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侠荡寇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六章海底拜师得真传
    昙光大师仍然坐在那蒲团之上,可是徐经纬却发觉他的神情沮丧,看来有如大病初愈的样子。
    昙光大师惨然一笑,道:“让施主久等了……请坐……请坐!”
    徐经纬施了一礼,就坐在昙光大师对面的干木堆上。
    只听昙光大师又遭:“贫僧昔日作孽太多,活该受这等罪……”
    徐经纬奇道:“大师的脑症相当严重吧?”
    昙光大师徐徐道:“说出来也不怕施主笑话……唉!自三十年前贫僧中了武曼卿所下之毒后,这脑症每月均得发作两次,而且一发作之后,贫僧满脑子里全是奸、杀的恶毒念头……”
    徐经纬很同情地道:“真有如此可怕?”
    昙光道:“贫憎要不是这脑痛之害,也会不将自己禁锢在这绝地了……”徐经纬恍然道:“哦?原来大师怕病发作起来,做出那种奸淫。杀戮的事来?”
    昙光颔首道:“是的!三十年前贫僧着了武曼卿的毒手之后,每当症状一发,贫增就像十恶不赦的淫混一样,到处奸杀妇女,也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命丧在贫僧的淫威之下……”
    他的眼中突然渗出泪水,然后又道:“后来,家师兄得讯率同门弟子下山问罪于贫僧,贫增还不相信自己的行为…直到有一天,贫僧被一名会武的女子所伤,第二天伤痕犹在,对证之下,师兄才查出贫僧是中了武曼卿的毒手…”
    徐经纬望着昙光大师的泪眼,道:“大师之所为,虽系大师已将自己禁闭了三十年之久,应该已得报应,请大师不必伤悲了……”
    昙光大师摇摇头道:“贫僧的罪孽难赎,此生此世已见不得人……”
    徐经纬道:“恨只恨那武曼卿的恶毒,可是大师为甚么还要将蟹形八步送给她?”
    昙光大师道:“贫僧要她迷上蟹形八步的招式,然后苦心钻研……”
    这话更叫徐经纬不懂,他又问道:“这么一来,武曼卿岂不要更上一层楼,练成更厉害的武学了吗?昙光大师突然将话岔开,道:“施主肩膀哪来的伤口?”
    徐经纬道:“是刚才被一只绿毛畜牲所伤的…”
    他立刻将碰上两只缘毛巨蟹的经过说出来。
    昙光大师含笑道:“施主福分不小,如非服下蟹黄珠,此刻施主怕早已毒发身亡了……”
    他顿了一顿又适:“何况施主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辰内,悟出了蟹形八步的奥秘,贫僧不能不佩服你……”
    徐经纬笑道:“可是小可还不是被抓伤了吗?”
    昙光大师道:“这不能怪你所悟出的步伐有错……”
    徐经纬道:“那么是蟹行八步有暇疵了?”
    昙光大师点点头道:“不错!贫僧为了使武曼卿迷上蟹形八步,很巧妙地将其中招式,安排得深奥之至,而且有不少窒碍难行的地方,武曼卿一旦沉迷钻研,必然会因此走火入魔,成为残废……”
    徐经纬恍然道:“哦,难怪小可会被那畜牧给孤伤,却原来是画册中的蟹形八步,有所不对。”
    昙光大师道:“施主请将画册拿出来,待贫僧指出错处来……”
    徐经纬将画册双手呈上,站在昙光大师的背后,听他将画册的图样,解释得甚是清楚。
    最后昙光大师道:“施主都了解了?”
    徐经纬道:“原是些微的不同而且,小可已了解了。”
    他露出好奇的目光,又问道:“可是武曼卿在研习蟹形八步之时,难道不会发现这画册另有文章?”
    昙光大师坚决地道:“不会!不要说是武曼卿,就是天下至尊的武林三尊,也无法看出贫僧的蟹形八步中,有何不对之处。”
    他怕徐经纬不明白其中道理,不待徐经纬提出问题,就又接下去道,“这是因为蟹形八步之中所含架式步位,并没有不对之处,问题仅在提气收放之际,对内功精良的人来讲,将在悄没声中伤害了他的奇经八脉。”
    徐经纬道:“小可明白啦,等到奇经八脉受损,发觉之时已走火入魔,不可救药了,对不对?”
    昙光大师欣然地望着徐经纬,像是极为欣赏他的悟性,好一会儿才道:“对的!引起走火入魔的原因,不在图样之上,修习的人怎会发觉?”
    这等于致人死命于无形之中,昙光大师这番心计,委实骇人听闻。,那么以他这种得道的高僧,为什么还有如此重大的杀机?是不是武曼卿这女子有十恶不赦之罪?徐经纬不好意思提出他心中的疑问,只好道:“小可虽然可以按照大师的意思,将蟹行秘籍交给武曼卿…
    可是万一地根本无动于衷,一点兴趣也没有,小可该怎么办?”
    这确是个难题,万一蟹行秘籍引不起武曼卿的兴趣,不屑向徐经纬动手抢夺的话,景光大师的心血,岂不白费?但昙光大师却道:“武曼卿不知施主怀有蟹行秘籍则已,一知道她必会设法夺取,此事施主不用担心……”
    徐经纬听他这么说,遂道:“万一别的武林高手闻讯后也插上一手,小可该怎么办?”
    昙光大师道:“施主身怀蟹行秘籍的事,一传出江湖,必定有不少人会生出觊觎之心,设法夺取。因此施主要小心维护,不可叫蟹行秘籍落入他人之手…”
    徐经纬道:“可是小可缚鸡之力,怕不容易保住秘籍的……”
    昙光大师道:“凭施主的聪明才智,及坚定无比的毅力,贫僧相信秘籍必不至于失落的……”
    徐经纬心想:“就凭昙光大师对我的信心,要想保住秘籍,似不大可能……可是大师为什么有此信心?”
    他的脸上阴睛不定,全被昙光大师看在限内,只听他咳了一会,道:“施主莫非想学一身功夫吧?”
    徐经纬确有这种想法,但他不敢向昙光要求,此刻被人家一言点破,不禁涨红着脸道:
    “小可确有如此想法……”
    昙光大师垂下慈眉,道:“施主千万不要有这种念头,否则施主将后悔不及!”
    徐经纬忖道:“学得一身功夫,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件坏事情,为什么后悔?”
    他正在疑信参半,不知昙光大师言中之意,耳中已传来昙光大师幽幽的声音道:“三十年前,贫惜和施主一样,英俊潇洒,满腹经纶,而且又是列至少林门墙,是同代少林俗家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人……”
    他露出悠然的神情,又道:“可是,如今竟落得困死这岩洞的地步,施主知道什么原因吗?”
    徐经纬摇摇头,昙光大师遂又道:“当年贫僧自恃武功高人一等,又是威名赫赫的少林俗家弟子,正可纵横武林,创一番事业…不料,贫僧一失足成千古恨,栽在武曼卿那女子的毒手中,此时想来,当年贫僧要是不会武,怎会有今日的报应呢?”
    他顿了一顿,又道:“因此,贫僧有悔不当初之感,施主了解贫僧的心境吧?”
    徐经纬道:“小可了解…不过小可总觉得…”
    “施主不用说……”
    昙光大师打断他的话道:“蟹行八步虽在施主手中,施主只要尽你的一切力量交给武曼卿便行,万一没有成功,那只是天意如此,贫僧不会怪施主的…”
    这些话使徐经纬安心不少,但他又道:“大师相信传艺给小可,就会使小可万劫不复吗?”
    昙光大师道:“也没那么严重,不过还是把握‘真理自然’方是人生最高境界……何况人间事也不是武力便可解决的是不?”
    徐经纬想道:“武功是人生体能的极致表现,智才是人生境界的支配力量,我应该了解昙光大师的心意才对。”
    他一有如此念头,脸上便现出无忧无愁的神情来。
    昙光大师看在眼内,宣声佛号,道:“至像无形,至音无声,希微绝朕之境,岂有形言哉。施主,你的福分将无穷无尽……”
    “小可劣根太重,此刻得大师点悟,真如恩同再造,请受小可一拜!”昙光大师眸光闪闪,道:“不敢!贫僧罪孽深重,本以为今生今世已无赎罪机会,不想吾佛慈悲,遣施主来此,使贫僧能一偿心愿…贫僧岂敢受施主之拜,”
    徐经纬仍然拜了一拜,才道:“大师洞悉禅机,已是无我之境界,小可以世俗眼光观察大师,不免有冒渎之处,这一拜是小可知罪……”
    他停歇一下,又道:“只不知大师肯不肯收小可这个徒弟?”
    昙光大师面露笑容,道:“施主慧根素率,贫僧有徒如施主,正是求之不可得,哪有推辞之理呢……”
    他黯然一叹,又道:“不过,贫僧却不能有以教施主,惭愧……”
    徐经纬道:“大师武传蟹形八步,文教样机禅理,小可今生受用不尽,怎会无以教我?
    请大师收纳吧!”
    昙光大师道:“这么说,施主真有意替贫僧完成心愿了?”
    徐经纬坚决地道:“小可不自量力,正有意以大师为榜样,以慈悲为怀,替众生设想,大师请答应吧!”
    昙光大师闪动着泪光,徐徐道:“吾佛对贫僧实在太慈悲了……”
    徐经纬道:“不!大师不惜以数十年修为,不惜以入地狱的襟怀,拿一生道行赎罪,这份胸怀,真叫小可感动……”
    昙光大师“啊”了一声,道:“贫僧计毁武曼卿,可是为自己泄恨报仇的呀!”
    徐经纬摇着头道:“决计不是!小可至死也不信大师会这样做……”
    昙光大师泪眼模糊,伸出一双枯瘦的手,道:“施主,请过来让贫僧看清楚你…”
    徐经纬站了起来,毫不犹疑地走向昙光大师,他的眼中,也闪烁着感极而泣的泪光。
    昙光大师终于握住徐经纬的手臂,他感动地摇晃徐经纬的臂膀,喃喃歌道:“是非憎爱世偏多,仔细思量奈我何……”
    徐经纬立即接口吟道:“宽却肚肠须忍辱,豁开心地任从他……”
    昙光大师吟道:“若逢知己须依分,纵遇冤家也共和,若能了此心头事,自然证得六波罗。”
    昙光大师吟罢,用枯瘦的手擦干眼泪,露出笑容道:“施主!这一切莫非都是佛祖的旨意……是啦,否则贫僧哪有如此福分,得徒如此?”
    徐经纬闻言一喜,慌忙跪拜在地,恭谨地道:“弟子徐经纬,拜见师父!”
    昙光大师的皱脸上满布慈光,笑着道:“徒儿!起来吧!”
    徐经纬拜了一拜,才站起来。
    昙光大师这时神采飞扬,显得心满意足的样子,道:“徒儿!为师毕生修习禅法,你希望为师传授你什么?”
    徐经纬恭声道:“但求一窥禅机,小徒心愿已足……”
    昙光大师道:“徒儿你错了,这事为师却无从帮你……”
    他望一眼徐经纬,又道:“为师三十年来,为武曼卿之事,从无法顿悟大道,此刻所有的,只是禅宗中的一点微光而已,更何况修禅但靠自己,为师却是无力助你。”
    徐经纬道:“师父说得是,但愿徒儿能得师父灵机,顿悟得禅…”
    昙光大师含笑道:“徒儿有此愿望,心愿可成,须知‘了本识心,识心见佛,是佛是心,是心是佛,念念佛心,佛心念佛’,一切众生,莫不是佛,亦皆泥垣。这‘佛’与‘泥桓’之分别,只在一个‘心’字,徒儿你懂吗?”
    徐经纬道:“小徒懂……”
    昙光大师道:“那么为师要你记住宝志大师的一首揭子,宝志禅师与初祖达摩是同时期人物,同是禅宗古禅德的大师,所以他的这首渴,你务必谨记…”
    徐经纬匍伏在地,突觉肩膀传来一股温暖,耳畔听昙光大师的声音,道:“徒儿!你收下为师这个表记,再听为师临别数言……”
    他歇了一下,才又道:“宝志禅师的揭是这样的:‘众生迷倒羁绊,往来三界疲极,觉悟生死如梦,一切求心自息,懈解即是菩提,了本无有阶梯。
    你记下来!”
    徐经纬依言念了一遍,道:“小徒记下了……”
    昙光大师领首道:“那么你准备出洞吧!”
    徐经纬听见昙光大师要他准备走出岩洞,不禁急道:“可是师父还没有将事情交代清楚呀!”
    昙光大师道:“你是说有关武曼卿之事?”
    徐经纬点点头,昙光大师缓缓道:“这事是为师三十年来的心魔,为师已说了不少,不愿也不想再提起……徒儿!你一旦到外界去,一定会听见更多的传闻,届时你自己去体会便可!”
    徐经纬道:“是!”
    昙光大师道:“一切求心自息,悟解即是菩提……徒儿!你走吧!”
    徐经纬纳身便拜,呜咽道:“师父!小徒今日一别,何日能再见慈颜?”昙光大师道:
    “阿弥陀佛!咱们一别,将成千古,徒儿此去,断勿再有思念为师之心……”
    他露出坚毅的表情,使人一见之下,也知道他正强按住心中的怆然。
    徐经纬抬眼望处,只见昙光大师掌中握着一根纤细的琉璃金刚杵,约有三寸多长,晶莹可爱。
    忙接在手中,聆听昙光大师道:“这琉璃杵是为师的表记,为师传你作个纪念,同时也可证明你是为师亲传弟子……”
    昙光大师扶起徐经纬,又道:“今后你不论在什么地方,如没有得到少林代掌门的允许,仍不得自称是少林弟子,这点你要记住!”
    徐经纬讶然问道:“师父!这是什么原因?”
    昙光大师的山道:“因为为师三十年前已被逐出少林门墙,待罪之身,岂敢让你有辱少林之名呢?”
    徐经纬“哦”了~声,心里迅速忖道:“师父并非有意脱离少林门墙,他是被迫的呀!”
    这里头必然有难言的隐衷,徐经纬心想:“师父莫非要我替他反冤情?”他正想开口问话,倏见昙光大师已跌坐在蒲团之上,瞑目打坐,从他脸上所射出的千层祥光,使人如沐春风。
    徐经纬将心中的话忍了下去,他知道这是辞行的时候了。
    当下他又拜了一拜,将金刚杵揣在怀里,忍住泪水,大步走出岩洞。徐经纬望着又长又深的坑道,真想掉头转回岩洞之内,他踌躇一会,终于还是徐徐向前走了过去。
    那坑道越走越是狭窄,最后居然仅能容身而已,海水却越来越多,几乎漫过徐经纬的胸部,坑道之前仍是乌黑一片,看不出有出口的样子。
    昙光大师虽没有指明他由此而进,不过显然是出路不错。
    因为坑道是唯一通路,并没有其他岔道。
    既是如此,徐经纬只有硬着头皮直进。
    不~会儿,他感觉海水急速地倒退出去,有一股吸力使他根本无法站住脚。
    他虽然本能地想抵住海水的吸引,可是最后他还是被吸了过去。
    这一来,他只好随波逐流,任由海水将他冲往坑道口。
    片刻之后,徐经纬倏地眼帘一亮,发现有一道强烈的阳光,在他前面十丈之远处,射了进来。
    他借着那道强光,发觉自己正载浮载沉于一个坑道中,头顶上允岩峥嵘,遮住天幕,唯一的出口,正是前面那阳光射进之处。
    徐经纬毫不考虑地用力游了过去,一个潜泳,已穿出那岩洞之外。
    当他再度冒出水面之时,已在一处高崖之下。
    眼前是一片汪洋大海,背后则是高崖矗立,回首一望刚才所置的岸洞,竟是一片茫然。
    他深知那岩洞在海水之中,此刻虽是潮退低点,但因为他身在明处,岩洞则在暗处,自然没法发觉。
    不过他如果潜泳回去的话,大概还不至于失去它的位置。
    当下他默记四下的地势,然后沿崖下游向西边,不久便让他找到一处小沙滩。
    那沙滩三面都是插天的巨崖,徐经纬上得滩上,仰望着骄阳照射,面对着海涛滚滚,不禁有再世为人之感。
    从前在他的脑海中,只有求取功名,奉养母亲的念头,而今,沉甸甸的责任,居然都汇集到他的身上来。
    朱绮美和他母亲的安危之外,还有神秘的海龙会,师父昙光大师的荣辱,使他心头涨得满满的。
    徐经纬嘘了一口长气,心想:“等设法回陆地再说吧!”
    于是他开始筹思离开定军岛的方法。
    首先他发觉沙滩有不少流木藤草,那么编成木筏渡海的材料,想是不虑缺乏。
    担心的是西行回石头村,不知有多远?正确的方向应在何处?海流潮汐的情形又是如何?他沉吟一会,立刻动手编筏准备渡海。
    他一面动手,一面忖度刚才的问题,猛然心念一动,忖道:“师父的意思是要我自己设法上陆,那么他老人家一定深知我有成功的机会,我何必再迟疑呢?”
    心里一有如此安慰,动手编筏就更加起劲,不到两个时辰,徐经纬已编好一条相当结实的竹伐。
    他以一根扁木头代浆,哗啦一声,划向深海而去。
    海水将徐经纬所乘的木筏,一冲而去,没有多久,已离开定军岛十丈多远。
    徐经纬看到这种情形,越发深信昙光大师早已推算出此刻的潮汐,正有利于他的航行,不由得私下大喜。
    他只要把住木舵,使木筏航行的方向正确,像这种海流,一定可以送他返回陆地。果然,一个时辰不到,徐经纬已望见远处山影重重,不就是陆地吗?他奋力运浆划行,且划且息,居然只半日工夫,就顺利地上了岸。
    徐经纬站在沙岸上遥望着定军岛的方向,禁不住黯然欲泣,他想:“没有师父昙光大师的协助,今生今世,哪能重见天日?”
    拖着沉重的心情,徐经纬开始往内陆走过去。
    不一会,他便看见前面有一座渔村,当下疾步走进村内。
    那渔村萧条已极,像是一座废墟,村内只有老弱妇孺,设精打采地补网作活。
    徐经纬打听之下,才知道此处是离楚门不远的一个小渔村。
    既然离楚门不远,那么由此北行,越过温岭,不要一日的路程,便可抵达他的家乡石头村了。
    他心下大喜,谢过那名指点地方向的老渔夫,就要登道北行。
    不料老渔夫却叫他道:“这位公子,你想到温岭去?”
    徐经纬止步道:“是的!不才正想趁天黑之前赶到温岭……”
    那老渔夫却道:“不可!不可!这一路极不平静,公子千万不可一人独行!”
    徐经纬讶道:“是不是有海寇侵扰?”
    老渔夫道:“是呀!近日里这一带倭寇猖獗得很,公子还是等平静了再走吧!”
    徐经纬忖道:“这些海寇必定是五船帮的人,怎么办?我走还是不走?”他想想还是只有冒险赶回石头村要紧,因为他极想知道他母亲和朱绮美的情形。
    于是他谢过那名老渔夫,不顾对方的劝阻,沿路奔向温岭。
    天黑不久,徐经纬已走到温岭,突觉饥肠辘辘,饿得有点发昏。
    温岭市集本就不大,也许是受了海寇的骚扰,此刻更见萧条。徐经纬信步走进镇内,竟然发觉一片死气沉沉。
    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小馆,看来还开着营业。
    徐经纬饿得发慌,一脚就要踏进那家小馆,猛地记起他身上分文也未带。
    心中一阵尴尬,徐经纬立刻抽身退了出来,站在店外,不知如何是好。他当然不敢厚脸皮上前求乞一碗米饭,只好吞下口水,悻悻退了下去。冷不防有人自后拍他的肩膀,道:
    “兄台请慢走!”
    徐经纬回头打量,发现一名身着白色长衫,背插一把奇形兵器的俊美年轻人,正含笑站在他面前。
    他正要开口说话,那位美年轻人却道:“小弟冒昧!正想进那小馆一酌,却又没有酒伴,刚才看见兄台也有意思进去的样子,就不觉叫住兄台说话!”
    徐经纬怔了一怔,道:“只不知兄台有什么指教?”
    那俊美年轻人道:“小弟有意邀兄台同饮,兄台会不会嫌弃?”
    徐经纬道:“这……咱们素昧平生,兄弟不敢相扰……”
    他抱一抱拳,就想走路,那俊美年轻人却又道:“兄台等等……咱们都是年轻人,有道是:四海之内告兄弟,这个东小弟非做不可,何况小弟正苦无人同饮,兄台必肯赏脸的吧?”
    徐经纬身无分文,肚子又饿得发慌,有人请客自是巴不得的事。
    只是他考虑到两个问题:第一,这人身份不明,坚邀他同饮是不是有什么目的?第二,就算这人没有什么目的,如此平白吃喝人家一顿,也不是读书人处世之道。
    因此徐经纬踌躇再三,就是答应不下来。
    可是那俊美年轻人,却已恭声让路,请徐经纬同进那小馆一酌。
    请就请吧!
