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侠荡寇志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百毒飞镖鬼神惊
    朱绮美已经站了起来,道:“你们没见过徐经纬,怎知出现在城西的人是不是他?此事还是本座去一趟较妥当……”
    说着她不待皇甫煌多言,便起身招呼了唐英,相偕走出了耘岚斋。
    皇甫煌的报告甚是正确,徐经纬这一日一早,确已来到了杭州城西,沿路打探住在那里的万铁匠。
    他根据少林慧日告诉他的路径,在城西摸索寻找那万铁匠的住处。
    然而花了他一个多时辰,仍然一无所获。
    时已近午,徐经纬正走到一条横巷之前,突然斜刺里冲出一名戴着一顶宽边草帽的人,横在他的面前。
    徐经纬讶然止步,那人将帽缘拉了一拉,冷冷道:“尊驾是找万铁匠来的?”
    徐经纬只能看到那人说话时牵动的嘴唇,他的眼睛和鼻子都这在帽缘之后,因此那人是老是少是美是丑都难分辨出来。
    徐经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尤其他从那人冰冷的质问口气,更难决定要不要将自己的意思告诉他。
    那人显得有点不耐烦,又追问道:“在下的话,尊驾听见了没有?”徐经纬终于道:
    “听见了!”
    那人道:‘那么尊驾是不是找万铁匠来的?”
    他又重复了他刚才的疑问,徐经纬只好道:“此事与见台有何关系?”那人道:“尊驾费了一个上午还找不到万铁匠,对也不对?”
    徐经纬未置一言,因为他如果承认“对”,岂不等于承认他确实是找万铁匠来的?他觉得这人的出现太过离奇,尤其他利用头上的那顶宽边大帽将面容这位,足见他的身份亦大有疑问。
    既是如此,徐经纬自然不肯轻易说出他是找万铁匠来的。
    那人似乎发现徐经纬警觉性颇高,放松口气道:“尊驾如果想找到万铁匠的话,在下倒可帮忙呢……”
    这句话深深打动了徐经纬的心,但这些日子来的江湖阅历,使他深知江湖的险诈。因此他淡淡地回答对方道:“就算是在下找不到万铁匠,可是在下凭什么相信尊驾可以帮我寻到他?”
    那人道:“尊驾如能将寻找万铁匠的目的说出来,在下便可回答尊驾的询问……”
    于是徐经纬道:“在下是受万铁匠一位故友之托,顺路来此探望他的那人追问道:“那位万铁匠的故友叫什么名字?”
    徐经纬见他问个不停,忍不住皱眉道:“这个……在下恕难奉告……”那人沉吟一会,道:“咱们彼此之间均具戒心,如此谈下去很难妥协徐经纬耸耸肩道:“在下倒不在乎这点,因为尊驾不帮在下找到万铁匠也无所谓,反正在下只是顺路拜访而已!”
    他说的是实话,所以那人很难相信。
    只见他考虑了一下,道:‘审实上尊驾可能只是顺道拜访而已,但尊驾来的时间太过凑巧,不能说此来没有疑问!”
    徐经纬讶道:“原来尊驾怀疑在下来意不善?”
    那人道:“可以这么说……”
    他顿了一顿,又道:“在下说过,尊驾此来太过凑巧,因为一早尊驾出现在城西追访万铁匠之后,接着就有两股不明身份的江湖人物先后到家骚扰……”
    徐经纬大吃一惊,道:“可真有这回事?”
    那人道:“在下没有骗你的理由!”
    他说得斩钉截铁,徐经纬委实不能不信,道:“尊驾怀疑这事与在下有关?”
    那人迅即道:“起初由于事情太巧合,我确曾以为此事是由首驾引起的……后来却又发现那些江湖人物的出现,可能与尊驾无关!”
    徐经纬道:“你们为什么有这等前后两种不同的看法?”
    那人道:“因为在两批人骚扰过万家之后,尊驾却仍一无所知,依旧到处打听万铁匠的住处,足证他们与尊驾必无关联……”
    徐经纬恍然笑道:“所幸你们推断事情的能力还不差,否则在下岂非背了黑锅?”
    那人道:“也亏得我们警觉性高,要不然万铁匠此刻可能已经遇害了!”徐经纬吃惊道:“那些人找万铁匠的目的是要杀他、’那人道:“反正不是善意就是啦!”
    徐经纬道:“可知是为了什么?”
    那人冷冷道:“这要问尊驾呀!”
    徐经纬大感意外,道:“问我?尊驾别开玩笑……”
    那人正色道:“在下总不会无故来此找你吧?”
    徐经纬想想也是,道:“尊驾必是为了那些人的出现才决定找在下问个究竟,是吧?”
    他停一停,迅即又适:“然而在下什么都不知道呀!”
    那人道:“尊驾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有一个人说不定尊驾认得他!”徐经纬问道:
    “谁?”
    那人道:“这人长得英俊潇洒,年纪与尊驾相仿,带着一把奇形兵器他还没说完,徐经纬已脱口道:“会是段裕?”
    那人淡淡地道:“不错!他自称是徐州段裕!”
    徐经纬发觉那人口气中似时段裕不满,因此问道:“段裕可曾找到万铁匠?”
    那人道:“没有!但他警告我们,如果不在今晚子时之前将万铁匠送到城外小西庄院,就叫我们寸草不留!”
    徐经纬道:“他一定提起过我,对也不对?”
    那人道:“嗯!他还交代不准我们跟你搭上线!”
    徐经纬诧然心想:“这就怪了?段裕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居然找上了万铁匠?而且还怕我知道了这件事?”他对段裕的行径和身份越来越感到神秘,甚至觉得段裕游侠江湖的动机,必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
    徐经纬默忖一会,道:“在下此刻假使说出根本不知段裕在搞什么名堂之类的话,尊驾信也不信呢?”
    那人毫不考虑地道:“相信!”
    徐经纬吁了一口气,道:“多谢尊驾信得过在下……”
    那人却突然哼道:“可是这不能证明你对万铁匠没有恶意!”
    徐经纬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那人道:“我们对万铁匠的安全负有很大的责任,自然不会轻信任何人这话甚是合理,徐经纬却道:“尊驾不是承认在下与段格无关了吗、’那人道:“你虽与段裕不同伙,可是这并不能说你找万铁匠的目的没有恶意……”
    徐经纬突觉烦躁起来,道:“不管你的想法如何,横竖在下亦无意请你帮忙找到万铁匠……”
    他横过一步,准备从那人的身侧走过去。
    不料那人突然将头上的凉帽摘了下来,露出整个脸,神情冷漠地道:“尊驾怕没那么容易离开吧?”
    徐经纬忽然发现对方的双目中射出一股骇人的杀机,不觉证了一怔,道:“你想杀我?”
    那人道:“不错!”
    徐经纬道:“你还是认为我对万铁匠的安全有威胁?”
    那人道:“不错!”
    徐经纬笑道:“尊驾神经未免过于紧张……”
    那人很快地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宁可错杀一人,也不能让万铁匠的生命受到伤害!”
    他的态度极为坚决,生似已下定了决心,将用全力杀死徐经纬。
    徐经纬心中大不是滋味,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拦住我的目的,只是想杀死我,是吧?”
    那人道:“可以这么说!”
    他一言未了,修地将手中凉帽掷向徐经纬。
    徐经纬但觉那凉帽带动一股旋风,呼啸而来,忙向左一让,避过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但那人拿势已在这时猛然劈到,徐经纬抬眼一望,右手很自然的施出~招少林绝艺“伏虎降龙拳”!这一招“伏虎降龙拳”手法,徐经纬学自慧日小和尚,虽然第一次施出,但因深诸少林心法,威力果然不同凡响!
    那人掌势一碰上徐经纬的右手腕,忽觉顺势一滑,力道竟然就此无影无踪。
    这时他的左面已因这一式落空,而整个暴露出来。
    他以为徐经纬会趁机攻他左面,骇得心惊胆战,只顾跃后躲闪。
    意外的,徐经纬并没有攻他,那人停步抬眼,却看见徐经纬含笑而立,连一些攻击的动作也没有。
    那人呆了一呆,忽然掣出一柄长刀,凝神盯着对面的徐经纬。
    徐经纬近日来对自己所学的功夫已大有信心,刚才又一招逼退了对方,虽然那人掣出利器,但徐经纬仍然保持着渊停岳峙的姿态,平静地站在原地。
    那人忽觉有点气馁,因此他大吼一声,将他的胆气提了起来,然后才一刀砍向徐经纬。
    这一回刀势果然颇为森严,将徐经纬一连通退了二、三步。
    那人不禁胆气更壮,手中长刀威势自然增强。
    但见他将刀招舞得利落之至,虹射溯戮,刀风洪洪,当真一时无两!
    徐经纬不敢轻樱其锋,因此一面闪躲,一面缓步向后直退。
    那人一连攻了凌厉无比的五招,以为可以就此取得主动,吃定了徐经纬。
    当他准备使出更厉害的第六招之际,冷不防徐经纬突然飞出~腿来。
    这一腿又正巧乘虚而入,攻至那人下腹中空之处,慌得那人顾不得发招伤人,赶紧吸腹躲开。
    徐经纬一腿奏效,忽地双掌紧接着依势而出。
    他的掌势迅若电奔,那人只顾下腹被击,根本没料到徐经纬这时还能配合他的腿招,攻出这么一掌。
    那人错愕之际,肩头已被一击而中,踉踉跄跄往后倒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倒在地,用一双又惊又恐的眼睛,直瞅着徐经纬瞧!
    徐经纬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道:“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你竟然出毒招,欲置我于死地………此刻在下若有杀你之意,你还有命在吗?”
    他以为那人会知难而退,不料徐经纬才说完话,那人一个挺身站起,抡刀便砍!
    徐经纬措不及防,差点被他破个正着。
    那人一刀落空,忽然一改刀式,连续横扫着出手,一时之间,但闻刷刷刀风,势甚凌人。
    徐经纬这回已被激起怒火,他万没想到会碰上如此难缠的对手。
    一气之下,徐经纬不觉使出反击煞着,两式蟹形八步的攻招,连绵而出。
    “吧哒”一声,那人根本不知是什么原因,手中长刀居然被震落地上。徐经纬左掌正在此时横着切下,目光却触及那人慌乱惶恐的眼神。
    他将左掌停在半空中,一时不忍下手。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在下学艺不精,有辱师门英名……你这一掌切下去,在下死亦无憾,请下手吧!”
    徐经纬收回了他的左掌,发现那人此时的神情甚是沮丧,好像这一次落败,是他一生中的奇耻大辱似的。
    他忍不住道:“动手过招,非赢既搞,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那人道:“在下并非输不起,乃因在下输得一点面子也没有。”
    徐经纬道:“双方实力悬殊,你打不过我是预料中的事,还想输得体面一点,岂非笑话?”
    那人道:“这你就不懂了,在下出身名门,今天居然打不过你这个无名小卒,这面子可丢大了。”
    徐经纬笑道:“原来如此……你可是出身什么名门大派?”
    那人道:“不说也罢!反正我不会向你求饶就是了!你要杀我就请下手吧!”
    那人果然缓缓闭上眼大有宁死不屈之慨。
    徐经纬觉得他倒不失为一名磊落汉子,至少他所表现出的激昂慷慨,就非寻常人可及。
    于是徐经纬道:“如果今天你败在一名武林公认的高手之下,你必然会觉得好过一点,对也不对?”
    那人睁开眼睛,道:“当然!可借你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而我居然不堪一击!”
    徐经纬含笑道:“你错了!在下在江湖上虽无赫赫之名,但在下的师承却是大大有名,绝不是你想象中的不见经传!”
    那人讶道:“听尊驾的口气,莫非尊驾系武林三尊门下?”
    徐经纬摇摇头,那人又道:“那么是出自针神曲圣门下了?”
    徐经纬道:“除了武林三尊,针神曲圣之外,难道说武林中就没有高人了?”
    那人道:“是了,尊驾一定是一位隐遁山林的异人之徒了?”
    徐经纬道:“可以这么说!”
    那人问道:“敢问令师是哪一位异人?”
    徐经纬道:“家师是三十年前纵横江湖的无肠公子!”
    那人睁大一双眼,显然大为震惊,道:“尊驾是少林昙光之徒?”
    徐经纬傲然道:“怎么样?这下子你心里舒服一点了吧、’.那人陡地哈哈大笑,道:
    “在下有眼无珠,居然冒读了尊长还不知道说着他突然一拜到地,恭声道:“师叔在上,请受小侄一拜!”
    徐经纬这下子可慌了手脚,忙阻止那人道:“等一等!在下并不是尊驾的什么师叔,你用不着如此多礼!”
    那人还是拜了三拜才站了起来,肃立一旁,道:“小侄容世友,乃是少林俗家弟子,由慧字辈传艺,论起来师叔是本寺慧字人物,小侄自当以重礼拜见!”
    徐经纬想想辈分,他应是慧字辈没错。
    可是他却道:“容兄!在下与少林寺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愿掠人之美,你这师侄在下也不敢认呢……”
    容世友正色道:“师叔是指三十年前师叔祖昙光被逐出门墙的那段公案?”
    徐经纬道:“你知道便好……”
    容世友道:“师叔有所不知,本门上下对师叔祖的失踪均甚关心,何况这些年来本门弟子并未将师叔祖视为外人……”
    徐经纬黯然道:“这些我都知道……唉!可惜门现森严……”
    容世友打断徐经纬的话,道:“虽是格于门规,使我们表面似有隔关,但在我们的心中,师叔你能否认不是出自少林一脉的人?”
    徐经纬沉吟一会,道:“的确很难不承认……”
    容世友喜道:“既是如此!小侄有件事要师叔鼎力协助,师叔必不会推辞吧?”
    徐经纬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有事求我,才左一声师叔,右一声师叔地叫个不停!”
    容世友也笑道:“难道师叔会坐视小使受人欺侮?”
    徐经纬对容世友实际上已深具好感,何况容世友是少林寺的裕家弟子,更难使徐经纬不关心他。
    容世友似是碰上救星一样,滔泪而谈,道:“事情是这样的,侄因系居杭城,先叔是少林慧子辈的人,早年曾奉掌门之令,就小近在杭城照顾万铁匠的安全……”
    徐经纬问道:“可是因为万铁匠与家师昙光是故友之故?”
    容世友道:“内情小侄亦不明白,先叔在世之时,对万铁匠可照顾得无微不至,虽曾遭遇到武林人物的麻烦,但均能化险为夷,尤其当大家都知道万铁匠在少林寺保护之下后,这些年来更没有人敢来骚扰!”
    他歇了一下,又道:“后来先叔因病去世,照顾万铁匠的责任,自然就由小侄负起,这只是去年的事……”
    徐经纬道:“不想如今却发生了麻烦,对也不对?”
    容世友点头道:“是的!今天一早,这一带突然出现许多不明身份的武林人物,其中有师叔您和段裕等等……”
    徐经纬道:“你跟人家交过手了?”
    容世友道:“小侄一看势头不对,仗着地熟人和,偷偷设法将万铁匠移到城外躲起手来,不想碰上有人拦截,伤了几名朋友……”
    徐经纬惊道:“那么万铁匠呢?”
    容世友道:“已安全藏好,所以小侄又折回城内,准备调查大家寻找万铁匠的目的何在,不想被徐州段裕打败在先,刚才又打不过师叔您,说来惭愧!”
    徐经纬笑道:“徐州段裕有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打不过他并不是丢脸的事……”
    顿了一顿,徐经纬又道:“段裕将你击败之后,就威胁你将万铁匠交出?”
    容世友道:“是的!那厮还交代小侄,务必要注意您的企图,他说万铁匠万一落在师叔您的手中,恐就没命了!”
    徐经纬皱眉道:“这段裕如此胡说八道,只不知是何居心!”
    他仰起脸来:“不论如何,这事我不能不管,咱们找段裕去!”
    容世友面有难色地道:‘顺叔!那段裕凶狠险诈之至,去了怕有麻烦!”徐经纬讶道:
    “你怕他杀了我?”
    容世友道:“小侄深恐师叔涉险……”
    徐经纬甚是感动:“他或许还不敢对我存心不良,你先回去照顾万铁匠,等我找到段裕之后,再去找你!”
    容世友见他坚持如此,遂道:“那么师叔小心了!”
    他将万铁匠躲藏的地方告诉了徐经纬,又将走法说得极为详细,最后容世友道:“小侄已向掌门师伯祖发出求援的要求,如有援手到达,小侄自当请他们到小西庄院支援师叔……”
    徐经纬末置可否,仅露出感激的微笑,问明小西庄院的去处,举步而去。
    他一面走一面想,那段裕行为鬼祟,此去并不一定有好结果。
    一念及此,徐经纬刚才的信心,突然减少了~大半,他不禁自问道:“万~和段裕动起来,是不是打得过他?”徐经纬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实非段裕的对手。
    但他一想到容世友发现他的惊喜,以及容世友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心中斗志又高昂了许多。
    徐经纬很快地走出城西,一个时辰不到,他已来到了小西庄院之前。
    那庄院外表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见那朱红大门和高大的围墙,却显得隐秘之至。
    徐经纬上前用力扣那门环,片刻之后,那朱红大门便自呀然而开,有一名神态凶悍的壮汉当门而立。
    徐经纬忙抱拳道:“兄台麻烦一二,在下是找徐州段裕来的!”
    那壮汉上下打量徐经纬,倏地问道:“尊驾是不是徐经纬?”
    徐经纬愣了一下,道:“区区正是……”
    他心里不禁嘀咕,忖道:“难不成段裕会预卜无知,料准了我会找到这在院来?”
    这时那壮汉已让身道:“尊驾来得正好!里边请!”
    徐经纬道声谢,跟着那壮汉走向正厅,一面忖道:“这算是怪事了,段裕居然早在此等候我的到来。”
    他抱着满腹狐疑,徐步随那壮汉走入厅内。
    厅中有七、八个人坐在那里闲聊,当那徐经纬步入厅内之时,那七。八个人十几道眼光,莫不凝住在徐经纬的身上。
    徐经纬也扫了大家一眼,不禁呆了一呆。
    原来座中坐的竟是五船帮的三船主三眼神雕邹不鸣,和四船主黑海蛇娘邱真珠等人。
    那邱真珠一见徐经纬进来,笑盈盈道:“徐公子这一向可发达起来了?”徐经纬定了定神,道:“段裕呢?”
    邱真珠伸手一让,道:“请坐啊?难不成段裕不在,你便不坐了?”
    徐经纬道:“抱歉!在下专程寻段裕的,没空闲陪诸位聊天,告辞了!”说着他转身就要走出厅外。
    但当他堪堪踏在门槛之时,忽然看到外头天井之上,出现大批执械的壮汉,虎视眈眈地拦在前面。
    徐经纬两道创眉一挑,回头对背后的邱真珠道:“黑海蛇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邱真珠笑了起来,似是相当得意的样子,道:“你不愿留下来,本座只好强留呀!”
    徐经纬哼了一声,道:“咱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姑娘如逼人太甚,别怪区区得罪……”
    邱真珠道:“听说你已学得一身功夫,今天不正好让大家开开眼界吗?”徐经纬冷冷道:“黑海蛇娘!你一味逞强,有一日你会后悔的……”
    邱真珠冷漠地道:“后悔?你以为我们杀了你,少林寺会为你报仇?”徐经纬道:“在下倒不敢有此想法,但冤仇易解不易结,万一你们杀不了我,咱们这仇恨岂不更深了吗?”
    邱真珠道:“杀了你,对我们五船帮来说,只不过像踩死一只蚂蚁而已。”
    徐经纬冷冷道:“不见得吧?我若无让你们感到威胁的地方,你们又何必设计埋伏在这里准备除掉我?”
    邱真珠愣了一下,道:“那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们自然不会失去这一次杀你的机会,你认命吧!”
    徐经纬不相信邱真珠他们埋伏在小西在之举,不是出自段裕的安排,因此道:“要动手不迟,先找段裕出来说话!”
    邱真珠露出诧然之色,道:“谁是段裕?”
    徐经纬哼道:“你用不着装蒜,你们早就接到段裕的消息,知道我必会来此找他,因此埋伏人手准备杀我,哼!手段未免太卑鄙!”
