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洛风云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45章连环船魔剑斗毒蛟,不速客湖边现髯龙
    且说当朱玲、郑敖两人的快艇被洞庭三水怪的毒蛟林源在水中以重手法击毁,但朱、郑两人已离船飞起,郑敖走迟一步,却知水寇的惯技,暗中叫声不好,跟踪飞起。果然朱玲身形落空,直掉向水去,他早有准备,扬手扔出一块船板,口中同时大声招呼。朱玲大喜过望,脚尖一点,身形复起,只见船首那瘦长子,闪避不及,一个筋斗倒翻下湖去,倒不知有没有被金针所伤。她的身形仍然向大船扑去,只因船上主脑已失,而且又不过是瞬息间之事,船上四名持桨水手,已来不及闪开。魔剑郑敖跟踪飞上船头,两人相对顾视一眼,白凤朱玲微笑道:“多谢郑兄援手及时,否则便要被水贼所乘了——”
    魔剑郑敖欲语又止地动一下嘴唇,终于没有说什么话。
    白凤朱玲一回头,只见那四名水手纷纷滚入湖去,溅得水花翻白,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匆匆道:“郑兄,你将船缆抛给我——”魔剑郑敖愣一下,问道:“把船缆抛给你?”
    她来不及解释明白,只用手指指船首一旁摆着整盘的缆索,弯腰拾起两块船板,涌身飞纵而起,但见她直如凤鸟横空,一掠两丈许,向船后排成半圆形的快艇队伍跃下。这些快艇都是两人操桨,一人掌舵,另外船头一人,共是四人。但有些只剩下三人,因为方才已有十余个是水鬼队的已潜入水底。
    她向最末端的一艘落下,这艘却有四人,船头一个彪形汉子,手中提着一口朴刀。他见朱玲身形疾迅无比,风声飒飒地直扑过来,情知不是敌人对手,可是他乃是洞庭帮中一个分舵的舵主,说什么也不能在部下之前,不战而逃。当下勉强奋力猛砍一刀,口中大叱道:“小子,他妈的下去——”
    白凤朱玲玉面作色,右手中尺许长的船板迎接着敌刀一掀,只听虚虚响一声。那汉子奋力砍的一刀,虽砍在敌人木板上,却觉得没有真个砍上,因为简直使不出气力。他抽刀抹圈而出,刀光直削敌人咽喉。朱玲这时脚尖已探在舷边,使个身法,已从刀光下钻过,这正是诡奇无匹的游魂遁法。
    那汉子一刀抹出,忽地不见了敌人,心中大骇,还想转身找寻,猛觉背后风声压体,知道敌人出手攻击,忙不迭迸力向湖中跃去。
    朱玲为了方才被他辱骂,存心取他性命,这刻见他应变甚速,径向湖心跃去,情知自己这一船板虽能扫着敌背,却因为敌人是个去势,自然消去致命的劲力,当下杀机一动,猛用真力贯注到腕指之间,将扫势改为直扔,但见那汉子身形离船扑出,朱玲冷笑一声,两块合在一起的船板脱手而飞,直撞向那汉子背心。那汉子惨叫一声,便堕入湖去。
    魔剑郑敖看淸楚她乃运内家真力,以重手法扔出船板,这一扔之力,不啻百斤大锤的一击,想那汉子如何能活命?禁不住喝一声彩。只听朱玲叫道:“快把船缆抛过来呀!”他连忙把那盘比大拇指还粗的绳索拿起来,捋住索头,振臂一抛,只见那粗索活像长蛇飞射,笔直向朱玲射去。
    白凤朱玲这时将全身功力施展出来,当她用船板撞死那汉子之后,口中叫郑敖抛绳,身形却如鬼魅出没,晃眼间已将两个水手和攀舵的点住穴道,动作之快,无与伦比。
    待得郑敖将粗索抛来,她闪身让那索飞过数丈,然后一手扯住,匆匆在船头一根短橛上打个结。再缘索执着那索头,身形又离船而起。这时,一众小船因为没有号令,仍然没有划开。她心中暗喜,这刻相距得近,晃眼间已落在隔壁的快船上,只见她施展游魂遁法,身形乱晃之间,船上三人俱被她点住穴道。她又将这艘快船系住,然后又纵向隔壁的快船。.她的动作真似鬼魅出没,神速之极,眨眼间,已系住六艘快船,并且将那些水贼都点住穴道。
    魔剑郑敖诧愣地站在船上,半星儿也摸不出朱玲的用意,忽听湖中有人冷冷地骂道:“好小辈们,逃得真快,本帮主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道行,能够逃出洞庭湖去!”正是毒蛟林源的声音。
    他回眼一觑,大吃一惊,原来那毒蛟林源瘦长的身躯,已全部露出水面,稳如山岳般兀立在水上,湖水只淹没到足踝。这种情形,分明是已具有轻功中“踏波飞行”的境地火候,而非水底功夫了!
    这时郑敖灵机一动,想道:“褚老弟忙忙系住那些船,必有深意存在,如今他未竟全功,我得保护住这条长索,免得被水贼分人砍断!”主意想定,却因大船离着最先系住那艘快艇尚有二丈许远,空隙太大,当下伸出右脚勾住长索,潜运真力,向上挑起。—面用剑尖指着毒蛟林源,豪气地叫道:“呔,林源你慢点张狂,大爷什么阵仗没有见过,便算洞庭湖是虎穴龙潭,大爷也要闯一下。”说话之间,大船已经移动,又稳又快,因为他用的是内劲,故此不致像平常人那样,骤然移动。
    林源冷笑一声,口中发出一声尖哨。朱玲本已系到第八艘船,哨声响处,剩下的六七只快船木桨起处,忽地散开,朱玲正待飞纵追赶,却发觉那根长索如今只剩下丈许长,再没用处。又发觉这一排系住的快艇自行移动,和大船凑合。忖道:“掳了这许多艇和水贼,尽够我用了!”于是改变追赶的心意,倏然跃回大船。
    毒蚊林源冷冷叫道:“无知小辈,本帮主只消略施手段,管教瓮中捉鳖,一个也走不了。系住那些船又有什么用处?”其实他心中也自嘀咕,恐怕敌人真个负隅顽抗,岂不是要毁坏这许船只和手下生命!
    白凤朱玲身形如风,眨眼间已站定在郑敖身旁,微笑低声道:“你看我用连环船计使他进退两难!”当下应声道:“你吹什么大气,是好汉的,上来这船上战个胜负,方才你打不过郑兄,掉到水里去了!现在再由郑兄跟你动手的话,显得欺负于你,这样吧,由我来跟你决个上下,你敢不敢上来?”
    毒蛟林源心中大怒,冷然哼一声,双刺分处,带起两道寒光,倏地掠波飞来。这次他早有防备,怕又被敌人所乘,逃落湖中,那真是大大笑话了,故此当身形快到大船之时,倏地右手分水刺交在左手,劈掌一扬,几丝白光电射而出,分袭朱玲、郑敖两人。
    朱玲惯用体积极微细的金针,这刻微笑伸手一撮,三丝作品字形打来的白光,已被她撮住。另外只有一丝白线是袭向郑敖,只见他宝剑挥处,便挡住暗器。
    林源在这空隙,落在船上。朱玲从从容容道:“喂,你是江南出类拔萃的人物,敢情施用暗器,也不招呼一声?”
    郑敖哈哈一笑,把手中断金切玉的宝剑递给朱玲,道:“你用我的宝剑,留神又让他暗算着!”他们两个人一吹一唱地挖苦着,林源冷峻的面上,也禁不住泛起愧愤之色。
    朱玲接过剑,在手中颠一下,点头道:“趁手得很,合该他倒霉啦!”林源怒嘿一声,错步欺身,双刺分处,恶狠狠刺将过来,朱玲倏地一式“黑狱犁田”,竟是玄阴十三剑中的妙招,剑光风声齐起,毒蛟林源不得已连退了几步。
    她收剑后退两步,笑道:“敢情你陆上功夫真不错,怪不得洞庭三水怪中,以你为首,稳坐水道英雄第一把交椅。”
    魔剑郑敖诧想道:“他说的是什么话呀?居然夸奖起敌人啦!莫非他胆怯,故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林源语气声音不改其冷,答道:“小辈有多少见识?本帮主岂是盗名欺世之流可比?”话中却承受了朱玲的高帽了。
    她道:“我自认是初生之犊,专要碰碰江湖成名硬手,以你的名望,赢了我是应该的,是么?”
    林源一时摸不出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她又道:“可是我们虽败犹荣,而你则赢了还要被人笑话呢!”
    林源道:“你哪里找这么多话来说?若照你所说,干脆本帮主跺脚一走才对——”
    “什么?”朱玲抢着道,“你可走不得,不但江湖笑你失风落败,便我们也不肯这样轻易罢休哪!”
    林源没有做声,等她再说,旁边的郑敖却听得“咭”地笑起来,心中想道:“那么这水贼头儿便活该了,打又不成,走也不成,什么话都让你说完啦!”
    朱玲一本正经地瞧郑敖一眼,道:“郑兄别笑,我是本着江湖规矩和公道来说的。——我说,林帮主,你看你一共有九艘船给我们绑在一处,还有二三十人被我点了穴,倘若你现在赢了我,那自然没有问题,但我们拼着不要脸,两个打你一个,恐怕你未必会赢,那么你怎样办呢?”林源嘴唇微动一下,还未发话,她又道:“当然你必定以水底工夫,把我们弄下水去,是么?可是你这一下,洞庭帮便毁啦!以你的名望,又是在洞庭湖中,竟然收拾不了两个后辈,直到毁了这么多的船和手下,才能够擒住敌人,试问你的脸往什么地方放?”