    徐经纬一来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二来也实在捺不住腹中的饥饿。
    两人分宾主坐定,点菜酌酒,互相道了姓名,不一会就聊得相当起劲;原来那俊美年轻人自称姓段,名裕,出身徐州世家,因耳闻浙海寇势猖獗,遂挟技南下,要替百姓除害。
    段裕这么一说,使徐经纬更是仰慕不已。
    酒至半酣,段裕突然对徐经纬道:“小弟有一事相询,只不知徐兄会不会见怪?”
    徐经纬爽朗一笑,道:“依我虽是初逢乍识,但年龄相仿,志同道合。段兄有什么话不能说?”
    段裕告了一声罪,才道:“小弟觉得徐兄谈吐文雅,外表轩然,是难得一见的人材,可是为什么看来甚是落魄,不知是什么原因?”
    徐经纬浅浅一笑,坦然道:“区区本是离此不远的石头村村民,只因日前救了一名不相干的女子,却遭海寇掳劫,才落得如此地步……”
    段裕眸光一亮,问道:“原来徐兄才从虎口逃出来?”
    徐经纬颔首道:“可不是吗?要不然怎会如此狼狈!”
    段裕笑了起来,道:“那么,请徐兄多用点菜……”
    徐经纬掇了一口酒,突然停杯道:“莫非段兄早就猜出区区身无分文,才坚邀区区来此同饮?”
    段裕坦然道:“实不相瞒,徐兄料得不错,小弟刚才在店外已看见徐兄的情形…”
    这人既知徐经纬身上没钱,又是饿得发慌,可是他在邀请徐经纬同饮之时,却不点破,这份盛情,委实叫徐经纬感激万分。
    因为要不是段裕出言得体,徐经纬哪会跟他踏进这家小馆饱餐一顿?徐经纬忙敬他一盅酒,道:“段兄盛情,兄弟没齿难忘……”
    段裕道:“徐兄太谦了。”两人这一顿饭足足吃了将近~个时辰,方始相偕走出店外。
    段裕望望天色,道:“徐兄真的决定摸黑赶回石头村?”
    徐经纬道:“是的!小弟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到家……”
    段裕插言道:“如果徐兄坚持非回去不可的话,不如由小弟送你一程……”
    徐经纬摇手道:“这万万使不得,小弟叨扰兄台一顿酒食,于心已是不安,如再烦段兄相送,如何敢当?”
    段裕道:“不然,一来此去不太平静,有小弟护送当可无虑;二来小弟南来的目的正是想杀几个毛贼替地方除害,陪徐兄赶一趟路,或可如愿,徐兄千万别再推辞……”
    他不等徐经纬表示意见,又适:“徐兄请在此稍后,待我回居处向家世伯招呼一声,顺便讨两只毛驴供咱代步,立刻便来!”
    一席话说完,段裕一溜烟便离开了徐经纬。
    徐经纬忖道:“这人热情可感,可是有点刚愎自负的味道,真是十足的公子哥儿脾气。”
    他对段裕有这种观感,无非是感觉到段裕某些举动,有点自负和傲慢。不过凭良心讲,徐经纬还是相当欣赏段裕这个人:年轻、俊美、身世高人一等,又有一身功夫,这等朋友,实非随便可交到的。
    他正在东想西想,那段裕已笑嘻嘻地拉来两匹毛驴,对着他打招呼。
    徐经纬这回看他,更加欣赏他的举止文雅,只觉得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好像都有一定规律,使人一望之下,便生出好感来。
    段裕露着和善的笑容,道:“徐兄!咱们这一趟,有如骑驴夜游,比那月夜泛舟,秉烛谈心,别有一番滋味。”
    徐经纬没想到这段格有此兴致,只好陪着笑道:“段兄有此心情,惭愧!小弟却不是滋味……”
    段裕朗朗一笑,道:“感情徐见担心路上碰上那些毛贼?”
    徐经纬缄口不语,段裕遂又道:“徐兄放心!有小弟相随,兄台尽可放松心情,观赏沿途夜景,走吧!”
    徐经纬一下子便被那朗爽的笑声,以及轻松的神情所感染,心情也渐渐舒坦起来。
    两人骑着牲口,踏月而行,出了温岭镇外,望北而去。
    路上,段裕谈兴甚浓,话题也多,徐经纬自是不觉得孤独寂寞。
    徐经纬被段裕勾引起兴趣,两人大谈寒山的诗,浑忘了沿路有海寇出没,好似两名狂生,骑驴夜游!
    蹄声得得,缓慢向前推进,不觉已走进温岭镇外的山丘之中,随着曲折山路,蜿蜒蠕动。
    正走到一处密林之前,段裕突然拉住牲口。低声说道:“徐兄,林子里有人窥探……”
    徐经纬探然四顾,只见月色正浓,却不见对面林子有何奇怪之处。
    可是那段裕却取下背后的奇形兵器,道:“徐兄!万一小弟与人遭遇,你千万不可乱窜,就可保无虑,请记住!”
    徐经纬道:“兄弟知道…”
    段裕接着抬高声音,朝林子里喊道:“前面是哪一道上的朋友拦路,何不现身一见?”
    他一连喊了两遍,可是没人答应,徐经纬不禁想到:“这段裕也未免太过紧张。”
    可是徐经纬心念犹在转动,对面林子里突然“刷,刷”数声,纵出四名执刀大汉。
    那四名大汉一字排开,就拦在段裕和徐经纬之前。
    两下距离虽不过三丈,可是在月光下,彼此之间仍难看清面目。徐经纬但觉那四人块头都很大,忍不住望了段裕一眼。
    段裕好像满不在乎,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边有人道:“五船帮的人,你们呢?”
    那人声音才落,段裕理也不理,身影一晃;已快逾闪电般地自驴背扑了过去。
    徐经纬楞了一下,那边一声轻叱,接着传来数声惨叫,他根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白影一闪,段裕又已端坐在毛驴之上。
    这变化只不过一刹那的光景而已。
    徐经纬张口结舌地瞪着前面四具尸体,再回望端坐在驴背上的段裕,那份表情真是充满骇异。
    段裕却像没事人般的冲着徐经纬笑道:“徐兄!小弟这一身功夫,谅必够资格护送徐兄这一程吧?”
    他杀人只在眨眼之间,徐经纬再怎么外行,也看得出他一身功夫,已达惊世骇俗的境界。
    不过个徐经纬吃惊的并不在此,徐经纬只觉得像段裕这么年轻的人,居然手段那么毒辣,出手之间便毙了四名活生生的人,而且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种手段,如此心肠,委实令徐经纬感触良多。
    可是他口中却道:“今晚若非段兄相送,可真归不了石头村哩!…”
    段裕神态自若,道:“那么!徐兄,请!”
    于是两人又往石头村而进,越过了那片林子,终于走出山区。
    此去一路平坦,路上再无耽搁,天亮之时,他们已距石头村不远了。
    段裕这时突然道:“前面想来已没有海寇拦路,况且天色已亮,小弟就送到此处……”
    徐经纬也不想让外人进入石头村,遂道:“那么!咱们就在此地分手…多谢段兄相送!”
    段裕挥挥手,道,“咱们后会有期,请徐兄不必客气…”
    两人寒喧一阵,拱手分别。
    徐经纬站在原地上,遥望着段裕一手拉着毛驴,渐行渐远,心想:“这姓段的真不失是位侠士呀!”
    从认识到分手,虽只半夜的时间,但段裕留给徐经纬的印象,却充满了神秘之感。
    说他是朴实无华,却见多识广;说他坦诚豪爽,却又手段毒辣,年纪虽轻,武功已是不同泛泛,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徐经纬确是百思不解。
    他扫去满腹狐疑,徐步走回石头村。
    中午时刻,徐经纬已回到石头村口,他担心村外有五船帮的海寇埋伏,是以躲在村口那道矮墙下,一直不敢贸然进村。
    他悄悄地打量村中的情况,只觉得平静如常。
    然而徐经纬还是不敢贸然现身。
    他正在村口探首探尾,倏听有人喝道:“什么人!”
    这一喝,冷不防吓了徐经纬一大跳,他迅速回过头去,正看到背后站着同村的陈大牛。
    那陈大牛也认出了徐经纬,脱口欢声道:“是你?经纬哥?”
    徐经纬也笑道:“大牛!你怎的跑到村外来了?”
    陈大牛道:“经纬哥!我刚从外头侦察回来,可真有天大的好消息啊徐经纬问道:“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陈大牛道:“那批五船帮的海寇,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半个时辰前统统撤走了!”
    徐经纬道:“这么说!我不在村中这半个多月,他们一点都没放松监视咱村中的动静?”
    陈大牛道:“可不是吗!害得村中父老日夜躲在地道之内,战战兢兢的……”
    徐经纬皱眉道:“官兵从不派部队来?”
    陈大牛道:“来有什么用,还不是半路便被拦了回去?”
    徐经纬又问道:“那么……朱姑娘还在地道中吧?”
    陈大牛道:“在,在!”
    徐经纬遂道:“我们赶回去将消息告诉他人!”
    陈大牛应声“是”,当先奔过村内,不多久徐经纬回来,以及海寇走的消息,已传遍村中的地道。
    困守了半个月的村人,终于获得喘一口气的机会,大家莫不拍手称庆,徐经纬并不放松。他先派出人手再次出动监视海寇撤走的情况,有没有佯装。
    然后他吩咐将那二十几名被掳的海寇,全部集中在一齐,派专人日夜看管,等待官府派人提走。
    忙完了这些事,徐经纬方始有机会拜见他的母亲。
    他们母子两人在堂屋中见面,徐母免不了拉着徐经纬的手,问长问短。徐经纬将被捕后的情景约略地禀告了他的母亲,两人交谈一阵,朱绮美已不请自来。
    她进入厅堂与徐经纬相见,谢过徐经纬相助之思,两人寒喧坐下。
    这回徐经纬才将朱绮美看得更为仔细,只见她穿一身村妇衣裤,流了两条长辫子,外表看来与渔村中的妙龄少女无异。
    可是她那一份典雅、含蓄的气质,尤其飘浮在她那修目凤眉之间淡淡的幽寂,更使人心弦为之铿锵!
    虽是一身村妇衣裤,然而掩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却越发别有一番风情。天生貌美的女子,委实用不着浓抹盛妆的打扮,也依旧动人。
    朱绮美就是属于这一类的女子,那股眩人的气质,连徐经纬也有点坐立不安之感。
    还是朱绮美大方,她谢过徐经纬之后,立刻引出话题道:“公子有没有见过唐英那丫头?”
    徐经纬道:“我们在定军岛失败后,怕有三、五天未再碰面了。”
    朱绮美粉首微俯,然后又抬眼道:“定军岛?莫非是五船帮的贼窝之一?”
    徐经纬点点头,遂将他和唐英到定军岛的前后情形说了出来。
    朱绮美听完了他的陈述,突然轻叹一声,道:“想不到海龙会扩张得那么快,这次有余泛那魔头出面帮他忙,其势更将税不可当……”
    她脸上有忧愁之容,显然是由于获知了海龙会和余泛勾结之事。
    徐经纬不禁好奇地道:“余泛是什么人?那么厉害啊?”
    朱绮美道:“余泛外号摇花翁,是武林三尊之一,凡列名武林三尊的前辈,黑白两道莫不尊敬有加。”
    武林三尊?徐经纬听到过他的师父提起,眼下朱绮美重又提到,他的兴趣更浓,道:
    “那么现存的武林三尊又是些什么人?”
    朱绮美道:“摇花翁余泛、少林寺道泓大师,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逍遥汉陆而…”
    她停了一下又道:“武林共尊他们三人为武林三尊,而摇花翁余泛出身黑道,少林寺道泓则代表侠义人士,消遥汉陆而却是善恶不分。
    徐经纬道:“这倒有趣……他们三人的武功一定相当惊人了?”
    朱绮美含笑道:“这还用说?三家各有所长,只是难分轩轻,但不论是哪一位的武功,均足以惊世骇俗,凌驾武林……”
    徐经纬又问道:“难道说他们三位高手并存武林,能够相安无事?”
    朱绮美笑道:“当然,一者至尊的名号只是武林公认的虚名而已,他们利害互不冲突,自然相安无事。二来三人之中,除摇花翁余泛经常在江湖走动之外,消遥汉陆而根本难得一见,也少得理会江湖中事……”
    徐经纬道:“道泓大师呢?”
    “道泓大师已在十五年前闭关修禅,目前少林掌门已由昙字辈的弟子接掌,他根本不过问俗中事。”
    “昙”字辈的少林弟子?岂不正是与师父昙光同辈的人吗?徐经纬急急又问道:“目下少林掌门人叫什么名字?”
    朱绮美只认为他对武林中事有奖大兴趣而已,没想到徐经纬别有心意。道:“少林掌门人现由他们第十四代弟子昙明大师接掌,道字辈的人多半已退隐了。”
    “昙明?”这名字听来应该是师父昙光的师弟辈,徐经纬想了想,觉得自己既非少林弟子,想这些问题也没有什么意思。
    乃道:“朱姑娘对武林之事,好像知道得很清楚?”
    未绮美浅浅~笑,美丽已极,道:“跟你相比,我算得上见多识广…唉,不谈这些事也罢!”
    她突然伤感起来,使徐经纬惶然道:“姑娘对不起,都是我问得太多朱绮美美眸流盼,凝注着徐经纬道:“我只是忽然向往起以前那段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已……”
    她的神情微露幽怨,使徐经纬噤若寒蝉,不敢轻易出言,生怕触动了她的心事。
    可是眨眼功夫,朱绮美却又撇嘴笑了起来,道:“我差点忘了……光只顾跟你聊,居然忘记是来向你辞行的……”
    徐经纬正要说什么,徐母已不知何时进了厨房,端出热腾腾的数碗饭菜,闻言道:“朱姑娘要走了?”
    朱绮美忙站了起来道:“是的!伯母!打扰太多,这些日子的恩情,没齿难忘…”
    徐母将饭菜摆在桌上,笑道:“说什么沿齿难忘?快别说了,真是折煞老身。”
    她说着又道:“姑娘要走,也得吃点再走呀!”
    朱绮美见她盛情难却,道:“是,那我不客气了……”
    说完之后,果然端起饭碗,吃将起来。
    徐母望着动也不动的徐经纬道:“纬儿!你怎不也吃几碗?”
    徐经纬征了一下,忙应声“是”,也举起筷子,端起饭碗。
    可是他才举着夹了一口菜,又道:“姑娘不准备等唐英姑娘了?”
    朱绮美抬头道:“不等了!她自己会找上我的…”
    徐经纬道:“你相信唐英姑娘逃得出定军岛吗?”
    朱绔美道:“区区定军岛困不住她的,公子大可放心!”
    她说得蛮有信心的样子,徐经纬不能不信。
    朱绮美吃了半碗米饭,就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道:“伯母!我该走了徐母道:“姑娘到台州去?”
    朱绮美道:“我伤势已愈,也不急着到台州去……”
    徐经纬关心地道:“姑娘不是计划到台州投靠威大人吗?外头不平静,我看姑娘不如就到台州去较为安全。”
    朱绮美掠一下额前散发,道:“我还有很多私事末了,台州之行尚可暂缓……至于个人安全与否,也无暇去计较了。”
    她深恐徐家母子会因此替她担心,又道:“好在我有一身武功,想来几个毛贼还奈何不了我,两位不必担心我安全问题。”
    说罢,她提起宝剑,告辞道:“伯母高谊,请受小女子一拜!”
    徐母慌忙拉住她道:“朱姑娘使不得……”
    可是朱绮美早已盈盈下拜,她缓缓又站了起来,徐步走出了徐宅。
    外面阳光普照,满村一片忙碌,敢情石头村的渔民,才走出地道,就又忙着要出海讨活。
    朱绮美回眸对走在她背后相送的徐经纬道:“唉!只不知哪一天妖寇才能肃清,让这些善良的百姓过些安静的日子?”
    徐经纬插口道:“有道是邪不胜正,安静的日子不会太远的!”
    他说话之时,突觉胸中涌起豪气万丈,心里羡慕起行侠江湖,为民除害的段裕来。
    朱绮美发觉徐经纬义形于色,不禁笑道:“有一腔热血,奈何一介书生……”
    说话之间,朱绮美已渐渐远去,留下徐经纬一个人痴立在沙滩上,回味她临去的那句话。
    蓦地徐经纬但觉一刻也不能留在五头村。他疾步回屋内,对他的母亲道:“娘!孩儿有事想出去一趟,不知娘答不答应?”
    徐母怆然道:“纬儿!你一回来,我便知道你心中有事,去吧!但不要忘记早日回来……”
    徐经纬大喜过望,道:“多谢母亲……”
    他急着收拾随身衣物,交代邻人好生照顾徐母,作别而去。
    他沿着朱绮美前行的方向,疾步而行。
    走了半个时辰,觉得这一路追上朱绮美有所不妥,遂停步忖道:“人家朱姑娘也不知道有什么和事要办,这一穷追猛赶,算是哪一门子的事?”
    他开始有点后悔如此鲁莽地便追过来,万一朱绮美误会他不怀好意,岂不自取其辱。
    当下徐经纬将脚步放缓,一个人且行且想,不觉来到了一座市集。
    那市集热闹非凡,徐经纬见状忖道:“这姚家集据我所知,平日也没有如此热闹,今天何以人山人海?”姚家集离石头村不远,徐经纬自然晓得当地的情形。
    因此他抱着好奇,拦住一名路人询问道:“这位兄台请了!只不知姚家集今日有什庙会,怎地如此热闹?”
    那路人看了徐经纬一眼,道:“公子你不知道吗?这可是这附近三乡二十四村近年第一桩大喜事呀!”
    徐经纬讶道:“可是为什么?”
    那路人道:“唉呀!我们这附近三乡二十四村,受了倭寇之害已有一年多了,日前来了一名救星将那些海寇统统给惊跑了,今后可以安稳过些日子,这不算是喜事吗?”
    徐经纬恍然道:“原来如此,当真是件喜事……”
    那路人兴冲冲地道:“可不是嘛,公子?你要设事的话到庙前瞧瞧,那边可热闹得很呢!”
    徐经纬漫应道:“嗯!这么说我倒不想错过……”
    那路人拔脚欲走,却又停了下来道:“公子要是有兴趣的话,我领你去庙前,说不定还可一睹那位救星的风采咧!”
    徐经纬道:“哦?那位赶跑海寇的大英雄还在这姚家集?”
    那路人道:“在,还在,姚家大爷拦着他盘桓几天,此刻说不定陪着他在庙前看戏呢!”
    徐经纬心里~动,忖道:“这人行侠仗义,不逊那段裕的抱负,我倒要瞧瞧是什么样的一位人物。”
    当下他拱手对那路人道:“那么有烦兄台带路,咱们到庙前。”路人答应一声,领着徐经纬往姚家祠庙而去,他一面走一面指手划脚,细述那大英雄如何身手了得,如何将横行姚家集的海寇,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鼠窜,就像他亲眼看到的一般。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姚家祠庙,只见庙前人山人海,一片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徐经纬一见庙前那一片人潮,不禁眉头一皱,心想:“这如何能找到立足之地。”他游目四顾,发现庙前石阶一带观众较少,遂向那路人告辞而去,行近那石阶。
    那石阶果然没有几个人,而且居高临下,视野广阔。徐经纬见状,徐步拾级而上。
    他才走了几步,冷不防有人轻喝道:“喂!想要看戏到底下去,不准上庙里来……”
    徐经纬目往那名发话的人,那人早已快步跑到他的跟前,又遭:“这边不准上来,你听见没有呢?”
    徐经纬道:“听见了…可是那边人多,我不到这边瞧,实在连个站立的地方也找不着……”
    徐经纬话还没说完,那人已道:“去,去,去,这边不准闲杂人过来!”徐经纬天性忠厚,虽觉那人凶暴无礼,也不予计较,讪讪又复走下台阶。他刚要挤入人丛中,背后有人拍下他的肩膀,道:“公子可是徐经纬?”
    徐经纬诧然回顾,只见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笑脸相迎,遂道:“小可正是,只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那人笑道:“我家员外有请,烦相公殿中见面……”
    “小可却是不认识什么员外,这就奇了?”
    那人道:“一见面便自相识,公子请!”
    徐经纬见那人热忱可感,不好推辞,乃信步跟在那人背后,拾级走进姚家祠庙。
    这回再没人阻拦,不一会,徐经纬已被领进正殿之中。他四面一望,但见殿中筵开十数席,众人一面喝酒酬谢,一面观赏殿外演戏。
    那人将徐经纬让到正中席位,他正感纳闷,一抬眼,赫然发现年轻俊美的段裕,居然高踞在首席中,摇手向他招呼。
    徐经纬亦惊亦喜,疾步过去与段格相见。
    一见面之下,徐经纬始才明白段裕原来就是姚家集人人夸赞的那位英雄。
    他被让到段裕下首坐定,—一与座中之人相见,主人殷勤劝酒,徐经纬喝得心中却蛮不是滋味,心想:“这顿酒喝得不知是何名堂。”
    他心中的不自在,段裕似已发觉,只听段裕放言高论道:“不才喝酒一向不拘小节,想喝便喝,有酒当醉,这样喝起来才痛快……”
    主人姚老员外呵呵笑道:“痛快!痛快!老夫最是欣赏这种豪迈不拘的年轻人,来,段壮士,你我尽此三杯!”
    段裕道:“不,不,老丈天高德厚,不才不敢干起平喝,不如由不才喝六杯,老丈就喝那三杯了!”
