谋,于是凝神定虑,全力应付!
    杖影剑风,越来越响,尤其风力排荡旋激,渐渐扩大,两丈方圆以内的青草,全都偃俯地上。
    石轩中深感背上的易静是一大负累,面临这种不可一世的大魔头,全力施为,尚嫌未足应付,何况自添牵累,许多险招施不出来,因此他变成极难求胜的局势。然而地缺那种阴阴冷笑,又使得他雄心奋发,力战不休。这一场恶斗,直打得日月无光,风云变色。
    易静让他这么长久的折腾,早就昏而复醒,醒后又昏者四五次之多,可是她咬牙苦苦忍着,决不肯哼出声来。在她个人事小,在石轩中来说,却是他一生中重要的关头,若有失闪,不但此后令名无从建树,而且还得命丧荒野,自己也随之得到同样的结果!况且石轩中既具如此身手,复有如此渊源,想将来请他相助图谋大事,定必不会拒绝。正是无论在哪个角度,也得咬牙苦抵这些痛苦。
    看看天色渐暮,他们已打了将近三个时辰,石轩中虽然毫无败相,但真力消耗极多,自己也感觉出来。
    天残在一旁冷冷道:“老二可得加点功夫,这小子越打功力越纯,剑招也严密凌厉得多!我不便插手,但你也让人家当如磨刀石用,你懂得么?”
    石轩中心目里暗喜,敢情自己的功力招数,都因和这不可一世的老魔头相拼而益见进步。总算没有白耗气力!
    眼前渐昏,暮色不知几时已经掩袭大地。他忽然吃一惊,想道:“不好,易姐姐危在旦夕,我即使尽力赶路,也仅有十二三个时辰剩余,如今耽搁了这么久,又耗费了许多精力,非抽些时间休息不可——”
    心神骤分,立时迭遇险招,一时竹影满天,把他裹在其中,形势万分危殆!
    天残面现喜容,陡然大喝一声,声音凝固如有形之物,石轩中只因心神稍乱,倏然惊得身躯一震,背上的易静“哎”地惨叫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地缺乘着天残以上乘气功把敌人震惊得破绽大露之时,倏然一杖直点对方心窝。
    这一杖毒辣之极,决无可救。大残张口大笑,然而刚刚笑出半声,但见地缺“哼”一声,竹杖直弹开去,身形也因之而退开数尺。
    石轩中安然无伤,长啸之声起处,忽然飞起,一掠六七丈,宛如驭气飞行,其快无比,刹那间已奔出老远。
    地缺捧杖茫然,竟不知那少年刚才伸指一弹,竟然把自己穿山破石的一杖弹开,还将自己震开数步的功夫,叫什么名堂?这也不足为怪,当日碧螺岛主于叔初也曾吃瘪在这达摩三式中“弹指乾坤”的奇功之下!并且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堂?当今之世,只有一个人能够认得出这是什么家数,那人便是玄阴教主鬼母冷婀!
    石轩中头也不回,直驰出二百来里,这才找到个荒废的神祠暂时歇脚!他必须趁早休息一下,以免过劳时不易恢复!况且易静又不知情况如何!
    他把易静解下来,放在已铺着自己外衣的地上,见她虽是双目紧闭,面色难看,但呼吸仍然均匀,知道没有大碍。当下给她服下三粒保心丹,自己然后盘膝坐好,用心地调元运气,恢复疲劳!
    大概是太疲劳和消耗真力过多之故,这一坐竟然坐下了四个时辰,天已经亮了,他才回醒过来!
    不过尽是心急也不成,他先吃点东西,喝几口水,然后再把熟睡的易静背起,包扎好之后,便匆匆上路!
    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不知不觉已走了五昼夜!
    易静似是伤势转重,一直都没有醒过来。
    石轩中想起那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怪,屡次使用类似“叱石开山”的上乘气功,易静定然抵受不住,加上他对敌时纵跃搏刺,震荡得太剧烈,故此易静伤势加重!
    对于天残地缺这两个老魔头,他心中愤恨得不得了!然而除了愤恨之外,他又有点忌惮。以他目下的功夫,决挡不住人家一拥而上!再推论起来,那大内群凶之首的乾坤子母圈诸葛太真,只须加上一个魔头,便足可牵掣住他,缠战下去时,只要他招数间偶有失闪,多半难逃毒手。他的确极为忌惮诸葛太真那种机变毒辣!往后再相逢时,人家决不肯摆架子,定然以多为胜,那样子他就难以应付了。
    这时已是午后申时光景,他已穿越过江西的鄱阳平原。眼前陡然高山涌起,根据公孙策给他的详细地图,知道乃是宁都州的翠微山。
    他惦念着易静的伤势,因此到了翠微山脚时,便在一座松林里停下。
    宁都州城垣隐隐,就在东南十数里外。他约略四下眺望一下,便一径钻入松林深处。忽见前面一块草坪,碧草茸茸,十分悦目,而且极之干净,连落叶枯枝等也发现不到。
    他没有注意到这些,就在草坪边缘的一处松阴下停止!急急忙忙地把易静解下来。
    她的面色十分灰白,石轩中焦急之下,可就没有想到,即使一个好人,教他数天不饮不食,也非得变为苍白憔悴不可,何况易静又是有病之躯,加上一路上震荡,焉能不面色灰白,宛如将死?