    这几句话正好打中他的心病,当他看见朱玲绑船之时,早已暗自嘀咕,凭他水底的功夫,自然一忽儿便能将这些船弄散下沉,可是毁了这么多的船,他洞庭帮主的颜面便无光了。这刻他强自冷笑一声,道:“废话,凭你几句话,本帮主便得来束手就擒啦!”
    郑敖忽然低叱一声,身形闪处,掠过两艘小船,左手起处,两道白光交叉射出,立刻响起“哎哟”受伤痛呼。原来有几个水鬼正想偷上小船,把系住的长索弄断,哪知郑敖身法极快,而且用的是飞剑,威力可及两丈之远,是以眨眼之间,连伤了四五人,后面的一见情形不妙,都不敢再露出水面来。
    朱玲头也不回,说道:“你的手下想劫船救人,那是妄想。我说,林帮主,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件事,只不知你愿不愿听!”
    毒蛟林源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也有点忿恚。因为以他成名的江湖道,不知怎的反而被这个年轻的敌人扣住,进退不得。当下冷冷道:“你有什么办法,试说出来听听!”
    她道:“我们订个赌约,你先命人将我们送到岸上,然后再动手。我们一不逃走,二不联手夹攻。而这样江湖也决不说你以大压小,凭借地利占胜。倘若我们赢了,便各走各路,恩怨一笔勾销。若你赢了,我们投在你手下,为洞庭帮效力,你看这办法可好?”
    林源阴森森一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小辈,你这一套去哄别人吧!本帮主软硬不吃,今日非砸折你们双腿,然后送回你师父处,好教鬼影子以后识得管束徒弟——”敢情他以为朱玲也是鬼影子洪都的后辈。
    朱玲细细的长眉皱一下,忖道:“这厮真个软硬不吃,若果真打起来,被他弄到水中,可怎么办?”心中沉吟未歇,只听林源喝声“打”,双刺挟起寒风,疾扑猛刺。
    她不暇思索,宝剑起处,使出玄阴十三剑。林源见多识广,早发觉她手中的剑乃是神兵利器,不敢硬进,移步换招,一式“急流鼓棹”,双臂内力贯足,打算找隙勾刺,将敌剑弄出手,再制敌人死命。
    朱玲自经昨夜一战,悟出玄阴十三剑的第十一式,加上和阴无垢苦苦鏖战的结果,益发纯熟如意,剑上能够发出磁力。功力已大非昔比,不过这时不想露出真相,压剑疾削,脚下连跺碎步,避开敌人精妙招数。仅仅在这一合之间,发觉敌人比之昨夜诸人都高明,虽不比阴无垢的内功和剑法已臻绝境的地步,却也不是易与之辈。
    毒蛟林源见敌人虽躲得过这一攻,却远非自己所想那么厉害,心中暗喜,忖道:“你们仗着有口宝剑,便目中无人,今番看你怎生逃出本帮主手下!”
    他心中想着,手里可不闲着,旋风般连攻了四五招,朱玲一味闪避,似乎一时之间,不能还手。
    魔剑郑敖未曾见过朱玲剑上的本领,这刻瞥见形势不妙,“呼”地掠空飞来,白光闪处,两口飞剑电掣而出,急袭林源。朱玲心中暗笑一声,想道:“也好!两个打他一个,我只阻绊着战个平手,大约有希望到岸上再决个雌雄。那时候,哼……”
    毒蛟林源喝声“来得好”,分出一刺,抵挡住盘空疾舞的飞剑,一面仍然狠狠进招,逼得朱玲绕船乱转。
    郑敖大怒喝道:“褚老弟,把剑给我,让我弄死这水贼头!”
    朱玲应一声“好”可是老是被林源的分水刺圈住,跳不出战圈,看起来若不是郑敖的飞剑厉害,使林源分心抵御,她早就给敌人杀死了。
    郑敖心中焦躁,蓦然将两道剑光缩短,欺身抢入战团,右掌急挥如风,擒、拿、摘、拍,宛如多添了一人助战。他这种两心魔功施展出来,顿时增加极大威力,毒蛟林源虽然身手不弱,但一时之间,摸不准敌人奇诡身法招式,不由得退下老远。
    白凤朱玲嘘一口气,独个儿捧剑站在一旁,不再插手参战。只见魔剑郑敖一心两用,招式变化繁复,莫测来去,一时间将敌人迫住,直是攻多守少。她心中忖道:“我若不使这水贼头儿吃点苦头,他未必死心和我们决个雌雄,这样缠下去,到底不妙——”计较已定,便轻叱一声“看暗器”,玉手抬处,把方才接住的飞鱼刺,用夺命金针的手法打出去。
    毒蛟林源力战当中,仍然顾及四方八面,这刻强运真力,猛然使出“风飙阊阖”(注:音昌和,传说中的天门之意)的拼命招式,一对纯钢倒勾分水刺化为一团光影,潜力外逼,魔剑郑敖两面夹攻,突然受阻,退了半步,心中不由得暗惊敌人的内力造诣,林源趁这个当儿,回刺一绞,朱玲发出的三枚飞鱼刺,已被他绞落船上。
    他心中惊疑不定,电光火石般在心头一忖:“那小子用我的暗器,居然内外劲力都运用得恰到好处,我也不过如是,可是方才又不见他有什么特异之处,甚是蹊跷——”
    魔剑郑敖只不过顿挫一下,眨眼间已攻过来,连使险恶招数,声势凌厉凶猛。那毒蛟林源为了自己是洞庭帮主,又是水道第一人物的地位,这刻已不容再退,也自使出拼命的招数。两人之中,内力火候以林源较胜,可是招数之毒辣奇诡,则不及魔剑郑敖,故此一时之间,只打个平手。
    二十个回合过去,朱玲暗中大为惊慌,俏眼紧瞪着两人,心中忖道:“他们两人越打越狠,直是舍去性命也要拾下敌人的心意,要是两败俱伤,倒也罢了。可是如系郑敖输了,他自个儿也擒他不住,让他逃下水去,定是个输数。此时若要出手相助,则务必一剑成功,否则他一定逃入湖中,那时……”
    她主意尚未打定,只听两人同时大喝一声,身形蓦地分开,怒睛敌视。却见郑敖肩上衣服飘破,仿佛还有血影。而林源则被郑敖切了一掌,只因林源化解得快,故此并未曾受伤。这一下虽然郑敖吃亏多点,却因林源是前辈,算作扯平。
    朱玲一跃落在郑敖身侧,举剑指着林源,狠声道:“姓林的你既不肯听从我的办法,到岸上决一胜负,落个公道决断。我们岂是贪生怕死之人?说不得和你以死相拼,如今好歹先杀了你一众手下的性命做本钱——姓林的,你上手吧!”
    魔剑郑敖哼一声,身躯微退,像是准备随时向小船上歪倒不动的水寇下毒手似的。
    毒蛟林源为难地退开一步,心中极快地盘算一下,觉得魔剑郑敖的确扎手,如果有宝剑在手,更了不得,倒是朱玲容易收拾,如他们不反悔,那赌约却是便宜了自己,何况一干贼党,都相随多年,这样送命法,自己也不好过。于是冷冷应道:“小辈急了!本帮主姑且应允你的办法,可是你们决不能食言失信!还有他可肯听从你的办法?”说时,右手分水刺指指郑敖。
    原来方才朱玲提出办法之时,郑敖刚好因为水鬼出现想将船缆弄断,救回伙伴,故此离开了大船。此刻真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办法。朱玲转面瞧着他,眨眨眼睛,将所订的条件告诉他。郑敖犹疑一下,忖道:“褚老弟必定输给林源,那么我们岂不是要在洞庭帮效力?可是他又用眼睛示意,大概是准备诓骗到岸上后,输了也可以逃走,不像这里一定束手遭擒。只是我郑敖也是铁铮铮的汉子,焉能学那鼠辈反复的行为?这倒教我大费踌躇了……”
    朱玲好容易使敌人愿意到岸上分个胜负,不料自家人又生误会,心中着急起来,皱眉嗔道:“喂,你想什么?快答话好使人家放心呀!”
    魔剑郑敖无奈叫道:“咱们一言为定,静等胜负揭晓便了!”
    毒蛟林源见他考虑犹疑之后,终于答允,心中暗喜,料定连敌方自己的人都沉吟许久,当然是明知必败,当下道:“既然如此,你们将我的手下解开穴道,我命船送你们上岸。”
    朱玲使的是鬼母独门手法,天下无人能解救。这时连忙跃下小船去。这边林源发命令散开老远的快船划近来。
    这些江湖有名人物,讲究的是一诺千金,宁死不悔,故此彼此俱无疑虑,各行其是。朱玲将那些小寇解开穴道之后,便和郑敖一起跳下一艘快船,船上双桨起处,破浪向岸边驶去。郑敖回头看看紧随而来的大船,压低嗓子问道:“褚老弟,你和那水怪订下这赌约,可有什么把握?方才我见那水怪能够直立水面,已经是踏波飞行的轻功境地,这种身手,天下罕睹哪!”
