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五回恤老无心天降绝艺
    只见他抱着极大一捆树干,敏捷地走到草地上,开始工作。
    他将树平密密地插入地中,露出两尺左右的子身,围成一个圈子。
    接着又在旁边多困一个圈子。
    她心中忽地一动,暗中向他微笑一下,然后叫道:“好孩子,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钟荃已把地方圈好,听她叫唤,便加快脚步走过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学过多少的武功?会使剑么?”她柔声问道,接着自我介绍说:“我姓罗,名字是淑英,我的年纪可比你大得多呢!”
    钟荃一听她的名字,正是那本剑经上署名的人,便叫了一声大姑,答道:“我的名字是钟荃,自小便得思师收留在昆仑山。”
    “啊,你是昆仑派的。”她笑一下,道:“又是自幼从师,那么剑法一定很好。”
    她顿一下,又道:“那么我便叫你变儿吧!”
    于是,益发可以看清楚她那张清丽娇嫩的面庞,比起满头皑皑白发,成为极强烈刺眼的对照。
    “我原是长自名门世家,今日落得这地步,内中缘故,一言难尽,我也不愿提起。
    “我也曾学过武功,那是世上最深奥的功夫,说出来,也许你不会懂。
    “不过,你或许会奇怪,一个长自名门的千金小姐,不出深闺,何以能够学到武功?这段情由,我不妨告诉你。
    “我的母亲最是佞神信佛,举凡僧道尼姑,所求无不许纳。到我出生后两年,一个旧相识的道姑偶然来到,见到了我,此后便常来我家,每每喂我一些灵药,与及在抚弄间,打通我全身经脉。及至我稍微长大,她从暗中教我功夫,她便是直门太清派唯一的传人玉蕊仙人,亦是我的师父。
    “我师父常对我说,我福命俱薄,必须跟她出家,我并没有听从,因为……咳,还是不说好。
    “据后来师父告诉我,她共有三个弟子,一个是师兄,可是这位师兄不但我未曾见过,甚且连师兄他自己也不知道师父是谁。”
    “怎么这可能呢?”钟荃忍不住插口问道。
    “起初我听师父这样说,也觉得十分奇怪,后来师父揭开谜底。原来是我师父自己收他做弟子,在暗中传给他本门秘籍,由他自己去练,是以那位师兄不知道师父是谁。
    “至于我也算不得正式弟子,而另外一位正式的弟子,我的师姐,她所得的太清心法,反倒不及我和师兄两人。而她很早便去世了。
    “这样,我太清派本来已是凋零,如今更加不用提了。那位师兄性情怪僻,行事离奇,不可能收弟子,师姐先我们早逝,也没有弟子。只剩下我,却被情枷爱锁禁烟在这屋中,大概玄门太清一派,将要约传世上了。
    “我太清门中有三招剑法,称得上天下无双,可是现在已被饿嵋传得,而她却有负我托,所以我大不甘心,白白给他们学去我太清的独步天下的剑法。啼,你怀疑我的话么?我知道了……”
    她拖长声音说着,眼中又闪动出寒冷的光芒。钟荃连忙分说道:“大姑你别气愤,我没有这个意思。方才我在那位大叔屋子里,曾经把那本剑经翻了一下,正觉得仅仅那么几下式子,好像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奥妙,不过,我可想不出来。”
    老叟接口道:“大小姐,是小的怕他等得气闷,叫他看看图画消遣。”
    她听了这解释,神色立刻转为温露,点头道:“那太巧了,望儿作既看过刻经,我便不须多费唇舌,你刚才说出那几式剑法中另有奥妙,足见你在剑法上,具有极深造诣。好吧,我不妨告诉你,这三招九式的拦江绝产剑,若由内家好手使开来,能够生出一种真碰引力,使敌人自蹈危机,有死无生,故此名之为拦江绝产剑,现在你自己想想有什么法子破解没有?”
    钟荃当下凝神细想,过了好一会儿,抬头道:“大姑,我想不出破解之法。不过,我可以用最快的身法,在四面和空中进击,一触即走,不让敌人吸住。”
    她点点头,道:“这法子原是不错。可是,若果对方功力与你相当,那么你岂不是连交手也不敢了么?”
