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论剑篇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罗汉大阵列少林
    这血鹰乃是世上罕见飞禽,具有纯阳之性,一飞万里,常人瞧也瞧不见。数百年前本寺有一位高憎,在东海荒岛中捕获一只,用以合药,直到现在尚未用完。而数百年以来,还未发现过第二只。
    应真提及血鹰,便想起一事,从怀中构出一个玉瓶,交给谷沧海道:“此瓶之内,共有五粒少阳丹,藏起来,以备应用,可分赠武当程嘉和五台孙济各一粒,略表谢意。”
    谷沧海谢过辞出,奔到山门。
    但见程、孙二人都坐在山门左例暗影中。
    他过去先取出本门重宝灵丹,分赠二人。程、孙二人久闻少林寺少阳丹有起死回生之功,都十分高兴,慎重藏好。
    离五更尚有一段时间,因此他们不再说话,默默打坐运功,准备天亮时的一场大战。
    谷沧海在四更时已从定中回醒,瞧见孙、程二人还在用功,便悄悄起身走出广场。
    一条人影奔过来,却是正慧僧,他低语道:“小师叔。本寺这一场劫难,越想越发令人惊心动魄。”
    谷沧海道:“今晚诚然是十分严重惊险的关头,但你也用不着如此紧张呀?”
    正慧僧道:“咳,小师叔有所不知,只因本寺在武林中地位,尊如泰山北斗,所以处处要顾到身份。因此,当敌人现身侵犯之时,本寺便有一个极大的漏洞危机。”
    这话出诸正慧之口,可不是开玩笑的。
    谷沧海骇一跳,问道:“有什么漏洞危机?”
    正慧僧声音放得更低,说道:“敌方有两个最可怕的人不曾参加今晚之役,这两人便是黑手派的教主屠师娄大逆,和赤身教的教主花蕊夫人,他们若是别有诡谋捣鬼的话,小师叔认为本寺之中谁最可虑?”
    谷沧海道:“听说邪教高手们都是针对着我而来,他们不会是找我的吧!”
    正慧僧道:“这是无人疑惑的推测,但是事实上最可虑的是方丈大师他老人家。”
    谷沧海骇得吓了一跳,几乎要拔脚奔回寺内瞧瞧。
    正慧僧又道:“敌方之人只要曾有布置,定必打听得出本寺多少代以来应敌的步骤,那就是首由藏经阁、达摩院两位首座大师率众迎敌,到了不支之时,方丈大师才亲自出马。我是敌人的话,一定会从这上面打主意。”
    这一番推测,真有波诡云谲之妙,谷沧海定一定神,道:“不错,其时全寺高手尽皆云集战场,方丈大师在寺内反而人孤势弱,若有高手如娄大逆、花蕊夫人这等人物趁机偷袭,确实可伯。”
    正慧僧道:“他们纵然不能把方丈大师怎样,可是消息一传出来,本寺人心定必大乱。
    敌方可占得无数便宜。总而言之,今晚这一投,大概是本寺最危险的劫难。小师叔无论如何,当敌方现身之时,便须悄悄返回寺内,接应方丈大师才好。”
    谷沧海想了一下,也觉得唯有此路可走。
    因为敌人会暗袭方丈大师之举,只不过是推测而已,所以其势不能先向方丈大师禀明,免得惹起方丈大师的不高兴,认为他们小看了他老人家。
    万一敌方并没有使用此计,则谷沧海一去即回,于大局并无影响。
    他们还商谈了一会儿,突然间,一阵厉啸之声,随风传到,听起来忽远忽近,声音尖锐高亢,十分难听。
    这正是黑手派副教主狼人黎定著名的狼嗥,少林寺所有的僧众都暗加戒备。
    正慧发出暗号之后,匆匆走开。
    谷沧海也过去跟程、孙二人会合,并且告诉他们说,一会儿要离开片刻。
    全场近百名僧人,听到正慧暗号之后,各自在心中默数三十下。到了第三十下之时,齐齐点燃手中火炬。广场上顿时火光烛天,明亮之极。
    但见场中已出现了不少人影。
    他们想是料不到对方在毫无声息之下,一齐点燃火炬,所以都露出惊讶之色。
    少林众僧都无不暗暗佩服正慧的智谋过人,这三十下的时间,计算得正是恰到好处。
    山门内出现十二名憎人,当先两个灰袍老僧,一个矮瘦,一个高大,手上都挂着念珠。
    其余十僧,有高有矮,有俊有丑,乃是本寺正字辈的十大高手。
    当先的两名老僧便是藏经阁首座弘一大师和达摩院首座弘力大师,这两阁院本来还有几个弘字辈的高手,其他经院也还有些高手,但都各有职责,须得严密保护寺院各处重地,所以就不能调派出来应敌。
    弘一大师诵声佛号,他个子虽小,但声音却洪亮震耳,显示出功力精湛。
    他的目光一掠对方诸人,便道:“贫僧弘一,这是敝师弟弘力,恭候诸位大驾多时。”
    对面一共是七个人,服饰各异,形貌都有特别惹眼的地方。只有一点是共同相似之处,便是他们七个人没有一个不是五六旬左右年纪的人。
    当中那个蓬首赤足,相貌如狼的大个子,发出一声怪笑,说道:“本座听说少林寺继起无人,声势远非昔比,不知是真是假,今晚之后就可以晓得了。”
    四周群僧都流露出忿怒之容,但这个狰狞的大个子哧哧怪笑数声之后,接着又道:“闲话暂时按下不表,现下报出我们的姓名来历。本座黎定,外号狼人,现任黑手派副教主之职。”
    他睥睨四顾,但见众僧竞没有—个流露出惊讶之色,不由得一方面佩服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训练得众僧胆力道人。但一方曲又十分悦怒,泛涌起满胸杀机。
    他扬手指着左方的—个身着青色长衫的老者,说道:“这一位就是阴阳扇符平兄。”
    这符平穿着打扮得很斯文,可是瘦削的面上,全无血色,简直与死人一般,教人瞧了,禁不住要打寒噤。
    狼人黎定的手指一如常人,可是爪甲又尖又长,宛如狼爪一般。他指着另一人道:“这一位是毒龙张镜兄。”
    弘一颔首道:“幸会!幸会!”
    细一打量,但见这个成名数十载的凶人,敞开胸膛,露出胸口一大堆黑黝黝的粗毛,面上赘沈,有点像鳞甲。
    黎定接着指着一个彪形劲装大汉说道:“这位是关家堡堡主关棋兄。”
    关棋的一部红胡子在火光之下瞧得分明,不知是天生如此颜色,抑是人工染的。他抱拳道:“兄弟有幸附随这几位高人骥尾,夜访贵寺开开眼界,大师们万勿见怪。”
    弘一大师道:“堡主好说了,敝寺本是佛门净地,不愿多惹人间是非,只是诸位远道而来,却不得不率众迎接。”
    黎定狞笑道:“废话,你们若是怕惹人间是非,那就当众服低认输,立誓永不让少林弟子踏入江湖,我们便立即离开,老和尚你瞧这法子行得通行不通?”
    众人听了,都怒火上冲,但仍然严守寺规,没有一个人哼出声音。
    弘一大师淡淡一晒,道:“这个等一会儿再说吧,还有三位高人尚未介绍呢?”
    黎定道:“好,这三位都是敝派高手,这是夜枭边旷。”
    此人长得真像一头夜枭,双眼在火光照映下,居然发出绿色的光芒。
    第二个是个道人的打扮,高冠峨髻,手提一块相当宽阔的铁牌,牌身很厚。瞧起来份量极沉,但他提在手中,宛如甚轻。
    这名道人便是黑手三恶之一的风火真人景文,他是故作道人的装束,以增诡异之气。
    第三个也是黑手三恶之一,姓崔名央,外号阎王。
    这些著名凶邪,无一不是武林中闻名色变的恶魔,弘一大师虽是明知形势凶险无比但他数十年精研佛典,定力过人。
    当下恬淡一笑,道:“敝寺承蒙诸位瞧得起,远道光临,甚感荣幸。便请诸位宣示来意,好教老衲估量估量,办完正事,始行款待。”
    狼人黎定龇牙狞笑道:“废话少说,我们今日到此地来,自然没有安着好心。本座只问你一句,你的师弟谷沧海何在?”
    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实在教人难以忍受,但弘一大师仍然从容如故,道:“诸位要见敝师弟也不难,再等十年,敝师弟自然踏人江湖。”
    毒龙张镜厉声道:“我告诉你,今日把那厮交出来的话,万事干休,如若不然,哼,哼……”
    弘一侧顾正慧一眼,微微颔首,正慧道:“张老施主敢是忘了令郎不曾返报之事?”
    张镜面上泛起杀气,厉声道:“他学艺多年,不能自保的话,还要这等儿子干什么?”
    正慧僧轻叹一声,转眼向符平道:“令高足的下落,符老施主可关心不?”
    符平把腰间描金折扇取在手中,刷地打开,扇了两下,道:“张兄说得好,他若不能自保,那就只好算是白费一场心力,老夫要做任何事,谁也不能挡住去路。若然有人挡路,唯有一脚踢开。”
    这话说得冷酷无情之极,正慧憎明知黑手派之人也不会顾恤晃横的安危生死,但仍然向狼人黎定询问。
    黎定道:“小和尚,哪里来的许多废话,本派信条是强存弱亡,人人皆须自力更生,听明白了没有?”
    正慧僧付道:“我不听也知道啦,但这些话都要教那被擒的三人亲耳听见,或者可以使他们大为悔悟,改过自新。”
    他微微一笑,踏前两步,朗声道:“黎老檀樾的身份不同寻常,乃当今天下一大宗派的副教主,只不知黎副教主敢不敢当众回答贫僧一句真话?”
    黎定一怔,心想这和尚例有点古怪,不可轻视。
    转眼一望智囊崔央,但见他露出自信的笑容,这才下了决心,哧哧怪笑道:“你即管问。”
    正慧僧立即说道:“今日到敝寺像诸位身份的高手,还有什么人未曾露面?”
    这话问得黎定楞住了,而阎王崔灸的笑容,也冻结住,表情僵硬。
    狼人黎定顾惜身份,不得不答道:“还有三位未曾现身,小和尚我索性告诉你,这三位一是艳名满天下的花蕊夫人,赤身教的教主。”
    说到此处,禁不住咕噜一声,吞一大口唾沫。
    接着又道:“另两位便是赤身教两大护法仙子摇魂、荡魄,那是你们已经见过的人,不须多说。”
    他又连吞数口唾沫,显然他对这三个人间尤物都十分垂涎。
    弘力大师见识过摇魂、荡魄的厉害,心中一阵惊凛,暗付:“幸好这些女子不曾出现,否则本寺人手甚多,只怕到时有大半要被勾去魂魄。”
    正信等十大高手也都见过她们,其中除了正定一人定力卓绝,一时无动于衷之外,其余的人,无不暗自惊心。
    他们跟弘力大师一样,体察出连自己也不容易抵受她们诱惑的魔力,可想而知,这近百名本寺弟子更加抵受不住。
    正慧僧淡淡一晒,道:“她们难道还感到怕羞,所以隐藏起来不成?”
    狼人黎定露出尖锐的牙齿,凶恶地笑道:“好说,好说,她们这一生似乎不识羞字是什么物事。本座告诉你,你们都是沾了本座的光,才躲过这一场大难。因为她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让本座瞧见她们的肉体。”
    众僧听了无不信以为真,要知相传这黎定天生凶淫,凡是女人见到他,不必碰触,就会被他体内发散出的特异气味,薰得昏死过去,据说这是他的体质与常人不同之故。
    正慧憎淡淡一笑,仰头望望天色,只见曙光透出已有一段时候,天空一片白蒙蒙,转眼间太阳便将升起。
    他透口气,连击三掌。
    广场中陡然—暗,原来众僧同时抛掉手中火炬之故。
    这近百名劲装僧人,各各抽出戒刀,一手掣下背上挂着的盾牌,迅快移动。
    只一转眼之间,分为二三十堆,看起来好像凌乱混杂,其实却暗含奥妙。
    弘一大师心中好生讶异,暗念本寺罗汉大阵,照例是到了最后关头才肯使用。正慧何故竞不等方丈师兄出来之后才发动?正回向僧已洪声请今道:“弟子愿意出战。”
    弘一大师点点头,正回向大步出去。
    这时四面八方都有人堆,可是相距甚疏,当中仍有一块空地可供挤斗c正回向身材高大,威风凛凛地在当中一站,招手道:“来吧。”
    边旷发出刺耳的冷笑声,陡然跃起,晃眼已落在对方面前,动作就像夜枭在黑暗中突然扑翅飞起一般。
    此时天色渐亮,正回向骤精会神,盯住对方,洪声道:“小心啦!”
    左手一晃,右手握拳猛击出去。
    这一拳乃是冲天炮架式,但他使得威力特强,迥异凡俗。夜枭边旷倒没有想到对方这拳如此平凡而又威力十足,一晃身左闪数尺。
    正回向大喝一声,又是一拳劈去,仍然是冲天炮的架势。这一拳不知如何在时间上赶得恰好,边旷没有法子不出手封架。
    他出掌一拍,抵住敌拳。被敌人拳力一冲,站立不牢,噔噔噔连退三步。正回向抢上去风车船旋转身子,右掌借间身之势扫去,砰一声,又把边旷震天五六步远。
    这正回向僧在目下少林寺中只是第二代高手,但一出阵,就把大名鼎鼎位列黑手三恶之中的夜枭边旷,打得后退不迭,一如全无还手之力。
    这等情状落在群邪眼中,不由得都大为震骇,但觉触目惊心。
    夜果边旷这时不是不知道自己已陷身对方拳路威力范围之内。
    宛如那君长百兽的大虫,虽是凶猛绝伦,但只陷落阱中,便只有苦挨的份儿,无处发威。他好几次使出夜枭冲飞的绝技,企图遁出对方拳阱之外,谁知正回向老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下拳路。
    每一次都被他及时迫近劈击,不得不出手抵御,以致始终无法突围而出。
    眨眼之间,正回向已连续攻了十四五拳之多,旁人只知边旷情势尴尬,须得设法摆脱对方的拳阱之后,才能施以反攻,目前虽是处于劣势,但不要紧。
    然而夜枭边旷却有苦自知,但觉对方拳力越来越强,这连续的十余拳接下来,竞已耗去大半功力。
    当时乃是逐渐销铄损耗,到后来才猛可发觉,而此时业已欲振无力,不由一阵大骇,热汗从鬓边额角滚滚流下。
    群邪无一不是精明机警的脚色,暗地里发觉夜枭边旷满头热汗的情形。
    别人都不便先说,直到黑手派副教主黎定说了一声奇怪?毒龙张镜便道:“边兄己失机先,似是陷入苦撑的局面中。”
    阴阳扇符平接口道:“黎兄最好派人替下边兄。”
    风火真人景文插口道:“边旷兄智谋过人,他最拿手的颠倒阴阳身法还未施展呢!”