    他面上显然有担忧之色,朱玲肚中有数,知他怕自己不敌,累得要当起水贼,而且为了江湖信义,又不得反悔,却不好说他不敌,伤了自尊心,故此这样说法。便道:“我才不信那水怪能踏波飞行哩,你想他如有这样身手又怎会被人逼下湖去?不过你放心,如果我输给他,大不了干干水面买卖,乘机发点财也很好呀!”
    郑敖被她呕得哭笑不得,颓然道:“我年来辛苦挣出来的字号可要毁啦!你想,竟然当起水贼来,往后拿什么面子去见师父们和江湖上的好汉?”
    原来在黑道中,最令人看得起的是独行独往的大盗,郑敖本是黑道中人,并非羞于这种无本生涯的行业,而是地位髙下的问题。
    朱玲也不管他,径自弹剑低声唱起歌来,只听她唱道:“橹声齐和归帆急,渔歌渐远鸣榔息。尖青寸碧,遥岑叠巘(注:音掩),连天际。暮霭生,孤烟起。掩映残霞落日,江上两三家,山前六七里……”
    魔剑郑敖听了想道:“歌倒是好听极了,只是声音太婉弱,像是女儿家唱的……待会儿便要厮杀,想来褚老弟一定败阵,那么不成要当起水贼,对了,我只要如此这般,便可包揽在我身上……”他恍然大悟地用力点点头,唇角泛一丝笑容。
    朱玲知他心中捣鬼,却不去点破,找些闲话说起来,不久工夫,湖岸已离着近了。她忍不住高兴地道:“真是龙困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看,我们又回到陆上,往后记紧别再困在水面,谁也奈何不得了!”
    操桨的帮徒健臂齐奋,这艘快船就像水蛇一般,在水面滑窜而行,迅速非常。
    只见湖边响起一声忽哨,两条船蓦然冲来,向他们迎面驶来的朱玲和郑敖同时面上作色,紧盯着来船。后面的大船也发一声尖哨,那两艘来船便忽地停住。
    晃眼间朱玲和郑敖的快船打两艘之间穿过,左边船头站着一个浑身素白的小女,衣袂在湖风中飘飏,显出窈窕的身量,圆圆的脸蛋,虽不甚美,却另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朱玲妙目流波,扫过她面上,“嗳”地轻叫一声,向她微笑一下。同一刹那,郑敖的目光也从右面船首站着的虬髯大汉身上,移回左边那少女,只瞥了一眼,彼此便交错而过。
    这刻离岸不过数丈,朱玲、郑敖都宽心大放,再也不怕施展不得而束手受擒,魔剑郑敖低笑道:“褚老弟,那雌儿不知甚么来路,长得蛮好看的!是么?”说罢.轻松地哈哈一笑。
    朱玲也笑一声,回头去看,只见两船已贴着大船回驶,那少女正跟林源说着话,但一双眼睛,却好正瞟着她两人,目光一触,朱玲又向她笑笑,她竟有点羞意地垂下眼皮,不敢再看。
    魔剑郑敖轻叫一声,首先纵上岸去。朱玲却并不动弹,等船靠定岸边,这才文绉绉地走上岸去。
    两人在一片细砂地处站定霎时间,毒蛟林源领着三个人走过来,其中一个右手下垂,似曾受伤模样,正是洞庭副帮主银鳝廖潜,吃朱玲施展夺命金针绝技,伤了左臂脉穴。其余两人便是那后来现身的白衣少女和虬髯大汉。他们大概也知道了两下过节,故此那虬髯大汉目露凶光地瞪着他们。那白衣少女却是眉尖微锁,似有担忧的神色。
    毒蛟林源首先发话道:“如今已到了岸上,刚才怎么说着,现在就怎么办好了。来,来,本帮主还有要事在身哩!”
    朱玲正想举步走出去,魔剑郑敖却伸手虚虚拦住,大声说道:“且慢,我还有一事要问清楚。想我郑敖与洞庭帮素无瓜葛冤仇,何以昨夜屡遭暗算?并且还四下派人守截郑某去路,姓林的你是一帮之首,当然知道是何缘故!”他说话的神情甚是桀骜,朱玲立刻明白他的真意乃是要激怒对方,以便毁约混战,心中好气又好笑。
    果然毒蛟林源目射寒光,怒哼一声,关于这件事,本来是由于误会,因为洞庭帮主林源平生只有一子,名唤林斌,素性不肖,专喜渔色嫖赌,家传的武功,学不到十之二三,却喜冒充矜夸,要人奉承为天下无敌。前些日子到武昌去,因小故而打死一婆婆,被老捕头汤霖逮住,打入死牢内。当时林斌有点酒意,自报姓名为石轩中,于是立刻传出江湖,惹得武林各派都注目此事,尤其好些年轻气盛而又身手杰出的武林人物,都想设法和石轩中见面交手,以试自己功力。
    林源知道儿子被捕之后,心中自然甚急,当然他也知道儿子冒用石轩中之名,却不敢说破,因为凭他的地位名望,竟然有这么脓包不出息的儿子,一定见笑江湖,故此唯有赶快设法营救。恰好湖广总督的宝贝儿子经过,便想劫下梁公子做人质,于是血不染刃便可换回儿子。哪知郑敖为了追问德贝勒等是否施恩之人而缀尾跟随,洞庭帮人以为他在暗中保护,便想一面收拾郑敖,一面派人去劫梁公子,哪知两边都失手。林源既痛心那得到自己真传的侄儿飞鱼刺林渭的惨死,又得到幸而不死的手下回报郑敖的一切,推知乃是近年出道的鬼影子洪都爱徒魔剑郑敖,料是自己看差一着,把郑敖误为暗中保护官船的好手。两边失利,他的气已经受够了,哪知后来碰上郑敖,说话不合,动起手来,又折伤不少手下。如今郑敖出言不逊,他虽明知这是误会,却压不下这口气去解释,怒哼一声,便准备有所行动。
    正是事不关心,关心者乱,以毒蛟林源这等人物,也会因爱子被擒,早晚有性命之忧而致做事乱了方寸。银鳝廖潜一看不妙,帮主凭了一时意气,惹下扎手强敌不说,更耽搁了行程,连忙道:“帮主且慢动气,姓郑的口出不逊,不过是想帮主动手,便可毁约行事……”
    旁边的虬髯大汉“嘿”的一声,接口道:“姓郑的既然这么猖狂,目中无人,我是局外人,倒要斗他一斗,看他得了鬼影子多少绝技!”
    他的声音不小,郑敖可听个清楚,迈步走出来,戳指狂笑一声,叫道:“你想见识鬼影子的绝技,滚出来吧,郑某打发了你,好跟姓林的算账!”
    虬髯大汉瞥他一眼,微微摇头道:“好狂的家伙,未知我的来历便先冒大气,神态就跟鬼影子洪都一样,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说着,跨步走出,在郑敖身前站定,四目相峙了一会,猛然朱玲在后面叫一声。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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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碧螺毒剑得心应手,玄阴秘技克敌报仇
    话说郑敖和那虬髯大汉正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忽然朱玲叫一声。魔剑郑敖回头一瞥,只见白光一闪,朝他飞来,他伸手抓处,将飞来宝剑接在手中。
    虬髯大汉目力不凡,稍为一瞥那剑,便知利害,立刻抽出兵器,却是一柄长约三尺半的银钺,尖端处附有月牙刃,光芒闪闪,显然锋快异常。
    魔剑郑敖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髯龙劳拱,怪不得蔑视郑某……”
    髯龙劳拱沉着脸孔,说道:“你既认出我来历,仍然口出不逊,今日说不得要代你师父教训你一次……”
    “住口!”郑敖禁不住怒喝一声,“你们活多一些年纪,便满嘴教训,究竟凭的什么?何况……哼!”他没往下再说,但髯龙劳拱却知道他的意思。那是昔年江南黑道中,他和鬼影子洪都齐名。鬼影子洪都却瞧不起他,几次要寻他较量个高下,却未曾打成。外面的人都传是髯龙劳拱闻风先避,内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就表面上看来,鬼影子轻功独步一时,单说这一点,髯龙是万万不及。这刻髯龙当然知道郑敖嘲讽之意,怒道:“小辈无礼得紧,凭你的岁数有多大气候?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今日不教你吃些苦头,你永不知对岁数大的人要怎么才好……”话未说完,身后有人微哼一声,声音十分娇软,乃是女子口音,心中一动,知道这几句话不分皂白,把同来那少女也给骂上了。
    原来那女子年纪虽轻,却是洞庭帮主毒蛟林源同辈的新交好手,乃是林源拜把兄弟跛丐的师妹,名唤唐紫琼,因为师父刚刚去世,奉遗命找寻师兄跛丐,只因跛丐不知隐在什么地方,故而先来寻林源打听。她和髯龙并不相识,却同时到达洞庭帮主舵,为了要船追上林源,彼此起了点误会,故而各乘一舟。这时唐紫琼听到髯龙这些话,等于是在骂自己,禁不住嗔然哼一声。
    正当髯龙劳拱转念之时,魔剑郑敖已按捺不住,叱喝一声,身形动处,寒光卷翻而出。髯龙劳拱跨步撤身,避开一招。
    毒蛟林源叫道:“劳兄仔细那厮的飞剑……”叫声中,两道白光如银龙剪尾,疾袭髯龙劳拱。
    劳拱久经大敌,立刻全神贯注,银钺起处,封住上下空隙,眼见那两道白光宛如自具灵性,忽地分开,一上一下,寻暇抵隙地钻攻进来,连忙垫步斜腾,银钺急绞,作出欲夺飞剑模样,其实声东击西,忽的一溜银光,疾点郑敖。
    郑敖手中白虹剑一领,使出魔剑中精妙招数,一式“孔雀剔羽”,斜跨两步,径拦敌人银钺,而两口短剑也自腾开位置,回斜急射。
    髯龙劳拱知他使的是削金截玉的宝剑,不敢像平时那般去粘拿敌人兵刃,又觉劲风疾扑,心中微微吃惊忖道:“这厮的飞剑果然厉害,林源发声提醒我时,我已知必定有独特之处,否则林源不会发声提示,却料不到有如许威力,就像不必由那厮控制,便会自行攻敌似的……”他可不知道魔剑郑敖练就两心魔功,心能两用,而这一套本是昔年武林中极负盛名的大剑家万里飞虹尉迟跋所擅。只因尉迟跋比之髯龙劳拱高了一辈,又未曾遇过,故此髯龙劳拱并不深悉其中厉害。劳拱心中极快地想着,脚下可没闲着,斜踩七星步,急绕开去。郑敖得理不让人,白虹剑如损星急坠,直划劳拱正面。两道白光也自衔尾侧攻,一时但见剑气如虹,耀人眼目。毒蛟林源旁边的唐紫琼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等诡谲毒辣如魔的剑法,禁不住低声叫道:“好剑法!”