    邱真珠正想说什么,身侧的三眼神雕邹不鸣已宏声说道:“这小西庄院原是我们五船帮的产业,那姓段的怎会躲到这里来?小子!你拿这事纠缠不清,莫非是吓破了胆以致胡言乱语?”
    他说话的表‘情虽甚粗鲁,但徐经纬却觉得他这话可能有几分真实。
    徐经纬不禁忖道:“五船帮既然与段裕毫无纠葛,我自己跑到这小西在来,岂不真的像邱真珠所说的,是送上门来?可是容世友明明告诉过我段裕在这里,难道说他在骗我?或者是段裕骗了容世友?设使是段招骗了容世友也说不通,因为段裕不会要容世友将万铁匠送到五船帮控制下的小西在来的。”
    徐经纬百思莫解,况且他又看不出段裕和五船帮之间有何牵连之嫌,使他越发想不通邱真珠他们埋伏在小西庄等他,是不是早有预谋。
    他正在用心忖量这些疑惑之际,邱真珠已斥道:“你还是乖乖就擒,或许我们会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可知!”
    徐经纬讲道:“你们用心计较,千方百计为难我,只不知有何目的呢?”邱真珠道:
    “据说你深请营垒地道的设计,本帮正需要你这种人材……”徐经纬打断她的话道:“所以你们想要宠络我加入五船帮?”
    邱真珠道:“阁下有兴趣的话,加入五船帮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徐经纬笑道:
    “荣华富贵?你拿这事来诱惑我,也未免太瞧不起徐某人了!”
    邱真珠道:“那么你有什么别的条件,尽管提出来……”
    徐经纬道:“说出来就怕你们做不到!”
    邱真珠道:“何不说说看?”
    徐经纬冷冷一晒,道:“我的条件是:你们先向官家投诚,然后我便替你们设计各种营垒地道好管官家剿灭各路妖寇广邱真珠喝道:‘称这是开玩笑?”
    徐经纬双手~摊,道:“那么我誓死不从贼!”
    邱真珠杀机修现,咬着银牙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傲气!”
    她将手一挥,那些困在四周的海寇,立刻一拥而上,舞弄着兵器,迅即冲至徐经纬的身侧。
    徐经纬将浓眉一皱,定神注意那些海寇一冲而来的方位,一面迅速在心中思忖脱围的招式。
    这时那些海寇已纷纷拥至,只见徐经纬舒臂踢腿,一招蟹形八步的攻着“气吞八荒”,立刻施展开来。
    前面四名海寇首当其冲,四声闷哼几乎响自同时,才一错愕,那四人已倒在地上。
    徐经纬把式一发,势不可竭,紧接着“气吞八荒”之后,立刻又施出“巧贯蓬矢”!
    这两把一气呵成,连绵不断,一攻一退,时间和部位均拿捏得恰到好处。
    是以那四名挡在前面的海寇一被徐经纬击倒,他人已如脱缓之马,迅速破围而去。
    要不是天井之外仍有大批海寇聚集在那里,徐经纬还可逃出小西在的。可这回徐经纬才落到天井之外,那边的海寇已将他围得水泄不通。
    徐经纬一看海寇的人数约在三、五十名之间,如果邱真珠他们那一批再赶来增援,徐经纬便得被上百的海寇围住,那时真是插翅也难飞。
    因此他不敢怠慢,落地之后立刻发动攻势,一路少林寺的伏虎降龙拳,配上蟹形八步的移位步伐,将那些海寇逼退到大门之外。
    他人一个闪身,很快地逃出了大门,拔腿没命狂奔而去。
    跑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工夫,徐经纬停在一处农舍之前,然后回头张望。他发觉邱真珠他们并未追来,不禁大为诧异。
    但他还是不敢多作停留,仍然沿田间小路,寻路而逃。
    半个时辰之后,他又重新回到官道,心想段裕既不在小西庄,很可能已经寻到万铁匠藏身的地方去。
    一念及此,徐经纬立即决定赶去找容世友,他似乎意识到段裕将他引到小西在来是故意安排的,目的要使他无法分身找万铁匠。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念头不错,当下打量一下路径,朝容世友告诉他的方向,举步朝万铁匠藏匿之处而去。
    但他始才走了十来步,墓地发觉四周涌起一股森严的杀气,使得他不得不驻足停步,凝神戒备。
    这时他正好走到一片乱葬岗之前,路的两旁乱坟林立,野草丛生,如果有人躲在墓地,的确不易发觉。
    徐经纬转脸朝四下张望,却未发现有什么人躲在附近,当下不禁怀疑自己不免太过疑神疑鬼。
    他正想提步续向前走,忽然眼帘一动,左边一座孤坟之上,似有白影一闪。
    他心弦微微一动,心想:“若非在大白天之外,刚才那一道白影,委实会令人心底发毛。”
    话虽这么说,徐经纬此刻仍有点不大自在,因为当他迅即转向左边那座孤坟之时,却发现孤坟四周空荡荡的,除了风吹草动之外,根本没有半条人影。
    他真不相信自己会眼花看错,犹豫了一下,干脆举步走向那座孤坟。他~味走,一面目不转眼地死盯在那座孤坟,生怕~眨眼被对方躲开。
    眨眼之间,他已走到离那座孤坟之前只有六、七步的距离。
    徐经纬神情不觉有点紧张,因为他不能确定躲在那孤坟之后的,到底是人是兽。
    尤其他心中已确认孤攻之后必有东西躲在那里,如今自己移步靠近,他不能不防备对方的突然施袭。
    虽是如此,徐经纬仍然硬着头皮靠近那座孤坟。
    那座孤坟虽是高高隆起,但方圆并不大,占地亦不广。
    是以徐经纬一走近坟前,孤坟的前后四方,均可一目了然。
    他移目一阵搜索,不由得讶然失笑。
    原来那孤坟之后有~丛野草,枯枝上挂着~条数尺长的破烂白布随风招展。
    徐经纬望着那条在微风中拂动不停的白布,忖道:“这白布一定是丧家遗落的,刚才我看到的坟头白影;必定是这白布被风吹上了坟头之故。。
    他想想好笑,顿时放松了神情。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右后倒突然传来一声娇喝,三点寒芒同时袭到。
    徐经纬转脸回望之时,那三点寒芒己摔然打来!
    他慌得用衣袖拂了过去,只听噗噗轻响,有两只飞镖掉在地上,另一只却扎进徐经纬的大腿,痛得他蹲了下去,奋力将它拔了出来。
    当他再度抬眼之时,才发现黑海蛇娘邱真珠手中握着另三把飞镖,神情冷峻地在他的面前三丈多远的地方,虎视眈眈。
    三眼神雕邹不鸣则站在他的左前方一座坟头之上,他们两人正好成简角状态,封住他的去路。
    徐经纬微觉有点立脚不稳,但他仍然打起精神,面对着两名敌人。
    双方互相对望厂一会,邱真珠先道:“你这回跑不掉了吧?”
    徐经纬将手中的飞镖掷在地上,道:“我应该料到你们会拦在此地才对!”
    他说得不错,因为邱真珠他们既然连他到小西庄找段裕的事都已经知道,那么他将前往万铁匠那里的事,必也在他们算计之中。
    既是如此,他逃出小西应之后,五船帮的人只要在通往杭城的路上设伏,徐经纬便无法走脱,因为要找万铁匠,就得先回杭州。
    徐经纬想通邱真珠和邹不呜突然出现在乱葬岗的道理之后,心情反倒平静下来。
    邱真珠忽然发现徐经纬神情甚是肃穆,表情极为沉着稳重,不觉诧异道:“原来你的心智武功,均已达到一流的水准,怪不得刚才差点叫你查出我们藏身之处……”
    徐经纬道:“你知道便好……”他止口不语,用一双税利的眼光扫了邱真珠和邹不鸣一眼。
    邱真珠黛眉微蹩,心想:“这姓徐的委实越来越难对付。”她迅速和邹不鸣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开始分由左右逼近徐经纬。
    徐经纬倏在这个紧要关头,微觉头晕,小腿上的伤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忙低头注视腿上的伤口,一望之下,不由得骏然瞠目。
    原来刚才被邱真珠一镖打中的小腿部,已肿起一大块,伤口变成乌黑,并已开始腐烂。
    徐经纬身上虽有慧回赠他的创伤药,但他想拿出来之时,邱真珠和邹不鸣已逼了过来。
    徐经纬只好一面后退,一面全神注意邱真珠他们逼近的举动。
    他一直退到一座坟墓之前才停了下来,然后摆出应战的姿势。
    邱真珠却在此时停了下来,皱眉望着徐经纬,脸部充满诧然讶异的表情。
    邹不鸣也露出讶然之色,停步道:“老四!这是怎么一回事?”
    邱真珠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啊!”
    徐经纬忽然涌起一阵恶心之感,他伸手掩住嘴,忍住一口自腹中涌出来的恶气。
    这时邹不鸣又道:“四妹!咱们上!”
    他招呼邱真珠一声,立刻举起手中宽背长刀,准备出手。
    邱真珠却遭:“三哥等等!反正他已没有跑掉的机会,再等一会便可毫不费力地捉住他!”
    邹不鸣果然又将长刀放下,用眼睛盯住徐经纬。
    徐经纬忽然憬悟,飞快在心中想道:“他们两人宁愿等着捉我,莫非刚才那一镖大有名堂?”他想一想中缥后果有昏迷的感觉,还有那伤口的腐烂情形,心中立即确定自己的推断没错。
    既是如此,徐经纬自然不愿毒发遭擒。
    他长吸一口气,忽然出招攻向邹不鸣。
    他的掌势又疾又狠,邹不鸣大吃一惊,长刀就势一磕,想逼使徐经纬撤掌退去。
    不想徐经纬这一招乃是少林伏虎降龙拳最精密的招式,隐含“空手入白刃”手法。
    邹不鸣一刀居然磕空,徐经纬两掌倏地一搓,张开之时,已探入邻不鸣的上盘洞开部位。
    说来这仅是眨眼间的事,因之邹不鸣胸前着实中了一掌之时,邱真珠始纵身跃过来。
    徐经纬此刻招式已变,他算好邱真珠扑过来的方位,步伐以蟹形八步迅速挪移,右掌快逾电奔,疾切侧面扑到的邱真珠。
    这一掌大出邱真珠意料之外,骇得她惊噫出声,硬生生将前扑之势打住!
    徐经纬却在此时一个车转身,身形拔地而起,掠过三座坟头,走得无影无踪。
    三眼神雕邹不呜这时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抚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赶紧掏出随身伤药来服下去。
    邱真珠则一脸惊讶的表情,望着徐经纬消失的方向,错愕不已。
    邹不鸣吐了一口气,道:“四妹!这姓徐的功夫竟是如此深不可测!”邱真珠紧绷着脸,道:“他的功夫并没什么惊人之处,倒是他能不受百毒镖之毒侵体,令人有不可思议之感!”
    邹不鸣道;“是啊!他的小腿分明已中毒腐烂,可是经过了那么久,他为什么还能支持下去?”
    邱真珠徐徐道:“这正是我们要弄清楚的事……”她咬牙一阵沉默,片刻之后眸光一亮,道:“是了!徐经纬并非百毒不侵,这次他运气太好,所以才叫他逃了开去。”
    邹不鸣道:“这怎么讲?”
    邱真珠道:“他中了我的百毒镖之时,便立即拔出镖来,因此他所中的毒较轻……”
    邹不鸣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最后他还是会毒发昏迷吧?”
    邱真珠点头道:“当然!这毒只要一沾上便可致人死命,他被扎了一镖,毒发只是迟早之事而已。”
    邹不鸣道:“既是这样,我们随后追过去,看看他跑得了多远!”
    邱真珠道:“对!我们赶紧随后追过去!”
    于是他们两人循徐经纬逸走的方向追去。
    可是追了约摸有五、六里路,却未发现徐经纬的踪迹,邱真珠不得不停步思忖。
    她想了一会,对邹不鸣道:“三哥,咱们分头寻找,你一路追进杭州城等我……”
    邹不鸣道:“你呢?四妹!”
    邱真珠道:“我折回去找找着,如果仍未找着他,立刻会赶到杭州与你相会……”
    邹不鸣不解地道:“为什么还要折回去找?”
    邱真珠道:“我觉得姓徐的可能躲在乱葬岗的附近,要不然我们绝对不会追了五、六里路还不见他的踪影片邹不鸣道:“四妹说得也是!那么我们一起回去找!”
    邱真珠道:“不!三哥还是继续往前追,这样一来,万一我的判断失误,就不至于追丢了徐经纬的行踪!”
    邹不鸣迅即同意邱真珠的安排,两人就在原地分手,一个往杭州追去,一个又回头寻回来。
    且说徐经纬奔出乱葬岗之后,约摸疾行半盏热茶的工夫,忽觉腹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之感。他忍不住在路旁呕了一阵子,心想如果一路往杭州路,必然很快便会被邱真珠追上。
    当下他舍下大路,由一条田间荒径,落荒而逃。
    走了约摸~刻钟,徐经纬觉得全身极端疲乏,四肢软弱无力,大有力竭之感。
    他心下大为震惊,心知必是镖毒作祟,慌忙寻了一个偏僻处,坐下来歇息。
    他藏身在一块大石之劳的草丛中,先将心神定下来,然后按照少林心法,吐纳行气。
    静坐了顿饭工夫,全身开始冒出热汗,精神也振作了许多。接着取出治伤药,半服半敷,处理了镖毒伤势,心中那股欲呕之感,顷刻间就消除了不少。
    他虽然仍觉得有困乏力竭的感觉,但精神已没有先前那么萎糜,心里登时大为轻松。
    须知徐经纬自从在定军岛吃下了蟹黄珠之后,已打下极好的内功根底,再时时修司昙光大师所传的少林心法,体力与抵抗力自非寻常人可比。
    他虽然中了邱真珠的百毒镖,但一来中镖之后幸能很快拔出,二来精湛的内功逼使毒素吐出不少,三来他又狠下少林秘制解毒治伤之药,以致他能保住一条性命。
    大约又过了顿饭工夫,徐经纬只觉得使不出力气之外,胸腹之间已无欲呕之感,当下站了起来准备寻路而走。
    不料他才站直了身子,却看到银二姑和周丹两人就站在他前面丈许远的地方,冷眼瞅着他。
    徐经纬愣了一愣,道:“喂!你们上哪儿去啊、’银二姑撇撇嘴,道:“当然是来找你的……”
    徐经纬大觉意外,讶道:‘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银二姑道:“自然有人将你的行踪告诉了我们,怎么样?邱真珠那一镖没把你打惨吧?”
    徐经纬耸耸肩道:“小腿肿得举步维艰……”
    银二姑上前瞄了一眼徐经纬的腿伤,道:“此刻你有头昏脑胀,困乏力竭之感,对也不对?”
    徐经纬坦然道:“是有这种感觉……”
    银二姑转向周丹,道:“他中了邱真珠的百毒镖!”
    周丹讶道:“百毒镖毒性至烈,他跑了那么一大段路,怎还受得了?”银二姑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上次他中了我的黑线毒蚊之毒,还不是没事了?”
    周丹道:“我们该怎么办?”
    银二姑想了一想,道:“咱们联手对付他,必能将他擒下!”
    徐经纬吃了一惊,道:“敢情你打听我是不是中了百毒镖之举,是想趁机捉我?”
    银二姑笑道:“是啊?莫非你以为我预备替你疗伤?”
    徐经纬征了一怔,忖道:“我居然没防她这~着,一开始便说出中镖后的情况,此刻该如何应付呢?”
    银二姑见他沉吟不语,又道:“你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有力难使,只要我和周丹一出手,你便得乖乖受缚!”
    徐经纬皱眉道:“你们捉我干嘛?”
    银二姑道:“请赏啊?你不知道三花令和海龙会都是了重赏捉你吗?’”徐经纬道:
    “五船帮也在捉我,这附近五船帮的人很多,你们既使捉了我,也逃不出黑海蛇娘的拦截!”
    银二姑露出紧张的神情,因为他生怕周丹如此大意出手,遭到徐经纬攻击之时,必无幸免之理。但周丹却一指肇功,轻而易举的将徐经纬的曲池、天府两穴点住。
    他还不知银二姑替他捏了一把汗,转向银二姑笑道:“银二姑!这姓徐的果然中毒力散,一点反抗也没有!”
    银二姑道:“我没骗你吧?”
    周丹道:“没有!”
    他拉住徐经纬的手臂,又道:“咱们如何处置他?”
    银二姑沉思一会,道:“咱们先找个地方将他藏起来,等应付过五船帮的人之后,再将他押送到扶桑客那里交差!”
    周丹道:“就这么办!”
    当下两人一左一右挟持着徐经纬,走进附近的一座树林之内。
    那树林到处杂草丛生,枯枝横陈,很容易便找到一处适合藏人的地方。那地方正好有两株大树倒在地上,树干之间的空地极为隐秘,银二站指指那地方道:“咱们就将他藏在此地2”
    周丹看看甚觉满意,道:“好,上面再加点枯枝,就不会被人发现了于是银二姑道:
    “咱们动作要快,否则五船帮的人必定很快寻来!”
    周丹忙又点住徐经纬的哑穴,以及腿上的麻穴,这一来徐经纬不但动不得,而且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迅速将徐经纬抱进那两株横倒的大树之间,让他很舒服地躺在那里,然后用枯枝将上面盖了起来。
    一切弄好之后,银二姑四下绕了一圈,觉得没什么破绽,便和周丹走出树林外。
    他们绕上了官道,正好碰上迎面而来的邱真珠。
    只见邱真珠一马当先,带着十余名彪形大汉,一阵风似的冲至银二姑和周丹之前,然后勒住坐骑,停了下来。
    邱真珠冷眼一扫,道:“敢情是蟾蜍岩的银二姑和黑衣秘教的周大护法,你们上哪儿?”
    银二姑“哟”了一声,故作惊奇地道:“四船主一向在海上得意,这回怎么骑起马来,又匆匆忙忙的,是不是有什么好买卖?”
    邱真珠道:“你知道我们买卖是固定的,不像你们有乳便是娘,吃谁靠谁……”
    银二姑不理会她的冷言讽刺,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呀!我们哪像你们人多势众,有固定的地盘讨生活……不能不在你们大帮派之间,谋个活儿呀!”
    邱真珠冷道;“据说你们替海龙会做事,今日叫我们碰上,可说是仇人见面,对也不对?”
    银二姑笑道:“说什么仇人不仇人的,我们拿人家钱财,替人家消灾,并没有妨碍了你们五船帮什么的,四船主何必那么凶呢?”
    邱真珠倏地将脸色~沉,道:“银二姑!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打哈哈,据实将你们两人的来意说出来!要不然……”
    银二姑道:“不瞒四船主,我们要到杭州去,路过此地,没有意思与贵帮冲突!”
    邱真珠沉吟一会,道:“好!那么我问你,刚才你们有没有碰到~名年轻俊美的伤者?”
    银二姑想了一想,道:“这一路来不知碰上了多少人,四船主所说的那一位,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邱真珠突然转问周丹,道:“周大护法呢?有没有这人的印象?”
    周丹没有像银二姑那种掩饰事情的功夫,乍然间被邱真珠这么一问,得了一下,才道:
    “这……这……我也没注意到……”
    邱真珠嘴角浮现了一抹冷笑,道:“周大护法!你的言行已充分显示出你的确见过我所指的那人,何必再瞒我?”
    周丹一时不知如何措词,转脸望着银二姑。
    这么一来,银二姑已知没法瞒住邱真珠,她念头飞快地在脑中打转,道:“四船主目光锐利,佩服!佩服!”
    她顿了一下,又道:“不错!我们刚才确曾碰见四船主所问的那人!”此言一出,周丹立即露出惊疑不解的表情。
    邱真珠看在眼内,心想像周丹这种粗人,如想用虚伪的表情诳我,也难在一时之间表露得如此真切。
    因此她对银二姑之言信了八分,道:“那么此人现在何处?”
    银二站道:“慢着!慢着!咱们本是敌对的双方,我怎能将消息告诉你?”
    邱真珠杀机忽现,道:“这事由不得你自己,你还是乖乖将话说出来!”银二姑不服地道:“我要是不,你想用强?”