    钟荃愣一下,没奈何地点头承认。
    “这种能够生出真磁引力的剑法,一定要内家好手施展,才有妙用。故此,即使你身怀最上乘的剑法,可是对方一来乃此中好手,你已不能轻易胜他。再者对方具有这种磁力,使你的剑不能取准,甚至不能换招变式,试问你焉能不败?
    “这拦江绝户剑本来共有六招十八式,那本创经上,只有正方三招九式,另有反面两招六式,以及正反相合一招三式。现在我传你反方两招六式,碰上峨嵋那女孩子,便可以用这反方真磁引力,抵消了她的正方磁力。这样,你们便可用本门剑法分个高下。若果对方懂得正反两方五招十五式合运,那么你便不济事了,必须要寻得那正反相会的一招三式,才能破去对方的磁力。不过,这一层体不必担心,即使峨嵋的人学去如今我教你的反方两招六式,也不会悟得合运之理,即如你两种懂,也无法合运。”
    钟荃不觉听得呆了,付道:“大师伯当我下山之际,殷殷将他老人家当年受挫的一段故事说出来,训诲我要记住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的道理。不要为了得到本门无上心法而自傲,眼下这位大姑,可应了大师伯他老人家的教训了。我昆仑的云龙大火式,已是独步武林的上乘剑法,哪知世上还有这一种离奇的剑法,使得对方不管剑法招数多么超妙繁复,也无法施展出威力。唉,不知武当的玄机子,所用的奇怪剑法,又是怎样的超妙……”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忽然睁大,极快地想道:“咦,当日听大师伯讲究玄机子那柄朱雀剑的来历,据说下有另外四柄宝剑,也是同出一人之手。只知其一柄在后藏萨迦寺。那么,劫镖的两人所使的剑法既是有点和玄机子的怪剑相似,莫非是五剑之中另外的两桶?”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大为震骇。
    近日来他耳闻目染,不知不觉,对于江湖上所讲究的面子和名气,看得重要起来。
    返非往年在昆仑山上,对着几位世外高僧,什么都看得非常淡泊,是以现在一想到又有两柄出现,那么明年中秋百花州的到会,岂不是又多了两个说不出多么利害的剑手,来争夺这盟主的宝座?至于他自己,连那柄确知下落的玄武剑,也不能顺利得手。
    他一方怪奏着自己的无能,一方面担心异口的剑会,不能为昆仑振树威名。面色不觉变得很难看。
    罗淑英讶异地瞧着他,半晌才问道:“望儿,你在想什么呀?”
    钟荃抬眼道:“我在想,天下间竟有这么多的奇功绝技,我即使穷尽一生心力.孜孜不倦地苦练,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他的声音带着忧郁,而且还有灰心沮丧的味道。
    “你的志气真个不小。”她柔声道:“可是你何必灰心呢?须知天下万事,都有命运安排。”
    她徐徐抬眼望着天上,轻掠双鬓,叹息一声,道:“我命中的外难,恐怕没有人能想象得到。可是,我还是坚持,等候着……”
    狗猫乱叫之声,把她和钟荃惊醒。
    老婆放下拐杖,一手提着盛装十来头小兔的竹笼,一手抱起那对小狗,走向草地去。
    她开始传授钟荃那两招六式反方拦江绝产剑。
    钟荃乃是四大剑派之首的昆仑人室高弟,一生练剑,对于剑式运转自然颖悟非常,只需听了罗淑英口授一遍,立刻便记住架式。
    他自来没有佩剑,故此在地上抬了一枝树枝,依样葫芦地比将起来。
    罗淑英只消看一眼,立刻估出这黝黑朴实的少年,已经具有内家上乘身手,在那举手投足之间,暗潜无穷威力,不由得也惊讶一下。
    钟荃练到第三遍,已经丝毫不讹。
    一面在心中印证着方才看过的正方三把九式,忽然悟出这几手款式,正好将之拆解化开,真个妙到毫巅,不由得大大高兴。
    又将正方三招九式,施展出来。
    那根树枝在他手中,无端令人觉得具有一种特别的威力。
    这拦江绝产剑正方三招九式,都是出人意料地向右方斜创,回环不穷。
    这时吃他使开来,风声劲而不急,柔中带刚,隐隐卷起一股旋转的气流。
    这一股旋转的气流,正是这拦江绝户剑所生真磁引力的景象。
    只要对方的兵器乃是五金之质,无不受到这真磁引力的克制,自蹈危机。
    若果对方功力稍弱,甚至连自己身躯也无法把持。
    他由正方三招九式,一直练到反方两招六式的最后一手,斗地清啸一声,劲风剑影一时俱收。
    罗淑英连连点头,赞许他这几手划法已深得个中三味。
    她举手放下枣红色的帝幕,一面道:“你已练会啦,最好你没法让武林中的人知道,这几手剑法并非峨嵋家数,也不必说出来历。这样,我总算收回误传与峨嵋的本门心法了。”
    钟荃放掉手中的树枝,想向她道谢告别时,她已隐没在深深垂锁住石屋的枣红窗帷之后了。他只好大声告别。
    然后,转身走到草地去,那里老叟刚好把两样动物分别放在圈中。
    “大叔,我要走啦!”他声招呼道。
    “你要回去了?孩子。”老叟回转头来:“我也不留你啦,有空时来看看我们啊!”