    言下之意,暗示边旷可能故向敌人示怯,其实暗藏杀手,一举即可杀敌。
    这道人乃是黑手派之人,他这么一说,别人可就不便再说什么话,否则便难免有轻视黑手派之嫌了。
    正回向憎反复使出他正面用的冲天炮拳式,又反手翻身扫出一掌的手法c这末后的一掌,乃是他平生苦练的绝艺回身掌,凡是敌人落在背后,这一掌发出之际,除非是独步古今的一流高手之外,没有人能够躲得开的,武功再强,也须出手抵御。
    他勤修苦练二三十年,至今才算是正式全力挤斗。
    这当儿他全副心意都贯注在敌人身上,身外之事,一概不闻不见:
    那夜枭边旷真力衰竭的情形,他体察得十分清楚,几乎有如体察自身的情形一般。
    直到第二十三拳劈出,边旷挥掌一架,吃拳力冲处,噔噔连退。
    说时迟,那时快,正回向身子像风车一般疾旋两圈,右掌运足全力疾扫出去。
    夜枭边旷感到敌人掌势比历次都要威强得多,心中大骇,迅快提一口真气,也自运聚全力,出手抵御。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狼人黎定瞧出不妙,喉中咆哮一声,抢跃出去,扬爪隔空抓去。
    但战圈中两人的最后一拼,比他还快了一线,双方掌势碰上,呼的一声,夜桌边旷身形震得离地飞起,以仰卧式摔于丈许外的地上。
    这时莫说在场的皆是大行家,纵是常人也瞧得出夜枭边旷已遭惨败,是否当场气绝毙命,却未可知。
    狼人黎定爪上发出五股暗劲,遥袭正回向。
    这一手,乃是他平生几种绝技之一,大大有名,称为恶兽爪,爪力可以远达六尺,不论人畜被爪力抓中,登时肉裂筋断,现出五个小洞,深可见骨,可说是凶毒之极。
    他爪力发出之际,一个和尚也在同时跃出,挥拳猛击,拳势直指他爪力去路。
    黎定但觉一股劲力横截而到、不禁冷哼一声,爪上增加三成力道。
    当时只被对方那股掌力冲歪了尺许,依旧透伸去直袭正回向。
    正回向僧命不该绝,恰好自身被那夜枭边旷的掌力震得闪退数尺。
    那边旷垂败挣扎,掌上力道非同小可,是以不但把正回向震得倒退,而且血气翻腾,急急调元运功,这才透过一口气,
    黎定爪力被阻了一阻,又歪了些少,正回向恰在这刹那间闪开,这一击完全落空。
    他凶毒的眼光向那僧人望去,但见此僧长得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乃是正字辈十大高手之首的正信僧。
    这狼人心中转念道:“本座这一爪有无坚不摧之威,乃是数十年功力所聚,何等强劲坚牢,但居然被此僧人的拳力阻滞了一线时间,又冲歪了少许,可见得此僧一身造诣不可轻视。”
    正信僧也暗自付道:“他的狼爪闻说乃是武林一绝,今日一试,果然不负盛名。我一个人万万接不住这个凶神恶煞,须得找个人接应才行。”
    他的头颅微微一动,正待转回去瞧瞧己方之人。
    耳中已听到一声佛号,接着有人道:“大师兄,这位黎檀樾乃是当今名震一时的高手,你若是独力应战,胜败姑且放在一边,但此举却无异十分小觑副教主,他一定不肯跟你交手。”
    说话之人,正是十大高手中的正慧,此僧以聪明才智称绝全寺,果然有洞烛机先,详瞩万象之能。
    当那正信僧心念转动之时,正慧便已猜出他的心意,相机发话。
    众僧中步出一人,长得虽是瘦小,可是双眼神光特足,嘴角两道弧纹显示出此人心志坚毅得异乎寻常。
    任何事到他手中,恐怕没有办不成的。
    他道:“小弟正愿甚望能助大师兄一臂之力。”
    这正愿憎排行第十,乃是十大高手中最末的一位,不过这却不是说他的武功最弱。
    狼人黎定发出狼嗥似的笑声,极是刺耳。
    四下一堆一堆的和尚们,其中不少感到心悸神动,好像虚弱得想躺下休息一般。
    突然间,一阵诵经之声从刺耳音中升起,清如鸾凤,振越林表蜂仞之际。
    众僧闻得经声,并且听到念的是阿含经中的一段,这一段是:“佛能以法自去迷,亦令人去迷;自得定,亦令人得定;自渡彼岸;亦令人渡彼岸,自解脱;亦令人解脱、自得灭度,亦令人得灭渡。”
    众僧闻得经声,心中已感到一片清凉,再细品味经中之意,顿时忘却烦恼浮躁。
    那些被啤声弄得头昏眼花几欲仆跌的都完全恢复了。
    狼人黎定眼中冒火,向那诵经和尚望去。
    但见这个和尚在三四旬之间,相貌古朴,一望而知,是个十分拘谨之士。
    正慧僧笑道:“副教主似是对九师弟正戒很感兴趣,敢问其故安在?”
    黎定厉声道:“这小和尚念经也算得是武功不成?”
    正慧明知故问,道:“副教主这话怎说?”
    狼人黎定发出咆哮之声,露出满嘴又尖又长的门牙,样子十分可怖。
    他道:“本座以修习多年的内力从啸声中发出,可以使人不支昏倒。你们全凭这和尚念经才能无事,但他念经声并无内力,简直是在施展邪法。”
    正慧僧笑道:“几曾听说过佛门弟子去学邪法的?副教主既是问及,贫僧不妨奉告明白,刚才正戒师弟乃是以他平生持戒独得之功,诵经说法,使同门僧侣解去心中烦躁,恢复常态。在沙门中此等降魔手段列入上乘大法,称作声闻乘,华严经有一段说得很明白,经中说:上品十善以智慧修行,然心狭劣而怖三界,阙大悲心,闻他说法之声而得解,故日声闻乘。”
    他话声一顿,察知人人皆已领梧,当下又道:“黎副教主虽是以内功迫出声音,使人昏倒。但此声在五音之外,专一以使人烦躁昏乱为主,是以实合邪法之道,故而正戒师弟施展声闻乘大法,顿时破解。”
    他不但辩才无碍,思路深晰,而且态度语气间,有一种折服对方的力量。
    在场之人不论正邪,都深感此言大是有理,心想:“那狼人黎定在佛门净地使并邢法,焉得不败?”
    狼人黎定这等凶狠的邪教高手,这刻满腔毒念也不知不觉被制住,怔了一怔,竟然举步退回。
    正信和正愿二僧也跟着迟下。
    众憎中步出两人,一个是刚刚出过风头的正戒,另一个长得面圆身矮,容貌滑稽爱笑,法号正不退。
    这正不退举动十分洒脱,但正戒却严谨古板如老学究,神情拘谨古拙,他们走在一起,正是两种不同的典型。
    正不退嘻嘻笑道:“假老道,敢不敢出来会一会真和尚?”
    他说的假老道,自然就是风火真人景文:
    众人听他说得诙谐,都不禁微微而笑。
    景文却勃然大怒,向狼人黎定打个稽首,飘飘走去。
    这个道人手中提着的铁牌、赫赫有名,称为风火牌,被列为外门最歹毒的五种兵器之一。
    正不退向正戒笑道:“戒师弟,咱们可惹上了当真心狠手辣的主儿啦,好在咱们平常苦练过八步赶蟾的轻功身法。待会儿一瞧不对,咱们白家不妨比比脚程,瞧谁跑得快。”
    一些僧众发出笑声,这是正慧暗暗传令下去要他们如此,以便激怒对方。
    正戒僧生平谨守戒律,丝毫不苟,这时谨拙如故。
    风火真人景文怒极反笑,提起铁牌,喝道:“贼秃休得在口舌上逞能,山人要出手啦!
    ”
    正不迟握紧手中的方便铲,嬉皮笑脸道:“道爷别生气,提防气坏了身子。”
    正戒一手提着禅杖,一手合十,依照规矩施礼道:“我等未学后进,还望老施主指教。
    ”
    这两人相形之下,越发显出正不退的可恶。
    风火真人景文心中暗暗赌咒发誓。必先以全力杀死正不退,才能消去心中之恨。
    他的铁牌起处,首先扫击正不退,这一招藏着变化甚多。
    一望而知,只要正不退应付不得其法的话,便将陷入绵绵不断的攻势之下。
    正不退往左一闪,身法极是神速。
    风火真人景文果然不同凡响,铁牌去势立即改变,如影随形般追迫攻去。
    但正戒和尚这刻已够得上部位,突然伸杖一挑,当的一声,竞把铁牌挑起数尺。
    景文心头一凛,方想这正戒杖上力道如此沉雄,实大出意料之外。
    而正不退迅急如电般跃到,方便铲挟着强劲震耳的风声,斜砸而至。
    他又不禁因正不退身法之迅快而失惊,当即挥牌硬架。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按动机括,只要牌铲相触,铁牌内暗藏的毒火,立时喷溅出去。
    但也许是他手中的风火牌声名太盛,正不退居然一歪身,连人带铲从他身侧掠过。
    景文换招追击之时,却又被正戒禅校挑中铁牌,弹起老高。
    若不是风火真人景文武功精湛,单是正戒这两记劲挑,早就受不住了。
    他毒念方生,正不退又有如鬼魅般扑回来,迫得他非先向正不退出手不可。
    战局就在这等奇怪的打法之下,缠斗了二十余招,那正不退仗着如电的身法,忽进忽退,迫使景文每一招都得向他施展。
    然而每一次总是由凝立如山的正戒僧抵消了景文的攻势。
    明阳扇符平侧睨红胡子关棋一眼,道:“这等缠斗手法,倒是别开生面。若是换了兄弟上阵,可不耐烦拖拖拉拉的打下去。”
    关棋恭顺地道:“将老师的武功、才智,都不是寻常之人得以窥测得透,自然另有奥妙对策。但在下却当真感到无计可施。”
    他在称呼上也特别谦抑,表示比符平身份略低。
    符平讶异地寻思一下,但觉对方的敌意减去不少。
    要知这关棋虽是名满江湖,但终究只是黑道枭雄,一如银刀府余天健,黑衣帮三星等黑道高手而已,岂能与符平、张镜这等著名凶邪并肩起坐?
    但关棋是由黎定邀约同行的人,符、张二凶不便说什么话,但心中却十分不满,一直对关棋敌意甚浓。
    他也不晓得关棋缘何能被狼人黎定看重,邀来助阵,因此符平故意拿话试他。
    张镜接口道:“少林僧人果然练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艺业,老夫今日倒要仔细瞧个明白。
    ”
    他言下之意,已表示不会出手援救景文。
    旁边一个人插口说道:“在下很惦念赤身教主她们三位,只不知为何至今尚未出现?”
    说话之人正是平生以诡谋机变纵横天下的阎王崔央。
    他瞧出景文情况不妙,加以副教主心神恍惚,默察大势,深知须得立时激起一场混战,才能反占上风。
    而黎定一嗅到血腥气,便会爆发出凶野之性。
    此是反败为胜的要着,倘若符、张二凶暂不出手,等到时机已过,其中效力就大打折扣。
    他故意先提起花蕊夫人和摇魂、荡魄二仙,使符、张二人感到以花蕊夫人那等独步天下的人物,也好像失利,自然泛起警惕之心。
    当下接着说道:“在下很想有机会试一试这罗汉阵的威力。”
    这崔免哪知能不少林寺罗汉阵的厉害?
    符平可没有往深处想,皱眉道:“此阵乃是少林寺护山之宝,奥妙无方,咱们谁也不能独力闯阵。”
    崔央目的已达,赶快道:“然则咱们目下处身此阵当中,若是人手损丧的话,岂不是甚是危险?”
    毒龙张镜道:“当然啦,此阵若有一流高手主持,咱们这些人来上二三十个也别想闯得出去,幸而少林寺目下已乏那等高手主持全阵,大概还困不住我们。”
    他可不敢说到破阵二字,仅以闯得出阵自满。
    崔灸沉声道:“既是如此,请问两泣老师的高见,认为目下该当一齐出手闯出阵外呢?
    抑或继续留在此处?”
    张镜道:“若是此刻闯阵,主动之势仍在我们手中,自然上算得多。”
    符平低哼一声,道:“不错!张兄,咱们真不能自恃托大,万—阴沟里翻船,太不值得。”
    崔央献计道:“咱们一出手光多杀几个和尚,然后冲入山门之内,好教少林僧众心寒胆落,兼且接应赤身教主,诸位意下如何?”
    符、张两人一齐点头,关棋早就盘算妥当,这时抢先奔出,直扑战圈。
    众僧方面立时分出两人,乃是正传、正愿二僧双方同时赶到战圈,正信僧朗声道:“关堡主有意赐教的话,贫僧兄弟奉陪。”
    关棋手提大刀,突然间闯入战圈,飕飕飕接连四五刀,把正戒缠住这一来,风火真人景文可就能得全力对付正不退,他含恨已久,铁牌扫出之时,末端砰的—声,冒出蓝一片火星。
    正不退闪得虽快,背上已被七八点火星沾上,顿时冒出蓝色火焰众僧见了,无不大惊失色,只为风火牌的毒火,久著凶名,只要有一点火星沾上,就绝无还生的机会,任何方法都不能扑灭这火焰,那风火真人景文时时向人夸耀他牌上毒火的厉害。
    不少人亲眼见过他铁牌中喷出的火星不论沾附在何物之上,都不熄灭,纵使是山石也烧出一个极深的小洞;
    因此若是人畜沾上了那么一点火星,非被火星烧穿一小洞不可,如此焉有活命之理?
    那正不退被七八点火星喷射背上之时,正愿僧已挥动手中禅杖,向景文砸去。
    杖上劲风震耳,劲力十足,风火真人景文得手之余,不免稍为懈怠,及至发觉风力压体,这才一凛,举牌招架。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正愿的禅杖毕直砸下,全部力量都落在对方铁牌上。
    景文但觉虎口奇疼,握不住铁牌,掉在地上。
    正愿僧也不瞧别人一眼,径自疾舞禅杖,迅急继续砸打敌人。
    他嘴角的两道弧纹,更见深陷,显示出他已立下不杀死风火真人决不干休的决心。
    回头再说这正不退的遭遇,他被毒火喷着之时,立刻横跃数步,背上的奇热使他以为已经着火,正想依照一般的法子,滚地灭火。
    却听正信僧沉声喝道:“不退师弟别动。”
    喝声中,一缕寒风从头上落下,却是那正信手中的戒力,向正不退迎头劈落。
    任何人当此境地,纵然双方乃是生死之交,也不禁要向前微闪。
    因为这阵森冷刀风正是向那正不退头上砍落:
    但正不退却横心闭眼,凝立如山,动也不动。
    刀光闪落,正不迟惨哼一声,身躯向前仆跌,但见他背后鲜血直流。
    原来正信这一刀向他背后直劈落去,从颈部开始,直到腰间,连衣带肉削下一大片。
    正信僧一弯腰抱起正不退。迅快奔退。
    众僧却还瞧得见那一片被戒刀削下的血肉,在地上突然冒出蓝色火焰。
    此时无不人不知正信僧乃是为了抢救正不退一命,所以用出这等凶辣手法,把他后背整片肉削下来。
    此举可真不容易,一则得以刀法奇准,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二则必须意志坚毅,十分自信自己的刀法才办得到。
    若然稍有疑虑,纵然刀法本来很准,也会受到影响而招致失手。
    正信把正不退交给四名憎人,抬人室内敷药,自己便立刻回到战场。
    却见这顷刻之间,局势全变,敌人方面一直未曾出手的阴阳扇符平,毒龙张镜和阎王崔灸都已动手。
    他们乃是淬然发难,见人便杀。
    因此霎时间已有一堆僧人约是七个,完全被他们击毙。
    这七名僧人死状极惨,都被那三个恶魔残毁肢体,鲜血四溅。
    弘一、弘力两个老僧睹状怒火攻心,一齐拿出兵器扑去。
    正慧僧大感痛悔,一面发出号令发动罗汉大阵,一面想道:“我应该在关棋扑出之时,就发动阵法才是,现下悔之已晚,只不知那三凶出手之时何故如此残恶,伤毁众僧肢体,其中必有道理。”
    那罗汉大阵虽己发动,但初时威力不强,好似甚是散漫凌乱。
    但见众僧一小队一小队的四下奔走,刀光闪耀。
    这正是由于佛家讲究慈悲度世,所以初时阵法不强,让敌人有逃生改过的机会。
    但这罗汉大阵到底是佛门降魔无上大法,威力无边。但见那三凶虽强,却已不能恣意伤人。
    黎定一直显出神不守舍的样子,这刻仍然木立原地,但鼻子却不住地掀动,渐渐现出凶定一直显出神不守舍的样子,这刻仍然木立原地,但鼻子却不住地掀动,渐渐现出凶相。
    要知他刚才以啤声暗算众僧,冷不防被正戒僧使出声闻乘降魔正法,化解了他的邪功。
    自后便由正念憎默默以心力遥克对方,故此狼人黎定神情恍榴,恶念全消。
    然而这刻阵阵血腥味送人鼻中,他向来是嗅到血腥味就会发作出凶野之性,故此渐露凶相。
    而正念憎心灵中也有所感觉,连忙运足全力。
    正慧僧转眼瞥见他现出吃力的神情,当下已明其故,心想:“原来他们使出这等凶残手法,乃是要诱发狠人黎定的野性。唉!我若是早一步想到,对方便少了这个凶人助阵,减弱不少力量,但现在已经太迟啦!”
    念头才转过,只听正念僧长叹一声,道:“道高魔长,小兄实在没有法子了。”
    正慧道:“都怪小弟失机误事,罪不在你。”
    说时,已见狼人黎定张牙舞爪,咆哮连声地向一队僧人扑去。
    正慧僧一挥手,喝道:“师兄弟们一齐上吧!”
