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回空手入关气壮山河
    钟荃心中不由得大大震骇,正待不顾一切,和那人强挣时,耳畔已听得熟悉的口音道:
    “师弟这边来,快点。”
    他松了口气,发觉章瑞巴的口气中,似乎焦急得很,便唯唯跟着横穿过摊子,走入一家藏人屋子中。
    原来这便是章端巴歇宿之处,章瑞巴道:“真是巧极了,我正想找你,不料出门便见你在人丛中。师弟你可知道,我们路上碰见那些卫士们的三个头儿,已来这城中,四处派线眼找你哩。”
    “原来他们是找小弟的。”钟荃恍然道:“徐姑娘还以为是追她的。可是此事怎办呢?
    小弟并非怕他们,但只恐将来南下时,会有麻烦。”
    “我是听到一个在衙门办事的乡人说的,因为他们要派遣本地人做眼线,故此泄漏了来意。你所虑的极有道理,目前只好躲一躲,再有什么罗嗦时,说不得我只好出一次头,把事情包揽过来,挫辱他们一番,谅他们也不敢到后藏来找麻烦。”
    “其实小弟和他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节呀!”钟荃道:“只点倒了他那最坏的手下,还没有杀他哩!他们的气量也忒窄小。”
    章端巴诵声佛号,道:“出家人本不应该说这些话,我说师弟你手底的确太软了点,将来应该除恶务尽,以免自身反受其害。”
    “师兄教训得是,本来小弟也想着那郝老刚,闲常也不知鱼肉了多少好人,为己为人,也应杀他灭口,可是在那最后刹那间,却下不了毒手。”
    章瑞巴阔大的面上,露出纯真的笑容,道:“善哉,我已犯了口孽,师弟真不愧是昆仑诸位高僧大德的传人,究竟你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钟荃立刻将经过详细告诉他,并请他试试去医治方母的病。
    章瑞巴道:“在我们那地方,并没有医生,人们有什么疾病,都是由寺中派僧侣去医治,我虽也懂得,但没有把握可以医治她那种重症,既是这样,我不妨去一去,你便呆在这里,别要外出,等我回来再说,反正你求剑之事,也得明天去碰碰看。”
    钟荃唯唯应了,章瑞巴吩咐主人招待钟基之后,便扬长而去。
    他只剩下独个儿,门坐屋中,亏得他耐性极好,直等到日已西下,却仍不见章瑞巴回来。
    这时他已将方母当年的情形反复想了几遍,要知钟查并非愚钝,不过是太过厚道淳朴,凡事总不会拐弯推想,一方面脑筋也比较慢一点,故此在一些党橘急变的情形下,便显得有点笨而已。
    他最后确定此事必是雪山豺人所为,而觉得自己仗义为方母报仇,是个非常对的决定。
    虽则自己这时并不知道能否赢得名震天下的雪山豺人。还有那九爪神孤张二郎,他是亲手杀死方母丈夫的仇人,可是方母既然没有提起,而且追原祸始,罪首应是雪山豺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放开不想。
    天渐渐黑了,他已用过晚膳,便躺着休息了一会儿。直到初更之后,气温已降低了许多,这时外面已没有人逗留。
    他忽地一骨碌起床,心中忖道:“剑主波斯人的病忒以奇怪,偏偏在我来求剑前一晚病倒,而且又是这样一个怪病,这事敢莫太凑巧了。田间维克说起主人不似有病,当时虽不置信,但如今想来大有道理,究竟内中有什么蹊跷呢?我非查个明白不可。”
    于是起床披衣,悄悄跃出屋外,眨眼工夫,钟望已到耶波斯人的巨宅。
    当下他四顾元人,脚下略不迟滞,一径飞跃而人。来到后宅,却见四下许多房间,灯光未灭。他随便练当中的一间房跃下窥看,眼光到处,只见这房间陈设华丽非常,当中吊着一盏琉璃缨络、光华闪烁的大灯,靠内墙正中一张巨大铜床,绣多锦被上孤零零地卧着一人。
    那人身躯藏在多中,只露出头部,一头如银白发下,高挺的鹰鼻最为惹眼,一双眼睛圆圆瞪着,目光已有点儿呆滞,但仍不时同动出生气。
    钟荃不觉轻轻地啊一声,四面望时,却不见半个人影,别说这老人的儿孙,便仆人也没有一个在侧。
    “这老人太可怜了。”他又惊讶又怜悯地想道:“听说他有富甲天下的资产,可是此刻却没一个人侍候。还有最奇怪的是,看来他似乎是受了点穴而瘫痪暗哑,不过那点穴的人功力太差了,加上这老人身体强健,故此并没有昏迷,干瞪着眼睛受苦难折磨,我今晚要是不来,他的老命便保不住啦广
    他心中的念头不过一掠即逝,这时不忍那老人再多受分毫苦痛,基然飘身而进,直挺挺站在床前。
    那老人眼光微微闪动一下,钟荃伸手一拍,老人硬绷绷的脸容和身躯同时松弛,圆圆地呆瞪的眼睛,也同时图上。
    他打怀中掏出那药瓶,倒出一粒火灵丹,使个手法,捏开老人的嘴巴,将丹药放进口中。
    这火灵丹乃是昆仑灵药,专治这等伤痛,而且入口即化,药力奇速。
    那老人微唱一声,重又张开眼精。这时眸子里已是精神活动,毫非方才呆滞情景。
    钟荃压低声音,用回语道:“老伯,你现在觉得好些么?”
    老人轻轻点头,直着眼睛打量他。
    他安慰地笑一下,低声道:“总算来早一步,能够把老伯救回,我心里高兴得很。”这时他心中果真忘了求剑之事,只为着能够救回老人的性命和解除他的痛苦而欣幸快慰。
    老人道:“你是什么人?看来不似回人,却像个汉人。”声音十分枯逐。
    钟荃微笑点头,那老人面色变一下,但立刻平静了。“咳,我真想不到,万万想不到,……”老人歇一下,继续道:“这两日两夜工夫,我竟像活多了一生,却是多么可怕的一生问!”
    老人在唱叹中住嘴,徐徐闭上眼睛,钟荃失措地轻咳一声。
    “一切的事都是我亲眼看见。”他霍地睁眼,说道:“那是多么难以置信的事一一我亲生的骨肉儿女,竟在我眼前商议瓜分我的财产,没有人再向我瞥以一眼。我的悲愤和痛苦,却不能表达丝毫,似是死去而实在活活地尝受这一切苦痛折磨。最难堪的是他们兄弟意为了财产分配的问题,由吵嘴而动手,几次有人摔在我身上,但老天呀,他们没有一人瞧瞧我的病……”
    钟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插嘴,只好呆木地听着这老人的冤苦。
    老人长长叹息一声,试图坐起身,努力挣扎一下,果然坐起身来,只不过显得十分虚弱。
    钟荃道:“老伯,你的身体很快便会恢复原状的,你已经服下我的秘传灵药,只要吃喝点什么体力便能够恢复,不必忧虑。”
    他的态度奖不自然关切诚挚,连不懂事的孩子也会觉出他是衷心之意。
    老人沉吟一下,垂下眼帘,想了一会儿,抬目道:“你救了我的性命便是我的思人了。
    我心中的感激,唯有上天才能知道。”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不能问你的来意,只请问你的姓名,以便可以记在心头,同时我所有的东西,你喜欢什么,便拿什么。”
    钟荃作个手势,把他的话打断,道:“我姓钟名荃,今晚前来府上,本来有事要求你帮忙,可是在这情形之下,我再也不能求你,否则变成扶思而求了。老伯,你安心静养吧,我要走了。”
    他的话尚未说完,老人鉴声察色,忽地跳起床来,伸手去拉钟荃。
    钟荃如何能给他拉住,全身毫不动弹,脚尖微浮,身形已退去了四五尺。
    在钟荃的心中,显然十分为难。因为倘若地撒手一走,则宝剑从何未得?岂不有辱师俞?可是他又因是名门正派,最讲究的便是做事必需十分公平,虽一芥之微,也不能通分。
    在日下有思于人的情形下,他的要求绝对提不出来,即使这件事关系如是重大,也不能破坏这规条。
    那老人到底元气未复,虽是乎日身体强健之极,这时也禁不住眼前发黑,扑地向床下跌仆。
    钟荃的身形宛鬼魅往来,倏然已移前数尺,伸手握住老人的臂腿,扶回床上。
    老人五指紧抓住他的衣襟,着急地道:“钟先生别走,我还有话说!”
    钟荃只好应承道:“不走,不走,老伯有话慢慢说。”
    老人微吁一声,把手松开,缓缓道:“我早已看出先生是个忠诚君子,不过故意试探一下,哪知先生……”
    钟荃心中道:“这种事也可以试得么?你叫我随便要什么东西,不啻暗示说我此来的目的,乃是在于窃取珍宝……”
    “哪知先生真是我平生未见过的清高君子,以先生口气说来,似乎有些事是我能够代为办到的,我敢相信先生所想办之事,必定十分正当。故此务请先生别怪我老拙糊涂,将事情说出来,让我借此能够稍为表示感激之意。”
    钟荃见他说得诚恳,不禁踌躇一下,觉得似乎可以说出求剑之事了,那老人立刻又诚恳地催问一句。
    “好吧,我无妨说出来。”他终于道:“不过先请问老伯,你何以会受到这种伤呢?”
    “是一个汉人做的。”老人答道:“他也是半夜来到,用手指在我这儿戳一下,我立刻便昏迷不醒,后来虽是醒了,却动弹不得,又不能说话,甚至连眨眼睛也不能,干瞪着眼看那些医生们来了又去,毫无半点办法。后来更看到那些不肖子的丑样,嘿!”他用一声叹息,结束了这个回答。
    钟荃点头道:“这就对了。可是那人……”他的话忽地县断,他本想问问为什么那汉人会来点他的穴,但随又想到也许干涉人家的秘密,便连忙往口。“不过那人的功夫不到家,故此令老伯受了好些活罪,照理应该昏迷不醒而死才对。”
    “我的来意,原是想跟老伯商量,向你买下那柄高王宝剑……”
    一不成,这事不能办到。”
    钟荃脸色大大变一下,冲口道:“我是说来跟你商量而已。不行便拉倒!”他不禁有点忿然了。
    老人连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剑已经给那人拿走了,所以我没法应承。”
    “什么,那人把剑抢走?”
    “对了,剑抢走啦,还把我弄成这样子。”
    “那么老伯可知道那人是谁?”
    “知道,知道,”老人一曾声道:“他是伊黎大将军的武士,那日日间曾经由别人转达过,说大将军要这口宝剑,我没有答应,他晚上便来了。”
    “呸,都是一窝没有骨头的贼种。”钟荃居然骂了一句。
    “钟先生,要是你有办法把那封夺回,我情愿送给你,因为我料到他一定借大将军的势力,假传命令夺剑,否则大将军岂能没点凭据给他么?”
    “夺回来?”钟荃像是抓住一丝希望之光:“假如不是大将军真要的话,我可以去试试。不过,我先声明,夺回剑之后,我不能白白要你的,请老伯开个价目,我好安心。”
    老人摇摇头,道:“唉,你不知道,我在这两日夜间,什么事情都想透了,你们汉人有句古谚说: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我已是这个情形。金银都不过身外物,只看儿子们为了这些东西,便阅墙相争,叫我的心怎能不寒?另一方面,我平生私心自用,不管别人死活,才挣得偌大一份家资,故此我的儿子,也继承了我这种不顾别人生死的私心,连对自己的父亲也不例外,这算得是眼前报应,幸亏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喘息一下,又兴奋地说:“那四宝剑,在坏人的手中,不知会害死多少人,做下多少恶孽,先生你为了这原故,也必需把它夺回来。而我再也不敢要它了,最好送给先生你,用它做些好事……”
    这些话人情入理,教钟荃一时哑口无言可对。
    老人越说越兴奋,爬起床来,从铜床下面拉捏一下,拉出一个小抽屉,里面却是一本汉文的单据。
    他递给钟荃接住阅着,那是一本银折子,庄票是北京老盛兴很庄发的。这老盛兴银庄乃是全国第一大的银庄,差不多各地都有分号。不过钟荃可不知道,甚至连这本是什么也弄不清,虽则他看得懂字。
    老人道:“这是我历来有货物运到内地去,货银便存在北京这银庄的存折。”他微微一笑,面上高挺的鹰鼻更加突兀惹眼。
    “我已决定彻底改过,尽力把家资帮助穷人,但这一本银折的存金,要弄回来太麻烦了,你是个一文不取的侠士,故此我付托给你,任由你将这些银子使用救人。如果你自己不去中原,可以托给别的你能相信的人……”
    “我迟些日子便去中原。”他有点期艾地答:“可是这个……”
    “唉,钟先生若不允帮我这个忙,这些银子只好白白废弃了。我一向怀着到北京去做大生意的念头,但为了许多问题,终于去不成,你是行快仗义的人,必定用得着银子,为了那些受苦难的人们,你万万不能推辞。”
    钟荃一听真有道理,便爽直地点点头。老人殷勤地叮嘱道:“那口宝剑也要设法子夺回呀,否则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啊!”
    他又答应了,忽然房外远远传来脚步之声。他道:“有人来啦,老伯,我可要走了。”
    老人怅怅道:“好吧,以后如果有机会,请你来和我见上一面,但愿我能活到和你再见的日子。”
    钟荃走近去,亲切地握住他的臂膀,露齿微笑道:“我一定会和你再见的。”
    外间脚步声更近了,他松开手,倏然倒纵而起,拣出房外。
    他并不立刻离开,却隐伏在富后窥听,那进来的原来是老人的儿子和一个仆人。只听那儿子惊讶叫道:“爹,怎的你已经好啦!”
    老人没有回答,但钟荃在暗中却能想象到他面上不高兴甚至含恨的情形。
    仆人奔出去报讯,钟荃觉得已经没有妨碍,便飘身而起,踏瓦越屋,径自出了这巨大的宅院。
    这时还未到三更时候,他一口气飞越过数十座屋子,然后援下脚步,凝眸思索。
    脑子中的思潮,纷至沓来,使他不知想些什么才好。但有一点横梗于心的,便是他要办的事太多了。不论是自家的或是别人请托的,未曾有一件可以立刻解决。
    寻思中著地一旁汪汪犬吠,把他吓了一跳,顿脚飞上墙顶,目光一扫,只见两文远的一幢房子,灯光明亮地露射出来。
    夜深人静的犬吠,听来特别的刺耳,那有灯的屋中,一个人掀开窗门,大声吆喝道:
    “该死的畜牲疯了么?给我静下!”