    钟荃大声应承了,回身走去牵马,缓缓地走过山坳。
    回头望时,山角却把他的视线挡住。于是,他的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惆怅的情绪,生像是遗失了什么似的。再向山角那边,投以告别的一瞥。
    空山静寂,谷路回环,虽然残夏的太阳令人有点儿热,但山风中那种清新的气味,却能够令人解去疲乏。
    他独自骑在黄马上,蹄声踏踏,响彻山谷。
    转出岔道,跨下的黄马突然嘶叫一声,后退了几步。
    钟荃在这刹时间,已飘身下马,挡在马前。
    他在马上已瞧见影子一闪,黄马便惊嘶起来,这时下了马,瞧清楚那使马惊骇的影子,正是那个身长不满三尺的立行孙贺固。
    那贺固眼光净是阴冷恨意盯着钟荃,钟荃连忙抱拳打个招呼。
    贺固冷冷道:“老朽这断瑰谷,在你们昆仑派眼中,自然进出自如。但老朽还有一口气在,岂能闭眼咽下这耻辱?如今别说老朽不自量力,要再次和你动手,老朽栽在昆仑绝艺之下,死而无怨。”
    钟荃忙分说道:“谷主请勿误会,小可闯入谷内,不过是因为……”
    “住嘴。”他断然地叱一声,戟指道:“你今日如果施展绝艺,取去贺某一命,可也别想生出此谷。大丈夫顶天立地,罗嗦些什么?”
    钟荃退开一步,暗中运气,封闭住七窍。
    这时,上行孙贺固已猛吸一口气,身形暴涨,又是昨天那副拼命的样子。
    两人一齐微哼一声,钟荃听到马匹喷具之声,就在身后不远,当下反掌一扬,呼地发出一股掌力,那黄马低嘶一声,后退不迭,连那匹黑马也赶退了老远。
    钟荃这时答不出话来,一来事情挤到这儿,真个教他无话可说。
    二来自家封闭住七窍,也开口不得。
    上行孙贺固眼光一闪,已知对方封住七窍,自己的白骨罗刹功并未练到能从敌人浑身毛孔侵入的地步。
    当下不必耗损真元,呼地起手一掌,斜斜推出。
    这上行孙贺固明知敌人年纪虽轻,但掌法之精奇,与及功力之深厚,比之自己数十年苦修之功,还要高出一筹。
    当年他与铁手书生何活动手,觉得何培功力虽然深湛之极,但掌法上的造诣,还未及这少年精奇奥妙。
    自己二十年来苦苦锻炼少林寺镇山掌法伏魔十八掌,仍是挡不住敌人,尤其是当年他记下何浩的架式,已悟出许多破法,但这少年的掌法施展出来,却是无懈可击。
    昨夜里苦思之下,想出一个歹毒的计谋,是以今早听到手下报告钟荃太谷行踪,便在此等候。
    须知昆仑这云龙大八式,即使那西藏一代高手智军大师,曾以二十年苦功,创出一路无常拿法,打算破这云龙大八式,也还未曾如愿。
    况且那施展无常掌法的人,乃是智军大师唯一传徒章瑞巴喇嘛。
    内力造诣比之钟荃,尚且要高出少许,还是败于钟荃拿下。
    那上行孙贺固既不能和智军大师相比,内力造诣更不及章瑞巴,他二十年苦心,算是付诸流水了。
    但他心中却另有计较,只因他实是仇恨甚深,非将昆仑这个后起之秀杀死,不能瞑目。
    因此,他拼着最多落个同归于尽,也要和钟荃拼上一拼。
    钟荃哪知他是经过熟虑而来,还以为对方因自己再行闯谷而秦愤难堪,故此要跟自己拼命。于是心中大感歉然,认为是自己粗心之过,还在暗自打算怎样保存这贺固的面子。
    眨眼之间,上行孙贺固运掌如风,一连进击了六七掌。
    钟荃展开身形,一面出手消解对方招数,一面避实就虚地闪避,预防对方魔功。
    贺固面色狠毒阴沉之极,一味欺身扑攻。
    这道路口可供他们动手盘旋之地,也不过三四文方圆。
    这时两人掌上施展开,激起凌厉急劲的风声。