    姚员外笑道:“好!就凭段壮士这句话,老夫今天也得尽兴而醉!”
    两人说干就干,座中的人莫不喝彩起哄。
    段裕喝完了六杯,道:“这酒真好,不喝的人,真真不解风情,不知享乐!”
    徐经纬被说得一怔,忖道:“座中就我一个人不喝酒,段裕这一席话,莫非是对我而发?”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段裕,段格却道:“徐兄!陶渊明这个人,你欣赏不欣赏?”
    徐经纬愣了一愣,道:“陶靖节乃高士也!小弟仰慕得很!”
    段裕道:“那么徐兄仰慕他哪一点?能不能说出来让座中的人听听?”徐经纬沉吟一下,道:“不为五斗米折腰,这件事就足为士林风范,不知小弟的见解对也不对呢?”
    在座的人闻言莫不点头称是可是段裕却道:“陶靖节不为五斗米而折腰,诚可谓是高风亮节。可是不才还有一个想法,有点怀疑陶渊明是不是会因五斗米而折腰……”
    徐经纬讶然道:“段兄认为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之举,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段招扫了座中请人一眼,道:“嗯!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可是这不能证明他是不是也能不为高官厚禄而折腰呀?”
    他作了一项结论道:“渊明一生,惟在彭泽八十余日涉世故,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彭泽令而已,仕与不仕,无关重要。如要他高踞庙堂,官高位显,而仍不留恋,欲隐则隐,不才才真正服他。”
    徐经纬只觉得段裕这番话有点贬陶渊明,但想想却也是实情,遂道:“那么,段兄认为渊明这个人没什么值得你佩服之处的了?”
    段裕含笑道:“也不然!他那种率直纯真的性格,就使人心向往之,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底亮了亮,又道:“比方说渊明喝酒的个性,‘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遇酒则饮,酣醉便反’,‘我醉欲眠卿中去,蛤可等率真’何等摊洒呀!”
    徐经纬恍然笑道:“段兄说来说去,莫非是要小弟陪你开怀畅饮一番?”段裕高声笑道:“哈……徐兄一猜便中……”
    徐经纬闻言举杯道:“好,段兄有此吩咐,小弟哪敢不饮……”此言一出,座中一阵哄然,于是主客开怀畅饮,使席间气氛,热闹非凡。
    这一席酒自午时直吃到掌灯时刻,众人方使尽欢而散。
    段裕和徐经纬两人,扶醉被送到姚家客舍歇息时,那段裕已是醉话连篇。
    徐经纬也觉得颇有酒意,他等主人辞去,立刻将段裕扶到床上,伺候他睡下,自己也昏然想早点休息。
    不想看来已醉得熏陶陶的段裕,却坐在床治道:“徐兄!你可知道我今午何以要劝你多喝?”
    徐经纬道:“许是段兄兴致好吧?”
    段裕迷着醉眼,连连摇头道:“不,不,我是有意要使咱们两人都灌醉为止…”
    徐经纬问道:“澳?可是为什么?”
    段裕道:“酒后吐真言,此刻咱们两人酒意正浓,不是可以一叙衷怀吗?”
    徐经纬失笑道:“那最好,小弟对段兄正有神秘之感,咱们能开诚布公的一谈,对我们的友情必有益处,你说对不对?”
    段裕道:“小弟正有此意……”
    他露出极为诚恳的态度,道:“我觉得咱们可以携手创一番事业,徐兄有没有意思与小弟合作呢?”
    徐经纬很快地接道:“那要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
    段裕道:“小弟此次挟技南下,主要目的是要使自己在武林中出人头地.虽不敢有争霸武林之念,但起码也要扬名立万,使人人知道我……”
    徐经纬道:“凭段兄这一身功夫,扬名立万是件轻而易举的。”
    段裕道:“当然,可是要创一番局面,却非徐兄帮忙不可!”
    徐经纬道:“别开玩笑了,小弟才流学浅,又没有一手功夫,能帮上什么忙?”
    段裕正色道:“徐兄这么说就不够坦白了……”
    徐经纬道:“你认为我有什么才能?”
    段裕道:“徐兄才智高人一等,绝非村夫穷儒之类的人,你以为小弟看不出来?”
    徐经纬耸耸肩道:“就算我不是村夫穷儒,但对你有什么好处?”
    段裕道:“只要徐兄肯推心置腹,对咱们两人都有好处……”
    徐经纬道:“说了半天,段兄到底要小弟帮什么忙?”
    段裕道:“我有一个足以震动武林的大计划,如果徐兄能帮我完成,咱们两人必可睥睨一世!”
    徐经纬忖道:“原来段裕念念不忘威震武林,这人的功利之心甚重,我何必跟他同流合污、’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段兄有什么震动武林的计划?”
    段裕道:“我要臣服海龙会,力歼武林三尊……”
    如能臣取海龙会那帮贼寇倒是件大大的事业,但他为什么要力歼武林三尊?不待徐经纬开口询问,段裕已又道:“海龙会目前是沿海一带最具实力的海寇组织,武林三尊又是天下武林共尊的人物,我要是能使他们臣服于我,不是可以睥睨~世了吗?”
    话是不错,不过段裕的口气未免大一点,使徐经纬不能不露出惊异的表情,道:“那你为什么看上我?”
    段裕笑道:“不瞒徐兄,小弟注意你已经很久了…你要不要我说出你和五船帮的那一段事来呢?”
    听他的口气好像徐经纬曾经从五船帮手中漏网的事,已全被他知道。
    段裕看得出徐经纬还不相信他能知道那件事情,遂又说道:“你计擒五船帮二十余名海寇将黑海蛇娘邱真珠及三眼神雕,玩于股肱之间的事,我已调查得清清楚楚……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找上你协助的原因了吧?”
    徐经纬笑道:“段兄倒是有心人呀!”
    他不待段裕插嘴,又道:“就算兄弟愿意与段兄携手合作,凭良心讲,兄弟却有不知从何下手之感……”
    徐经纬说出这席话的意思,无非是要表示他的才智并不如段裕想象的那么高明,而使段裕打消邀他合作的念头。
    但段裕却道:“不瞒徐兄!此事兄弟早有计较……”
    徐经纬讶道:“段兄自己既然已有计较,何以还要找我?”
    段裕道:“因为这其中关系到一件海龙会失落的营垒设计图,关于这件营垒图,则非徐兄鼎力相助不可!”
    到底要他怎么帮忙,这倒是徐经纬感兴趣的事,因此他道:“你以为我能寻到那份营垒图?”
    段裕道:“那是另外一个问题,此刻急需解决的事,谁能辨识那份营垒围的真假……”
    徐经纬道:“我明白了,段兄认为我是这方面的专家?”
    段裕反问他道:“难道徐兄不是吗?”
    徐经纬沉思一会,道:“海龙会所失落的,倒底是什么营垒图?”
    段裕道:“海龙会当年曾将他们盘踞的所有海岛据点,请人绘制成一张营垒图,图中详列地道营盘,海湾里堡,甚至潮汐升落情形,也都写得极是清楚…”
    徐经纬道:“这份营垒图一定是海龙会用来控制那些岛屿之用的吧?”段裕道:“不错!”
    徐经纬道:“怎么失落的。’段裕道:“被人潜入窃走的!”
    徐经纬讶道:“他们不会赶紧重绘一张吗?”
    段裕道:“失落之事,是在所有营垒图完工之后,何况完工之后,那名设计者就被杀之灭口,使他们一时别无补救之法,营垒图一旦被盗,海龙会象被人扼住脖子,一时大为恐慌!”
    徐经纬忖道:“有这份营垒设计图,的确是扼住了海龙会的命脉,海龙会的一举一动,均能予以监视,如果按图围剿的话,海龙会更是吃不消。”
    可是海龙会既知失落了一份如此重要的营垒设计图,他们怎不全力追回,或更改营垒的设计呢?徐经纬将他心中疑团提了出来,段裕闻言道:“海龙会早已派人四处追寻那份设计图,不过他们做得甚是机密,深恐此事泄漏出去……”
    这是当然的事,海龙会再怎么样也不愿将失落营垒设计图的事,弄得人人尽知。
    因此徐经纬点点头,表示他了解段裕的话,段裕遂又道:“至于他们为什么不将各地营垒的设计变更的理由,想来徐兄你这名地道设计的专家,一定可以自己找到答案吧?”
    徐经纬抬眼凝注着段裕,心里甚是佩服段裕查探事情的能力,居然连他曾经替石头村设计地道防寇的事,都瞒不了他。
    不过,段裕为什么能将他的一切查得那么清楚?在徐经纬心中已不是项重要的事。
    因为此刻他急于要找到海龙会在失落设计之后,何以不变更现有营垒设计的答案。
    徐经纬很认真地用心思忖,不一会便让他找到答案,笑着对段裕道:“他们的确非得找到那份设计图不可!”
    缎裕道:“这不就说明那份设计图的重要性,仍然存在了吗?”
    徐经纬点头道:“嗯!营垒设计到完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海龙会虽可改变现有营垒,但那不是三、五天就可改变好的,何况每座营垒的详细位置,既已载明在那份原始设计图上,除非他们自动弃守,否则地点暴露,已无秘密可言!”
    段裕道:“营垒等于是贼窝,你想一旦全部暴露了位置,海龙会岂会安心?”
    徐经纬问道:“那么那份设计图目下在谁的手中?”
    段裕道:“在谁的手中小弟还不敢确定,不过小弟却有一条可靠线索可以追查出来!”
    徐经纬道:“什么线索?”
    段裕道:“从朱绮美朱姑娘的身上,就可查出那份设计图的下落……”徐经纬恍然笑道:“段兄是因为知道小弟救过朱姑娘,所以想央我负责从朱姑娘身上追查那份设计图,对不对?”
    段裕坦然道:“这事除了徐兄之外,怕没有人可以获得采绮美的信任。”徐经纬虽不知自己在朱绮美心中的分量,但段裕既已找上了他,则必有相当的道理。
    要不然段裕不会千方百计的结识徐经纬。
    纵是如此,徐经纬仍有不少顾虑,比如说段裕得了海龙会的营垒设计图之后,是不是另有目的呢?换言之,徐经纬还得考虑段裕这人的可靠性。
    再就是,那份设计图的下落,如果是落在侠义之士的手中,是不是有必要再协助段裕去追查?徐经纬心念电转,心想:“追查设计图的工作是消灭海龙会的方法之一,我何不先与段裕互相利用,等有了眉目再决定怎么办、’心里一有如此计较,徐经纬显得轻松多了,他笑着对段裕道:“段兄如认为可利用朱姑娘这条线索,必然没错,不过段兄怎知道从朱姑娘身上,可能查出设计图的下落?”
    段裕道:“徐兄或许还不知道朱姑娘的真正身份吧?”
    徐经纬摇摇头;心里说道:“你何必明知故问?”
    段裕接着又道:“朱姑娘乃是巡抚浙江,兼制福、兴。漳、泉、建府军事的朱纨朱大人的女儿。”
    徐经纬“啊”一声道:“怪不得朱姑娘气质如此不凡,原来是巡抚朱纨大人之后。”
    他歇了一下,又道:“朱巡抚据说自杀身亡,这消息确是不确?”
    段裕道:“是的!朱巡抚得罪权势,背了不少洗不清的罪名,最后走上愤而自杀的绝路。”
    徐经纬道:“这事发生已有五年之久了吧?这么说朱姑娘是在乃父亡故之后才流浪江湖的,唉!说来也真令人同情!”
    段裕定睛注视徐经纬那份传情的表情,浅浅一笑,道:“朱绮美是针神曲圣的唯一徒弟,来头甚大,你不必担心她撑不下去……”
    徐经纬道:“针神曲圣是什么人?”
    段裕道:“针神人称活命半仙,医术盖世,活人无算。曲圣则是活命半仙的夫人,外号乐娘子,一手琴操,名震武林。针神曲圣夫妇两人,可惜已隐居不出,否则威名绝不在武林三尊之下……”
    徐经纬道:“也许是针神曲圣已厌倦武林时日,隐居山林也是件享受的事,并没有什么可惜之处!”
    段裕道:“徐兄有所不知,针神曲圣性喜游戏人间,他们自绝武林乃是起因他们的掌上明珠武曼卿……”
    徐经纬闻言瞪大了眼珠,道:“武曼卿?是那位住在皖浙西天目山的武曼卿吗?”
    段裕从徐经纬震惊的言行中,看得出徐经纬对武曼卿像是甚是熟悉,不禁问道:“就是她!徐兄跟她有什么渊源?”
    徐经纬坦然道:“是的!武曼卿是小弟师门的仇人!”
    这回轮到段裕露出惊讶的表情,想来徐经纬碰到过昙光大师的事他根本不悉。
    只听徐经纬又道:“武曼卿这女子我志在除她,段兄能不能多提供一点有关她的消息?”
    段裕道:“可以!可是武曼卿作恶甚多,她的仇敌更是不少,徐兄的师父是谁?”
    很明显的,段裕想先弄清楚徐经纬师门与武曼卿之间仇恨,始肯说出武曼卿的底蕴。于是徐经纬道:“家师昙光大师……”
    段裕沉吟一下,道:“昙光大师?是了,小弟听到过这位前辈的大名,是不是当今少林掌门昙明大师的师兄,武林三尊之一的道泓大师亲传弟子,三十年前人称无肠公子的那少林俗家高手?”
    徐经纬也弄不清楚是不是,不过他也有如此感觉。
    尤其他的师父以前外号叫无肠公子,使他想起岩洞与师父朝夕相处的那些绿毛巨蟹,因为蟹也被叫做无肠公子。
    因此徐经纬毫不考虑地点头道:“是的!家师就是无肠公子,出家后释名昙光…”
    段裕道:“相传昙光前辈就是因为武曼卿退隐不出的,而针神曲圣也因为无法制止他们的女儿武曼卿的恶行,自惭教子无方,也就此宣布退隐,并断绝他们和武曼卿之间的关系,至于内情如何,小弟就不知道了……”
    徐经纬听了这一番话,心中真是感慨良多,对武曼卿无形中,更增一份憎恶。段裕望着他默然的表情,胸臆之中,却另有一番不同的感受。
    他本以为徐经纬只不过是个老实的书生,机智又有才气的青年而已,不想他竟是昙光大师的徒弟,少林掌门人的师侄?这真是段裕始料未及的事,使他隐隐之间,有被徐经纬欺骗了的感觉,心中无端涌起一股妒恨。
    徐经纬正好将目光投向他,发觉他神态有异,脱口问道:“段兄眉宇之间,涌现杀机,只不知是什么人得罪了你?”
    段裕恢复了常态,道:“小弟还不是恨不得制伏海龙会,才不觉露出焦急来…”
    他没有掩饰心中的恨意,反使徐经纬深信他的话,遂爽然道:“小弟决定协助段兄追查那份营垒设计图!”
    段裕喜道:“那好,有徐兄协助,此事定能成功!”
    徐经纬道:“可是段兄还没有将这事跟朱姑娘的关系说明白呀?”
    段裕道:“朱绮美是朱纨的女儿,当年朱纨出任浙江巡抚之时,曾派出细作渗入海龙会,夺取了海龙会设在各处的营垒设计图,朱巡抚正要派兵按图围巢之际,不料却被免职,终于自杀而亡…”他顿了一顿,又道:“朱纨自杀之前,曾经派人到针神曲圣那里接回朱绮美,就在朱绔美回来之后的第二天,朱纨就自尽了!”
    徐经纬道:“段兄可是怀疑朱巡抚在临死之前,将那份海龙会的营垒设计图交给了朱绮美?”
    段裕道:“嗯!因为巢灭海龙会是朱纨最大心愿,他既已含恨而终,自然希望有人继续他未完之志,而这人正是他的女儿朱绮美!”
    他怕徐经纬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道:“朱绮美一身功夫,得自针神曲圣的真传,尤其从他们失去女儿武曼卿之后,再将朱绮美视如自己孙女儿,自小百般调教,倾囊相授,所以朱纨临终托以重责是很合理的……”
    徐经纬马上同意段裕的见解,道:“段兄所见甚是,朱纨纵使没将那份设计图亲手交给朱姑娘,必然也告诉过她那设计图的下落!”
    段裕笑道:“那么徐兄同意小弟的主张了吧?”
    徐经纬道:“小弟同意!”
    段裕立刻道:“如此朱姑娘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在她身上多下点功夫呀!”
    徐经纬很不满段裕言语如此轻浮,不过他没有表示出来。
    他正在暗自盘算,如能取得海龙会的营垒设计图,该如何交给可靠的官吏去执行围巢重任?段裕却另有他的打算,他正在憧憬着一旦执有设计图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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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阴险狡诈一少年
    他们这一聊,不觉已至更深夜静的时刻,徐经纬首先提出歇息的建议。段裕旋即附议,于是两人熄灯烛,正要入寝。
    倏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接着有人气急败坏地猛拍他们的房门。段裕一跃而起,重新剔亮灯火,将房门打开。
    这时徐经纬也下了床,只见一名姚家的家人,铁青着脸对他俩道:“两位公子,不好了!有……有…大批海寇侵入了姚家集来,正在到处劫掠!”
    段裕脸色一变,冷哼道:“这些人也真大胆,居然敢在本人面前撒野!”他转脸对徐经纬道:“徐兄,咱们出去看看!”
    徐经纬将外衣披上,浑然忘了自己没有武功,也毅然于色的道:“走!咱们出去看看什么贼寇如此猖狂!”
    段裕取出他的奇形兵器,喊一声“走”,大步领先而出,不一会他们已到姚府大厅。
    他俩才踏入大厅之内,一眼就发现厅中模八竖七地躺着一地尸首,男女老幼都有。
    徐经纬目睹厅内惨状,惨然道:“段兄!看来我们已来迟一步了!”
    段裕正要说话,外面忽然有人高声尖叫,他招呼徐经纬一声,道:“贼寇正要撤走,我们赶快过去,看看能不能救什么人……”
    他说得很快,动作更快,一个纵身,已迅如奔马般地冲向姚府大门外。徐经纬忙自后追了过去,他气息咻咻地越过两栋屋宇,跑到姚府大门,却发现白衣白袍的段裕已被一群海寇围了起来。
    徐经纬差点冲了过去,他脚跟才提起,眼光正触及段裕正面的那名海寇,吓得他赶紧藏了起来。
    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徐经纬认出那人正是与他见过面的黑衣秀士梁不温。
    徐经纬迅速想道:“这群海寇既是黑在秀士梁不温带来的。那么一定是海龙会的人厂。”
    徐经纬曾经冒充四川唐家的高手,与唐英见过那黑在秀士梁不温,自然不愿再被他碰见。
    他躲在离梁不温等人几步之遥的屋角,大有进退不得之感。
    这时段裕已和梁不温开始对话,他道:“你们是海龙会的人?”
    梁不温道:”‘不错!阁下是什么人?”
    段裕气宇神定地道:“本人是徐州段裕。”
    梁不温哈哈大笑,道:“末学后进,居然敢出面架本人的梁子,大概是活得有点不耐烦了!”
    段裕大声道:“放屁!对付你这种小辈,凭你手中折扇,不出十招就可要你的小命!”
    梁不温仰天笑道:“大话可是你自己吹的……假使十招还要不了我的命,尊驾还待怎么办?”
    段裕愣了一下,心想十招之内,要收拾下对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不禁有点后悔自己牛皮吹得太大了。
    但话出如风,段裕只好硬着头皮道:“十把之内本人如收拾不了你,立刻放你一条生路,让你离开此地!”
    梁不温这回笑得肆无忌惮,道:“我要是怕你们,刚才也就不会自己送上来,尊驾这话不太臭美吗?”
    他将兵器一摆,又道:“本人既敢上来见你们,就有能力离开此地,我看尊驾还是收回你的条件。”
    段裕轻蔑地道:“我看不必了,我保证你接不下我十招,不信,咱们战个十招看看!”
    黑衣秀士梁不温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虽在微光之下,也使人感受出他已气到极点。果然倏闻梁不温大喝一声,忽地扑向段裕。
    他暴起发招,威势不同凡响,手中一柄墨骨折扇换张忽合,连点段裕“臂穴”,“曲池”两处穴道,徐经纬见状大惊,心想段裕这回万难躲过梁不温的骤然攻击。
    冷不防看到段裕脚底一滑,白影微微一晃,已绕到梁不温的左侧发招反击!
    他的奇形兵器非钩非剑,长约三尺许,却似灵蛇吐信般的,闪动一道白光,划向梁不温的后脑。
    这一反击,显然出了梁不温的意料之外。
    但见他脚步有点踉跄,很勉强地避了开去。
    然而段裕的招式却是连绵不断.一招甫落,那奇形兵器只微微一动,第二招又已如影随形般地朝梁不温逼了过去!