    他又喂她三粒保心丹,然后焦灼地计算时间!
    现在只剩下两昼夜,只要他不休不眠,尽可以从容赶到!可是他究竟不是铁铸的人!这刻非得休息两三个时辰不可!否则恐怕挨也挨不到公孙先生居处!
    他盘算一下,不敢耽搁,忙忙盘膝端坐,又行那内家吐纳之功。
    过了个把时辰,日影西移,松针缝隙中射下几丝阳光,照在易静苍白的面庞上!
    她的面色变得较为好点,这片刻工夫的歇息,对她颇有用处。
    靠山那边的松林内,忽然走出一个白衣人来,山风把薄薄的衣袂吹得飘飘飞舞!
    这位白衣人忽然在草坪边缘处站住,本来风采明艳得连冬日的阳光也为之失色的面庞,忽然凝结住了!霎时连四周围的空气也因之沉重起来!
    这位美丽得异乎寻常的白衣姑娘,非常轻灵地,如同风中落花般冉冉飘飞过来,停在石轩中侧边丈许远!
    现在一切都不会是假,这个正在吐纳运息的俊美少年,正是石轩中。而在他身畔躺着的姑娘,便是易静。
    瞬息间,这位白衣姑娘那凝结的表情消失了,代之的却是一种深刻的哀愁,以及无尽的寂寞!
    易静忽然张开眼睛,眼光正好落在那位白衣姑娘面上!她立刻惊讶得浑身一震,努力想坐起来看清楚。
    那位白衣姑娘倏然间不见影踪,仿佛是化作一阵香风,隐没在翠微山中!
    “朱玲?”易静低低地叫起来,她想挣扎坐起来的心思已不成功。而且因为用力太过,忽地又昏迷过去。
    一切复归于沉寂,石轩中正在紧要关头,此刻虽然泰山在他面前崩坍,他也不会理睬。
    林间白影隐现一下,那位白衣姑娘又冉冉飞出来,仍然是站在石轩中侧面。
    这位美丽得无法形容的白衣姑娘,正是名震江湖,玄阴教一凤三鬼中的白凤朱玲!
    她有点发痴地凝视着石轩中的侧面,此刻他就像一尊塑像似的,眼皮轻垂,动也不动!
    “一个人在一生之中,决不能做错一次!”她非常沉重地想,那颗心儿生像已经沉没在幽冥深渊,“有些错误果真是这样,一失足成千古恨,然后,再也不堪回首——”
    珠泪纷纷掉下来,滴落在雪白的罗襦上,很快便染湿了一大片!
    她已知道此生将永远伴同那无边的悲哀,默默地计算日子流逝!即使她由倾国红颜而变成龙钟老妇,这深邃的悲哀,再也不会离他而去!
    因此,她用力地凝瞧他的面貌,生像是努力地把这一切形相,镌刻在心版上,天荒地老,也将不会湮忘!
    石轩中的身体较为松弛,朱玲知道他快要回醒,悲哀地叹口气,轻轻退回林中。
    她站在一颗粗大的松树后面,不但身躯软软地挨在树身上,连面孔也斜侧地贴在树身上。
    眼睛虽然闭着,然而一颗颗像宝石般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洒掉下来。
    她听见石轩中亲切地叫唤着易姊姊,易静却没有回答。
    “她一定因我之出现而惊讶和妒嫉——”她直觉地想,“可是你又何必呢?一个胜利者,难道不能稍稍宽大一点?”
    她但觉自己非常软弱,软弱得甚至要她恳求易静也可以,只要石轩中能够冰释误会,知道她其后并没有和西门渐真个成为夫妇,她可就满足了!不管他还能够和她重修旧好与否,只求误会冰释!
    的确一个人只能真正地恋爱一次,一种纯真没有条件的爱!往后,即使有真挚的爱情,却已有了限度和条件。那种纯真而没有条件的爱,绝大多数是属于初恋!
    朱玲虽然不明白这些理论,但她却是身处其境的人,她在实际上非常了解这些,与及因这缘故而表现于行动!
    她甘冒大不韪而背叛师门,师父却是天下武功最高强和势力极大的玄阴教主鬼母冷婀。同时是个心肠如铁,极为残忍的人!
    她听到那假扮石轩中而被囚在武昌大牢里的消息,居然不怕泄露行藏,直奔武昌,引起一场大战!
    这一段日子里,她不单是寂寞和恐惧,而且非常惶恐和猜疑,这种混合的痛苦,即使是个铁人,也将承受不了!
    种种辛酸往事,却兜上她心头,外面忽然没有了声息!