    转眼已拆了十多个回合,钟荃清啸一声,挥掌反攻,那掌力如狂部怒涛,冲击卷拍,上行孙贺固面色变一下,却忙于全力封架,一路后退。
    那清啸一声,远传众谷,隐隐传来回声。
    钟荃忽然记起不能发声吐气,以致没有封闭七窍,连忙收声运气,仍然护住七窍。
    他原本可以收拾下贸固,可是要他不出重手击伤对方而获胜,那就不是易事。更何况要恰到好处时收手,使对方下得台,感念自己手底的忠厚,因而消除仇恨。他不晓得,这愿望简直比缘木求鱼还要困难。
    上行孙贺固严密固封,守多攻少,顷刻间,钟荃因对方削减攻势也缓和下来。
    贺固忽地面包惨白,眼中射出骇人光芒,声音嘶哑地喝道:“你果真是昆仑派的么广钟荃可真奇怪他有此一问,碎然应道:“小可正是昆仑……”下面的话还未及说出,已经变故突生。
    原来那贺固情知对方那等功力,若是封住七窍,自己的白骨罗刹功必定不能伤害敌人。
    而他深知以钟荃这种正派名门的弟子,断然不会随便施用昨天那种轰无裂地的掌力对付自己,这正是君子可以欺其的道理,是以他便有了歹毒计谋,暗害钟荃性命。
    他本身施展白骨罗利功时,原来也不能开口,但为了引对方出言,以便毒气能够乘隙侵入,便不惜大耗真元,强自支撑了一句问话,果然钟荃出声回答。
    说得迟那时快,贺固左掌从右肘下虚虚推出。
    这白骨罗刹功施用之时,无影无声,只有一阵臭味。
    当之者立刻景厥,不久工夫便剩一难白骨,的确是歹毒无比的外门功夫,乃是天下外门各般功夫中,最阴毒的五种之一。
    钟荃在人事酬对之时,不免显得呆板迟滞,但在这种生死拼斗之际,那应变和观察之敏锐灵警,却是无与伦比。
    贺固左掌一推出去,钟荃已发现对方诡谋毒计,在这生死一发之间,心随念动,力缘心生,修地一掌推出。
    这一下应变之神速,真不傀是名家高手,而且仍是那么飘洒从容。
    但听暴响一声,宛如山石崩坍,响声中,上行孙贺固的身躯平空飞起。
    要知钟荃这一掌推出,已是尽施全身功力,发出股若大能力。
    这种先天真气的功夫,道佛两家大不相同。
    即如以当年瘟煞魔君朱五绝所施的道家罡气,与及昆仑绝代高手白眉和尚的般若大能力,前者霸气极重,施展时有风云变色,山川震动之概。
    而白眉老和尚除了两条白眉毛竖起,显得吓人之外,不论是动作或力量,俱是潇洒柔和。
    可是钟荃虽则是得到白眉和尚亲传这般若大能力,但困于仅是初步功夫之故,于是那种霸煞之气,比之道家罡气,尚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概。
    这种先天真气,直有无坚不摧的威势,而且威力幅原极大,不似后天的内家真力,不管练到如何精纯,总不能封住身前整个空间
    是以若果钟荃不会那般若大能力,这时必定不能幸免。
    这也是上行孙贺固二十年理首苦练这种阴毒外门奇功,作为向强如昆仑高手何港报复的依传。
    暴响未歇,砂石乱飞之中,那贺固身躯平空向后飞起,接着摔在地上。
    钟荃惟恐对方阴毒功夫还能袭击自己,连忙退后大半丈。
    站定脚跟时,脸色也变为灰白,喘息不止。
    敢情他这一掌妄自发出,大耗真元。
    可以从这点想象到,这一掌比之昨日震飞屋脊时,所用的功力还要厉害。
    土行孙贺固只因本身内功精纯,加之对方这一击主要不过是迫回他那一掌白骨罗刹功,并非直接未向他身上。
    饶是这样,他也如遭万斤力量迎面撞着,但觉心头一震,真气全散。
    浑身骨骼像是逐寸折断,疼痛的过度竟然也不觉得疼了。叭哒一声掉在地上,哇地吐一口鲜血,眼前金星乱冒。