    这一次段裕运足八成功力,又是窥准梁不温身形的变化而发,其势骇人已极。
    梁不温暗吃一惊,眼看挪闪退避必然不及,手中的墨骨折扇毫不考虑地朝段形的兵器磕了上去。
    他想利用这一磕之势,抵住段裕连番的进逼。
    只是段裕看来早就胸有成竹,他运式虽疾,但梁不温的折扇才堪堪磕了下来,候见他猛地抽回兵器。
    这一抽,梁不温扇式旋即落空,人自然随势微倾。
    就在梁不温错愕之际,那段裕刚刚抽回的奇形兵器,已又反卷而来。
    反卷之式,看来密不透风,逼得梁不温顾前失后,大有应接不暇之状。幸亏梁不温身手不弱,勉勉强强挡了几下,突见左侧露出空当来。
    他心头一喜,折扇遮遮掩掩,正想由那空当脱出段裕严密的攻势。
    不料一缕寒风袭向他的“玉海”穴,那缕寒风来得悄没声息,等梁不温发现之时,右臂已动弹不得。
    他手中的墨骨折扇叭贴一声掉在地上,人如皮球打滚,堪堪逃出段裕的追杀。
    梁不温一落败,鬼头大工谈金已迅速拦住段裕,总算没有让他遭了段裕的毒手。
    段裕嘴角含着冷笑,望着狼狈不堪的梁不温道:“尊驾的右臂已然报废,本人要你记住我段裕之名!”
    梁不温怒眼瞅着段裕道:“好!好!你今晚伤我一条胳臂,有朝一日我要你拿命来偿!”
    段裕纵声狂笑,好一阵才道:“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在第六招便落得如此之惨吗?”
    梁不温和谈金相顾愕然,段裕却道:“尊驾连自己为什么无法支持我十招攻击的原因都不知道,还想报我今晚之仇,岂非痴人做梦?”
    谈金道:“阁下之意,是不是说梁兄不应该十招不到就落败?”
    段裕道:“不错!以他的身手起码可以应付我二十招以上的猛攻!”
    鬼头大王谈金觉得段裕之言很有意思,道:“段兄何不将你的见解说来?”
    段裕神情冷傲,道:“梁不温一开头便犯了错误,到了第六招之时又上了本人诱敌之计,败在本人之手是当然之事!”
    梁不温愤怒的脸上,突然转为沮丧。
    谈全冷眼旁观,心知连梁不温自己也承认段裕刚才之言。
    于是谈金好奇地问道:“段兄能不能进一步说明?”
    段裕道:“可以……梁不温轻敌于先,又是在盛怒之下出手,已违反了武学上所要求的气宇神定的原则,气躁心浮,是他落败的原因之一!”
    他歇一下,又道:“其次,本人连续三招引诱他磕我的兵器,第六招时倏地故意落出破绽,他便忍不住见猎心喜,上了我的诱敌之计。”
    鬼头大王谈金恍然道:“阁下心机如此缜密,怪不得功夫与阁下伯仲的梁兄无法支持十招……”
    他向前跨了两步,又道:“不过,阁下人单势孤,我看今晚仍逃不了落败身亡的厄运…”
    躲在暗处的徐经纬闻言一震,担心段裕应付不了海龙会的围攻。
    但段裕却满不在乎,他环视一下四周,道:“你们如不怕死,尽管上来!”
    谈金闪眉凝注段裕,迟迟不敢下令动手只见段裕屹立如山,白袍微扬,似有一股凛人的潜势围绕在他的身边,那份气势委实不同凡响!
    鬼头大王谈金久经战阵,却从未有像此刻这般,正感受着对手的压力。他突然有了与段裕罢战言和的念头,那念头虽只一闪而逝,然而他心中已禁受不住段裕那股逼人的威严。
    谈金刚牙一咬,将心一横,大喝了一声。
    喝声充满了挣扎的意味,人却勇猛异常地扑向了段裕,一柄钢刀也随后劈了下去。
    段裕好整以暇,奇形兵器迎面横拦,身形一晃,居然疾射向外围的海龙会那些高手!
    谈金只觉得段裕身形如飞矢,刚想变式拦阻,那边已响起数声惨叫。
    谈金迅速回望发声之中,眼帘白影一闪,那段裕却又悄没声息地回到他的面前。
    段裕在谈金之前,如此卖弄身手,简直是没将谈金放在眼内。
    当谈金再度触及挂在段裕嘴角的那丝冷笑之际,原本闷在胸中的那股恨火,一下子爆发开来,劈面一刀,运足全力攻了出去。
    段裕只退了两步,就化解了他这一刀,道:“谈兄!这一刀盛怒而出,不怕蹈了梁不温覆辙?”
    谈金闻言怔了一怔,收住刀势,凝望段裕,心中倏地升起失败的绝望。但他城府极深,忙收摄心神,使自己浮躁的心请安定下来。
    段裕待了一会,才道:“嗯!你能那么快恢复了冷静,果不失为高手之流,看来咱们这一仗,必然精彩万分……”
    他的言语中透出盎然的兴趣,象似能有鬼头大王谈金这类高手过招,是件痛快过瘾的事。
    徐经纬却大是紧张,暗暗发愁,耳中猛地传来段裕高声说道:“徐兄,你赶快离此北行,照计划行事,不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徐经纬听出段裕是对他说话,心知段裕已经猜出他躲在附近,却不知回答他或者不回答才好。
    他正在迟疑之际,段裕又道:“徐兄你尽管快走,三天之内小弟一定可以赶上你!”
    谈金道:“原来阁下还有帮手!”
    段裕迅速道:“我这帮手比你我都厉害,你们还是少惹他!”
    此言一出,那些蠢蠢欲动,准备分途拦截徐经纬的海龙会高手,果然都打消了阻止徐经纬离去的意念。
    段裕冷冷一笑.道:“你们没有分出人手前往拦阻我那位朋友,可算聪明,否则你们实力分散,今晚胜负立决……”
    他说完话,手中奇形兵器一振,一招“笑指南山”,毫不留情地刺向鬼头大王谈金的咽喉。
    可是他招式才发,受伤的黑衣秀士梁不温却同时暴起发难,自后点他的“大抒”穴!
    段裕翻腕变招,奇形兵器立发即收,“刷”的反手一招,正好砍中梁不温的墨骨折扇。
    他捷如狸猫飞跃,顺势扭身,舍下正面的谈金,一式“鹞子翻身”,疾扑正在后退的梁不温。
    谈金怕梁不温有失,钢刀带动劲风,拦腰扫向半空中的段裕。
    钢刀霍霍生风,势甚骇人,果然是名家手法。
    扑向梁不温的段裕见状一惊,忙不迭使足腰力。
    段裕就靠这一顿之力,堪堪躲过谈金的钢刀,硬生生将身形顿住。
    但是他才化险为夷,竟然毫不迟疑地改守为攻,第二招扑去梁不温!
    梁不温冷不防段裕对他兴趣如此之大,折扇连磕常点,敌住对方的奇形兵器。
    这次他有谈金联手,虽觉段裕锐不可当,但他出手分量不减,使段裕攻击一挫。
    那谈金却又已迅如电光石火地掩到,不过眨眼工夫,只见寒光耀目,“当”的一响,钢刀已砍中段裕的奇形兵器!
    不料谈金倏觉虎口一紧,那把钢刀宛如被什么东西吸住似的,直想脱手而去。
    他心底大吃一惊,急沉步挫腰,运力抵住那股吸位钢刀的吸力,同时迅速瞥了一眼。
    但见他的钢刀,正被段裕的奇形兵器两刃的金钩扣得牢牢的,任他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梁不温一见段裕和谈金两人的兵器缠在~起,心头大喜,立刻掩了过来。
    谈金知道梁不温是要利用机会袭击段裕,不禁急急高叫道:“梁兄住手!千万不要攻他!”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谈金为什么要放弃?梁不温大惑不解,停步讶道:“谈兄这话怎讲、’但他仍然保持攻击的架势,随时准备动手的样子。
    谈金忙又道:“我的钢刀被他夹住了,难道梁见没有看到?”
    梁不温道:“看到了呀!可是这一来除非你放手,姓段的也动弹不得,岂不是杀他的良机?”
    谈金道:“话是不错!可是万一我内力差他甚远,你这~掩了过来,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原来谈全担心的是内力比不上段裕,如真这样的话,梁不温贸然掩来,段裕只须轻轻一扯,便可将谈金扯了过去,梁不温一招出手,岂不正好伤了谈金?也难怪谈金一发现梁不温的企图,立刻就紧张起来。
    梁不温想了一下,道:“这么说谈兄的内力真的距姓段的甚远?”
    谈金道:“真是的!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何必阻止你攻他?”
    他抱怨了梁不温之后,猛地将钢刀用力一扯。
    段裕笑道:“谈金!你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钢刀抽去吗?那简直是做梦!”
    谈金尴尬一笑,梁不温却突然道:“谈兄你能不能在我出手之同时,用全力拉住你手中的钢刀?”
    要谈金拉紧钢刀确是明智之举,可以使梁不温争取到伤敌的时间。
    然而此举仍有问题,比如说,梁、谈两人的动作如果没有配合好的话,梁不温仍很难达到攻击的目的。
    换句话说,假若谈金禁受不住对方内力的反击而放手,段裕就可腾出手来应付梁不温的攻击。
    除非谈金在梁不温出手之刹那,段裕扯动了片刻才放手,否则都将徒劳无功。
    因为梁不温须得靠谈金扯住段裕之力,争取段裕还手前的刹那时间,始能成功。
    是以谈金沉吟一会才道:“梁兄!小弟恐怕很难做到!”
    段裕却笑道:“梁不温!你别听谈金胡扯,其实他很容易便可办到!”梁不温不禁问他道:“你是说谈金如果用全力的话,起码可以抵住你的扯动好一会儿?”
    段裕坦然道:“嗯!他的确可以奋力抵住我的拉扯,不过不会太久,但至少也可以抵住半盏热茶的光景!”
    有半盏热茶的时刻尽够了,梁不温半信半疑,心想:“谈金要能做到的话,将对段裕大是不利,那段裕为什么要自己点破?”
    他疑信参半,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谈兄!姓段的话可是真的?”
    谈金吐了一口气道:“是真的!我确是可以稳住一会儿!”
    梁不温不由得大感诧异,道:“那你为什么不同意我袭击他?”
    谈金自然有他的苦衷,但他没有说出口,倒是段裕替他说道:“谈金聪明得很!他如果同意你的作法,吃亏是他,功劳是你的,姓梁的你说!谁会于这种傻事?”
    梁不温用心思忖段裕的话中之意,片刻之后,恍然憬悟道:“谈兄!你伯段裕在我攻击之时,情急拚出内力伤了你?”
    谈金仍是未置一言,段裕却道:“当然是这样,我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好空出手来挡住你的攻势,除了拚出内力使谈金受伤一途之外,别无选择,所以谈金不同意你的作法是有道理的!”
    他怕梁不温不顾谈金的安危蛮干,立刻又补充说道:“所以如果你扑了过来,谈金除了冒生命之险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立即松开钢刀,以求自保!”
    谈金如在那种紧要关头松开手,那么进攻的黑在秀士梁不温决计逃不掉段裕的反击。
    梁不温神色甚是凝重,道:“谈兄!则才假设我扑了力气,你会松手呢?还是同他拼一下内力?”
    谈兄徐徐道:“不瞒梁兄,我还是会松手的!”
    他既已决定松手,那么适才梁不温如贸然前扑,此刻怕不已倒地受伤了?梁不温心中甚是不满谈金,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平和地道:“谈兄!咱们还是撤走吧!”
    他故意将声音说得极低,使谈金和段裕两人都听不大清楚。
    谈金大声道:“梁兄你说什么?”
    段裕也露出渴望梁不温回答的表情。
    不料梁不温突然在他们两人分神之际,将手中墨骨折扇一扬,但闻“喀凛”一声,扇尖同时疾射出三支细长的金针,分袭段裕“阳谷”、“天完”、“天窝”三大穴。
    这变化大出段裕意料之外,金针所袭穴位,全在他握兵器的手部,如果他想避开一针之厄,则非将兵器移开不可。
    他的奇形兵器这时又和谈金的钢刀绞缠在一起。
    那么他要移开兵器,使臂部三穴避开金针的方法,只有猛力拉动谈金的钢刀。
    要不然,就仅有松手一途了。
    梁不温碎然间发出的金针,声如蚊吟,已疾射而至。
    段裕如要硬将钢刀扯过来,办是办得到,可惜时间已然来不及了。
    段裕正想放弃他的奇形兵器,松手倒避。
    那谈金比他松得还快,段裕突觉对方抗力弛懈,根本无须他用力,已轻而易举地拉动钢刀,退了三步之多。
    梁不温愣了一下,面对着段裕和谈金两人的怒容,暗叫不妙。
    段裕很他用最卑鄙的手段偷袭他,因此怒目而视,大有将他碎骨分尸之感。
    而与他同伙的谈金,则气他居然不顾自己人的死活,淬然向段裕偷袭。不待段裕发脾气,那谈金已戟指骂道:“梁不温!你这是什么意思?”梁不温歉然道:“兄弟此举虽有点冒险,但谈兄要不松手的话,此时那姓段的必已中针倒地。”
    他话未说完,谈金又已怒声道:“放屁!你怎么不说我已受人家全力一击,倒地气绝了?”
    梁不温道:“不会的,谈兄!我那扇中金针是用机关弹射出去的,其快无与伦比,姓段的自顾不暇,除了弃械一途,根本无暇发力伤你……”
    事实也正如梁不温所说的,段裕委实有松手弃械的打算,无如谈金胆子太小,比人家先松手。
    但段裕有意利用谈金的误会,以造成敌人之间的互相猜忌。
    于是他哈哈一笑,道:“梁不温!你实在太低估本人的能耐了……”
    梁不温心弦一震,道:“莫非你有时间可以发内力退退谈兄,再应付本人的扇中金针?”
    段裕摇摇头,梁不温心情一松,忖道:“幸亏他没有承认我的猜测,否则我和谈金这场误会可就不易化消的了。”
    但是梁不温高兴才只片刻,段裕已道:“本人虽不能在一瞬间逼退谈金,可是我却能够使谈金伤在我的内力之下,而自己安然无恙!”
    梁不温霍然动容,道:“你!你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体?”
    段裕笑道:“你不必太抬举我,想那金刚不坏之体是少林达摩祖师不传之秘,数百年来在武林之中也仅是传闻而已,是不是可使刀抢不入,水火不侵,也没人亲眼见过,本人诚然想吹牛,也不敢吹那么大的牛皮……”
    这是段裕心智高人之处,目下他正想设词吹牛,以挑拨梁、谈两人,却先拿话镇住他们,那么等下他说出来的话,其说服力就大得多了。
    他故意考虑一下,才道:“不过本人虽没有练成金刚不坏之体,但本人全身的十二经脉,却有半数以上不怕寻常点穴之法,你信也不信?”
    这当然是可信的事实。
    人身的十二经脉及奇经八脉,多数都可练得封闭自如。
    梁不温和谈金虽没有这种能耐,但他们所知道的高手奇人之中,就有不少人任、督两脉畅通无阻,行气运血,随心所欲。
    是以段裕之言一出,梁不温登时脸色大变,赶快对谈金道:“谈兄!姓段的内功修为如此之深,是兄弟始料未及之事,所以我用金针制他的穴道之举,诚属正常的做法……”
    谈金冷冷道:“哼!作为什么不打听清楚了再出手?”
    是啊!
    梁不温一时语塞,其实他可以说出很多理由来回答谈金这句话,只是在没有一句合理的解释之前,徒说无用,反而伤感情。
    梁不温不愿跟谈金争辩,自自然然就运思去反驳段裕的话了。
    他抬眼对段裕道:“谁能证明你已练成闭穴之法?”
    这话相当厉害,段裕自然无法提出人证。
    就是他能说出人证来,梁不温也可以用人证不在场之类的话,表示不信任。
    那么,梁不温就可提出当场试验一下的要求。
    他的心思段裕不必花脑筋也料得清清楚楚,他从容说道:“你想证明一下是不是?”
    梁不温阴沉沉道:“不错!不试一下的话,谈兄的误会就难解释清楚!”假若段裕不敢接受梁不温的试验,或试验的结果证明段裕根本不会闭穴之法,那么,梁不温偷袭段裕之举,谈金就不能不承认确实得体。
    段裕哪有不知道梁不温的心意之理,他表现得异常镇定,道:“好吧!你准备发针.看看伤得着我不?”
    这回轮到黑衣秀士梁不温大感犹豫,他不能不慎重考虑一试之下的后果。
    鬼头大王谈金虎视既眈地注意梁不温的举动。
    梁不温忙道:“谈兄!假使我能发打伤他,你就会相信我造才绝无置你不顾之理吧?”
    谈全冷冷道:“梁兄请吧!用不着浪费时间!”
    他口气极端不满,梁不温深知若不能打伤段裕的话,说不定谈金会因此反目与他为仇。
    目注着含笑而立的段裕,梁不温突然兴起骑虎难下之感。
    他将手中的黑骨折扇缓缓举厂起来,道:“段裕!小心我的扇中金针了!”
    段裕伸手一摆,道:“慢!我可以不闪不避挨你三支金针,以证明我能闭穴之法,不过,你发针之时,也应该有个规定,以示公允!”
    梁不温有点不耐烦,道:“什么规定?”
    段裕道:“比如说,你所取的部位就应该受到限制…”
    梁不温道;“你怕我伤了你?”
    段裕道:“自然!我身上的穴道有的经不住点,这是我早声明过的,万一你漫无限制地随意发针,我哪禁受得了?”
    梁不温道:“好吧!你把那些可自行封闭的穴位名称说出来,我答应就照那些穴位发针,这总可以吧?”
    不料段裕又摇摇头,道:“我若是将自己身上的那些穴位说出来,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弱点?”
    这话不错,段裕要是将自己身上的穴位,哪一部分可以封闭的话说出来,对方不就知道哪些是不堪一击的穴道吗?但一直闭口的谈金却道:“梁兄已答应不伤你的要穴,你担心什么?”梁不温没想到谈金会替他说话,不禁投以感激的一瞥。
    段裕却笑道:“谈兄说得倒轻松…纵然梁兄今晚可以不伤我的要穴但我还是不能自毁长城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
    梁不温不禁有点发火,道:“你这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吗?”
    段裕道:“我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
    梁不温道:“你如信不过我,那么今晚也不用试了,反正你所说什么闭穴之法,大概都是些鬼扯!”
    梁不温真的巴不得不试,因为他委实没有把握能伤得了段裕。
    段裕却道:“我自然信得过你,有谈兄在场,你绝不会发针伤我要穴……不过过了今晚,你再碰上我之时,那可没有人敢保险了,对也不对?”
    原来他的顾虑是以后的事,梁不温心想:他的话确实有道理,我要是知道了他身上的穴道,哪部分脆弱不堪,将来再碰上,我岂会放过?谈金当然也有同感,是以他道:“那么今晚梁兄岂不没机会试一试你闭穴之法了吗?”
    段裕道:“不!我们照试不误!”
    梁不温本以为段裕讲了一次理由,坚持不说出身上有哪些穴道可以封闭的原因,是想设词不让他发针试验。
    此刻段裕居然表示照试不误,梁不温自不能不相信段裕实是有封穴之能。
    他迟疑了好一会,道:“那么我发针之时,所取的部位,该不受限制了吧?”
    段裕道:“当然要受限制!”
    他不待梁不温抗议,又道:“刚才我和谈兄纠缠之时,你发针袭我的部位是阳谷、天宗、天窗三穴,对不对?”
    梁不温点点头,段裕又道:“这三穴均属于手太阳脉,正好本人可以随意封闭。你就以这三穴为准,发针袭我……”
    梁不温道:“手太阳脉起小指之端少泽穴,至目锐毗,人耳中,计有少泽、阳谷、天宗、天窗、听宫等大,难道说你只能随意封闭三穴而已?”
    段裕笑着说道:“你不必管我能封闭几处穴道,咱们就以那三穴为准,其余的你不准发针攻击的!”
    梁不温道,“也许你只能封住那三处穴道而已……”
    段裕迅即接道:“那你也不用管,我们旨在证明你刚才发针袭我之举,是不是太过莽撞自私而已,是也不是?”
    梁不温默然不语,诚如段裕所说的,如若他伤了段裕手太阳脉上的那三处穴道,段裕实可振振有辞地指称他发针偷袭之举,能不考虑同伴的安危。
    不幸梁不温一直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发针,尤其当他触及段裕那种神态自若的表情,心底处就更加犹豫不决。
    谈金看得出梁不温的心意,冷冷道:“梁兄!你不敢发针是不是?”
    梁不温道:“哪里的话……”
    他缓缓举起左手,但却未按下扇骨机关,发射扇中金针。
    谈金已大感不耐,道:“梁兄算了!你也用不着证明了!”
    他望了面露愕然之色的梁不温,又道:“由你的举止,我已明白你刚才所发的三针,根本没考虑到我的处境就发出来的!”
    段裕有意火中浇油,接口道:“那是当然之事,否则梁兄此刻何必再迟疑不决,他设使有把握伤我的话,早已发出金针了!”
    梁不温怒眼瞪住段裕,手中折扇一扬,显然已气极要发出金针!
    段裕很快又道:“梁兄!你可不能随意伤我其他穴道呀!”
    梁不温本打算袭击对方的胸前要穴,好出~口冤气,经段裕这么一说,不觉扇势顿了一顿。
    就在这个时候,东面夜空中突然爆出一道红色火焰,摇曳在半空中,醒目已极。
    鬼头大王谈金脸色微变,道:“段裕,你到底带了多少帮手来?”