    钟荃得一下,身形转折飞起,轻飘飘落至那屋顶上。敢情那人说得一口好官话,而且口音甚是熟悉,正是持势凌辱百姓的郝老刚。
    那些恶犬噤口不叫,郝老刚骂了一声,缩回屋中。
    钟荃打那边飘落地上,凑眼在窗缝中窥看。
    只见屋中摆着一桌盛筵,肴肉美酒,堆满桌上,但围坐桌边的只有三个人,正是日前所见的五名卫士之三。
    钟荃眸子一们,想道:“还有两个是给徐姑娘打死了,剩下这三个坏东西,这么夜了,还在饮酒热闹。”
    这三人酒都喝多了,满面赤红,当中那胖子大笑道:“郝老刚哪,你何必对那些守夜的大儿叫骂呢,心里很不舒服么?”
    另一个道:“我劝你别胡想了,郝老刚,要知人家是什么身份,而且手底可是真高明,你拿什么和人家去比?”
    郝老刚嚷道:‘入他娘的,人剑两得,幄!”他吞一口唾沫:“那浪儿太惹火啦!”
    钟荃这一下听出端倪,吃了一惊,只听当中的胖子道:“人家乘夜赶路回伊黎献功去,凭良心说,他们的确有那么两下子,教我们不得不服。”
    “别是一路走,一路快活吧,哈哈!”
    郝老拍一下桌子,道:“那还用问,你看黄昏把她挑到时,杜大人恶狠的样子,但总被李大人护住——不过,我看也不会护久,明儿管教由得壮大人消气。”
    笑声中,钟荃忽地一跃,在这身躯欲起未起之际,墓地风声飒然,一条黑影直蹿上来,撞向他双腿处。
    钟望眼光一闪,已瞥见是只凶猛之极的獒犬。这种恶犬,赋性凶残,咬扑时毫不做声,牙爪俱有剧毒,权是可怕。尤其天生灵敏狡猾,平常一点的武师,即使拿着兵器,怕不被它咬住。
    钟荃是何等身手,脚尖蓦地交叉一踩,那恶犬前抓利爪已好吃他用一只脚恰恰封住,抬抽不起,同时之间,大头已被他一脚轻轻踏一下。他的身形随之职高,那大叭贴一声,掉在地上,连哼也不哼。
    屋中的人似乎听到异声,开门出来瞧着。只见那凶毒类犬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一时间还未知道头骨尽裂死了。
    钟荃一脚把那恶大用内家其力震死,身形已飞越过屋顶,刹那间,又跃过几座房屋。
    他蓦地止步寻思一下,便一径飞跃向章端巴的居处,把主人弄醒,着他转告章端巴,说是要夺剑救人,必需立刻追赶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形。待夺回剑后,便径往萨迦寺去。同时又请主人明日派人通知喀瓦酋长派遣同来的勇士维克,命他自行回去。
    嘱咐妥当之后,也不去取那马和包袱,匆匆别过主人,一径向伊黎那方追赶。
    他施展开脚程,非同小可,走到早晨,已走出二百多里。日间不便奔驰,却怕冀南双煞他们的马太快,便不休息,只把速度放慢了,仍;日前进。
    一路探问着,中午时分,已来到柯坪地面。
    只见前面麝集着一堆人,顺脚走过去瞧瞧,只见一间泥砖屋前,一个老妇人哀哀痛哭,旁边好些人好言慰问她。
    老妇人身后的屋墙,当中坍个大洞,泥沙遍地。钟望不由得好奇地向侧边一人询问。
    那人道:“大约在一个时辰前,有三个汉人,都骑着极骏的马,经过这里,把这老人家的儿子硬抓去当响导,因为这儿唯有她的儿子朗各懂得汉语。你瞧,那墙便是被一个汉人,一巴掌打穿的,他们样子很凶,而且这么厉害,朗各的母亲就怕儿子不能生还哪!”
    钟荃看那墙洞一眼,断定必是病金刚杜馄所为。当下又问道:“那么他们往哪里去了?
    有没有带着一个姑娘同行。”
    那人道:“他们说要穿过戈壁大沙漠入关,倒没有瞧见带着女人同行,”他瞥了钟茶一眼,这时才发觉钟基是个汉人,不觉大吃一惊,销响道:“我……我也是听来的你……”
    钟荃笑一下,道:“你别怕,我不是跟他们同伙的。那么徐姑娘往哪儿去了呢?”末一句却是自言自语。
    那人趔趄着躲开一旁,钟基眼见老妇人哀伤的样子,忍不住上前,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她手中,然后一语不发,回身便走。耳听脑后众人惊讶之声,刹那间已走远了。
    这时既知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行踪,便先准备一下,买了两个皮革水囊,还有一袋干粮,就这样背在身上,径向大戈壁沙漠进发。此刻心中不觉后海走得太急,没有骑那匹骏马来,只得独个儿踏妙而行了。
    走到黄昏时候,恰好赶上一队客商,那些商人这时正好趁晚凉时分赶路。见到他只有孤零零一人,不免十分诧异。
    他觉得有点吃不消,便上前商量借匹骆驼乘坐,那些客商们慨然应允,于是结伴同行。
    这队客商原来是往尉黎去,虽则是沿着大戈壁边缘走,但身在其中,但见平沙漠漠,无垠无涯。钟望自少未离开过昆仑,虽是身体强健,武功精纯,像受风沙之苦,到底也不敢独个儿赶路,只好随着大队,一拨儿前进。
    直走大半月,才到了尉黎。他向人家道谢之后,便沿着孔雀河,经过罗布泊,于是,又踏入沙漠,那便是著名的白龙堆,只要穿过白龙难,便是玉门关了。
    这一路上,他已经把波斯老人所赠的银票看过,数目巨大得不可想象,整整有一千万两之多。于是使他这几天来,都弄得心神不宁,不知自己收下这笔巨额得出奇的银子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另一方面,关于蝎娘子徐真真,高王宝剑,以及那被抓作响导的回人朗各的安危下落,也使他烦躁不安,时时焦虑。
    至于章端已随后的行踪,方母所托报仇之事,以及自己此次下山的任务等等,更加重了他心灵的负担。他原本已经不大爱说话,如今多了这些心事压在心头,更是整日价面目呆顿,明阴郁郁。
    穿越白龙堆的一站行程,倒不寂寞,约有十米个容简同路。他在尉黎时,已买了一匹黄马,虽不十分雄骏,但却擅于穿行沙漠,倒也不觉劳苦,不过却嫌走得太慢了。
    这天中午时分,已来到玉门关,正好有好几个人走出关来,全都纷纷拾一块石头,掷向关门外一方大石上。
    钟荃早曾听闻说,每逢内地的人出关,总要掷这么一块石头,表示这一出关去也,大漠茫茫,前途难卜。
    却见其中一个回人懒洋洋地直走过来,他自从上路,几乎逢人必问,已成习惯,这刻一勒马缰,截住那人去路。
    那回人瞧他一眼,没瞅睬他。他问道:“请问老兄,可曾见过三个汉人,骑着骏马走过去?”
    他点点头,顺手向关内指一下。
    “他们有带着一个女人么?还有宝剑?”
    那人又点头,仍是顺手向关内那方指去。
    “过去多久了?”钟基急忙追问。
    “早上。”那回人简短地答一句,不再做声。
    钟荃连道谢也忘了,猛可一夹马腹,胯下黄马四蹄微处,哗啦啦冲入关内。
    一口气飞驰了四五里,四望尽是山脉绵延,丛岭起伏。关内的天地,也是这么辽阔广大,人海茫茫,到底往哪儿追赶?况且他们的脚程,更不是自己这匹黄马所能比拟。
    却不知那回人其实没对他说真话。只因那回人在两天之前,已在白龙堆中遇见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亲眼见病金刚杜锟将响导回人朗各一掌掴死,正是允死抓悲,物伤其类的愤愤心情,恰好遇到钟变追问。若果知道他们之间是死对头的话,必定详细指点。因为他识得汉语,知道他们的行踪。可是现在这一来,却使钟望无法追踪他们的下落。
    钟荃猛然勒马,一面四顾,一面想道:“真糟糕,我若不能在三天两日之内,追上他们,徐姑娘焉还有救?况且这一路上,不知饱受多少凌辱?还有那柄宝剑……”想着想着,不由得心中大大焦躁,浑身发热。
    “我不该心急追赶,撇下章师兄,否则现在这个情形,他必定能够替我出主意。”
    “咦,对了,他们定是将徐姑娘押送返京,因为他们原是和相国的卫士呀!”
    当下像是迷途中摸到大路,顿时宽心大放,催马前行。
    当然他仍是十分着急揭娘子徐真真的安危,可是事实上急也无用,只好尽力赶路,经安西、玉门,八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东下张掖。在这儿买了两套衣服,打扮得较为干净,虽然连日受尽烈日炙晒,肤色略嫌黛黑,却也面目~新,尽洗风尘之色。
    过了谚称的金张掖,沿着雄峻险险的祈连山脉,向银武威进发。如今虽是盛夏天时,但祈连群山的峰顶处,积雪铺成白茫茫一片,刺入高空,极是壮观。
    他孤独地策马急走,已将那匹黄马的脚程和精力,发挥到最高限度。每逢欧站打尖,总要给喂上最好的马料,还掺一点高粱酒。数日之间,那黄乌逐渐神气,脚程快了许多。
    这匹黄马原是漠外良种,只因天生懒惰,潜质求灵,这十数日经他苦苦磨练,居然成了器,大见灵骏。
    钟荃并没有怎样注意到,因为他心急得很,老是嫌马走得慢,不知不觉认定如此。他在马上常时自言自语,也成了习惯。
    看看还有大半天时候,便到武威,即是凉州府,这时匹马只身,盘折蹒跚在祈连山中。
    他跳下马,让它在一片斜坡草地上嗑草休息,自个儿在树荫下,练了一会儿举,松动一下筋骨。
    蓦地銮铃蹄声,急卷而来,却是四骑劲装汉子,都携有兵器,疾驰而来。
    钟荃只瞧了他们一眼,见不是所追踪的人,便抬眼瞧天,习惯地前呐对自己说起话来。
    四骑在离他不远时,已改速为慢,缓缓驰过。马上四名骑上,一齐扭头打量树下的年轻人。见他这种神情,不觉互相对瞧一眼。
    他们骑过四五丈后,忽然勒马商量了几句,便掉头回来,一齐下马,各自有意无意地先后走到树荫下。
    “喝,天气真热,”一个骑上持开道,“这儿倒是凉快。”
    另一个骑士立刻含糊地应了一声,道:“我们也歇一会儿吧,这位兄台访了,敢问你是独个儿上路么?”

举报

第十回孤剑悲鸣山水江湖
    钟荃刚刚在推想什么,没有听到他的话,那骑上暗中施个眼色,另外三人都越趄地围近他。
    于是那骑上又重复询问一次。
    钟荃讶然地啊上声,忙答道:“是的,我只有一个人。”
    视台是从张掖往武威?路上可曾见到什么奇怪的事?”
    那骑士立刻搭口而上:“听说这条路如今有点难走。”
    “啊,是么广他愕然反问。
    但随即微笑一下,模糊地自语道:“我自家的事还管不了,理它呢。”
    “兄台贵姓大名?此行是……”一个骑上突然问道。
    “我姓钟荃变,”他犹疑一下,“是从关外来的,打算到处游赏一下。”
    这是他拟定的腹稿,现在他可不肯轻易将底细透露出来。
    四人暗中打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忽然举掌用力一拍,叫道:“许元你瞧着什么呀?”
    许元被他一拍,身躯一歪,肩头一沉,忽地向钟荃猛然顶撞,口中却大大哟一声。
    钟荃自然而然地身形微闪,伸臂~拢,把许元扶住,许元面色大变,连忙站住身形。
    敢情方才许元歪身斜肩顶撞,乃是醉掌中著名的辣着,只要肩头轻轻摸上对方躯体,立刻可将敌人憧开七八尺远。
    可是却被钟荃轻描淡写地一拢,立刻全身劲力消卸,毫无着劳之处,不由得他面色大变。
    钟荃完全不曾察觉这些人心怀鬼脸,带笑道:“兄台好生站稳了。”
    另一个骑士跨前一步,伸手扶许元,墓地反手一勾,五指如钩,扣住钟荃碗上脉门。
    钟荃吃惊道:“你,你干什么?”
    旁边一个叫道:“李坤上点劲,别松手啊。再说,姓钟荃你到底是往关外去,还是打关外来?是干什么的?快说出来,爷儿们眼里不揉砂子,你别想支吾过去。”
    李坤果然五指运劲,牢牢扣住。
    另外一人也把把住钟荃另一只手,扣紧脉门。
    钟荃不悦道:“你们这样干吗?凭什么要这样子问我?”
    许元道:“朋友你已落在我们手中,最好说实话,若是误会,我们给你赔礼,但你若装蒜充混,我们可真急啦!”
    钟荃心中有气,付道:“你们急你们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笑话。”
    忍不住冲口道:“混帐,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另一个骑士叫道:“咦,小伙子,别怪我们手狠。”
    李坤沉声道:“我们可不能做那不仁不义之事,你只要老实把一切科露出来,我们是什么人,彼此心照不宣,你瞧怎样?”
    钟荃直瞪眼睛,付道:“他们莫非是官差?待我再问一问,辨明白他们身份来意再算。”
    一嘿,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敢为难一个孤身良民,莫非没有王法了么?”
    许元为难地哼一声,另一个人道:“朋友,有什么责干?爷儿们不吃你这一套!”扣住他双手脉门的李坤和另一个人,这时~同指上加劲,喝道:‘秋说快快说。”忽然这两人同时哎一声,修地松手退开,常骼连声,已犁出兵器,李坤叫道:“大伙儿亮兵刃围住他!”
    许元和另外一人,立即亮出兵刃,脚步一错,把钟荃围在核心。
    钟荃微微一笑,方才他以上乘内家气功,将脉门护住,同时施展缩骨易体之功,双腕忽地一滑,两人把持不住,连长松手后退,亮出兵刃。
    李坤又叫道:“朋友是哪一路高人?再不说时,我们可不客气了。”
    钟荃这时已不生气,抬头望望日色,便道:“你们不肯告诉我,我也不能奉告,现在我可要走啦!”