    邱真珠道:“你别以为我和我的手下打不过你们两人!”
    银二姑道:“就算是我们两人无法力敌,但相信还有逃走的机会,我们不打便跑,你又待如何呢?”
    邱真珠道:“这附近尽是我们五船帮的人,你们逃得掉?”
    银二姑皱眉道:“真是这样的话,确是不易逃走……”
    邱真珠心知她不死心,立刻转向她的手下,道:“朱头目!立即通知第二队来此增援!”
    她的手下中有人答应,只见他取出弓箭,搭箭拉弦,飕一声向半空射出。
    那支长箭是专供白天联络的响箭,射上天空之后,立刻发出一阵呜呜响声,偏向北边飞去。
    邱真珠等那响箭射出之后才道:“银二姑!你不妨看看,不出半柱香的工夫,我的手下立即赶到!”银二姑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这么一来,你们真是占尽了上风!”
    邱真珠道:“所以我劝你们两人还是不要逞强的好!”
    银二姑道:“好吧!我将那人藏身的地方说出来,但你得先告诉我追捕那人的原因才行!”
    邱真珠徐徐道:“我要是不说呢?”
    银二姑道:“不说也就算了,不过无论如何我不会觉得甘心就是了!”邱真珠笑道:
    “我们追捕的那人叫徐经纬,擅长营垒地道的设计,你知道原因了吧?”
    银二姑故意露出惊奇的样子,道:“那人竟是徐经纬?”
    邱真珠道:“海龙会也在注意他是不是?”
    银二姑道:“是啊……可惜就要落在你的手中,否则我和周丹将他押回去,岂不是大功一件?”
    邱真珠道:‘胆你们拿他换回一条性命却也值得,否则今天我绝无饶过你们之理!”
    银二姑想了想,道:“说得也是,算我们倒霉碰上了你!”
    这种口气已显然有甘心雌伏之意,一直没有开口的周丹忍不住道:“银二姑!你不能说出来!”
    他拉出了长刀,又道:“我们至少也该拼一拼!”
    一言未了,北面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银二姑道:“周兄!他们援手已来厂,还不知有多少人在这附近呢?咱们怎么拼?”
    周丹口没遮拦地道:“那么你何不胡乱指出姓徐的藏身之处,让他们扑个空?”
    银二姑失声笑道:“周兄!就算是我有意思这样做,但此刻你已经说了出来,我还能骗四船主吗?”
    周丹抬眼一瞧,发现五船帮的人都瞧着他笑,才发觉刚才他那一句话声音说得太大,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听见了,不由得涨红了脸。
    这时五船帮的援手已到,只见场中一下子又多出了二十名彪形大汉。
    银二姑遂道:“四船主!我带你到除经纬藏身的地方,你可不能自言杀我们啊!”
    邱真珠道:“一言为定!”
    银二姑毫不掩饰地将徐经纬藏身之处说了来。
    周丹突然道:“银二姑!这么一来黑海蛇娘还会饶我们吗?”
    银二姑道:“四船主不会为难我们的,你放心!我们两个又不是海龙会的什么重要人物,她何必冒损失大批手下的危险为难我们?”
    他俩的话邱真珠听得很清楚,道:“银二姑见解正确,除非你们没有坦白说出徐经纬的下落,要不然我不会为难你们!”
    这话表示邱真珠还未尽信银二姑之言,因此银二姑旋即接着说道:“当然我们得陪四船主你亲自走一遭,对不对?”
    邱真珠道:“你在江湖上混久了,果然是识时务的俊彦,对!还得烦两位陪我走一遭!”
    银二姑很干脆地道:“那么走啊!”
    邱真珠道:“好!等我把手下的人布置好……”
    她很快地吩咐那些手下在附近布置起来,然后带了十名高手,在银二姑和周丹的带领之下,走向徐经纬藏身的那片树林。
    片刻之后,他们已到了那树林之前。
    邱真珠看着那些高大的林木,以及林中横七竖八的乱枝枯木,长及人腰的草丛,不禁皱眉道:“这树林里很易藏身,银二站!你没有埋伏人手在里边等着袭击我吧?”
    黑海蛇娘邱真珠显然对银二姑深具戒心。
    银二姑却道:“四船主不放心的话,可由我和周丹走在前面领路,行吧?”
    邱真珠想了一想,道:“这倒不必!”
    接着她吩咐五名手下走到前面探路,让银二姑和周丹走在中间,她自己殿后率另五名手下策应,一行人开始鱼贯循路而进。
    走了几步之后,到处都是乱草枯枝,因此移行的速度甚慢。
    银二始走在周丹之后,她一面走一面注意邱真珠,在一个拐弯之处,突然拉了拉周丹的衣服。
    周丹转过脸来,正想出言询问,银二姑迅速抬手,将一颗药丸纳入他的口中,~面示意周丹赶快吞下去。
    周丹一咕喀将药丸吞下之后,心里却充满狐疑,猜不透银二姑没头没脑塞给他一颗药丸,竟不知在弄些什么玄虚。
    但他没有将疑问说出来,这回他已学会了不在外人面前冒冒失失地讲话。
    众人不一会就到了那两株横在地上的巨木之前,银二姑上前一步,道:“四船主!哪!
    徐经纬就躲在那横木之间……”
    邱真珠点点头,朝前方道:“徐经纬!你可以出来了……”
    她喊了一声没有反应,银二姑已道:“那厮被周兄点住哑、麻穴,不但动弹不得,而且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邱真珠道:“原来如此!那么请周护法扶他出来……”
    邱真珠道:“不!不敢劳烦银二姑你……”
    她冲着周丹一笑,道:“周兄!你人比较老实,帮我抬出徐经纬那厮好不好?”
    周丹道:“好哇!”
    说着他大步跳上那横水,邱真珠见状,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跳了上去,银二姑则留在底下不动。
    周丹一上了横木,立刻蹲了下去,准备动手将盖在上边的那些枯枝搬走。
    此时邱真珠也跳到对面那株横木之上,帮着周丹动手清除枯枝。
    不料她才探手伸向前去,忽觉枯枝之间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正想缩手回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枯黄色的匹练,突在这时候射向邱真珠的胸口。邱真珠惊呼一声,人往后仰,同时用手去拦那射来之物。
    一拦之下,她只觉得手背上微微一麻。
    这时她人已跳在地上,将手臂抬起一看,赫然看见有一条半尺多长的枯黄色的小蛇,正牢牢地咬住她的右手背。
    邱真珠吓得心胆皆裂,奋力将右手一摔,人踉跄退了好几步。
    那小蛇“叭”一声摔在地上,但却迅速游向银二姑站立的地方去。
    周丹这时也跳了下来,大声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他说话之时,正好看见那条半尺长的小蛇已游上银二姑的身上,一眨眼就钻入了银二姑的腰里去。
    邱真珠却脸色苍白,淌着冷汗,用一双骇人的眼睛瞪着银二站。
    银二姑撇着嘴冷笑道:“邱真珠!你已经被我的小焦蛇咬了一口,一个时辰之内若无灵药服下便将毒发惨死……”
    周丹闻言恍然道:“银二姑!你真有一手……”
    银二姑道:“周兄!先别忙着说话,将五船帮的人打发了再聊不迟!”周丹这回可谓士气大振,他霍地拔出长刀,准备干掉那十名邱真珠的手下。
    邱真珠那十名手下早已将她团团护住。
    只听邱真珠吩咐他们道:“你们只管拼死抵住他们两人,让本座设法逃出去找人增援!”
    那十人轰然应诺,摆出一副拒敌的姿态,掩护邱真珠徐徐往树林外退了出去。
    银二姑忽然冷哼一声,道:“邱真珠!你还想逃吗?”
    邱真珠已觉出蛇毒正在慢慢发作,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不料银二姑的两袖一扬,忽然飞出大批黑线毒蚊,蜂拥袭向五船帮的人。
    周丹大惊道:“银二姑,你怎可在我面前放出黑线毒蚊!”
    银二姑笑道:“放心!你已服下本门特制的药,十二个时辰之内,我的毒药不会伤到你的!”
    周丹这时才知道适才银二姑塞给他的那颗药丸,敢情就是广西蟾蜍岩特制的驱毒药物。
    至此他才憬悟到银二姑早有计划要用毒物在林子里收拾五船帮的人。
    同时他也了解银二姑坦白说出他们藏了徐经纬的用意,却原来是要引邱真珠他们来送死。
    周丹不由得对银二姑的缤密安排大表佩服,尤其她让邱真珠放心同他上横木清除枯枝这一手更叫周丹暗中佩服不已。
    这时那些黑线毒蚊已飞至五船帮人的头顶之上,绕着他们飞行——大有一击而下之概。
    周丹一见毒蚊已将那些五船帮的人困住,使他们不敢轻易移步,不觉大感轻松,道:
    “银二姑,你几时将小焦蛇藏在枯枝里的?”
    银二姑看到那些五船帮的人去路已被控制,也轻松地道:“当然是在我们藏进徐经纬的同时!”
    周丹道:“高明!高明!”
    他想想又道:“那么徐经纬也服了你的避毒药?”
    银二姑道:“是的!要不然早被小焦蛇咬死了!”
    周丹道:“事先你怎不知会我一声?”
    银二姑道:“要是我先告诉了你,怕不早已被邱真珠窥破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呢?”
    周丹笑道:“委实是这样……”
    他坦然承认自己粗心大意,显见周丹这人还不至于是个死要脸的人。
    说话之间银二姑墓觉气氛有点不对,仰脸望处,却发现那邱真珠已逃得无影无踪。
    她惊然一惊,忙发出信号催促黑线毒蚊攻击那十名掩护邱真珠逃走的五船帮海寇。
    那些黑线毒蚊果然凶狠,一接到银二姑的信号,立即飞扑目标,顷刻之间,就咬死了三个人。
    银二姑一见剩下来的那七个人,致命仅是迟早的问题。
    因此招呼周丹道:“周兄!咱们快扶出徐经纬,准备离开此地!”
    周丹道:“咱们逃得了五船帮的拦截吗?”
    银二姑道:“大概没问题,目前邱真珠已中毒甚深,五船帮在这杭州附近群龙无首,我们大可突围而出!”
    周丹道:“对!没有黑海蛇娘邱真珠,那些喽罗人再多也没用,走,我们趁早带姓徐的离开此地!”
    于是银二姑和周丹两人分头爬上横木,七手八脚地将遮盖徐经纬的那些枯枝取开,准备带走徐经纬。
    不料他们扔掉了大半的枯枝,却仍然不见藏在树于底下的徐经纬。
    银二姑首先发现情形不对,惊噫一声,道:“糟糕了!姓徐的早已跑掉了……”
    同丹愣然望着四周.只见与邱真珠一齐来的那些五船帮众,都已经被黑线毒蚊毒毙,附近除嗡嗡蚊声和摇曳的树影之外,别无他人。
    他惊奇万分,道:“姓徐的居然跑掉了……”
    银二姑挥手召回她的黑线毒蚊,一面说道:“徐经纬不但中了百毒镖之毒,而且穴道被你所制,他竟然又能逃开,实是令人不可思议!”
    她和周丹纵身跳下树干,站定之后,修地露出惶然的表情,道:“我看有点不妙!”
    周丹征了一下,道:“有什么不妙的?”
    银二姑迅速地道:“徐经纬不是被人救走,就是他自己冲开穴道逃掉的,但不论如何,事情对我们都极不利!”
    周丹心想:“这不是废话吗?”
    徐经纬的人不在那树干之下,当然不是人家救走,就是他自己逃开的。人抓住了又被逃走,除了得多费一番气力去寻回之外,真不知有何不妙之处?银二姑明知周丹想不到问题的关键,因此很快地分析给他听,道:“设使徐经纬是被人救走,我相信救走他的人,定必还在这附近……”
    周丹恍然道:“原来你怕姓徐的同伴找我们的麻烦?”
    银二姑道:“这人不知是谁,他要是敢露脸找我们的麻烦,则必然有把握宰掉我们,我担心的是这点……”
    这句话周丹倒是一听就懂,银二姑的忧虑委实有点道理:寻衅打架,自然有把握才敢出头,所以救走徐经纬的那人不露脸则已,一露脸必有银二姑他们好看的。
    周丹遂道:“那么咱们还是离开此地吧!”
    银二站道:“那人要是下定决心找我们麻烦,此刻我们想走已太迟了!”周丹被说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觉左盼右顾。
    林子里不是空荡荡的,根本看不出有人在一旁窥伺的迹象。
    于是周丹道:“说不定救走徐经纬的人功夫不济,他怎能进开五船帮在这附近的埋伏?”
    周丹心想此话不错,但他却道:“也许没人救走徐经纬,是他老兄自己溜掉的!”
    银二站道:“是有这个可能……”
    她的脸色变得更为凝重,又道:“但……这一来,我们的处境不是更不妙吗?”
    老是将事情往坏处想,实则是由于银二姑做事一向谨慎,所以一碰上情况,她总是作最坏的打算。
    但周丹却不同,一来他不喜欢用脑筋,二来他有大塌下来还有头顶着的想法,因此凡事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严重的。
    是以他对银二姑的小心谨慎,开始觉得厌烦起来,道:“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请你赶快说出来,不要老在这里不妙的讲个没完!”
    银二姑沉吟一声,道:“万一徐经纬能自解受制的穴道逃走,他的内功可知已致惊人的境界,咱们必须先设法弄清楚这件事……”
    周丹道:“姓徐的既有这么厉害的功力,我们避之唯恐不及,没事却自己找上门送死?”
    银二姑道:“我们自然要暗地里调查……”
    周丹道:“调查出来又怎么样?一知道姓徐的功力奇高,反倒不敢下手捉他!”
    他的意思是说,宁可不要知道徐经纬的功力到底有多高,免得晓得之后,影响擒捉他的信心。
    须知攻伐战阵,讲究的是知己知彼,周丹有此想法,足见这人行事的鲁莽。
    银二姑本就很了解周丹这个人,知他除了有一身蛮力之外,余无是处。她暗中定下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拉周丹在一起,要不然她实在没胆量独自一人招惹徐经纬。
    当下银二姑道:“周兄!这你就不懂了,咱们若能查探出徐经纬的深浅,回到扶桑客那里,也是功劳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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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袖里乾坤杀四方
    周丹心念一动,道:“扶桑客要咱们捉人交差,人未捉到,有什么屁功劳?”
    银二姑道:“你试想一下,徐经纬这人高深莫测,连扶桑客对他都有神秘之感,咱们要是将他的底细弄清楚报上去,扶桑客岂有不嘉许我们之理?”
    周丹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本人就听你的……”
    银二姑道:“那么我们先离开这林子……”
    周丹反正没有主意,银二姑要离开林子,他便收起随身兵器,大步先走。
    但他才走了几步,一抬眼忽然看到三丈开外,站着神色冷漠的徐经纬。饶是周丹这人胆大,看到徐经纬拦在前面,也不免骇然退了一步。
    走在他背后的银二姑还不知徐经纬出现在前面,讶然道:“周兄!你怎地不走了?”
    周丹道:“姓徐的……站在前面!”
    他的声音居然略略颤抖,银二姑凝目望去,看见徐经纬挂着冷笑,负手站在前面。
    徐经纬突然冷冷道:“银二姑!”
    银二姑心知要糟,退到周丹背后,一面轻声告诉周丹道:“周兄!你大胆向前缠住他,我来设法将那小子放倒!”
    周丹不知银二姑已作了溜之大吉的准备,毫不考虑地答应一声,将兵器拿在手中,缓步欺近徐经纬。
    徐经纬突然叱了一声,“站住!”张着怒目,道:“周丹!你让银二姑过来……”
    周丹停了下来,道:“有老子斗你就够了,用不着银二姑出手……”
    徐经纬大声道:“好!你再走三步,我必叫你好看的!”
    周丹走了一步,修地发觉徐经纬怒目发出骇人的杀机,于是又停了下来,心想:“这小子内功必定极精湛,我不能跟他拼内力。”
    他明知徐经纬不好惹,却又没有退却的意思,一心一意想上前打斗,可知周丹这人真个悍不畏死。
    徐经纬冷哼一声,道:“银二姑已脚底抹油,你还上来干什么、’周丹转脸一看,银二姑果然站得远远的,忙道:“银二姑!你不会跑掉吧?”
    银二姑大声应道:“周‘你尽管向前,我会设法支援你!”
    周丹心想银二姑诡计甚多,这回她不知搞什么名堂对付徐经纬,也就没有怀疑到银二姑有可能弃他而逃。
    其实银二姑站在十丈开外,早准备好一候周丹落败自掉头跑掉,根本没有支援周丹的打算。
    周丹却抖擞精神,举步逼近徐经纬。
    只见徐经纬缓缓推出双掌,一面大声道:“银二姑你别跑,等我收拾了周丹就找你!”
    银二姑神情紧张地望着周丹逼近的姿态,一面作势要掉头溜走。
    徐经纬双手已举了起来,周丹看不出他这是什么招式,银二姑离得更远,自然更难看出徐经纬用的是哪一门派的功夫。
    周丹迟疑了一下,仍旧移步靠近徐经纬,但他临到面对面拼命,神情还是相当紧张,两只牛目般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徐经纬。
    这时,徐经纬突然长吸一口气。
    周丹知道他已纳气丹田,接下去必是惊天动地的奋力一击。
    周丹抱着先发制人的主意,大喝一声,抡动长刀,快步冲厂上去!
    徐经纬也在这个时候,隔空向周丹作势拍了一掌!
    银二姑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徐经纬掌势甫出,周丹突然扑倒在地,正好扑在徐经纬的跟前。
    银二姑看得瞠目结舌,心惊胆战,一转身,便跑得无影无踪。
    这时徐经纬已迅速捡起周丹掉在地上的长刀,架在周丹的后颈,道:“周丹!你起来站好,如敢轻举妄动,我便一刀宰了你!”
    周丹道一跤跌得他七晕八颠,当他站直身子之时,徐经纬已用长刀指住了他的心窝。
    他自骂了一声,道:“妈的!真是邪门,早不跌倒,晚不跌倒,偏偏在这拼命的紧要关头,跌了一个狗吃屎……”
    徐经纬微微笑道:“因为你心情太过紧张,所以没顾到脚底下草丛有一条绊马索。”
    周丹骂道:“他妈的!谁在草丛中绑了那么一条绊马索?”
    眼睛一抬,发现徐经纬正笑脸盯着他,不由征了一下,又道:“是你?对了,一定是你这小子事先绑了一条绊马索在那里,害得老子跌了一跤!”
    徐经纬笑出声来,道:“当然是我绑在那里的……”
    那绊倒周丹的枯藤,确是徐经纬所安置的。
    他一面作势出掌,引诱周丹快步冲过来,以致周丹一跌跌得结结实实。也因为周丹这一跌,使诡诈阴狠的银二姑吓得落荒而逃。
    徐经纬暗呼侥幸,心想银二姑设非对自己有高深莫测之感,他这个行险利用枯藤绊倒周丹的计策,不可能成功。。
    周丹被徐经纬用长刀抵住心窝,却不见银二姑出面解危,不禁急道:“银二姑!你出来呀……”
    他还不知银二姑已吓得逃之夭夭,连声叫了几遍,才听徐经纬道:“银二姑早已溜走了,你省点力气吧……”
    周丹四下看了一下,果然没有银二始的影子,这才知道自己上了一个大当,不由得破口骂个不休。
    徐经纬等他骂够了,才道:“周丹!你要活要死?”
    周丹愣了一下,道:“当然要活,那还用说?”
    徐经纬道:“要活容易,我此刻便放你走!”
    话一说完,徐经纬果真收回抵在周丹胸口的长刀。
    周丹大感意外,讶道:“你不杀我?”
    徐经纬浅浅一笑,道:“咱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不去杀你……但我放你走却有一个条件!”
    周丹道:“有什么条件?”
    徐经纬道:“不要再来缠我,否则下次犯在我手上,我绝不轻易饶恕你!”
    周丹道:“这事实由不得我,你知道我并无意找你麻烦,是三花令要我们来的……”
    徐经纬沉吟一会,道:“三花令?”