    全场已经没有一个人静止不动,那百余少林僧人组成的罗汉大阵流转不休,好像有四五百人之多,到处刀光闪耀。
    只听一声惨叫起处,风火真人景文仆跌地上,气绝毙命。
    正愿举袖抹一抹额上热汗,口中诵一声阿弥陀佛,随即挥杖加入众僧之内。
    红胡子关棋仍然跟正戒僧缠斗方剧。
    但见关棋身形如行云流水般四下流转,大刀电掣,迅攻不休:
    而正戒却不以不变应万变,老是株守原地,杖法古板拘谨,瞧起来很笨拙,然而却绰有余裕地防护住全身。
    关棋四下一瞥,只见众僧穿梭奔走,刀光森森。
    又恰好见到狼人黎定和阴阳扇符平分向两队僧人攻袭,但他们的毒手迅即被四方八面转过来的僧人们破解,反而招架不迭。
    他暗暗忖道:“久闻少林罗汉阵乃是佛门至宝,无人能破,这话果然不假。瞧来再过片时,就更难脱身了。”
    此念一生,立刻舍下正戒,迅快向山门那一边奔去。
    这时罗汉大阵威力尚未发挥,阵中群僧只能自保,不能困敌,空隙甚多。
    恰巧碰上这个关祺又是精研阵法的行家,因此穿行之时,特别容易,眨眼间,已被他奔到山门,闪身入内。
    山门内一片静寂阴暗,仍然保持佛门的安宁清静。
    红胡子关棋熟悉地势,迅即隐入黑暗中,从侧门绕入寺内。
    此时少林寺中大部分精选好手多调出布阵,其余的一部分则分头防守寺内各处重地,而以藏经阁占的人数最多。
    因为阁中所藏经典极多,所以须得特别防备敌人纵火毁损。这等损失,往往无可补偿。
    寺中僧众虽多,但武技平常的占了大多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所以除了特选出来的二三百人之外,其余众僧全部奉命运房安歇,不得离房。
    因此关棋只须避过有限的几处暗桩,就安然直抵少林寺的心脏重地。
    他在一堵高墙外停步凝身,侧耳聆听。此时,有些声响和说话之声,随风飘送出墙外。
    关棋小心翼翼地查听了一阵,便把大刀横衔口中,轻轻跃起数尺,双手抓住墙头,身子挂贴墙上。
    稍后援缓的向上拔起,头颅略略高过墙顶,双眼到处,只见墙内是一片院落,甚是宽大,花木韶秀,甚是幽雅恬静。
    靠近屋檐下的宽廊那边有一方空旷草地,廊拄上点燃着的灯火照射所及,有几个人在那儿。
    其中三个是女性,却只有一个衣裳齐整,另外的两个露出赤裸棵躯体,白哲如雪。
    关棋隔这么远望去,也觉得心旌摇摇,全身发热。
    这三女的对面只有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是个灰眉长垂的灰衣老僧,少的是个俗家少年,长得英姿挺发,虎背熊腰。
    那两个裸女的手中,都拿着两根红色的短棒,她们不时以两根短棒互敲,发出清脆而有韵律的声音。
    那个长裙曳地风仪万端的女子,含笑望住对面的一老一少,道:“好吧!你们既不肯乖乖屈服,本教主只好亲自出手了。”
    长眉老僧援缓道:“老衲虽是足不出寺,但也久闻花蕊夫人武功精绝一时,倘若夫人单凭武功开宗立教,仍不失为一派宗主,何须掺杂这等邪门功夫,以致为世人所讥?”
    花蕊夫人笑容忽敛,长叹一声,道:“大师你是少林寺方丈,势位尊祟,哪知世间有许多险恶之事,不是你可以想象得出来的。”
    她突然变得如此楚楚可怜,使得远远窃听的关棋,也不由得一阵心软,恨不得过去安慰她几句,并且允诺为她挤命,万死不辞。
    这刻他还没有瞧见花蕊夫人的面貌表情,单是听见声音,心情便变成如此。
    可想而知,花蕊夫人的迷功,何等厉害。
    她施展的正是最上乘心法,不徒以美色行动扰乱对方欲念,却是体察出对方性格为人有何弱点,然后加以利用。
    譬如目下对付这少林寺方丈弘经大师,便是深知他定力极强,不易用美色取胜。
    又体察出他为人慈悲宽厚,所以突然变得如此可怜。
    她这等上乘迷功大法,只要一旦使得对方赂略心动,不管是利用对方的贪心也好,欲念也好,怜悯之心也好。
    总之只要能使对方心动,就等于感情的堤防被她攻破了缺口,不须多久,这缺口越开越大,终将陷入她的迷阱之内,不能自拔。
    弘经大师修持多年,灵台中向来毫无尘翳,心似枯木,全不动情。
    但这慈悲之念,却是常住不灭,这刻果然被花蕊夫人击中要害。
    他眼中这个丰腴少妇,忽然变得美貌了许多,原来他以慧眼神通瞧出她的本来面目,虽是很美,可是年纪已老。
    犹如刚刚长成的男孩子见了四五十岁的美妇,且是觉得那半老徐娘长得还不错,却引不起他爱慕之念一般。
    然而怜悯之念一生,就仿佛明亮的镜子,蒙上一层云翳,已瞧不清真正面目。
    因此弘经大师眼中的花蕊夫人,突然美貌得多,也因而感到她更值得同情。
    花蕊夫人用柔弱的声音说道:“唉!我一个妇道人家,若要在江湖中立足,岂是易事?
    初时正正经经地做人,反而遭受许多凌辱。记得有一次,在一天之内,先后被三个武功极高的恶人强暴,那时我痛不欲生,恨死了天下的男人,但这又有什么用?到后来,我还是靠美色、身体,骗换男人的武功,直到现在,才算是稍能自保。”
    这番话说得既可怜,而又含有极度的色情刺激。
    只听得红胡子关棋,血脉资张,差一点跃过高墙,现身出去向那花蕊夫人好言安慰几句。
    弘经大师微微颔首,满面悲悯之容,心道:“善哉!善哉!此女遭遇如此悲惨,无怪她后来例行逆施,变成邪教领袖。”
    花蕊夫人媚目中居然充满了品莹泪珠,神态娇弱可怜之极。
    她楚楚地道:“即使时至今日,我还是不能完全做主,譬如这次前来骚扰贵寺,并非出诸我的意思,但试想娄大逆这个恶魔岂能得罪?还有好些厉害人物,使我不敢不听从他们的主意。”
    说话之时,脚下缓移,不知不觉已迫近了老方丈。
    她的动作好像弱女求庇一般,使人毫无戒忌之心,倘若不是定力坚强无比的老方丈,换了别人,定必伸出双臂把她拥在怀中细加安慰了。
    她堪堪迫到可以出手暗算的距离时,谷沧海突然一横身,插入她和方丈师兄之间,大声道:“方丈师兄,她的话只怕有假,小弟瞧见那摇魂、荡魄二女不时冷笑,好像很得意一般。”
    弘经大师到底是得道高僧,闻言顿时警觉,暗暗运起神功,登时恢复常态,双眸中再度射出智慧的光芒。
    花蕊夫人一瞧前功尽弃,气得冷笑一声,纤指起处,轻飘飘向谷沧海点去。
    她虽是在盛怒之下,举止却仍然十分优雅动人,这一指含蕴无限杀机。
    然而表面上却好像打情骂俏一般,使人不生提防之心;但谷沧海吃过化阳指的苦头,后来听师父应真大师讲过这一门功夫,得知一共十三节,当日的黎若研只练到第十节而已,却已足以称霸一时。
    这花蕊夫人自然己达到第十三节的最高境界,到了这等地步,指法与她整个人的声音、表情,完全配合。
    凡是男人被她指势一罩,都无法反抗,反而乖乖地把额头送过去让她点中,全身软瘫而死。
    他既是深知其中厉害,而他本来天真尚存,不懂男女之事,加以修持少林寺无上内功心法,又得到诸长老助长功力,故此心灵活泼泼地毫未受制。
    这时施展出师门秘传奇功无敌金刚力,运掌扫去。
    掌力发处,排空生啸,声势之威猛,连花蕊夫人也不禁大惊失色,迅快飘退丈许。
    关棋大喝一声:“教主不须伯,在下关棋来也!”
    他满腔是仗义护花之情,奋然跃人,奔到花蕊夫人身边。
    花蕊夫人心中不悦,杀机已生,但反而十分柔媚地回眸一笑,道:“原来是关堡主驾到,听说黎定兄邀你同行,许多人都感到不解。但目下只有堡主独自闻入此寺,可见得真有过人的绝技。”
    关棋心花怒放,连腮下那部暗赤色的胡子,也似乎变得鲜红了一些。
    他道:“教主好说了,在下只有几手微末小技,岂敢当得教主谬奖,那少年想必就是谷沧海了?”
    花蕊夫人笑道:“正是,此子身手不俗,还望堡主鼎力相助,快点诛杀,以免碍事。”
    关祺道:“谨遵芳旨。”
    正要上前,花蕊夫人伸出纤纤玉手,抓住他坚硬如钢铁般的胳臂,道:“且慢,外面的情形如何?”
    关棋感到她掌上的热力,不禁一阵心跳,怔了一下,才道:“正在混战,对方已使用罗汉大阵。”
    花蕊夫人哦了一声,道:“堡主敢是精通各种阵法么?”
    关棋道:“说不上精通二字,但也曾在这上面用过不少苦功。”
    她这时才恍然大悟、付道:“原来黎定想借他胸中所学,抵御罗汉大阵,但他却独自闻入此寺,不知是何缘故?”
    她晓得这其中的关系一定不小,否则关棋怎敢撇下黎定他们?
    反过来说,这关祺乃是大有身家之人,若不是有某种重大原因,也未必就敢答应黎定之邀。
    她轻轻一摆手,摇魂、荡魄二仙立刻行动,但见四道红色的长绸带,迎风绕舞,向谷沧海和弘经大师卷去。
    这两女身上一丝不挂,身材丰满,体态风流,举手投足之间,发散出—股扣人心弦的魅力。
    谷沧海大喝一声,疾扑上前,双手箕张,向她们手中的红绸带疾急抓夺。
    他不但独力抵挡住二女,而且三招,就抓住一条红绸带,运力一夺,便抢到手中。
    他目下的功力,比之上一次遇到她们时,进步甚多。
    两女都暗暗大凛,赶快使出联手招数。
    这时花蕊夫人已把关棋拉到一边,低声问道:“关堡主,你得老实告诉我,何故肯与少林寺作对?我定帮你的忙。”
    关棋完全被她迷住。点头道:“在下当然从实奉告一切。”
    当此之时,摇魂、荡魄二仙联手对付谷沧海,丝毫占不到上风。
    而对方还有一位领袖——少林寺的弘经方丈大师尚未出手,花蕊夫人艺高胆大,甚是自恃,竟视这等不利情势如无睹,还在等听红胡子关棋回答何以胆敢与少林寺作对的缘故。
    要知关棋虽是亡命之徒出身,但目下势力已甚是强大,有家有业,若不是有极重要的原因,焉肯冒险帮附群邪扰乱少林?
    红胡子关棋说道:“不瞒教主说,在下有两个原因,才不借与少林结怨,跟随黎副教主前来此地。第一个原因是黎副教主亲自降临邀请,打算借重在下精研过阵法的能力,对付少林寺罗汉大阵。在下格于情面,不能拒绝。”
    他话声赂顿,两眼时刻不离花蕊夫人的娇俏面庞,但觉越看越美,更是人迷。
    花蕊夫人对这等阵仗见得太多,几乎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把目光从她面上移得开的,是以毫不惊奇。
    她心中迅快地转念忖道:“这红胡子分明是被黑手派威势所逼,不敢不来,但为了面子,不肯说出真话。只不知第二个理由是什么?”
    红胡子关棋正好接下去道:“在下第二个理由是不肖小女突然离家出走,下落不明。”
    花蕊夫人大感惊讶,道:“令千金失踪,难道竞与少林有关连不成?”
    关棋方要开口,但听一声女子尖叫传来,打断了他的话头。
    花蕊夫人转眼望去,只见摇魂仙子的两条红绸都没有了,双手掩住小腹,露出痛苦的神色。
    这刻谷沧海只对付荡魄仙子一个人,自然比力斗两人之时,轻松得多。
    但见他掌劈脚踢,举手投足之间,神威凛凛,勇猛难当。
    荡魄仙子早就把长长的红绸带收缠在带柄上,目下正仗着这两根带柄末端突出的利刃,作为刺刀,对抗敌人攻势。
    可是谷沧海拳脚威力惊人,大有无坚不摧的气势。因此荡魄仙子只抵挡了数招,便险象环生,有退无进,完全无力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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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姥女摄心术迷魂
    花蕊夫人娇笑一声,道:“谷兄弟好俊的人才,怪不得独角龙王应真肯收你为徒,传授上乘武功。但你只会欺负那些女孩子,算得什么英雄?”
    谈话之时,人已袅娜走过去。
    谷沧海外貌虽是端方稳重,其实机智绝伦,计谋百出。
    昔日丝毫不懂武功之时,与阿莺一同为追兵所窘,便曾连施奇谋、撇下敌人。
    这花蕊夫人却在这一点上面看走了眼,她以为凭这几句谈话,加上暗中已施展了迷功,纵然不能迷住对方,也定能激起对方的英雄气慨,感到不该辣手摧花。
    这一来,只要他手底略缓,不但轻轻易易就解救了荡魄仙子的危机,同时她也得以视情形出手袭攻,或是进一步施展迷魂工夫。
    谁知谷沧海好像完全听不见她的说话一般,连攻两拳,如山的拳力,震得荡魄站立不稳,跟路而退。
    谷沧海自从得闻正慧僧推测花蕊夫人很可能暗暗侵袭方丈师兄之时,就考虑过许多问题,心中已有结论。
    其中包括毫不容情地杀死赤身教妖女的决定。
    因此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虽是面对全身赤裸极是美丽诱惑的摇魂、荡魄二女,也不起怜悯之念。
    花蕊夫人这几句话自然根本不起作用。
    他一见对方下盘浮动,露出可乘之机,更不迟疑.运聚功力,一拳劈出。
    荡魄仙子百般无奈之下,以手中两只锋刃交叉硬挡。砰的一声,但见她那丰满白皙的胴体,离地倒飞寻丈,然后跌坠地上,不再动弹。
    花蕊夫人恨不得生啖谷沧海的肉,可是外表上丝毫不露形色,一晃身,已拦住谷沧海去路,颦眉幽幽一动,道:“好狠心的人哪!难道如此青春年少和美貌的女孩子,仍然不能打动你的铁石心肠?”
    谷沧海乃是第一次与她正面对敌,眼观其面,耳听其声,竟也不由得心头一软,泛起怜惜之感。
    但他一方面又知道她正在施展上乘的迷魂功夫,不由得摇摇头,自语道:“我的佛祖呀,她真是名不虚传。
    关祺怒喝一声,纵到谷沧海面前,厉声道:“好小子,胆敢辣手摧花,本堡主定必取你的狗命,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敢情花蕊夫人迷功影响所及,连关祺也着了道儿。
    他扬起手中大刀,精光耀眼,正要奋身扑去。
    臂膀却被一只雪白玉手抓住,只听花蕊夫人道:“我自会对付她,你先帮摇魂仙子推拿穴道,免得伤重而死。”
    关祺驯服无比,立时跃去,扶起捧腹弯腰的摇魂仙子,大刀插在脚边的地上,道:“哪儿受伤了?”
    摇魂仙子口中发出呻吟之声,指一指小腹。
    关祺目光落处,不由楞住。原来摇魂仙子赤身露体,曲线美妙,他一瞧之下,由于已受花蕊夫人的迷功禁制,顿时心旌剧震,血脉贲张。
    他只楞了一下,便让她卧倒,伸手在她小腹伤处四周的脉穴推拿起来,可是这等武功中的推宫活血手法,很快就变了质。
    花蕊夫人噢声道:“真不是东西,这是什么时候,还如此的下作。”
    其实她心中一点也不恼怒,相反的关祺这等反应乃是在她预料之中,正要作此布置蛊诱谷沧海。
    谷沧海和弘经大师果然中计望去。
    花蕊夫人心中大喜,暗想你们纵是定力坚如山岳之人,这回也非得坠入欲海中不可,除却已经得道的仙佛,谁也不能抵抗。
    谁知正当他们目光转投过去之时,那关祺听得花蕊夫人嗔骂,顿时惶恐万分,一长身抓起数尺外地上的衣服,抖开盖在摇魂身上,然后正正式式推拿起来,这一来,自然毫无益惑之力。
    花蕊夫人气得一跺脚,却又无法责骂关祺不对。
    她知道这是因为关祺受她迷惑过深,是以她每句话都具有不可抗拒的魔力,她既是恼他,便不敢再继续下去。
    谷沧海那对卧蚕眉一皱,提聚起全身功力,朗朗喝道:“佛庙清净之地,岂容妖女猖狂,看招!”
    呼的一掌拍出,花蕊夫人衣袖一拂,同时之间在袖影中点出一指。
    她已见识过谷沧海的厉害,是以这一袖一指也使出十成功力。但见衣袖被强劲无伦的掌力一冲,向后翻飞。
    可是她纤纤玉指上内劲透出,宛如利剑一般插入对方掌力之内,顿时消解了这般雄浑劲道。
    她使出十成功夫,也只不过化解了敌人的掌力,竟不能趁势伤敌,当真教她惊凛交集,心想:“此子如此了得,若不从速除去,将来无疑是承继应真位置的人。”
    人影倏然分开,花蕊夫人以极上乘的移形换位身法退了丈许,道:“谷沧海,你敢不敢在没有旁人的地方与我交手?”
    这话出自一教之主的花蕊夫人之口,岂属等闲。
    在谷沧海来说,还未曾离山行道就能获花蕊夫人亲自挑战,这等成就,也足以自豪了。
    弘经老方丈接口道:“教主虽是很看得起敝师弟,但他武功尚无成就,岂能与教主放对争锋?”
    老和尚身份尊祟,所以有些话不便说出。
    若是换了别人,定必指出花蕊夫人非是全凭武功,怎能于无人处放对拼斗?
    花蕊夫人也不多说,媚笑一声,道:“好,在这儿动手也是—样。”
    她双肩一摇,双肩便裸露出来。
    她果然不同凡响,像摇魂、荡魄二仙那等妖媚绝世的美女,虽是全身赤裸,竟也比不上她裸露出双肩的魔力。
    弘经老方丈道行深厚无比对此视若无睹。
    谷沧海却微微一怔,心头泛起异样之感,要知他虽然年事尚轻,还未真解风情。
    但花蕊夫人却能使得无知童子也为之迷悯痴醉。像谷沧海这等年纪又比无知童子懂事得多了,焉能毫无反应?