    髯龙劳拱立觉不妙,但心神不乱,大吼一声,银钺斜翘直撞,钺把敲剑身,钺尖却挂向敌面,一式两用,端的身手高明。郑敖逼得吞剑微闪,风声飒然一响,髯龙劳拱已在这刹那空隙间抢过身畔。
    魔剑郑敖身形未转,左手两道白光已自盘空疾向身后射去,手中白虹宝剑划起寒光森森,打左胁下穿出去,倏忽一转,正好拦在髯龙劳拱往旁挪开的方位。髯龙劳拱使出全身功力,运内劲猛可一敲,呛地微响,把削铁如泥的白虹宝剑荡开,可是月牙刃尖已被削去一点。这乃因为髯龙劳拱的内力虽比魔剑郑敖稍胜,但仍未到达像阴无垢那般境地,能够硬生生挡开敌人宝剑。这还是劳拱猝出不意地猛可硬挡,使郑敖措手不及,否则却使他内家功力较胜一筹,仍不能保证不会让郑敖削断兵器!
    旁边的唐紫琼冷笑一声,那边的朱玲也大声叫道:“喂,你的兵器是不是坏了?要不要换过一把?”髯龙劳拱听得淸楚,但他到底是大风大浪经过来的人物,心气半点也不浮躁,反而看出必须以攻为守,方能避开盘空飞舞的短剑的威胁。当下又吼一声,欺身抢扑,施展开锻炼数十年的“披头钺法”,恰如蓦地里撑一把银伞,直向魔剑郑敖罩下。
    白凤朱玲一见这情形,料定髯龙劳拱虽然成名多年,浑身功力和银钺招数也真不错,可是对着以奇诡莫测的剑法著称天下万里飞虹尉迟跋的弟子,他这一攻便糟糕啦。于是心安理得地缓步走出来。毒蛟林源知她金针厉害,以为她要从边暗算,连忙迎将上去,还未曾开口,朱玲见他虎视眈眈的样子,已明他的心意,立即作个阻止的手势,朗朗道:“姓林的别大惊小怪,我不会出手相助,你以为那个大胡子会贏么?我们要不要赌一下?”
    毒蛟林源迫近一步,双刺斜举指着她,冷冷道:“小辈别在口上损人,我们的一仗也该开始了吧?”
    朱玲“哎”地叫一声,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我没有兵器,你想捡便宜……”她的眼睛,一个劲儿瞧着唐紫琼。
    唐紫琼不知怎的,不敢对着他黑白分明的眼光,右手无意中摸摸腰间的佩剑。只听林源道:“本帮主焉能欺你空手,也收起兵器好了……”
    “不成,我没练过拳脚,从拜师开始到现在,只练过宝剑一项,我说,那位姑娘你的剑可不可以借给小弟一用?”
    唐紫琼一抬眼睛,只见他死命盯住自己,芳心微动,红晕泛上双颊,“呸”了一声,道:“我的剑怎能借给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朱玲格格笑道:“好,姑娘你妙语双关,小弟完全明白。”这两句话说得轻薄已极,毒蛟林源怒骂道:“小子你的口里别不干不净的,呔,看招!”身形一动,在刹那之间,收起双刺,以双撞掌之式,猛然撞击。
    唐紫琼也“呸”一口,身形如行云流水般疾冲,却好被林源先一步动手,阻住去路。
    只见朱玲笑一声,人影闪处,不知如何从林源掌下钻过,站在唐紫琼身前,满脸笑容地瞧着她。
    唐紫琼那份滋味更不好受了,但觉有些哭不得笑不得的味儿,正在错愕之时,朱玲已低声下气地央求道:“好姑娘,你的剑借给我吧!过一会一定还给你,好姑娘借给我吧……”
    林源自然也听到他的话,怒哼半声,身形如陀螺一旋,猛然龙形一式,身随掌走,疾攻朱玲。
    朱玲口中“嗳”的一声,其快无比地闪到唐紫琼后面,生像请她保护似的。林源蓦然收掌止式,瞪着唐紫琼。
    唐紫琼这刻大觉不是味道,但又不忿林源莫名其妙地瞪眼睛,也自狠狠地回瞪一眼,受屈似的顿顿脚。
    毒蛟林源哪知她的心绪,见她还不躲开,任得敌人藏在身后,不觉有些愣然,更加瞪眼睛瞧着她。
    唐紫琼心中忿忖道:“别人怕你瞪眼睛,我可不怕,你敢瞧不起我?”
    只听林源冷冷道:“师妹你站着干吗?快点躲开!”唐紫琼嗔然转身,回手把宝剑抽出来,忽地抛给朱玲,跟着闪开一旁。
    朱玲接住宝剑,满口道谢,又冲着林源做个鬼脸,得意洋洋地挥挥那柄剑。
    毒蛟林源的气可说不出打什么地方来,蓦地拔出倒勾分水剌,猛然挥动间,带起两道寒光,直向朱玲勾划而至。朱玲使个身法,又闪在一边,笑道:“我有了剑在手,可不怕你啦!”转面向唐紫琼一笑,道:“姑娘你真好,小弟永远不会忘记……”说话中,林源的双刺连续递到,他却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地避过。
    唐紫琼微微吃惊地瞧着她那古怪的身法,一面又满不是味道,却想不起怎样回骂他几句才好。
    只见朱玲展开身法,在方圆三丈之内,宛如鬼魅隐现,飘忽无常.一任毒蛟林源使尽心机,还是截不住她的逃走方向。
    这边捉迷藏般追逐了好一会,那边已到了立分胜负之时。原来当髯龙劳拱采取以攻为守的战略时,郑敖也自使出魔剑,加之左手两道白光,仍能伺隙攻敌,威力的确惊人。髯龙无论如何料不到他的招数竟然如是奇诡莫测,自己的“披头钺法”本来已是武林一绝,加上数十年功力,差不多已难逢对手,哪知碰着了以诡毒著称的剑法,正好把自己克住,一开始便觉得钺法的威力施展不出,处处受制。这时说不上退却败逃,简直也撤不出圈子去。
    魔剑郑敖昨晚让阴无垢打得狼狈,这时一肚子气可找着对象了,奋起平生技艺和功力,如狂风骤雨般急攻髯龙。银鳝廖潜也是一把好手,这时见势色不佳,心中暗惊郑敖确是不可多见的后起之秀,一面移步挨近去,右手摸出暗器,准备接应髯龙。郑敖擅长分心之术,早就瞧见了这情形,暗中提防。
    霎间又拆了十余招,魔剑郑敖好容易觅到破绽,倏然大吼一声,左手两道白光交叉分开,其中一道倒射而下,右手宝剑也自一圈一戳,化出一排剑影,却是参差不齐,俨如长短不一的锯齿,由上盘直到下盘,俱在剑影之内。
    这一手别说一旁的银鳝廖潜和髯龙未曾见过,便郑敖自己也不知此剑式实是当年万里飞虹尉迟跋和碧螺岛主于叔初巨战三日三夜,终以半招见败时,从碧螺剑法中学到。这一招原是碧螺剑法中五大毒剑的第三手,名唤“龙尾挥风”,其奥妙毒辣之处,难以言传。
    银鳝廖潜喝一声,右手挥处,两枝袖箭劲射而出,只见白光斜削而下,原来是郑敖分开一枝短剑,预防不测,这刻正好来挡暗器,却不料廖潜一发两枝,于是只打落一枝,另一枝却仍然疾射而至。
    髯龙劳拱做梦也料不到敌人年纪轻轻,竟有这种夺天地造化的奥妙绝招,当下情知不妙,自己决不能全身而退,立地当机决断,也吼了一声,左拳呼地打出,拼着手指受点伤,向急罩而下的飞剑击去。一面身躯横倒斜穿,银钺上用尽全身内家真力,猛然封拦。
    只听兵刃相交之声,与及髯龙劳拱大吼之声,人影倏分,髯龙劳拱已退开六七步,左手拳头鲜血迸流,右前臂也开了一道口子,手中银钺却剩下小半截。
    魔剑郑敖站在原地,两眼瞪着敌人,并不追击。原来他正在调息呼吸,恢复气力。敢情那碧螺剑法的五大毒剑,非有极佳内家造诣,不能运用自如。魔剑郑敖勉强使用,到底也伤了元气。而方才若不是银须廖潜的袖箭,髯龙大概不会这么便宜退开了。