    他正想接下去说话,腹中倏地涌起一阵剧痛,痛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周丹虽然看到徐经纬露出痛苦的神情,但他万没想到那是残存在徐经纬腹中的百毒镖毒性正在发作,只愣然地望着徐经纬。
    徐经纬强按腹中的疼痛,道:“你走吧!下次不要再让我碰上……”
    他深恐自己毒性发作的事被周丹窥破,那时周丹可就很容易便可擒住他,是以催促周丹离开。
    周丹这人却是死心眼,他想这次离开徐经纬,下次三花令必然又会派他前来捉徐经纬,岂不有负徐经纬不杀之情?因此周丹道:“我走可以;但我可不敢保证下次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呀!”徐经纬忙道:“一切由你自己决定,你快走,否则我说不定改变心意杀你!”
    最后一句话使周丹一凛,慌忙收起他的兵器,转身离开。
    徐经纬果然没有阻止周丹离去,他目注着周丹离开了他的视线,突然身体一软,跪了下去。
    接着他的头部也重重垂下,两手握紧拳头,奋力支在地上,但身体仍然摇摇晃晃的,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
    他奋力地想挣扎站起,无奈全身乏力,且不断地打着寒战,微微的颤抖着。
    片刻之后,哇的一声呕出一日浓血,徐经纬只觉得一阵天旋地动,就此不省人事。
    当他再度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难干草之中,一盏油灯放在离他寻丈远的地方,散发着微弱的亮光。
    四下虽然昏暗,但徐经纬略一抬眼,也晓得他已陷身牢中,他缓缓支起身子,但见根根铁条在前面,外头有一条长廊在通到十丈多远的石阶之旁,长廊两旁,大约有十门左右的牢房;徐经纬皱眉默忖,只不知他是落在什么人的牢中?思忖之间,臂见自己脚上的镖伤,居然已好了大半,伤肿几乎已完全消褪,只留有寸许长的乌黑伤口还未结疤。
    他舒一下手脚,丹田立刻提起气来,心想:“镖毒敢情也已不药自愈了。”
    心里一喜,使他精神一振。
    差点忘了他正置身在陌生的牢中。
    徐经纬觉得饥肠键精,正想开口讨来酒食,那长牢尽头的石阶之上,墓地传来~声轻叱,接着一阵巨大的声响,好像有人从那高高的石阶之上摔了下来。
    徐经纬翻身站起,一步便到铁栅之前,如那长廊望过去。
    石阶之下果然躺着两具尸体,另外有三名大汉正挡在石阶之上,拿着长刀抵住一名蒙面人的攻击。
    一时兵器交鸣之声四起。
    双方恶战了数回合,那名蒙面人剑术极为精妙,不一会便将那三名大汉—一刺倒。
    得手之后,那名蒙面人纵身赶到徐经纬的牢房,叮当一声,斩断了锁在牢门的铁链,喊一声“走”,便自转身朝外而去。
    徐经纬虽觉这蒙面人来得有点突然,但牢门已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当下抖擞精神,紧跟在那蒙面人之后,沿长廊走上石阶。
    石阶之上就是牢房的出口,这时那蒙面人已等在门外,一见徐经纬出来,便急急道:
    “你赶快由此绕过前面那排房子,然后翻墙出去,自然可以寻路逃走……”
    徐经纬道声谢,忽觉那蒙面人的声音极为熟悉,想了一想,道:“你……你是?”那蒙面人焦急地道:“我是谁作不用管,此地是三花令杭州分舵重地,由不得我们在此闲聊,快走!否则就逃不成了……”
    徐经纬闻言一惊,也没空去请教那蒙面人是谁,略一拱手,立即转身而返。
    他循那蒙面人所指的方向,跑到一排房子之旁,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道高墙。
    他选了一株靠墙的大树,很快地一爬而上,沿着树干爬到墙头站定,审一审墙下的地势,然后纵身跃下。
    人才落地,背后院落里就传出沸沸人声。
    徐经纬心知行踪已然败露,心底一慌,忙不择路而行。
    这时他才发现杭州城内一片寂静,想来定是午夜时分,街上行人沓然,他沿街快跑,脚步声显得特别清晰,心下不禁大急。
    果然片刻之后,便有一批人执械追来,徐经纬心知那些人只要听清楚他的脚步声,马上就可追上。
    当下他毅然止步,打量附近有无供他暂时躲藏的地方。
    正好路旁一排人家,全是低矮的瓦屋,屋檐下又堆积木料柴薪,几与窗齐。
    徐经纬见状大喜,一跃跑到那排瓦屋之前,先爬上柴木,然后一翻身就上了瓦面。
    他堪堪伏在屋面上将身躲好,街上已拥来一大群气势汹汹的大汉。
    他们分两面包抄而来,正好在徐经纬藏身的那一排矮屋之前碰头,就站在屋顶下交换追踪的消息。
    不久又有一群人簇拥着两名为首人物来到,那些大汉马上有人上前禀报追查徐经纬的消息。
    那两名为首人物之一道:“你们再分头找找看,本座不信他逃得了!”此言一出,那些大汉轰然应诺,不一会便三五成群地纷纷离去。
    站在原地里只剩下那两名为首的人物,先前说话的人又道:“小姐!咱们还要继续追寻吗?”
    另外一人道:“当然,在天亮之前定要找到……”
    徐经纬伏在瓦面上,将他们两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不觉大吃一惊。他初时只觉得那两人的声音极熟,而且又像是出自女子之口,不料仔细一听,却原来是朱绮美和唐英在说话。
    徐经纬当然不知朱绮美和唐类投入三花令的经过,是以他的惊奇骇异,是可以意料的,这时朱绮美已转身先走,背后的唐英却“噫”厂一声,道“小姐!等一等!我看这排房子有点问题,尤其屋面上一应该上去搜一搜!”
    徐经纬暗啊一声,心想:“就算被你们搜到了,又持如何?”他正想自己现身出来,朱绮美却道:“不用了!咱们走吧!”
    唐英暗觉奇怪,道:“咱们不上屋搜一搜,漏了此地,万一徐经纬就在屋面上岂不可惜?”
    朱绮美浅浅一笑,道:“不想英妹你对本会的事倒是挺热心的呀!”
    唐英道:“小妹只是想替小姐立一件功劳而已……”
    朱绮美已提步走开,唐英紧紧跟了上去,一面忖道:“徐经纬经人劫车救走,救他的人难道就是下个监禁他的朱绮美?”
    唐英一念及此,随即想起扶桑客交代好的任务,心想如果将朱绮美放走徐经纬的事报了上去,必会得到扶桑客的另眼看待。
    她跟在朱绩美的后头,心中反复地考虑如何呈报扶桑客这件事,不觉跟朱峡美来到城墙之下。
    远远有一处人家露出亮光,在漆黑的夜空中,显得特别惹眼。唐英讶道:“小姐,咱们到这地方来干嘛?”
    朱绮美指着那幢透出亮光的屋子,道:“外王堂总堂主扶桑客驾到,我们这就去见他。”
    唐英“哦”了一声,心想:“扶桑客到这杭州城来,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很快地走到屋前,扣门而进,那堂屋之中,果然端坐着扶桑客和三名待从。
    朱绮美上前一步,道:“见过总座!”
    扶桑客微微回了一礼,道:“令主不用客气,请!请坐!”
    唐英也上前参见,众入分别落座。
    扶桑客眸光一闪,道:“听说贵今找到了徐经纬?”
    朱绮美道:“是的!”
    扶桑客道:“人呢?”
    朱绮美道,“刚刚又被逃走了!”
    扶桑客两眼一瞪,颇有些威严,道:“令主可知道徐经纬是总令主指定要揭捉的人吗?”
    朱绮美不慌不忙地道:“当然知道,总令主亲自下谕捉拿徐经纬,本座亦已接到令谕!”
    扶桑客冷冷道:“那么贵令捉到徐经纬之后,为什么不好好看守,被地逃了出去?”
    朱绮美道:“是本座下令纵他逃走的,而且也是本座亲自动手劫他出牢的!”
    此言一出,堂屋中人人莫不露出诉然之色,尤其唐英更不知朱绮美何以要承认这件事。
    她心中不禁惴惴不安,心想:“莫非朱绮美已看穿了我有暗中向扶桑客通消息的可能,所以她先自己承认放走徐经纬的事?”
    这事非同小可,唐英真不知朱绮美如何自圆其说,来解释她释走徐经纬的用意。
    唐英暗自惴惴,扶桑客却哈哈笑了起来,道:“今主这样做,定然有原因了?”
    朱绮美道:“自然有原因……”
    扶桑客哼了一声,道:“哦?这里边还有比总令主抓人的谕令更重要的吗?”
    朱绮美道:“总令主下令捉拿徐经纬,本座自不敢等闲现之,但是在此之前,本令却同时奉派调查万铁匠的底细,两件事碰在一起,本令自当以后者为重!”
    扶桑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道:“你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朱绮美道:“总座这句话就不对了……”
    她的神色不变,说话的口气也不留情,又道:“捉拿徐经纬的谕令,总令主是亲自下达给整个三花今及内外堂所有弟子,但调查万铁匠的秘令却仅下给本令而已,本令自当以这事为重……”
    扶桑客证了一怔,道,“所以贵令便放走了徐经纬?”
    朱绮美驳道:“放走了徐经纬之前,本今早计划要从他的身上追出万铁匠的下落,并非无端释走,总座似乎大可不必为此事恼火……”
    扶桑客忍住怒气,道:“本座不信贵令释走徐经纬之举,有更合理的解释,请贵令最好明言……”
    朱绮美缓缓道:“总座可知道一会一帮大举搜寻万铁匠的事?”
    扶桑客道:“略有所闻……”
    朱绮美道:“那最好……总座必然知道这里边的过节了吧?”
    扶桑客摇摇头,朱绮美道:“嗅?怪不得总座漠然视之……”
    扶桑客浮出不耐之色,道:“这里边有什么大不了的过节、’朱绮美道:“根据本令弟子调查,一帮一会大举搜捕万铁匠的原因,是为了那一份营垒图之原故!”
    扶桑客眸中精光暴现,吃惊道:“什么?营垒图在万铁匠的手中?”
    朱绮美道:“是的!”
    扶桑客忽然笑了起来,道:“这消息不会是贵令故布疑阵吧?”
    朱绮美怫然色变,道:“总令主早已知道营垒图并不在本令手中,总座说出这种话莫非有意跟本令过不去?”
    扶桑客知道自己把话说得太重,忙道:“那份营垒图原是令尊朱大人冒险窃自海龙会的,令主沦落江湖,难道不是为了它吗?”
    朱绮美冷笑一声道:“不错!但先父逝世之前,那份营垒图已不知下落,这事总令主也知道……”
    三花令总令主武曼卿笼络朱绮美出任红花个主,目的也是要借着求绮美寻查营垒图的下落,扶桑客自然知情,因此扶桑客一时不知如何措词,默然不语。
    唐英却在心中忖道:“原来营垒图真的不在小姐手中,怪不得她要投靠三花令。”
    只听朱绮美将声音略略提高,又道:“总令主为了那一份营垒图,将此事交给本座全权处理,总座似可不必干涉这件事!”
    这话虽然说得有点过分,但却是实情。
    扶桑客心中虽不甚痛快,也不得不说道:“贵令释走徐经纬既是为了营垒图,那么令座可否将其中计划透露一二?”
    朱绮美心知不将事情说清楚,绝难使扶桑客消除猜疑之心,于是道:“徐经纬是少林弟子,万铁匠与少林派关系密切,从这份关系,总座应该猜得出我纵走他的目的吧?”
    扶桑客道:“原来个座想从他的身上,造出力铁匠的藏身之处?”
    朱绮美道:“对极了!此刻他的行踪正在本座的监视之下……”
    扶桑客道:‘今座已经派人跟踪他?”
    朱绮美道:“本今杭州分舵皇甫煌已奉本座之命,负责监视他的事,天亮之前,必有好消息报来……”
    扶桑客作了一个逐客的表示,一面说道:“那么本座就等候贵令佳音,否则别怪本座另遣人手缉拿徐经纬,干扰了贵令的计划……”
    朱绮美道:“本令之事若调查不出眉目来,天亮之后贵堂尽可放手拿人,本座绝无怨言!”
    扶桑客站起来道:“咱们就这么办,但愿在天亮之时,徐经纬的行踪仍在责令弟子监视之中……”
    言下之意,大有威吓警告朱绮美的味道。
    朱绮美心知扶桑客对她猜疑仍重,但她不计较,略略向他施了一礼,转身率同唐英离去。
    且说徐经纬伏在瓦面之上,等四下又恢复了沉寂,才悄悄自屋上溜了下来。
    他在城中胡乱地转了半天,才认清自己原来又绕回了城西。
    这地方白天他曾经来过,大街小巷几乎都踏遍,为的是寻找万铁匠。
    此刻虽是夜城,但街道仍是依稀可辨,徐经纬从明方向,心想找个地方躲到天亮,待城门打开再出城不迟。
    当下他穿过一处十字路口,路上仍无行人,一切显得寂静无比。徐经纬暗暗舒了一口气,很快地掩人一条巷子之中。那巷子左右两排高墙延伸到另一道口,徐经纬沿着墙根疾行,片刻已走完那条巷子。不意他正要左转拐向。
    大街,墙角却闪出一个人来。
    那人戴着宽边帽,原来是一个矮瘦的糟老头,他迎上徐经纬,咧嘴一笑道:“小爷可是臭三介绍来的?”
    徐经纬愣了一下,正要说话,那糟老头已经又说道:“不打紧!老儿来领路,卫所那些爷们不会寻麻烦的……”
    他作了一个送钱的手势,表示城内那些负责治安的卫所兵丁,都已经拿了好处。
    徐经纬只怕三花令的人追来,倒不担心巡夜的兵丁,道:“这一路不会有人寻麻烦?”
    老头道:“当然不会!”
    他压低了声音又道:“荣爷开的场,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们要是连这起码的事都办不到了,你们这些爷们儿有谁愿意半夜来找乐子?小爷您说对不对?”
    徐经纬冲着他笑一笑,心想:“这糟老头半夜在这儿拦住我,又说什么自己是臭三介绍的,莫非他认错了人”’他正想出言解释,那糟老头已当先而去,去的方向又正是与徐经纬相同。徐经纬只得跟了上去,两人走过三条街巷,果然一点麻烦也没有。
    不一会,他们来到一座深宅大院之前,那糟老头上前扣门,一面对徐经纬说道:“小爷尽管进内,要喝有酒有婊子,要赌有伴,骰子牌九一应俱全,有荣爷坐镇,玩上三五天也不用怕有人打扰的!”
    徐经纬听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这糟老头原来是赌场的,狗子替人把风看门的。
    他正想找个地方躲到天亮城开,既有这么一个场所,徐经纬虽不会赌,也觉得进去混混,总比在外头乱走乱转安全。于是他笑了一笑,那糟老头又道:“再说咱们荣爷开场子最大方,对客人招待也最周到,比如说输光了仍想翻本,只要在杭城有名有姓,报个名儿,借个五十,一百两银子做本,荣爷也做得到!”
    徐经纬想:“我又不赌,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但他的脸上仍保持笑脸,那糟老头又道:“不过老儿看小爷财星高照,财神爷就在您身边,今晚可要发财了……”
    这些赌场的人最会说吉利话讨赏,可惜这种话对徐经纬却无用处。
    那老头料不到徐经纬连一点表示也没有,白说了奉承吉利话,心里不免嘀咕。他用力地扣了几下门,那道大门才“呀”地打开,探出个人头来。
    老头没好气地道:“臭三!你的客人来了……”
    开门的人原来就是臭三,他骨碌碌地望着徐经纬一眼,徐经纬心想这家伙必定要撵我出去。
    那臭三却堆下笑脸道:“唉?来,来,请进!请进!”
    徐经纬浅浅一笑,大步跨进门内。臭三将门重新关好,领着徐经纬朝内就大,背后的糟老头却有点不甘地道:“妈的!又被臭三捞了五两银子……”徐经纬先是有点忐忑不安,听了糟老头这句话,才略略放心,忖道:“原来臭三贪图那五两银子,明知我不是他介绍的客人,却抢着将我让了进去。”
    臭三将徐经纬让进宅内,越过一片花园,徐经纬便听见两排厢房传出嘈杂人声。
    他们走到一间敞开的厢房之间,臭三哈腰道:“小爷!骰子今晚注大,您先试试手气,小的这就去安排酒菜,找映雪姑娘来侍候您!”
    徐经纬闻言吓了一跳,忙道:“不忙找姑娘,我是见赌眼开,人家是吃喝嫖赌,我是吃喝赌嫖的,不忙找姑娘,让我过足了赌瘾再来!”
    他一听见臭三要替他找姑娘,不会赌也得充内行,一脚踏进了那厢房。房中放着两张圆桌,每一张桌子都围着十数人,赌的正是最寻常的骰子。
    那些人正在呼么喝六,徐经纬一脚踏进房内,喜的是没有人理会他。
    他左看右看,手里故意揣着数两银子,表示他同机而动,一碰上走霉运的庄家,就趁机赢个头彩。
    这种观望态度,正是行家应有的持重,假使一近了赌桌,便急急下注,反倒令人好笑。
    徐经纬其实只抱着蘑菇的打算,本就没有开赌的心情,所以这边看了一会,那边站了片刻,转来转去,手上的银子还是好端端捧在掌心。
    所幸臭三一去不见回转,大概忙着招呼客人去了,徐经纬乐得一个人自在,一混到天亮,就可安安全全出了城门。
    他想得安稳,事实上他一踏进了厢房,还没挨近赌桌,早已有人暗中盯住了他。
    这些赌场的闲汉,练就一双锐利的眼光,他们靠赌为生,进来的生客,身份不能不注意。
    赌场最忌讳有郎中混进来,再其次是吃公饭的巡探军爷,流氓无赖。
    郎中设使诈赌大赢,庄家既使不输钱也得不到好处,有时庄家自己设诈,也怕被郎中揭发。所以一有郎中在杨,赌场闲汉,必定软的用钱使开,硬的架走撵跑,绝不许吓走了场中豪客。
    徐经纬在两张赌桌之间溜达,那些闲汉早已盯上了眼,这一回又见他久不下注,岂不更加起疑?于是两名闲汉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慢慢偎近徐经纬的身旁,其中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爷可是挑不到中意的庄?”
    徐经纬闻言心想:“原来我在这里左看右看不下注,早有人注意到了。”他尴尬一笑,随口道:“这骰子不大合我胃口……”
    那闲汉会错了他的意思,以为徐经纬嫌两张柜子的赌注太小,立刻道:“那没关系,小的领您到左边厢房,那边宝大,一押就是三、五十两……”
    一押三、五十两银子,数目的确不小,但徐经纬身上总共只有十七、八两碎银,就是想去押他一宝也押不起。
    但他不动声色,心想应付过这两名闲汉,我赌与不赌,转眼天亮了,照样一走了之。
    于是他设词想将那两名闲汉支走,乃道:“既是左厢有大注赌,我待会便去……”
    说着转脸就走,但却不是走向厢门外,重又挨近柜面看人家赌骰子。
    那两名闲汉是决心抱定了徐经纬,一左一右又欺近了他的身旁。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道:“少爷!小的这就侍候您去押宝……”
    他虽然有点怀疑徐经纬混进赌场的目的,但还是不敢太过得罪,万一得罪一名大豪客,岂不糟糕?是以那名闲汉说话之时,脸上仍挂着笑容。
    徐经纬暗暗发急,心知再不赌上一赌,这两名闲汉,说不定就会翻脸撵人。
    他耸耸肩,道:“去,去,难得你这么客气,我跟你押宝去!”
    那闲汉露出笑容,哈腰让路,领着徐经纬到左面那座厢房。
    只见偌大的一座厢房,仅放了一条长桌,长桌之后有一条布慢将房子的右角围了起来。
    徐经纬踏进厢房之时,布漫之后正好缓缓走出一名长袍老汉,但见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具四四方方的黑木盒,高约一尺,宽有八寸。
    他将木盒端到长桌之前,神情凝重地放在桌角,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进宝了!列位下注……”
    他这一哈,那些围在长桌旁边的赌客,纷纷在桌上划好点数的格子放下赌注,有银子,有金锭等,数目果然可观。
    这时那名开宝的老汉,仍然神色不动坐在宝盒之前,将宽帽斜拉至眉梢,微微垂着头,像似入了定的老僧,使场面倍增紧张神秘的气氛。
    霎时间,赌客均已下完了注,旁边一名庄家帮闲的汉子,倏地拉着嗓子大喝一声,道:
    “开宝了!”