    四人哇地大叫,想不到面前这黧黑少年,竟当他们如无物,想走便走。
    许元厉叱一声,手中精钢软鞭呼地拦腰盘打。
    另一个使护手双构的,在后面猛然划下约盘。
    李坤和另一个人都是使刀,这时虚张声势地挥舞一下。
    看来这四人虽然愤怒,却似无辣手伤人之意。
    钟荃在这间不容发之间,摹然一伏腰,许元的软鞭堪培扫过背上,在这同时之间,双脚连环提起,后面双构也自落空。
    他的动作似慢实快,飘逸从容地站起来时,后面那人已退开两步。
    原来钟荃提腿避钩时,脚影乱问中,好像要踹在那人双腕上,迫得他连退不迭。
    没动手的两人,叱喝连声,双刀齐举,一左一右,夹击而至,同时许元软鞭一盘一抖,抖得笔直,当心点到,手上劲力十足,直是名家手法。
    钟荃目光一闪,叫一声好鞭法,倏然伸手,决如闪电般持住尖利的鞭消,身形一转,嘻嘻两声,两把精光耀眼的利刀,一齐所在鞭上。
    他腕上劲力外溢,微微一绷,常地一响,两把刀都荡起来。
    许元吃不住劲,却不肯撒手舍鞭,身形打个踉跄,他不为已甚,自动放开手。
    四人大骇,全都凝身止步,一时不敢立即再上。
    蓦地侧面峰腰处,一声尖锐哨声,划空而起,乃是响箭之声。
    李坤叫道:“他们来了!”
    钟荃张目四顾,却见他们忽然色动,估量是他们的帮手来了,不禁冷笑一声,心中想道:“像你们这等胶包,再来一百个,也是没用。”
    他们被他冷笑之声惊动,许元抢鞭猛挥,喝道:“怕什么?我们上周!”四人一齐扑前,鞭影刀光,疾卷而至。
    钟荃存心想知道援兵是何等人,又冷笑一声,使个身法,径自从双刀寒风中钻出来,绕树而走。
    那四人见他是副戏弄神色,叱骂连声中,分为两人一拨,绕树包抄。
    那树约有三四人合抱那么巨大,钟荃绕过来,正好迎面碰见李坤和那持双构的,身形贴树一顿。
    两人大喝一声,刀构并举,上新下划。眼前一花,钟荃已无踪影,~刀两钩,全招呼在树上。
    要知钟荃已练成内家移形换位之功,当刀钩来时,身形快得异乎寻常地贴树上升了丈许,随即反臂勾住树身,不上不落。
    另外两人已补到,四人一齐纵身而起。五件兵器,分向他全身所刺盘打。
    钟荃忽又上升了半文,仍是老样子贴在树身不动。
    猛听蹄声风驰般来到,却是两骑并辔,一黑~白,连马上人的衣着,也是一黑一白,惹眼之极。
    那四人身形落地,三个转面对着来人,只剩李坤盯着钟荃。
    钟荃在树上看得清楚,只见那两骑怪客,年纪都不过三十上下,黑丑白俊,相映成趣,面目眉宇间都流露出桀骜强悍之气。
    每人鞍边都挂着硬弓长箭,此刻并没有掣下来。
    黑的那个尖声叫道:“入奶奶的浑蛋;你们不知祈连山的规矩么?老子的响箭已经响过,还不突尾巴滚蛋。”口音带着本地土音。
    许元朗声道:“在下是万通缥局的人,偶经宝山,不料惊动两位,还请原谅。”
    白衣人也是尖锐声音骂道:“混蛋,你以为我们怕你们万通缥局么?你们保失了镖,居然连日寻到祈连辟探,快给爷儿们磕个响头,饶你们的狗命。”
    许元眉头一皱,抗声道:“敝总镖师也曾嘱咐在下等,经过宝山时,不要惊动两位,我们一时疏忽,竟然将两位引出来。
    “但这要分开说,这是我们的不是,两位要怪,但怪责我们,却不是敝镖局之罪。”
    钟荃啊一声,坠身下地,原来提起万通缥局的缥头,正是大惠禅师让他去见的邓小龙,想不到误打误撞,居然和自己人对上手,幸亏他心地忠厚,忍耐性好,故此未曾出手,否则这面子便难缝哪。
    听那一黑一白两人的口气,万通镖局失去镖银,怪不得他们心中着急误会,而自己也是因为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之事,弄得怀了鬼胎,不肯自报来历。
    这时他虽不知道一黑一白两人,是什么来路,但看样子,定是黑道高手,而且脾气乖僻,故此连鼎鼎大名的万通缥局中人,也不敢开罪他们。
    李坤监视着他,见他坠下来,退开两步,压刀直瞪着他。
    钟荃急忙摆手,李坤以为他有什么动作,连忙又退两步。
    钟荃唯恐再生误会,以致他们吃那一黑一白两人的亏,连忙抱拳带笑道:“李兄请勿多心,小弟并无恶意,也不是诸位所查之人,方才不知道你们是万通镖局的人,故此误会了……”话未说完,攀听尖声一笑,却是那黑衣人发出的。
    他冷冷说道:“别人怕你万通缥局的威名,我们偏要碰一下,别说你们这些冒字号充好汉的走腿,便是叫姓邓的来,爷儿们也不放在心上。一向没有什么机会碰头,现在正好送上门啦!”
    语声中,忽地飘身下马,身形竟是快得出奇。
    白衣人肩头微晃,也飘落马下。动作之神速,竟似比之黑衣人还快一点。
    钟荃看在限内,已发觉这两人功力不凡,万通缥局这一干人,真不是人家敌手。当下施展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人影闪处,已站在许元等三人之前,面对着那两怪人。
    李坤虽然瞪着眼睛守住他,这时却不知人家怎样闪过去的,不禁失声一叫。
    钟荃抱拳道:“两位兄台想是武林异人,小弟姓钟荃,一向不曾在江湖走动,故此见闻寡陋,敢请两位赐示名讳。”
    白衣人眯缝着眼睛,细细瞧他,眼缝射出森冷光芒,一面摆手示意黑衣人不要做声。
    钟荃含笑等候回答,神情甚是从容,举手投足之间,更有一种潇洒飘逸的风度,十分悦目,这正是得到昆仑心法真传的特征。当年铁手书生何涪,曾给予江湖上极深刻的印象。不过时至今日,究竟隔得太久了。
    黑衣人暴躁地哼一声,白衣人立刻道:“我们兄弟是祈连双鬼,我是白无常江枫,他是黑无常江槐。朋友你与万通镖局有什么渊源?”
    黑无常江槐焦躁地道:‘大哥,你跟这小子罗嚷什么?”
    钟荃平和地道:“万通镖局邓总缥头,算得是小弟师兄。敢问两位,敝师兄是否有什么地方冒犯开罪,小弟愿意替他赔罪谢过。”
    要知钟荃在江湖上籍籍无名,赔罪行礼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既认是天计星邓小龙的师弟,身份便大不相同,如是邓小龙在此,必定不能让他这样说法。
    可是钟荃哪知这种过节规矩,依他和平的性情,凡事最好便是大化小,小化无,两释干戈。
    祈连双鬼同时仰天打个哈哈,那意思是既然邓小龙的师弟,也如是卑恭屈节,他们的面子,已挣得十足了。
    许元挺身上前,瞅了钟荃一眼,然后抗声道:“许某在万通镖局任职多年,并未听邓当家的提起过钟师父。”言中之意,简直推翻钟荃自认的身份。
    白无常江枫道:“啊,他们方才还在交手哩。”
    钟荃愣一下,想不到许元有此一着。后面李坤三人也鼓噪道:一我们也不曾听闻当家的提起过。”
    白无常江枫冷笑一下,道:“姓钟的你何苦来呢?快站开一旁!”
    其实白无常江枫方才瞧见钟荃露的一手,乃是内家上乘功夫,因此当他自称是邓小龙师弟便立即相信。这时撇开他,正是一举两得。
    钟荃勉强回头道:“诸位的话自有道理,小弟从未拜谒过邓师兄,故此诸位不知。”他又转回头:“若果敝师兄并无开罪两位兄台,请两位赏个面子,就此揭过。”
    黑无常江槐忽地厉声道:‘话我们不赏你的面子呢?”
    钟荃又愣一下,许元应声道:“这事本不关钟师傅……”话未说完,钟荃蓦地抖丹田,朗声道:“那么便是钟某之事,两位冲着我来好了。”说得斩钉截铁,尤其语声铮铮,四山鸣应,把后面的四人吓了一跳。
    白无常江枫也自玉面作色,凝眸无语。
    黑无常江槐须眉尽竖,怒吼一声,倏然挫身作势,两臂格格暴响连声。
    钟荃心中微骇,忖道:“这厮双臂骨节连环暴响,敢情是以硬功见长,怪不得轻功会稍逊于乃兄。但响声古怪,莫非是外门邪气功夫,我却不可不防……”
    白无常江枫也自厉叫一声,脸容骤变,面部的肌肉不成规则地抽搐起来。
    立时一张俊朗照人的面孔,变成奇丑可怖,而且颜色泛青,全没半点活人味道。
    众人全觉阴风四起,周围景象都染上阴惨的颜色,使人禁不住毛发惊然。
    五人之中,只有钟荃气朗神清,智珠在握,毫不觉到这种阴惨的景象。
    须知他本身已具上乘武功,锻炼得心与神会,稳如渊岳。加之久在排门,受诸位高僧熏陶,对方这一点儿外门功夫附生的景象,岂能使他心神摇动。
    风声拂处,黑无常江槐首先发难,双臂一振,凌空扑来。接着白影一闪,白无常江枫惨厉惊心的叫声中,也从侧面攻来。
    钟荃目光如炬,已见黑无常江槐双掌颜色如墨,乌黑发亮。
    而白无常江枫则双掌箕张,十指雪白,一黑一白相映之下,有一种先声夺人的威势。
    他不知底细,未敢轻敌,一式‘潜龙升天”,身形舒徐而神速之极地飘起,恰巧在两人当中错过。祈连二完事地怪啸齐作,闪电般向左右两方飞开,原来钟荃身形动处,已是掌腿并用,分袭两鬼,这一下乃是云龙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厉害奥妙之极,祈连二鬼焉能不尽力闪开。
    许元、李坤等四人,早就连忙退后,他们都知近几年崛起江湖祈连江氏兄弟,各具一种外门功夫,阴惨狠毒。加上武功造诣极佳,武林中人,谁都不愿意惹他们,任得他们横行祈连山一带,渐渐变成禁地。
    这时见他们的形状身手,无一不与江湖传闻一般,不禁骇然失色。
    可是令他们最惊奇的,还是这自称邓小龙师弟的黧黑少年,起初他们万难置信,因为邓小龙的武功,的确是深不可测,却无人知道他武功来历。
    要知天下四大剑派的剑法,寻常武师连见识一下都难,而邓小龙不但得到家传轻功,而且自幼学到昆仑内功心法,在剑法上更兼有昆仑。华山两派绝招,当然声震一代,不同凡响。
    而这黧黑少年,只要一动手,立刻把祈连二鬼江氏兄弟逼得两旁飞蹿,这种功夫,真是他们闻所未闻,咋舌惊骇不已。
    黑无常江槐正好向这边蹿开,左臂暴伸向最近的李坤当头抓去。
    李坤冷不防吃一惊,长刀一挥,截腕砍臂。
    刀光闪处,黑无常江槐厉啸半声,不知怎地用那只黑黝黝的手掌,持住利刀,刃口竞伤不了他手掌。
    李坤一挣,修地虎口进裂,手中刀已被敌人抢去。
    钟荃名家高弟,严如浑身都有眼睛,在半空中去势未尽之时,已自屈折飞回,那形状恰如神龙盘空,矫捷神速之极。
    黑无常江槐松掌掉刀,仍是那只左掌,向李坤当头打下。
    钟荃在万急之下,努力一伸手,顾不得敌人手掌颜色有异,硬戴上去。啪地一响,钟荃飘然落在李坤身前,黑无常江槐却退了四五步,瞪眼直视。
    那边白无常江枫脚尖一点地,又复如风卷到,十指箕张,向钟荃抓去,惨声叫道:“你再接接我的……”他的面容已经歪曲得惊人,合着惨厉叫声,直似深山大泽中的鬼魅。
    但见雪也似白的十指,挟着冷风,掠面而至。钟荃不敢大意,一式“固封龙庭”,单臂划个圈子,另一手却暗地骄指点出。
    一股极重的潜力推出,宛如在下一堵无形的墙壁。白无常江枫身形倒挫,无法抓住,敌人已疾点而至,当下翻腕一扣,敌人来去如风,早已收回点出的手指。
    钟荃是个老实人,这时不免因黑无常江槐暗袭李坤而恼怒,因为简直是超出常理之外。
    大凡讲究信义的人,最恨的事莫如别人不守信义。钟荃正是这样而恼怒于心,不禁斥道:“你们好没道理,既是冲着我来,何以又暗算别人?”
    黑无常江槐冷冷笑道:“大哥,这厮不是假冒的。”
    钟荃一截无功,立刻回头道:“诸位请退远些。”神色郑重。
    白无常江枫曝叫一声:“老二上啊!”疾地伸指抓上。黑无常江槐似是合作已惯,右掌猛然抡开,欺身疾攻,时间方位配得恰好。
    钟荃不必回头,听风辨位,已知敌人如何攻来,眼角一闪,却见敌人正待起步后退。
    以折连二鬼的功力,自己绝不能在这刻闪避,否则他们便说不定再受暗算。
    心念一转之间,黑白无常的掌力措风,已堪堪袭上身。
    一念之下,蓦地双掌齐出,一式“龙柱卷天”,又是云龙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
    但听掌风排荡凌激,猛烈之极,祈连二鬼惨叫鬼啸未歇,钟荃嘿然一叫,三人同时飞将起来,钟荃直上直落,依旧落在原处,上面三个谈白色指印,犹自未消,寒冷彻骨,当下机伶价打个寒战。
    白黑无常江氏兄弟,各自向斜刺里飞开。白无常江枫面色更见惨厉,右手捧住左掌,惨啸不已,敢情方才三下一触,钟荃以昆仑绝技,渗用只练成一点儿的般若大能力,硬把白无常江枫一只在掌撞折腕骨,可是也被他鬼爪扣了一下,留下三个指头印。
    那边黑无常以硬碰硬,整个儿吃钟荃撞开丈许,虽是没有损伤,但已是生平第一次吃到的大亏。
    但觉敌人的掌力,雄浑到了极点,同时又深渺难测,自己的千钧力量,宛如石投大海,毫无是处,不由得心胆俱寒,想不出这是什么功夫。
    白无常江枫墓地纵身而退,黑无常江槐更不敢耽延,也是回身便走,两人身形起处,落在马上;哗啦啦蹄声雷动,瞬息已出山坡,隐没在树林后。
    钟荃心中惊骇,不知那白无常江枫,用的是什么手法,能令自己觉得寒彻骨髓。
    连忙向地上一跌坐,运起内功,霎时,人我俱忘,真气走遍全身经脉。
    许元、李坤等四人,从后面走上来,只见钟荃闭目跌坐运动,立刻噤声不语,面面相觑地等待着。
    歇了好一会儿,钟荃蹶然而起,微微笑道:“好厉害,那白无常江枫一点玄阴冷气,竟能侵入我血脉之中,好险,好险!”