    她本已决心悄然远飏,到那杳无人迹的深山大泽,或是天涯海角,不拘是什么方式,了此残生!
    然而此刻一觉察石轩中走了,禁不住痛哭失声起来。
    她满面泪痕地住外面一探头,忽然和一对锐利明亮的眼光相遇,而且那眼光离她这么近,她十分迷惘起来!
    石轩中双手抱着易静,因为看情形她再受不住任何震荡。
    打现在开始算起,即使他不休不歇,赶到南方海滨公孙先生隐居之所,也顶多剩下个把时辰!这些少的时间是必须要腾出来,因为可能公孙先生不在家里,需要耽误一些时间去寻他回来!
    因此石轩中心里的焦急,可不是笔墨所能形容。然而当他谨慎地抱起易静之时,忽然一棵松树后面发出“嘤”的一声!那声音好熟,登时使他心弦大震,一飘身已落在松树侧边,目光到处,不是朱玲还有谁人?
    四目交投,两人都如受电触。石轩中忽然忘掉她的薄情寡义,只愿意从此一见,便永不离开!
    两人凝视了片刻,朱玲微呻一声,娇躯摇摇欲倒!
    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心弦震荡,使她忍受不住,差点儿晕厥过去!
    石轩中下意识双手微动,想把她扶住,马上发觉了手上的易静,垂危待救!
    同时他也注意到她满面泪痕,与及摇摇欲倒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
    许多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这个曾经极其残酷地使他心碎的人,立地又勾起妒恨之火!
    他冷冷哼一声,声音冰冷得宛如在地狱里发出来!
    “这贱人早已瞧见我了!”他想,“可是她不敢惊动我,这是为什么啊?”
    他几乎想大叫起来,脑海中忽然闪过厉魄西门渐那副狰狞丑恶的面容。跟着又闪过她满头珠翠,羞愧痛苦的面容。这些面容都是当日他在碧鸡山上,闯入玄阴教主坛时所遗留在心中的!那时候,整个厅堂里喜气洋洋,贺客满堂,到处张灯挂彩——
    “她焉敢惊动于我?”他极为愤恨地想,“既然已经嫁给那丑鬼,难道我还肯理睬她?嘿嘿——”
    他在心中冷笑着,忽然一幅景象掠过脑海,那是在一间布置一新的华丽房间中,红烛高烧,罗帐低垂。床柱上的银钩乱响,床前摆着两对鞋,一双是西门渐的,另一双便是她的!
    那颗心几乎要炸裂了,因此他赶快移开眼光。
    朱玲幸而一只手勾住树身,因此终于没有倒下。她的眼光一径停留在他的面上。
    她瞧见他曾闪过深情的一瞥,然后,便尽是流露出她所害怕的情绪!
    太多的话与及惊慌,使她反而说不出半句话。他的冷哼之声,生像极锋锐劲急的长箭,深深扎穿她的心儿!
    她宁愿立刻死掉,也不要看见他这种恨毒的眼光,如今她已失去任何信心,一点也不相信即使自己说出没有嫁给西门渐的内情,他会原谅她的过失!
    因此现在说与不说,好像已无关重要,只要他稍为好一点地看看她,那就够了!
    她在心里哀哀叫道:“石哥哥请你别那样子看我,别那样子看我啊——只要你稍为垂怜,不论是骂我,抑是对我叹口气!然后,怜悯地看我一眼,那样——我这一生纵然孤独寂寞,可是已经满足了,再也不要求些什么——”
    石轩中恨恨一跺脚,一言不发,忽然转身飞起。
    朱玲猛地扑出来,其快如风,然而石轩中比她更快,早已出去四五尺之多。
    眼见石轩中抱着易静,一掠数丈,宛如驾风飞去。不禁失声凄然一叫:“石哥哥,请等一等——”
    石轩中听得清楚,心头一震,那口真气差点儿散了。他在半空中一回头,只见朱玲站在草坪上,可怜无告地伸出两手,作出挽留他的样子。缟衣胜雪,人比花娇,犹自可以看见她面上闪闪有光的泪痕!
    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忘不了这景象,快乐的时光,容易消逝!快乐的景象,也同样易被遗忘!只有回肠荡气的一刻,凄艳动心的一瞥,永志难忘!
    他赶紧掉转头,因为他也非常激动,是酸是苦?是妒是怜?自家也搅不清楚,俊眼竟也热泪盈眶!
    有谁能够忍得住悲伤?当他知道“幸福”已永远弃他而去!
    若不是易静命在垂危,使得他抽不出一点时间的话。只要他再回一次头,准保会回身去跟她厮见。他会知道他的妒恨乃是多余,而朱玲也会发觉石轩中仍然是那么倾心热爱着她!
    如今当面错过,时乎时乎不再来,什么时候才再获得相逢的机会?
    朱玲猛可一咬银牙,举袖抹泪,再看时石轩中已走了大半里之远,当下也施展脚程,往南追下去!