    在场的三个男性,六只眼睛都同时落在花蕊夫人身上,可是却以红胡子关祺最为痴狂。
    谷沧海心头一动之后,随即平静无波,寂然如死。
    花蕊夫人眼见弘经方丈和谷沧海都不曾受制,反而那关祺如痴如醉地妨碍自己手脚,心中又惊又恨。
    她媚眼如丝地笑着,蓦地隔空一指向关祺点去。
    她这化阳指乃是武学中的一绝,连谷沧海修练的无敌金刚力,尚且被她一指化解,那关祺在狂醉之中,如何抵受得住?
    弘经老方文道:“善哉,善哉,教主滥施杀戳,祸及己方之人,大是不祥。”
    说时,大袖连拂,阵阵潜力急剧卷去,横刺里截住她的指力,化解无踪。
    弘经老方丈直到这刻才第一次出手,显示出深湛无比的功力。
    花蕊夫人不禁一怔,心想:“这两人若是单打独斗的话犹自可,倘若联手出击,不但自己一世威名付诸流水,只怕无法安然出得少林寺。”
    此念一掠过心头,立即下决心先全力对付谷沧海,如此还有取胜之机,否则就得即速逃逅。
    她轻笑连声之际,指拂掌拍,直向谷沧海袭去。
    那袭衣裳褪到肩下,似是随时随地会掉下来。
    谷沧海出手抵挡,招招皆是少林寺秘传心法,精妙奇奥无比。
    一时之间,难分高下,但见两人激烈地挤斗起来,忽而兔起鹊落,快似风驰电掣,忽而渊亭岳峙,静如处子。
    两人正激斗间,三位老和尚鱼贯步入院中。
    弘经老方丈遥遥合十躬身,这三位老僧只颔首回报,随即走到红胡子关祺之处,分三面站好,把他围在当中。
    关祺似是全然不知这些老僧们的行动,依然凝目望住花蕊夫人,面上流露出忽喜忽忧之色。
    与关祺正面相对的老僧,长相最是庄严,他泛起一抹悲悯的笑容,道:“两位师弟都是亲目所见的,这花蕊夫人可真名不虚传,咱们想仗佛门慧力神功降伏他心中之魔,只怕不易办到。”
    另两位老僧点头微哂,先前说话的老僧又道:“但咱们若不显点手段,未免被外间之人看小了,以为佛门虽是广大,却没有克制这等怪邪功夫之道。”
    说完这话。三老僧一齐念诵梵呗经文,声音甚是和缓悦耳。
    片刻工夫,关祺第一次收回目光,讶异地瞧看三位老僧一眼,迅即坠人沉思之中。
    悠扬低沉的梵呗声,缭绕不绝,关祺似醒未醒,似痴非痴之际,忽听一阵低沉有力含有无限慈悲的声音在耳边说:“昔在拘赕弥国有一名摩因提者,率其女子至佛前,向佛言:我女颜容姣好,世间无双。诸国王豪贵来求者甚多,我皆不与之,唯大人光色巍巍,世所不能见,故欲奉此女。”
    这阵话声说到此处时,关祺不禁想道:“赤身教主颜容之美,真可以当得世间无双这话。”
    只听那阵低沉声音又道:“佛言:此女何处好也?摩因提言道:自头至足,周观之,无一不好。”
    关祺不禁想道:“不错,花蕊夫人自顶至踵无有不美。”
    耳边那阵语声又道:“佛言:惑哉!肉眼!我今观之,自头至足,无一好者。”
    关祺听了大是不服,正要开口分说,那阵语声已接着道:“我眼中见她头上有发,发唯有毛,而象马之毛亦毛也。发下有骷髅,骷髅唯有骨,屠家之猪头骨亦皆同也。头中有脑,脑如泥,躁臭逆鼻。鼻中有涕,口有唾,腹藏肝肺,皆腥。肠胃膀肮,俱盛屎尿,腐臭难言。四肢手足,骨与骨相柱,筋伸皮缩,待气息而动之,与木人机关无异。”
    关祺听到此处,己出了一身冷汗,但觉把一个绝世美人作如此形容法,实在可怜可怕。
    只听那阵语声又道:“若支解其体,节节相离,首足狼藉,人皆如是,有何好处而言无双也?”
    关祺但觉此理千真万确,无法驳辩,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
    耳边突然插了第二个人的口音,洪亮朗越,他道:“色欲,世之枷锁也,凡夫恋著,不能自拔。色欲,世之重患也,凡夫困苦,迄死不免。色欲,世之灾祸也,凡夫遭之,无不受厄。”
    接着换了一个柔和的口音说道:“佛经有云:凡夫重色,甘为之仆,终身驰骤,为之辛苦。”
    关祺但觉一阵天旋地转,突然问昏倒地上。
    数丈外传来一阵朗朗长笑之声,接着有人说道:“诸位师兄大发慈悲,竟把此人从无边色界欲海之中拯渡彼岸,可喜可贺。”
    花蕊夫人此时已占到了上风,方自专心一志的窥伺空隙,一举毙敌。
    突然被这阵话声惊动,转眼望去,但见那人身披僧袍,用一双拐杖代脚,身躯伟岸,豪气迫人,认得正是当世第一流高手独角龙王应真。
    她一转眼又瞥见那三位老僧,认出正是少林寺早一辈的高手,迅即跃出圈外,瞅住应真说道:“应大侠别来无恙,尊足敢是已经痊愈了。”
    应真道:“闲话少说,我倒要瞧瞧赤身教主花蕊夫人怎生出得本寺?”
    花蕊夫人婿然一笑道:“我若没有把握,焉能深入少林腹地生事?”
    应真沉吟一下,道:“这话有理,你凭借哪一个竟不把我少林寺放在眼内?”
    花蕊夫人道:“这世上还有谁是你最关心的?”
    应真吃一惊,道:“是许灵珠?”
    花蕊夫人道:“可见得你当真时刻未曾忘情,因此—请便中。不错,她已在我掌握之中,只要我过了某一期限尚未返回该地,便自然有人替我出手杀死了她。”
    应真恨恨道:“好个恶毒卑鄙的妇人,你迟早得落在我手中遭报。”
    他挥挥手,道:“好吧!你赶快离开此地。”
    花蕊夫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应真道:“她的笔迹你想必能认得出,这信便是她在我口授下写成,足以证明她落在我手中。”
    花蕊夫人向关祺望去,这时才发觉他昏死地上,便不理他,过去抱起伤重未死的摇魂仙子,喝道:“教谷沧海前头带路。”
    谷沧海心想师父定必害怕她偷袭,多半不肯答应这个条件。
    当即大声接口道:“那么你们跟我来。”
    双方一前一后奔出山门,放眼一瞥,只见广坪上的罗汉大阵己收,只有几名僧人,正在清理战场。
    谷沧海打听经过情形,得知黑手派的三凶,先后伏诛。
    那狼人黎定武功极是高强,最后竟与符平、张镜一共三人,闯阵而逃。
    花蕊夫人一直走出老远,才向谷沧海道:“你回去问问应真,倘若我不释放许灵珠,便又如何?”
    谷沧海一楞,凝目瞧她。
    花蕊夫人微微地笑着,暗中已施出迷魂荡志的秘艺奇功。
    她的迷魂功夫己臻极上乘的境地,并非纯以色欲为主,而是利用每个人的七倩六欲,大有无孔不入之概。
    这刻谷沧海但觉她表现得十分亲切可爱,对她简直提不起敌意。
    幸而他天生有一宗长处,那就是能把情与理分开。
    是以他对她虽是觉得不忍心驳斥,可是道理不能不讲。
    当下凛然道:“教主此言差矣,纵然家师目前对教主无可奈何。但教主身为一派宗主,焉能自食其言?”
    花蕊夫人万万想不到这谷沧海在自己媚术运功之下,仍然会以义理相责,态度如此严正,一时之间说不出别的话,只好改口道:“说得好,你倒是我的知心人,我其实不过想使应真烦恼而已,哪里会真的言而无信。你回去吧,我自己认得路,将来你出江湖之时,别忘了去探望我。”
    谷沧海心想她如此看得起自己,岂能失礼,便拱手道:“若是离寺下山公干,自当前往拜访教主,恭聆教益,恕在下不远送了。”
    两人很有礼地辞别,口气温柔。
    不知内情之人,定必误以为他们之间关系甚是密切。
    谷沧海回寺之时,先碰见了五台山孙济和尚和武当后起高手程嘉。
    他们先前因见罗汉大阵发动无法插手,便去看守被捕的晃横、张少龙和鲁沛三人。
    这刻眼见诸凶败退,又发现谷沧海以及方丈大师都未出阵,显然只用半力就击溃强敌,都十分佩服。
    两下一碰头,谷沧海便简单地告诉他们说花蕊夫人侵犯之事,最后说道:“小弟还须向家师复命,待会儿便来陪两位。”
    孙、程二人便随一名僧人到客舍歇息。
    谷沧海回报应真大师,应真显出心事重重地样子。
    大家都晓得他是替许灵珠担心,这等事连前任老方丈等三位长老.也不便开口。
    应真沉吟一下说道:“沧海,你技艺粗有成就,机智应变也不弱于人,已足以应付江湖鬼蜮技俩。现在为师派你下山办一件事。”
    光德老方丈接口道:“沧海虽是己足以应付一般的江湖道,但碰上一流邪派高手,恐怕还不够老练。他个人生死成败事小,但关系本寺却大,师弟须三思之后,方可决定。”
    应真笑道:“大师兄慈爱太甚,才会想得这么多,其实这孩子比之小弟昔年下山行道时强得多啦!再说这阅历、经验,不是做师父的能够传授的,必须他自己下山闯荡磨练,始能体会。”他话声一顿,又道:“灵珠妹子一生坎坷愁苦,全是被我连累,目下已届中年,心情落寞,更何堪被妖邪折磨?此所以小弟必须派沧海下山保护她。这可是一件十分棘手艰困之事。因为既不能送她到山上寺内居住,受本寺保护,则如何安排她便是十分伤脑筋之事。”
    谷沧海沉声道:“弟子理当替师父分忧,此事虽艰困无比但还不是没有法子可想,请师父放心。”
    光悲大师呵呵笑道:“要得,这孩子的一身硬骨头,不下应真你当年,真可爱。大师兄,不必多说了,让他下山去吧,好歹定能替咱们少林挣点声誉。”
    议论至此,告一段落。光德长老与光慈、光悲二老便即离开。
    应真率了谷沧海隐藏在另一室中。
    片刻间,正慧僧亲自押着关祺进来见方丈大师。
    弘经老方丈请关祺坐下,细细一瞧,但见他神气萎顿,显然他被花蕊夫人迷住之后,经过本寺三长老施展神通救醒,元气大伤。
    这情形比激战至力尽还有过之。
    红胡子关祺目下完全恢复神智,依礼见过方丈大师,道:“在下受人利用,侵扰贵寺,但还蒙贵寺长老施救,以德报怨,可见得名门大派,果是泱泱大度,与众不同。”
    弘经老方丈道:“关堡主谬奖过当了,敝寺上下都是跳出尘网之人,只求得以清修,不敢他想。只不知关堡主光临敝寺,可有别的原因没有?”
    关祺道:“在下只想问一问贵寺谷少侠,知不知道小女行踪去向而已,小女在一个月前突然失踪,下落不明,在下因她昔日曾与谷少侠一同逃难,有过相识之缘,说不定会找他或是带消息给他。”
    弘经大师万想不到这中间牵涉到儿女私情之事,微感为难,道:“这个却须派人去询问敝师弟一声了。”
    他向正慧点点头,正慧便迅速出去。
    老方丈接着说道:“事至如今,老袖不得不冒昧询问一声,令嫒的失踪可有什么已知的原因没有?”
    关祺叹口气,道:“在下膝下只有这个女儿,平日未免娇纵了一些,在她失踪前夕,我们父女意见相左,被我训斥了一番,这女孩不知天高地厚,负气出走也是有的。但她纵是负气出走,以在下在江湖上的交情,断无彻查了一个月之久尚无消息之理,此所以在下一则焦心忧焚,二则委实感到疑惑不解。”
    邻室中的谷沧海用目光向师父请示,他本来还不能确定当年的关阿莺是不是关祺的女儿,现在才知道了。
    应真微微摇头,以传声之法向他说道:“你此次下山,责任重大,最好少惹是非,也不要跟这等人接触,所以还是不要跟他见面为妙。”
    谷沧海平生尊亲敬师,应真的话自然要听,便静坐不动。
    应真从另一道门户出去,跟正慧说了几句话。
    正慧回到静室向方丈大师禀报道:“谷师叔已奉命离山办事,应长老言道,他日夕与谷师叔在一起,晓得他既未见过关姑娘,也没有接获任何消息。”
    关祺担忧地叹了口气,垂首不语。
    弘经方丈道:“关堡主谅必已听到这个弟子的话了,恕老衲无能为力帮助堡主。”
    关祺勉强振起精神,道:“倘若方丈大师允诺的话,在下便即言归。只要在下探出小女下落,便即解散关家堡,从此洗手隐退。”
    弘经方丈见他已说出条件,又正合心中的冀望,自然满口应承让他回去,并且还送他一程。
    一切办妥之后,已是黎明时分。谷沧海带了足够的盘缠,收拾了一包衣物,便到客房会合孙、程二人。
    他们已见过少林方丈大师,得知谷沧海要下山办事,当即也表示伴他一同下山。
    三人会合之后,更不多说,一同离开少林,踏入风云变幻、诡诈险恶的江湖。
    谷沧海奉师命不得泄漏此行任务,所以绝口不提。
    孙济和尚和程嘉二人自是不便动问,三人结伴走了整整的一天,翌日又走了一个上午,便到达开封。
    他们一同在一家饭馆中打尖,三人都是素食惯了的,又须将就孙济这个真的出家人,便叫了几样素菜下面。
    他们昨宵已商议好在开封府分手,所以这刻都感到离愁黯黯,连孙济这个笑面和尚也失去了笑容。
    这一顿饭在无精打采下用毕。
    谷沧海付过帐,出得店外,互相行礼辞别。
    孙济和尚说道:“谷师兄,你这次下山办事,想必十分重大艰难,才会如此的守秘,但望你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程嘉道:“谷兄这次办事之际,倘若感到人手不足,随时使人到武当山通知一声,兄弟定当尽快赶到。”
    孙济也接口道:“小弟短期间将与程兄在一起,你若是使人通知他,我便与他同去。”
    谷沧海十分感激,躬身道谢过,三人依依分手,谷沧海独自向城北走去。
    出了宣久已到达十里长亭之处,他向右折入树林中,顺着一条鹅卵石路走去。
    不久便遥见山坡上有一座白石高楼,四周都植满了梅树,景色清幽雅致。
    他折向上山的石路,走了一程。
    石路分为两条,其一向上蜿蜒。通到那驰名天下的冷香楼。另一条则向山谷内延伸,穿过了一片梅林,直达那千梅谷内。
    这一处地方已是旧地重游,他还记得那通往干梅谷的道路上,长年有许多暗恋许灵珠的武林豪杰躲在树后,等她每日出来散步之时,瞧上一眼。
    这条道路和无数梅树以及一路上亭阁布置,都是这些人亲手做成。
    那许灵珠号称武林第一美人,果是名不虚传。
    她的绝世容颜,竟使得这些叱咤风云,毫无所惧的豪雄之士个个自惭形秽,没有一个敢向她表示心中爱慕之意。
    她每日晨昏都出来散步一次,她和那许多躲在树后偷偷瞧她的豪雄之士的青春都无声无息地消逝。
    到今日为止,她己在此地消磨了十二寒暑。十二年可不是短时间,许多人因而形容憔悴,头发灰白。正是似水年华,何堪虚度?
    且说谷沧海在这岔路上踌躇了一下,便向冷香楼奔去,不一会儿,已到了楼前如茵草地上。
    但见一条白石铺的道路,穿过花卉树木,直抵楼前。
    这座白石楼形式古雅,修建得甚是考究精美,当真使人联想到仙山上的楼阁,楼中住着美艳而长春不老的仙子。
    他见楼外寂然无人,微一皱眉,大步跨上台阶。
    突然间左侧传出一声娇唤道:“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他不必瞧看也晓得是架上的鹦鹉,心想这头乌儿还活着,可见得楼中定然还有人居住。
    当下朗声叫道:“许姑娘在不在?”
    话声才出,楼门出现一条人影,双方定睛一看,都啊了一声。原来谷沧海认出她正是冷香楼的一名俏婢,当日她身穿黄衣,在外面喂鹦鹉,说过几句话。
    那俏婢则认出这个卧蚕眉丹凤眼的少年,一则他相貌堂堂,容易记认。二则他是十年来唯一能使许灵珠含笑欢谈之人。
    谷沧海拱拱手,道:“姑娘可还认得我谷沧海么?请问姑娘芳名?”
    那俏女婢十分欢喜地道:“小婢丁香,当然认得谷公子啦!你来得正好。”
    谷沧海举步走入楼内,道:“许姑娘还未回来么?”