    许元过来迎面长揖,道:“钟师傅果真是一代高人,在下等拙陋无知,得罪高明,清钟师傅原谅。”
    其余三人也过来道歉,钟荃连忙逊谢,尽怪自己处理不当,致生误会。
    当下另外两人通了姓名,便钩的姓陈名亮,使大刀的是吴岳,全是万通镖局的欢等镖师。
    钟荃解释道:“因小弟是昆仑门下,师叔大惠禅师昔年曾指点过邓师兄的武功,故此小弟如此称呼,大惠禅师便是昔年的铁手书生何涪,各位也许。曾有过耳闻。”
    李坤首先啊一声,说道:“原来是何老前辈,他老人家的事迹,如今武林还津津乐道,算得是天下第一位剑法大家。”
    许元恭敬地道:“在下等奉总缥头之命,跟随贾敬老师,即是江湖人称金头狮子的贾师傅,来这西凉一带查访,贾老师一会儿便在这条路上会合。”
    钟荃道:“敢问诸位师傅,缥局是几时出的事?小弟刚刚从昆仑下山入关,故此并无所闻。”
    许元道:“这件事不过发生在大半个月之前,一批由合肥深往川东的红货竟然被劫,这条大路向来最是太平,尤其正是我们缥局势力最大的范围,故此任谁也料不到会出事情。”
    他顿一下,又道:“那批货除了几车普通衣物行李之外,另有一箱价值三十万两的红货,事后只失了这箱子。那失主姓孔,为官多年,最后一任便是庐州知府,这次原是从任上告者致仕,要返川东故乡,于是托我们缥局保回原籍。总镖头万料不到会出事,虽然这趟镍价值不菲,尤其那箱红货最启人觊觎之心,可是总以为在自己地面,必无意外。不过他还是特地派了本局四大镖头之一的燕尾缥张济老师,押运一趟。直到江陵地面,过了新城不远,正待改陆为水,由长江上溯太川,忽然一个蒙面女贼,匹马孤剑,拦住去路,张老师最后和她交手;哪知不到三十个回合,便被那女贼点倒,却没有受伤。那女贼只把那精红货携走,但什么话或记号也没留下。这事发生不久,恰恰另一位四大缥头之一的追风剑客元万里老师,从贵州北返京师,经过江陵,立刻替张老师解开穴道。当下还在商量如何立刻追查贼踪,忽地又出现了一个蒙面人,也是来动那箱红货的,却不知已在片刻之前被人劫走。当下元老师并不说破,和那厮一言不合打了起来,那厮的剑法怪异之极,而且内力之佳,提元老师事后说,乃是生平仅见,也是不够三十回合,被那厮挑飞了长剑。张老师鼓勇仗刀上前,又是在三十回合之内,刀飞人伤,那厮去搜红货,不觉大为失望,险些地把两名越子手打死。”
    “哪一男一女,都是使剑的?”钟荃急忙追问。“那么张元两位师傅,可知道他们是什么家派?”
    许元摇摇头道:“就是这样才伤脑筋,按说本局四大镖头,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岂有不认得敌人剑法之理。即使是四大剑派的精妙心法,他们也能认得。因为他们在二十年前,都曾去洪州参观那比剑大会,总能够认出一点。那两人蒙面贼人,奇就奇在全是背插两剑,只用一剑动手,而招式之怪异,虽是全不相同,却又有点儿牵连似的,奇诡辛辣都达到极点。两人全是内家绝顶高手,内力之佳,无可比拟。”
    李坤插嘴道:“还有那女贼外衣宽大非常,看不出身材,本来还瞧不出是个女的,只因偶然发觉脚上的花鞋,才知道是个女的。那男的则身材矮胖,声音则特别尖细刺耳。”
    钟荃歉然笑一下道:“小弟刚刚下山,见闻有限,也不知两人的来历。”
    四人立刻把询问的眼光收回,当下一同跨马上路,向武威进发。只走了大半里,后面銮铃蹄声,急追而至。
    许元大声道:“钟师傅,后面追来的定是金头狮子贾敬老师。还有一位北上查踩的大力神话相老师,合为本局四大缥头。”
    李坤道:“武林中人评定,本局四大缥头,以贵老师最强,其次是大力神话老师,另外两位则难分轩轻。”
    钟荃恍然道:“是了,小弟曾闻贾老师以嵩阳大九手和绵掌驰誉江湖。还有那请老师,好像是以易筋护体,刀枪不入,并且大力无穷擅名。小弟说·得可对?”
    四人连连点头,却好后面一骑如飞,绝尘而至,他们忙勒马举手招呼。
    那人驰到切近,收级勒马,但见他身材中等,面目眉宇间精悍非常,丝丝金色头发垂拂耳边,其余的都被一条头巾扎住,那一头金发,正是他外号由来。
    钟荃连忙点首招呼,贾敬不知就里,也客气地点头回礼,一面道:“方才我远远看见析连二鬼入山去了,马驰极急,使我心中惊疑不定,连忙赶来,侥幸你们没有碰上他们……”
    许元立刻打断他的话,把方才情形细说一遍。呀了一声,欠身抱拳道:“原来是师叔驾到,无怪折连二鬼那般名望人物,也得望风而遁。”他歇一下,赶快又解释道:“小侄虽非昆仑门下,但义兄丘大名,乃是昆仑门下。”
    钟荃失措地道:“贾老师乃是当今成名人物,小弟岂敢妄自尊大,请贾老师别这样称呼。丘大名虽是驻锡五台山广济师兄的俗家弟子,但他出道已久,相识遍天下,小弟焉可因他之故,而侵居他朋友的长辈。前两年他返昆仑朝拜,曾对小弟提起过贾老师令名武功,小弟当时甚为仰慕。还有大力神话老师,听说也是至交好友。”
    金头狮子贾敬是何等人物,已知面前这位黛黑少年,虽不起眼,却是昆仑诸位大师的关门弟子。
    从丘大名的功夫,以及邓小龙所得一鳞半爪的昆仑心法,已经使他十分佩服。这位嫡传高弟,那种功夫可想而知,况且析连二鬼,久以外门阴毒功夫横行一时,却在两个照面间,负伤遁走,那还有假的么?难得的是他那么客气,口口声声称呼自己做贾老师,这种风度如非昆仑名门正派,再也找不出啦。
    心中更加敬佩,执意不肯平辈相交。钟荃无法可施,只好罢了。
    这么一来,那许元、李坤等四人,也变成后辈了。六个人并辔而驰,向武威进发。
    到了武威,已是下午申牌左右,他们在一家相熟的老客店,下马歇息,钟荃的黄马经这次长途跋涉,更见精力骏发,显明地把其余五匹快马都比下去。
    他们略为梳洗之后,一齐到酒馆用膳。
    彼此喝了两盅之后,又谈起祈连二鬼之事,贾敬道:“祈连二鬼兄弟两人,早先原是绿林大盗,武功虽然不错,却没有什么了不起之处,可是近数年忽然练成一种外门功夫。白无常江枫的是玄冰鬼爪,莫说吃他抓着,只要拂着一下,便全身冷凝而死。黑无常江槐练的是阴风铁臂功,不但两臂如铁、掌力雄浑之极,而且不能和他对掌,否则阴风侵体,也是个死数。不过他们这种外门功夫,必须长年居住苦寒之地,他们本是俄西人民,故此拣了祈连山冰峰做老巢。师叔你受了玄冰鬼爪,又硬碰江槐的阴风铁臂功,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可以想见师叔功力之精奇,的是已臻化境。”
    钟荃道:“贾兄别太过夸奖我,当时若知道他们的底蕴时,也许不敢硬碰哪。方才我在想,劫缥的人,怎的会这么厉害?而且事后还不知他们是哪一派的?好生教人奇怪。”
    “奇就奇在这里,起先那女贼由始到终,不发一语,劫了那箱便走。后来的那厮,也只说了几句话,十分简短,根本听不出是何地口音。这两人都一式背插双剑,使的都是天下未曾得睹的怪异剑法,以追风剑客元老师的身手剑法,被人在三十招之内,挑飞了兵器,真是震骇武林的大事。总镖头也自认不及此两人功力,他们的厉害,可想而知。不过,幸而师叔驾到,若果能够发现线索时,再请师叔出马,那就万元一失了。”
    “我怎的这么多魔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前自家身上已不知担承了多少事,现在又加一件。邓师兄的事,我万万不能不管,唉,分身乏术,教我如何是好?”
    他自个儿沉吟忖想,贾敬不觉十分奇怪,钟荃抬眼见到他的神色,立刻明白他误会了自己,忙道:“我正想拜见邓师兄,不知他现在何处?如果有什么消息,我自然是义不容辞,说什么也得一拼。不过我此时却十分为难,因为我原是奉师命下山,办一件事情,哪知中途遇了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如此这般,目下他们把那位徐姑娘不知押到什么地方,是以急于救人
    金头狮子贾敬面上微微变色,道:“师叔原来惹上冀南双煞他们。他们成名已久,实在是极难对付的人物,兼之又是当今权倾天下的和相国心腹衙士,还有那玉郎君李彬乃是当今武当第一高手玄机子的侄儿,深得武当心法真传,江湖上不怕他也怕玄机子。虽然师叔功夫只是更高明,并不畏惧,但现在既然他们没有寻你,正好马虎拉倒!”
    钟荃道:“贾尼的话本有至理,可是我岂能见危不救,中途而辍?想那徐姑娘安危荣辱,只在一线之间,我更应急不容缓。”
    “师叔可知道那蝎娘子徐真真的来历?”贾敬问道。
    钟荃摇摇头,他又说:‘那蝎娘子行为不端,贻羞武林,久为人所不齿,尤其前几年被一些侠义道追赶,投奔湖湘武林名宿胡定的大公子胡克家之处。其时胡定已经去世,胡克家把她收留,还转接了好些剑法给她,这些剑法原是从总缥头处学得的,因为他跟总缥头乃是两代世交,总缥头得知很不高兴,却不便说他。那蝎娘子得到这靠山,便安稳地住了年余,后来忽然又走了,还把胡克家杀死,总缥头亲自去调查一番,结果没有追捕蝎娘子,而她却投奔到万松庄,以色相迷住高齐玄。这万松庄原是极险恶去处,在中毒物甚多,齐玄更有一手游丝毒针,江湖上闻名胆落。她在那儿,自然十分安稳。”
    “齐玄?是不是金蝎子齐绍的后人?”
    ‘正是金蝎子齐绍的独生子,家传的金蝎钩,歹毒无比,如今在江湖上,名头之响,怕比当年他父亲还要过之咧。后来不知怎样,她又离开了万松任,在直隶把一个什么人迷住了,好像是和坤的什么人,她的心可跟蝎子般毒,一不高兴,又把那厮弄死。可是这次吃了大亏,和相国眉头略皱,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地。不知怎地逃到回疆去了,大概是想天山派庇护她吧。其实她父亲虽是天山派好手,却是已逐出门墙的叛徒,并且早就死了,天山的人哪会管她的事?驻伊黎大将军怕是得到和相国意旨,派武士去捕她,却不得手,于是相国便派出亲信衙士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彤等人去协助缉拿,师叔你想想,她可救得的么?”
    钟荃微微一笑,心中却暗暗叹口气,忖道:“你们不会了解的,她其实也是被环境所迫,无地自新,我既知她有悔改之心和苦衷,更应尽力拯救她,才是侠义行径。”
    贾敬见他并不置答,察言鉴色,立刻说道:“当然她或者另有隐情,也许师叔答应过助她,以师叔的地位,自然不能失信。我这就设法打听一下,大家很快便可得知,师叔你不必担心。”
    钟荃立地喜动颜色,向他道谢,因为他必须知道他们的下落。大家回客店休息,金头狮子贾敬的确负责,立刻亲自外出打探消息。至于万通失缥之事,据连日调查踩探,已确定西方一带,并无可疑之处。
    那贾敬到深夜才回家来,对相国府三卫士的行踪,所知甚为有限,只知他们早在五日前已经过此地,徐真真的下落,却无人得悉。
    另外一个消息,却是总镖头天计显邓小龙,已独个儿到西安,传命访查西北的两位镖头,即速到西安会面。
    贾敬的面色十分不好,钟荃忍不住追问他一句,他四口气道:“这事发生至今,已将近一个月,却无半点线索。总缥头定是发觉不妥,作那最坏打算。我们万通镖局,在这十余年间挣得全国第一名头,这一次可完全毁掉了。还有这箱红货的损失,若要赔偿,则倾掉总镖头历年所蓄,恐怕还不够,真不知如何收场。我追随总镖头多年。深知他是个仁义立心的汉子,不料有这下场,叫人怎不灰心?”
    钟荃想了一下,决然道:“关于这件事你不须忧虑。只请你帮忙没法追查那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的行踪,让我好兼程救人。至于赔偿的事,大致不会有困难。我们明儿立即赶赴西安府,便可解决了。”
    这一番话,说得太容易了,贾敬翻翻眼睛,哪能真个相信?可是钟荃是个诚朴君子,说的话又不由得他不信。
    当下各自归寝,凌晨绝早便起来赶路,六匹快马卷起黄尘漫漫。
    钟荃那匹黄马,益发显出超凡潜质,越见神骏,竟是一骑当先。
    他心中虽觉得路上耽搁太久,暗自焦急,但这时也自顾盼而喜。
    这样赶路赶路,四日后已赶到西安府。他们从北关人城,但见街道宽广,人烟稠密,的是全国五大名都之一的气象。
    这时轮到金头狮子引路,就在北大街不远的一处转角,勒马收缰。
    钟荃目光一扫,右面街口一座门户宽宽的屋子,门口插住一面锦旗,当中一头雄鹰兀立,下面绣着万通两个红色大字。迎风招展,甚是威武。
    门外好几个壮汉立着,这时连忙上来拉住马口嚼环,六人一起下马。那些人对金头狮子贾敬的态度,十分恭敬。
    贾敬用手势清钟荃先入,门内原是个外堂,乱杂杂坐着好多人,这时都纷纷出来,迎接四大镖头之首的贾敬。
    他们瞧见贾敬这么尊敬钟荃,不禁都用极为诧异的眼光瞧着他。
    钟荃却不过,只好步入大门。
    许元一径走进后面,传报与总缥头,外面贾敬替众人引见钟荃。全是这缥局中的缥头,约摸有十二三人之多。钟荃差点儿记不清姓名。
    他还未曾落座,后面响起一阵步履声,当先一人,身材中等,面色白晰,眼神异常充足,一望而知乃是内家好手,年纪最多在三旬左右,急步走出来,后面跟着四人,其中之一是许元。
    当先那人一眼望见钟荃,连声叫道:“这位便是钟师弟么?愚兄便是邓小龙。”
    钟荃连忙行礼道:“小弟钟荃拜见师兄。”
    邓小龙还了一揖,喜动颜色地道:“师弟你来得太好了,何叔叔他老人家可好?两位师伯可好?愚兄日常心中惦念,总没有时间上山朝拜。”
    “老人家们都好,谢谢师兄惦记。小弟下山之时,师叔曾命小弟必需谒见师兄,一切请师兄训海。”
    “啊,何叔叔还没把我忘了。”他顿一顿,回首道:“三位老师请过来,我给引见一下,往后大家多亲近。这位是大力神格相老师,那位是追风剑客元万里老师,还有这位是燕尾缥张济老师。他们三位全是江湖上校校的人物,愚兄这些年来,全仗这几位老师鼎力帮忙。”他把眼光移向三位缥师,道:“这是昆仑掌门普荷上人的关门弟子钟荃师弟,我这个师兄的称谓,其实是僭妄而得,诸位别见笑。”
    钟荃和这三位大缥头行过礼,心中有点儿别扭不安,因为这一千人对他执礼甚恭,使他十分不好意思,而且他生平未曾通过这些交往场面,不免微微现出局促之态。
    天计星邓小龙一面吩咐设宴,一面招呼他到后面谈话。三位大缥头这时哪能打扰他们未见过面的师兄弟谈话,便借着招呼后面的金头狮子贸敬而避开。钟荃投他们一眼,心中惊奇地想道:“那大力神错老师,果是横练中的名家,只看他的身材,比之章端巴师兄还要高大一点,可以想见他的神力了,只不知和方巨比起来怎样?”