    然而不大工夫,她便把石轩中追丢了!当然她不会想到石轩中乃是登山越涧地直奔南方,估量他定要在前面较大的州县歇足,于是径投瑞金县而去!
    石轩中一面飞驰,一面回忆平生恨事,但觉人生全无可恋,不知不觉间,又把新近才奋发的雄心,化为云烟,霎时消散!
    如今即使要他停步,也不可能!只因无边痛苦紧啮着他的心,使得他放尽脚程,拼命飞驰,生像要摆脱掉这痛苦!
    他很愿意自己会忽然筋疲力尽地倒毙荒山野岭之中,满腔痛苦,都随着躯体而化为尘埃!可是当他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依然尚有余力!
    这里已是五岭之南,他顾不得惊世骇俗,一径穿过这附近数百里唯一大城潮安府,此地远在盛唐之际,那位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文公,曾因谏佛骨而贬谪于此,正好本地有鳄鱼为患,韩愈便作了一篇传诵至今的《祭鳄鱼文》。
    他本来以为此地边远,定然风俗文物,都甚粗鄙,然而在他仅仅穿城而过的顷刻,已知自家想法大谬不然,城内牌坊甚多,街上行人,衣冠端整,浮动着一种古城的淳朴气氛!
    半个时辰后,他已到了一处海滨。
    四下非常寂静,平沙人海,都是极细白的沙滩,水浪温柔地卷上来,又退下去,海水所至之处,把沙上原有的凹凸痕迹,全都抹掉。
    他的速度已减缓下来,前面半里之远,一座齐整的石屋,建筑在一座伸出海去的崖上。石屋四下都植着芭蕉,这时已际隆冬,虽说南方地暖,但那些芭蕉全都残黄了!
    沿着海滩慢慢走着,白色的海鸥,浴在阳光中,自由自在地盘旋飞翔。他偶尔走得开一点,海浪卷上沙滩,复又退下去,他回头瞧瞧,那一串足迹,刹时已经被海水洗抹掉!
    他叹一口气,因为世上之事,正如他方才印在细沙上的足迹,一经时间之潮卷过,立刻洗抹个干干净净!
    片刻工夫,已走到崖下,仰头看看,那崖高才三丈左右,当下一顿脚,疾飞上崖顶。
    石屋门户严严扃着,石轩中大吃一惊,想道:“别要我辛辛苦苦的赶来,公孙先生却出门去了……”
    走到门前,可不是门上还用锁头扣着。
    这里地势较高,因此海风较猛,他可不敢让易静被海风久吹,随手将锁头扭下,踹开木门,一径进去。
    进门便是一个小小厅子,陈设简单,只不过是几张椅子和一张八仙桌子而已。
    两边俱有一房,厅后尚有一门,想是弄炊的厨房。
    他走到右边房门,抬腿轻踹,那道房门“呀”地开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

举报

第59章药到危消,岭南识勇士;恨深计毒,崖上舍情仇
    进得房中,扑鼻一阵药香味道,放眼四看,只见满室尽是木架,除了胸口高以上的架子全是书籍之外,下面架子上都是些坛子瓷瓶,贴着纸条,注明内盛药物名称!
    他立刻想起当日偷进天香幻境中盗药之事,但觉时光流逝未久,人事却大有变迁!心下一阵惘然!
    靠内室一张竹榻,只因天寒之故,上面铺了一条棉褥。
    他连忙把易静放在床上,却见一扇窗户开着,赶忙把窗门关好。
    公孙先生不知何去,使得他心中极是焦灼,眼看易静面色苍白之极,气息也极是微弱,就像快要断了是的!使他想到假如这一路上不是捧着飞驰的话,恐怕早就把她颠荡得断了气。
    这刻他才觉得双臂酸麻,身体也略觉疲软,然而他还不能休息,特别是心中焦急万分,竟连坐坐也受不了。
    他一直走到对面的房间,果然这边的房间才是卧室。
    这边窗门倒是关得满紧的,他一掌推开窗户,放目外望,但见此窗正对着他方才来路,因此既可望见辽阔的碧海,又可看见长长的沙滩,与及一片荒草旷野。
    他叹口气,赶快抱起一条棉被,走过这边,替易静轻轻盖好。
    于是他走出石屋,在崖上四下张望。碧海远处,帆影点点,近处却无舟影人迹。这样假使公孙先生乘兴垂钓,也许已远在那片片帆影之中。
    可是易静顶多只有两个时辰的命儿,他早已精密地计算过,等到公孙先生泛舟归来,恐怕只能对着易静的尸体悲伤。
    他绕过石屋,但见此崖峻峭地斜伸向那边旷野,这时正有一人,踏着荒草向石屋走来。
    石轩中目力何等锐利,早已瞧出不是公孙先生,却是个年在四旬上下的彪形大汉,面目粗豪,神色阴沉!