    可是他胸口还有一口气,而且知觉未失,心中电也似闪过一个念头:‘我可不能这样便死,绝不能这样便死,死也得死在儿子之前,再看他一眼,唉!若果我早点知道她有了孩子,我便再去求她,又有何妨……”
    他不禁想起了温小妹,而且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凄凉的岁月,把他的面孔和身躯都压得歪曲走样。一阵深深的梅疚,使他怆然滴下两滴泪珠。
    他勉力瞪开眼睛,却见人影飘然而至,原来是取他性命的钟荃,他平生引为深仇大耻的昆仑派门人,那是一张黝黑淳朴的面孔,此刻还带着惊海交集的表情。
    他厌恶地用力一挺身,突然而起。
    钟荃见他面上惨厉的颜色,以及眼眶中的泪光,以为是因极端的痛苦所致。
    这刹时间心中的情绪,真是笔墨所难以形容。
    尤其是他本身乃是佛门有道高僧的弟子,首重戒杀生,这时瞧见对方面上那层死气,自己实在不想伤害对方,这刻心中那份难受,的确难以形容出来。
    他大声喊叫道:一谷主你怎么啦、’
    贺固这时仗着数十年正宗内家的功力,还剩下一点儿力量,修然回身飞奔。
    钟荃脚尖一点,已到了他身旁,边走边喊嚷道:“谷主,我不想伤害你的啊,我实在不想,谷主,你觉得怎样啦?”
    土行孙贺固双目无神地凝视前方,脚下不停地飞奔,转眼间已奔出二十多文。
    钟荃两下垫步,一缕轻烟般落在他前面,拦面叫道:“谷主,你再奔走便无法救治了。”
    可是贺固一直冲到,宛似瞧不见他在眼前拦着。钟荃这时焉能教他碰上,风也似地后退,一面叫道:“我这儿有灵丹,你先服下再走好么?”
    那贺固宛如不见不闻,一往无前地飞奔,钟荃连喊救声,脚下一顿,贺固已冲将近前,连忙闪身让开。
    他不禁愣了一下,回身一看,贺固已转出山岗而去。
    连忙脚下用力,腾身便起。
    他的身形如大雁横空,凌空飞渡,这刹那间已忖道:“无论如何我也得尽力挽救他的性命,他这刻已经失去理智,我看非得用强不可。待我将他抱住,强行喂他几粒本门秘药大灵丹,也许不无效用。”
    忽然一眼瞥见那边有一条人影急扑而来,身法之迅速,竟是武林高手,当下已估量出来人定是那黑猿贺雄。
    钟荃一落便起,折过山岗,贺固已奔出三丈许远。
    那边传出一声雄壮而愤急的吆喝:“姓钟的体得加害我父,黑猿贺雄来也已……”
    这时钟荃疾如飘风,已堪堪追上贺固,一听贺雄此言,不由得停住身形。
    他大大喘息一下,调换了一口真气,但面上仍然有点见青白,心中暗道:“怎么那贺雄乃是贺固的儿子?可真太糟了,若果资固有个不测,他岂非立刻跟我拼命不可?以他的功力,我非小心应付不可。而倘若伤了他,想起少林的人,必不肯罢休。久闻少林乃是武林正宗,从少林出身的人,总不会坏人,若是由我而结下怨仇,恐怕师父不会原谅我……”
    正在忖思之际,那贺雄如劲矢疾飞,顷刻已来到前面。
    贺固虽然一股劲地前冲,但脚步已看出呆板,仿佛是一种机械作用。
    贺雄大声喊叫道:“父亲,是儿子在此。”
    贺固脚下不停,直冲向他身上,贺雄一眼瞥见他的神情,虎吼一声,侧身一闪。
    贺固堪堪擦过他的身边。
    贺雄猿臂伸处,拦腰抱起贺固,另一掌轻轻一拍他的背后。
    贺固哇地又吐一口血,全身无力地软软下垂。
    “父亲,父亲,你怎么啦?”贺雄大声嘶叫起来。
    贺固下垂的头颅动弹了一下,贺雄连忙把他的身躯平着抱起。
    贺固嘴角满是鲜血,双目已闭。
    黑猿贺雄嘶声喊叫着父亲,贺固缓缓睁开眼睛,似乎认出眼前的人是谁,眼光明亮了一下。