    段花心里好笑,口中却道:“不多不少,正好可以吃掉你们!”
    谈金闷声不响,段裕话音才落,“呼”地向段裕的前胸捣了一拳。
    他的拳出得相当猛,又是骤然出手.使段裕差点措手不及,叫他打个正着。
    谈金一拳才出,段裕踉跄后退闪避,他的右腿也已电扫而出,砰,砰攻了两腿。
    段裕迭遭对方猛攻,一时挪不出手反击。
    正当谈金腿势用老,段裕就要递出兵器之刹那,忽见谈金两手一张,整个身子快如飞矢,疾向姚家大宅的墙外弹射而逝。
    他从攻击段裕到飞身跃逃这段期间,只用了一招网式而已,可以说把握了电光石火的时间。
    是以不要说段裕,就是旁观的黑衣秀士梁不温,也料不到谈金会突然逃走。
    谈金一走,与谈金同来的梁不温心胆皆裂,暗骂谈金一声,觑空也想飞出墙外。
    走了一个谈金,段裕岂肯让梁不温溜走。
    因此梁不温身形才起,段裕的奇形兵器,已飒然攻到他的脖子边。
    梁不温反手一扇,桃开对方兵器,去势只微微挫了一下,仍然疾扑向墙外而去。
    段裕冷哼一声,翻腕变式.脚下同时加劲,一式“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人已是一步弹到墙上。
    他作了一个美妙的翻身动作,那黑衣秀士梁不温正好迎面也上了高墙。段裕奇形兵器毫不犹豫的当胸扎去,喝一声“下去”,梁不温的身形一沉,果然又被逼回墙内。
    与梁不温同来的海龙会人手,仍有十数名未逃。
    他们一见梁不温受伤落地,纷纷冲向段裕。
    段裕长身飞落地上,奇形兵器宛如利刃切瓜,左挥右扫,~下子就将那十数名海龙会高手杀个精光。
    他将兵器上的血迹拭擦干净,重新插在背后,缓步走到墙角向黑衣秀士梁不温,道:
    “你还想逃得了吗?”
    梁不温右臂被废,如今肩呷之处又挨了一伤,显得有点惊慌的样子。
    段形浅浅一笑,道:“你怕了是不是?”
    梁不温挺起胸膛,道:“你若落在我如此场面也应该会害怕的!”
    段裕哈哈笑,道:“那倒不一定!”
    语言才落,突见他将右掌伸了出来,冷冷道:“我这一掌劈下去,你必定有死无生对不对?”
    梁不温道:“那还用说,我此刻连还手之力也使不出来……”
    他发觉段裕的右掌仍高举在半空中,慌忙又道:“段兄!咱们并无深仇大恨,你真的饶不过我吗?”
    段裕道:“你想活命是不是?”
    梁不温迅速道:“蝼蚁尚且贵生,我哪肯死得不明不白……”
    段裕道:“那么谈金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否则他不会舍下你一走了之!”
    梁不温道:“他是因为中了你的离间之计,恨我入骨,才舍我而逃。”段裕笑道:“你错了!谈金根本就知道我不会什么闭穴之法……”
    梁不温吃惊道:“那……那他为什么要我证明?”
    段裕道:“这就是他比你聪明的地方……你想,他若不藉机将今晚你们失败之罪推给你,他如何向海龙会交代?”
    梁不温怒形于色,道:“哼!姓谈的果然阴险得很……我如果有机会生还回去,倒要看他如何向老神君解释明白!”
    段裕微笑道:“那也倒不担心这些……”
    梁不温讶道:“为什么?”
    段裕道:“道理相当简单:第一,他连随身兵器都不要,回去可证明他是力战而逃,换言之,他可向老神君说明已尽了最大的力量……而且老神君也一定相信他的话!”
    梁不温不解地道:“谈金的钢刀确是落在你的手中,但如果这是他有意做的,老神君会相信地吗?”
    段裕道:“我说过,你们的会主老神君必然会相信他的话,试想,武林人物最重视的是他的兵器,谈金连兵器都不要,足见他所遭到的生命危险,比什么都大,对不?”
    梁不温深知这个事实,兵器等于武人的第二生命。
    那么,谈金弃械而逃,老神君肯定会相信他是迫于无奈的。
    他这回才深深体会出谈金的老奸巨滑,原来他明知打不过段裕,早有舍下同伴逃走的念头。
    这念头也真狠,不但使梁不温成为替罪的羔羊,替他挡住段裕,甚至将来有机会再见面,他也可以振振有辞地在老神君面前指责梁不温。
    梁不温忿很难乎,段裕又道:“此外,谈金是在你们放出紧急火焰之后才逃走的,你能说他临阵退却吗?”
    确是说不过谈金,梁不温想起刚才那道红色火焰,那是海龙会遭遇强敌,准备撤退的信号。
    梁不温道:“那么,你的帮手真的已出现在这附近?”
    段裕道:“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哪有什么帮手?”
    这就奇了,那么那道火焰因何而发?梁不温道:“你没骗我?”
    段裕道:“我一个人在此没错,那些突如其来的人,必定是你们海龙会的对头,你何不想想是些什么人?”黑衣秀士梁不温认真地想了想,道:“本会对头不少,我一时也想不出来!”
    段裕道:“你这人真正愚蠢之至!那些人一定是五船帮的人!”
    梁不温吓了一跳,道:“什么?是五船帮的人?”
    段裕道:“当然!这附近临海一带,只有你们和五船帮活动,昨天五船帮的人才被我赶出姚家集,今晚你们就聚众而来,不很明显是想趁机来此抢这地盘吗?”
    梁不温不能不承认段裕确是比他聪明,也不能不佩服他一下子就推断出那么多事情来的能耐。
    只听段裕又笑道:“所以谈金在这个时候舍下你,根本就不必担心你有机会在老神君面前反咬他一口了……”
    梁不温再笨也听得懂段裕言下之意,闻言骇然瞠目,期期说道:“你是说我今晚有死无生?”
    段裕道:“不错!谈金早知道舍下你之后,你即使逃得出我的手下,也难逃五船帮的追杀!”
    这席话可绝不是恐吓之言,五船帮卷土重来,其势力必大,何况段裕身手也自不弱。
    梁不温一念及此,突然涌起绝望的感受。
    他几乎想出声求段裕饶他,想厂一想,道:“那么,你会不会放过我?”段裕道:“那要看清形如何……”
    梁不温一听段裕的口气,大有转圆可能,心里一喜,忙接口道:“看……看什么样的情形?”
    段裕微笑道:“比方说,此刻我就不想杀你!”
    梁不温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什么?你不杀我了?”
    段裕道:“嗯…你恨不得跪地称谢是不是?”
    梁不温何止仅想跪地称谢,段裕此时要他喊三声“爹爹”他都会答应。段裕瞅住他那欣喜的神色道:“人的观点毕竟因人而异,假使是我,就不会因此表露出卑下的神色来……”
    梁不温道:“我有机会活命,哪有不高兴之理?”
    段裕道:“那是因为你这个人一向贪生怕死之故,所以不择手段想苟活……就像某种人,为了吃一口饭,不惜摇尾乞怜,卑屈行贱一样……”
    他顿了一下,又遇:“你相信世间有人宁死不屈,更有人宁可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吗?”
    梁不温不敢妄发言论,段裕遂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梁不温摇首表示不知,段裕接着道:“是因为你不配死在我的手下……”梁不温听出段裕口气变得冷淡,忙道:“是……是……我不配……你杀了我等于沾污了你那双手……”
    段裕突然纵声大笑,道:“你知道便好……我这人的对手绝对要与我实力相当,甚至比我更厉害的,我才想招惹他,你懂吧?”
    梁不温心想:“那最好,有一天必定有人代我出这口气。”
    但他口中却道:“懂,懂……那是因为你艺高胆大!”
    段裕道:“你懂!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梁不温忽略了散发在段裕脸上的那股傲气,所以才会胡乱出言拍马尼。其实段裕生性目无余子,在他的胸臆之中,除了他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比他更聪明更高强的人。
    这种自大自傲的心性,段裕自己也未体会得到,否则他的举止言谈,也不会那么狂傲。
    段裕突然掏出一个白色瓷瓶,倒了~颗药丸递给梁不温,道:“这是一棵伤药,你吃下去!”
    梁不温接在手中,犹豫一下,才仰着脖子吞了下去,段裕笑笑道:“你这人疑心太重,许是伤天害理的事做得太多,一定不得好死……”
    梁不温以为段裕改变心意要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段爷饶命……”
    段裕皱着眉头,道:“我说过不杀你就不会杀你,你不必求饶……”
    梁不温惶恐万分地道:“不!段爷,求你饶命……”
    段裕瞪了地跪在地上的姿势,道:“我不拉你,你就不敢起来是不?”梁不温迅速点头,段裕果然徐步走向他,在离梁不温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道:“梁不温你不必装蒜了,我不会上前拉你起来的!”
    梁不温霍地坐在地上,左手折扇一指,咯吱一声,打出数支扇中金针。段裕长袍一拂,冷哼一声,欺近了梁不温,道:“你这人也太笨,我既已有备,你的金针怎伤得了我?”
    梁不温料不到在那么短的距离之下,居然还是伤不了段裕,眼中不禁暴出骇然的神色。
    段裕叱道:“起来!”
    梁不温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段裕又道:“你可以离开了…”
    梁不温两眼盯住段裕,脚不觉往墙角移动。
    段裕冷冷又道:“你的伤势虽已好得多,不过,你还是不要从大门逃走,否则终究会陷在五船帮的包围之中……”
    梁不温停住脚道:“那么我该向哪一个方向逃?”
    段裕指指背后的小花园,道:“从这花园越过去,投东而行,就可安全了!”
    梁不温称谢不已,果然举步往那小花园走了过去。
    他才走I十数步,突然觉得有所不安,忙止住去势,回望背后的段裕。背后空荡荡的,只不知何时,段裕已失去了踪迹。
    梁不温心下凛然,倏觉黑暗的四周,有阵阵杀气涌一厂过来。
    此刻梁不温才深深体会到段裕的狡黠阴狠,敢情段裕整了他半天,还是没有饶过他的意思。
    唯一不同的是,他将杀死梁不温的事交给别人去做而已。
    梁不温缓缓后退,因为他隐隐觉得在花丛中,好像有人潜伏在那里等着向他施袭。
    可是他虽然退了三步之多,从前面花丛中所射发而来的杀气,却越来越重,压制得他心弦微微战凛。
    他壮了壮胆,道:“前面什么人拦路!何不现身一见!”
    前面静悄悄的,花木在夜风摇送之下,宛如万千鬼影在张牙舞爪,看来恐怖之至。
    梁不温打了一个寒噤,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清脆已极。
    他斗然旋身戒备,只见离他一大多远的地方站着一名妙龄女郎,挂着一抹冷艳的微笑瞅着他。
    黑衣秀士梁不温一见是名少女,心里轻松了不少,抬眼道:“姑娘是什么人?”
    那女郎美丽大方,反问道:‘你是海龙会的人?”
    她的声音入耳动听,使梁不温升起一股愉悦之感,毫不考虑的道:“是!在下正是海龙会的人呀!”
    那女子袅袅娜娜地迎向梁不温,她那摆动的身躯,可真摇曳生姿,风情万种。使梁不温瞪大了双眼,想道:“世间哪有如此妖艳的女子?”
    不一会那女子已站到梁不温的跟前,娇声滴滴地道:“你这人甚是贪淫好色,对不对?”
    梁不温伍了一怔,目光正好触及那女子的脸蛋,但见她靥泛桃色,眸含春意,吐气如兰,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他。
    梁不温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心神一荡,道:“何以见得?”
    那女子挺了一挺高耸的胸峰,道:“我从你目光第一眼盯我的情形,便可看出你是个大色鬼!”
    她说来丝毫没有生气的味道,使梁不温以为是块送上门来的肥肉,胆气~壮,嘻嘻笑道:“哦,姑娘眼光真那么锐利?”
    那女子展然一笑,道:“当然!我经历的男子已不在少数,你们男人家的心意,我一看便懂……”
    凭这席话,也可断定她不是个正经女子。
    梁不温胆更大,诞脸笑道:“那么,你何不将你对我的观感说出来?”那女子道:“我说过你是个贪淫好色之徒……”
    她轻笑一声又道:“因为你第一眼看我,就死盯在我的胸前,这话你懂吧?”
    梁不温纵声笑道:“没想到你有此妙论,你倒说说着有什么道理?”
    那女子道:“男人偷看女人,有的喜看脸长得如何,有的看双手、双腿。头发、身腰、臀部……不一而足.而以第一眼就注意人家胸部的男子最为下流,这种人必定心怀不轨,唯色是图……”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便是这类唯色是图的男子!”
    梁不温拍手道:“妙论!妙论!哈……不过我告诉你,女人尚且会思春,何况我们昂昂六尺之躯?”
    那女子缓缓偎向他,道:“所以…我一点也不怪你对我色迷迷的样子呀!”
    梁不温倏闻一股发香,心神一荡,正想伸手环抱对方。
    冷不防右腹部“天枢穴”一麻,张大了口就是出声不得,耳畔传来那女子冷嗤之声,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已抵住他的胸膛。
    只听那女子迅速说道:“你这小子居然想吃天鹅肉,看老娘送你上西天!”
    梁不温还待求饶,胸部只一阵疼痛,两眼一翻,立刻气绝丧命,到地下风流去了。
    那女子一刀结果了黑衣秀士梁不温,立刻有三名大汉一跃而出,迅速将梁不温拖进草丛中。
    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好像很欣赏自己杀人的杰作。等她的帮手将尸体藏好,就要离开。
    蓦地,夜色中缓步走出了段裕,冷笑道:“姑娘好狠毒的手段呀!”
    那女子霍地转身面对着段裕,当她看清楚年轻俊美的段裕走了过来,开心地笑道:
    “你……你不是五弟吗?”
    段裕与她正面相对,却冷冷道:“你是谁?”
    那女子道:“我是邱真珠呀!”
    段裕道:“五船帮的四船主黑海蛇娘邱真珠之名,本人倒听说过,却不知我是你的什么五弟!”
    邱真珠变脸道:“尊驾是谁?”
    段裕道:“徐州段裕……跟你们五船帮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邱真珠黛眉微蹩,露出不相信的口吻,道:“尊驾真不是咱家的五弟?”段裕道:“奇怪!我是不是什么五弟,你应该很清楚才对,为什么还要问我?”
    邱真珠神色有点凝重道:“你的话诚然不错,我自己的兄弟,我理应一眼便认出来才对,只是……”
    只是为什么?邱真珠似乎不想说出来。
    段格耸耸肩,道:“姑娘的那位五弟,谅必很少在贵帮走动吧?”
    他一言便说出了关键,使邱真珠大是讶异,道:“老实讲,我只匆匆见过他一面…”
    段裕道:“这也难怪,你们五船帮成立只不过三年而已,对不对?”
    邱真珠道:“嗯!我们感于老船主的德成才结合在一起创一番事业,可是五弟一位被派在陆上工作,除了老船主之外,我们对他都不太熟……”
    段裕道:“你们老船主城府极深,如此安排委实高明之至……”
    邱真珠突然警觉道:“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扯那么多本帮的秘密?”段裕笑道:“那是因为不论我的年龄或外表,都极像贵帮五船主之故,所以你情不自禁地扯了下去……”
    邱真珠变脸道:“尊驾既非五弟,那么是什么人?”
    段裕道:“我是徐州段裕,早在见面时就已告诉过你!怎么啦?姑娘?莫非你心中已有点慌乱了?”
    她的确被段裕那种神秘的态度,逼得有点不大自在。
    尤其段格对五船帮的一切好像知之甚详,而她竟连人家的名号,还是第~次听到,她当然安不下心来。
    邱真珠强忍心头的惶恐,道:“我替你杀掉海龙会的黑衣秀士梁不温,难道你不感激我?”
    段裕双手一摊,道:“自然无须感激作,因为我杀他易如反掌,留给你动手,无非是要让你在贵帮主之前添一份功劳而已!”邱真珠露因一笑,笑得妩媚之至,道:“那么——倒是该我向你表示感激了?”
    段裕徐徐道:“不敢!”
    邱真珠哼了一声,道:“你知道我今晚率众来此的目的吗?”
    段裕道:“不会是为了徐经纬吧?”
    邱真珠反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是为他而来的?”
    段裕笑道:“石头村的事我早已知道……邱真珠,我劝你别惹徐经纬!”邱真珠寒着脸道:“你想撑他的腰?”
    段裕坚决道:“不错!”
    邱真珠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不怕太过人单势孤吗!”
    段裕拍拍他背后的兵器,道:“够了!我仗着它已足可纵横天下!”
    邱真珠望着他那副傲然神态,以及充满自信的表情,心想:“这人要不是真的艺高胆大,就是一名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
    她宁愿段裕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因为假使段裕技艺真个出众的话,外加才智胆气均高人一等的徐经纬协助,携手与五船帮为敌,后果太可怕了。
    她为了一试段裕的身手,常地将长剑拔了出来,道:“我倒想试一试等驾的功夫,有没有言过其实!”
    段裕道:“好!我也正想会一会名闻四海的黑海蛇娘,究竟有什么真功夫!”
    邱真珠振剑踏位,刷的就攻了出去。
    段裕长袖微摆,化解了邱真珠的封式,左掌以“空手人白刃”的手法,迅如鹰爪,探进了邱真珠的前胸。
    这一式用来对付像邱真珠如此年轻的女子,委实有点轻浮。
    是以邱真珠啐了一口,心头火起,剑招改刺为削,拉回来横扫段裕的左腕。
    段裕纵声狂笑,笑声才落,右掌飞速斩下。
    邱真珠力道刚刚用尽,提剑的手已无法抽回,被段裕的掌势斩个正着。吧哒一声,她的长剑落地,脸部露出痛苦的表情,紧张地望着段裕。
    段格将长剑捡了起来交还给她,一面说道:“我根本没有轻薄你之意,你要没有自作聪明地抽回长剑,就不会失手了,哈……对不?”
    邱真珠不大服气地道:“你太卑鄙下流!”
    段裕微微笑道:“你不服气是不是?”
    邱真珠怒道:“我当然不服气……”
    段裕道:“你不服气的话,咱们可以重新来过,我请你先出手攻出三招,给你有一个占上风的机会!”
    邱真珠冷哼一声,道:“你先别说大话,咤!看剑!”
    她的剑式比招呼警告的声音快了一步出手,显见邱真珠连些许便宜也不愿放过。
    段裕哈哈一笑,奇形兵器就势一磕,便已磕开了邱真珠的剑势,两人甫交手一个照面,邱真珠便已感受到段裕的武功的确深不可测。
    她心中一旦有怯敌之意,刻把自然气势大减,段裕忽然说道:“邱真珠,你用不着害怕,哈哈哈……”
    双方很快的交手一招,邱真珠狠下心来,和剑一式“直捣黄龙”,正面直刺段裕的胸膛!
    段裕叫道:“好毒的招式!”
    喊叫之间,他的步伐毫不敢放松,人向侧面一闪,快速向五行方位移挪躲避。
    这一博斗,只看得一旁窥觑的徐经纬暗暗心喜,忖道:“换上自己是段裕,此刻怕不早已溅血五步了。”
    只听段裕又大声一喝,道:“邱真珠!三招已过,我可要还手了!”
    邱真珠突然在这个时候,刷、刷、刷、连绵攻出三剑,一剑紧似一剑,一招快比一招。
    段裕心中一紧,心想:“邱真珠果然还有点真功夫。”
    他手中奇形兵器正待攻出,忽见邱真珠攻了三剑之后,人~个旋身,倒纵到丈许远之处,刹那间,业已越过墙头,走得无影无踪。
    段裕似乎不放过她,身形一长,衔尾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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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神琴一曲慑四魔
    场中一阵惊心动魄的厮杀,顷刻间又恢复了平静,徐经纬缓缓站起,恍如做了一场恶梦。
    他百般无聊地走了出去,这时庄中已寂静一片,偶尔传来遭劫的村民的痛哭之声。
    徐经纬百感交集地朝庄外走去,不知不觉已走上了官道他一时不知何去何从,只沿着官道往北而行,心中尽是那些海寇杀人的情景,使他久久难于释怀。走到天亮,他忽然觉得自己又饥又渴,立刻想要找一处人家讨水喝。
    他沿路寻来,越想找到人家.偏是越找不到,无奈只好强忍饥渴,信步而行。
    突然,他发现路旁丛林深处,露出一道红墙,心里一喜,忙快步过去,却原来是一座尼庵。
    他踌躇一会,正要扣门讨水,忽然听见尼庵中传来一声大喝,接着是一声女子的尖叫之声。
    是不是有人在尼庵中作恶?徐经纬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此不详。
    他想:“这一带不太平静,确是有此可能。”
    何况尼庵中尽是女子,更容易被歹徒欺侮。
    徐经纬涌起不平之念,登时忍不住走向尼庵。
    他正要推门进去,一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公然过去抱不平,委实不妥。
    他考虑一下,还是走进门内,不过这次徐经纬是悄悄掩了进去,准备探清楚庵中发生的事情,再见机行事。
    庵门是虚掩的,徐经纬一闪而入;他四下一打量,正不知事情发生在什么地方。正面佛殿又传来数声吆喝。
    徐经纬循声而进,几个闪躲,已被他掩到了佛殿的侧墙。
    侧墙墙旁正好有三棵槐树,粗壮的枝干,一直延伸到佛殿外面的高窗。
    徐经纬选择一株地势较佳的槐树,四肢并用,很快地爬了上去。
    他小心翼翼地沿树干接近那高窗口,片刻之后,果然被他找到一处视线甚佳,可以看清殿内的位置。
    徐经纬先将身子牵牢,然后移目凑近那窗口,朝殿中望去。
    只见宽大的佛殿之中,端坐着一名素衣少女,从她的背影,就可推测出她是那么婀娜多姿。
    那素衣少女的四周,围坐着三男一女,共是一增三俗,四个人全露出微微的紧张,凝注着那名素衣少女。
    那僧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此时又大声吆喝了一声,声音震得徐经纬心底可是坐在那僧人旁边的那名盛妆少妇,用呖呖莺莺的声音道:“怒尊者!你在一旁鬼吼,鬼吼的,伤不了那丫头,却吼得我们心摇神动,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那被叫做怒尊者的中年僧人,瞪着一双怒眼盯着那盛妆少妇,粗声粗气地道:“银二姑!你以为贫僧的怒音魔声伤不了成如岑?”