    “唉!若是公孙先生在此,易姊姊得保无恙,我便可直奔碧鸡山,寻那鬼母再斗一次……”
    这个想头乃是昨天所决定的,因为他忽地觉得人世全无足恋,倒不如再去寻那鬼母,轰轰烈烈地大打一场,输掉性命,也强胜独个儿孤鬼也似的在这乏味的世上煎熬!
    那粗豪大汉越走越近,已到了崖下。
    石轩中心中一动,想道:“也许这人认得公孙先生,我且问问他……”
    当下焦急地大声问道:“尊驾可是公孙先生的朋友?他老人家往哪里去了?”
    那大汉凝目瞪视着他,没有做声。
    石轩中又焦急地问一声,态度上不免显得没有礼貌!
    那大汉怒叱一声,其势汹汹地说了几句话!石轩中一听糟了,敢情他一句也听不懂。
    当下着急地道:“喂,我听不懂你的话,来,来,你上来瞧瞧——”他的意思是请他去看看易静的样子,便晓得他乃是来寻公孙先生疗治。故此招手着他上来。
    那大汉怒吼一声,忽然腾身飞上崖来,身法快捷之极。等到双脚一沾崖上,离着石轩中尚有三四丈远,猛可一拳捣出,拳风呼的一响,劲烈无比!
    石轩中心里一骇,忖道:“这人误会了我的意思,看他这一拳打出,功力只在陇外双魔之上……”
    心中想着,已自挥掌封架,为了避免误会加深,这一掌封处,只用六成力量防守。
    “啪”的一响,石轩中身形一晃,竟然震退半步,不觉大吃一惊!
    那大汉也自闪过惊讶之色,却“呼呼呼”连环打了三拳!
    这几拳力道更强,拳风把丈把外的残黄芭蕉冲得摇摇欲倒!
    石轩中暗中一哼,左闪右避,躲开开始两拳,第三拳却非倒退不可,当下不肯示怯,猛可又举掌相迎。
    大响一声,人家凝立如山,他虽然已用上八九成力,却禁不住还摇晃一下。
    这一惊非同小可,敢情此人拳上神力,雄厉得足可崩山裂石。那大汉又连环劈出三拳,石轩中使个身法,欻然闪到那人身后!
    他不禁哑然失笑起来,敢情此人拳力虽是雄猛得天下无匹,但招数却不见高明,此刻若是他一伸手,早已制住对方。
    那大汉倏然翻身,大吼一声,又是连环三拳打出。
    这三拳占地之广,大大不同,石轩中除非退下崖去,否则便得硬碰一下。看那大汉心思,正是迫他下崖之意。
    石轩中雄心陡奋,清啸一声,倏然单掌一探,身随掌走,人影一晃,居然破开敌人那等凶猛的拳头力量,闪到他身后。
    这一式乃是达摩三式之一,称为“天罗逃刑”,当日萨迦上人使出无坚不摧的密宗神功,尚且奈何不了石轩中,何况这大汉的拳力,总不及那密宗神功妙用,石轩中一使出达摩三式,当然无法阻挡!
    那大汉一翻身,又打出三拳,力量似乎更劲厉了,石屋边一扇窗门“呼”地刮脱飞坠海中。
    石轩中依然一式“天罗逃刑”,又到了他身后,心中想道:“真怪,这人越打力量越大,可惜招数太过呆板!但仅此身手,踏入江湖,也尽足以称霸江湖,震惊天下了!”
    那大汉怒吼连声,回身又打,闪眼已不见了石轩中。回头瞧时,也找不着敌人影子!哪知石轩中正施展出绝世轻功,一跃飞起六丈之高,在空中飘飘旋着,缓缓下落。
    他等到那大汉再扭头寻觅之时,疾如闪电一掣,落在他面前。
    粗豪大汉回头一瞥,见敌人就站在身前,不觉吓了一跳,正待挥拳。石轩中何等快捷,趁他心神骤分之际,伸手一点,那大汉登时如泥塑木雕般,动弹不得!
    可是石轩中立刻一掌拍在他胸口,把穴道解开!原来这大汉所使的猛劲绝世无二,刚才力量欲发而未发,适好被他点住穴道,若不即时解开,此刻便会内伤!
    那大汉大叫一声,依旧打出三拳,石轩中一跃避过。
    他心中焦急之极,时间逐渐消耗,所剩无多,偏生四下无人,碰上一个,又是说不清的猛汉!
    那大汉打出三拳之后,仰头等他下落,面上怒容忽敛,又大声说起话来。
    石轩中一星儿也不懂,不过见他脸上怒容已敛,想来对方已觉出自己并无恶意,故此停手相问,灵机一动,直向石室走去,一面向他招手。
    两人进了屋子,石轩中带他到书房内,那大汉一视易静苍白憔悴的脸色,“啊”一声明白了石轩中的意思,伸手拉他一把,转身直奔出去。
    石轩中跟着他出了石屋,一跃下崖,直向荒草丛生的野地走去。
    眨眼奔出大半里路,那大汉朗声高叫一声,前面数丈处忽然传来回答之声。
    石轩中心中大奇,同时也大为欢喜,因为他认得回答之声,乃是公孙先生的声音。奇怪的是这一路望去,全是长仅及膝的荒草,公孙先生声音虽听得到,却不见人,难道他是躺在地上?