    顿时所有赌客的眼光,全都凝住在那个宝盒之上。
    那名负责开宝的老以,却是不慌不忙,慢吞吞地举起一双干枯的手,先将帽檐顶了一顶,露出呆滞的眸光扫了柜面的赌注一眼,然后缓缓抹把脸。
    他这番动作,登时将一名性急的汉子惹火,嚷道:“他妈的!你开是不开?”
    那老汉依然好整以暇,双掌托住木盒两旁,一寸一寸地将那盒盖子掀了开来。
    场中顿时一阵哗然,有人跌足长叹,有人喜形于色,更有人开口叫骂。刚才那名性急的汉子,这时又骂道:“他奶奶的!这装宝的家伙硬是心狠,这五把竟然开的全是大六!”
    宝盒之中,确是竖着一颗大型骰子,殷面点数一排一点,两排正好是六,不是大六是什么?庄家这时吃。赔完毕,那名老汉将宝盒收起,从容晃过那布慢之后装宝去了。
    原来这押宝的玩意儿,赌法甚是简单,就是从未开赌的人,一望也会了然。
    押法是以宝盒开出来的点数定胜负,台面上有六个格子,从一到六,清清楚楚,赌客只要将银子放在自己中意的格子便行。
    庄家赔钱便以赌客所押的钱数和格数为准,如下注单格一个号码,赔四倍,两格两个号码赔两倍,三个号码一赔一。
    宝由往家留人在布慢装好,有什么点数号码,全由装宝的人决定,他高兴出六就出六,要幺就幺,装好了骰子之后,再端出来让赌客下注,然后开宝吃赔,简简单单,干干脆脆。
    但押宝讲究“以心比心”,换句话说,不论开宝的庄家抑或是下注的赌客,一定要先摸透对方的心意。
    比如说,任家开了一次大六的宝,下一宝会不会连着大六?还是出土二三小点子?同样的,任家开宝之前,也须先揣摸赌客的心理,有时以声东台西之势,忽大忽小,有时突然来三把小么,再硬顶五庄大六。
    赌押宝既然如此讲究心理战,那些负责开宝的入,莫不神情冷漠,不动商色,否则宝一端出来时,高明的赌客便可在下注之时,从开宝人的表情猜出这回的点数。
    讲究一些的庄家,为了怕主持开宝的人不小心露出马脚,往往由两人分开来做宝和开宝。
    他们~人在布幔之后装宝,另一人则仅负责端出宝盒,让人下往开宝,却不知宝盒里骰子的点数,这样一来,外边的赌客就很难从开宝的人的神色,推测出点数来。
    而做宝的人却可从庄家吃赔的情形,得知赌客下注的喜恶,从容做出下一把宝来。
    据说有这么一次,很多人聚在一起押宝,庄家也是由两人负责做宝及开宝。
    开始时有大有小,有吃有赔,押宝的赌客均甚精明,使庄家有点招架不住。
    赌到最后,情形越来越紧张,赌注也越下越大。
    就在这个当口,在家忽然连开了八把小么,赌场有句话,“吃不过五,赔不过三”,同样,做宝的连开相同点数,也很少超出五把,因为实在太过冒险。
    偏偏这一次开了八把小么,整得那些赌客叫苦连天,第九把大家一致押在六点子,小么竟是没有人理会,因为谁都不信任家胆敢再吃一次小么。
    第九把开出来,赫然又是小么,在家来个通吃。
    这时连端宝的帮手也认为那做宝的同伴,委实太冒险太过份。
    因此那汉子第十次端宝盒进到布幔做宝之时,特地悄声关照那名做宝的同伴,要他不可再冒险开小名,砸了一把可不得了。
    他说了一大堆,那做宝的兄弟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竟不知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那汉子一发急,将宝盒一放,轻轻地推了他的同伴一把,这一推竟将他推得跌倒在地,一按之下,那做宝的兄弟,居然已死去多时。
    后来才知道,那做宝的庄家,可能因紧张过度,在做出第一把小立之时,便已吓死了。
    可是那负责端宝盒的人并不知情。
    是以他每次将主盒端进去,等一会又将宝盒端出来开,开出来的点于当然都是小么,如果他在第十把时没发现同伴已死,开出来必然也是小么无疑。
    这插曲虽是闲话.但由此可知押宝这门子赌,心术的讲究,比任何赌都重要。
    因之,押宝赌钱,方法虽甚简单,却是极为引人入胜,使人乐此不疲。闲话表过,再说徐经纬在台边看了一会,发觉那两名帮闲的汉子,一直不放松他,心想再不下点注押上一宝,却是如何是好?他挨近台桌之秀,正好与那名输得发急的莽汉站在~起。
    这时那开宝的老汉又已端出了宝盒,庄家喝道:“下注了!通哈……”赌客纷纷下注,那莽汉却拿着一锭十两重的金锭,犹豫不决。
    徐经纬冲着他一笑,道:“兄台!这一把可押在大六。”
    那莽汉两道浓眉一挑,道:“小哥你说什么?押大六””
    徐经纬道:“是啊!你刚才不是骂那装宝的人心狠,连开了五把大六号?”
    那莽汉道:“这……我是说过……”
    徐经纬迅即道:“这就是啦!那人既然心狠,这把八成也是大六,否则也算不得是心狠的庄家了……”
    那莽汉登时喜形于色,道:“小哥要得!我当他是心狠,这把必是大六!”
    说着他把一锭黄澄澄的金子,拍的一声押在六字的格子上,喝道:“六字押心,赔四倍来!开吧!”
    台面就只有他一个最后下注,他金子一下,那开宝的人微微怔了一怔,才缓缓掀开盒盖。
    赌客们都伸长脖子,注视盒子里那颗大型骰子,一时场中竟是鸦雀无声。
    宝盒的盖子终于掀了开来,那莽汉两眼一瞪,欢声叫道:“六!大六!他奶奶的!这回老子可捞回了本……”
    可不是吗?盒中瑞放着那颗骰子,果然现出六点,庄家的确心狠,但那莽汉押得更狠。
    场子里一下子爆出轰然喊叫之声,这一把大六,可开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单只那莽汉笑开了嘴巴。
    他拿回任家赔出的银子,揣在怀中,对徐经纬道:“咱们不赌了!他奶奶的!这鬼宝押得人心惊肉跳,走!兄弟请你喝一杯去!”
    这话正中徐经纬下怀,道:“好啊,喝两盏再赌不迟……”
    他很熟络地搭着那名莽汉的肩膀,相邀到右面花厅饮酒,那两名监视徐经纬的闲汉,也就无可奈何。
    原来这家赌场场面甚大,不但有各色各样的赌具供人赌钱,还没有妓院歌班,供人玩乐。
    因此整个宅院喧闹不休,煞是热闹。
    徐经纬和那莽汉在一名龟奴的引导之下,来到一间陈设华丽的花厅坐定.早有数名花枝招展的姑娘过来侍候,眨眼间供上了酒菜,那莽汉和徐经纬对喝了一盅,说道:“小哥胆识过人,兄弟敬这一盅!”
    徐经纬欠欠身,道:“不敢当!不敢当!”
    两人又喝了一盅,徐经纬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莽叹道:“兄弟卓大,原是三门县人,打渔贩盐为生,这杭州还是第一次来,哈……”
    徐经纬道:“原来兄台是三门县的人,在下石头村人,也是打渔人家,贱名徐经纬!”
    卓大道:“你是打渔人家却不像我这般粗鲁,真正看不出来!”
    徐经纬道:“在下念过几年书,可惜一事无成……”
    卓大道:“我是斗大的一个字也不识,拳脚倒练了两手,但却不管用,他妈的!要不是海边闹强盗,我也不会跑到这杭州来!”
    徐经纬道:“敢情卓兄吃过海寇的亏?”
    卓大道:“是呀!一个月前碰上他们,差点就没了命……”
    他们两人一提到海盗莫不咬牙切齿,话一投机,一时痛饮起来。
    徐经纬只盼望挨到天亮城开,卓大则是赢了钱有心结交,于是两人开怀畅饮,天南地北聊了一阵,感情就更加熟络。
    那卓大谈吐虽甚粗俗,但徐经纬出身渔村,逢小见惯了像他这种人,并不为意,倒是卓大坦诚相待,一见如故,使徐经纬心怀为之一畅,不觉多喝了几盅。
    这一顿酒喝了将近一个时辰,却仍然四更不到,那卓大突然道;“兄弟!咱们仗着几分酒意,再去押他两宝怎么样?”
    徐经纬酒菜也吃不下,离天亮还有一会,心想去混一会也不碍,遂点头道:“好!卓兄你押,小弟助阵!”
    卓大哈哈一笑,道:“好!妈的!把今晚这顿酒菜钱给赢回来……”
    于是卓大吆喝龟奴过来结清了酒菜钱,两人勾肩搭背地又回到左厢。
    左厢内仍有人在赌宝,但人数已没有刚才那么多,只寥寥落落七、八个人而已。
    卓大当先进入屋内,和徐经纬两人占了两个位置,冷眼瞧那场中赌宝的情形。
    在家这时正要开宝,台面上的赌注很大,而且全都一古脑儿押在三点格子之上。
    卓大看得大奇,心想:“敢情庄家正霉,赌客吃定了他这一宝,我倒要看看这一崖是不是三点。”
    那掀宝的在家额前冒着汗,站在一旁的帮闲汉子,神色也相当凝重,而那六、七名赌客却是个个笑逐颜开,想是赢了好几把。
    慢慢地,那任家掀起了宝盒,骰子亮在众人之前,哗一声哄堂大叫,一点也不差,正是斜斜的三个黑占子,庄家通赔。
    这一赔赔了至少有千把两银子,只赔得那庄家脸一阵青一阵白,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赌客中有一名胖大中年人,穿一身破旧袄子,袖子一截长一截短,蓬乱一头散发,看起来慵慵懒懒的,却粗着大嗓门叫着:“装宝!装宝!快,快!
    老子赢得正顺手。快!”
    那庄家慢吞吞又进布慢后头装宝,好一会才端了宝盒出来,神情凝重地放在台桌上。
    左面的一名帮闲汉子,喝道:“宝来了!列位下注……”
    他这一吆喝,一时在场的赌客全捏着银子,齐齐将眼光投向那名肥胖懒散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干咳一声,道:“咳!咳!这回……嗯!这回咱们押小二子!”说着便把赌注下在那二字的格上,眯着眼瞄那庄家。
    他这一押,旁边的赌客果然纷纷将赌注下到那小二的格子之上。
    卓大见状悄声对徐经纬道:“这胖子有来头!咱们也下他一注!”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场内又极嘈杂,隔着三人之远的那中年人都像似听了去,转脸向徐经纬眨一眨眼,伸过脖子来低低说道:“小哥!你也押一宝,包赢无输!”
    徐经纬摇摇头,那胖子还想说什么,在家已喊道:“开宝了!通吃!”“吃”字还在舌尖儿转,庄家的两眼竟傻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
    那胖子却叫道:“嘿……小二子!退赔……哈……”众赌客~看骰子一对红点,嘻嘻哈哈之声大起,党对个个乐得手舞足蹈。
    那装宝的在家倏地哼了一声,道:“妈的,有鬼!”
    胖子道:“怎么了?老哥,莫非你刚才装的不是两点二?”
    庄家道:“是啊?老子装的明明是大六号,这不是有鬼吗?”
    他忽然若有所悟,冲着那胖子道:“老子想起来了,一定是你这胖子搞的鬼!”
    胖子脾气很好,笑着道:“宝是你们自己装的,我摸都没摸到,怎能搞鬼?”
    众赌客纷纷议论,无不表示胖子说得有理。
    庄家却道:“不然!胖子若是没有搞鬼,你们怎么能够一连赢了十几把?”
    原来在家已连输了十几个庄,八成输得也急了。
    胖子道:“庄家!你要是输不起的话,赔了这一把,老子拍屁股走路,不赌,可以吧?”
    那庄家却道:“赔?妈的!你诈赌还要老子赔你钱?”
    他开口骂人,胖子仍然面不改色,笑道:“乖乖!你这在家这么凶,人成不想吃赌场这碗饭了,谁还敢上门?”
    旁观的赌客均表愤慨,但却没有人敢出面说句公道话,只是你一言我一语,私下谈论着。
    须知赌场有赌场的规矩,像目前这个情况,庄家大输,抓不到赌客诈赌,做得漂亮点应该私下请出那胖子,给几个银子打发他走。
    再不然用硬的方法请走,但也不敢在衣食父母赌客之前公然行凶。
    除非抓到了赌客诈赌的证据,否则再黑暗的赌场,也没人像这庄家如此无礼。
    是以那些在家这一闹,那些赌客再也提不起兴头,纷纷脚底抹油,准备溜之大吉。
    正在这个时候,厢门外拥进了五个打手,个个面带煞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那庄家一见来了自己人,说话更不客气,道:“来,来来,你们现在别忙着走,大家先把帐算清楚!”
    一名赌客道:“咱们输赢付现——你不欠我们,我们也不少你一个子儿,还有什么帐好算?”
    那庄家冷啊一声,道:“你们串好了行诈骗赌,这笔帐就够算的!”
    那赌客道:“这是什么话?”
    他一言犹未了,那打手已“啪”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
    这情况已很明显,庄家输钱翻脸,想用硬的讨回输去的钱。
    胖子倒还沉住气,含着微笑冷眼看那庄家发狠。
    卓大却早已按捺不住,沈咤一声,道:“喂,喂,你们怎么可以打客人?”
    庄家一听卓大嚷了起来,打量地一眼,道:“怎么样?你管得着?”
    卓大原没有参加赌局,本来事情就不干他事,但他为人好抱不平,行事又有点卤莽,~旦看见了在家欺侮赌客岂肯不插手管一管?道:“老子赌了大半辈子,今晚倒是第一遭亲见在家如此凶狠的,妈的,老子硬是要管……”
    那庄家正待发作,胖子却道:“兄弟!这里庄家来头大,今晚输急了打客人一个耳光还算客气呢,你最好忍一忍,别自讨苦吃……”
    这话是对卓大讲的,但听在那庄家和打手的耳中,却无异在讽刺他们。当下有一名打手上前揪住那胖子,问声不响一拳就朝他的鼻梁揍了过去。
    那胖子怪叫一声:“打人了!”
    肥胖的身于忽地一缩,一缩就缩到那打手的怀中。
    那打手一拳打空,胖子两手抱着一大把碎银子,趁机一头往那打手撞了过去。
    那打手被撞得拿椿不稳,登,登退了两步,一跤跌在地上。
    胖子这时大声喊道:“庄家打人了!快呀!快快逃命嗅!”
    他这一喊,那些赌客争先恐后夺门而出。
    但庄家似乎早已有备,一声叱咤,几个打手一齐出手,将那些赌客打得怪叫连天,在屋子里团团转,卓大见状大怒,挽起袖子就要上前开打,身旁的除经纬却拉住他,道:“卓兄且慢!你瞧……”
    他向胖子那边努努嘴,示意卓大注意那胖子。
    卓大转脸望去,只见那胖子弯着腰抱住了一大把碎银,在屋中到处乱转,好像急着要寻路而逃的样子。
    他的样子滑稽可笑,慌慌张张,居然连厢门都找不到,一个劲儿在屋子里乱兜乱转.口中哇哇怪叫。
    卓大却看得一怔,因为那胖子看似慌张,但那些打手却没有一个打得到他,每次都被他恰到好处地避厂开会。
    卓大大奇道:“看来这胖于大有名堂……”
    徐经纬道:“说不定是个武林异人!”
    他们说话之时,那胖子已叫嚷着道:“乖乖!你们两个小哥倒开心,还在那里磕牙聊天,还不帮我们夺门逃走呀?”
    卓大原就有帮助众赌客的打算,经胖子这一嚷,立刻暴喝一声,一冲而下。
    他人长得粗壮,天生又有几分蛮力,迎面揪着一名打手,抡拳就打。
    卓大这一拳全力打下,少说也有百数十斤,那名挨打的打手,身体本就外强中干,伤了一拳,两眼登时翻了翻,仰天倒毙在地。
    卓大还不知他一拳打死了人,掀位第二名打手,相准后脑又是一拳打过去。
    徐经纬在一旁却看得一清二楚,心底一惊,急忙一步冲过去,拉住卓大道:“卓兄歇手,咱们快走!”
    卓大打得性起,哪顾得歇手,随口道:“不忙,不忙!待我挫挫这场子的凶焰!”
    徐经纬深恐他这一路打下去,那些打手又有人要遭殃,忙道:“卓兄不能再打了,你已经两拳毙了两个人,不逃不行的……”
    卓大这时才愣然松手,一看地上果然直挺挺地躺着两名打手,心知己闯下一场大祸,忙道:“咱们要逃?”
    徐经纬道:“你打死了人,不走,脱不了一场人命官司,快!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这番话完全是一番好意,卓大却道:“此刻还能走吗?”
    徐经纬讶道:“为什么?”
    卓大指指屋内乱糟糟的情景,道:“咱们一走,他们岂不倒霉?”
    “他们”当然指的是那胖子和那七、八名赌客。
    敢情这卓大倒是蛮够义气,是个敢做敢为的响当当汉子。
    徐经纬心知像他这种讲义气的汉子,要他舍下赌客一走了之,必难办到。
    心念一动,立刻又道:“咱们先到外头去,以防赌场又有人过来……”卓大心想有理,何况屋内那几名赌客已逃出了大半,那些打手又不知何时已全倒在地上,只那胖子坐在庄家之前,正在数地的银子。
    卓大回头道:“胖子,快走啊……”
    那胖子摇摇手,示意卓大不要打扰他,口中哺哺数着银子:“二十、三十、四十……”
    连头都没有转过来。这时门外已扬起一片沸沸人声,卓大道:“不好!赌场八成已引众赶来……”
    他一面说话却~面抢上前去,徐经纬忙道:“你上哪儿?”
    卓大道:“将那些人一发打跑,你快劝那胖子快逃……”
    徐经纬怕他又一拳打死人,道:“咱们拉那胖子一起走,不要理会外头的人……”
    正在说话之时,厢门外已围着一大批人。那些人有的带刀,有的带棍,起码也在十五个人以上。
    为首的是一名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眸中精光暴射,一望而知这人内功必有相当火候。
    他一脚踏进门槛,道:“混帐!你们三个是难动手伤了我的手下?”
    厢房之中,就只有胖子、徐经纬、卓大和那当庄的庄家还好好的站在那里,其余的赌客早已溜走,那些打手却全都躺在地上。
    因此那人这一喝问,自然是冲着卓大他们三人。
    徐经纬正想解释,那胖子却指着卓大和徐经纬,道:“你的手下是他们伤的。”
    那为首的人瞪了卓大一眼,道:“我的手下是你伤的?”
    卓大道:“不错!”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说着抢前一步,扑向了卓大。
    这时那胖子已将数好的银子揣在怀里,一见那为首的扑向卓大,只骇得大叫大嚷,道:
    “不好了!你们又要打架,等等,等等,让我先出去,要打再打!”
    他那肥胖的身子,也在叫嚷的同时,撞撞跌跌地颠向厢门去。不料他这一颠,人却拦在那为首的人之前,那人正全力扑向卓大,被胖子这一拦,顺势推了他一把,叱道:“胖子你找死!”
    那胖子哇哇怪叫,一个立脚不稳,双手乱摇乱晃,正好将那人的裤给拉了一下,同时倒向挡在门前另四名赌场打手。那人裤带经此一拉,裤子一卸到地,忙不迭提了起来,哪还顾得扑攻卓大。
    徐经纬见状推一推卓大,道:“快走!”