    银二姑嫣然一笑,“事实摆得很明白,你鬼叫了大半天,人家成如岑根本无动于衷,不是最好的说明吗?”
    怒尊者怒形于色,大声道:“成姑娘一直不开口说话,足见她怕分神中了我的魔功,不信你问问她看看!”
    银二姑露出诧然的神情,道:“这么说,你的怒声魔音,真的可以帮助我们擒下姓成的丫头?”
    怒尊者十分自信地道:“当然,等我的魔音冲破她的定力,你们便可一举而上,手到擒来!”
    银二姑和另外两人互相交换了眼色,突然道:“赛少堡主和周大护法两人有什么高见?”
    赛少堡主是一名华服年轻人,长得俊美已极,可是盼顾之间,却掩不住那股流里流气,显然是一名好色之徒。他出身豫北赛家堡,赛家堡是国内有名大股山贼之一。
    这赛统正是赛家堡老当家赛风的独生子。
    被银二姑称为周大护法的男子,生得剽悍之至,真个虎背熊腰,坐在那里宛如一座人山。他穿一袭宽大的黑衣,袖口各绣一个白色骷髅标志,一望而知他了是横行大江南北的神秘帮会,黑衣秘教的护法。
    这时赛少堡主突然插言道:“银二姑!怒尊者的魔音能伤人于无形之中,我觉得不妨再让他试试看……”
    他一言未了,姓周的也道:“赛兄之言,兄弟表示同意……”
    周丹大声出言,却仅仅说了这么一句话,可见他不是个善于词令的人。银二姑道:“两位既然如此表示,那就请怒尊者再试试他的怒声魔音……”
    那怒尊者嘴角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但一闪而没,脸上的表情,依然恶气冲冲。
    他盘膝而坐,双手叉腰,显然正在行功运气,好发出他的怒声魔音。
    徐经纬已看出那三男一女,围住那名叫成如岑的素衣少女的目的,是要将她一举擒下。
    令他不解的是,他们人数占了优势,而且似乎都有一身高深的武功,却不一齐动手将那成如岑抓住,而如此围住她,不知是何道理?徐经纬百思不解,只听那名素衣少女,修地幽幽说道:“怒尊者!你的藏地魔音诚然厉害,但决计伤不了我的。你省省力气吧!”
    怒尊者露出惊讶的样子,道:“成姑娘已练到六欲不惑,心魔不入,归真返法的境地?
    否则怎能不被贫僧的魔音所伤?”
    成如岑缓缓站了起来,慢慢地转动着身子。
    这回徐经纬将她的脸靥看得甚是清楚,只见成如岑长得亭亭玉立,全身荡漾着一股无暇的美态,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欣赏,都会使人感受到她那纯真的风度,和那美若天池的外表;无人能及。
    她这一站了起来,那三男一女也立刻跟着站起,但仍保持了包围之势。成如岑一直挂着微笑,美眸一转,道:“心魔不入,归真是佛道心法的圣境,我岂有如此法力?”
    她笑了起来,笑容立刻感染厂周围的人,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连怒尊者的怒容,也因这一笑松了不少。
    只听成如岑缓缓又道:“你们让我离开好吗?”
    此语一出,赛统第一个生出退步让路的念头,其余三人也几乎想让出路来,答应成如岑离开。
    就在成如岑徐徐举步之时,银二姑第一个叱道:“我们大家怎么啦?难道真要让姓成的丫头走吗?”
    她这一喝。
    其余三人都怔了一怔,好像突然醒了过来一般,竟没有人答话。
    成如岑仍然柔声道:“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们何必为难我?”周丹大笑道:
    “姑娘若是交出东西来,我们便不为难你!”
    成如岑黛眉微蹩,那神态使人生出怜惜之心。
    她沉吟了一会,才道:“我说过图不在我身上,你们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银二姑道:“海龙会重金搜求那份营垒设计图,又指明图在你的身上,姑娘要赖也赖不掉的!”
    成如岑道:“你们的消息错了!设计图自始不在我的身上……”
    怒尊者道:“姑娘既然口口声声说什么身上没有设计图,敢不敢让我们搜搜看?”
    成如岑很爽快地道:“可以!请银二姑过来搜搜看!”银二姑望了在场的人一眼,迟疑不敢向前。
    成如岑又道:“银二姑!放心过来,我决计不会出手偷袭你的!”
    银二姑绽开笑容,很快地依言走近成如岑,好像非常相信成如岑不会伤她的样子。
    可是躲在树上偷窥的徐经纬,却替成如岑捏了一把汗。
    他想:“成如岑可以不偷袭银二姑,可是谁能保证银二姑不会趁机偷袭成如岑?”
    徐经纬忧心忡忡地注视着银二姑的举动,只见她一阵搜身,很快地又空着双手退开,道:“成姑娘的身上确实没有那份设计图…”
    赛统冷笑一声,道:“这个我们早知道啦,何劳你说……”
    银二姑讶道:“那么你们何必再劳动我搜她的身?”
    赛统道:“成姑娘答应让你搜,已可证明她身上绝对没有设计图……我们是希望你利用搜她的机会,一举将她的穴道点住,好擒下她来……”
    银二姑恍然道:“是啊!我大可利用刚才的机会,将她抓住呀?”
    赛统冷冷道:“可借你平白的失去了机会……”
    银二姑道:“你们怎不暗示我一下?”
    周丹道:“江湖上有谁不知道你银二姑是个暗算能手,谁想到这次你会放弃?”
    怒尊者也道:“周施主的话不错,银二姑!真不明白你何以要放弃刚才的机会?”
    银二姑自己也弄不懂,刚才她上前搜身之时,委实一点偷袭成如岑的意念也没有。
    她仿佛之间,似是只有想搜出成如岑身上的那份设计图而已,连丝毫害人的念头都不曾产生。
    这对银二姑来讲,实是从未有的反常现象。
    正如黑衣秘教周丹所说的,银二姑是江湖上出名的偷袭能手。
    她生性狡黠险诈,什么阴险的事儿都做得出来。因此,她没有利用搜身的机会伤害成如岑,确是出人意料之外。
    银二姑的神情甚是沮丧,她凝视着成如岑的侧影,心里不禁恶念电转。只见她霍地抽出一支三尺长的晶莹玉尺,露出隐隐杀机,准备动手。
    这时成如岑正好转身面对着她。
    银二姑怔了一下,只觉得成如岑柔和的目光,深深地射入她的心坎上,使她升起不忍下手的感觉来。
    银二姑想将胸中的杀机振作起来,但却无法做到,不禁将玉尺缓缓放了下来。成如岑这时又道:“银二姑,你觉得刚才没有趁机偷袭我,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是吗?”
    银二姑居然点点头,表示成如岑说得不错。
    成如岑微微一笑,表情安详和睦,令人想起观音菩萨的庄严法相,也使人心念无尘,只觉得像成如岑如此善良美丽的女子,最是可亲可敬。
    周丹、赛统及怒尊者三人,心中的毒念也在成如岑这一笑之间,消失了一大半。
    成如岑惊一下额前秀发,姿态曼妙之至,道:“你们明知那份海龙会的营垒设计图不在我身上,也明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吐露出它的下落,何苦还要逼我?”
    赛统轻轻咳了一声,道:“成姑娘虽是与世无争的人,但这事既已牵涉到你,我们自然不能不问……”
    成如岑仍然用悦耳的声音道:“照赛堡主这么说,你们将不择手段对付我了?”
    赛统忙道:“成姑娘误会了,我们岂肯如此冒犯姑娘……”
    银二站等三人闻言,居然没有人表示异议,好像他们三人也正是没有冒犯成如岑的意思。
    这情形让在外头观看的徐经纬大感有趣。
    因为从他们四人的态度看来,早就有非从成如岑身上打听出那份设计图不可的样子,此刻却没人敢露出动手的意愿来,委实叫人想不通。
    再说,他们四人虽然多属不同的帮派。
    但凑在一起对付成如岑的目的是一致的,而且已经将人围了起来,怎能说他们没有冒犯对方的意思?徐经纬仔细观察的结果,忽然让他看出其中的道理来,使他越看越有趣。
    原来他发觉不论周丹、怒尊者、或是赛既、银二站等人,当他们没有正面与成如岑正眼相对之时,所流露出来的表情,却是阴晴不定。
    可是,一旦他们触及成如岑的面靥之时,却立刻消失了暴戾之气,变成详和温驯。
    这是什么缘故呢?成如岑何以有那么大的魅力,使那四名武林魔星如此敬畏。
    徐经纬用心思忖了一会,一时恍然大悟。
    他发觉成如岑美丽的脸上,永远挂着和善的微笑,而且全身散发出一份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这份气质是那么端庄自然,使人一望之下,都会生出不忍下手伤害的意念。
    就像一朵清丽超俗的花,更如白葩欲绽,飘逸清奇,雍容高贵,令每一位欣赏她的人,除了由衷的赞叹外,绝无攀折的意思。
    成如岑气韵峻疾,如出尘的奇花,连一向风流自赏的赛统,面对着她都不敢仰视。
    这就是成如岑的魅力,圣洁纯真,只此而已,并非她练有什么迷惑人心的妖术。
    徐经纬一有如此感觉,对成如岑的安危,就大大放了心。只见成如岑收拾一下她随身的东西,举步走向佛殿之外。
    那四名黑道高手,没有人出声制止她离开,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头。不一会,五个人先后走到殿外的院子里。
    成如岑仰望着天边,徐徐道:“看来阵雨就要发来了……哪!东边之乌云四合了!”
    银二姑等人也都仰着脖子望一下东边,举动滑稽之至,使徐经纬忍不住想笑。
    赛统看了一下天边之后,漫应道:“是啊!成姑娘,看来真要下雨了……”
    他发觉没有人接腔,回顾一下其他的人,喜然发现怒尊者等三人,正用冷眼瞅着他。
    赛统吃了一惊,心想:“我今天怎么搞的,为什么对姓成的姑娘如此乖顺?”他经常以风流公子自居,任何美艳女子只要他看上,绝少不被他俘掳。
    可是自从他碰上成如岑之后,不要说有侵犯她的意思,就是正眼也不敢望她一下。
    这是什么道理?赛统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尴尬地笑一笑,道:“咱们不能让成姑娘就这么走吧?”
    这话自然是对其他三名魔头说的,银二姑道:“成姑娘这一走,咱们追查营垒图样的线索就此中断,当然不能放成姑娘离去……”
    周丹粗声道:“干脆合力将她抓下算啦!”
    他话虽是如此说,可是眼光根本不敢正对成如岑。
    好像看了她,会改变他的心意似的。
    成如岑道:“我一向疏于练功,你们任何一人上来,都可将我擒下,又何必合力出手呢?”
    怒尊者立刻接口道:“对,对,周护法的提议好生没理,你们要联手对付成姑娘,你们自己上,贫僧可不愿如此做……”赛统和银二站也表示不愿联手对付成如岑。
    成如岑闻言道:“那么……周大护法只好一人上来抓我了、’黑衣秘教的周丹涨红了脸,面有怒容。
    可是在场的人,包括爬在树上的徐经纬在内,都看得出他不是生成如岑的气,而是气怒尊者他们三人反对他联手的提议。
    周丹大声道:“你们以为我一个人抓不到成姑娘?”
    众人没有答腔,周丹负气走到场中,对成如岑道:“成姑娘!在下领教几招…”
    成如岑含笑道:“我一向轻易不与人动手,就是动了手也从不伤害人,周大护法你知道吧?”
    周丹点头道:“在下晓得!”
    成如岑垂下眼帘,心平气和地道:“那么你出手吧!”
    周丹不敢正眼看她,唯恐将胸中仅有的斗志消失掉。
    他道声“得罪”,掌势一送,攻向成如岑。
    只见成如岑身形凌空而起,宛如出水芙蓉,动人已极。她的身形看来很慢,却正好在周丹双掌击中她之前,已飘浮在半空中。
    然后看她翩然飞舞,穿梭在周丹的掌影之中。
    只见倩影晃动,如落叶飞花,如烟岚幻形,真个多彩多姿,缥缈无际。尤其成如岑举手投足之间,看不出杀伐戾气,绝少凶险狠辣,恰似一出美妙绝伦的仙境舞曲,叫人赏心悦目,叹为观止。可是虽然如此,那周丹却大感吃力,应付得手忙脚乱,颇受威胁。
    两人很快地拆换了十余招。
    那周丹越来越觉得压力大增,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成如岑身影,毫不松懈,使他心惊肉跳,打得寒心之至。
    勉强应付到二十招,周丹斗志已消逝殆尽,一心只想跳出场外,罢于休兵。
    正当他寻找脱身之法时,那成如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意,突然停止攻势,停在他的面前。
    周丹额前冒着冷汗,向成如岑欠身道:“在下甘拜下风,自愿退出这场争执…”
    他缓步退出场去,但并没有离开现场。
    只是从他那份悠闲的态度看来,谁都看得出周丹已无意再找成如岑的麻烦。
    成如岑见状道:“银二姑,你是不是也要退出这场争执?”
    银二姑垂着首没有答,却缓缓从身上掏出一个黑木盒出来。
    那黑漆木盒约有半尺见方,她揣在怀里,道:“我要试一试看才能决定……”
    成如岑望一下她怀中的黑漆木盒,笑着道:“银二姑,你想放出黑线毒蚊伤我?”
    银二姑没有否认,那怒尊者和赛少堡主却忙不迭退开,怒尊者道:“银二姑,你怎可大庭广众之前,放出那黑线毒蚊?”
    银二姑道:“这有何不可?”
    怒尊者道:“常闻被黑线毒蚊叮上一口就没命,你万不可在这里乱放!”赛统也道:
    “是啊!万一毒蚊不识好歹,连我们也要遭殃呀!”
    银二姑来自广西蟾蜍岩,她们这一派的人擅长施放毒物,使人防不胜防。
    是以在场的怒尊者及赛统两人,听说银二姑黑漆木盒中装的是其毒无比的黑线毒蚊,莫不出言反对,阻止银二姑施放出来。
    银二姑除了放出毒蚊之外,实在没有勇气上前与成如岑正面交手。
    她将黑漆木盒愤愤地收了起来,道:“你们两位既然反对我施放毒蚊对付成姑娘,那么我就放弃这场争执,由你们两位去应付她……”说着,银二姑果然退了开去,与周丹站在一起。
    这时场中只剩下怒尊者和赛统两人,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赛统先开口道:“尊者的意思是?”
    怒尊者道:“如果赛少堡主你也想放弃的话,贫僧仍将坚持到底……”赛统道:“尊者一人之力,想擒下成姑娘怕不容易吧?”
    怒尊者道:“赛少堡主想与我合作?”
    赛统点头道:“嗯!在下有一个办法,说不定可以凭咱们两人之力,将成姑娘捉了下来!”
    怒尊者露出无比的兴趣,道:“哦?请少堡主说出来看,是否可行!”赛统很快地接道:“我的办法是这样,由我上前对付成姑娘,尊者则在一旁以魔音激起我心头之恨,好使我有勇气下手将成姑娘捉住!只不知尊者做不做得到?”
    怒尊者道:“当然做得到……”
    赛统现出诡异的笑容,道:“尊者你觉得我这办法行不行得通?”
    怒尊者的怒眼,居然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行!此计甚妙!”
    怒尊者说得不错,此计确实甚妙。
    因为他们发觉自己只要面对着成如岑,无不被那股圣洁的光辉所慑,竟然一点嗔念也无从升起。
    在这种情形之下,如要与成如岑对敌,岂非自找苦吃?所以赛统如能得到怒尊者魔音之助,将心中的恨火激了出来,那么与成如岑对敌之时,必然不会有怜惜不敢亵读之心,获胜可能有望。
    要不然,每招每式存有投鼠忌器的心念,怕伤了成如岑,这场架也不必打了。
    当下怒尊者和赛统两人,将合作的细节商量好。
    赛统立刻兴冲冲地抽出一支金笔,缓步走到成如岑之前。
    成如岑站在那里,毫无逃走的准备,她那圣洁美丽的面庞,含有一种忘俗出尘的佛性,使人自然不敢有亵读之想。
    赛统愣了一愣,笑道:“姑娘……在下……在下……”
    他慌慌不能出口,成如岑柔声道:“赛公子想出手擒住我?”
    赛统尴尬一笑,突然想退了回去。
    蓦地,在背后的怒尊者,运足全力传出了魔音。
    只听引吭高叫,初时声如雷吼,在场的人心神为之一震。
    渐渐的怒尊者的声音越来越高.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疼,可见他是以内家真力,将魔音传了出来的。
    声音越来越细长,入耳心烦。
    片刻之后,在场的人除了成如岑之外,包括银二站,周丹在内,无不太人现出怒容。
    尤其趴在树上的徐经纬,听见怒尊者的魔音之后,立刻显得焦急不安,脑中映现出种种过去那些气人的往事。
    他越想越气,甚至孩提时代,有一次被人误会份食邻居果物,挨了母亲一顿打的委屈,也一幕一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怒尊者的魔音持续不歇,那赛统果然紧握着一支金笔,眼中射出骇人的杀机。
    成如岑则微暨黛眉,双手交叉抱胸,保持她那不但不火的风度。
    魔音催促不停,业已进入紧要关头。
    这时,赛统已举起金笔,摆出进招的姿势。
    而周丹也紧握着双拳,一副找人打架的姿态。
    银二站则抽出五尺,也表露跃跃欲试的架式。
    徐经纬最惨,他被魔音催促得目眺皆裂,那种咬牙切齿的样子,大有杀尽天下人的愤慨。
    成如岑就在这个时候,缓缓地将她的随身包袱解开,取出一张古香古色的七弦琴来。
    她端坐在地上,置琴而弹,“铿锵”一声,传入众人耳中。
    这一声,宛如仙鹤长唳,清悦新奇,深深的浸润众人心中,使人一刻难忘。
    接着,铿锵之声四起,琴声如行云流水,悦耳动听,人人为之一畅。
    那琴声掺合怒尊者的魔音,不一会,便将之压制下来,在场的人,但闻琴音琮琮,无不色舞神飞。
    初时胸中的愤满开始消散,渐渐的,紧绷的脸,也慢慢转变,开始喜形于色。
    怒尊者虽全力想用魔音抗拒成如岑的琴曲,无奈成如岑技高一筹,使他大有力不从心之感。
    豆大的汗珠已出现在怒尊者的额角,显然他全力抗拒的结果,内力消耗大多,已经支持不仕。
    终于,怒尊者魔告中断,一个提气不起,人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声喘起气来。
    成如岑的琴音也在此时嘎然而止。
    只见场中的人,除了怒尊者痛苦地坐在地上运气之外,那周丹、银二姑,还有离成如岑最近的赛统,莫不露出和颜悦色,瞅着美若天仙的成如岑。
    那情景叫人望见了,决计会相信赛统等人,心中除了畅舒满足之外,必无丝毫的恶毒邪念。
    徐经纬在树上也咧着嘴笑,看来开心已极。
    但见成如岑徐徐收起她的古琴,站了起来。
    她将衣服上的沙尘轻轻拂掉,连这份动作,也极是优美雅致,令人赏心悦目。
    赛统由衷赞道:“姑娘丽质天生,在下钦羡之至……”
    他不但已消失了刚才那股骇人的杀气,而且言语表情,均极温和正派,看不出他还是个淫邪的人物。
    成如岑笑道:“多谢公子夸奖……”
    她将声音提高,又道:“咱们后会有期了!”
    成如岑这话当然是要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那周丹居然拱手相送,银二站也报以微笑,赛统当然没有例外,忙不迭道:“成姑娘好走……”
    他们三人的言语表情,使徐经纬差点笑出声来。
    他想:“这名叫成如岑的少女,真是个闻所未闻的奇女子,竟然能使那些充满敌意的魔头,变得如此恭顺。”
    徐经纬目睹成如岑缓步朝庵门而去,一想她马上可安全离开,心情不禁大为宽松。
    可是跌坐在地上的怒尊者,突然出声叫道:“姑娘慢走!贫增有事请教!”