    心中一面想着,一面随邓小龙步入后面,那儿除了再往后去是许多厢房卧室,前面有个小型南向厅子,门外一个通天小院,种植着一些花木,一点没有江湖俗气。
    两人坐下来,凉风习习,从院中吹来,使人心神清爽,邓小龙等他略为漱洗之后,另有人端送香茗来,于是持盅呷着。
    “师弟你及时来到这里,真是愚兄之幸,莫非师叔也知道愚兄的变故么?”
    钟荃摇摇头,将此行的任务和一路遭遇的都扼要地叙述出来,把深沉多智的天计星邓小龙,也自听得眉飞色舞。
    他早知昆仑几位大师,收了这么一个关门徒弟。
    以昆仑的威望,这个徒弟焉能错得了?这刻听他坦白叙述,对手钟荃的人品性格以及武功等,立刻完全了然于心。
    他略略寻思一下,便道:‘不瞒师弟说,愚兄此时正遇着生平仅有的险恶关头。关于你的事,愚兄以为和相国那边没有多大困难,因为愚兄吃这行饭,京里的人面都很熟,尤其是和相国的总文案苏云卿,更与恩兄有密切来往,愚兄这儿立刻缮函飞马与他,大概那蝎娘子不会有什么事。那柄宝剑则比较麻烦,容再设法以巨金向五郎君李彬购买,一面请苏云卿出头,相信终能得手,你暂时放心好了,急也没用。愚兄这里的事,还请师弟相助一臂。”
    钟荃听了他的主意,心中登时安慰,连忙称谢,同时道:“师兄要小弟做什么,尽管吩咐。那波斯老人的存银任票就在这里。”说话间,又掏出那本银折,递给邓小龙。
    邓小龙愣一下,叹口气道:“想不到师弟你天外飞来,慨然赠兄巨金,免了倾家荡产之祸,此思此德,不知如何报答?愚兄也不事假意推辞,请师弟自己拣那数额相近的给恩兄便了。不过这还不是愚兄主要求助之事。”
    说到这里,钟荃见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找到一张银额三十万的任票,抽出来递给他。
    邓小龙看也不看,揣在怀中。
    “哦?难道师兄你发现那劫缥人的踪迹么?”
    “不是,劫缥人的来历,愚兄苦思之下,心中已有点儿明白,只投向任何人泄漏而已。
    对你当然可以说出来。”
    钟荃禁不住把身躯前倾一点,他道:‘唱兄细想之下,数尽天下武林各家派的功夫,除了四大剑派的绝顶好手之外,谁能将追风剑客元老师和燕尾缥张老师在三十回合之内打飞兵器?当然天下之大,奇人高士还多着,可是他们都具有特征或者极怪的癖性,差不多可以一望而知。况且那两人均是使剑的,故此愚兄细究之下,断定不出四大剑派中好手的范围,四大剑派中,昆仑与华山都和愚兄有点渊源,不必细想。剩下峨嵋和武当两派。愚兄日夕接触江湖人物,什么事都知道一些。关于武当一派,自从直机子之后,再没有出类拔革的后起高手。玉郎君李彬虽然身手极佳,但他是和相国的亲信卫士,愚兄的镖局,跟和相国有点关系,他决不致弄到自己人头上。这样又少了一派,只剩下峨嵋。”
    “那峨嵋一派,其中不少好手都和清室有莫大深仇,对于愚兄保镖这一行,必须善为联络官场一点,甚为不满。故此他们严禁和嫖行中人来往。不过愚兄在武林中已薄具时誉,并非易与之辈,他们正派的人,也绝不能无缘无故招惹我。可是听说近年峨嵋出了一位年纪轻轻的极漂亮的姑娘,身手之佳,冠绝峨嵋全派。并且她的辈份与掌门人一叶真人同辈,即是二十年前出席剑会的摩云剑客陆平的女儿,名字叫陆丹。不过这仅是传说罢了,究竟没有谁人真正见过她的面目和武功。
    “愚兄想到了传说中这位姑娘,细细一推究,竟然觉得大有道理。第一,倘若不是她,天下往哪儿去找一位姑娘,具有这种上乘身手?第二,她是陆平的女儿,那陆乎听说被何叔叔打败之后,回山气愤而死,即是与昆仑结下一段梁子。她既是已得峨嵋心法真传,辈份又高,不受掌门约束,来寻昆仑废气,乃是极自然发展。只因昆仑门人本来不多,加之多数正正经经务农经商,等闲不露师门来历,她如要找昆仑的人报仇消气,除了找愚见头上,便得直叩昆仑山上。愚兄昔年出道时,孤剑斗三凶,以及后来陆续经历过几次大风险,全凭何叔叔指点的昆仑内家心法和剑法,加上华山桑姑姑的独门剑法,才能幸而获胜。但明眼人已知我和昆仑有极深渊源,甚至可能是昆仑弟子。虽然愚兄从不肯承认,但江湖传说已久,已成事实。这样她故意劫我的缥,却是顺理成章之事,师弟以为对否?”
    钟荃连连点头,说不出半句评语。
    ‘呵是那陆丹到底只是传说,究竟是否有这个人,还成疑问,而且毫无证据,决不能捕风捉影,往峨嵋寻事,是以愚兄只能作最坏打算,准备把镖局完全结束,赔偿损失,然后再慢慢访查。
    “还有后来劫镖那人,却无法想出那人来历。记得当年除了四大剑派之外,还有一位海南刻师归元,剑法与四派差不多,曾受创于何叔叔,他今年纪已大,身材也不相像,不会是他干的。最可能便是毒书生顾陵——但他却不是使剑的呀!”
    钟荃讶然问道:“毒书生顾陵是谁?也有这等绝顶功夫么?”
    邓小龙严肃地点点头,道:“此人现在京中,据我最秘密的消息,说他现居相国府中。
    此事江湖无人得知,师弟可别泄漏。他外号的由来,十分骇人听闻,我不妨简略地说说,两年前,好些和清室有怨的侠义之士,因和相国权倾天下,全国都是他委派的贪官污吏,闹得天下不宁,于是纠集同道志士,去行刺相国,人多势众,把府中几名高手卫士,迫得不能左右兼故。正在危急之际,毒书生顾陵忽然出现,他身上穿着一领长衫,并没有束住,飘飘洒洒地倏忽来往,只凭一把长及尺许的折扇,不分皂白,凡是有武器在手的人,都吃他弄死了,吓得连相府的卫士,也将兵器扔掉躲藏,一干侠义连忙遁逃,已死了大半之多。他寻到相国说了些话,便不知所踪,其实长居在府中,自从这一场大凶杀之后,江湖便送他毒书生的绰号。至于他的真面目,也是无人知悉。后来曾试过两三次,有人潜入相府谋刺,都被毒书生顾陵点穴而毙。其中有些是极著名的武术名家,完全不是顾陵敌手,愚见乃是从武功方面,联想到他的。”
    “师兄的意思,可是命小弟去会那毒书生顾陵?”钟荃竟然漏掉了陆丹,敢情他是真怕沾上女人之事了。
    邓小龙摇摇头道:“失缥之事,一点也急不得,愚兄已决定用拖延的手法应付。你知峨嵋本是正派名门,若此缥果是陆丹所劫,我如给她一个不瞅不睬,恐怕她比我还苦,甚至自动送回,也得给我一个明的,她是绝不能吞没那箱珍宝的。至于顾陵,不过是猜测而已,还未能肯定是他,况且他又不曾劫到缥,不理他也罢。目前我所忧虑的却是另一回事。”
    “又是另一回事。”钟荃不禁吃惊地忖道:“怎么一下子会碰出这么多事情,我简直弄得有点头昏脑涨。”
    “失镖后不久,我便接到一张柬帖,约我在西安府东南三十里外的断魂谷比武,具名的只有三人,都是昔年赫赫震动黑道的魔头。一个是擅使火器的蛇焰弹王冲,另两个是当年受伤隐遁的三凶之二,老大铁琵琶路元章,老三金臂郑均。那老二则当时已被我剑刺伤阴交穴死掉。这三人俱是黑道中极厉害的人物,尤其铁琵琶路元章和金臂郑均,隐居十余年,武功必有惊人精进之处。他们乘我失利之时,横生这一手,虽然使我真伤脑筋,但我仍不惧怕,甚至鄙视这种行为。我所担心的,只是那断魂谷的地主,这人提起来,你必定听何叔叔说过,他便是土行孙驾固。怕只怕他既然措出地方,必有暗助之意,此人武功之阴毒厉害,愚兄暗恐不足与之抗衡咧。”
    “原来是上行孙贺固,”钟荃不觉插口道:“他的名字曾经听师叔说过,据说还会过面,暗中较量过功力,师叔心存谦虚,没有施展全力,也自赢他少许。据说比之西南双毒的金蝎子齐绍,还要厉害一点。小弟岂敢与师叔比并,怕未能胜他哩!”
    邓小龙微笑道:“昆仑心法,深不可测,师弟虽比何叔叔当日还年轻得多,但自幼便在山上,受诸位大师央磨,不必太长他人威风。以折连双鬼江氏兄弟的威名,两个照面便负伤而遁,愚兄甚有信心,唉,相识满天下,但在这大风大险之际,却没有谁能助我担承。”他把声音压小一点,道:“江湖上不乏大有名望的人物,是我的挚交,但究其实怕也强不过贾请张元四位老师,是以愚兄不敢发帖约人助拳。”
    钟荃刚刚明白了这位智虑如海的师兄心中的苦衷,已有人进来报说外面筵席摆好。当下两人一同出去外堂。
    那一千镖头,大概都听了钟荃折辱祈连双鬼江氏兄弟之事,脸上都露出钦佩之色。
    堂上摆了三大席。众人八席之后,酒过三巡,天计星邓小龙起身道:“诸位老师请听邓某一言,想邓某承蒙诸位多年来鼎力医助,缥局业务大有起色,邓某感铭五内,正莫知何以为报。相料一朝变生,邓某竟然束手无策,实在有负诸位师傅。本拟即将各地任务一齐结束,以便根究失缥始末,但此计终是下策。如今故师弟爱缘到来,邓某不妨将另一内请公诸各位师傅……”他随即将传帖约会比武之事说出来,众人一阵骚然,同席的四大缥头,也自骇然相顾,显然事前也不知有此一事。
    邓小龙接着道:“关于比武日期,此刻未便泄漏,并且请诸位老师暂时保守秘密,静待结果揭晓,便知万通缥局能否继续开业。”
    众人嗡然谈论起来,不时把奇异的眼光,投向钟荃身上。
    邓小龙忽然不悦地微哼一声。
    钟荃却糊里糊涂,一点也不明白,桌上的菜肴,虽然也是鸡鸭牛羊,但烹调的手法,比之塞外,那真是相差得太远了,他不觉津津有味地大嚼着。
    金头狮子贾敬道:“总缥头,他们困于本身功力,自然难怪不会明白。”
    追风剑客元万里道:“说实话,那三个具名帖上的魔头,委实令人惊心,”何况还有个未出面的土行孙贺固?此事关乎本局存亡,疑虑是不免会有的,也是人之常情。”
    邓小龙吁一口气,举盅观酒,对钟荃道:“师弟一向在山上吃素惯了,这些菜肴还可以口么?”
    钟荃连忙点头夸好,神情甚是真挚。
    邓小龙心中一乐,道:“赶明儿此事了结之后,愚兄必定领师弟尝遍天下各地异味。对了,等会儿另做几身衣服,会教你舒适一点。”
    钟荃不觉得所穿的衣服不舒适,摇头拒绝。其实邓小龙因自己是全国数一的镖局总缥头,所至的场面,不比寻常,若教钟荃这个装扮走进去,简直成了大大的乡巴佬,是以有此一说。
    邓小龙见他这样,情知有些人习性奇怪,便不再说。
    另两桌是许元、李坤等在一起,极口夸说钟荃身手之高,已是超凡入圣的地步,这一位必可无碍而略为放心之外,其余两桌的人却都带着点愁色,当然他们也不能说什么话。
    邓小龙悄声道:“师弟,你年纪太轻了,不免惹人疑虑,你看那边一桌的师傅们,大大放心不下呢。”
    钟荃点头道:“小弟实在没有把握,师兄说得是。”
    邓小龙不觉啼笑皆非地住日,他原本的意思是暗示钟荃设法露一手,好教那些人放心,哪知钟荃却死心眼,认为没错。
    当下邓小龙推盅而起,背面向燕尾缥张济使个眼色,然后微笑对钟荃道:“师弟,你再放量用点酒食,愚兄这就去修缮专函,差人送达京师。”
    钟荃连忙站起来道谢,邓小龙自个儿走入后堂。
    总缥头一走,这儿的空气便轻松得多,张济咳嗽一声,微笑道:“记得二十年前,在下曾往百花洲参观剑会,有幸瞻仰师叔何老前辈风采,与及天下无双的昆仑剑法,至今前辈丰仪;仍然深刻心中,今日有绿得会少侠,实是平生之幸。”
    钟荃一时不知怎样谦逊才好,只能陪着笑脸,只听他又道:“当年之事,按理在下不能置信,但以耳食所得之言,均是认为武当胜得侥幸,这是公评。可惜事隔如今已久,许多人都不大知道详情,是以在下有时不免为昆仑抱屈。咦,我想起来了,当日在下与元老师所遇劫镖男女两人,使的剑法毋宁都像武当直机子前辈所用的怪招,哎,越想越像,元老师你说可是?”