    丁香讶道:“公子如何得知她不在此地?别的人都以为她是略染微恙,所以半个月不曾出门。”
    谷沧海道:“我正是为了她的事才赶来的,你可知道她被赤身教之人劫走时的情形么?”
    那俏婢丁香本来还不敢十分相信,但他一口就说出是赤身教之人所为,这才深信不疑,说道:“那一夜婢子正好睡在外间,忽然听见小姐房内传出说话之声,初时一惊,后来听到她是跟一个女子说话,便略为安心。细细一听,那陌生女子的口音十分娇软,道:以妹妹你的资质娇容,将来定是本教第一高手,赤身教有妹妹主持,定能天下无敌。我家小姐道:有烦姊姊上复贵教主,小妹心如死灰,世上之事绝难动心。那陌生女人冷笑一声道:走吧,现在一切都由不得你了。小姐道:小妹也知道无法反抗,但望妹妹容我吩咐丫环几句,免得日后有许多揣测之言流传江湖上。然后她就出来,跟我言道:我暂时离开一下,你们一切照旧如常,只推说我身子不适,懒得出门散步。婢子十分震惊,问道:小姐一定会回来么?她微笑点点头,那神情使人不能不信……”
    她没有再说下去,谷沧海轩眉一笑,道:“许姑娘真是师父的红颜知己,坚信师父能使她安然脱困。”
    丁香讶道:“公子的师尊是谁?啊,婢子忘了告诉你,那就是两年前公子走了之后,小姐说,将来你再来时,须得十分恭敬,以公子尊称。”
    谷沧海泛起知遇之感,心想:当日我只是个褴褛落魄的小孩子,居然承她看得起,真是奇遇。
    他迅即把心思集中在许灵珠尚未归来这件事上,暗自忖道:“闻说赤身教老巢在苏北徐州一带。她若是被带返老巢,自然没有这么快便送得回来。”
    当下道:“你们不要担忧,许姑娘不久就会回来。我要在这儿等侯她,只是不知方便不方便?”
    丁香道:“本楼房间不少,公子住在此处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当即去通知别的侍婢,谷沧海一瞧全不认识,询问之下,方知两年来变动不小。
    原来丁香本是年纪最小,但现下已是群婢之首,以前的几个,年龄已大,都遣返家中出嫁。
    他住了下来,第二日足不出户,以防许灵珠万一突然回来。
    同时他脑子里还忙着筹思如何长久保护许灵珠?
    若是单单保护她的话,那还不十分艰困,难就难在还须分身去替师父昭雪沉冤。
    到了第二天晚上,他用过功之后,又想起这些难题,不能人寐,便走出楼外散步寻思。
    清冷月光下,此地宛如仙境,极是安宁恬静。
    这时,灾然生出一阵警觉,迅即提聚起全身功力。
    说时迟,那时快,树林内四方八面都有劲锐寒风袭到,竟是三二十种不同的暗器,一齐环攻而至。
    这二三十种暗器风声都大不相同,谷沧海在少林寺练过暗器这一门功夫,少林寺武学博大精深,是以他所知甚博。
    这时分辨出这二十种暗器之中有些是毒针、毒砂等极厉害的暗器,有些是独门霸道暗器,制法奇特。
    他心头一凛,自知万万无法完全躲过这二三十种暗器的袭击,当即运集功力,挥掌扫拍,一面以天魔心功护身封穴。
    暗想怎会有这许多位成名人物一齐聚集此处围攻于我,大有非置我于死地不可之势?
    霎时间,这些暗器有一半击中他身体各处部位,有一半没击中的暗器,都是封闭他逃路的,自然落空。
    谷沧海砰一声跌倒。
    左后侧传出一声低低的冷笑,道:“即使是我的亲老子不准我动手也不行,诸位,咱们已经得手,但还须毁去他的尸体,尤其是面目,绝不可被人认出;动手之前须得替他换过一身衣服,才能丝毫不留痕迹。”
    另一个接口道:“但他身上所中的暗器甚多.恐怕不能随便碰触,须得有毕家兄弟那等绝艺之人才可动手。”
    两个人一同应道:“毕家兄弟在此。”
    这毕家兄弟出身于仵工之家,擅长收殆尸体,纵是极为腐烂或含有绝毒的尸首,他们也能丝毫无损地换上寿衣。
    他们兄弟其后虽是成为武林名家,但向来不以这等家世出身为耻。
    反而常常有武林人仇杀挤斗之后,尸体支解腐烂,死者家人便厚礼请他们兄弟收拾残体,准能丝毫不错,弄得妥妥当当:
    这对兄弟都长得身高手长,左手皆拿着一根两尺长的粗短铁棒。
    这根铁棒乃是特制的用具,平日可以作为兵器,但收殆尸体之时,棒内可以依照需要吐出钩子或小叉等等。
    他们才一现身,谷沧海突然呼一声,蹦起寻丈。
    人在空中,伸手抓住一根横枝,又呼一声横射而去;晃眼间已不知所踪。
    那谷沧海身中十余种暗器倒地之后,居然能无恙逃出重围。
    这等变故如此突然和不可思议,四周埋伏攻袭他的人,都不由得呆了。
    莫说他霎时间已不知去向,即使尚有影踪可寻,这一批武林好手亦因过份惊讶而不会立刻跟踪追去。
    清冷的月光洒照之下,二三十条人影从疏影横斜的梅林中出现,聚集在林中这一块空旷的草地上。
    四周地上都可见到一些暗器的反光。
    这一群人之中,有大半蒙住头面,这些人都是在武林中很有身份的人物,不想被人晓得暗恋许灵珠之事。
    故此十余年以来,一直蒙住头面,他们一现身,便迅快把自己发出的暗器捡回来。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大汉,举起一双手,顿时把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
    他炯炯的目光四扫一眼,说道:“咱们这一回出手,不但有喂毒暗器,而且还有十样以上的独门霸道暗器,这等独门暗器擅长击破各种护身气功,纵然是天下间第一高手遭此围攻,也难逃出劫数无疑,这番话诸位想必没有异议。”
    此人话声雄壮响亮,手势动静之间,甚是坚决有力,一望而知,乃是惯于施号发令之人。
    群豪都点头赞同他的分析,这蒙面大汉又道:“那厮年纪轻轻,纵是天才杰出,举世不及,但时间所限,功夫再高也不能到金刚不坏的地步。然而他居然突起逃走,全然未曾受伤。在场不乏识见卓超之士,何妨开诚讨论,以解此谜?”
    众人寂然无声,过了片刻,一个矮瘦的蒙面人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咱们所使的暗器威力绝大,除非是武功已达金刚不坏的地步始能挨受得起。此子年纪有限,绝不会达到这等地步。因此,只有一个道理可以解释。”
    他略略停顿一下,眼见众人无不聚精会神地等他说下去,这才接着说道:“那便是此子身上有仙衣宝甲之类的宝贝护身,是以逃得此劫。”
    群豪都互相点头议论,原来他们虽然多半蒙面隐去真姓名面目。但时日既久,总会跟一两个人拉上交情。
    那蒙面大汉说道:“这位兄台的卓兄果然有独到之妙,不错,那厮除非是有宝物护体,否则焉能躲过此劫?”
    那矮个子得意洋洋地道:“哪一位若是能够找出第二个理由,兄弟就甘愿服输。”
    话声歇后,半晌无人出声,显然当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那蒙面大汉想是一向身居领袖地位,故此不用以智谋取胜,却自然而然的会归结众见,做为定论。
    他道:“咱们这一次同心协力围攻那厮,便因为许姑娘多日不曾露面,大家心中犯疑。
    不明其故。昨日突然发现那冷香楼上竟有男子踪迹,当即有人发起联手攻杀这厮之议。”
    他环视众人一眼,见无人异议,便又道:“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倘若许灵珠姑娘正正式式委身下嫁武林中某一位成名人物,这等事谁都没话说。再者谁也不忍眼见她芳华虚度以丫角终老,所以其时大家或者只有欢喜而无仇恨。可是,像她如此称病不出,却有个来历不明的年青男子同住一楼的情形,咱们谁都忍不住这一口气。现下形势对咱们大是不利,只因此于既然有宝物护身,武功又高,咱们不分散犹自可,如若走孤落单,碰上那厮,虽然不能说人人都赢不得他,但具有这等本事之人,终归很有限,如若失手被害,未免十分不值。”
    这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都为之色变,面面相觑。
    他们无不眼见谷沧海突然逃走的身法,晓得他武功不比等闲,又有宝物护身,这等架自是无法打赢。
    他们商议之际,谷沧海便隐身在旁边的一株树后,是以一切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但如此,还有一点众人定必梦想不到的,那就是谷沧海居然认得出七八个蒙面之人。
    原来他自小虽然不随父母修习武功,可是闻常却时时听父亲柯公亮和母亲谷虹影谈论武林人物,大凡是有真才实学的名家高手,都曾提及。
    谷沧海人既聪明记忆力又佳,都记在心中。这刻从这些蒙面人身上兵刃或是他们捡拾自家独门暗器之时所见,竟辨认出七八个人之多。
    反而那十几二十个不曾蒙面的武林人物,他却认得很少,只有两个。
    大概是因为这些不须蒙面隐藏身份之人,都不能列入武林名家之列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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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孤星侠胆淫窟寻
    他一面听着,心中迅速地考虑一个计划。
    还未全盘考虑清楚时,只听那蒙面矮个子道:“兄弟打算立刻远离此地,反正此处已没有可以留恋的了。”
    说罢,仰天长叹一声,流露出心中的怨愤悲哀。
    像他这等深沉多智之人,居然也流露真感情,可见得许灵珠在他心中占有何等份量。
    群雄似是皆受感染,叹息之声,此起被落。
    蒙面大汉领首道:“这是该走之路,哪几位决意离开的,可趁这刻天黑,一同结伴远走,免得路上遭受那厮暗算。”
    这话一出,当即有十三四人表示愿意立刻离开,都是不曾蒙面之士,那矮个子竟不在内。
    他们迅即结队成群地出林而去,不久,步声渐去渐远,终于消失。
    蒙面大汉向矮个子拱拱手道:“兄台何以不率众离开?敢是另有高见?”
    矮个子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想附随诸位骥尾,前往探视许姑娘,同时打听出那小子的来历。诸位是不是有这等存心?”
    他一开口就道破了众人心中的想法,群雄都默然不语。
    一个高瘦的蒙面人说道:“若水兄的毒金钱,不但比昔年更见高妙,连心思智计也似乎更强胜于往昔。”
    矮个子一伸手,扯下面上黑布,道:“不错,兄弟正是毒金钱陈苦水。诸位何不取下蒙面黑布,开诚相见。”
    众人还未表示,突然间,风声讽然一响,草地上多出一人。
    群雄转眼望去,只见此人上身只套着一件内衣,露出精壮结实的双臂,面上也用一条青布包住。
    他冷冷道:“且慢,在下有意猜一猜诸位的来历。”
    声音粗哑,似是从未听过。
    群雄都感到奇怪,无人做声。
    这个突然出现之人,正是谷沧海,他故意迫出粗哑嗓音,免得被他们听出年纪不大,从而猜出他是什么人。
    他环顾众人一眼,举手向那蒙面大汉一指,道:“请走过这一边。”
    蒙面大汉举步过去,瞧他要做什么。
    他一站定,谷沧海便道:“你是神枪杨宁。”
    那蒙面大汉伸手掀去面幕道:“不错,正是区区。”
    群雄都翟然注目,想不到声名极著,曾经是全国南北镖行第一把交椅的神枪杨宁,竟然在此,更无怪他具有一种领袖的气魄。
    谷沧海接着道:“毒金钱陈若水、玉面判官吕文俊、扑山雕刘杰三位,请移步这一边,大家都己晓得你们三位,不须再猜。”
    果然有三人走过去,跟杨宁站在一起,并且都除去蒙面的黑布。
    后两人是两年前谷沧海第一次到此地之时,他们曾经出手挤斗,是以人人晓得,不足为奇。
    尤其是扑山雕刘杰左手齐肘断去,甚是易认。
    谷沧海向一个身躯雄伟的蒙面人指去。
    那人步出这一边,谷沧海道:“是不是铁如意王继?”
    那人取下黑布,道:“兄弟万万想不到阁下竟当真认得出来,佩服之至。”
    言下微露得意之情,只因谷沧海居然认出自己,可证自己非是无名之辈。
    谷沧海又故意凝视几位蒙面的数人好一会儿,才道:“在下真没想到此地尽是名家高手,这两位请吧!”
    被他指住的两人先后走出,身量差不多,都是斜背一柄大刀。
    谷沧海道:“两位乃是银刀府余氏五雄,只不知排行第几?”
    那余氏兄弟取下黑布,面貌甚为相肖,左边一个说道:“兄弟居长,这是三弟。”
    谷沧海道:“原来是余大郎和三郎两位,在下只见过二郎和四郎二位,不知他们近况如何?”
    余大郎泛起羞惭之色,说道:“我们兄弟已有数载未曾晤面,这话未免见笑诸位了。”
    神枪杨宁道:“大郎何出此言,此地哪一位不是多年幽居独处于此,久已不曾与家人朋友互通消息,哪能见笑你们?”
    谷沧海点点头道:“这话说得极是,这一位……”
    他举手一指,便有一人走过一边。他接着道:“老兄定是一代剑客,绝剑张重生了?”
    那人揭开黑布,露出冷峻面貌,大约是四五旬之间,颏下三缕黑须,甚有气派。
    他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尊驾眼力如此之高,使兄弟不免现出原形,心中的滋味,实是难以形容。”
    这话半点不假,在场之人俱有这等心情,一则怕谷沧海认不出自己,显得自己声名有限。一则又怕他认出之后,不免现出丑形。
    谷沧海又指出一人,道:“你是五行拳彭再兴。”
    众人都翟然注目,心想连五行拳一派掌门也在此地,可不能说不是稀奇之事。
    接着另有一人走过被猜的一边,谷沧海道:“这一位乃是开碑手杜钧。”
    果然没有猜错,这时众人都认定谷沧海必是武林名家,年纪决计不小。
    因这里面大半的人都是远在十二年前便到了此地,武林中的声名起得虽快,落得也快。
    十二年不曾露面,后起的一辈便大都不知有这等人物。
    这时只剩下两个蒙面之人和三个本来没有蒙面之人。
    那三个不曾蒙面的人,在武林中比起上述之人都差了一截,商议之下,齐齐走过一旁。
    谷沧海又指出其中一个蒙面人,道:“你是黑衣帮三星之中的凶星李棋,对也不对?”
    这人取下黑布,道:“足见高明,只不知尊驾如何认得出兄弟?”