    他这一叫,场中的人莫不讶然望着他。
    成如岑依言止步,不慌不忙地道:“尊者有何见教?”
    徐经纬以为怒尊者还想找麻烦,骇然地望着场中的变化。
    怒尊者却道:“姑娘刚才所弹的琴曲,是不是失传已久的猗兰操?”
    原来他是想打听成如岑,所弹的琴曲名称,徐经纬心情一松,竖耳倾听。
    成如岑反问怒尊者道:“尊者以前听过猗兰操这曲琴曲吗?”
    怒尊者道:“没有!不过贫僧久闻此琴曲之大名,而且也知道此类琴音,可以破掉本门魔音。”
    成如岑道:“尊者错了,我适才所弹的并非猗兰操…”
    怒尊者露出意料之外的诧然表情,好像不相信成如岑之言。
    成如岑又道:“我适才所弹奏的曲子,乃是曲圣乐娘子所谱成的采采曲怒尊老道:“可是——采采曲怎能破除贫僧的魔音?”
    成如岑道:“不瞒尊者,贵门喜、怒、哀、乐四种魔音诚然能控制人的七情六欲,杀人于无形,但曲圣乐娘子的琴曲,却是高你们一筹,尊者你不信吗?”
    怒尊者默然不语,成如岑又道:“古琴曲有所谓五曲、九引、十二操,如今这些琴曲虽已大部失传,但曲圣乐娘子自小浸淫琴里,精诸音律,她所整理出来的传世琴曲,却有不少空前之作,掠必尊者亦有所闻吧?”
    怒尊者道:“曲圣乐娘天资聪明,高人一等,贫僧哪有不知之理;可是贫增却不知她的传世之作,有什么琴曲能破除本门魔者的……”
    成如岑和颜悦色地道:“这你就不懂了……能破除贵门魔音之琴曲,可说车载斗量……”
    怒尊者大吃一惊,道:“这……怎会有那么多?”
    成如岑道:“有好的琴曲,配上名琴名家,弹奏出来的琴音,必然沁人肺腑,贵门魔音难道能与此相比吗?”
    怒尊者恍然大悟,同时心情一松,道:“姑娘之言有理,如有名家名琴,琴音自然感人至深,这种浑成自然的声音,本门魔音当然难以相抗……”
    他转言询问道:“姑娘可知当今天下,有几位琴家有此功力?”
    成如岑道:“寥寥可数…唉,知音可真难逢呀!”
    她从刚才被围开始对现在,还是第一次露出愁容,显见她对“知音难逢”这件事,有不少的感叹。
    怒尊者却是听了一件好消息,因为如果武林有不少功力高深的琴家,他们这一派靠魔者起家的藏地魔音门,就没什么好混的了。
    但怒尊者还是不放心,他想多打听一些名琴家的消息,将来好作防范。于是他又道:
    “不知除了姑娘算得上是名琴家之外,还有什么人有此高超琴艺?”
    成如岑自然晓得怒尊者如此一问的目的,但她没有扯谎的习惯,坦然道:“曲圣乐娘子才算是当今第一古琴名家,我只是未学后进,算不了什么……”
    怒尊者早知道曲圣乐娘子的厉害,他根本没有惹她的意思。
    怕只怕像成如岑这类深藏不露的人。
    因此他客客气气地道:“姑娘一手琴操,已然出神入化,贫僧佩服得很。”
    话虽如此说,怒尊者心里却在打着歹主意,看看有没有机会收拾成如岑。
    成如岑看来一点心机也没有,她善良的天性,连“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都从未考虑过。
    只听她坦坦诚诚地对怒尊者道:“其实,我刚才能够破了尊者的魔音,最主要的还是靠我随身的这一张古琴……”
    怒尊者闻言暗地窃喜,忖道:“她的话如若不假,事情就好办了。”
    事情确是好办,怒尊者要是能够设法毁掉或偷走成如岑的古琴,以后岂不就不怕她了吗?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悦,随口道:“姑娘那古琴一定大有来历的吧?”成如岑道:“嗯!
    古今名琴中;如蔡扈的焦尾琴,是由火中抢救出来的木材制成的,唐柳宗元赞赏的霹雳琴则是取用被雷电霹过的桐木制成……”
    她停了一下,看场中人人都全神倾听她的话,遂又说道:“其他如松雪琴,是在大风雪中到深山松林中听松声,将声音悠扬的松木作为罕材……而我这张古琴,是本朝刘伯温家藏的名琴,名叫芙渠琴,相传已有一千六百年的历史…”
    众人发出惊“啊”之声,赞赏不已。
    成如岑又道:“我这张芙渠琴,具有奇、古、透、静、润、清、匀、芳等九德,弹出来的琴音,自然不同凡响了。”
    赛统忍不住道:“能不能借我们一看?”成如岑毫不考虑的道:“当然可以…”
    她很快的将随身包袱解开,将芙渠琴取了出来,向前两步,递给了赛统。
    赛统捧在掌中,仔细欣赏,口中喷喷称奇,只不知他真懂得欣赏名琴,还是故意做作。
    周丹、银二姑和怒尊者也围了上来,大家瞅着那芙渠琴,指指点点。
    其中只有怒尊者别有心思,他挨在赛统之旁,飞快地思忖该如何趁这个时候夺下那美渠琴以绝他们藏地魔音门一派的后患。
    他本想将夺琴的心意透露出来给赛统等人知道。
    可是他考虑之后,又怕万一得不到他们三人的同意,阴谋外泄,反使成如岑提高警觉,将来就不好下手。
    怒尊者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先将芙渠琴骗到手,再一举将之击毁,较为妥当。
    当下他道:“赛少堡主,让贫僧也端端看这名琴,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赛统道:“好吧!你可要小心端好……”赛统一面答应,一面就要将芙渠琴交给怒尊者。怒尊者见状大喜,正准备伸手接来。
    冷不防有人沉声喝道:“且慢!我还没有轮上,怎能让怒尊者先看?”喝声来自庵门外,因此在场的人,莫不将目光投向庵门。
    只见门外出现一名风姿绰约,气度不凡,长得极为俊美的少年人,缓步走到众人之前。
    他向赛统抱一抱拳,道:“赛少堡主!这‘芙渠琴’除了像你这种人之外,不是凡夫俗子可以随便摸它的,请将它交给在下吧!”
    赛统一来被那人气势所摄,二来那人的话使他受用之至,不知不觉便将芙渠琴交给了他。
    那人将芙渠琴提在手中,望了一眼,赞道:“此琴不论断纹、铭文,均极古雅,果是名琴呢……”
    怒尊者打断地的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抢在贫俗之前,欣赏那‘芙渠琴?”
    那俊美的少年人眉头微微一扬,理也不理怒尊者,伸出指头轻轻抚弄一下琴弦。弦声“当”一声发了出来,那人又道:“嗯!清丽而静,利润而远…当得上‘清微瞻远’这四个字,好,好琴啊……”
    怒尊者见他如此桀傲,自顾自地对芙渠琴评头论足,正想发作。
    这时成如岑却道:“阁下尊性大名?看来也是琴学名家?”
    那俊美少年笑道:“不敢!在下徐州段裕,只是自幼好听琴,不敢担当名家两字……”
    他徐步走到成如岑之前,将芙渠琴交还给她,又道:“此琴天下少见,姑娘应好生保管……”
    成如岑将芙渠琴收好,嫣然一笑,道:“琴虽名贵,但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能有就有,说不上该特别珍惜……”
    段裕不料成如岑心境如此淡薄,愣了一愣,深深地望了对方一眼,道:“姑娘可以离开了……”
    成如岑道:“我正要离去,后会有期……”
    她向众入点头示意,珊珊离开了尼庵,消失在庵门之外。
    徐经纬一见段裕出现,忍不住想现身相见,因为碍着有四名魔头在场,终于又趴在树上,耐心等候。
    成如岑一走,怒尊者终于大声斥道:“姓段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裕道:“怒尊者,刚才你要是趁机毁掉成姑娘的‘芙渠琴’,哼!不出十天,你这条命就要送掉……”
    怒尊者还没有出言,赛统已先道:“什么?怒尊者毁掉‘芙渠琴’,为什么?”
    段裕道:“芙渠琴能发出破灭藏地魔音的琴曲,怒尊者当然将之视为心腹之患…”
    银二姑道:“原来如此……设使我是怒尊者,我也会设法将它毁掉……”怒尊者将感激的目光投向银二姑,口中说道:“贫僧终要毁掉芙渠琴的……”
    段裕道:“在下并非反对尊者毁掉芙渠琴……在下只是想提醒尊者一件事!”
    怒尊者好奇地道:“什么事?”
    段裕道:“尊者可知这芙渠琴的来历?”
    怒尊者摇摇头,段裕将眼光投向银二姑等三人,他们三人也都表露出迷惑的神色。
    段裕遂道:“那芙渠琴是曲圣乐娘子最喜爱的三张古琴之一,怎么样?怒尊者,你敢公然将它毁掉吗?”
    怒尊者表情甚是凝重,道,“如真是曲圣乐娘子所喜爱的古琴,贫增毁掉它,委实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段裕道:“何止是很大的麻烦,恐怕拿你的命相抵都难消乐娘于心头之恨,说不定你们藏地魔音门会因此遭灭门之祸也未可知……”
    这席话说得怒尊者耸然动容,心里暗自庆幸不已,忖道:“幸亏刚才没有鲁莽将那芙渠琴毁掉。”
    要知曲圣乐娘子平生嗜爱古琴,芙渠琴又是她心爱的古琴之一,一旦被毁,她还有不报复之理?何况曲圣乐娘子一身武功深不可测,连武林三尊都得让她三分,藏地魔音门再狠再凶,也惹不起她。
    段裕深知怒尊者已被他一席话所吓住,当下清清喉咙又道:“其实尊者想毁掉芙渠琴也并非难事……’“他淡淡的一句话,使怒尊者爆出极其复杂的表情来,他粗声道:“段裕;你在寻贫僧的开心?”
    银二姑、周丹和赛统等三人,甚至趴在树上的徐经纬;也与怒尊者的感觉相同。
    段裕却道:“在下怎敢开这种玩笑?”
    那么段裕必有毁掉芙渠琴的方法,只不知他的方法是什么。
    这不但是怒尊者所关心的,就是银二姑等三人,也觉得兴趣极浓。
    只听段裕道:“尊者真是当局者迷,你既然不敢公然毁掉芙渠琴,难道不能暗中进行吗?”
    一言提醒了怒尊者,他道:“对呀!如能瞒住成姑娘,不叫曲圣乐娘子获知芙渠琴是被贫僧毁掉的,岂不大下太平?”
    段裕之法马上获得怒尊者的同意。
    可是有一个问题怒尊者不能不慎重考虑,那就是段裕何以要设法使他毁掉芙渠琴?再就是,银二姑他们三个人也都知道怒尊者准备暗中毁掉成如岑的芙渠琴,这该如何叫他们三人守口如瓶,替他保守秘密?怒尊者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妥善的办法。
    段裕心思缜密,他马上看出怒尊者迟疑不决的心意,当下说道:“尊者好像有点怀疑在下的企图是不是?”
    怒尊者道:“这……是有一点……”
    段裕道:“当然,在下告诉尊者对付芙渠琴的方法,老实说是别有所囹!”
    他说得如此坦白,反叫尊者大表意外。
    段裕笑笑又道:“不瞒尊者说,在下是因为嫉妒那张芙渠琴之故…”
    怒尊者似乎听不懂段裕之言,赛统却道:“在下明白段兄之意……段兄也是个古琴的爱好者,对不对?”
    段裕道:“不错,在没有见到芙渠琴之前,在下一直以为家藏的‘寒霜琴’天下独尊,是现有最名贵的古琴,不想芙渠琴却凌驾于在下的寒霜琴甚多……尊者应该知道在下为什么要帮助你毁掉芙渠琴了吧?”
    段裕生性桀傲,他这种自私的念头,很容易让在场的人所接受。
    怒尊者马上露出充分了解段裕的表情来。
    他认为段裕此刻怨恨芙渠琴的心情,应该跟他一模一样。
    可是他纵然信得过段裕不会出卖他,但银二姑他们三人该如何对付?怒尊者对段裕作了一个暗示,段裕道:“尊者此刻认为毁掉芙渠琴的事重要,还是追查海龙会营垒图的事重要?”
    怒尊者立刻说道:“芙渠琴令人寝食难忘,当然是毁掉它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段裕道:“这就是一了,尊者毁掉芙渠琴之后,如能以魔音协助他们三位将成如岑擒下,又不与他们三人争分奋得营垒图的报酬,相信他们三位必然会同意替你守住秘密的……”
    怒尊者转眼目注赛统,赛统考虑一下,道:“就照段兄之言去办,你帮我们擒住成姑娘,我们替你保守毁掉芙渠琴的秘密!”
    银二姑和周丹两人也表示可以这样做。
    怒尊者沉吟一会,道:“好吧!看来贫僧已无选择厂……”
    段裕表情诡异,不堪地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发现。
    他双手一挥,道:“那么事不宜迟,咱们就尾随那姓成的姑娘,找机会下手吧!”
    怒尊者等人马上表示同意。
    于是他们一行人鱼贯走出尼庵大门,朝成如岑离去的方向,迅速追了过去。
    躲在树上的徐经纬,一直在段裕等人走得远远之后,方始爬了下来。
    他站在地面上,百思不解的思忖心中的问题。
    徐经纬想:段裕是不是真的要帮助怒尊者毁掉成如岑的芙渠琴?他会不会帮助其他的人抓住成如岑呢?除经纬深知段裕的武功才智,也相信他不插手则已,一插手这件事的话;成如岑必将凶多吉少,他虽然与成如岑素昧平生,可是他想:成如岑是那么善良,实在不应该受到邪恶的迫害。
    徐经纬心头泛起那张圣洁美丽的面庞,豪情倏涌,片刻也难抑制,当即举步往前走去。
    徐经纬走出那尼庵之后,猜度成如岑离去的方向,心知她必定是要往台州而去。
    他几年前曾经和朋友相偕游过天台山,走过这一段路程,也记得由此循官道而行,虽有两条路北上,但过黄岩之后,最后仍相交于台州。
    是以徐经纬考虑之后,决定以一日之时刻,先行赶到台州,看看能不能在段裕他们之前,找到危机四伏的成如岑,要想赶在成如岑之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抄近路,及设法找一头牲口代步。
    因此徐经纬一路攒行,想找个农家买匹坐骑。
    不想他试了几次,都不能如愿,因为没有人愿意将牲口卖给他。
    徐经纬逼得没办法,只好用借的方式,以等于一匹牲口的代价,借到一匹老马。
    他在马主的陪伴之下,直起黄岩。
    马主人姓白,人很健谈,当他得知徐经纬急着赶到台州,乃自告奋勇,表示要带领徐经纬抄小路而走。
    果然徐经纬得那白姓农人之助,比预计时间早两个时辰抵达台州。
    这时正是倭寇横行之际,明廷设在沿海的卫所,久已船敝伍虚,无力作战。
    台州府城也是凄凉得很,只靠一些临时招幕的壮丁把守,实力甚是薄弱。
    徐经纬进得城后,支走那姓白农人独自守在城南,等候成如岑的到来。他耐心的等了差不多一个下午,才看到成如岑一个人珊珊而来。
    徐经纬迎上去,对成如岑拱手道:“姑娘为什么此刻才到?莫非路上有所耽搁?”
    成如岑微微一怔,道:“公子认得我?”
    徐经纬听了她的话,才想起对方根本不认得自己,讶然笑道:“在下与姑娘确未曾相识……不过在下有要紧消息告诉姑娘……”
    成如岑打断他的话,道:“你我既不曾相识,公子那末的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她虽觉徐经纬举止有点冒失,但她的口气仍然保持温和,态度也极为镇静。
    徐经纬忙道:“此非谈话之所,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成如岑微皱着眉头道:“公子既然如此坚持,那么就随我来……”
    除经纬跟在她的后面,一直往城外而行。
    片刻之后,他们来到城郊的一座祥寺之前。
    成如岑回眸对徐经纬一笑,一面伸手扣门,一面对徐经纬道:“这是我临时落脚之处,公子有事请进内一谈!”
    徐经纬觉得这成如岑似乎一点心机也没有,不禁说然问道:“姑娘连在下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就领在下到别处来,难道不怕发生什么意外吗?”
    成如岑道:“我与人无冤无仇,从不担心有人会害我……”
    她的神态显得极为妙雅恬淡,歇了一下,又道:“何况,我看得出公子决计不会是坏人。”
    徐经纬道:“独善其身……因为有时候,你不惹人,而有人却会无故惹你,姑娘不能没有一点防人之心,否则……”
    成如岑平静的打断徐经纬的话,道:“我了解公子的意思,也知道有不少人正全力设法找我,这些人虽多不怀好意,可是我毫不在乎……”
    徐经纬正要说什么,那禅寺的大门,却在此时“呀”然而开,有一名沙弥提着灯站在那里。
    成如岑道:“慧日!你居然又长高了不少……”
    那小沙弥看来年约十三。四岁,长得眉目清秀,他露出微微的兴奋,道:“是……是成姑娘?”
    成如岑噗呼一笑,道:“不是我会有谁敢在此刻叫门?”
    慧日也笑了起来,忙欠身让路。
    他们一直被带到寺中客间,方始落了座,便有一名中年和尚,施施然进来。
    成如岑见了他便道:“慧月大师,久违了……”
    那慧月朗声道:“原来是成姑娘,越发出落得标致了!”
    成如岑笑着说道:“大师真会说笑……”
    慧月神情极是愉快,道:“姑娘此来正是时候,师父就要在这几天内出关,正可陪姑娘下几盘棋呢!”
    成如岑道:“师父用功真勤,看来悟道就在眼前了……”
    她突然记起徐经纬站在一旁,忙道:“我只顾着说话,却忘了介绍客人地指着徐经纬,又道:“这位是……”
    徐经纬笑笑道:“在下徐经纬,见过两位师父…”
    意月和意日两人合掌还礼,只听成如岑道:“徐公子有事与我深谈,我们明日再聊,可好?”
    慧月道:“当然!我这就去按排客房,两位请!”
    他一说完话,立刻与慧日合掌告退。
    成如岑等两位和尚离开,才道:“我是此寺常客,一到台州总在此落脚,主持昙澄大师乃少林高僧,与我甚是熟稳,公子在此可不必拘谨…”
    徐经纬闻言一震,心想:“原来这禅寺是少林支院之一,难怪那慧日和慧月气度如此不凡。”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受,不知不觉所有心思全部集中到他的师父昙光大师的身上。
    算来我也是少林弟子呀!徐经纬忖道:“可是师父的冤情未偿,我怎能承认自己是少林弟子呢?”
    他正在胡思乱想,成如岑却道:“公子有什么心事?”
    徐经纬怔了一下,忙道:“没……没有……”
    成如岑嫣然一笑,他心知徐经纬心中一定有所感触,但她并没有追问下去,道:“那么,公子可以将你的消息告诉我了吧?”
    徐经纬正色道:“是的,姑娘还记得徐州段裕这个人吗?”
    成如岑道:“今早才碰见!自然记得……这人眉宇之间,充满了狡黠险诈,天生桀傲,虽有雄心大志,却不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
    徐经纬愕然道:“姑娘仅凭一面的印象,就能如此断定吗?”
    成如岑道:“嗯!我很少看错人,就像你,我敢料定作这人天生淳厚,是个具有仁心侠义的男子……”
    徐经纬被她夸赞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道:“多谢姑娘瞧得起在下……”成如岑道:
    “我从不轻易批评人家的长短,只因你提到了段裕,所以我才说出来,我想,你一定是听到了段裕有不利于我的消息才赶了来见我,对也不对?”
    徐经纬不能不佩服成如岑洞察细微,他想:“原来成如岑表面上看来毫无心机,其实她的心思极是细密,只是不愿表露出来而已。”
    当下他将段裕联合怒尊者等四人,准备暗算成如岑,毁掉芙渠琴的事说了出来。
    成如岑表情极为平淡,好像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似的。
    她沉吟一会,才道:“既然他们几个人苦苦追逼,怪不得我只好跟他们摊牌了!”
    徐经纬道:“在下与段裕有一段交情,说不定可以劝他放弃与姑娘为敌,姑娘是不是同意先让在下试试看?”
    成如岑道:“段裕不是那么容易就可说服的人,何况怒尊者等四人,一个个阴狠毒辣,公子此去,只有自找苦吃而且!”
    徐经纬道:“那也无妨,事情总得一试才行……”
    成如岑缓缓站了起来,道:“好吧!不过公子不必太过勉强!”
    徐经纬兴冲冲地道:“在下省得!”