    追风剑客元万里愣一下,直着眼睛细想,然后点头道:“张老师这一提起来,果是不讹,但剑上并无血红光芒。”
    钟荃里然道:“敝师叔也曾指点小弟几手怪剑,说是当年强记玄机子的招数,倘若两位要详加研究,小弟可以立刻献丑。”
    张济一听,大喜过望,因为他正想不出有什么方法,能够挤钟荃表演绝技,不负邓小龙暗示所托,一方面使一千缥头去疑虑。如今见钟荃自告奋勇,他立刻接口道:“这样太好了,只是有劳小侠。”
    钟荃果真热心得很,立刻离席而起,张济向追风剑客元万里打个招呼,也自离座,道:
    “钟小侠,在下与元老师合手向你进攻,以便小侠能够施展。”
    钟荃不虞有他,应声好。那边元万里已大声招呼赶紧撤下筵席,腾出地方动手。
    三人在厅堂上站好.有人立即送上武器,追风剑客元万里使自家惯用的长剑,张济是金背砍山刀。两件兵器熠熠生光,使人触眼欲花。
    钟荃当然用剑,在手中一掂,稍嫌太轻,却也不放在心上。
    张济首先对众人宣布比武之意,然后回眼瞧瞧钟荃,含笑道:“钟小侠你手底可要收着点,别让我们太丢人。话可说在前头,我们一动手便拼力进攻,以便小侠施展。”
    钟荃点头道:“张老师之言有理,两位老师请赐招吧。”
    追风剑客元万里是一手搭剑为礼,首先发难,低喝一声,手中长剑斜斜刺出,风也似地连刺了几剑,果是快可追风的剑法。
    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燕尾缥张济的砍山刀已自扬起,踏中宫,走洪门,迎头劈下。刀风呼呼,显然腕力沉雄之甚。
    钟荃在这瞬息之间,不觉使出抱玉剑法中救命妙着,剑光一旋,展起一层剑影。张济大刀一触剑光,不由自主地斜退两步,元万里是招数太快,连刺几剑,哪知所发的力量反震回来,禁不住身形一歪,斜撞开四五步。
    在这一个照面之间,已显见钟荃威力不凡,剑法奥妙之极,要知抱玉剑法纯是守势,但总不能老站在那儿任人进攻,必须以内家最巧妙借力功夫,杂以奇正相生之势,才能使敌人有力不从心之苦。
    功力深时,更能凭着守势而取得主动,迫使敌人不得不随自己的心意来攻。
    钟荃剑光忽收,斜提着剑,面上神情气定心闲。
    追风剑客元万里猛一弯腰,一抹剑光反手刺出,神速之极。
    钟荃赞一声好划法,身形微动,向右边移开一步,这一移动,正好对着元万里急剧的剑尖来路,旁观众人惊骇之声尚未发出,只见元万里头也不回,翻腕连递三剑,恰好都向空中截出,钟荃制敌机先,竟然加闪也不必闪,便使对方厉害招数落空。
    燕尾缥张济在这瞬息之间,疾转身躯,手中大刀连环猛劈;钟荃这时和他侧面相对,利剑队下撩上,所取方位甚是奇特,却恰好刀光中闪过,眼看削在对方腕上。
    张济吓了一跳,压刀疾闪开去,凝眸叫道:“这一把有点相似了。”
    叫声甫歇,两人重又各挥兵器扑上,钟荃身形歪斜乱撞,手中剑东一下西一下地砍劳而出。
    霎时间但见元张二人,剑气刀光,如狂飘急卷,声势惊人,却当不住钟荃凌乱的怪异剑法,一点也不能稍为欺近。
    十多个回合过去,钟荃朗声道:“两位老师,小弟仅识的怪剑使完了。”
    追风剑客元万里一生练剑,这时哪肯放松面前这位剑术称重武林的昆仑门人,接口道:
    “那就请钟小侠施展贵派剑法,好让在下等开开眼界。”语声中长剑疾挥,益发加紧进攻。
    燕尾镖张济这时岂能独退,大刀施展开来,风飘电闪,威猛异常,这时二位大镖师,已是尽施生平武学,安心要迫钟荃抖露出昆仑奇功。
    钟荃心中微觉为难,不知自己要真的挫折他们好,还是混战一会儿,使他们知难而退。
    当他心中忖想之际,只是见把破招,随手抵挡住,于是但见两大缥师的创气刀光,益发凌厉得势。
    蓦听旁边又有人大叫一声,跟着砰地一响,一支碗口粗的亮银棍,当头打上,带起沉重之极的风声。
    他不暇寻思,剑头一撩,呛地一响,火花进飞,钟荃但觉手腕酸麻,心中骇了一大跳。

举报

第十一回剑气森森惊世骇俗
    钟荃虽是吃了点小亏,但他是何等身手,瞧也不瞧,便知自己的利剑锋刃已被打卷。他自身本是以神力见称,无奈一则手中之剑太以轻薄,二则是神思不属,没有用心应付。在这剑棍相触,火花四迸,两下力道尚未用尽之际,他以从剑上传出真力,改撩为黏,轻飘飘向边上一带。
    这个新加入战团的人,正是四大镖头之一的大力神褚相。他一支亮银棍,重达四十斤,在江湖上敢接他当头打下一棍的人,敢情还未遇过。
    如今钟荃竟然凭着簿薄的利剑,硬架了一下,以他两臂之力,还没有把钟荃的剑打掉已够他骇惊不已。
    这时但觉钟荃忽地横拽开去,当下嘿然一声,下盘拿桩站车,稳如泰山。
    钟荃黏他不动,目光一瞥,元张两般兵器,已是一左一右,快递到身上。当下哼声,剑尖一震,但听呼地响处,压在他刻上的亮银棍已弹起老高,身形却似蝴蝶穿花,贴着元万里戳来的长剑一转。元万里但觉被人大力扯一下,那刻直刺而出,不能立刻收回。只差了这么毫厘的时间,对面是大刀骼地劈在他剑上,立时骇然分开。
    钟荃已退开在战圈边缘,捧剑一瞥,但见被大力神格相一棍打卷的锋刃,在剑棍一黏之间,已经恢复原状,不觉对自己的功力,由衷地喜笑出声。
    大力神话相吃他刻尖一弹,竟然荡起银棍,当下猛吼一声,两手合把,呼地又一棍打下。
    钟荃眼光四下一扫,只见围观的一众缥头,个个张大眼睛,骇观这一场拼斗。
    金头狮子贾敬在一分,不住地握手,焦虑之色,形诸面目。
    钟荃心中一阵迷糊,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下龙吟般清啸一声,身形忽起,宛如神龙盘空。剑光一闪,当头打到的亮银棍已卸向一旁,余力太猛,竟把地上大青砖打碎了几块。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身形在空中顿一下,三股兵器已如疾风暴雨,在他脚下交织了一面死亡之网,净等他掉下来。
    钟荃这时正是施展出昆仑绝技云龙大八式,这一招名叫“飞龙回天”,乃是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奥妙威力之处,无可比拟。
    但见他身躯倏然倒转,屈伸一下,舒徐而极神速地回掠而下,手中利剑划出一道冷森森的光芒。
    哗然一响,钟荃身形复起,大约升了半文高,却见下面围攻的三人,已分开老远。原来方才钟荃剑光一时之间,已连变了三招,分别将三人兵器荡开,并且在瞬息之中,左右掌向每人虚推了一下。
    第三掌乃是撞向大力神话相,手底加重了一点,身形又借力飞起。
    这种打法,的是闻所未闻,更别说亲眼目睹。元张请三人竟吃不住或,踉跄退开。猛然风声疾掠,人影佛头而过,剑光映眼,却是飙然而逝。敢情是钟荃施展出“飞龙回天”这一式的变式,盘空在三人头上兜个圈子。决是快得出奇,却又从容潇洒之极。元张褚三人刚刚举兵器护顶之际,他已一掠而过,并不曾真个发剑攻击。
    壁后闪出一人,朗声道:“师弟真好剑法,教愚兄心折无已。”
    元张格三人一听总缥头邓小龙发言,立刻收起兵器,钟荃腰一扭,轻飘飘落在邓小龙之前。
    邓小龙踏前一步,一手拍在他肩上,微笑道:“愚兄已见师弟妙绝天下的剑法,心中喜之实甚,从此昆仑声威,行将重振于天下。愚兄先向师弟道贺,不枉诸位大师一场苦心。”
    钟荃本来有些不快,听了这番话,不由得消了气。
    大力神褚相持棍抢步走过来,叫道:“小侠武功,深不可测,在厂等这番大开眼界,冒犯之罪,还请小侠原者则个。”
    元张两人也上来谢罪。使得钟荃也不好意思,连称不敢。
    金头狮子贾敬心上放下石头,却涌起钦慕之意,转眼瞧着咋舌不下的一群缥头道:“小可见钟师叔宛如天上神龙,偶现云端,便取此意以为外号,正好合式。”
    众人轰然称是,天计星邓小龙从钟荃手中取了那刻,笑道;“这柄破剑,幸而是在师弟手中,才能缺而复全,亏得师弟有本事。贾老师之意大佳,想那龙是四灵之长,神通莫测。
    环顾今日在武林中,没有谁敢以神龙为外号,若称师弟为神龙,最是合适没有了。”
    总缥头此言一出,众缥头连忙来贺。邓小龙立刻吩咐再摆筵庆祝一番。
    钟荃见众人对他如此推崇,他是个诚实之人,心喜色露,不觉笑逐颜开。而且暗中十分佩服邓小龙眼力过人,能够看出方才利剑的锋刃卷而复直,因为那不过是一瞬间之事而已。
    邓小龙这时才真的去写信,一会儿工夫,已将书信写好,命人飞骑送入京去。
    饮宴之事,不必细表,到了晚上,邓小龙邀钟荃联榻夜语。
    房中灯烛高涨,十分明亮,两人都安卧在榻上。
    谈了许多话后,邓小龙问道:“日间见师弟使出那手剑法,分明是昔年师叔教过我的‘飞龙回天’之式,怎的其中却有极多变化,威力与我所学的大不相同?”
    钟荃道:“那时候师叔自家也不识这些奥妙变化哩。也是近二十年来,由白眉大师伯苦心精研,究悟出来的变化。”当下将其中奥妙解释了一遍。邓小龙天性聪颖之极,心与神会,一点便透,随即又将当年何涪曾教过他的“龙尾招风”之式,解释一遍,于是在短短时间之内,邓小龙剑法已深进了一层。
    两人的话题谈到武功上面,邓小龙将方今天下成名人物,细细介绍一遍,许多在昔年四大剑派曾夺天下剑术盟主之时,尚籍籍无名之辈,如今已踞镇一方。
    钟荃记起一事,问道:“日间比武之后,小弟尚未听闻元张两老师说明究竟那套怪剑是不是当日那一男一女所使一般?”
    邓小龙道:“当然不是和劫镖的男女剑法一样,否则他们早叫出来啦!我们方才谈到哪儿去了。对了,那些后起人物,一时说之不尽,倒是让我先提提三日后的比武。那具名的三人,已经说过了,且说说那断魂谷主人土行孙贺固。”
    “小弟曾听师叔说过,此人身长不满三尺,是个天生的侏儒,可是武功方面,有出奇拔俗的造诣,师兄你再告诉小弟一点。”
    “这上行孙贺固的外号,便是由身材得来,昔年与西南双毒齐名,在武林中,雪山豺人和他,都是最易认出的形象。二十年前,忽然隐居断魂谷中,一步不出,因此许多后辈人物都把他忘了,即使是本局许多缥师,也仅为了帖上具名的三个魔头而震骇,其实这三个魔头,虽然厉害,愚兄自信不惧他们,就怕那上行孙贺固,真不知他们怎会勾结在一起。那上行孙贺固自从闭居断魂谷之后,不知又练了些什么奇特功夫,最是令人可虑。”
    钟荃见邓小龙实在担忧,自己没有什么意见,不由得也吃惊起来,道:“那么这事怎办?要不要上山去请师叔援助?”
    邓小龙笑一声,道:“这可不必了,以我们两人之功力,若还挡不住他们,那也值得输了。不过,愚兄锻炼剑法,掌力上弱了一点。师弟的划法;虽然只有比我更好,却不知掌力上造诣如何?你知有时在一些场面,往往追得不能用剑。”
    “小弟的掌力么?”钟荃想一下,老老实实道:“记得小弟尚未下山之时,后藏第一高手智军大师的首座弟子章瑞巴师兄,上山时和小弟交过一次手。我们硬碰过两掌,都不分上下。不过小弟还有点地未练成功的绝艺,没有施展出来。前几天碰着祈连双鬼江氏兄弟,小弟恐怕他们乘机暗算诸位师傅,便曾经施展那一点未练成的股若大能力功夫;只因势子吃亏了一点,仅将黑无常江槐震退,和撞断了白无常江枫的施骨。这种先天真气功夫,小弟不敢轻用,因为目前离练成之时还远,不免损耗真元,而且又无法控制,出手便会伤人,以章端巴师兄洋论,却认为小弟本身的掌力,已是武林一等一的造诣,却不知章师兄是否过赞。”
    邓小龙惊诧地哦一声,他闯荡江湖近二十年,见多识广,加之本身聪颖之极,差不多什么事都懂得,听了钟荃一番自白,不由得心头大喜。
    第一,那智军大师乃密宗第一高手,以大手印掌力擅名天下,章端已是首座高弟,即是继承智军大师的传人。他也这么推崇钟荃,此是可喜之一。第二,他虽不识什么股若大能力,但却知什么是先天真气。道家中的罡气功夫,无坚不摧,简直是神话中的事。单凭这两点,已教他大大放心了,何况日间亲眼目睹他的剑术,自己揉合昆仑华山的剑法绝招,仍无那等奥妙威力。
    两人在灯下谈了许久,才各自安寝。
    翌日,邓小龙因有许多事要交代发落,尤其赔偿缥货损失,必须先行派人谈判。于是便由金头狮子贾敬和大力神错相两人,陪钟荃四处游玩。
    西安府乃是古代名都,自周汉以迄隋唐请朝,均以此为国都,历千年之久,名胜古迹之多,不在话下。
    这天他们出了城北,眼前廓然,一片平原,麦秀离离。千年之前,这里的繁华壮丽,却是天下之冠。
    钟荃读的书不少,经金头狮子贾敬提说之后,漫步走过唐代两内花坟地,经大安宫、歌武殿,远望大明宫内的走马斗鸡台、三清殿等遗址,不觉感慨丛生。
    行行重行行,他们穿过两壁高大的土垣,这便是汉代豪华京城的东南第一门——青门。
    由门测斜坡,走上城头,放眼四望,周围只是一片金黄翠绿。只有好些高峨的古宫遗址,和深凹清河故道,散处深黄色的田野之中。
    钟荃低声讽咏着古诗中彼黍离离一章,心中起了同样的感慨。细数二千多年的历史,不过是一部帝王兴亡史,然而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却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于是,他开始想到一些未曾想过的问题。如今正是异族人人主中原,他作为一个汉人,似乎不能免匹夫之责。他微唱一声,摸出一支红白脂玉刻制的玉尺,轻轻地摩抚着上面的小字迹,那是‘次明国库藏宝”六个小字。
    ‘明朝已经亡了,”他忖想道,“而清也终必会归于灭亡,历史的教训便是这样。那些高高在上,握住天下绝对权力的人,最后定是因为欲望无限度地扩张,结果被人民所弃。当然清室应作别论,凡是汉人,也该反对这个政权,可是我又得干什么呢?”