    谷沧海笑道:“你的五芒珠和白虎钉便是记认。昔日曾经会晤过恶星龚金钩兄,曾经听他提及。”
    他这话亦真亦假,真的是他见过龚金钩,险险送了性命,假的是他乃是其后听同门僧众谈论,方知黑衣三星的底细。
    要知他一则从父母师长口中得知武林中正邪一派高手,以及其余名家好手的姓名来历。
    二则自身既曾经经历过,又复从同门僧众口中得知近时的高手详情。是以唯独他既能识得匿名销迹多年的名家高手,又识得晚近才崛起的高手如余氏五雄、黑衣三星等人。
    现在只剩下一个蒙面人,他沉吟一下道:“若说你是许姑娘的义兄杨晋,一来身材不像,二来他没有道理混在此地。人人皆知只有他能直接与许姑娘见面谈说。然而你又使用许一山独门暗器乌芒珠,除了杨晋之外,除非是许姑娘本人了,是以在下甚感疑惑不解。”
    这话一出,群雄无不讶然瞧看此人。但见他长得瘦削矮小,双眼似是没有神气,很是困倦一般。
    谷沧海瞧见了他的眼睛,心中陡然一震,忖道:“原来是关家堡中高手夜游神倪冲,他不但离开了关家堡,同时又露出另一宗线索,便是会使用乌芒珠,定与杨晋有极深关系。总之,此人必是一大关键,我师父昔年被人陷害,他或许不无干系。”
    他随即己考虑到若然自己身份让他晓得,总是有百害而无一利,须得设法使他离开此地,方可进行自己心中拟定的计划。
    那蒙面人不声不响,等他猜测。
    谷沧海道:“无论如何,朋友你既与许姑娘方面的人大有关系,在下猜不猜就毫不重要了。”
    此言才出,那蒙面人突然向林中跃去,群豪之中也有数人跟踪扑去。
    原来谷沧海这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只因他们目下正要对付许灵珠的新欢,而这蒙面人既是与她有关,说不定正是她派来探听动静之人。
    总之须得把他杀死或是擒下,才可使得消息不走漏。
    另外的三个不曾蒙面之人,自知不配与这些名家高手混在一起,便联抉离开。
    片刻间,追赶那夜游神倪冲的数人先后回返,都无所获。
    谷沧海反倒十分高兴,因为他必须留下倪冲性命,日后才能向他查探线索。
    草地上现在一共是十二人,包括谷沧海在内,他被众人包围在当中。
    显然现在大家都想知道他是谁。
    谷沧海点算过人数,年纪最大的是五行拳彭再兴,最年轻的除了他本人,就数余氏兄弟。
    他道:“在下不但要取下面上汗巾,还有重大之事要跟谙位商量。但在此之前,诸位须得先立誓不向在场以外之人泄漏一言半语,由彭、杨、张三位负责联手杀死违诺之人。”
    群雄当下都答应下来。
    立誓已毕,谷沧海一手取下面上青布,众人一瞧闹了半天,敢情这主角便是他们欲杀之人,不由得又是忿怒又是奇怪。
    忿怒的是分明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奇怪的是他年纪如此之轻,怎会识得在场所有的人。
    凶星李棋狞笑一声,道:“你是谁?我们可不是省油灯,你再能逃得出我们的包围,我第一个服你。但若是逃不出去,便须留下性命。”
    谷沧海凛然道:“这话甚是,在下若是无力闯出诸位合围之阵,还有什么话可说。”
    话声中,迅快把外衣除掉,露出壮健的肌肉。
    又道:“在下身上并无护身宝物,纯是用的真功夫与诸位周旋。”
    他把衣物丢下,大步向绝剑张重生走去。
    张重生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寒光,直取他胸前大穴。
    谷沧海右手向剑光中探入抓去,口中道:“果然是大剑客的身份,功力超绝一时。”
    话声中,五指忽抓忽划,奇妙无比竟把对方这凌厉之极的一剑硬生生迫退了。
    左侧传来金刃劈风之声,原来是余家兄弟的两把银色大刀两路劈到。
    谷沧海喝一声好刀法,双手齐出,两股如山劲道涌出,登时把余氏兄弟同时震得连退两步。
    群魔见了一阵骇然,开碑手杜钧和五行拳彭再兴各以拳掌奔雷掣电般攻到。
    这两人都是当代名家,不比等闲,杜钧的一掌纯是阳刚之力,发出轰轰之声,威势惊人。
    彭再兴的拳头却是虚实不定,变化莫测。任何人若是接得住他们联手这一记攻势,便足以轰动武林了。
    谷沧海左手使出少林寺秘艺心法,一招‘随风照日:掌势也是虚虚实实地封拒彭再兴的拳头。
    右手却随意劈出一掌,硬抵杜钧掌力。
    砰的一声,杜钧竞被他震退数步之多,接着彭再兴的拳路也被他左手的奇异招式封死,无隙可乘。
    毒金钱陈若水素负智谋之名,眼见敌人果然身手高强,功力深厚无比,头一转,迅即向铁如意王继、神枪杨宁、凶星李祺等三人递个暗号。
    王、杨、李三人无不一是阅历丰富之士,得到暗号时,便知毒金钱陈若水乃是打算用暗器试对方一试。
    假使对方真能不靠别的物事护身,能够硬挨得起各种霸道暗器的话,这一场架就不要再打下去了。
    他们都立即同意了,因为谷沧海刚刚双手齐出,竟能分别抵住五行拳彭再兴、开碑手杜钧二人的凌厉攻势。
    尤其是以杜钧那等威猛的掌力也被他震退,实在骇人听闻之极。
    假如他硬挨得起各式暗器,可证已练到金刚不坏之身的境界,这场架还有什么好打的?
    凶星李棋首先发难,左手扬处,三点白光作品字形激射而去,身形也随之扑上,挥刀猛劈。
    铁如意王继手中的奇形兵器铁如意,几乎在同时之间,横扫敌腰,风声劲厉无比。谷沧海虽说是练就了天魔心功的护体奇功,不畏任何毒辣凶猛的拳掌功夫。
    同时刚才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挨过许多种暗器,居然也全然无事。
    可是教他平白无故任得对方施为,也是不肯干的,何况李棋的长刀甚是锋利,加以内劲充沛,这一刀砍下来非同小可,大概连石头也可以劈得开,焉敢让他劈中。
    只见他身子向后便倒,势子虽是极为急猛,但后背离地不足一尺之时,突然停止,像一块木板斜插在地上一般,角度甚小,背部几乎碰到草地。
    三枚白虎钉、长刀和铁如意攻势全部落空。
    神枪杨宁一跃而前,双枪欲出未出,洪声大喝道:“阁下起身之后再战不迟。”
    谷沧海本拟贴地倒纵出去,但听得此言,吸一口真气到丹田之内,发劲用力,身躯便直直挺起,双脚仍然站在原处。
    杨宁举手阻止别人攻击,道:“似阁下这一手正宗铁板桥功夫,非出自少林寺不可,区区有五招枪法要向阁下请教。”
    谷沧海道:“杨老师请。”
    杨宁这一对钢枪乃是杨家枪嫡传心法,数百年以来人人但知杨家枪乃是一根大枪,其实尚有这一路双枪秘法暗中流传,从不传与外姓。
    他在镖行中被推誉为第一高手,声名显赫。
    武林中无人不知杨宁的神枪乃是真才实学,不比一般镖师的名声多半是吹嘘而成。
    只见他双枪到处,左挑右扫,隐隐有风雷之声。
    谷沧海使出一招“勾魂夺魄”掌劈脚踢,轻轻易易破解了对方这一记猛攻。
    杨宁面色沉凝之极,左手钢枪疾刺,左手的钢枪运劲一弹,抖出三四个枪尖,罩射谷沧海胸腹要穴。这一招粗中有细,刚中带柔。谷沧海微微一怔,心想他左手招数虽是凌厉,也还罢了。但右手的枪招使得如此细腻精妙,宛如巧妇运针,实是神来之招。
    这念头在他心头掠过之时,手上已使出破解招式,但见他一招‘春去秋来”,也是双手手法互异,一刚一柔。
    杨宁但觉对方右手径夺自己左枪,而左手则封住自己右手枪尖出势。
    此时自己如若不变化招数,便有两种可能。
    一是把敌人立毙枪下,一是双枪皆被敌人夺去。
    他万万料想不到敌人使出如此厉害的手法,对付自己的得意枪法,这刻可真不敢以一世英名硬挤,当即侧跃数尺,收回双枪。
    群雄都瞧得目瞪口呆,感到十分难以置信。
    要知大凡武林高手观看别人挤斗,总不免会在心中替双方设想破拆应付之道。
    是以杨宁刚才发招之际,群雄无不认为谷沧海须得一面跃退,一面出手化解。
    哪知他身形纹风不动,便化拆了杨宁枪招,还迫得对方跃开。
    这等奇妙化拆的手法,人人都想不到,是以都怔住了。
    杨宁乍分又合,双枪划出两道精光寒芒,盘扫勾戳,一招之间,幻化出六七柄钢枪,幻妙无比。
    他的枪法越出越奇,一招比一招厉害,可见得他并非毫无把握便定下五招之数。
    这一招谷沧海拳掌齐施,也不甚费力就拆解了,跟着又招架住极是辛辣的第四招。
    神枪手杨宁喝一声小心了,左手钢枪唰一声划个圆圈,右手钢枪蓦地从圈中刺出,时间拿捏得极好,恰在对方眼神微错之际出手。
    这最后一招乃是他杨家秘传双枪法的绝学精华,也是杨宁平生功力之所聚。
    他有生以来只使出六七次,而只有一次被对方破去,其余每次使出,总是当胸刺入,立即取敌性命。
    以群雄那等眼力,也只是见到光华一闪,枪尖已刺向谷沧海胸口。
    这等手法和速度,谁也休想躲得过。
    也就是说任何高手若是容得他全力使出这一招,实是无法抵挡。
    正当此时,谷沧海不知如何双脚不动,上面却避过了敌枪的一刺。
    到了群雄看清楚之时,谷沧海已把钢枪夹在胁下,左手运掌劈出。
    他练就了少林五大神功之一的无敌金刚力,这一掌威势不比等闲。
    杨宁量情度势,知道不能不认败服输,右手一松,弃枪而退。
    若非如此,便须有把握抵得住对方这一掌。
    毒金钱陈若水一直等到这刻,方始找到可乘之机,一扬手发出五枚黄澄澄的毒金钱。
    此时谷沧海正当全力对付杨宁,掌势才发,那股力道有去无回,果然无法及时闪避。
    霎时间,五枚毒金钱全数击中他背后各处要穴。
    其中有三枚乃是击中他精赤的上身。
    五枚毒金钱一碰到谷沧海的肌肉,纷纷跌坠地上。
    群雄瞧得分明,果然是不须依靠宝物护身,便抗得住这等专破各种气功的毒金钱。
    杨宁大喝道:“诸位万万不可出手。”
    群雄都寂然木立,即使杨宁不喝,也没有一个打算继续出手。
    谷沧海把胁下的钢枪交还与杨宁,从容穿衣,不久结束停当。
    但见他年纪虽轻,可是气度沉凝,威仪特盛。
    杨宁道:“诸位用不着再出手了,因为这位少侠乃是少林寺应真长老的高足无疑。”
    群雄听得应真之名,都怔住了。
    须知昔年独角龙王应真纵横天下,末逢敌手,被推为武林第一高手。
    其后更知道他便是少林寺老一辈方丈大师的师弟,辈份尊隆,目下这少年既是他的门人,在江湖上的辈份已经很高。
    再者便是应真与许灵珠关系不同,他的门人自然可以比旁人接近她。
    这一群武林高手们都不晓得最近武林中闹得天翻地覆,邪教高手群袭少林,铩羽而归,是故也不知道谷沧海的名字。
    谷沧海道:“杨老师的眼力使人惊佩无己,当真不负盛名。”
    神枪杨宁叹口气,道:“区区昔年曾见过令师一面,其时出道未久,盛气凌人,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内。及至遇到令师,谈论武功之余,又复出手印证。应真长老武功深不可测,诱使我把家传枪法尽行施展,到了这一招神枪无敌时,才夺下我右手钢枪,情形与少侠刚才一模一样。区区自后大为收敛,但也罕逢敌手,尤其是这一招神枪无敌,更是从未失过手,故而少侠的来历门派,决计不会猜错。”
    谷沧海报出姓名,然后道:“在下实是有求于诸位,是以事先商得诸位同意,决不将今晚之事向在场以外的人泄漏分毫。”
    毒金钱陈若水上前捡回暗器,道:“谷兄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己可以横行天下,无人能敌。还有何事须我们帮忙?”
    李棋应声道:“是啊,这不是找咱们的开心么?兄弟打算走啦!”
    谷沧海双眉一竖,威风凛凛,杀气逼人。
    李棋外号虽是凶星,却被他的威凛神态所慑,竟不敢移步离开。
    铁如意王继道:“李兄之言并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且让谷兄把话说明了再走不迟,反正咱们己白白地葬送了不少时光,也不争这片刻工夫。
    杨宁道:“那就请谷兄说吧!”
    谷沧海先把群邪大闹少林寺之事说出,最后说道:“诸位可知赤身教花蕊夫人何以敢到敝寺生事?原来她己把许姑娘劫走,料定家师须得顾及故人之后,定必不敢对她怎样。”
    群雄直到这时,才晓得许灵珠已经失踪,怪不得好多日不曾下楼出门散步。
    又想到她既是不在楼中,则谷沧海住在此楼便毫无关系,何况他又是应真之徒,纵然她仍在楼中,也没得好说的。
    人人都忧形于色,只因赤身教不比一般对头,谁也不敢前往招惹。
    而许灵珠既是在她们手中,这次花蕊夫人败归老巢,会不会一怒之下杀死了她。
    谷沧海缓缓道:“诸位想必很担心许姑娘的安全,在下也是一样,现下想请诸位帮助的是,如何能在她安然离开赤身教掌握之后,能够有一处地方供她秘密居住,不受别的邪派高手侵犯。”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最后由杨宁归纳众见,一共有四处地方称得上十分隐秘。
    但陈若水却有一个计策更为妥当,那就是把毕家兄弟找回来。
    前文说过这毕家兄弟出身仵工之家,向来替人收尸营葬,有出神入化的手段,能使散乱腐烂的尸体,丝毫无损地收拾,换衣化装等等说得上天下无双。
    他们其后成为武林名家,却全然不以这等出身为耻,反而常常被武林之人重金礼聘去收殓支离破碎的尸体。
    陈若水的意思是他们兄弟足迹遍天下,当知最佳的隐秘之所,可供许灵珠匿居避祸。
    一人挺身而出,群雄视之,原来是扑山雕刘杰。
    他朗声道:“兄弟甚愿前往把毕家兄弟追回来。”
    杨宁大喜道:“刘兄出马,不愁追不上毕家昆仲,有劳大驾啦!”
    扑山雕刘杰放步疾驰而去,他的轻功素负盛名,是以他会自告奋勇,担承此责。
    谷沧海说道:“只要许姑娘的安全问题得以解决,在下方能放心大胆与那些邪教魔头们周旋,现下请诸位稍候片刻,在下去一去就来。”
    他顺便向杨宁道:“适才在下唯一认不出之人不知是谁,在下意欲在附近查看一下。”
    说罢,迅即穿林而出。此时,月亮忽被浮云所掩,四周顿时黑暗得多。
    他施展开绝快身法,绕林而奔,耳目并用地查听。
    眨眼间奔出数里,忽见大道上箭许之遥有人影晃闪,当即落荒追去,不久已追到切近。
    但见一条矮瘦人影,不急不忙地向前走。
    谷沧海一望而知,正是那个被他怀疑是夜游神倪冲的蒙面人,心想他刚才未被群搜到,以时间计算,不该尚在此处,应当远在七八里之外才对。
    心中一犯疑,便暂时不露面,且在暗中多查看一下,或者可以瞧得出古怪。
    那蒙面人走了数丈,屡屡向四下张望。
    谷沧海聪明过人,顿时恍然大悟,忖道:“是了,他此刻方走到这儿之故,便因有所等待,这一点只看他屡屡回顾便知。他若是害怕别人追踪,大可以在荒野中行走,何必在大道之上,让人家老远就可以瞧见。”
    当下更加耐住性子,瞧瞧他跟什么人会合。暗中又跟了十余丈,忽然间数声夜枭怪叫,划破静夜。
    蒙面人刷地跃离大道,向荒野中奔去,到了一处阴影中,一条人影现身,与他会合。
    谷沧海敛心凝神;人在三丈以外,便侧耳倾听。
    那蒙面人低声道:“可有什么消息?”
    黑暗中出现之人道:“关祺业已返堡,听闻对你失踪之事,甚为重视,口风中甚至泄漏出怀疑你跟他女儿失踪有关。”
    谷沧海从那蒙面人的口音以及这一番对答之中,已确知自己猜得不错。
    那蒙面人正是曾任关家堡总管,明谋多计而又武功高强的夜游神倪冲。
    他听到有关关阿莺之事,不由得耸然竖耳而听。
    那倪冲长叹一声,道:“关祺多年以来,对我甚好,本来不忍负他,但赤身教和黑手派的意思岂能违逆,只好牺牲他而保全自己的性命了。”
    另外那人道:“不是我做弟弟的胆敢多管阿哥你的事情,实在觉得你不该被赤身教的妖女迷惑,以致做出种种不能见人之事。”
    倪冲怒道:“闭嘴。”
    对方立刻停口不说。
    过了一会儿,倪冲放软声音道:“阿龄,你是我亲兄弟,我才不会怪你,若是别人这么说,我迟早会取他性命。唉,这等事也是不由自主,任何人一旦陷溺于女色,都难以自拔。
    阿莺将来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倒是我最感到难过的,那妮子一向很令人疼爱,可是我却……”
    他的弟弟倪龄道:“她还不是变得跟赤身教的女人一样,可惜那么标致的一个女孩子,落得如此下场。”
    倪冲似是被良心谴责,频频叹息。
    过了一会儿,才道:“关祺回堡之后,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倪龄道:“他一回堡就把死牢内所有的囚犯释放?我记得其中有好几个是他的死对头,此举岂不是纵虎归山,自寻烦恼。”
    倪冲沉吟一下,道:“我明白了,他此举不啻表示他有洗手归隐之意,到他退出江湖隐姓埋名之后,对头很难找得到他,不似现在有个关家堡,凡是仇家都能找上门来。”
    他略略一顿,又道:“这样说来,那无影刀霍军亦在被放之列了?”
    倪龄点点头,道:“他也是死牢内的人犯,自然亦被释放。”
    谷沧海听到这个消息,欢喜得几乎流下眼泪,要知他决心追踪倪冲之故,便是为了打探霍军的消息。
    想不到一发连关阿莺失踪的原由下落都摸清楚了。
    倪龄又道:“阿哥还要回冷香楼去么?我真弄不懂你为何要冒充痴狂之人?”
    倪冲沉重地道:“你莫说那些人是痴狂,我来此地之后见过她几回,已经感到她的魅力实是十分惊人,连我也禁不住心旌摇摇了。怪不得杨晋等江湖好汉,宁愿为她拼死冒险,不顾一切地使用各种手段。”
    谷沧海听到杨晋之名,心中一震,想道:“果然他们很有关系,想必与我师父被陷害之事有关。”
    于是十分希望那倪龄多谈几句。
    可是倪龄大概早已知道这些事,转了话题,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一步了。”
    夜游神倪冲沉吟一下,才道:“好,你且回关家堡细心打听各种消息,不过现下我已离堡,换了别人当权管事,相信你这个极多闲暇的职位,不久就会被撤去。因此,将来你很难有机会离堡远出,但我又想你留在堡内替我办事,你以现下的闲暇身份留在堡中,乃是一着极重要的棋子,说不定会关系到我的生死。”
    倪龄道:“为了阿哥的事,教我干什么都行,却不知道这事怎会关系到你生死?”