    他跟着也站了起来,抱拳道:“在下就此出去,姑娘请在此地等在下,段裕如能听在下的劝,其他的人必不敢再找姑娘的麻烦了……”
    成如岑不愿向他泼冷水,道:“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徐经纬道一声“好说”,不一会便离寺而去。
    他认明了回城的方向,徐步而行。
    前行不到十丈,祥寺中突然传来一阵琼瑶琴声,划破漆黑的夜空在四野飘荡,那琴声入耳动听,徐经纬精神为之一振。
    他知道成如岑正在抚琴自娱,不由得驻足倾听。
    琴音四下飘散,宛如千花婢停,仿佛碧天无际,清丽超俗,悦耳已极;徐经纬一时听得入迷,心中被那琴音所感染,充满闲适隽雅,恰如置身月下高楼,触目尽是依依杨柳,桑影满屋。
    他一时性起,忍不住按着若断若续的琴音道:“手笔太纵横,身材极魁伟,生为有限身,死作无名鬼。自古如此多,君今争奈何,可来白云里,教你紫芝歌。”
    吟声才罢,琴音也倏地停了下来。
    徐经纬征了一怔,心想道:“成姑娘的琴声高古奇绝,已入忘我无嗔的境界,我…我这一去岂不是有点多管闲事的味道?”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举动,不但有点贸然,而且根本不是成如岑所愿意他这样做的。
    “回去吧?”徐经纬仍在犹豫。
    “不行!成姑娘虽然可以明哲保身,超俗忘我,不会跟任何人计较,但我不能,我决计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于是,徐经纬抖擞精神,朝前举步。
    在国清禅寺的客房之中,成如岑轻轻将芙渠琴摆好,对站立在她身旁的慧月道:“徐公子毕竟太老实,慧月大师,你相信老实人的心眼,有时候比什么都僵硬吗?”
    慧月合掌笑道:“姑娘答应他前去说服段裕于先,且明知他的个性淳厚,心眼太死,又何必想用琴音把他回来?”
    成如岑眸光闪动着智慧的火花,道:“我看得出他的古道热肠,绝不是一言可以改变他的心意的……何况,让他了解一下顽劣的人性,也未尝不是一件很好的教训!”
    慧月道:“阿弥陀佛!所以姑娘就这么让他涉险去了?”
    成如岑轻笑一声,道:“慧月,你明知我不会的……”
    慧月爽然笑道:“那么,由贫僧陪姑娘走一遭吧。”
    成如岑徐步走了出去,一面说道:“不敢劳动大师,就叫慧日陪我去好了!”
    慧月道:“也好!让慧日去见识一下也是应该的,贫憎就去吩咐慧日!”慧月说完立刻转身当先出去,成如岑收拾起芙渠琴,随后也走到寺外。片刻之后,慧日已快步而来,两人会合一起,沿城外默然而行。
    再说徐经纬还未回到台州城,就在半途碰上了段裕等人。
    段裕看到徐经纬出现,似乎有点意外,招呼他道:“徐兄!你从国清禅寺来?”
    徐经纬道:“嗯!正有事来找段兄你!”
    段裕闻言心知徐经纬必已见过成如岑,他道:“可是为了成姑娘之事?”徐经纬坦然道:“正是!你们和成姑娘之间的事,小弟均已知道了!”段裕皱起浓眉,心里不知想些什么。
    那周丹却道:“尊驾可是想替成姑娘出力?”
    徐经纬道:“不敢!”
    怒尊者接着怒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
    他看来虽然气势凌人,但徐经纬却毫无惧意,使在场的人对他均有莫测高深之感。
    赛统是四人之中比较阴沉稳重的脚色,在没有弄清徐经纬来历之前,说话也较客气,只听他道:“段裕兄!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啊?”
    段裕显得有点急躁不安,道:“他是少林弟子,名叫徐经纬!”
    赛统展颜笑道:“哦?原来是少林高手,怪不得气宇不凡,只不知是那一辈分的?”
    徐经纬纬道:“家师昙光,但我还未列少林门墙,不敢自承是少林弟子……”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心念均甚复杂。
    因为昙光大师的大名,在场的人均知之甚详,徐经纬既是他的高足,他的身手决计不会差到哪里,此其一。
    再就是徐经纬未被列入少林门培,是有可能。
    那么,与他为敌的话,至少可以减少一项顾忌,不用担心会得罪少林一派。
    这是怒尊者、周丹、赛统和银二姑,在得知徐经纬来历之后的想法。
    换句话说,他们四人对徐经纬已没有开始时那种神秘之感。
    然而段裕的想法却不同。
    他认为此时此地,万一为了成如岑之故,而得罪了徐经纬,将是非常愚蠢的事。
    第一,他看得出徐经纬精明能于,才智出众,必是有备而来。
    第二,他发觉徐经纬神采奕奕,显然内功精湛,具有高深武功的人。
    在这种情形下,除非能一举将之除掉,否则一旦惹上了他,改日必将后患无穷。
    段裕老谋深算,心中已不再存有胜算的念头,他算计好凭他们五个人。想面对面与成如岑和徐经纬交手,必然有输无赢。
    有这种顾虑,段裕自然另打如意算盘。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既有徐兄出面,小弟就不坚持找成姑娘的麻烦!”
    徐经纬大喜过望,没想到他还未提出要求,段裕就大方地答应退出这场是非。
    他很感激地说道:“我知道段兄绝不会为难成姑娘……”
    段裕耸耸肩,目注着怒尊者。
    怒尊者冷冷道:“段施主!你怕这姓徐的少林弟子?”
    段裕道:“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尊者不知在下和徐兄原是好朋友吧?”这句话使徐经纬觉得段裕这人甚够义气。
    但他却没有看到段裕的表情,因为段裕对怒尊者说话之时,是侧着脸问他。
    怒尊者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很快地点头会出段裕的心意。道:“既然如此,贫僧也不勉强你,这姓徐的就由贫僧收拾他好了……”
    段裕双手一摊,道:“尊者既有此意,恕在下不帮你了……”
    他飘然后退,消失在黑暗之中。
    徐经纬愣了一下,登时明白段裕的用意,敢情他为了两面讨好,暗示怒尊者先收抬下他来。
    怒尊者并非不知段裕的用意,但他有把握杀掉徐经纬,而且他认为只要除去徐经纬,段裕一定会帮他暗算成如岑的。
    所以怒尊者任令段裕退走,然后宏声道:“徐施主!你还想超这混水吗?”
    徐经纬当然不敢与怒尊者动手,但已势成骑虎,他不能不思索说服怒尊者罢手休兵之法。
    怒尊者显然已经有点不耐烦,他摆出进招的架式,大声道:“施主小心了!贫僧就要出手了!”
    徐经纬瞪目盯住对方,不禁怔住了一下。
    他望了一下怒尊者的架式,但觉他不论从那一个方向攻过来,他都有三种以上闪避的方法。
    他迅速将“蟹行八步”思索一遍,心中对逃避怒尊者的攻势,更有十成的把握。
    这一来,徐经纬心底踏实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显得安详镇定。
    怒尊者皱眉忖道:“这姓徐的气宇神定,果然是个名家高手!”他立刻收起轻敌之意,很慎重地考虑进招的方式。
    不料徐经纬却冷笑道:“怒尊者!你的起手式无非是踏中宫门洪门,或是由乾入类,不必考虑了……”
    怒尊者吓了一大跳,吃惊地道:“尊驾果真高明,一眼就看出了贫僧的第一个招式…你再看看我这一把将由何处攻你!”
    他又换了另一种架式,徐经纬马上道:“嗯!这一次严密多了,但如果我抢先自你末位而入,然后反手攻你,尊者你可知道后果吗?”
    怒尊者沉吟一会,然后露出骇然的表倩,居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徐经纬见状相当得意,因为他已由怒尊者的表情获得了证实,证实他的蟹行八步足可破解对方的招式。
    怒尊者终于道:“尊驾武技出群,贫僧甘愿放弃这场挑战!”
    周丹却不大服气,在一旁说道:“尊者!这小子说不定光会说说而且,你别被他唬住了!”
    怒尊者道:“同兄有所不知,他见招拆招,若非有真才实学,怎有如此能耐?”
    周丹道:“未必见得吧?说不定姓徐的小子,真的交手起来,就要手忙脚乱哩!”
    赛统极想知道徐经纬的功夫,接口说道:“周大护法何不下场试试看?”周丹为人粗暴,经不起赛统这一激,道:“赛少堡主以为我不敢?”
    赛统道:“哪里!小弟极想开开眼界!”
    周丹将黑袍一拂,大步走到徐经纬之前,道:“姓徐的!本座来此讨教!”
    他连姿势也不摆,“呼”一拳当胸打向徐经纬!
    徐经纬根本看不清楚周丹这一拳的来势,但觉眼前一花,脑筋还没有转过来,“哟”一声,胸部结结实实地挨了周丹一拳。
    他踉跄后退了五、六步之多,一屁股坐在地上。
    周丹心下大喜,回过头得意洋洋的道:“赛兄!本人不是一拳便得手了吗?”
    赛统冷冷道:“周兄!你何不先看看姓徐的受伤了没有?”
    周丹再度注视徐经纬。
    但见徐经纬已经站了起来,像没事人似的,正在拍他屁股上的灰尘。
    周丹骇然瞠目,期期道:“你……你已经练成了神功护体?”
    徐经纬心想:“这一拳的确挨得结实,被打得坐在地上,周丹理应高兴才对,他为什么反而显出很吃惊的样子?”
    他想不通周丹骇异的道理,却听银二姑道:“周护法!刚才你那一拳贯足内家真力,起码也有千斤之力,人家硬是顶了下来,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丹废然道:“不瞒银二姑,适才我那一拳,寻常的金刚罩铁布衫之类的外家功夫,均难抵挡呀……”
    银二姑道:“我看得出来,要是我决计禁受不住……”
    他们两人正在说话之际,徐经纬突然走了过来。
    周丹和银二姑不禁露出紧张的神色,尤其周丹的脸色更是惨白。
    他想:“姓徐的一定要对自己动手了!”
    但徐经纬却露出笑容,道:“周兄这一拳可真用力呀户周丹以为徐经纬在笑他,不禁涨红了脸,很想变脸相向,却又没有胆量,神情甚是尴尬。
    银二姑却讨好地说道:“徐公子内功精湛,真是看不出来呀!”
    她的声音听来阴阳怪气,使徐经纬大皱眉头,叱道:“你少罗嗦!”
    银二姑差点还嘴,但一想到徐经纬的身手,只得强忍心头的怒火,闭口不语。
    徐经纬又道:“周兄!咱们还可以打一架吧?”
    徐经纬刚才跌坐在地之时,已经想起化解淬然受袭的步法,因此他主动想找周丹试验一次。
    周丹却以为徐经纬让他一拳之后,此番重新找他,必已决定好修理他一番。
    他脸上阴暗不定,打吧?显然打不过徐经纬,不打嘛?人家已找上门来,这该如何是好?徐经纬只觉得周丹实在没有考虑的必要,他哪里知道周丹已被他的神功吓着了。
    徐经纬委实是不知道,他更不清楚他自取下蟹黄珠之后,再练习了昙光禅定静坐法的结果,任督两脉早已打通,体内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内家真力。
    周丹额上冒着冷汗,他虽是个粗鲁异常的人,但他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答应跟徐经纬再度交手。
    是以他忍下一口气,道:“本座愿意服输,承认不是徐兄的对手!”
    徐经纬讶然道:“周兄已打了我一拳,为什么要认输?”
    周丹气得长袍一拂,转身离开了现场。
    徐经纬大惑不解,他实在想不出周丹这魔头何以不愿跟他交手。
    场中诸人各有心思,银二姑娘则因徐经纬不给她面子,出言叱责她,怒尊者和周丹两人则早对徐经纬生出了俱意。
    只有赛统还保持相当的冷静,他冷眼一瞧,心想:“这姓徐的功力高强,但有一个弱点,就是江湖历练太少,如能利用他这个缺点,不难把他收拾下来。”
    当了赛统毒念一转,心中已有了计较。
    只听他提高了声音,对银二站道:“银二站!怒尊者和周丹已打了退堂鼓,咱们也算了吧!”
    银二姑愣一下,忖道:“这赛统一向心高气做,阴狠狡诈,怎会如此轻易就表示罢手呢?”
    她很快地就想出了答案;道:“是啊!少堡主言之有理……”
    顿了一下,银二姑又道:“等我向徐兄说句门面话,我也要走了……”但见她徐步走向徐经纬,道:“徐公子气势如虹,令人敬佩,但不知公子能不能将你刚才的功夫,说出来让大家见识一番?”
    徐经纬盯着面前的银二姑,倏地发觉她的眸中掠过一抹杀机。
    他正在思忖银二姑话中之意,一旦见她眸中的杀机,心下骇然,付道:“敢请她一面跟我胡扯,一面正准备趁我分神之际暗算我?”\徐经纬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银二姑一见心机败露,狠心一起,怀中的黑木盒已打了开来,那盒中的黑线毒蚊,疾自她的衣袖中闯了出来。
    场中虽有月光照耀,但徐经纬并未发觉银二姑的毒蚊已扑向他的面门。他只觉得银二姑神色有异,正苦于不知她将用什么方法暗算自己。
    但闻蚊声如雷,嗡然作响。
    徐经纬这才想了起来,那银二姑居然悄没声地放出了奇毒无比的黑线每蚊,企图伤他。
    他才发觉银二站的诡计,黑线毒蚊已然成群而至,自他的四面八方扑了过来。
    那毒效生性嗜人血,又经过银二姑特别调教,一旦放出盒外,如虎如狼,见人便咬。
    徐经纬倏觉颈部一阵篷痒,啪一声伸手打了一下,面颊竟然又闯来两只毒蚊。
    他忙不迭将手挥去,耳边又传来嗡嗡蚊吟。
    徐经纬两只手忙个不停,身体也急速扭动旋转,看来滑稽已极。
    但场中请人,包括银二姑在内,莫不瞪大了一双眼睛,神情紧张地目注徐经纬。
    他们同时发现徐经纬趋避那毒蚊纠缠的举动,看来虽然忙乱不堪,可笑之至,但仔细观察的结果,却是中现中矩,有条不紊。
    只见那些黑线毒蚊,虽然不放过每一寸空间,紧紧逼迫,然而徐经纬每次均能及时的避开。
    渐渐地,徐经纬的动作越来越纯熟,那十数只大如黑蜂的毒蚊,虽分由各个角落攻了过去,竟然奈何不了徐经纬。
    这情景看在银二姑等人的眼中,无不大为震骇。
    因为黑线毒改是广西蟾蜍岩最厉害的毒物之一,不但天性凶残,而且灵活快速,使人避无可避。
    可是徐经纬此刻却生似摸清楚了那毒蚊的习性一般,举手投足,潇洒得很,使那些毒蚊,急得在他四周嗡嗡乱飞。
    徐经纬一旦有闪避毒蚊攻击的把握,他的胆子也就大了起来。
    他一发觉用手挥扫.只能将毒蚊扫开而已,根本伤不了它们。
    于是他改弦易张,看准一只疾蹿而至的毒蚊,双掌一合,啪一声打个正着。
    他将手掌摊了开来,只是那被击中的毒蚊,业已碎骨粉身。
    徐经纬心下大喜,正好又有两只毒蚊攻了过来。
    啪啦两声,那两只毒蚊竟然又被他毫不费力地打死。
    那赛统看得心惊肉跳,悄声对银二姑道:“银二姑!那小子眼明手快,出手惊人,你看要不要将你的黑色毒蚊召回来?”
    出主意用黑线毒蚊暗算徐经纬的人是赛统,此刻毒蚊已连续被打死了好几只,赛统忍不住出言要银二姑将毒蚊收回。
    银二姑却转忧为喜,道:“不必了!姓徐的支持不了顿饭工夫的!”
    赛统自然不信银二姑之言,因为徐经纬手起蚊落,那十数只毒蚊,早已所剩无几了。
    他忍不住又道:“可是…你的毒蚊已所剩无几,而姓除的动作却看不出有阻滞的样子呀?”
    银二姑冷笑一声,道:“哼!你看着好了,姓除的终要支持不住,我牺牲几只毒蚊算不了什么呀……”
    赛统委实看不出银二姑凭什么说得那么有把握。
    他将眼光移向场中的徐经纬,不由得大感意外。
    原来徐经纬这时果然已经没有先前的气势,目注着仅余的三只毒蚊,却说什么也打不到它们。
    他挥掌与移步,看来均甚吃力,大有气心力竭之感。
    赛统还没有看出其中的缘故,那徐经纬已一声惨叫,栽倒在地上。
    银二姑发出得意的狂笑,将残存的那三只黑线毒蚊召了回来,道:“赛少堡主,怎么样?我的话不假吧?”
    赛统竖起大拇指,道:“高明!高明,在下佩服得很……”
    银二姑道:“我早看出姓徐的绝少江湖历练,所以就忍痛让他拍击我的毒蚊,果然他满以为这样可以杀掉我所有的毒蚊。”
    赛统恍然道:“哦?原来姓徐的是因为拍击毒蚊才中毒倒地的?”
    银二姑道:“正是!他料不到我那毒蚊浑身剧毒,只要碰上就不得了,试想,他双掌拍死了我那么多的毒蚊,岂有不中毒倒地之理……”
    这时怒尊者和周丹两人也围拢过来,怒尊者道:“姓徐的已中毒而亡?”银二姑道:
    “没有,毒素是从他的毛孔穿入,他根本末被毒蚊咬上,不会死得那么快!”
    赛统问道:“那么他还是会死的吧?”
    银二姑笑道:“自然会死,也许不必等到天亮,他便将毒发身亡。”
    怒尊者道:“真亏银二姑你的协助;否则要收拾这娃徐的,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银二姑显然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道:“好说!想我广西蟾蜍岩的毒物,不施则已,一施放出来,绝少有人察受得住,嘻!嘻!”
    怒尊者,周丹和赛统等三人,对银二姑的话,虽有点刺耳,只是三个人都没有人吭声顶她。
    于是银二姑又道:“姓徐的既然已经收拾下来,咱们何不赶到国清禅寺去?”
    周丹道:“说得也是……”
    怒尊者和赛统两人还没有表示意见,段裕已徐步走了出来。
    他先打量一下昏迷在地的徐经纬,然后说到:“你们不怕有人趁咱们走了之后,将他救走?”
    银二姑道:“救走他也没有用,非得有我的独门解药,否则还不是死人一个?”
    段裕“哦”了一声,蹲下身子,抓住徐经纬的手,把了一会脉,才道:“他的脉跳静而不浮,清而不浊,这是怎么一回事?银二姑?”
    银二姑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一言不发地也蹲了下去,把住徐经纬的脉门。
    片刻之后,银二姑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整眉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她口气里不必出言相询,也能听出徐经纬的脉搏情形,正如段裕之言。
    段裕想了一下,道:“他中毒昏迷清静,足见毒蚊的毒素是伤不了他的!”
    银二姑道:“可是他……他显已中毒了呀?”
    段裕道:“不错!不过本人敢断言,过了一段时间,他必会不药而愈!”银二姑道:
    “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赛统道:‘那么,我们何不现在杀掉他?”
    段裕沉吟一会,道:“本人不赞成这样子做!”
    怒尊者诧然道:“为什么?你刚才不是暗示我将他除掉吗?”
    段裕一笑,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我已改变了主意!”
    周丹道:“段兄这话真是叫人不懂!”
    岂止他一个人不懂,就是怒尊者、银二姑,甚至脑筋反应很快的赛统也不知段裕是什么意思。
    因此段裕道:“以前我仅仅觉得姓徐的有坚强的毅力和过人的机智,实在没想到他有如此深厚的内功潜力……”
    他指着徐经纬,又道:“所以……我决定留住他的生命!”
    银二姑不解地道:“这人既是如此可怕,理应趁现在将之除掉才对,何以要留他一命?”
    段裕道:“不错!但是他的天性朴实,又缺乏江湖经验,我们如能利用他,不是个得力的帮手吗?”
    赛统道:“万一他不与我们合作,岂不成为心腹之患?我看还是除掉他的好!”
    段裕道:“赛兄有所不知,我若没有把握利用他的话,就不会救他一命!”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然,这事要我们大家竭诚合作才行!”
    周丹道:“本人委实看不出利用姓徐的会有什么好处!”
    段裕道:“凭良心讲,你们要想夺得营垒图,就非有徐经纬协助不可!”此言一出,众人都有意外之感。
    段裕看到众人的表情,又道:“你们相信我就不会错……”
    他伏身过去,将徐经纬抱起来,道:“哪一位帮我将他抱回台州城?”赛统第一个道:
    “我来帮忙段兄!”
    怒尊者亦道:“贫僧替你们押后,大家走吧!”
    于是他们一行抱着徐经纬,移步走回台州,找了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段裕一行才走,成如岑和慧日两人立即现了身,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慧日道:“成姑娘!徐公子落在他们手中,怕有危险吧?”
    成如岑道:“暂时不会有危险,段裕想利用徐公子追查营垒图的下落这一次,他将后悔莫及了!”
    慧日问道:“为什么?”
    成如岑道:“因为他低估了徐公子,以为他是个诚实可欺的人,殊不知徐公子外柔内刚,不是那么好欺侮的!”
    慧日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这么说,段裕他们那一帮人有苦头好时的了?”
    成如岑道:“是的!但徐公子善良淳厚,置身在那一群魔头之间,使人放心不下……”
    慧日立刻接口道:“姑娘是不是要小僧暗中保护他?”
    成如岑道:“最好如此,因为我已与朱姐姐有约,离不开国清寺!”
    慧日道:“那么你回寺去吧!徐公子的事由小僧前往处理就是了!”
    当下两人分手告别,慧日立即动身赶往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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