    贾格两人,见他呆呆立着,哪知他正在想着这么巨大的国事问题。贾敬道:“师叔,再过去还有长乐、未央两宫遗址,那未央宫故址处柏树纵横成行,更有桃树千株,还有一点看头。”
    钟荃一时也不知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觉哑然失笑,应言甚好,便一同步下城头。
    游玩了一天,增广胸襟不少。第二天,便到著名的大慈恩寺。寺中大雁塔七层矗立,甚是庄严。乃是由唐三藏玄类法师设计建造,用以贮藏由天竺求回的佛经。在唐代时,新进士在曲江赐宴后,有所谓雁塔题名之举,便是这座大雁塔了,至今传为千古士林佳话。
    之后,三人驱马直奔城南二十里处的兴教寺。这寺占地极广,寺中林木郁葱,浓荫盆覆。入了寺门,立觉炎夏盛暑,一齐祛涤。寺门外远屏着终南山,风景绝佳。
    三人转到寺左,一座高达五层的骨塔矗立着,那便是玄类法师骨塔。
    钟荃瞻仰一番,回头不见贾请两人,料是彼此无意中走失了,便仁立在塔前等候。
    过了好大一会儿工夫,还不见两人寻来,当下转念不再等候,迈开脚步,在寺中四处参观,顺便碰碰他们。
    哪知沿寺走了一匝,还碰他们不着,转出寺门看时,三匹马仍然系在外面,一个小和尚正拿马料在喂饲。
    他走过问道:“小师父,你可曾见到我另两位朋友下落?”
    小和尚翻翻眼睛,答道:“没有,是知客命我来喂马的,客人你去问问知客?”
    钟荃问悉知客僧法名唤做无住,便一径入寺寻问,穿过大雄宝殿,至后堂见到几个中年和尚。他抱拳寻问时,一个和尚侧着眼睛,瞧他一眼,在鼻孔中哼一声,道:“你找无住禅师干吗?你跟他认识吗?”
    钟荃摇摇头,正想说出同伴走失之事,那和尚已道:“无住禅师岂是随便见得到的?他没有空!”
    他愣了一下,忖道:“知客憎不招呼客人,要来干么?”口中却道:“在下不过清托他一点小事……”
    “不成,不成,”那和尚大声截断道,“等会儿府台大人的公子,要来本寺进香游赏,他忙着咧,你还得赶紧离开本寺,否则,哼广另外一个和尚插嘴道:“无住样师太忙哪!你一个乡下人,会有什么事要求他?有也得等明儿再来。”
    “走吧,走吧,别罗嗦了。”那和尚十分不耐烦地摸他。
    钟荃心中有气,敢情这些和尚狗眼看人低,以为自己要向那知客增求些什么。
    当下低头瞧瞧自己身上,果然觉得乡巴佬气得很,却发作不出来,不愿再瞧他们势力的样子,门声开步便走。
    “喂,你打这边走呀,喂,你往哪儿去?”一个和尚一叠声地喊着。钟荃不管三七二十一,放腿便走,转眼穿出殿后,绕过一处树丛,那些和尚再也找他不着。
    走了几步路,他的气也消了,对自己微笑一下,算是对这炎凉世态作个无言的反抗。
    再走过一丛树木,已是寺后荒旷之地,四下灌木丛生,十丈之外,还有座六七丈高的石山,周围荒草蔓滋。
    他随便瞧一眼,正想转身走开,忽地左侧一丛树木中嚓地微响一声,微风飒飒。他扫眼一瞥,不觉骇了一跳。但见阳光斜照之下,一道金光,直射而至。
    他倏地一跨步,身形已飘出文许,在这瞬息之间,已把那道金光看清,敢情是条尺半长的小蛇,周身金鳞闪闪,就像是真金铸就一般。
    那条金蛇迅疾之极,尾尖一沾地,已电射出文许。
    他踌躇一下,心中极快地想道:“这条小金蛇使我骇一跳,但看起来是可爱,任它逃生也罢。”
    那小金蛇身躯伸得毕直地飞去,尾尖泊地时,又飞射出文许,转眼没人树丛中。他眼光尖利,瞥见那金蛇在树脚下的石堆中,盘成讲状,不再动弹。
    于是他缓缓地走开,只走了十来步,猛听那边有人大声喝道:“喂,你往哪儿走?快快离开本寺!”
    抬眼瞧时,正是方才看不起他的几个和尚中那发话的两个。这刻扯起施角,匆匆奔来。
    他温怒地哼一声,闪在侧边树丛后面。那两个和尚绕过来时,已瞧不见他。一个和尚在地上捡起两块破瓦,喝道:“蠢东西还要躲藏,我可要用砖头把你打出来。”
    钟荃没有理睬,径自站在树丛后,打枝叶缝中窥看他们的动静。
    另外那和尚也拾起几块石头,怒声喝一下,抖手向外一丛树掷去。
    他当真有点按捺不住怒气,忖道;“你这两个出家人,真是贻辱佛门,我今天非弄些苦头给你吃吃不可。”
    四下枝叶乱响,两个和尚已掷了六七块石子瓦片。
    钟荃倏然纵起,正想飞越过这丛树木,给他们来个飞将军从大而降,但心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一个念头:“我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呢!”当下叹口气,双掌轻轻一拍,正好抵在树梢细枝上,树枝颤弹一下,他的身形已如巨鹏回翅,平平倒仰疾射而去,就这样原式不变,一连踩拨了三次枝叶,已飞出四五丈远。这时才在空中翻个身,眼光到处,只见前面数丈之外,已是那座石山,心中暗道:“我就打这石山绕过去,再到直类法师骨塔处瞧瞧他们在等我不?”
    身形两个起落,已纵上石山半腰,但随即心中一动,真气沉处,打个千斤坠,双足已牢牢钉在石山上。
    原来忽然听到山那边隐隐有人声传来,他刚刚受了和尚们的恶气,不想再碰见他们,故此立刻止住身形。
    但当他一听之下,不由得咦地惊叫一声,敢请他已听到一声喝叱,却是大力神话相气沛力充的口音。
    这时更不游移,脚尖轻点,身形已上升丈许,再一点时,正好到了山顶。他并不急急现身,探头往下面一瞧,恰好听到大力神话相怒骂之声。
    只见山石这一面,恰是阴面,故此石色晦暗,发出潮湿发霉的味道,而且比这边陡直得多。山脚处有~块巨大山石,约模是丈半高,上面站着一个庞大的人,正是大力神话相,还有一入站在旁边,却是金头狮子贾敬。
    山石下站着两个和尚,身上披的袈裟,乃是上等丝绸裁制,那气派一望而知是本寺重要增人,都是仰头瞧着贾错两人,露出不安之色。
    只听大力神话相骂道:“大爷非仔细瞧清楚是什么怪物,才肯罢休。”
    金头狮子贾敬接口道:“只怕除了那怪物之外,尚有其他毒物,我们还是赶紧弄掉那条金蛇为要。”跟着低头向那两名僧人道:“无住法师,你最好先去通知所有人等避开一下。”
    钟荃没有听完丧敬的话,便大声招呼道:“两位老师原来在此,小弟可要先走一步。”
    只因他知道那两名僧人中,一个正是本守知客僧无住,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嫌恶,不愿和他说话,但又不能拉贾请两人立刻同走,是以有此一说。
    话声甫歇,不待回答,转身飞纵而下,身形如一缕轻烟,从七丈许高处,凌空飞坠。在空中目光一闪,猛见树丛那边,目光下金影一闪,便传来一声惨叫。
    钟荃眸子一转,联想起那条金色小蛇和两个到处乱掷砖瓦的和尚,不由得啊了一声,付道:“莫非他们把那条金蛇惹出来,遭受毒噬之祸?那金蛇行动如风,我也差点儿给碰上了。哎呀,大凡这种特别迅疾的蛇虫,都是具有奇毒,那和尚定然不妙。”
    转着念头之间,身形已落在山脚,更不耽延,施展最快身法,疾如狂部急扫,眨眼已到了那里。
    只见一个和尚踉跄地走了几步,一跤跌倒地上,另一个和尚手中还拿着一块砖头,身躯挨在一棵树身上,竟是吓软了光景。
    他一见钟荃现身,哆嚏地道:“你别走,快来……”
    钟荃停步在那倒在地上的和尚身旁,只见那和尚双目半睁,脸上一片黑色,僵仆如木。
    那和尚弯下腰,想去推地上的同伴。钟荃倏地伸手如风,夹脖子把那和尚抓起数尺之高,大声道:“他中了金蛇剧毒,已经死了。你只要沾着他的皮肉,也难保不死。”
    那和尚四肢离地,却听清楚他的说话,吓得手脚软垂,噗地一响,手中的砖头掉在地上。
    钟荃盯那砖头一眼,没好气地把那和尚放下,随即举目四扫,找寻那小金蛇的踪迹。
    寻了两处树丛,还没见金蛇影踪,却听那边有人叫唤之声,抬目一瞧,却是金头狮子贾敬和大力禅格相赶来,后面还跟着知客无住和另一个僧人,急步跑来,阔大雪白的僧袍,飘荡飞扬。
    他们来到切近,大力神格相匆匆道:“少侠可曾见到那条金蛇?这和尚莫不是中了金蛇之毒?”
    钟荃晤了一声,格相又道:“方才在石山那边,一宗怪事……”话未说完,两名僧人已经赶到。
    金头狮子贾敬道:“两位法师,这位便是敝师叔钟荃。”
    两名僧人气喘吁吁中,赶忙过来见礼,这时才知道另一个是天执法师,乃是和现今方丈无法排师同一辈的师兄弟。
    无住躬身行礼,道:“小僧不知钟大爷写到,有失远迎,务请恕罪则个。”那样子十分惶恐,显然贾请两人曾对他说过什么话。
    另外那无执法师也合十行礼道:“钟爷赐予援手,除去那毒蛇和怪物、。”
    钟荃一时摸不清底细,只嗯了一声,无住和尚啊一声,指着地上的和尚道:“啊——他怎样了……”他倒是精乖,不但没有用手去触,而且还退开两步。
    金头狮子贾敬道:‘你们瞧,这便是中了金蛇毒气,我早认出那是华山万松在的毒物,现在绝不会假了。”他顿一下,向钟荃道:“方才已对两位法师说过,这金蛇动作如风,其责无比,只要迎面穿过,沾上一丝毒气,便立刻全身发黑,窒息而死。除了师叔身手,再无人能闪避,莫说要击毙它了,不过此事凶险之甚,最好另想万全之计。”
    钟荃恍然点点头,道;“我猜忖出那蛇奇毒无比;毕竟是如此厉害,目下那金蛇不知窜匿在哪儿。”
    大力神格相急忙道:“法师你们赶紧通知一下本寺人切要万分小心,别碰上那蛇。”
    两名僧人一齐应了,彼此时望一眼,都没有移动半步。知客增无住道:“喂,大本你爬在地上干么?快起来。”
    名唤大本的正是没死的僧人,这时连忙爬起来,面包灰白。钟荃瞅他一眼,有心数落他几句,终于忍住,淡淡道:“你们要不是拿砖瓦乱掷,也没这场祸事。如今那金蛇不知藏匿在哪儿。”
    大本低着头,不敢做声,无住无执两僧不知就里,命他即速通知本寺僧众与及游人,立刻退出寺去,以免不幸中毒,大本连忙去了,这两名僧人,却不肯离开半步。
    无住忽然皱眉道:“屈公子快要到小字进香,怎生是好。”
    钟荃不理他,问道:“诸老师,你方才提起那石山有什么怪物?”
    大力神话相忙道:“早先我们一起走时,忽然遇见这两位法师,我们彼此都相熟,打个招呼时,少侠你已走开几步。一见我和贾老师,立刻扯着我们衣袖,直闯到这儿来。当时我们以为有什么密事,不便当众而言,故此只好跟他们走。到了这后面,他们才说起这后周五山,阴面处有个洞穴,相当深大,里面潮瀚湿湿,历来是本寺斋堂养鲜菌的最好场所。只因今天西安府台的公子要来,故此刚刚命两个打杂工人去采鲜菌,他们去了不久,便跌跌撞撞回来报告,说是一进五洞,刚走了几步,黑暗之中猛然被什么大力一推,一齐摔出洞外,幸亏没摔在洞下的大石上。据说只见一团黑影,没头没脚,甚是可怖。法师们再命人带备火把等物去,谁知刚进洞口,里面卷出一阵阴风,那些火把无缘无故都熄灭了,吓得那些人都不敢进去。”
    “所以他们扯两位老师去探洞了,是不?”钟荃问道,语声中显然有点不悦之意。
    他们哪知他甚是不满这寺中和尚的势力,仍是请相答道:“正是这样。我们哪信有鬼怪之事,虽然没有兵器在手,也跟他们去了,就在少侠现身那石山后面。起先在下和贾老师一齐进洞,那洞相当宽大,进口却窄,故此里面阴暗非常。尤其是走了四五步便拐弯,更加黑暗了。我们正在摸索,忽地脚下风声扑起,我们同时被什么东西大力撞一下,站不牢脚步,粮跄退到洞口。这时因瞧不见东西,只好立刻出洞,再作计较。依贾老师主张,便要找少侠来,但在下仍不信邪,正想再入洞查看,忽见洞中蹿出一条小金蛇,其行如风,转眼间已绕过石山,失去踪影。贾老师因为识得万松任的人,认得此是万松庄两种绝世毒物之一,常人只要嗅着那金蛇飞过喷发的毒气,便得立刻暴死,和这位和尚死状一样。”他吁一口气,继续道:“幸而我们四人都没有事,当时在下仍未十分相信,自个儿再纵入洞中,拐过那弯,小心探索地走了七八步,猛然一下低低古怪叹息之声,却不知声音来处,心中方一惊然,墓地脚下踩着一根什么东西,焕然抽动一下。在不赶紧倒纵出来,未出洞口之时,忽然有破空之声袭至,在下不敢攫拿.双掌运劲,立即退出石洞,到底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暗袭。在下心有未甘,正在洞外石上吃喝,便听到小侠在山顶上招呼了。”
    钟荃惊异地忖思一下,转眼向贾敬道:“贾兄以为此事如何?我见识浅陋,实在没法定夺。”
    金头狮子贾敬道:“小可和万松任中的齐牧相熟.他是在主齐玄的堂兄弟。据他说过,这种金蛇原产海南五指山,但百年罕睹,昔日齐玄父亲金蝎子齐绍,得到一对,豢养至今,世上再难见到。那万松庄中养有指甲般大的金色小蝎无数之多,这些金蝎莫看体积细小,其毒无比,而且跳跃极远,甚是厉害。蝎子的毒除了这对金蛇喷出的气能够以毒攻毒,解救之外,再无其他药物可治。这两种毒物,便是万松在两种至宝,却不解何以会出现此间”而且洞中还有别的怪物。以小可模糊一瞥,撞退我们的东西,圆圆浑浑,仅及胸口高,无头无足,果是骏异惊人。请老师第二次进洞,踩着一条会动的东西,形状像是蛇类。但照例这金蛇所到之处,再无别种虫尴敢逗留,难道是另一条金蛇么?可是,若真是金蛇,则格老师何以不会中毒?这又是极不可解的。”
    说话间,众人忽然嗅着一阵臭味,中鼻欲呕。金头狮子贸敬吃惊道,“不好,这个中毒尸体已经腐败,我们赶紧架火烧掉,灰烬埋在地底,方可无碍。”
    三人赶忙一齐动手,好在四下枯枝败叶甚多,他们身手又极敏捷,眨眼工夫已经难起大堆枝叶在尸身上。四面引着火头之后,钟荃吸口气,把呼吸闭住,然后找根树枝,插将进去,运绝妙内功,将尸身挑起尺来高。
    转眼间火舌熊熊燃起,无住无执两名僧人,又退开一旁,却仍然不敢越过四面的树丛回寺中。
    尸体发出极难闻的焦味,钟荃手中的树枝先将尸身挑起,然后用另外的树枝,把燃着的枝叶拨入尸下,于是变成正式火葬。
    他们不住加上树枝败叶,火势猛烈之极,浓烟直冒,却无一人来查机,大概是早已得到大本和尚的传警而撤退出寺外了。
    钟荃想道:“我下山之时,师父嘱我要行侠仗义广积功德,眼前放着这事,虽然凶险无比,却是我分内当为之事,我焉能因和尚们无礼,任得金蛇和怪物猖撅害人?”