    倪冲道:“假使关祺发觉阿莺是被我弄走的,他定必要用尽一切手段来对付我。这种仇人非同小可,若是早点知悉他的动态,便多一分取胜之机,你可明白了。”
    他的弟弟慢吞吞地道:“我明白了,但阿哥你会不会用毒辣的手段对付关祺?”
    倪冲叹口气,道:“他如是决意向我报复,则我也只好早一步杀死他,否则我便难以活命,这可是无可奈何之事。”
    倪龄道:“关祺埋头苦练了这许多年武功,深浅莫测,你有什么法子取他性命?”
    倪冲道:“我自然会找些帮手,加以计谋圈套,不愁他逃出我的掌心,嘿,嘿,想那少林应真长老何等厉害,他的武功比关祺高出十倍也不止,但他这十年来还不是困顿坎坷到了极点,可见得武功虽高,总强不过智计。”
    倪龄讶道:“少林应真长老竟是你使他困居受辱的么?”
    倪冲道:“有点关系就是了,你不要打听这件事。你返堡之后,小事情便不须与我联络。但若是于我有生死关系之事,可到杨晋镖局分号通知他,由他安排我们如何联络见面。
    杨晋的总镖局虽是设在金陵,但他本人却经常在这开封的分店中。不过他行踪亦很隐秘,你必须找到分店帐房王先生,向他说要见金陵来客,这是咱们的暗号,王先生便会告诉你到何处见得到杨晋了。”
    倪龄道:“假使时间匆迫,可不可以托他把消息传带给你?”
    倪冲那对睡眼一睁,骇然道:“万万不可如此,我和他虽是心腹至友,但人心难测,说不定情势变化,使他生出杀我灭口之心,则你的消息或者予他机会也未可知。”
    倪龄不满地道:“阿哥,你竟没有一个可以真心信托的朋友么?”
    倪冲道:“我所交往之人,无一不是自私成性之人,他们为了自身祸福安危,往往不惜牺牲别人。你以后交友也须处处提防,谨记着宁我负人,毋人负我这话,大凡发生重大问题,你必须撇开感情,冷静考虑其中利害。总而言之,许多事情都是必须牺牲的,在这等关节下,你就要立下决断,先发制人。”
    倪龄唯唯应了,倪冲又道:“我不回冷香楼了,我必须与黑手派的几个人会合,否则他们怀疑我发生事故,便会赶来查探那个年轻高手是谁!”
    倪龄道:“我能帮你的忙么?”
    倪冲摇摇头,道:“他忍辱吞声了许多年,现在应该是他反击的时候了。你决不能介入此事,我让你改姓换名亦有这个顾虑在内,便是生怕将来仇人报复之时,会牵累到你身上。”
    倪龄道:“这仇人是谁?”
    倪冲摇头道:“你最好别多问,现在咱们分道走吧!”
    谷沧海却相信那倪冲忌惮防备的仇人是他恩师应真长老。
    因为从这一窃听而得的对话中,已经使他获得不少线索。
    他独自坐在黑暗中细细思量,此刻他决不肯打草惊蛇地抓住倪冲,免得被主犯正凶得闻消息而藏了起来。
    再者倪冲到底是不是陷害恩师之人,还未敢确定,须得暗中再访查确实一些,才好下手。
    反正现在已知道找他和找到杨晋之法,不必急在一时。
    最后,他决定第一步是前赴徐州,从赤身教的巢穴中救出许灵珠和阿莺。
    第二步才谈得到如何清查恩师昔年被奸人陷害的阴谋。
    他回到树林中的空地,毕家兄弟已经被扑山雕刘杰追回来。
    这毕家兄弟大的单名明,小的名白,都长得身高手长,相貌甚是相肖。
    谷沧海跟他们见过,便向他们请教可供藏匿的隐秘处所。
    毕明、毕白兄弟二人低声计议了一番。
    毕明才对他说道:“在冀南的巨鹿,有一处地方隐秘无比,可供许姑娘做藏身之用。此地在场之人,虽然都是很有名望的名家高手,但到底人数太多,事前不便说出那是怎样的一处地方。”
    群雄都认为他们做得很对,不必把确实地方事先说出。
    足智多谋的毒金钱陈若水出主意道:“咱们现有人手除谷兄外,共有十三人,不如先把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专门负责筹划及安排许姑娘如何极迅速和秘密地送到巨鹿之事。另一部分负责妥善安排她的居处以及生活上种种必需应用之物,俾许姑娘在一段时期之内不须购置任何物事,即是不须向外间接触。这两部分的人分好之后,将来第一部分之人,把许姑娘送到巨鹿之后,将人交给第二部分之人,便散布在当地各处隐居,查看有没有可疑迹象,规定好报警之法,但第一部分人却不知道许姑娘的住处。”
    李棋皱眉道:“如此布置,虽是严密不过,但其实用不着如此紧张吧?”
    陈若水道:“李兄嫌我太过小心,但要知对头乃是鼎鼎有名的赤身教,随便来上一个,咱们就很不易应付,以兄弟的推测,谷兄倘若不是急于救出许姑娘之后便须分身去办事,何必求到咱们帮助他保护许姑娘?谷兄既然不在,则这安全问题就须特别小心考虑。”
    这话乃是实情,赤身教的厉害,一般江湖人物大都不晓得。但这些武林名家无不知道。
    而目下他们正是要跟赤身教作对;哪能不特别谨慎小心?
    毒金钱陈若水又继续道:“赤身教的厉害并非在武功上能胜得咱们,而是她们的迷魂功夫极是厉害。别人我不敢说,单说兄弟自己,若然坠人她们迷魂陷阱之中,决计无法不供出所知之事。此所以兄弟建议把人手分为两部分,这两部分只在交人之时接触一下,以后便全然不相往来,直到谷兄交给我们的任务完成之后,大伙儿才一起离开巨鹿。”
    凶星李棋不能不服气,道:“好吧,这人手如何分配法?”
    神枪杨宁道:“除了毕氏昆仲之外,余下十一人当中,挑出三人负责第二部分,其余八人都属第一部分。”
    众人都表示同意,而且无不希望自己乃是第二部分中的三个人之一,那样就可以朝夕见到许灵珠的绝世芳容风姿了。
    这等艳福谁不想有份,因此没有人表示愿意做第一部分的工作。
    毕明、毕白二人亦是痴迷于许灵珠绝世容颜的人,自然了解众人之意。
    毕明先道:“兄弟当初考虑秘密地方之时,亦曾考虑到若是这么多人与许姑娘一同居住在一起,定有不便,所以最后拣中巨鹿那一处地方,便因许姑娘可以与大众隔开,三五个月当中,亦未必能见上一面,这样当然省事得多了。”
    群雄一听原来如此,则人选为第二部分之人,反而不似第一部分之人得以自由自在地可在城中往来走动,此时谁都不愿入选了。
    谷沧海道:“在下大胆请杨老师、杜老师和陈老师三位担任第二部分的任务,不知尊意如何?”
    他年纪虽轻,但已瞧出杨宁、杜钧二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甚是正派。
    陈若水则是智谋出众。
    有此三人加上毕氏兄弟,许灵珠的安全便可以无虑了。
    大家都对此事没有意见。当下由毕明暗中把那处地方的走法告诉谷沧海,以后他要见许灵珠,即可直接找到。
    换句话说,许灵珠一旦按照计划到达那一处地方居住下来,世上便只有谷沧海一个人找得到她。
    而那八位负责运送的第一部分之人,虽是散居城中,仍然不知确实地点。
    敌人纵是捉到他们,亦全无用处。
    他们在巨鹿城中负责监视一切动静,如发现可疑情况,只须在某一处指定的地点弄上信号就行了,不必传递与第二部分之人,故此双方并不再度接触。
    而第二部分的五人则永远不公开露面,直到谷沧海把许灵珠接走,方能恢复自由。
    他们商议妥当,各种细节弄得十分明白之后,便分道去办事了。
    一共分为三批人马,一批是毕家兄弟及杨、陈、杜等五人,带走冷香楼两个丫环及各种应用衣物直奔巨鹿。
    他们将购妥一切食用之物,以备长期不必出门。
    陈若水己计划好到了巨鹿后,在当地设法找两个可靠的男仆和两个女仆,以供他们五人使唤。
    这样日常一切用品由仆人上街去买,便不会被人查出。
    第二批人马是以五行拳彭再兴为首的八人,他们已商妥如何由徐州把许灵珠运到巨鹿之法。
    他们俱是极老的江湖,对于掩蔽行踪等技术,无不精通,计议之下,八个人分为四个站,逐站转运。
    这样即使有敌人追踪,但他们每一站换人护送,原先的人可以故布疑阵。
    这一来纵是天下最能干的人,也无法连破数关疑阵而直追到巨鹿,他们于事毕后都齐集巨鹿,分布在城中或四郊居住。
    第三批是谷沧海本人,他单独直奔徐州,查出赤身教老巢之后,便独力营救。
    只要把人救此徐州城北门处有人昼夜守候,立即可以送走。
    天色破晓,大家分散出发,谷沧海单骑匹马向东而行,一路无事,第三日早晨已抵达徐州。
    那赤身教的老巢,江湖中无人知晓,因此这又是一个大大的困难。
    但谷沧海却有他的一套,他入城之后,一径投店,然后派店伙拿了一封准备好的信,送到此地最大的四海镖局。
    不久,店伙回来,只向他说一声信已送到,没有回话。
    谷沧海休息了一阵,就换一件衣服出去。
    刚走到热闹街道,有个精悍汉子有意无意地碰他一下。
    谷沧海不动声色,跟随他走去,不久,转入一条僻静弄巷,从后门入屋。
    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人,把他请入上房,彼此寒喧一番,这人便是四海镖局的局主萧良,为人精明干练无比,武功亦得有真传,是以声名甚是响亮。
    萧良早已闻得少林寺后起高手谷沧海的大名,此时忽有机会结识,而且又是全国公推镖行第一高手杨宁致函介绍,更是万分出奇之事。
    萧良与杨宁乃是好友,但十多年来不知他的下落,这刻不但接到他的手书,还攀交少林寺的谷沧海,心中的高兴,可想而知。
    闲话说过,谷沧海便道:“杨兄函中写明如此拜晤之法,实是深恐连累萧老师,不得不慎重其事。”
    萧良道:“既是如此安排,定有深意。少侠即管吩咐,兄弟只要办得到之事,决没有第二句话。”
    他阅历何等丰富,顿时晓得此中关系甚大,非同小可。但他们既然如此小心谨慎,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经过这件事之后,这段交情便又不比寻常了。
    谷沧海把要求说出。
    萧良拍拍胸膛,道:“少侠放心,都包在兄弟身上。”
    两人随即分手,谷沧海返客栈中高卧,整日不出。
    到了夜色已深,街上行人极为稀少之时,才独自到街上四下游荡,把整个城走了一遍,记住方向道路。
    第二日下午,他正在店中高卧,突然听到一个刚刚来投店的客人骂骂咧咧地经过他房门。
    他一跃而起,走出店外,出得大街,便又碰见那个精悍汉子。
    他们全然不打招呼,默默行事。那汉子带他走到一条甚是繁盛的街道上,在一家店铺门口停了一下,便转身穿过马路。
    谷沧海举步走到这间店铺门口,向店内一望,原来是一间专卖胭脂花粉及女红诸般物事的铺子。
    此时顾客不少,却都是妇女之流。他不看那些购物的妇女,只向铺内的四五个伙计望去。顿时发觉其中有一人神情与众不同,而其他的伙计也不时向他的顾客瞧看。
    这时他才向那个购物的女子望去,只见她衣饰人时,身量高而苗条,亭亭玉立,与别的妇女一比,有如鹤立鸡群,风姿特佳。
    再看她长得甚是美貌,虽是板起面孔,但仍然有一种媚态荡意,使得店内所有的妇女,都死命地朝她瞧着,更莫说是男人了。
    谷沧海一眼就判断出,她必是赤身教之人无疑,心中甚是高兴,当即走过马路对面,遥遥加以监视。
    原来他也有他的办法,那便是他深信那赤身教既然全是女子,则定必与这等卖女红、服脂、花粉等店铺,常有交易。
    他想来想去,便托杨宁介绍一个在当地很有办法的朋友。
    当他与萧良见面之后,便当面托他派出可靠而精明的女人,到全城这等店铺查探。
    萧良自然有这等神通,当天就打听出这一家店铺时时有这等大主顾,而且来购的人,都极妖媚美貌。
    无巧不巧,次日就碰上了,立时依计通知谷沧海。
    他们之间的联络,完全不露痕迹之故,便因赤身教不比等闲的江湖帮派,等到将来发生事故之后,赤身教气恼难消,定会派人调查帮助谷沧海之人,加以报复。
    且说谷沧海是十二万分耐心地在对街等候,良久,才见那长身玉立的女子出店。
    一辆华丽马车驶来,店伙把许多货品搬上车厢,她也登车,便从东门出城。
    车行数里,便折人另一条道路、不久马车在一条河边停下。
    此时易车用船,可就苦了跟踪的谷沧海了。
    不过幸而这条河流甚是弯曲,两岸皆有蓬篙树木,使他容易隐藏踪迹。
    最后,终于见到一座庄院,四面皆被一条宽达四五丈的河水隔断,出入无陆路可走,唯有用舟船渡过,不然就须得泅水才行。
    谷沧海立即离开,先行安排一切。
    到了晚上,他又到达庄外的水边,等到二更时分,便用一块一丈长,尺许宽的木板,放在水面,运足内力向前一送,木板在水面疾滑过去。
    他一跃而起,在半途落下,恰好赶上木板,单足一点木板,借力腾起,但故意多用一倍力道。
    那块木板浮力够强,是以只下沉了少许,便仍然向前滑去。
    谷沧海已早一步落在岸边,木板取出,藏在一处草丛中,便向那庄院走去。
    那座庄院有一道高达半丈的围墙隔住了视线,是以人到近处,反而瞧不见屋字。
    谷沧海仰头向天空望去、但见群星罗布,月色迷蒙,当下借星斗认准了方位,以备出来时不致迷失了地方。
    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夜行的勾当,因此心中泛起十分陌生的滋味,不过这滋味却甚是令他兴奋,在这万籁俱寂独处之际,好像已步入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之中。
    事实上,这个世界确实与平常的世界全然不同,决计不是凡俗之人所能想象得到。
    在这个属于江湖人物的领域之内,总是以神秘之夜晚为主,行经之处不论是通都大邑抑或是荒山野岭,都同样的静寂幽深。
    而在这幽寂之中,却隐藏得有使人惊心动魄的事情。
    他细细体味一下这种奇异的感觉。然后收摄心神,沿着庄墙移动。
    他以极迅快的速度,绕庄而走.整整地转了一圈之后,回到原处。
    这—圈转过之后,他已晓得了许多事情,譬喻此庄乃是一个四方形,他眼下所站立之外乃是西北角上。
    又知道此庄的面积大概占地若干,而偌大的一座庄院,只有一道大门等等。
    此外,他又曾耗费了一点时间窥望墙内的情形,得知这道院墙虽是毫无间断地包围起整座庄院。但墙内有些地方是窄窄的通天巷子,有些是院子,有些则简直就是房屋紧贴着庄墙。换句话说,若是入了庄内,便不能沿着墙根绕行全庄一匝。
    他晓得这种间隔之法,十分高明奥妙,因为武功再高之人,亦不能透视屋字墙壁,所以这种不规则的建筑,能够大大延滞敌人人侵或是逃走的速度。
    此庄大致形势已经了然于胸之后,他便绕到西南角跃上墙头。
    墙内乃是一个方形露天院子,西首和南首各有一道门户,却紧紧关闭着。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个大问题极须解决。
    一是此庄之内乃是用什么方法守卫?只因此地乃是赤身教根本重地,这赤身教乃是名列天下两大邪派之一,高手如云,不怕敌人侵扰。不过也决不会全无防守之法,而让外人随意进出。
    第二个问题是他入庄之后,用什么法子查得出许灵珠和阿莺的下落?