    粗豪大汉一拉他,直奔过去,只见一个人冒出草外,正是那公孙先生。
    临到切近,这才发现那儿有个深达丈半的地洞,公孙先生敢情在里面跃上来。这时离着地洞尚有大半丈之远,已闻到一种奇怪的香气,立刻明白公孙先生定是挖这地洞来种植什么药物。
    公孙先生一见是石轩中,立刻颜色更变,一时说不出话。
    石轩中生怕他生出误会,又得缠夹不清,连忙拱拱手,朗声道:“易静姊姊命在旦夕,在下特地来此找寻先生——”
    陡见公孙先生面色一沉,双目射出凌厉光芒,竟是愤恨难堪光景。
    石轩中明知自己因提起易静,使得公孙先生又疑怒起来,赶快道:“易姊姊是被那红亭散人的红花指功夫伤着,如今在下已将易姊姊带到那边石屋中——”
    公孙先生怒哼一声,道:“那贱人死了更好——”
    石轩中连忙插嘴道:“是令侄托我把易姊姊送来的,只因京师至此路程太远,时间上又来不及,故此——”
    公孙先生冷冷一哼,转眼瞧着那大汉,说了好几句话,那大汉也答应着。石轩中一字不懂,然而却放下心。
    果然公孙先生拔步便走,直奔石屋,石轩中和那大汉也跟着回到石屋!
    公孙先生回到书房中,一见易静这等形容,神色也大大更变,略一诊视,便骇然道:“再过半刻,大罗神仙也没得挽救——”
    石轩中一听此言,便知已无妨碍,徐徐走出房间,再信步走出屋子,站在崖边,眺望茫茫碧海。
    远处海浪翻雪,碧者更碧,白者更白,天朗气清,阳光普照。
    他深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十分疲累,每个人都会这样,一旦迫在眼睫的危机渡过之后,精神一松,连日透支的身体立刻觉出疲乏。
    也不知伫立了多久,对着清新的海风,自家不觉运行起那内家吐纳之功。站着站着,反而精神起来。
    公孙先生缓缓走出来,轻轻抬手抚在他肩头上。
    “唉,老夫一向错怪了你,真是汗颜无地——”
    石轩中吁口气,苦笑一下,此刻他知道定是易静回醒过来,因此公孙先生知道了一切。公孙先生往下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见,因为他在想着是否立刻实行往碧鸡山找寻鬼母之事。
    他若不是努力压抑着自己,恐怕朱玲的影子立刻便会浮现在心头!他下意识地希望在上碧鸡山的路程中,会碰见白凤朱玲。不过他不敢真个这样想罢了!
    公孙先生发觉了他心中的不安,由于他听过易静说及路上好像还瞧见朱玲,故此这位自身也曾饱历情海风涛的中年人,便不再唠叨些什么,只着他去休息!
    那位粗豪大汉,原来乃是岭南名家伏虎拳林真的门人,伏虎拳林真尽得南派少林真传,在岭南为顶尖名手,与公孙先生颇有渊源.是以这次公孙先生南隐海滨,林真便遣这位本地人氏的弟子胡猛跟随公孙先生。这胡猛天生异禀,练得好一身横练功夫以及少林神拳,力量之雄劲,天下难匹,可惜在拳脚招式上,毫无悟性,加之只会本地方言,不曾到江湖行走,是以籍籍无名。公孙先生暗喜得此有力臂膀,将来足可以震骇大内群魔,便也百计笼络。
    闲话休提,且说石轩中一觉醒来,已是翌日中午,但觉已经完全恢复疲劳!过去探看易静,见她精神极好,面色恢复红润,大为欣慰!这是因为耽误太久,故此公孙先生虽以绝世灵药“石螭丹”给她服下,仍不能立刻复原。
    道谢等语说完,易静便问道:“那天我仿佛瞧见那位朱玲姑娘,却因为忽然昏过去,故此没有叫她,到底是不是她呢?”
    石轩中一听她提起朱玲,心头大震,一方面既愿意听别人提起她,另一方面又翻涌起滔天妒恨!不觉面色大变,半晌无语。
    易静本来想再问问关于朱玲与西门渐成亲,后来忽又中止之事,可是见他这般情状,便不敢再提,赶紧岔开道:“公孙先生说我正好乘这机会,暂时留在此地,练一种特别功夫,据说是能够一心两用,宛如变成两个人,威力也增加了一倍,弟弟你就留着陪陪我吧!好么?”