    卓大这回不再迟疑,当胸一拳掏出,将那名扑向他的人打了一个踉跄,裤子又掉在地上。他们一冲而出,那胖子却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外头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人。
    徐经纬暗呼一声侥幸,也没工夫去理会谁打倒了外面的打手,率先跑向赌场的大门。他记得穿过长廊就是花园,花园之外便是这座宅院的大门,当下毫不犹豫快步而去。
    不料他和卓大还没走到大门,外面又拥进一大批人。
    徐经纬不察暗暗叫苦,道:“卓兄,好汉不吃眼前亏,所幸那些人还不知我们已逃出屋外,咱们就在这里避一避,觑个空再逃!”
    卓大却道:“怕什么鸟!老子过去三拳两腿将他们打发走!”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徐经纬要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前面有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这一喝,立刻有人亮起火把,朝徐经纬和卓大立身的地方照过来。
    卓大早已挺身而出,粗声道:“老子在这里!”
    徐经纬深恐卓大一人有失,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两人这一出面!
    对方忽地扬起一阵笑声,有人道:“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撞到我的手上来,真是老天有眼,哈……”
    徐经纬骇然张目,赫然发现说话的人竟是四川唐门的老二唐基。
    唐基这一出现,确是大出徐经纬的意料之外,不觉又惊又奇。
    卓大却不知徐经纬的惊奇,以为唐基一见面就在嘲笑他,喝道:“妈的!老子揍了你,看你还笑不笑!”
    徐经纬心知唐基的功夫了得,十个卓大也不是他的对手,情急之间,只好抢先出面,道:“唐基!料不到你会沦落到杭州当起赌场保镖来,这一向境况必定奇差吧?”
    唐基曾利用毒火教追杀他的妹妹唐英,毒火教的黄毒反被徐经纬三言两语挑拨,与唐基反目成仇,亏得他再三说明,才没有被毒火教暗算。
    此刻与徐经纬碰上,真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一掌将徐经纬击毙。只见他满脸杀机,刷地取出他的随身兵器七节鞭,桀桀笑道:“好小子,死期已近,还敢取笑老子?接招!”
    他在盛怒之下出手,这一鞭更见凌厉,忽地兜向徐经纬的头颅。
    徐经纬窥定鞭梢,一面喝道:“卓兄退后!”
    卓大正站在徐经纬之旁,一见唐基扬鞭打来,那气势已使他大为心寒,不自主地退到徐经纬背后。
    这时七节鞭已呼啸而至,徐经纬探手一捞,那鞭尾霍地抖了一抖,鞭式立改,斜向徐经纬拦腰扫至。卓大大吃一惊,顾不得什么凶险,一步抢了过去,出手接住唐基打向徐经纬的这一鞭。他不接还好,一接之下,虎口立觉一阵剧痛,鞭梢竟透出一股强大的内劲,将他带向左边,卓大慌忙松手,人却经不起那股劲道的技引,踉跄顺鞭势跌出。
    几次他想拿桩站稳,双脚却不听使唤,一直撞上了一处花架,将那花架撞得稀哩哗啦跨了下去,卓大方始止住了去势。但这一跌却跌得他眼冒金光,乌天暗地。等他睁开眼定了神之时,场中的徐经纬已被卷入唐基的一片鞭影之中。卓大但闻四下鞭声刷刷作响,却分不清徐经纬是不是占了上风。
    他睁大了一双眼睛,顺手提起一根木棍,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就要过去帮徐经纬打架。可是他才走了两步,前面却挡住了一个鬼不像鬼,人不像人的黄袍汉子。卓大不知这人正是恶名昭彰的毒火教三毒之一黄毒,顺手一棍打过去,喝声道:“让开!”
    黄毒丑脸杀机浮现,抱抽一拂,那卓大忽觉胸口有千斤之物压住,一口气喘不过来。他哪里知道黄毒这一拂已贯注了八成以上的内家真力,寻常人撞上非得立刻吐血而亡不可。换句话说,黄毒这一出手,已下了决心要卓大的命。卓大拼力抵住黄毒拂过来的狂风,无奈他力气虽大,却抵不住那一腔内家掌力,眼前一黑,差点就当场气绝身亡。他的身子被一抛而起,飞向十丈开外的花园,掉在花草丛中,没声没息。黄毒嘴角含着诡异的笑容,心想那浑小子这回必已经跌得全身骨头都松落。他作势扑扑袍袖,扬声对缠斗徐经纬的唐基道:“唐兄!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
    唐基虽然占尽上风,但却越打越不是味道,觉得徐经纬好像在作弄他一样。原来唐基的鞭法学自西域异人,招式诡秘,罕逢敌手,但这次对付徐经纬已经使出了平生所学,一连番攻了二、三十招,都被徐经纬巧妙地躲了开去。更叫唐基啼笑皆非的是,徐经纬并不还手,只一味用巧妙的脚法躲闪,使他的鞭法~筹莫展,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唐基心中暗暗发急,正好黄毒扬声叫他,于是他迅即道:“毒兄下场帮忙最好,你攻他的正面,我来抄他的背后……”
    黄毒答应一声,唐基立刻跳出战圈,绕到徐经纬的背后……”
    徐经纬登时前后受敌,但他仍然不慌不忙,负手而立,道:“你们两个人联手对付我,不怕人家耻笑?”
    黄毒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唐兄打不过你,我来帮他自是应该的……”徐经纬浅浅一笑,道:“想不到你们这一双宝贝,居然成为患难与共的好朋友,真是天大的奇迹!”
    黄毒道:“我和唐兄坦诚相待,今后携手合作之事还多,成为好友是必然的趋势,这也没什么意外……”他接着又扬声对唐基道:“唐兄!你说对不对?”
    唐基见黄毒跟徐经纬闲扯,正在暗暗发急,生拍脑筋不太灵光的黄毒被徐经纬说动了心,不帮他打这一架,一听黄毒问他,虽不知对他说些什么,也随口漫应道:“毒兄说的很有道理……”
    心里头却暗骂一声:“呸!凭你黄毒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黄毒露出了笑容,道:“怎么样?姓徐的!唐基这个朋友我该不该帮忙?”
    他说得洋洋提意,意指他和唐基非比泛泛,是一对生死之交。
    徐经纬却冷冷道:“你当唐基是好朋友,对不对?”
    黄毒愣了一下,道:‘当然!难道你看不出来?”
    徐经纬笑出声来,道:“这个……我当然早已看出来了……”
    黄毒终于浮出笑容,不料徐经纬紧跟着一句却道:“你是将唐基视为心腹好友不错,可是,你没注意到唐基是不是也同样待你……”
    黄毒叱道:“妈的!你又要挑拨是非……”
    他有一次被说得差点与唐基反目成仇的经验,那次他几乎相信了徐经纬之言,误会唐基将杀他灭口,以防唐门手足相残的事泄露出去。因此他对徐经纬深具戒心,一听徐经纬之言,立即联想到上次的经验,不由得破口骂了出来。
    徐经纬摇摇头道:“你认为我在挑拨是非?”
    黄毒道:“谅你的狗嘴也长不出象牙来……”
    徐经纬道:“那你就错了……我是看不惯唐基一直欺侮你这老实人,所以才好心点明你……”
    黄毒哼了一声,然而眸光却不自主的一闪一亮。
    徐经纬接着又道:“就拿现在来说吧,唐基就占尽了你的便宜,而你却还当他是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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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憨傻小子逍遥郎
    黄毒心念一动,问道:“他占了我的便宜?”
    徐经纬道:“是啊!”
    他指指黄毒,直截了当地道:“唐基心知我功力盖世,不敢正面与我交手,自己溜到后面去,这不是占你便宜吗?”
    为了使黄毒相信自己的话,徐经纬将自己的功力说得盖世无敌的样子,同时外表也显出狂傲不可一世,大有一出手便可毙了黄毒之概。饶是黄毒经过了不少战阵,碰上徐经纬如此镇定,如此高深莫测,心中也不能不信他的话几分。
    黄毒沉吟一下,道:“你的话深有道理……”他忽然若有所悟,又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警告我介
    徐经纬含笑道:“咱们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我不愿伤你,你懂吧?”
    黄毒“嗅”了一声,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似懂非懂,未必全部了解徐经纬之言。
    既然黄毒点了头,徐经纬乃顺水推舟地道:“那么你让开,我不为难你……”
    黄毒沉默不语,似乎很难下决心决定是不是不管这件事。他两眼开始有点惊疑不定,徐经纬看在限内,不禁暗暗忖道:“难道说黄毒怕唐基报复,所以不敢与他反目?”
    思忖之时,徐经纬忽觉黄毒看他的眼光,由疑惧转为紧张煌乱。他看得好奇,心想:
    “毒火教势力较大,黄毒应该不至骇怕唐基到这种程度才对。那么他的眼光何以顷刻间爆出仓皇心乱的神色来呢?”徐经纬脑筋转动得很快,突然想起了黄毒这时的意念,敢情是另外一回事。
    他一看黄毒的神色不定,越发深信所料不差,心里一阵扑通,强自忍住心中的震骇,仍然平静地道:“黄兄!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黄毒震了一下,道:“我……我……没有啊?”
    徐经纬知道时刻紧迫,道:“是不是唐基已从我的背后掩了过来,准备偷袭我?”
    黄毒骇然退了一大步,道:“你……你怎么知道?”
    他确是不相信徐经纬头转都没转,居然便知道背后的唐基已准备偷袭他。唐基果然已潜至高徐经纬仅三步远的地方,闻言也吓得停了步。徐经纬暗吃一惊,心想若非黄毒表情诡异,触动了灵感,唐基这一偷袭,自己哪有幸免之理?他舒了一口气,道:“唐基一走了过来,我就已经察觉到,我两眼虽然看不到,可是我练就了一双顺风耳呀?”
    这表示他的听力已练到出神入化境地,黄毒如非亲眼目睹,委实不信徐经纬有如此高的功力。
    唐基本以为他的行动太过大意,行踪才被涂经纬侦知。不想徐经纬牛皮吹得太大,唐基是行家他明明蹑手蹑脚掩近,徐经纬却能一言点出,这份功夫也未免高得太玄。因之他仔细一想,马上想到徐经纬正在吹牛。唐基性本狡猾聪明,一怀疑徐经纬之言,旋即联想到很可能是黄毒暴露了他的行动。他越往深一层想,更觉得毛病一定出在黄毒身上。当下他壮一壮胆,道:“毒兄!你别受了这小子的愚弄!”
    黄毒道:“这……这小子还真厉害得很!”
    唐基看出黄毒已疑惧太甚,绝非几句话就可叫他清除怯意。于是他硬着头皮道:“不信咱们前后夹攻,你在后,我在前,管叫他有命难逃!”
    徐经纬暗叫一声糟糕,唐基大方地由他自己正面攻敌,黄毒在后危险性较小,看来黄毒必会答应。
    果然黄毒道:“咱们就这么办!”
    两人迅速地交换了攻敌位置,唐基一晃又站在徐经纬之前。徐经纬霍地转了一个身,康基和黄毒立刻移位,仍是唐基正面对徐经纬,黄毒在后包抄。这时徐经纬已微微观出紧张慌乱的神色。
    唐基冷笑一声,道:“姓徐的!你认命吧!”
    说着七节鞭一扬,迎面抽了一下,徐经纬一式“临风低姿”,穿出鞭影。
    不料康基招式一变,封住徐经纬去路,黄毒立刻赶上,忽地拍了一掌。这掌将徐经纬打得立脚不稳,还待站直,唐基的第三鞭又已抽至。徐经纬百忙中两手一晃,一式蟹行八步的绝招,“巧贯蓬矢”,人忽的绕出战团之外。唐基和黄毒只一错愕,便不见了徐经纬的人影。
    徐经纬三步并两步,堪堪冲到大门口,心中一急,竟然没看见大门口挡着一个大汉。他收势不及,人往那人撞过去。冷不防那人将手一抬,一抓便抓住徐经纬的胸口。
    徐经纬抬眼一瞧,赫然发现抓他的人,竟是鬼头大王谈金。
    他急中计生,露齿一笑,道:“谈兄来得正巧!”
    谈金回问道:“什么事正巧?”
    发问之时,抓住徐经纬胸口的掌力不免略松。说时迟,那时快,徐经纬猛地使出一记少林伏虎降龙拳的擒拿招式,两手迅速扳住谈金的腕部,轻轻一带。
    谈金一来借不及防,二来徐经纬这一招学自少林慧口小和尚的擒拿术甚是精妙,高大的身子不觉顺势挥了出去。“嘶”的一声,徐经纬只不过领口被撕去了一片衫布,人却脱出了鬼头大王谈金的掌握之中。
    谈金差点没跌倒,大门却洞开,徐经纬心想此时不走,良机不再。正要冲出大门,门外却又走进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宽大的和服,头顶上扎了一根辫子,腰系一条花带,斜斜插厂一长一短的两把刀刃。
    徐经纬一见那人的架势,便知来的是海龙会重金礼聘的浪人片岗二郎。
    这时片岗二郎已缓缓拔出腰刀,作势封住大门,不让徐经纬逃出门外。
    徐经纬顿时四面受敌,大有插翅难飞之苦。
    谈金站稳了身子,冷笑一声,道:“徐经纬!你不是四川唐门的人吗?怎么和唐门老二唐基兄干了起来?”
    唐基这时已迎了上来,道:“谈兄这话从何说起?”
    谈金笑了一笑,将昔日徐经纬和唐英冒充余泛老推介的客人,混入海龙会分舵的事说了出来。
    唐基闻言骂道:“妈的!原来英丫头就是被这姓徐的小子教坏的!”
    谈金道:“这话怎么说?”
    唐基道:“小弟这次下山,就是为了敝门唐英叛门之事而来的,附带要向江湖同道解释误会……”
    谈金恍然道:“原来唐英已叛了贵门,此事后兄不提,敝会会主还在责怪贵门太不够意思哩!”
    唐基道:“就是呀,所以小弟急急东来,此刻碰上谈兄,正好托谈兄向贵会会主解释一番,免得碍了贵会与敝门之间的感情2”
    谈金道:“这事好办!兄弟一定将话传到!”
    唐基称谢道:“那就省去小弟跑一超海龙岛了!”
    谈金将话转入正题,道:“徐经纬这小子怎会跑到这地方来?”
    唐基耸耸肩,道:“兄弟也不知道这……”他压低了声音,又道:“谈兄可知道这小子的来历?”
    谈金道:“此人与少林派大有渊源,却不知师承是谁?”
    唐基道:“难道贵会连他的出身来历都没摸清楚?”
    这句话使谈金脸色微变,口气也不甚客气,道:“三花令、五船帮的人还不是摸不清楚他的底细,岂止是敝会而已?”
    康基心知谈金误会他有瞧不起海龙会的意思,忙道:“兄弟不是这个意思,兄弟是……
    是……”
    “是”了半天,唐基情急更难措词。
    徐经纬趁机冷哼一声,道:“唐基认为他一个人便能直出本人的来历,你们海龙会空有上万之众,却没他的本事大……”
    谈金倏然变色,道:“唐兄既然知道徐经纬的来历,何故隐瞒?”
    唐基道:“兄弟……兄弟不知道吗!”
    徐经纬道:“笑话!不知道本人是无肠公子之徒,为什么要置本人于死地?”
    唐基还待辩驳,谈金已道:“什么?阁下是三十年前纵横武林的无肠公子高足?”
    徐经纬道:“是啊!”
    谈全哼一声道:“怪不得唐基不放过你……”
    唐基抗声道:“谈允!兄弟根本就不知他是无肠公子的传人……”
    谈金冷冷笑道:“昔年四川唐门三老被无肠公子杀了两人,你们唐门想在后辈的人找仇报,也未免太过分!”
    徐经纬忖道:“原来还有这段过节。他的目的只在设法使谈金和唐基两人不联手对付他就成,也管不了师门有何仇恨。”
    当下徐经纬随口道:“是啊!所以地唤使唐宁谋杀我于先,现在又找来毒火教的人追杀于我……”
    谈金听他说出唐宁的名字,对徐经纬这番胡扯,已信了八分。
    他挺一挺胸道:“没关系!只要你加入海龙会,我保证四川唐门绝不敢动你一根汗毛!”
    口气虽然太大,但谈金之言并非纯系吹牛。徐经纬故作喜色,道:“真的?雄霸西南的四川唐门,竟然对海龙会如此服贴?”
    谈金道:“不是兄弟吹牛,敝会势力,当今武林惟我独尊……”
    他还没说完,黄毒已骂道:“他妈的!偏是咱毒火教不买海龙会的帐!”
    唐基也冷笑道:“谈兄这话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谈金恼羞成怒,道:“不信咱们走着瞧!”
    黄毒叫道:“何必等着瞧?现在就让你瞧瞧是不是有人敢动海龙会一根汗毛!”
    他说干就干,忽地两袖一抖,将两枚毒火弹打向谈金。
    谈金不料黄毒如此大胆,口中叫骂出声,慌忙躲开毒火弹的攻击。
    一直没有说话的片岗二郎,一见谈金差点吃亏,举起长刀,“呀”鬼叫一声,迅速冲入阵内。
    唐基见片岗二郎来势汹汹,握刀的架势也与中土刀法大不相同,不知他这一冲有何名堂,七节鞭微扬,却不敢硬接。
    他将身子一侧,片岗正好冲至他的身旁,霍地将长刀斜斜一扫,拦腰砍向唐基。
    这一招是在快步奔驰之时出手,大违武学原理,但片岗的刀势却仍然极为雄浑。
    唐基大吃一惊,因为他自始以为片岗应在止住去势之后才会出刀,不料片岗刀法自成一格,又狠又快,使唐基几乎被他扫中。
    唐基骇出一身冷汗,长鞭迅速反击,刷的卷向片岗握刀的双手腕。
    片岗将手腕一沉,唐基以为他将改用单手攻他的左侧,不想片岗宁可让后基回复正面位置,仍然用双手牢牢握住刀柄。
    此举又使唐基大觉意外,他哪里知道东瀛刀法,多数是用双手握刀的。
    须知东瀛刀法讲究气势,攻敌之时,走的全是雄浑沉壮的招式,因此他们握刀必用双手,浑力之际则将全部腕力贯注在刀把之上,全力推出。这种施刀之法,可使刀势加倍凌厉,气势更惊人。
    尤其他们每在出招之前,拼力号叫嘶嚷,然后才狠狠出招。乍然碰上,那种惨烈的呐喊,委实震人心弦,胆小的人无不生出畏惧。设非康基经验老到,刚才片岗那种攻敌气势,必使他先畏缩了一大半。场中唐基和片岗二郎、谈金和黄毒,四个人捉对儿厮杀,徐经纬反倒轻松地作壁上观。
    他等场中四个人打得难分难解之际,便悄悄退向大门而去。
    黄毒第一个发觉徐经纬想溜,一面发弹攻击谈金,一面哇哇叫道:“姓徐的!有种不要跑!”
    徐经纬先是下了一跳,一来一看场中四人,无不拼死缠斗不休,心知他们不可能突然罢手拦他,心中转为轻松,高声道:“你们四个人打一场架也就够了,多我一个人闲着也无聊,失陪了……”
    缠斗中的四个人打得火气上涌,虽然不甘心徐经纬溜走,却不肯罢手。
    徐经纬心中一乐,长笑一声,就要踏出门外。
    没想到大门外又涌进一批人进来,使徐经纬愕然四顾,不知这批人的来历。
    这批不速之客人数众多,由一名年迈老头带头,一进门就将徐经纬团团围了起来。
    徐经纬见状不妙,道:“喂!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头大步向前,道:“尊驾可是徐经纬?”
    徐经纬道:“是啊!”
    那老头道:“老夫是三花今杭州分舵舵主皇甫煌,你既是徐经纬,就请跟老夫走一遭!”
    徐经纬讲道:“跟你走,干什么去?”
    皇甫煌道:“去了便知!老夫仅是奉命行事……”
    说着不待徐经纬同意,便挥手要他的手下动手,大有硬行架走之慨。
    徐经纬急中生智,将双手乱摇,高声叫道:“慢!慢!你们三花会怎可强行掳人?”
    他这一叫,谈金等四人立刻一齐停手,一纵身全跑了过来。
    谈金冲着皇甫煌吼道:‘你们是哪一道上的朋友?”
    皇甫煌冷冷道:“你们呢?”
    谈金道:“海龙会!”
    皇甫煌嗤道:“海龙会没什么了不起,我们是三花令的人!”