    这边一吼而分,朱玲偷眼一觑,发觉郑敖神色不太对,而且以他猛烈的性格,怎会止步不追击敌人,料是出了岔子,这时恐怕他受到暗算,到底伤自己面子,当下权衡轻重,不再与毒蛟林源缠战下去。
    毒蛟林源此时正追赶得心头火起,杀机盈胸,在变招换式之际,借着身形掩蔽,暗中摸出三支飞鱼刺,准备以毒手伤敌。
    白凤朱玲不知林源还有一下阴毒无比的杀手,原来毒蛟林源有个两败的招数,乃是在力拼无功之时,又下不了台,便寻隙以大摔碑手法将右分水刺甩出,他右掌中本已暗藏三枚飞鱼刺,这时跟着发出,真个神仙难逃。这原是个笨主意,因为兵刃脱手,就等于先败阵了。不过这一招当然是到了绝境之时,败中求胜的杀手。这时因被白凤朱玲那天下罕睹的游魂遁法所激怒,自觉数十年威名,竟然连递数十招,还摸不着敌人影子,这个人更丢不起。
    当下朱玲潜运真力,蓦然止步发招,一出手便是玄阴十三剑中的招数“蛇传寒龟”,利剑划起长长的剑光,一下子将敌人圈住。
    毒蛟林源已听到髯龙旁拱伤败的吼声,心中更急,这时好不容易等到敌人正面对敌,还来不及去察看敌人招式如何,蓦地斜闪一步,急运真力,正待将右刺扔出伤人,可是寒光如长丝缭绕,在眼前旋划,冷风侵肌,敢情敌人的剑已到了面门。于是不暇攻敌,先谋自保,一式“风飙阊阖”,双刺斜分旋绞,极尽迅疾狠毒之能事。
    朱玲笑一声,继续使出玄阴十三剑,招式绵绵跟上,真如春蚕吐丝,没个尽头处。
    旁边的唐紫琼大吃一惊,忖道:“这是什么剑法呀?怎的我从未见过或听过?”她的惊奇甚有道理,因为她乃是跛丐的师母远房侄女,自幼孤露,跛丐的师父三手人熊庄适膝下无子,便收养为女,那时庄适已届八十高龄,便他妻子也七十多岁,不久妻子死了,剩下庄适抚养唐紫琼,可是到底自己太老了,便由内外兼修的好友点苍山第一位高手天退星吴旭传授技艺,故此唐紫琼实是南天点苍派嫡传弟子。那天退星吴旭年纪辈分比之方今天下闻名的鬼母冷婀和碧螺岛主于叔初还要大,和衡山猿长老,峨嵋赤阳子等差不多同时,而点苍派本来也是天下武林中有数的剑派,只因一向没甚出色的门人,于是衰微许久,而天退星吴旭平生深自韬光养晦,除了有限的前辈异人曾经闻名外,几乎连点苍派的人也不甚清楚。不过近百年异人辈出,像鬼母、碧螺岛主等都是青出于蓝、独创一派的奇才,素常秘技自珍,外间也就莫知其实,天退星吴旭虽也是一代名手,却也不甚了了这些较晚的名家的功夫如何。
    唐紫琼深通剑术奥义,但因吴旭固步自闭,便也见闻有限,所有江湖上的一切,除了三手人熊庄适告诉她一点陈年旧事之外,便是从师兄跛丐处听得。不过跛丐因她是个女儿家,许多话都不便细说,而且师母遗命不想她再入黑道,故此有些秘事便不曾提过,唐紫琼这刻便是半吊了,对江湖之事又懂又不懂。可是到底是大盗世家出身,比之寻常人自然精明得多。
    白凤朱玲可不管她怎样想,一径使出玄阴十三剑,到了第十一式“长虹吐焰”之时,剑锋宛如将空气剖开,发出咝咝尖锐刺骨之声。这一式便是引发正方真磁之式,但见剑光如长虹匝地,横涌一圈,毒蛟林源但觉力不从心,向右方歪溜跌撞。
    唐紫琼娇喝一声:“看暗器!”玉手扬处,三点寒星成直线射出。朱玲头也不回,但见那三点寒星衔尾电射,离着她不过四五尺时,倏地三粒串珠也似的寒星互相一撞,化成品字形斜斜罩下。这种暗器手法,乃是三手人熊庄适仗以成名的“天罗地网”手法,最多时可发出二十四粒,每粒都算准敌人步法方位,专找穴道,真似天罗地网,神仙难逃。此刻唐紫琼用的不过是三粒五芒珠,但威力已自不凡,寻常好手也得小心躲避,谁知朱玲头也不回,长虹如玉带横围中,咝咝尖锐之声大作,那三粒疾取穴道的寒星,倏然改变方向,一径投入长虹之中,粘在剑上。
    唐紫琼不料敌人剑法如是超妙绝伦,银牙暗咬,探手一扬七八粒五芒珠电射而出,又是在四五尺远时,互相一撞,化为罗网般四面罩下。
    朱玲听得风声劲锐,不比等闲,便也不敢小覷,手中剑由第十一式“长虹吐焰”化为第五式“鬼眼虚贬”,倏然撒起剑花如雪,这一瞬间,毒蛟林源“啊”的一叫,手中双刺已在剑光划臂截腕的紧急情形下,撒手跌下,身形又吃一股潜力猛带,往一旁跌撞出去,到站定身形时,只见敌人恰好剑光忽地敛尽,自己的倒勾分水刺还粘在敌人剑上。唐紫琼的五芒珠也完全附在剑身,一颗也没掉在地上。
    朱玲嘻嘻笑着,不去理睬毒蛟林源,一径走向唐紫琼身边,将剑递回给她。低声道:“小弟看姑娘的面上,饶了姓林的一命,谢谢你的宝剑……”
    唐紫琼接过宝剑,倏地剑身微震,那些五芒珠和两柄分水刺都掉在地上。
    朱玲一翻身走到魔剑郑敖身边,郑敖这时已恢复了十之七八,精神又振奋起来。叫道:“褚老弟,真有你的,我有眼无珠,白担了好久的心……”
    她道:“这儿事情已经完啦,你如觉得没亊,我们就此动身。”
    “好呀!既然如此,就便宜了姓林的。但终有一日,我要再扯破他的面皮——”
    两人正商量着,毒蛟林源、银鳞廖潜和髯龙劳拱已走拢在一起,正是愁眉看泪眼,备觉没有意思,唐紫琼却自个儿在寻思着什么,有点儿发愣的样子。
    朱玲看看天色,已是辰巳之交,蓦然记起连宵没有睡觉,还花了许多气力精神,不禁一阵倦意袭上来,懒懒打个呵欠,举步便走。魔剑郑敖将白虹宝剑回鞘,也跟了去。
    两人走过这片沙地,前面又是芦塘万顷,朱玲踌躇一下,回头道:“前面不知有路没有,我们总得寻到官道才易走,本来呢,最好是乘船,可恨那些水贼……”
    郑敖也甚为同意地点头,放眼前望,忽听后面一声娇唤,两人一同回头去瞧,却是唐紫琼向他们招呼。
    郑敖低声笑道:“褚老弟,你的运道来了,她好像舍不得你走哩!”
    “胡说,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她忽然想起自己当日遇见石轩中时,也是在大车内第一眼瞧见,便芳心荡漾,不能自己。当下便不说下去,可是忽然犯了童心,便笑呤呤地走回去。
    唐紫琼按剑瞧着她,流露出不善的神色,但朱玲的眼光一个劲儿瞅着她,使她禁不住稍稍避开她锐利的眼光。
    “姑娘唤我们回来么?有什么见教呢?再说小弟也正好想求姑娘一件事……”
    唐紫琼但觉此人之无赖,实在出奇,俨然认为她非站在他们—边不可,困窘而又疑惑地望她一眼。
    朱玲道:“这儿往武昌的路不好走,故此小弟想请姑娘,设法借艘船代步,船钱加倍奉还,可是别让人暗算就成了!”
    唐紫琼“噗”地笑一声,但觉此人所说所想和所做的一切,都有点不通情理。但眼光落在地面上时,心中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要知朱玲本来是天香国色,艳压群芳,此时扮作少年书生,那种俊俏美貌法,可真难以形容。连魔剑郑敖也打心中不肯违逆她。
    唐紫琼缓缓道:“这一笔以后再提,我如今要向你讨教几手剑法,如果我也输了,便有船送你们到武昌去!”她忽然回头瞧着毒蛟林源,大声问道:“二哥,我说得可对?”