    “孩子,你已看过留给你的信么?你现在可曾明白一切——你的身世?”他的声音十分微弱,但显然已经尽力振作。
    “儿子都知道了,父亲……”贺雄悲忙地应着,因为他已看出这位矮小得像殊儒的父亲面上的神色,分明是没得救了。他这时没有愤怒仇恨,因为他的心正为着许多事悲伤着到底。母亲死了,现在父亲也要死了,他们之间悲惨的收场。而父亲那短小的身体,在这刻更令他觉得可怜可悯……“可是父亲你为何要舍下我,和那小子拼命啊……”
    “我这一生,从来都没有什么可以牵挂,你妈和你师父,我是故意他忘掉的。虽然我不能够,可是,只有昆仑派何涪的仇恨,能使我强项地活下去,苦练那些武功。哪知二十年的苦功,却败于那何涪的后辈手上,你妈已死,你也长大了,我心里安慰得很,所以,我拼着舍了一命,也要斗他一下。可告……可是我现在又后海了,孩子,我应该好好地和你过一些日子才对得起你妈啊……”
    钟荃心焦如焚地站在一旁,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这时忽见贺固白皑皑的头颅,无力地从资雄手臂里仰垂下,不觉着急地叫道:“小可这儿有灵丹,快点给谷主吃……”说话间,挪步上前。
    话未说完,黑猿贺雄猛然抬头瞪他一眼,钟荃禁不住后退两步。
    敢情那黑猿贺雄这时双眼血红,神情就如疯子般可怖。
    贺雄没有做声,低眼瞧瞧双臂上,那身躯比孩童还要短小的贺固,已知贺固已经绝气了。
    当下移步走到路畔一处草丛,缓缓俯下身躯,把贺固的身体放在柔软的草上,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怕有什么东西会梗疼他似的。
    然后他徐徐起来,转身对着钟荃。
    两人的眼光相接,凝视了一会儿,钟荃又歉疚又惶惑地垂下眼光。
    贺雄冷冷道:“父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他顿一下猛然厉声大叱道:“接招!”
    钟荃心中不宁,不觉惊神旁注,这时被他如平地旱雷大叱一声,骇了一惊,抬眼时,但觉风声飒然扑面。
    这一瞥间,已见那黑猿贺雄不知几时已掣下一对判官笔。
    这时右手笔疾点面门,笔尖有如一点乌亮寒星,其决无比。
    钟荃脚下微一用力,已使出内家上乘功夫,移形换位,挪开半文。
    黑猿贺雄乃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五岳大师得意传人,焉有不识对方身法乃是内家移形换位的功夫?不过也陪惊对方功力的确是深湛c当下也自变招换式,收右手,出左笔,施展出少林三十六路判官笔的精妙招数,一式“如来痛背”,笔尖如一点寒星,疾点而至。
    钟荃自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点失神落魄的模样,全凭十多年在昆仑诸位大师夹磨出来的绝艺;自然而然地腾挪闪避。
    可是黑猿贺雄根本是少林年轻一代的最高手,这一对判官笔真有出奇精妙的招数,此刻一式攻上,跟着一连五笔,连环疾进。
    钟荃闪避不迭,一时间仍未能收摄心神,应付强敌。
    但见贺雄双笔如两条灵蛇飞舞,纵横上下,点、打。挑,笔尖所指,全是人身三十六处大穴,着着俱是毒手,只要沾上了,不立刻死,也得重伤。
    猛听贺雄大喝一声倒下,手中双笔已变为上步封喉之式,右手笔直探进钟荃上盘,堪堪点在咽喉之上。
    钟荃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自然而然地使出锻炼得极熟的云龙大八式中唯一的守式“固封龙庭”,反掌一勾一撇,黑猿贺雄但觉力不从心地笔尖一歪,斜刺个空。