    当下便决然道:“两位老师且守在这儿,查看那金蛇有没有动静。小弟先去石洞那儿,看看是什么怪物再算。”
    贾敬眉头皱一下,正想说话,格相已喜道:“有少侠前去,那怪物再凶也不怕了。我们就在这儿监视那金蛇行动。”
    钟荃点一下头,墓地纵身而起,施展出上乘轻功,专拣树丛枝叶上垫脚换力,晃晃眼已御风飞去,这景象把两名僧人骇得咋舌不已。无住念声佛,道:“这位大爷简直长了翅膀,小僧真个连听也未听过,今儿可开了眼界哪!”
    贾敬埋怨道:“请老师可曾想到,万一钟师叔有个长短,我们怎样问总嫖头交待?他功夫虽然精深之极,但以底阅历尚少,这责任可是我们的。”
    大力神格相硕大无比的身躯震动一下,睁眼跌足道:“是呀,我一味钦佩少侠武功盖世,却没想到那怪物总是怪物,人力怕派不了用场,贾老师你看怎办?不如我再去一趟,也好多个帮手。”
    贾敬摆手道:“裕老师也无须太着急,我不过说个比方罢了,我们却动不得,那金蛇也是大要紧之事,否则百里之内,可能人畜无一幸免。”
    这么一说,格相只好呆着不动,两名僧人听他说得金蛇之祸这么严重,吓得双膝一软,蹲倒在地上。熊熊的火光,也不能将他们的面色照映好看点。
    且说钟荃几个起落,又到了那座石山,轻轻纵到石上。眼前但见石凹陷处,一个四尺大小的洞穴,里面阴阴暗暗,不知藏些什么东西。
    他身形一动,飘落在洞口旁边,伸手抓着洞口的石头,侧耳细听洞内的动静。
    歇了一忽儿,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怪异的声息,宛似有人痛苦地叹息,又像是呻吟之声,使他毛骨一阵惊然,心中付道:“这是什么东西的声音呀?在这潮湿黝黑的石洞中,别是山精木客之类的妖魅吧?我是进去招惹他,还是商量一下再算?”
    念头刚刚转完,又听到像方才一样的怪声,他不禁吃惊地倒退飘落在外面的大石上,凝眸瞅住那洞门,踌躇不决。
    歇了老大一会儿,只见斜日炎炎,阳光普照,万里碧空之中,除了几朵白云。缓缓飘动之外,更无其他异状。
    他看到阳光,不觉失笑,想道:“我枉是昆仑弟子,竟然拍起邪魔啦!不管怎样,我也应进洞去探个究竟才对。”
    胆气一壮,脚尖一用力,已跃到洞口,随手至洞门外捡了一根三尺来长的树枝,于是蹿入洞中。
    他是童身练功的人,眼力不比寻常,这刻一拢眼神,瞧见前面四五尺远便得拐弯,眼珠一转,想到一个计较,当下飘身而起,背脊贴在洞顶石上,缓缓向前移动。
    拐了个弯,但见这洞立时宽广得多,十多尺外,又是个转角。这时游目四顾,但见洞中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可疑的形迹,料定那怪物必定藏在洞内,于是照着这方法,打洞顶游身而进。
    游到那转角处,光线更加暗淡,以他的眼力,也不过依稀分辨出大致形象而已。他不敢造次,极为小心地顿一下,屏住呼吸,努力向洞窥视。
    只听一声低沉惨淡的叹息声,幽幽地散布在洞中每一角落。却见靠右洞壁处一团黑影蠕蠕动一下。
    钟荃瞧了一会儿,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不过胆气却壮得多了。因为洞中并无其他异状,甚至连可异的气味也没有,光是那股霉湿的气味,送入鼻中。
    “若果那团黑影便是他们所谓的怪物,那就不必惊煌了,瞧那样子,总不会的到什么地步。况且若是妖魔鬼物,应该立刻发现我潜入的踪迹。”
    那团黑影蠕动一下,又发出一下阴森惨淡的怪声,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却也够人胆寒。
    他忍耐不住,左手用劲抓下一粒石屑,发出一点轻微声息。
    那怪物猛然动一下,似是向这边洞顶察看。钟荃身悬在外面,正是微弱光线的来路,但见那团黑影闪出两点光芒,正是光线投在眼球中反射的光芒。
    攀然那团黑影风也似地飞撞过来,黑暗中倏地现出一道金色光芒,电射而至。
    钟荃暖地骇叫一声,生怕让那奇毒无伦的金蛇毒气喷着,四肢一振,不向后退,反而风驰电掣般向前面偏左飞去。百忙中急忙屏住呼吸,并且用真气封蔽住七窍。
    那道金光来势未尽,钟荃已交错飞过。只见金光半空转截,已堪堪够上自己双腿,连忙努力一挣,双腿蜷缩,身形打个筋斗,手中三尺长的枯枝,已力划而出。
    这一式正是云龙大八式“龙尾招风”的变式,却因为是使用兵器,那根枯枝在他手中,远不比一柄锋快的宝剑,故此无法发出未练成的般若大能力,只能用足全县内家真力,打算即使那金蛇喷出毒气,也给档升一下再算。
    那道金光颤动一下,竟然没有飞开,直探进来,刚好黏上树技尖消。
    钟荃不由得心中大骇,心中电光石火般想道:“我这一下即使是千斤大石,也得横飞开去,怎的那金蛇如此厉害,连我的内家真力也失灵效?”同时之间,因为已占内洞位置。借着极微光线,已看出那道金光,却是后面那团黑影发出。
    金光树枝一触之间,钟荃已发觉那道金光软弱无力,当下脱间一抖,一股内家其力,跳弹而出。
    却听微哼之声,那道真光连同那团黑影,被他这一下迫退五六尺,落在地上。钟荃虽然头脚料转向着洞外,但身形依然冲向洞内,这时招式使将开来,不觉忘了禁忌,清啸一声,身形幕然转折飞出,这正是“飞龙回天”之式。普天之下,只有昆仑的云龙大八式,能够将空中身形去势,作一百八十度的改变方向,而且极之潇洒舒徐。此一式必定要清啸一声,宛如龙吟九天。这一来便没有屏住呼吸和封闭七窍了。
    这原是瞬息间之事,那团黑影落到地上,忽地一蹿,金光蓦闪,电射腰腹。
    钟荃噫一声,敢情这一下带出金刃劈风之声,而且所取部位,正是全身必守之地。那道金光,简直是柄宝剑,而且运剑的人,乃是一代名家,方始能够摸出他奥妙无方身法中,最弱的一点。
    于是再也不必顾忌,手中树枝一扫一压。对方金光闪处,似左实右,截腕削臂,招数变化之佳妙,直是生平仅见,却微微嫌慢了一点。
    他是什么身手,这毫厘的松懈,已是致命的空隙破绽。但见他身形下坠,手腕翻处,树枝已搭在金光上,脚尖刚刚深地,嘿然一喝,那道金光应手而起,吃他长身一捞,左手已把金光抓住,入手便知端倪,谁说不是柄金光闪射的宝剑。这时却觉得对方有这等绝佳招数和灵敏的反应,怎的内力如是之差,抓剑过来时,有如深囊取物。
    那团黑影瞪喀退后数尺,发出沉重喘息之声。钟荃扔掉树枝,从囊中掏出千里火,打亮照看。
    火光一闪,已瞥见那团黑影,由头到脚,乌黑一团,竟不像是个活人。
    火折子继续点燃,照亮了整个洞穴,这时不由得吁口气。敢情那真是个人,不过是用黑色外衣,由头到脚都裹盖住,是以一瞥之间,瞧不出是什么东西。
    黑衣人又退了几步,身躯挨在洞壁间,软弱地喘息着,双臂交叉盘在胸即。
    钟荃连忙扔下金剑,抢步上来,一面把火折子搁在壁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一面道:
    “哎,你可是受了伤?让我给你瞧瞧!”语声和金剑碰在地上之声,震得全洞嗡然。
    那人双臂一动,蒙头的外衣便溜回身上,身材甚是矮胖,双目紧钉钟荃一下,颓然沿壁滑坐向地上。
    钟荃已走近去,正想替他检查伤势,那人嘶声叱道:“别动手。”他将双手缩回,愣然瞧着他。
    黑衣怪人喘息一声,摸出一些什么东西,钟荃嗅到药味,连忙道:“我还有灵药,你也眼下试试。”说话间,极快地摸出玉瓶,倒出三粒火灵丹,立时飘散出一阵异香。
    那人早将手上的药放向口中,这时似乎嗅着香味,抬头凝视着钟荃,半晌没有声息,也不动弹。
    钟荃道:“我这些药是本门秘制火灵丹,有起死回生之力,你试试好么?”
    那人仍然不瞅不睬,钟荃唤了一声,那人双目凝睁,眼皮眨也不眨。他细看一下,发现这人面目呆滞,眼中毫无生气,这才知道他忽然失去知觉,是以唤之不应。
    恰好那人嘴巴微张,当下连忙将三粒火灵丹,送人他口中。
    那火灵丹乃是昆仑秘宝,灵效非常,入口自行溶化。眨眼工夫,那人微微呻吟一声,头颅无力地靠向洞壁。
    那呻吟之声,十分怪异,正是他进洞前后所听到的异声。
    那黑衣怪人双臂软软垂下,双掌摊开,叮叮两声,掉下两枚白虎钉。
    钟荃倒抽一口冷气,想道:“这人掌中暗藏这等歹毒的暗器,若是要暗算于我,这么近的距离,恐怕难逃大限。唉,这人太以狠毒了!”
    只听他又呻口气,嘶哑地道:“朋友你走吧,我们之间无思无怨,总算是好结局。”
    钟荃没有驳他,答道:“好,我这就走。可是那条金蛇怎么办呢?对了,我替你把剑捡回来。”一面说着,一面去拾剑。
    他将剑拾在手中,火光匆匆一瞥,但见那柄剑式样古雅,由剑把到剑尖,都是土黄色,剑刃厚纯,毫不锋利,那分量称手之极。剑身上满刻着字迹,不过并不显明,他也没有细看,立刻转身倚在那黑衣怪人身旁的洞壁上。
    那黑衣人已坐得笔直,这时忽又软软靠向壁上,一面探手入囊。
    钟荃目光一闪,已瞥见方才在地上银光闪闪的两枚白虎钉,已经失了踪迹。
    那人道:“朋友你的姓名是——”
    “小弟姓钟,单名荃,尊驾高姓大名?”
    “我姓潘,名自达。”他似乎更见精神了:“你是昆仑派的?怎么未听过你的名字?
    钟……荃……”他自己沉吟一下,又问道:“昆仑的铁手书生何涪,是你的什么人?”
    “那是敝师叔,”钟荃微微笑起来,忖道:“师叔的名头真大,至今江湖上还是无人不晓。”口中又道:“尊驾可是与敝师叔相熟的朋友?”
    潘自达微微摇头,他的面孔短短阔阔,颊间两团肥肉,此刻因摇头而颤动。两只眼睛却太细一点,被面上肥肉一挤,差点看不见了。他道:“不,我不认识他。”他利落地伸手去拿剑,插回背上鞘中,又道:“你的药灵效非常,此刻我已复痊好多。”
    钟荃笑一下,道:“潘兄的剑法太好了,若不是身体不适,小弟断不是敌手。敢问潘兄乃何高派名家,竟是如此卓绝一代?”
    潘自达温然哼一声,道:“你以为使剑的只有四大剑派么?”跟着霍然而起,却只齐钟荃下巴那么高。
    “小弟不是这个意思,潘兄误会了。”他顿一顿,又道:“潘兄还未示知,那条金蛇如何处置呢?”
    “我和你一道去捉回来,不,”他两只细眼睛中,闪过一点奇异的光芒:“我尚未完全恢复,动作不够快,你自家去吧。只要抓住它颈颚之间,便没有事。”
    钟荃点点头,走去拿那火折子,可是烧得太热,而且也快用完,当下举拿把火扇熄,洞中立地一片黑暗。他转头道:“潘兄,我们出洞吧!”却没有人回答,他又叫了两声,还是静悄悄的,连忙打燃火折,这洞中只剩下他自己,那矮胖的潘自达,已诡异地失了影踪。
    他摇摇头,一掌打灭火折,觅路出洞。
    他果真老老实实地准备依照潘自达的方法,去捕蛇除害。
    却不知世上人心叵测,那潘自达早先两次掌扣白虎钉,差点没要了他性命。
    而现在更是包藏祸心,假手剧毒无比的金蛇,害他性命。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7 09:17 , Processed in 1.06250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