    毒蛟林源曾经从拜兄跛丐口中,听说过这位小师妹在剑法上有独到之处,这刻横竖自己已经败阵,便多败一次,也是一样,而且不好驳她面子,却望她拼力斗剑,便点头答是。
    白凤朱玲听到要比剑,细长的眉毛便皱锁在一起,但后来听到贏了有船可坐,又得洞庭帮主林源点头答允,自然不会再生枝节,心中大喜,面上立刻涌起笑容。
    “这主意太好了,”她道,“可是……我没有剑可使呀!用宝剑对付你太不公平,这样吧……”池沉吟一下,继续道:“姑娘你用我朋友的宝剑,小弟还是使用你的宝剑,这样可好?”
    朱玲的说法,未免太不把对方看在眼内。唐紫琼焉能不气,可是不知怎的又发作不起来,只好狠狠的白他一眼。
    朱玲道:“既然姑娘不反对,就是这样决定。”扭头叫道,“喂,你的剑借来一用!”
    魔剑郑敖没有拔剑给她,却大踏步走上前来,拱手问道:“我是郑敖,他是褚龄,姑娘你贵姓大名?”原来他对白虹宝剑珍如性命,哪肯轻易借给人用,况且丝毫不知对方来历,单看林源也肯应承借船以作斗剑胜败的条件,此女来头便不小了。故此冒冒失失上来,通了自己和朱玲的姓名后,便询问对方。
    唐紫琼见惯粗率的江湖汉子,倒不觉他无礼,回答了姓名,郑敖却跟着追问师承,唐紫琼也蛮老实地说出三手人熊庄适的名头。这名头不但郑敖听师父们说过,朱玲也曾听过。不过都知道三手人熊庄适年纪辈分甚高,料不到会有这么年轻的女弟子。他们可没有知道唐紫琼其实另有师承,正如魔剑郑敖一样。不过纵使唐紫琼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知道。而点苍派自从天退星吴旭之后,再没有出色的人物,甚至连座镇南天,为南方武林剑术正宗的昴日剑法也残缺不全,其衰微不振的程度可想而知了。
    魔剑郑敖知道三手人熊庄适不是以剑法见称,断定敌不过朱玲那套怪剑——他自己也不识是什么剑法——便放下心,将宝剑拔出来。
    唐紫琼虽然很生气,却是像为势所迫般,糊里糊涂接过宝剑,又把自己的给朱玲使用。毒蛟林源在一厢看得莫名其妙,连声暗骂唐紫琼简直笑话
    魔剑郑敖退开之后,便剩下两人持剑对峙在场中。朱玲相让道:“姑娘请先发招,小弟万万不敢侵犯!”
    唐紫琼屡屡觉得此人口舌上占便宜,却也无法,当下微微挥动白虹宝剑,震起丝丝白气寒光,的是极厉害的神物。于是按着威震南天的昴日剑法,似慢实快地平吐而出。朱玲身形一歪,便到了她身后,忽见白气如虹,平空卷来,吃了一惊,使出游魂遁法,倏然钻过剑光。身形未定却受后脑寒风割肤,慌不迭用出玄阴十三剑中第二式“钻榆取火”,身随剑转,宛如火星四射,连走三个方位,这才又复正式和唐紫琼对面。
    朱玲忖道:“她使的是什么剑法?竟会将我游魂遁法克个正着?看来此女不可轻视,务必用全力才能贏她!”
    唐紫琼心中却大为欣喜,因为她本来暗惧朱玲方才斗林源时那种飘忽出没如鬼魅的身法,料不到点苍派昴日剑法,却恰好克个正着,立地勇气倍增,腕间暗运真力抖处,洒出十数点白森森的剑尖,揉身直扑。
    朱玲心中忐忑不安,一式“天狼中矢”,剑光直冲如闪电一掣,从敌人剑尖影中破将出来,可是觉得这一式耗力不少,敢情敌人使的是削金截玉的宝剑,她便不得不多用真力,破解敌招。于是更是心头打鼓,知道这一场胜负难料,凶险非常。
    欲知后事如何,清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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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昴日玄阴剑气腾卷,猿公魔手虹影纵横
    上章说至朱玲虽则使出玄阴十三剑中,“天狼中矢”之式,破去唐紫琼的攻势。可是觉得十分费力,因为一来唐紫琼使的是削金切玉的白虹宝剑,二来她的昴日剑法,乃是南天武林第一剑派的绝技,另有威力神奇之处。朱玲并不知道对手剑法如是利害以及来历,禁不住心中忐忑起来。
    唐紫琼其实并不比她好多少,因为方才那一式本是昴日剑法最为厉害的三大追魂剑之一,每一招都有连环三式变化,可是当她使出第一招时,已被敌人破开,下面连环的式子竟续不下去。这情形和当日练剑时,天退星吴旭傲然地告诉她的话不符。吴旭当日说,只要她功力较深,使出这三大追魂剑式任何一式,都足以使敌人应付维艰,高明的虽不一定死伤,最少也得逃开十丈八丈远。然而现在剑式刚刚用上,便被敌人破解掉,下面的变化竟使不出来,这教她焉得不骇。
    两个人这刻都极为小心地对瞧一眼,迈步盘旋。旁边的几个人在这霎时分合之间,已觉察出双方俱有为难之处,这一场正是旗鼓相当的厮杀,于是都由不得紧张起来。毒蛟林源那么冷峻的面孔上,也忍不住流露出担心焦灼之色,低声模糊地道:“真想不到她竟有如许身手,我们都老了,英雄尽出少年……”髯龙劳拱却满不是意思地睁眼去瞧斗剑。
    场中两人倏然由分而合,只见唐紫琼玉臂挥处,激起白虹千道,剑风如丝,却是冷侵肌肤。朱玲沉气凝神,拿捏时候,俟得剑光罩体,相差不过黍米之间,倏然身剑合一,疾地从剑气如虹中冲上半空,只听唐紫琼惊噫一声,也自化作白虹一道,跟踪飞起,恰似是衔尾而飞的两道剑光。
    两下离地约有两丈,忽见朱玲翻剑一击,唐紫琼也自抖开宝剑,映起千重剑气,两剑一触,朱玲身形如飞絮受风,轻飘飘又上升了数尺,唐紫琼却挟着一溜白光,疾泻下地。
    毒蛟林源等都看不清楚,以为唐紫琼受伤,一齐把心提到腔口,定睛看时,唐紫琼面色紧张凝重,稳立地上,剑尖微吐,等候敌人落下。
    白凤朱玲清啸一声,剑光一划而下,在快要到达敌人那一顷间,手中剑已变了几处方位,虚实莫测,这一式原是玄阴十三剑中的“黑牛犁田”的变式,极是阴毒辛辣。
    唐紫琼似是知道厉害,不敢勉强去破敌人剑式,白虹剑骤然猛挥,宛如平地涌起一株火树银花,护身拒敌。这正是昴日剑法中三大追魂剑之一“魄悬穹苍”之式,一连三个回环变式,便涌出万朵银花来。
    朱玲但觉敌人竟无半丝空隙可寻,剑尖一触敌人银光,已自飘然落在一旁。
    要知天下无论哪种秘创剑法,都会在有意无意中遇到相生相克的情形,再加上使剑的人本身功力机智阅历等条件,便产出各种不同的结果。论起南天正宗剑派的点苍剑法,比之玄阴十三剑,正好是各不相克,每当唐紫琼使出昴日剑法的绝招时,朱玲总能履险如夷,可是朱玲第十一式能引发磁力的妙招,却也无法使开。要是她连末后两式都会使,能够生出正反先后天真磁引力,则无论如何唐紫琼非立败当场不可。此刻一则两人年纪相若,虽然朱玲较之功力为深,但其他方面都差不多,而唐紫琼更胜在持有威力极大的宝剑,抵消了功力相差之处。眼看这一场拼斗,定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魔剑郑敖本身是使剑的好手,不意看到两种称霸武林的秘传剑法,禁不住跃跃欲试,恨不得也斗一场。一方面又知道朱玲无克敌制胜的把握,手心里不觉捏住一把冷汗。
    这时场中朱玲、唐紫琼又由分而合,各展师门秘技,拼将起来。一时剑气纵横,日色无光。两条人影迅如鬼魅,疾若飘风地起落进退。朱玲屡屡挟起一溜剑光,冲过敌人剑网,却总不闻剑刃相触之声。这两人纯是以师门无上剑法的奥妙,作那舍生忘死的斗剑,由此也可见出这两家剑法奥妙之处。
    足足拼斗了一个时辰,天色已到了巳午之交,阳光渐渐强烈,虽然在这秋寒时节,并不灼热,却映射出万道剑光,白气漫天撩闪。
    朱玲强自提住真气,却知道自己内力消耗过甚,不能久持。对方唐紫琼也是生平第一次逢着如是强敌,她功力本不及朱玲,故此真力消耗的情形,不见得比朱玲好到怎样。鼻翅儿翕动着,香汗已微微涔出额间。
    正在斗得难解难分,两人都像骑上虎背,不能罢手。忽然湖边传来洞庭帮警哨及叱喝之声。除了还在厮杀的两人无暇分心之外,其余的人都一齐讶然顾视。
    只见一艘双桅船直向岸边靠来,船首站着四五个人,都一齐直着眼睛瞧着岸上。敢情是那彩霞彻天的剑光虹影,把他们吸引过来。
    船头其中一个中年人大声招呼道:“在下是荆楚刘兼,路过此处,偶见高手比剑,故此前来瞻仰秘技,并无他意……并且立刻离开,请勿误会!”