    这句话引起唐基和黄毒一阵狂笑,他们两人这一笑,显然是有意笑来气死谈金的。
    谈金果然怒火倏涨道:“好!我倒要看看三花令有什么了不起!”
    皇甫煌为人比较冷静沉着,闻言道:“这事他日自可证明,我们不必在此逞口舌之能!”
    他顿了一顿,又道:“姓徐的老夫带走,失陪了!”
    谈金嘿嘿冷笑,长刀一挥,劈面向皇甫煌攻了过去。
    皇甫煌大怒,反手回了一招,他的十数名手下立刻一拥而上。
    但片岗二郎突在这个时候,石破天惊地大喝一声,刀风洪洪,冲入了三花令的人群中。
    他的步伐稳健,刀法特异,一阵砍杀,皇甫煌的手下登时倒了三、四名。
    皇甫煌冷眼旁观,大为震惊,但谈金却不容他抽空回身,将长刀攻得密不透风。
    这边三花令和海龙会的人打了起来,那边唐基向黄毒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分由左右掩向徐经纬。徐经纬一面后退,一面大声说道:“唐基。黄毒,你们不要命了、’唐基桀桀怪笑,长鞭首先出手,财的点向徐经纬的“不容”。“灵墟”两穴。黄毒心知徐经纬躲避之法别有溪径,唐基这一鞭未必就可奏效。就在康基出手之同时,两袖倏抖,一口气打出两枚毒火弹。这两枚毒火弹来势惊人,带着兹兹的声音,几乎与唐基的长鞭同时攻到。
    徐经纬这一来可够忙的了,他觑准唐基长鞭来势,避开被袭的穴道,两手一式少林擒拿术“分波掠影”,将袍袖一拂,两枚毒火弹经不起袖风扇动,方向一变,朝三花令和海龙会两帮人激战之处打了过去。轰隆两声,皇甫煌的手下立刻被炸死了二名,谈金也被吓了一大跳。
    他们两人顾不得互相缠斗,分别跳开战团,冲到黄毒这边来。
    谈金性烈如火,开口骂道:“他妈的!黄毒,你偷偷打了两枚毒火弹过来是什么意思!”
    那两枚毒火弹本是打向徐经纬的,黄毒万没想到徐经纬借力使力如此巧妙,反将毒火弹拂向谈金那边去。
    此刻经谈金一骂,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徐经纬已退到谈金这边来,道:“谈兄!黄毒动了杀机,六亲不认啦……”
    谈金哼了一声,转向皇甫煌道:“皇甫舵主!咱们合力先将姓唐的和姓黄的撵走,怎么样?”
    皇甫煌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该这样做。
    黄毒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唐基心中却早已打定主意,只要皇甫煌一答应与谈金联手,他第一个开溜。
    皇甫煌沉吟一会,终于道:“好!咱们先打发他们两人走!”
    谈金一听到皇甫煌如此说,马上浮现出诡秘的笑容,生似打发了唐基和黄毒,他就有绝大的把握可以战败三花令的人。
    唐基心下惶然,他再怎么样也不敢同时得罪海龙会和三花合两大帮派。于是他飞快地思忖逃走之策。
    黄毒却凶光大炽,通知了他的手下准备应战。
    双方阵式一摆出来,场中气氛一时紧张到了极点,夹在两大帮派之间的徐经纬,也大有惶惶不安的感觉。
    这时,大门外突然传来黑海蛇娘邱真珠的声音,道:“大家等等出手,先听小妹一言!”
    众人纷纷将目光移向门外,但见艳丽妖冶,春情焕发的邱真珠,摆动着小蛮腰与三眼神雕邹不鸣一先一后走了进来。
    她的右手用一条彩带包扎着,吊在脖子上,脸色微显苍白,显然伤重初愈。
    轻移看莲步走到众人之前,邱真珠开口道:“你们有谁看到了蟾蜍岩的银二姑?”
    众人不想她一开口竟是题外之言,均露出愕然的神情,摇了摇头。
    只有徐经纬笑道:“你要找银二姑报仇?”
    邱真珠根根地道:“她设计用小焦蛇咬了我一口,使我不得不砍断右手掌,我找她还我两条膀子来!”
    众人现出恍然的表情,徐经纬道:“啧!啧!这断掌之根,确是非报不可……不过你能保住一命,实在也够幸运的!”
    邱真珠没有理他,掉过头又问道:“有谁看到了银二姑没有?”
    黄毒大不耐烦,怒道:“你这婆娘好没道理,你什么时候访我们大家帮你找银二姑来看?”
    邱真珠怒眼一瞪,道:“你说话可要当心点儿!”
    黄毒不甘示弱,道:“我哪里说错了?”
    邱真珠气得柳眉倒坚,正待发作,皇甫煌已道:“邱姑娘与银二姑之间有断掌之仇,急着问大家有谁看到银二姑是人之常情,毒兄说话不应该那么粗鲁……”
    黄毒道:“妈的!我又没见到银二姑,她穷问个什么劲?”
    邱真珠道:“我又不是只问你一个人,你凶什么?”
    黄毒征了一怔,心想:“是啊,她又不是只问我一个人,我顶她作什?”
    心里一有这个念头,口中也就懒的回嘴反驳。
    皇甫煌道:“姑娘曾遭银二姑的暗算?”
    邱真珠点点头,脸上一直怒气重重,大有很不得生喷银二姑之慨。
    皇甫煌又道:“她不在这里,我们也没人见到她,姑娘何不到别的地方找找着?”
    谈金也道:“是呀!我们一直都没看到银二姑……”
    大家随声附合,都劝邱真珠到别的地方找找看。
    邱真珠沉吟不决,一旁的徐经纬突然道:“银二姑确实不在这里……”
    邱真珠抬眼望他,他又道:“不过!我劝你暂时还不要离开,不必急着去找银二姑算帐!”
    心中想道:“反正大家都冲着我来,在场的人都想抓我回去邀功,我何不留住邱真珠,让场面复杂点?”
    徐经纬这一手相当厉害,场中已有三花今、海龙会。唐门、毒火教等四派人在,早已弄得纠缠不清,倘若邱真珠的五船帮再插上一手,岂不热闹非凡?
    徐经纬忖道:“横竖要逃已不容易,不如搅得大家争斗不休,说不定可以觑个空跑掉。”
    邱真珠当然不知徐经纬打着这种主意,问道:“为什么我暂时不该离去?”
    她一心一意只想找银二姑报仇,反倒将擒抓徐经纬的任务给列为次要的了。
    徐经纬道:“你没看清楚他们这些人在此的目的吗?”
    这话令场中的人大皱眉头,邱真珠却道:“嗅?对,他们几个帮派的人聚在一起,事非偶然,一定大有名堂!”
    徐经纬道:“当然不会是凑巧碰在一起的!”
    邱真珠面色一整,道:“他们……他们志在将你掳走?对也不对?”
    徐经纬道:“对啊!”
    邱真珠笑了起来,道:“我真是被私仇冲昏了头,居然连这事都给忽略了……”说着转向三眼神雕邹不鸣道:“三哥!咱们不能走了……”
    邹不鸣道:“一切依四妹的意思!”
    邱真珠道:“我的右掌为了与银二姑争夺徐经纬受伤,设使能先掳下徐经纬,心里也好过点!”
    谈金在旁冷冷道:“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要不然说不定连左手手掌也得报废!”
    邱真珠杏眼圆瞪,道:“放屁!”
    皇甫煌道:“那么姑娘就试试看!”
    邹不鸣冲上前一步,喝道:“妈的!你这老儿找死!”
    忽地迎面劈了一刀,皇甫煌一闪而退,邱真珠左手微杨,一股破空之声响起,三点寒芒快逾电闪,打了过去。皇甫煌不料五船帮将他当做厮杀对象,左右陷入夹击,只气得他又叫又吼。
    这两方面的人一动手,扬中顿时乱糟糟的。
    突然间,黑暗中一声断喝,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隐隐作疼,一时都呆立当场。喝声甫落,黑漆漆的花园之中,大步走出了一名硕大的汉子。
    那汉子提了一截木棍,摇摇摆摆地走到众人之前。
    徐经纬眼光一亮,吃惊道:“来的可是卓大哥?”
    来人正是卓大,他看到徐经纬还在那里,例着嘴巴笑道:“嘿,嘿!我正担心你是不是吃亏,却原来好端端的……”
    这句话说得虽然不大得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卓大在咒徐经纬,但徐经纬听在耳中,却感到卓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他兴奋地拉住卓大的手,低声道:“你没有受伤吧?”
    卓大笑开了嘴,道:“没有!”接着挑起浓眉,将目光朝黄毒望去,道:“小子!你过来……”
    黄毒一掌将卓大打出了十来丈,以为阜大早已一命呜呼,没想到他又突然间冒了出来,心里正在嘀咕,卓大此刻指着叫他,饶是黄毒胆大,也不免吓了一跳。他站着一动不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只不知过去呢?或者是找个藉口开溜。
    所幸徐经纬拉住卓大,道:“卓兄!这些人一个个凶残毒辣,武功高强,还是不要意他们为妙呀!”
    单大道:“不妨事!这回我有把握!”
    徐经纬征了一怔,道:“你有把握?”
    卓大道:“当然!我管叫他们一个一个夹起尾巴逃命!”
    徐经纬望着卓大,心想:“莫非他刚才被黄毒摔了一跤,到现在还昏头昏脑的?”
    但是卓大的神情却没有昏头昏脑的样子,他踏前一步,指着黄毒又道:“臭小子!老子叫你过来你没听到吗?”
    在场的人一见卓大凶巴巴的模样,居然敢这样叫骂凶名卓著的黄毒,一时都没人插嘴。
    黄毒被场中的气氛压迫得透不过气来,他觉得所有的人,甚至唐基在内,莫不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在一分瞧热闹。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他大叫一声,纵身停在卓大的面前。
    徐经纬心下骇然,拉着卓大要退,卓大却摔脱他的手,迎了上去,道:“黄毒!你刚才摔了我十文远,现在我要回敬你二十丈!”
    黄毒岂能忍住这口气,重重哼了一声,喊道:“打!”,劈面就是一拳。
    卓大虎腰微挫,两手不知使了什么招式,霍地一伸,将黄毒的拳头一抓而住。
    黄毒慌忙想抽了回去,不想卓大冷笑一声,黄毒只觉得右手被扯了一下,两腿立刻离地。
    刷地一声,黄毒庞大的身躯,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摔出院墙外。早有黄毒的手下追了出去了,不一会抬着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黄毒进来,向卓大交代了几句狠话,又匆匆忙忙抬着出去。
    卓大一招半式,解决了毒火教三毒之一的黄毒之事,在场的人均有目共睹,无不露出骇异的表情。徐经纬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着卓大,就是说不出话来。
    卓大却轻松地道:“徐兄你说说哪一个最混蛋,兄弟教训他一番!”
    徐经纬惊疑万分,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卓大道:“那姓唐的很坏是不是,他还抽了我一鞭……”
    唐基一听扯上了他,心中飞快思忖脱身之计。
    卓大瞪了他一眼,道:“姓唐的!你过来!”
    唐基一叠声道:“是!是!不知高人驾到,唐基这厢有利!”
    他态度恭谨之至,而且说得文绉绉的,使卓大反倒一怔,道:“你在骂我?”
    唐基心底一慌,道:“不敢!不敢!唐某在向您向安……”
    卓大叱道:“你过来!”
    唐基苦着脸道:“唐某……唐某就在这里敬领教诲!”
    他和卓大约摸高了丈许远,由这句话足见唐基对卓大深有顾忌,所以不敢靠得太近。不过,在场之人虽知唐基不敢靠近卓大的原因,然而唐基何以表现出那么懦弱畏怯,一反他平常的作风,却无人能够了解。
    谈金第一个看得不顺眼,冷冷哼一声,道:“唐兄!你们唐门的威风哪里去了?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居然如此奴颜奉承,卑下恭顺至此程度?”
    唐基转向谈金道:“谈兄!嘿嘿,你根本不知这卓大爷的来历……”
    他的意思是说,谈金倘若也知道卓大的来历,说不定也得像他一样奉承卓大。
    谈金皱着眉头,正要说话,卓大却道:“唐基!这厮是谁?”
    他指着谈金问唐基,唐基道:“他是海龙会的一名舵主……”
    卓大道:“海龙会?海龙会不是横行浙海一带的海盗吗?”
    唐基浮起诡异的笑容,没有承认也未加否认。但他的神态无疑是肯定的。
    卓大又问道:“刚才他说话骂我?”
    谈金刚才是拿话讽刺唐基,不过语中透出瞧不起卓大的味道,说他骂卓大亦无不可。
    因此唐基点了点头,卓大霍地转向谈金,两眼爆出骇人的怒色,道:“妈的!老子早已很不得杀尽你们这批强盗,你居然敢骂老子?”
    说着摆出发招的门户,大有动手打架的姿态。
    谈金哪甘示弱,正要回嘴大骂卓大一顿,抬眼看到了卓大出招的态势,不禁将到口的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他征了一怔,堆下了笑脸,道:“您……您是?”
    本来是要骂卓大,突然间又想奉承卓大几句话,谈金口才再好,也难启口,因此他的言表显得尴尬之至,哭笑不分,令人为之喷饭。
    卓大怒道:“我是你的老子!”
    谈金退了一步,道:“是!是!您是谈某的老子,谈某是您的儿子……”
    他的态度一下子转变得比唐基更加恭顺卑下,在场的人莫不愕然相顾。
    卓大冷笑一声道:“你是乌龟王八,我哪有你这个儿子?”
    谈金慌忙道:“是,是,我是乌龟王八,您没有我这个儿子!”
    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俊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三眼神雕邹不鸣趁机讥道:“谈舵主!你什么时候变成乌龟王八了?”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谈金很得咬牙切齿,对卓大道:“您老看看那厮,居然敢在您老面前撒野骂人……”
    卓大瞪了邹不鸣一眼,问谈金道:“他是什么人?”
    谈金道:“他是五船帮的三船主邹不鸣,外号三眼神雕!”
    卓大道:“原来也是个打家劫案的贼胚子!”
    他怒气冲冲地走向邹不鸣,谈金和唐基两人,不由得时了一口气,放下紧张的心情。
    卓大很快地走到邹不鸣之前,道:“你是五船帮的海盗?”
    邹不鸣哼一声,道:“怎么样?”
    卓大道:“好!你留下命来!”
    说着将左手平伸,右手握拳下垂,就要进招。
    邹不鸣楞了一下,觉得卓大这招式甚是眼熟,徐徐将长刀拉了出来。
    在一旁的邱真珠却大为恐慌,警告邹不鸣道:“三哥快将刀收起来……”
    邹不鸣征了一征,倏地记起卓大的来历,吓得当一声掉下手中的长刀,一连退了两步。
    卓大道:“将刀捡起来!”
    邹不鸣哪敢如此大胆,道:“小的不……不敢……”
    他一紧张,竟然自称“小的”。
    邱真珠堆下笑容,上前一步适:“三哥出言无状,态度恶劣,顶撞了您老,贼妾斗胆,请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
    邹不鸣也躬身道:“是,是!请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
    卓大没有理会他,朝徐经纬道:“老弟!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徐经纬心中又惊又奇,万没想到眼下这些凶神恶煞对卓大如此恭顺,更不知卓大有何来历,一时之间,叫他如何回答卓大这个问题。
    他随口说道:“卓大哥看着办好了……”
    卓大道:“好!我来处置他们……”
    他提高了声音,要大家都站过来。这时在场的人都已经知道卓大的来历,心中莫不对卓大深具戒心,因此卓大要他们站过去,一个一个迟疑不决,脸上浮出惊恐之色。
    卓大甚是恼火,道:“哪一个最慢站过来,老子先将他宰掉!”
    这一喊,唐基、谈金、片岗二郎、邱真珠、皇甫煌,还有邹不鸣,立刻快步挤到卓大的面前。
    卓大冷眼扫了大家一下,道:“你们要不要命?”
    众人迅速地点点头,心中七上八下,就不知卓大这话是凶是吉。
    卓大道:“要命的话,就替老子做一件事……”
    众人松了一口气,皇甫煌胆子较大,问道:“只不知您老要我们干什么事?”
    卓大道:“我先问你们肯不肯……”
    唐基第一个道:“您老吩咐,唐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谈金也道:“你老请吩咐,谈某上山下海,绝不推辞……”
    其他的人也不示弱,纷纷说些听凭差遣之类的话。
    卓大很满意地道:“难得你们如此忠心,老子就暂时饶你们一命!”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众人如获大赦,立刻喜形于色,大感轻松。
    卓大接着又道:“你们立刻分途向东而行,在今日午时之前,替我抓回一个人来……”
    皇甫煌看看天色道:“此刻才是如初时分,离午时还有三个时辰,时间想是绰绰有余!”
    他不问卓大要抓的是什么人,只担心时间够不够,足见他心中早已决定不论如何也要抓回那个人来。
    只听卓大又道:“这人功夫甚是厉害,你们碰上他之时,最好联手合力,否则被他溜走,老子唯你们是问,听见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知道。
    最后卓大道:“你们抓到他之后,将他送到城南五里外的那座破庙,老子会在那里等候!”
    在场的人如泰圣旨,都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徐经纬看得暗暗称奇。
    卓大挥挥手,他们六个人转身就要出发,徐经纬忍不住说道:“你们知道卓大哥要抓的是什么人吗?”
    谈金说道:“是呀?只不知您老要我们抓回什么人?”
    卓大还没有回答,邹不鸣却道:“管他的!反正咱们分途朝东而进,路上遇见什么人就抓什么人,到午时之间统统送交卓老不就行了吗?”
    皇甫煌道:“不行,不行!这一来抓的人太多,我们人手不够,谁负责押送人?”
    唐基道:“这样好了,咱们一路往东走,碰上了人就试他一招,凡是手底下有点功夫的,统统给抓起来。”
    徐经纬笑道:“你们这样一路试下去,没有武功的人岂不要大倒其霉?”
    邹不鸣道:“唐基兄的方法直截了当,我们采用这方法……”
    徐经纬道:“慢着!你们这样等于滥杀无辜,决不可这样子做!”
    邹不鸣叱道:“大爷受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管得着?”
    徐经纬也怒道:“你们现杀人的事如儿戏,我拼了命也要管!”
    邹不鸣抡动钢刀,就要冲过去找徐经纬动手,突然想起卓大是徐经纬的朋友,忙止住去势,尴尬地望着卓大,神情令人发噱。
    卓大却道:“你们去吧!”
    徐经纬急道:“卓大哥!你怎么任令他们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呢?”
    卓大道:“这事你不要管……”
    徐经纬哼道:“原来你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卓大有点焦急,道:“老弟你不要误会……”
    徐经纬道:“误会?你纵容他们任意出去杀人,我还当你是个耿直忠厚的汉子,哼!算我瞎了眼,当你是朋友!”
    邹不鸣道:“卓老,姓徐的胆敢对您老如此无理,要不要小的教训他一顿!”
    卓大喝道:“妈的!没你的事,你少废话!”邹不鸣马屁拍在马腿上,吓得发亮的秃顶,微微冒汗,吭都不敢吭一声。
    卓大扫了大家一眼,发令道:“你们统统滚出去,限你们午前回来见我!”
    众人轰然应诺,纷纷率领手下离去。
    徐经纬大急,叫道:“你们回来!”
    那些人岂肯理会,刹时间走得一个不剩。
    卓大抱歉地道:“徐老弟!我身不由己,请你不要生气……”
    他言表有点惶然,好像很担心徐经纬误会他,不跟他做朋友的样子。
    徐经纬心里本来怒极,一见卓大的神态,一时有所不忍,叹口气道:“卓大哥!你知道纵容那些人这一路过去,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吗?”
    卓大道:“我……回我也不知道!”
    徐经纬气道:“告诉你!至少有上百的人在今日午时之前,会因此莫明其妙的丧命,上百的人你知道吗?”
    他越说越生气,最后气得拂袖而去。
    卓大在他背后叫道:“徐老弟!你上哪儿去?”
    徐经纬道:“我要去阻止他们的暴行……”
    卓大嚷道:“你……你不能……”
    但徐经纬头也不回,一纵身夺门而去。卓大焦急万分,连连跺脚。
    这时背后花丛中走出那名慵懒肥胖的赌客,道:“卓大!你过来……”
    卓大闻声埋怨道:“胖子!都是你不好,暗,将我新交的好朋友给气走了!”