    可是钟荃到底应变稍慢,虽躲开咽喉致命一击,却避不开人家底下的一端,噗的一声,吃对方一脚蹴在跨上,身形直向一旁扑倒。
    黑猿贺雄素以轻功著名,如影随形般猛扑而下,双笔连环刺出。
    钟荃闭眼间,已觉出敌人这一式“飞鹰外兔”威力极大,慌忙中猛运真力,打算以双撞掌发出最大掌力,迫住敌人,以便乘隙退开。
    谁知一运其力之时,忽然发觉自己力量大大减弱,立刻明白这是因为方才施展股若大能力之时,过度耗损真元之故。
    心中大大震骇不已。
    这原是眨眼间之事,黑猿贺雄一对判官笔宛如苍鹰下去的双爪,疾急凶猛地分点而至。
    钟荃这时生死在呼吸之间,双掌欲出未出。
    要知他这双掌运足内家真元,猛击出去,倘若挡得住敌人,当然没有事情。
    可是,若果黑猿贺雄逞全力下去,硬碰他这下掌力,以贺雄的内力造诣,也许能够勉强挡住,那时钟荃怎挨得住人家双笔所点的大穴?况且此时他自己已知内力大为减弱,怕更挡不住黑猿贺雄拼命的一击。
    好些念头如电光一抹,在他心头掠过,在这瞬息的时间内,他已无法施展股若大能力来自救。而即使他能够施展,他一个天下武林景仰的名门正派昆仑门嫡传弟子,岂能连下毒手,将人家击毙?一个正派的年轻人,为父报仇啊——他若是这样做了,这种连续珍珠父子两人的行为,不但江湖不齿,昆仑诸位大师也这不相容。
    贺雄双笔尖锐风声,堪堪点到钟荃身上。
    钟荃修地虎吼一声,双掌齐出,此一下之急疾劲速,已是平生功力之所蕴聚。
    掌锋一触双笔,同时之间,浑身骨骼连珠暴响,身躯在那一刹那,忽然缩小。
    黑猿贺雄也是将全身功力尽聚笔上,当对方大吼之时,他也嘿然一声,尽力排荡而进,右手判官笔猛施巧劲,改戳为卸,左手笔已闪电般点下。
    吓的一响,左手那支判官笔已点在钟荃身上。
    右手笔虽然尽力施展内功,消卸敌人掌力?但同时要使两种不同的劲度和力量,当然不比平时,哪里真个档得住钟荃双掌齐推之力,呼地横仆开去。
    钟荃松一口气,爬起身来,右臂下的衣裳穿了个洞。
    原来他施展出易体缩骨功夫,竟然避过这一下杀身之祸。
    黑猿贺雄一下摔在路边草上,挺身站起时,已见敌人无恙站在那儿,怒吼一声,和身扑去。
    双笔论处,化出数点寒星,直袭钟荃身上几处大穴。
    他方才一笔戳下,明明点在敌人身上,可是总觉得和平常不同。
    不过因为自己已翻跌开去,一时看不出其中古怪。
    钟荃事实上不愿和他动手,连忙纵身后退,脚站地时,正好踩着一根树枝。
    心中一动,弯腰去拾树枝。
    黑猿贺雄双笔如毒蛇出洞,已急追疾点而至,说得迟那时快,钟荃头还未抬,真力贯注树枝上,轻轻一抖,那树枝应手而折,恰好剩下三尺多长,宛如宝剑长度。
    跟着已斜斜创出。
    贺雄双笔如狂风骤雨,着着俱是煞手。
    钟荃连挪了五下方位,才能削出第二剑。
    两人身形腾扑间,钟荃清啸一声,身形忽定,手中三尺来长的树枝,削出无数影子,层层相叠。
    黑猿贺雄那三十六路判官笔已展施开,也是大叱连声,身形上下飞扑;飘忽往来,眨眼间,已从四方八面进攻了十余招。
    钟荃自知此刻真元损耗,内力不足,是以虽然已施展开刚刚学会的拦江绝产剑,却不敢过度施展内力。
    饶是这样,这称为天下无双的拦江绝户剑,威力的确不比等闲。
    贺雄的身形,就像极矫健的猿猴般,从四方八面进攻。