    荆楚派是湖广出名的武林一支,自从荆楚三太保隐退之后,便是云梦双侠最负盛名,这自称刘兼的正是云梦双侠中的老大。和洞庭帮素常是河水不犯井水,互相闻名。毒蛟林源一听是云梦双侠,便发出号令,刚好将飞棹阻截的帮众止住。那艘双桅船转眼便靠在岸边。
    船上的人谨守规矩,没有移动分毫,其实他们靠岸已经不合,只因仗着荆楚派在湖广处处都有交情,又却不过他二弟子罗章苦苦央求,因为罗章曾从衡山猿长老学过猿公剑法,成为荆楚派最近唯一突出的异葩。他们在湖面看到岸上正有人斗剑,剑法之诡奇和迅疾,简直前所未见。尤其罗章以剑揎长,更是见猎心喜,于是忍不住苦苦央求。同时刘兼本人也心动不已,想见识见识是哪里的高人异士,于是一径驶过来。这刻知道一方是洞庭帮的人,另一方可不知是谁,禁不住悄悄道:“奇怪,洞庭帮几时有这么硬的剑手?看来我和林源这一辈也得让一头。那一个又是谁呢?他们身形太快了,看不清面目。咦那是……?”他本想说出“那是什么剑法”的疑问,可是终于矜持地忍住,不好意思说出来。
    罗章全神贯注,竟然看出一点端倪来,敢情当年随着师父往衡山拜见猿长老,那猿长老本是衡山派硕果仅存的老前辈,连云梦双侠的师父荆楚三太保那样厉害的人物,也较之低了一辈,这猿长老的年纪辈分可想而知。荆楚派本是衡山的支派,猿长老自己物色了多年,还没有寻到一个能传猿公剑的人,这时见到罗章,便十分欢喜,认为他的心术品行以及天资,都可传这稀世的剑法,于是留他在衡山七年,除了用灵药洗毛伐髓,扎下内家根基之外,那套剑法,已经倾囊传给他了。罗章下山不久,人家便送了个飞猿的绰号给他,而他因为跟了猿长老几年的缘故,反而认得武林罕见的古老昴日剑法来,可是仍不知对方是何来历。
    白凤朱玲久战无功,暗自着急,估量自己已不能支持多久,暗惊对方单凭那套剑法的力量,便使自己玄阴十三剑不能一气呵成地施展,那最厉害的真磁引力老是无法使出,再这样耗下去,势必力尽而败。于是细长的眉毛紧锁在一起,眼珠乱翻,想着用什么诡计。
    忽然双方都弛缓许多,无复适才人影疾闪的情势。敢情是阳光强烈照耀之下,两人都同时觉得气乏,便挡不住耀目的剑光,不知不觉都缓慢了。
    朱玲眼珠一转,决定冒险使坏,以便击败敌人。就在旁边众人担心害怕之时,忽听朱玲清啸半声,剑光刺空而起,倏然打个电闪般倒射而下,唐紫琼奋起真力,使出“魄悬穹苍”的追魂剑法,平地冒起一株火树银花。只见朱玲吐剑一刺,忽然身形定在半空,原来这刻两剑相交,粘在一起,情形就像唐紫琼把她举在半空似的。
    魔剑郑敖叫声不妙,想不出何以朱玲会落在这种圈套之中,因为这刻迫得双方纯用内家真力拼命不可,只要先撤剑,便危险万分,而朱玲纵然内力较胜,但悬身半空,已吃了大亏。唐紫琼心中大喜,自知已占了上风,内家真力从白虹宝剑上传出去,更觉从心如意,剑身上微微震动,和朱玲微震的宝剑相触,发出轻微而刺耳的声音。
    两人四目互视,朱玲是头下脚上,单手持剑支住,这时忽地向她蹙眉苦笑一下,大有无可奈何的样子。
    唐紫琼芳心一动,禁不住眼皮微垂,目光极快地闪开一下。
    朱玲已抓住机会,蓦然用全力下压,唐紫琼猝然一惊,也拼命运全力支撑住,眼睛中露出怒气,狠狠瞪着朱玲。脚下却受不住力缓缓绕起圈子。
    转了大半个圈子,朱玲忽然双脚蜷缩,唐紫琼但觉那强烈的阳光随着她的脚动处,直射入双目中,幻起一片光彩。
    白凤朱玲“嘿”的一声,铮然微响中,已荡开敌剑,飘身下地,唐紫琼凭着敏锐的反应,退开数尺,手中白虹宝剑三不管使出昴日剑法中第三手追魂剑法,一招“龙角插戟”,剑光遍体绕生,护住全身。哪知朱玲这刻缓开手,剑光划起一道长虹,匝地打个大圈,竟是第十一手玄阴剑法“长虹吐焰”的招数,那真磁引力蓦然发出,“咝咝”怪响起处,唐紫琼失声一叫,跌撞出圈子去,手中宝剑已让朱玲粘在剑上,还像灵蛇般颤动。
    这几下动作说时费时,其实不过指顾之间已经使完,魔剑郑敖当见朱玲落地时,还未及脱口欢呼,唐紫琼已失剑跌撞开去。
    这一来不但毒蛟林源髯龙劳拱与及银鳝廖潜三人大惊失色,便湖边船上的罗章也禁不住脱口惊噫一声,深深佩服朱玲的机智和前后那一手怪剑。
    飞猿罗章一手按在剑把,回眸问道:“师父,徒儿想去和那人较量几手,未知师父可允许否?”
    刘兼低叱一声,飞猿罗章立刻垂下双手,不敢做声,但仍掩不住面上渴望的神情。刘兼须视众人一眼,一个是大弟子余宏,以及衡山派的谢超。这人算起来和刘兼同辈,但年纪较轻。他们面上都露出同情罗章之色,却都不敢说什么话,敢情他们都以飞猿罗章得到猿长老传授力光荣之事,恨不得他显显身手,为本派挣点面子。
    刘兼道:“我并非胆小拦你,可是我们身上有事,而且此人看来出自名家,绝非等闲,你无必胜把握……”他忽然停口沉吟一下,若有所悟地瞧着罗章,再道:“此人怕与石轩中不相上下,你去试试吧,但说话要谦逊点,别胡乱开罪人……”
    罗章大喜过望,行了一礼,答应着便跳下岸去。刘兼悄悄叹口气,对谢超道:“章儿自从学成剑法,老是想碰一碰使剑的名手。这番我们往武昌去,怕也未能和石轩中交手,就让他历练一番也好……”
    飞猿罗章身形震动,宛似灵猿跳掷,眨眼间已到了砂地。
    白凤朱玲垂剑拄地,暗中调气休息,魔剑郑敖站在一旁,持着自己的白虹宝剑,赞叹地看着朱玲。
    飞猿罗章一径走到毒蛟林源等人面前,拱手道:“在下是荆楚后辈罗章,只因适才得见妙绝人寰的斗剑,故而见猎心喜,急欲向那一位兄台讨教几手,未知会否妨碍帮主之事?”
    唐紫琼咬着嘴唇正在发愣,这刻禁不住觑他一眼。罗章连忙谦逊地向她拱拱手,道:“姑娘的昴日剑法精妙已极,可惜中了诡计,算不得落败。”这几句话宛如一剂灵效无比的药剂,登时使她的闷气平下,可是她还在喘气,一时没有回答,只感激地瞧着他。
    毒蛟林源可听出一点道理来啦,心中电光火石般忖道:“我以为荆楚派瞧林某不起,竟敢派个小辈来混场,敢情此子并不简单,我连师妹使的是什么剑法也不知道,他可瞧出来历,凭这一点,我得怂恿他去斗一场,唉!真个英雄尽出少年,怎的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年轻的好手,比我们这班老的更厉害?”口中立刻大声道:“罗兄别多礼。并没有妨碍我们的事,尽管请便好了!”
    飞猿罗章招呼打到,便翻身走到朱玲他们面前,满面含笑地抱拳为礼道:“小弟是荆楚飞猿罗章,适才见兄台剑法绝妙,在下不知天高地厚,胆敢来向兄台请教儿手,未知兄台是否赏面。”朱玲不等他说完场面话,在鼻中怒哼一声,却因为正在调气纳息,不便说话。
    魔剑郑敖也有同感,气冲冲地叫道:“姓林的你是洞庭帮主,怎么说了话不算数?”
    林源大声道:“谁说话不算数,你们的船已预备好了,本帮主岂能言而无信?”
    郑敖愕然道:“那么这……”他用剑指着罗章,一时说不出。瞪了罗章一眼,只见他相貌清朗,五官极是端正秀气,一望而知是端正之士,年纪又轻,竟是和自己朱玲等同龄的人。
    飞猿罗章赶快接口道:“小弟并非与林帮主一道的,只因乘船经过,望见剑气霞彩,小弟也曾练过几日剑,故此一时兴起凑上一脚,想讨教高明,实无他意,料兄台等不会因此见怪吧?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魔剑郑敖听了他的解释,又见他说得谦虚,当下不觉平下气,报了姓名字号。
    罗章道:“啊!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魔剑郑兄和褚兄,小弟有缘相识,实在荣幸。”
    郑敖看见朱玲眼中神光渐足,那神气和顷间大不相同,这才发觉她先前已是内力运耗过度,精疲力竭。于是问道:“褚老弟,你以为怎样?”
    朱玲咽一口唾沫,元精已遍运百骸一周,精神恢复,忽地尖声道:“姓罗的你既是技痒,要和我较量一下,很好……可是你师父是谁?练了多久的剑?”