    石轩中出了一会神,忽地奋然道:“现在小弟还不能陪伴姊姊,只要一想起碧鸡山玄阴教主鬼母,小弟心中便翻腾不安,好像瞧见师父叮咛嘱咐我的样子!因此小弟要马上动身——”
    易静愣一下,问道:“那么事完之后,你还来不来找我呢?”语意中无限关切,她的确不敢拦阻他,因为这是大丈夫的事业!
    石轩中豪气地笑一声,道:“只要小弟能够生下碧鸡山,定然会来此与姊姊一晤--”
    雄壮的语声兀自盘旋在室中,两人却都忽然静默起来。
    他们都听到海潮拍岸之声,是那么有节奏地,卷上沙滩,然后又退回去。年年月月,潮声依然如故,霎时使人觉得非常单调和寂寞!
    石轩中想起长长的足迹,印在沙滩上的,转眼间浪潮涌卷上岸,退下去时,一切痕迹都洙抹掉——
    他轻轻地叹口气,易静也同时幽幽轻喟。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衰飒了,在这行将出发,力赴强敌之际,应当豪壮慷慨才对,于是陡奋雄心,朗声笑道:“易姊姊好生保重,小弟这就动身——”他用一个手势,止住易静插嘴。
    “小弟来不及向公孙先生告辞,就托姊姊代为致意,俟小弟归来时,再面谒请罪。可惜姊姊不便走动,小弟真想请易姊姊一袭白衣,送我此行——”
    易静心中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石轩中举手为礼,然后转身徐徐走出室去,口中朗朗吟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易静刚刚举袖拭泪,却听那清朗吟声,已远远去了!
    此刻的玄阴教主鬼母冷婀,正在江南养伤,碧鸡山上,阒无人影!
    石轩中只因循着来时故道,登山涉水,直奔北方,是以中途和朱玲相左。
    到了碧鸡山,但见空山寂寂,全没半个人影,心中不觉大诧!
    他并没有细细搜寻,只因在上山时,经过下面的总舵,瞧不见半个人影,如今到了主坛,但觉一种出奇的寂静,笼罩全山,便知里面定然也没有人,姑且探头看看,便退将出来。他不敢细看之故,便是为了当日他在这宽宏的大厅堂里,亲眼瞧见朱玲一身绮罗,满头珠翠,正要和西门渐行礼,这印象是这么深刻,因此他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自己会受不起刺激而发疯!
    平场上山风呼呼,寒冷异常,他缓缓走到悬崖边,惘然四顾!深壑中云雾冉冉,深不见底。
    他只要再移动一寸,便得掉向这深壑之中。
    “现在再掉下去,”他想,“该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好运气,必定摔成一团肉泥——”
    他苦笑一下,继续想道:“其实那次我若摔死了,毋宁更好,省得活着受这诸般苦楚,唉——”
    忽然间他觉得不自在起来,这是因为他直觉地察觉出自身好像已陷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处境中!究竟是什么危险呢?他并不知道。
    在他身后果然一桩岔事惊人,敢情离他不及三尺之遥,站着一个身裁魁梧之极的人,头如芭斗,面目狰狞。
    这刻正双手平平缓缓推出,正是作出要把石轩中推下深壑的姿势!
    但见那双大手筋虬肉突,宛如铜浇铁铸般刚硬和有力!看来莫说是个人,便是一座小山也得让他推倒!
    两只大手缓缓推出,凝重沉稳之极,只因速度极慢,是以毫不带出风声!
    石轩中心神怅惘,临崖凭吊,回溯前尘,因此被人掩到身后,尚无所知。
    须知这个形貌丑恶,身量奇伟的人,正是玄阴教主鬼母冷婀的入室高弟,一凤三鬼之中首座厉魄西门渐!此鬼武功当日已比朱玲高强,自从鬼母冷婀受伤.避地修养后,因见他的是忠心耿耿,宁舍心中爱人朱玲,也不离她一步,是以尽地传授本门秘技,短短时日,功力又大见增进!
    以他身为天下武功最高的鬼母入室高弟,身手自然不同凡响,是以偷偷掩到石轩中身后,本已难以发觉,何况石轩中心神怅惘,耳目失灵,当然更不能发觉了!
    厉魄西门渐亦极阴毒,近日因奉师命来碧鸡山取物,一路上已听闻石轩中复出江湖的消息,他立刻推想到石轩中也许会上碧鸡山来。这时他以为朱玲乃是跟了石轩中,因此心中之恨毒,无可比拟,便一径逗留在碧鸡山等候,终于在今天等到了石轩中!
    他明知石轩中也是今非昔比,尤其听说他的轻功,卓绝凌迈天下,因此他不惜使用任何卑鄙的暗算手段,以谋加害!
    当年公孙先生曾经为鬼母在碧鸡山的主坛处,设下一点消息埋伏,他便打算利用这些消息!谁知石轩中失魂落魄地探头望一下,便回身走了!追出去一看,暗中大喜,知道只要能掩到他身后,然后缓缓把手伸到他背后,再猛然一推,石轩中纵然武功盖世,却也无法挽救,最多在最危急之际,回击一下重的,但他即使和敌人同归于尽,也在所不辞,何况受伤?