    假使恰好碰上了有人在闲聊而又涉及这事,给他偷偷听见,这便不费吹灰之力了。
    然而天下间哪有如此凑巧幸运之事。
    他一面寻思,一面锐利地打量这个四方院子。
    斗然发觉在西首和南首的墙角,各有一个两尺高一尺阔的洞穴,不过一则有些花草掩蔽。二则两个洞都是贴地面靠角落而开的,所以很难发现。
    这个发现很值得寻味,谷沧海用心推测一会儿,恍然大悟。
    想道:“这两个洞穴俱是供恶犬出入的,由此可知,此庄之内定必饲养得有一群极厉害的恶犬。这些恶犬们可以从这等洞穴不停地绕庄巡逻,省事省力,比起人类须得从墙上跃过快捷得多了。”
    这一来他不敢飘落院中,可是要跃到里面的屋顶,又距离太远,必须从那西面或南面两道内墙墙顶走过去。
    谷沧海却有他的想法,决定不踏过那些内墙,亦不落在院中。
    因为墙顶可能有警铃的装设,若是落在院中,则定留下气味,被恶犬嗅出。
    他取出一卷黑色的细丝线,又取出一只巴掌大钢抓。
    这枚钢抓共有五爪,宛如人手,合起来时很小的一束,张开时比人掌还大。
    钢抓末端有个小环,用黑丝线缚好,然后垂下约莫五六尺的一段,开始在头上飞舞。
    钢抓在头顶上迅快盘旋了七八个圈子之后,谷沧海拿捏力道及方向,手指一松,那枚钢抓破空飞去,越过四五丈阔的空间,候然落下,五只利爪抓住据沿。
    谷沧海心中暗暗喝彩,忖道:“这枚天遁神抓,据说可以飞渡天堑,果然不诬。单看这一卷黑色丝线只用了一点点便可推知,如若完全用尽,哪怕没有百数十文之长。”
    当下纵身而起,在半空中一拉黑线,借力飘去,但见他人如飞鸟一般凌虚越过四五丈的空间,悄无声息地落在屋据之上。
    他迅即收起天遁神抓,弯低身子,蹿上屋脊,四下一瞧,但见屋宇无数。
    这时施展夜行之术,一口气越过三重屋宇,忽见前面乃是一片园林,花木池沼,假山亭橄,布置甚是不俗。
    他一跃而下,奔入园中,沿着一条石板走去,穿过一大片花卉树木,来到一条河边。
    在这条小河环绕中有好些楼台房屋,而在石板路尽头便有一道红栏干的石桥,跨过两丈宽的河水,当中全无阻隔。
    他约略打量一下,发现非从石桥走过不可,只因对岸石桥的两侧,都有一道围墙也似的树丛拦阻,高约一丈。
    这一来,如若打算飞跃过河,则纵过了两丈宽的河面之后、还须升高一丈左右,方能越树而过。
    如若不然,便得碰上树墙,这道长满了尖刺的树墙,谁也不能硬闯过去,甚至没有落手攀抓之处。
    在武功上来说,跃过两丈宽的河面,在他这等内家高手而言,自然不算什么。
    但过了两丈之后,又须升高寻丈,这就变成无法克服的困难了。
    即使能够办到,但身子过了树墙之后,已全无力道,其时若有伏兵突起攻袭,那就只好眼睁睁地任人杀死,全然无法抵抗或闪避了。
    故此谷沧海一望之下,便抛弃了凌空跃过之想。
    略一沉吟,又取出天遁神抓,瞄准对岸在石桥后面的一棵高耸的木兰树,舞动飞抓,破空飞去。
    钢抓抓住一根横干,他试试力量足够,便耸身跃去。
    身在半空,双手交替收线,眨眼间,斜斜向上飞过六七丈之远,到达那根横枝上面。他收起神抓,微微一笑,皴道:“这道石桥上定有古怪,纵然不是机关埋伏,最少也设有一种奇妙的报警机关。我的人一踏上桥面,里面之人,便立刻发觉,群起备战,这一来,我就不能达到暗中救人的目的了。”
    那横枝距地三丈有余,他藏在上面观看了—会儿,只见那一堆屋宇都没有灯光声息,只有当中的那座高楼有灯光透出。
    他看准了落脚之处,便飞纵疾跃而去,片刻间已越过数重屋顶,抵达那座高楼。
    他轻轻一跃,已在第二层的栏干内落下站定。至此,他已胆敢确定这座高楼必是赤身教老巢的中心要地,教主花蕊夫人定必居住在这中枢重地无疑。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透出灯光,他蹑足掩到窗外,悄悄向房内望去。
    一望之下,使他吃了一惊,原来这个宽大而陈设华丽的房间之内,灯光甚是明亮,有张特别巨大的床铺上,五六个美貌女子正在打坐。
    她们全都赤裸着全身,露出白嫩的肌肤以及丰满迷人的胴体。
    她们都闭目跌坐,动也不动。谷沧海发觉有异,定眼细看,原来这五六个裸体美女,面貌都一模一样。
    再定眼一看,敢倩是三面大镜映出许多人影,其实只是一人。
    他发现从未见过此女,而从她的面貌以至肌肉的线条看来,大概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
    她的面色白里透红,娇艳如桃花,唇红齿白,端的甚是美貌。
    谷沧海机警地回头四瞧,没有什么可疑肤兆。
    便伸手轻轻把窗门推开了,侧身跃入房内。
    他早已看准了地方,迅即闪到一扇屏风后面。床上的裸体美女,全然不知有人潜入,依然端坐不动。
    谷沧海在屏风后面果然见到有一扇门户,这正是在他猜想之中的。
    这道木门,外面全无日锁,他试推一下,木门应手而动,但一松手就弹回来。
    原来是两边都可推开的活门,而推动之时却全无声息。
    他晓得外明内暗,若是推门窥看,灯光射入去,内面若是有人的话,定必警觉。
    因此他先凝神运功,贴耳在门边查听内中动静。
    门后没有一点声息,他踌躇一下,正要冒险推门查看,忽然听到一阵喘息之声,乃是从床上传来。
    他从屏风缝中望去,只见床上美女已睁开双眼,面上一片潮红,喘息甚急。
    胸脯起伏得很厉害,生一种极强烈的诱惑力。
    谷沧海初时全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但旋即大惊想道:“她是练功之时有此现象?抑是走火入魔而变成如此形状。”
    那棵体美女浑身摇颤,双眼呈现水汪汪的媚态,口中发出咿唔之声。任何男子听见这声音与及眼见她这淫媚之态,决计无法忍受得住。
    谷沧海也是有血有肉之人,顿时热血沸腾,激起的原始的本能。
    不过热血沸腾欲火上升是一回事,坚强冷静的理智又是另一回事。他一点也没有丧失理智,只不过被这等景象触发了原始本能而已。
    他迅快地想道:“此女忽然如此,会不会是晓得我已入房,故此施展媚术诱我入壳?”
    这么一想,顿时运起神功,收摄心神。
    片刻之间,一切恢复如常。
    眼中的荡态和耳中的淫声,都好像是与他全然无关之事。
    正当他恢复常态之后,门内传出低微的脚步声。
    他大吃一惊,忖道:“果然有人等我坠入美色陷阱之中便赶来捕捉我。”
    他身子一侧,贴在门边。
    那阵脚步声到了门外停住,木门向外打开,谷沧海随着门开之势移动,好像是黏贴在门上的纸人一船。
    这道活门被人推开之后,有两个女子鱼贯而出。
    她们一直走出屏风之外,竟没有瞧见随着门板弹入门后的谷沧海。
    谷沧海这时才晓得对方并非来捉拿他。
    他很快地打量这门后的地方一眼、仗着精纯无比的夜眼,立时瞧出这里面是一条黑暗的甬道。
    心想:“原来此是另一道暗门通入这条甬道之内。”
    这样她们既可从前门出入,亦可从这条甬道进出了。
    外面传来说话之声,一个娇媚的声音道:“哎哟,二姊你瞧、阿环恐怕补不上十妹之缺了。”
    另一个女子的口音道:“此是升级最艰难的关头,她过不了这一关,不足为异。你是本教十二金钗的九妹,所见有限,我却已见过十几个根骨很好的女孩子,都过不了这一关呢!”
    那个九妹叹口气道:“这一关想起来就心寒胆落,实在危险万分,诸阴魔交迫之下,幻象纱至踏来。虽说是勉强通过这一关,但如今回想起来,仍不免犹有余悸呢!”
    二姊道:“当然啦,谁不是如此呢?我们对此亦是爱莫能助,待会儿就去票告教主。”
    九妹道:“难道连教主也无法帮助她们通过这个生死大关么?”
    二妨道:“教主的修为已达化境,深不可测。不过这等生死大关,全靠个人的天赋和功力,一点也勉强不得,故此教主对此恐怕也无能为力。”
    九妹道:“相信定是如此,否则有许多人是教主钟爱的,但通过这一关时,瞧也不来瞧她们一眼。不过,这一关若是过得,从此红颜长驻,媚骨结聚加成,又于本门化阳指功夫大见精进。这种种好处也值得拿性命去搏一搏的。”
    她停顿一下,又道:“我们这就向教主禀告么?”
    二姊道:“不必急着票告,须等两炷香之后,阿环她已经被魔火焚心而死后,才可禀报。”
    九妹压低了声音,道:“我们去瞧瞧阿珠好不好?”
    二姊道:“她有什么好瞧的?”
    九妹道:“她面貌之美,天下无双,那是不消说得,最使我念念不忘的还是她的肉体曲线,如此的优美,肌肤如雪,有如一块羊脂白玉雕琢成的人像一般,全无理疵,正是我见犹怜。我老是想再去瞧瞧她的肉体呢!”
    二姊笑道:“你若是男子身,不被她迷住才怪、她被天下武林公认为第一美女,果然甚有道理,当真是生平仅见的美人胎子。”
    谷沧海听到此处,那颗心一阵跳动,忖道:“她们可不正是谈论着许灵珠姑姑么?”
    这时他可就很不愿意听到有关许灵珠肉体之事,不过一方面又希望她们多谈几句,或者可获得线索,找寻得着她也未可知。
    九妹道:“她也快要修练到这生死大关的时候了吧?”
    二姊道:“大概是吧,她可不能不苦修本教的秘艺奇功,否则那绝世红颜很快就会衰老难看。”
    九妹道:“或者教主肯送她一朵驻颜花也未可料。”
    二姊道:“我一发告诉你吧,教主移植在天哉圃中的十二盆驻额花,至今虽有数载之久,盆盆都开过花,可以采摘练成养颜驻容的灵丹妙药,但至今未出现过一朵真的驻额花、这是可遇而不可求之事,这十二盆奇花时时一同开放,不下百朵之多,但每盆只能采摘一朵,超过此数就立时枯萎。而在这十二盆过百花朵之中,最多只有一朵是真的,这机会亦极罕有,不是每次开花都会出现。这时还须极好的运气,才能在百余朵花之中选摘十二朵,却恰好有一朵真花在内。”
    九妹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教主每次练了十二炉灵丹之后,总是十分郁郁不乐。”
    这时那名叫阿环的裸体美女,发出呻吟之声,那二姊、九妹便相率离开。
    谷沧海这一回比较容易避过她们的耳目,等她们走远了,才一径入室。
    他走到床前,定睛向阿环细看,这一具活色生香的肉体,在他眼中并没有其他的意义。
    他只专心研究她是如何被魔火焚心?其间他又曾伸手摸摸她,诊查她的脉息。
    最后他微微一笑,付道:“原来她是练的至柔纯明的功夫,当明魔环袭呈现幻象之时,一旦把握不住,就被阴寒攻入心脉之内。这赤身教虽是邪派,但所炼的亦是极上乘的内功,所以才有明魔幻象的生死大关。而此派之人俱是女子,皆是明质之故,所以不能救得她性命。我若以纯阳真火助她迫退心脉中的阴寒,还可以保住一条性命。不过她却练不成赤身教的淫邪功夫了。”
    当下伸掌抵住她胸口,从掌心中冲出一股热流,透入她经脉中,片刻工夫,阿环已恢复如常,神态恬静。
    接着睁开双眼,见到一个少年,坐在面前,伸掌抵住她高耸的胸脯。顿时大为惊骇。
    谷沧海己沉声道:“你的性命总算捡回来啦!”
    阿环皱眉道:“那么你为何还不放手?”
    谷沧海移转目光落在自己掌上,这只手掌眼下正按贴在那名叫阿环的裸体少女的胸脯上。
    由于他的手掌巨大,故此连带的也就侵犯到两边乳峰了。
    自然这等情形在任何人眼中,都会以为谷沧海舍不得移开手掌。
    可是谷沧海自家明白,假使她肯听话而善为利用目前的机会,对她的好处极大。
    这时他倒不曾深想,此举如何会对她发生好处的理论,只不过直觉上知道是如此而己。
    他双眉一皱,道:“你敢是信不过我么?”
    阿环吃惊地望着这个陌生少年。
    一则是被他奇怪的反问所震惊。
    二则这个少年的面貌与口音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慑人的尊严,使人不敢不信他的话。
    她瞧着他那对浓黑的卧蚕眉,轻轻道:“不是。”
    谷沧海道:“那么你就仔细听着,你可借我传入体内的纯阳真火,运功调气,摄神用功,能用多大的力量就用多大的力量,此举对你有益无害,虽然已不能修炼赤身教的邪门功夫,却是通达上乘境界的另一条路径。”
    之后,他就闭上双眼,不再开口,阿环心神不安地依言调元运气,但总不能达到混元返虚的地步。
    这是因为一只异性的手掌按在她胸口上的原故,而且事情又发生得如此突然,也足以令她心神大大受扰。
    谷沧海心中也自思潮起伏,原来他忽然接触到理论部分,所以细细寻思这些上乘的奥秘。
    同时从她体中有一缕纯阴之气也被他掌心吸进自己体内,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这使他找寻到一些头绪脉络,便赶紧抓住这些灵感加以追究。
    过了不久,谷沧海的手掌撤了回去,摇头道:“你不听我的话专心用功,白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了。”
    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道:“你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阿环很柔顺地听话披上衣服,但那衣服只是那么一大件罩在身上,前襟和下摆都能令人隐约窥见胸部和玉腿。
    这一来虽然没有赤裸着时那种炽热的挑逗力,却另有一种暗示性的诱惑。
    此地真是女色的炼狱,所有的女子不论是否裸露,都能使男人溶化失陷。而每个女子都长得如此美貌和拥有极佳的身材,更使人感到难以抗拒。
    谷沧海迅快地回瞧一眼,道:“很快有人来替你办理后事了,我得找个地方躲一躲才好。”
    阿环讶道:“谁来料理我的后事呀?你到底是谁?”
    谷沧海道:“我姓谷,名沧海,乃是潜入此地,这刻尚未被人发觉。至于来料理你后事的人,是叫做二姊和九妹两个女子,她们当你不妥之时曾经进来瞧过。谈论了一阵,认定你走火入魔,两炷香之久就会被魔火焚心而死,其时她们再来查视,并报告教主。我其时是如此这般地躲过她们耳目的。”
    他指指那屏风的木门,说出如何借木门弹回之势,而闪了入去,避过了她们耳目。
    最后又说道:“但我查看之后,晓得你被阴寒之气侵入心脉,这是由于阴魔环攻,心中幻象纷呈所致。而你们的人全是阴质之体,所以无法救治。当下我便以本身的纯阳真火助你逃过死劫。不过这一来,你经脉已发出变化,再也不能修练赤身教的许多淫邪功夫了。”
    阿环直到这刻才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她虽是晓得袒护这个少年设法收藏起他乃是十分严重的事。
    但她又晓得这少年若然被教主擒住,定须送了性命。
    她的目光向当中那面镜子望去,心中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帮助他。
    谷沧海突然伸手向那面镶嵌在墙上的巨镜摸去,道:“难道镜后有地方么?”
    要知他为人机警之极,早就考虑到此处既是阿环的居室,怎会没有箱柜等处所收藏衣物。
    所以当他的目光移向镜上,顿时醒悟。
    他迅即摸到柜边一枚钢环,捏住一拉,那面大镜就像门板一般打开了。
    镜后是个大壁柜,不过却分为四格,虽然他可以勉强塞入其中的任何一格,可是势必要搬开许多物事,如衣物、被褥、箱子以及许多化装用品等等。
    若是取空一格,则其余三格似是又容纳不下这一格的东西。
    阿环道:“这镜橱里的地方怕不够呢!”
    谷沧海即取出一大叠衣服分别放在其他三格中,如此,这下面的一格便有一半腾出空间。
    他回头向她微笑一下,道:“地方尽够了,但你到时必须十分镇静,只说正当在幻境中异景纷现之时,突然一缕热气起自丹田,透行过任督两脉,便慢慢又清醒了。这样说法,就算是花蕊夫人也只以为你天赋异禀,自生抗力保存了一命,决计瞧不出破绽。”
    阿环道:“我记住啦,但这一点地方你如何够用?”
    谷沧海吸一口真气,浑身骨骼发出一阵极低微的连珠脆响。紧接着他缩入那一格的空间,居然整个人缩了进去,毫不逼厌。
    他使的是纯阳之体才练得成功的缩骨神通,阿环惊异得睁大双眼。还是谷沧海提醒她,才赶快关掩起来,然后在室中走动。
    不久,谷沧海便听到十二金钗中的二姊和九妹的惊讶声音。又过了一声,室内多出另外一个娇柔悦耳的声音。
    他一听而知,乃是赤身教教主花蕊夫人的口音,连忙闭住呼吸。
    花蕊夫人果然被阿环的话瞒过,略略问过,便道:“阿环幸而逃过死劫,乃是一大奇迹。可惜以后已不能进窥本门上乘秘艺,本应除名逐出。但我还想瞧瞧你以后有何变化,姑准留在本教充任侍女。你待一会儿就搬离此地,让别人搬入来。”
    阿环连连谢恩,不久,镜门打开。
    谷沧海瞥见房中只有她一人,便低声问道:“你们教主说的除名逐出是不是处死之意?”
    她面上泛起恐怖之色,连连点头。
    谷沧海叹道:“怪不得你听得被派为侍女之后,连连谢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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