    飞猿罗章忽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为朱玲外貌俊美非常,却说出这种话,好像破坏了一种和谐,使他很不舒服。而且朱玲又流露出甚是轻视的口气,好像非当世名家的弟子,不足以和她比划似的。心中也暗自生气,当下答道:“我是荆楚派云梦双侠的门徒,只练过七八年剑,褚兄以为可以赐教么?”
    魔剑郑敖这时受了唐紫琼的教训,再也不敢轻视天下士,最少在目前他不敢轻视,插嘴道:“原来是云梦双侠的高足,郑某久闻云梦双侠威名。”
    白凤朱玲微哼一声,定睛打量罗章几眼,移开眼光瞧向那边,正好碰着唐紫琼的眼光,禁不住皱皱眉头,大声道:“喂,我们的船呢?我们要赶路哪!”
    飞猿罗章立刻脸上热辣辣一片,他虽是为人正派,讲究礼貌,但少年心性,到底好强争胜,这刻可受不了这种奚落的气,倏然沉下脸,含怒说道:“既然罗某被人瞧不起,可也不讲什么礼数了,我罗某……”
    “你罗某怎样?”朱玲截断他的话,“难道说要强留着我们么?”
    “正是这样!”飞猿罗章飕地拔出青光闪闪的青钢利剑,退后两步,“好歹也得见识两手!”
    朱玲看到他剑上的颜色,宛似石轩中的青冥宝剑,禁不住心头一跳,尖声道:“你的剑是什么剑?是不是石轩中的青冥剑?”话一问出口,忽又觉得自己太糊涂,怎么会这样询问起来。
    罗章颜色微变,道:“什么石轩中的青冥剑,你以为罗某使不得这剑么?这剑虽是凡剑,但总有时候会碰上石轩中!”
    朱玲瞪眼道:“你想找他去碰剑?他就在武昌,为什么你不去?”
    “我正是去武昌寻他,你又怎样着?”
    魔剑郑敖见他们口角起来.而却是不明不白的口角,便道:“褚老弟你干吗?他既要比划一下,那就比吧,要不要我动手?”
    “不!”朱玲尖声叫起来,但忽想起什么似的改口道,“好,好,郑兄你动手,但剑下别留情……”
    郑敖笑一下,迈步走前,向罗章点点头,道:“郑某先奉陪几招,你意下如何?”
    飞猿罗章固执地摇摇头,目光如利刃般盯着朱玲。朱玲道:“郑兄他只瞧得起我哩!”
    郑敖愠然道:“呔,罗章你敢小觑于我?莫怪我剑下不留情,看剑!”喝声中一剑刺去,罗章转睛一瞥,只见敌剑疾找左肩,急忙举剑招架,白光一闪,敌剑已改奔右胸,端的神速迅疾之极。
    飞猿罗章喝声:“好!”青光闪处,纵起丈许,接着化为一溜青光,急泻劲袭。
    “又是个厉害家伙!”郑敖心中掠地想着,手中白虹剑一式“雪峰趯毯”似攻似守,欲进还退。
    罗章吃一惊,觉着敌人身法怪异,而那道白森森的剑光也极为特别,一定不是普通宝剑,立地目光鸷射如隼鹰下搏,蓦然探剑一点,身形腾空而起,这正是二十八手猿公剑中“小猿坠枝”的绝妙解数,讲究的是似跌而腾,专借敌人兵刃之力,一路跳荡腾越,俟机搏击,的是厉害之极的招数。
    魔剑郑敖暴喝一声,一道白光从左手电射而出。罗章像只灵猿般在空中打个滚,青光急射而下。却见那道白光拐弯跟着追射,这边白虹剑幻起一团光环,夹攻上去。
    好个飞猿罗章临危不乱,腰上垫劲横滚开三尺,恰好将下坠的距离缩退了尺许,就在下面白虹剑影未到而上面飞剑已罩下之时,抽剑一击,荡开飞剑,跟着已探剑点处,身形复起。可是这次不是向上起而是斜刺里落向地上。
    利剑破空之声已跟踪追至,他目光一瞥,原来那道飞剑已化为两口,分袭上下两盘,敌人仍站在原处。心中怔了一下,忖道:“这是什么剑术?怕是障眼法吧?怎的一下子又化为两口飞剑?若再多变几口出来,我真个忙不开手啦!”心里想着,手中青钢剑挥处,猿公剑中“自解金铃”的招数,伛偻着身躯地封住门户。
    魔剑郑敖两番想削断敌人的剑,都没有得手,暗暗惊讶,这际身形如旋风疾卷,冲到敌人正面,白虹剑带起锐利风声,疾吐急刺。左手的飞剑也自分道夹攻,登时白光凌空飞舞,攻势凌厉异常。
    那边的髯龙劳拱是吃过他苦头的人,见到这等招式,也自认了输数。
    罗章引吭长啸一声,声音清越异常,宛如深山老猿,攀枝长啸,苇塘中几只水鸟,扑翅惊飞,晃眼间没入湖中烟波远处。
    啸声中已展动身形,使出天下知名的猿公剑法,眨眼间幻起一道青光,星抛丸掷般敛然来去,那种奇突的起落和所走的方向,都教人捉摸不定。
    魔剑郑敖却是飞起三道白光,纵横上下,四下拦截进招,也是使人眼花缭乱之极。
    强烈的阳光照在这四道剑光上,越发呈现缤纷夺目的奇景。观战的人不约而同地退开老远,让出大片地方给他们施展。船上的人不知何时已上了岸,聚立在另一面观战,霎时显得十分热闹。
    猿公剑法虽然天下只有这一支,但名头极响,不像鬼母的玄阴十三式,天退星吴旭的昴日剑法,或是万里飞虹尉迟跋自创的魔剑那样少人见过。故此当飞猿罗章一施展开猿公剑法,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来历,甚至都知道衡山派除了猿长老擅此剑法外,并无第二人能识,因此推想出罗章一定是传自衡山猿长老。
    朱玲忖道:“那厮方才自称是什么云梦双侠的徒弟,料不到竟然传了衡山猿公剑法,怪不得敢和我过招。哼,算你够运气,没有跟我动手,否则你这似矫捷见长的猿公剑法,碰上我的游魂遁法,管教你有如背上长了大疽,摆脱不了。不过,郑敖的魔剑也无妨碍,充其量落得混战一场,斗斗长力。哎呀,不行,如果斗长力,郑敖一来功力不甚深厚,二来方才用力过度,未知复原了否,这倒十分可虑……”
    魔剑郑敖这刻已用上全身功夫,那两口飞剑因有地势施展,而且对方又是迸跳无定,更能发挥追击的威力。至于手中的白虹剑,也自使出魔剑中最诡谲怪异的招数,有时一柄剑幻化作无数柄,罩住敌人身形。可是飞猿罗章的猿公剑法的确非同小可,虽是普通的青钢剑,却能挥霍飞舞,忽前忽后,使敌人没法子拦截住,但到底不免攻势较少,闪避时居多了。
    一向夜郎自大惯的洞庭三水怪之二,此时俱是心中沮丧,另外髯龙劳拱也觉得很是灰心。他们想不到今天会在洞庭湖边僻之地,目睹两场鬼惊神惧,天地变色的斗剑。尤其是全都是二十左右的少年男女,而剑法之奇诡精微,武林罕见。
    这当中以白凤朱玲和唐紫琼两人是专练剑的,自然比之旁人更为瞩目注意。唐紫琼这刻已暂时忘却负败之辱,一心一意去揣摩场中两人的剑法。朱玲却不是研究剑法,细长的眉毛时皱时宽,眼珠浮转不定,像在寻思什么计策,可是表情好看得很。
    也不知打了多久,朱玲蓦觉腹中空虚,饥肠叫将起来,看看地上日影,才发觉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未时,即是郑敖和罗章已剧战了半个时辰有多。心中知道他们所使的全是最上乘的剑术,最是消耗真力。若他们功力已深,则自然能够因力生力,打个一日一夜也无所谓。但功力既未到火候,所使的又是最上乘的功夫,焉能不很快地消耗尽气力?故此朱玲心中甚是焦躁,但一时又想不出办法来。
    这时旁边的人都能够看见斗剑的两人露出疲态。飞猿罗章是生力军,犹自未露窘态。但魔剑郑敖却因久战之师,岂能比新羁之马!额上和鼻尖都有汗珠凝住,闪闪生光,看来快要因气力不加而败阵。
    魔剑郑敖自从黎明时,被峨嵋阴无垢的七煞剑法,因相克和功力火候都差得太远,打个狼狈不堪后,心中老是觉得有个不安的疙瘩,因为自从出道以来,可说是未逢敌手,更别说输给人家。但除了阴无垢不算,现在又碰上好些年轻的好手,即如现在苦战不休的敌人,叫他进退不得,虽则在招式上略占上风,却没法拾下敌人,反而因气力之故,被敌人用死缠烂打之法,弄得欲罢不能;眼看又是不吉的结局,不由得怒气冲天,几乎得呕血出口,忽然朱玲在旁边低低叫一声,他练就了两心魔功,擅于一心两用,分神瞧她一眼,只她满脸是诡异的笑容,用手指示意一下。一个念头随着她的示意浮光掠影地闪过心头,禁不住开颜一笑,得知她的妙计。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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