    这时诡计得遂,双掌已推出两尺有多!
    他知道石轩中如今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即使心神迷忽,但只要他稍为快了一点,人家可就立刻发觉!故此他尽管额上已沁出汗珠,心情紧张得快要爆炸,但那两只巨灵大掌,依然极稳定地逐寸推出。这一下正是平生修养功夫发挥其妙用之时。换了常人,在这么紧张的情形之下,纵然双手速度能够控制,但全身四肢的骨节,可能因太紧张而作响!然而这厉魄西门渐一点也不会这样,尽管汗珠越沁越大,脖子上的青筋也因憋住呼吸而粗大起来,但半点声响也没有!
    石轩中虽然觉得好像有异,但他决想不到这无人的荒山里,居然会出现了这个强仇大敌,并且使用下流阴毒手段,加害于他!然而这么一来,他却能够敛抑住那怅惘邈渺之思,回复正常状态!
    那双巨大的手掌,离他背后只有五寸之远,然后逐分逐寸地缩短——
    四山冷风悲号,鸟兽无声,肃杀的冬天,使得到处都浮动着灰色的恐怖气氛!
    特别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那悲号着的寒风,灰色冷悚的气氛!都在像因这淳朴可爱的少年侠士,行将遭敌人暗算而更加沉凝强烈,天更阴暗了,寒风也叫号得更悲哀!
    那双手掌的掌背,满是黑毵毵的长毛,此时已有冷汗凝结成珠,可是离石轩中的后背更近了,只有两寸左右!
    四山俱寂之中,两点水珠掉在沙地上,发出轻微得几乎没有的声音。那不是水珠,而是厉魄西门渐额上的冷汗,越沁越多,沿着面颊直流下来,然后滴落地上。
    石轩中倏然一转身,两人目光相对,登时两人愣住了!
    这种骤出不意的景象,又是两张熟面孔!尤其是两人俱怀有妒恨之心,故此反应特别强烈!
    在厉魄西门渐而言,他这两只手掌,以全副心力控制,缓缓推出了两尺七八,这距离虽不算什么,但在他那种情形之下,却是非常吃力和特别用心之事,因此已成了习惯,在未到预定的“一寸”距离之内,而要他立刻改变,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何况对方骤然会转身,仿佛是发觉自己在背后暗算而转的身,更加使他骇怪,于是一时愣住!
    石轩中更不必说了,只因他已恢复正常,是以西门渐汗珠坠地时,他也发觉不对,陡然一转身。映入眼帘的人,赫然是他恨不得寝皮食肉的情敌,一时也就呆住!
    这不过是瞬息间之事,厉魄西门渐惊天动地般怒吼一声,双掌倏然全力推出。
    石轩中也自同时发动,猛可一侧身,左手已使出达摩三式中“弹指乾坤”之式,一指弹去!
    两人俱都闷哼一声,石轩中吃西门渐左掌击在左肩上,登时胛骨尽碎,痛入肺腑。身形摇晃了好几下,终于拿稳桩,没有掉下无底深壑去!
    却见厉魄西门渐庞大无伦的身形,“扑通”倒下地上,空自瞪眼突眉,森然可怖,却因被石轩中以绝世神招,一指弹在胸前的“神封穴”上,立地浑身麻木,摔倒地上!
    石轩中面色灰白,缓缓走过来,然后站定了!
    他的布鞋正好在西门渐那笆斗般大的头颅边,现在只要他抬起脚,踩将下去,西门渐即使是铁打的头颅,也将踩扁。
    左肩上那种骨碎臂折的痛楚,像无数利刃刺扎着他的心。他的面色不但苍白,而且痛出冷汗。他缓缓提起脚,然后慢慢地踏向西门渐的面门。
    可是那只脚始终没有踩下去:“我能毁了她的一生么?”他口齿不清地喃喃自问:“我只能让自己恨她一辈子,可不能变成让她恨我——”他所说的“她”,当就是指白凤朱玲。
    那只脚从西门渐面门移开来,鞋底擦过他的鼻尖,留下一抹灰痕!
    寒冷的风依旧在山头悲号,天色灰灰黯黯,使人但觉这世本竟无一处安乐土!
    他踉跄下山,直奔南方海滨,那儿最少还有长姊等着他。二十多天的行程,只有痛苦和空虚,以及走不尽的路途的可怕感觉!穿过南昌府城时,白凤朱玲在一家客店的上房中,托腮凝眸,正想念着一个人,与及今后茫茫的投止——
    店外此时却有一辆大车经过,里面坐着的正是石轩中,这辆大车缓缓过去了,并不太高的墙,薄薄的帘幕,便把两个身负天下绝技的人隔开,比天涯还远和无法超越!
    本书至此结束,关于书中好些未曾交待的情节,均将于拙作《剑神传》内清断。
    “辽东柴子”制作于2013年6月26日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6 23:54 , Processed in 0.71875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