    那胖子将银子揣好,笑道:“他妈的!你的命是我救的,我叫你替我做那么一件小事,体居然敢埋怨我?”
    卓大道:“可是……可是徐老弟误会了我……”
    胖子道:“没关系,姓徐小子年轻气盛,正需要磨练一番,这一去,对他有好处!”
    卓大道:“真的?”
    胖子皱皱眉道:“我几时骗过你了?”
    卓大转忧为喜,道:“是,是,你当真没骗过我……嘻,你教我那一招半式,当真管用得很!”
    胖子道:“你听话点,我还会再传你几手绝招……”
    卓大道:“那就感激不尽了……”
    胖子捧着肚子道:“他妈的!折腾了大半夜,老子的肚皮可真饿了……”
    他拉着卓大的手,又道:“你酒量好不好?”
    卓大怔一下,道:“还可以!”
    胖子道:“有几斤白干的量?”
    卓大吃一惊暗道:“乖乖!寻常人能够喝上三、五两白于就算不错,这胖子一问就论斤,他的量必大。”口上答道:“喝个一斤大概没问题!”
    胖子摇摇头,道:“不行!不行!”
    卓大讶道:“什么不行?”
    胖子道:“量太小,还得多练!”
    卓大道:“练酒量?”
    胖子点头,拉着卓大走进那赌院的花厅。这时赌场客人已走得一个不剩,连那些龟奴小厮,保镖打手,也躲得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胖子见状道,“他妈的!看来要吃喝一顿已不可能!”
    卓大道:“后面厨房必定有现成的酒肉,咱们何不取来自酌自饮?”
    胖子喜道:“自酌自饮?对!”
    于是卓大到后面转了一转,取来两只烤鸭,胖子抱了几壶酒,两人就地喝了起来。那胖子果然量大,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卓大舍命相陪,只喝得醉醺醺的。
    约摸喝了一个时辰,天已大亮,胖子才道:“酒足饭饱了咱们走吧!”
    卓大道:“睡一觉再走不迟!”
    胖子道:“妈的!哪还有时间睡,起来!起来……”
    卓大已醉得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胖子一面喊他,一面将卓大拉了起来。胖子微一使力,卓大被提着走出赌场,来到了大街之上。
    胖子道:“卓大!你醒醒!”
    卓大“嗯”了一声,依然半醉半醒,胖子又道:“妈的!喝了不到二斤酒就醉成这个样子,你再不醒,你那姓徐的朋友可要遭殃了!”
    卓大一听他提到了徐经纬,霍他睁开眼,道:“你不是说过不害他吗?”
    胖子道:“我当然不会害他!”
    单大道:“那……那他追了出去,不会有危险?”
    胖子道:“你再不过去看看,他就有危险了……”
    卓大酒醒了一大半,道:“我这就去寻他!”
    胖子道:“你这小子真是忘恩负义,不行!不行!你这一去,我少了一个酒伴,不行!”
    卓大道:“可是你不放我走,万一我那朋友有个三长二短,我怎对得起他?”
    胖子笑道:“你去了他就担保无虑吗?”
    卓大愣了一下,道:“那批凶人单怕我一个,我去了,他们就不敢欺侮徐经纬!”
    胖子道:“你这岂不自相矛盾吗?”
    卓大讶道:“哪一点矛盾?”
    胖子道:“那些人是你支走的,要他们在午时之前寻一个武功最好的人抓回来也是你的主意,这回徐经纬出面阻止,说起来等于找你的麻烦,你这一去帮他.天下哪有像你这种自己打自己嘴巴之人?”
    卓大愣了一下,道:“支走他们抓个武功最好的人回来,是你的主意.我只不过替你传传话而已!”
    胖子怔了一下,一时语塞,遂骂道:“他妈的!这不是一样吗、’卓大道:“管它一样不一样,反正我非去不可!”
    胖子笑了起来,道:“就凭你这块料也想去?”
    卓大道:“怎么去不得?他们不是顶怕我的吗?”
    胖子道:“怕当然怕,可是你通急了他们,有道是狗急跳墙,人急悬梁,万一他们将心一横,找你拼起命来,你拿什么对付他们?”
    卓大道:“你不是已经教我很厉害的一招半式了吗?”
    胖子道:“我的妈哟!那才只一招,外带半个架式而已,唬唬一时可以,真正动起手来那够用吗?”
    卓大道:“那么你再教我几招不就够用了吗、’胖子道:“你这笨蛋!学武功这么容易的吗?我纵然有意此刻就教你,远水也救不得近火,等你学会了,你那姓徐的朋友,八成已完蛋大吉了!”
    卓大道:“既是如此!你跟我去救他!”
    胖子骂道:“老子说过不论如何也不能出面跟人打架,要不然昨晚何须依代我出去唬他们”’
    卓大道:“他妈的,脖子,你这也不行,那也不可,我那朋友岂不注定没命?”
    胖子道:“也许他命大福大,逃得过这一劫,不必我们替他担心……”
    卓大哼道:“你说得倒轻松,他妈的!老子答应天天陪你吃喝玩乐,你再不想办法救他,老子可要撤下你不管了……”
    胖子惊道:“你从此不陪我吃喝玩乐了?”
    单大道:“你这胖子这么不够意思,我陪你干嘛?对不起,老子先走一步了……”
    胖子脸上发急,好像没有卓大陪他吃喝,像是一件什么严重的事情一般,道:“卓大!
    你等一等!”
    卓大住脚道:“不等了!再等下去,我那姓徐的朋友可就没命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提步跑开。
    胖子急得满头是汗,目后造了上去。
    可是转了两个弯,却不见了卓大的踪影。
    原来杭城这一带弄巷特别多,胖子地头不熟,卓大一转两转,他再也寻不着。
    卓大正在气头上,气那胖子太不够意思,一溜烟出了城外。
    这对东升的太阳,已斜挂在天边,天边无半丝云彩,使大地显得热烘烘的明高。
    卓大赶了一程,酒气上涌,浑身上下,但觉酷热难当。
    他干脆撇开衣襟,大步而行。
    不一会,来到一处村庄之前,远远就看到庄日围了一堆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卓大迈步而进,还没走到那堆人群,就听见人群中传来妇女抢天呼地的哭声。
    他一步抢过去,推开人潮,抬眼一瞧,只见人群当中,倒了三具死尸。
    那三具死尸一滴血也没有,旁边围着十数名男女,大声哭喊着。
    卓大讶然请教一名村人,道:“老兄!这三个人莫非得了急症同时死掉?”
    那村人眼圈红红,道:“哪里是得了什么急症,唉、唉、真是作孽,一大早还好端端的,这回却在这里挺尸!”
    卓大问道:“可是碰见了什么凶种恶煞?”
    村人道:“是啊!正是碰见了凶神恶煞……”
    他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又道:“今天天蒙蒙亮,村外突然晃进了二男一女,村上的男人大部荷锄准备下田,那二男一女,将我们喊了过去,开口就问我们会不会武功……”
    卓大听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数,心知那二男一女,女的一定是黑海蛇娘邱真珠,两男不用说,除了邹不鸣他们,别无可能。
    他心感愧歉,徐经纬料得不错,他支走的六人,这一路下去,将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丧命。
    一念及此,卓大不禁大为后悔,不该听从胖子的坏主意,要谈全他们抓什么武功最好的人。
    他心中暗骂胖子,一面偷偷溜出村外,耳边还隐隐听到那些村妇抢天呼他的哭声。
    心里好生悔恨,卓大显得无精打采的样子,一路快步而行。
    不多久,前面突然传来一声叱喝之声。
    卓大两脚一紧,赶了过去。
    只见徐经纬正和三眼神雕邹不鸣对峙,旁边站着黑海蛇娘邱真珠和鬼头大王谈金。
    四人之外,地上跪满了十几个村人,个个面如土色,瑟缩在一起。
    这时邹不鸣已取出长刀,正在找机会出手。
    谈金和邱真珠则在一旁冷嘲热讽,讥笑徐经纬。
    徐经纬心里头充满了无比的愤慨,透露出来的神情,大有杀死邹不鸣等人之后方始甘心之慨。
    谈金却在一旁道:“邹兄!你不是说过,碰上第一个练家子,由你第一个上吗?”
    邹不鸣嘿嘿笑道:“是啊!兄弟不是已经准备动手了?”
    谈金道:“邹兄小心呀!这姓徐的可真有两手啊……”
    邹不鸣道:“放心!看兄弟的!”
    说着一刀劈出,果然勇猛异常。
    徐经纬一闪而过,道:“姓邹的!你退开!”
    邹不鸣怔了一怔,道:“我为什么要退开?”
    徐经纬道:“不退的话,等下你定必大为后悔!”
    邹不鸣讶然朝邱真珠望去,显然他有点相信徐经纬的话,却不知其中道理。
    邱真珠道:“三哥,你还是退下来……”
    谈金嘿嘿笑道:“邹兄这一退下来,咱们谁先上去?”
    邱真珠迅即道:“当然是谈舵主你……”
    谈金道:“你想得倒自在,谁不知姓徐的是卓大的好朋友,万一卓大怪罪下来,哪受得了?”
    邱真珠冷笑道:“那么你刚才为何一再唆使我家三哥上去斗他?”
    谈金心计被拆穿,有点老羞成怒的样子,道:“刚才是邹兄自告奋勇,于我何事?”
    邱真珠哼了一声,转向邹不鸣道:“三哥!咱们走!”
    说着就要离去,徐经纬却道:“你们不准离开此地一步!”
    邱真珠道:“放屁!我们有卓老的任务在身,为什么不能离开此地?”
    徐经纬心想,这三人继续东行,将不知有多少人要倒霉,当下一拦拦在邱真珠之前,道:“要想离开此地,就得先将我放倒!”
    邱真珠怒道:“你以为我们不敢?”
    徐经纬道:“那么就试试看!”
    邱真珠再也忍耐不住,忽地将佩剑抽了出来,劈面就是一剑刺过去。
    徐经纬将蟹行八步练得已有几成火候,一闪就闪了过去,左掌快速地回了一招。
    邱真珠停剑道:“这小子闪躲之术虽然别具一格,但出手的攻招只是少林擒拿手法而已,别无惊人之处,咱们一起冲过去擒下他来!”
    邹不鸣首先一冲而上,长刀霍霍,一式“天马行空”,扑向徐经纬。
    他这一动,谈金生怕徐经纬被他们五船帮的人掳走,不敢怠慢,也一扑而上。
    徐经纬顿时三面受敌,饶是蟹行八步别有闪躲模径,他也大感深受威胁。
    邹不鸣打得性起,煞招一举出手,将一柄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单只那洪洪刀声,就足以撼人心弦。
    这时他一刀补上空位,徐经纬正巧跑到他的右首,邹不鸣大喜过望,长刀一卷,迅如奔马般地朝徐经纬拦腰扫到。
    可是他的眼角倏地一亮,但见卓大就站在前面,冷眼瞧着他。
    邹不鸣大吃一惊,硬将攻出去的刀势撤回,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撞上了负手而立的卓大。
    此时谈金和邱真珠二人,也都发现卓大,纷纷停止攻势,形状甚是尴尬。
    卓大冷哼一声,道:“你们三个人好大胆,居然放着正事不干,在这里围攻老子的朋友!”
    谈金皮笑肉不笑,道:“您老误会!”
    卓大两眼一瞪,道:“闭上你的鸟嘴!老子亲眼看到,你们还说什么老子误会?”
    邱真珠道:“这……这是因为……”
    卓大挥手打断她的话,道:“好了!好了!老子懒得听你们的……”
    他朝徐经纬望去,又道:“徐兄!借一步说话,兄弟有些肺腑之言告诉你!”
    徐经纬道:“既是如此!咱们到那边去!”
    他指着前面一家农舍,农舍之后有一片密林。
    卓大颔首道:“好!你先过去,我随后就来!”
    徐经纬一运朝那农舍徐步而去,卓大向着谈金等三人说道:“你们三个人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幄……”
    他随即转身,看到了跪满一地的那些村民,又道:“将他们全部放走,不准伤人,知道吗?”
    谈金等三人唯唯应诺,目送着卓大离去。
    邹不鸣松了一口气,道:“乖乖!幸好卓老没有发狠……”
    他发觉谈金和邱真珠没有理化,却双双用四只眼睛,盯着卓大离去的方向,不禁伟然问道:“你们怎么啦?”
    邱真珠收回目光,道:“谈舵主!你的意思怎么样?”
    谈金清了清喉咙,道:“我不敢肯定,不过,的确令人怀疑!”
    邹不鸣讶道:“你们在谈些什么啊?”
    邱真珠道:“我们对卓大的来历有点怀疑!”
    邹不鸣睁大眼睛,道:“你是说,他不是逍遥汉陆而的门下?”
    邱真珠压低声音道:“三哥!说话小心点,陆而前辈的名号,岂是我们可以乱叫的?”
    邹不鸣现出惶恐的神色,自己打了一个嘴巴,道:“该打!该打!这张嘴真是该打!”
    要知逍遥汉陆而名列武林三尊,武功深不可测。
    尤其他行事介于正邪之间,只凭他一时的喜怒哀乐,不管什么人碰上他,都够头痛的。
    陆而还有一个禁忌,就是最讨厌有人在背后道他的长短,哪怕只是提到他的名字,他也绝不容许。
    因此邹不鸣不小心说出陆而的名号,立刻感到惶恐不安,大祸临头。
    谈金神色凝重地道:“我们要不要查一查卓大的来历?”
    邱真珠道:“万一查对了怎么办?”
    她的意思是说,万一查出卓大确是出自陆而门下,又该如何?
    谈金道:“我看!卓大八成不是那人的门下!”
    他不敢道出消遥汉陆而的名字,只好用“那人”代替。
    邱真珠知道他的意思,道:“你的看法呢?”
    谈金道:“卓大打伤黄毒的那一招,确是很像那人的手法,不过我们总不能但凭一个招式,就被他唬住,对也不对?”
    邱真珠道:“话是有理,但卓大的架式门户,与那人又极为相像,这该如何解释?”
    谈金道:“令人伤脑筋的只是这一点……”
    邹不鸣却道:“伤什么脑筋,卓大不是在那边跟姓徐的说些私底话吗?咱们何不掩过窃听一番便知?”
    邱真珠抚掌道:“对!说不定可窃听到什么秘密……”
    谈金道:“只是咱们这样做,未免有点冒险!”
    他行事一向谨慎,深恐掩过去窃听,万一被卓大知道,而卓大又是陆而的门下无误,那时可真死定了。
    邱真珠道:“不冒险也不行,倘若卓大不是那人门下,咱们如此敬畏他,岂不是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谈金心中一动,道:“好!咱们小心掩过去!”
    于是三个人俯低了腰,鬼鬼祟祟地分途掩到那栋农舍去。
    卓大和徐经纬压根儿没料到他们三人敢来这么一手.就在农舍之后的树荫下谈话。
    卓大道:“徐兄谅必明白兄弟的立场了吧?”
    徐经纬道:“那胖子是武林异人.实在出人意料之外……”
    卓大道:“他教了我一招之后,说是足可吓走唐基他们,我起先还不信,后来果如其言!”
    徐经纬道:“设非卓兄证实,这些事说来实在令人难予置信!”
    卓大笑笑道:“目前要阻止唐基他们六人一路伤人,只有找那胖子来,徐兄以为如何?”
    徐经纬颌首道:“说得也是!咱们就去找他……”
    两人计议既定,相偕走了出来。冷不防谈金,邱真珠和邹不鸣三人,突然目前面出现。
    卓大还不知底细已被他们三人探清楚,大声怒道:“谁叫你们到这边来的?”
    谈金狞笑一声,道:“你这挥小子倒真会唬人,妈的!老子一掌毙了你!”
    他越想越气,忘了卓大虽然不是消遥汉陆而的门下,但他有一招极为凌厉的招式,居然正面一掌劈了过去。
    卓大顾不得谈金这一掌来势如何,反正他只会那么一招,霍地开打,双手齐齐推出。
    谈金蓦觉卓大双手涌出一股风,猛然记起这一招正是致使黄毒遭殃的招式,还待退下,却已然不及。
    “砰”一声巨响,谈金只觉得眼冒金星,登时失去了知觉,一跤跌在二丈开外的猪栏里。
    邹不鸣心里一虚,抽腿想跑,邱真珠却叫道:“三哥别跑,这小子只会那么一招!”
    邹不鸣还是有些害怕,道:“可是一招已经够厉害的了……”
    邱真珠迅速道:“别慌!咱们避开他的正面,那小子就无可奈何!”
    邹不鸣打起精神,道:“好!咱们试他看看!”
    他言下之意,大有试一次不行,立刻逃跑的味道。
    邱真珠提剑在右,邹不鸣握刀在左,两人小心翼翼地包抄过去。
    卓大一看势头不对,忙向徐经纬道:“咱们快走!”
    他话一出口,邱真珠他们早已听见,二人互相作了一个手势,立刻冲了上去。
    卓大心底一慌,将胖子教他的那一招忘得一千二净,掉头就跑。
    徐经纬见状,心知自己绝不是邱真珠和邹不鸣的对手,随后也跟着一溜烟逃开。
    两人一先一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足足跑了三里多路,才敢慢了下来。
    卓大形状甚是狼狈,道:“他妈的!都是胖子害人,招式也不多教一招,害得咱们如此狼狈!”
    徐经纬吐了一口气,笑道:“这怪不得胖子,他教了你一招,已经便宜了你!”
    他语音才落,小路旁蹿出了那胖子,笑嘻嘻的说道:“还是徐小哥有良心,说话公道……”
    卓大被他的突然蹿出吓了一跳,骂道:“妈的!胖子,你不会先打个招呼再出来?”
    胖子被骂得有点啼笑皆非,怒道:“臭小子,我要不是见你吃喝嫖赌都有一套,惹火了,一掌毙了你介
    卓大哼道:“你发什么火?他妈的!老子从此不陪你喝酒……”
    胖子立刻难下笑容,道:“你千万别这样,拜托!拜托!”
    徐经纬见他行事诙谐,不禁好笑.道:“老前辈不要跟卓兄一般见识,晚辈保证卓兄陪你喝到底就是了……”
    胖子转化为喜,道:“真的!那可真谢谢你卜一”他顿了一下,拉住除经纬的手,道:
    ‘十恩大德,无以为报,来、来、来,胖子传你几招绝艺。”
    徐经纬想抽出被拉住的手,但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只好道:“老前辈别忙着传晚辈武功……”
    胖子诧然适:“我这人就是想到就做,等等忘了可不好意思……”
    徐经纬道:“晚辈的意思是说,唐基、谈金等等六个人,此刻正一路往东伤人,请老前辈先制止他们再传晚辈武功不迟……”
    他根本只记挂唐基他们之事,至于胖子传不传他武功,反正他也没多大兴趣。
    胖子偏过头,道:“原来作为这件事担心,那好办……”他歇一下,又道:“你们到前面农舍准备酒食等我,我立刻替你办这件事,行吧?”
    徐经纬大喜过望,边:“行,行!一切拜扎老前辈……”
    那胖子扬扬手,眨眼间竟不知去向。
    徐经纬证一下,道:“这胖子果真大有来历,他是谁?”
    卓大道:“人这么一晃便不见踪影,这到底是什么功夫?”
    徐经纬道:“是轻功,而且是绝顶的轻功……”
    卓大随口道:“他身体肥得像猪,能练得如此轻快,嗯!确是不容易!”
    徐经纬心知卓大对武林中事,可能知道得比他更少,乃笑道:“咱们到前由农舍预备些酒食。等胖子回来、得好好陪他喝一盅。”
    两人提步往前走,卓大道:“宿酒未醒,此刻又要喝酒,真有点提心吊胆!”
    徐经纬笑道:“等下咱们得陪胖子喝个高兴,对我们必有好处!”
    卓大道:“你既然这么说,我拼命跟他喝个痛快就是了……”
    卓大出身渔家,一向拿喝酒不当一回事,但自从和胖子喝了一次之后.可真喝怕了。
    因为他发觉那胖子有千杯不醉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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