    每每分明看到敌人破绽,抽笔疾进时,却无端往旁边歪开,但并非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而是非常自然地,向敌人空档岔开。
    黑猿贺雄心中焦躁,墓然一横心肠,想道:“我贺雄自命是少林年轻一代的绝顶高手,却连眼前的父仇还不能报,往后拿什么见人呢?这小子手中真狠,竟是赶尽杀绝,我父亲受了不治之伤,他还苦苦追赶,真是昆仑派的败类。今日我资雄拼着两败俱伤,也得将这小子收拾下。”
    主意打定,修地大喝一声,觑个空隙,一式“紫燕分开”,双笔分展点戳。
    钟荃手中树枝一削,枝影成层铺开。
    贺雄阴森森哼一声,手中双笔已改变方向,化为“钟鼓齐鸣”之式,拢臂合击,猛觉笔尖一歪,更不敢怠慢,腕上加足劲力,以大摔牌手法甩出双笔,身形同时矮旋两步,双掌齐出。
    这一下变化,动作神速之急,简直是同时一气呵成。
    钟荃运用的拦江绝户剑,那真磁引力源源发出。
    敌人猛撤双笔,来势凶猛惊人,但恰好碰上克星。
    钟荃心念才动,双笔已倏然倒退斜坠,发出钻的金铁交呜之声。
    他眼光一闪,已见敌人双掌箕张欺身疾扑而至,所取的部位和时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还不打紧,但见他双掌黑漆漆的颜色,却是令人惊心动魄。
    “是黑砂掌……”钟荃心中电急掠过这念头。
    此刻退已完及,墓地发出内家真力,从枝上渗透而出。
    人影倏然分开,钟荃借力移开数尺,那黑猿贺雄冷不妨敌人树枝上会发出如此稀奇的引力,不由得错开几步。
    钟荃喘一口气,再不犹疑,忽地腾空而起,往谷外逃走。
    黑猿贺雄厉叫一声,回头一瞥,却见敌人身形巧急轻快之极地向谷口飞跃,当下很很咬一下牙齿,发出吱吱的声者,没有追赶。
    他慢慢转回头,眼光落在路畔草丛中贸固的尸身上。
    贺固紧闭着眼睛,面容却不平静,隐隐露出惨厉的神色。
    他的身体平放在草地上,身量显得更加短小了。
    贺雄走过去,忽然双膝跪下,双手掩着面孔,低低地啜泣着。
    且说钟荃一跃两三丈,急啤如风,转眼间已折过几座山岗,来到岔路口。
    那两匹马安静地在路边吃草。
    他但觉脑中混混饨饨,也不知是什么念头使他这么惶乱。
    他一跃上黄马背,拾缓便走。
    那黄马欢嘶一声,撒开四蹄,急驰而去。
    这匹黄马本是漠外良种,自从经过钟荃旬日来磨练,逐渐显现出超群的潜质。
    这时放开脚程,四蹄翻飞,直如御空驰驶。
    不久工夫,已回到府城,钟荃心神恍惚地回到缥局中,在后堂找到了天计星邓小龙。
    邓小龙看他一眼,便道:“咦?师弟你的面色坏得很,发生了什么事啊?”
    钟荃心情怔仲地坐下,良久,才仰头道:“师兄,小弟错了。”
    “那有什么要紧的?”邓小龙见貌察色,立刻肯定地道:“从古到今,试想有谁人没有做错事的?即使是圣人,也不能一生没有过失啊!师弟,你喝口热茶,定定神,再把群情告诉愚兄。”
    钟荃安慰地时一口气,随即把今早一切遭遇,详细告诉邓小龙。
    邓小龙眉头暗暗皱一下,但钟荃却看不到,他朗声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师弟你别着急,将来返山时,愚兄一定同走一趟,替你分说清楚。至于目前的现实方面,愚兄已有主张,迟日再详细商量。目下最要紧的,还是你的身体。”
    他顿一下,钟荃接口道:“我,我没有事,一两日内便可以恢复原来的功力,我决定以后再不施展那先天真气了。”
    邓小龙听他赌咒似地说出末后的一句话,正想劝止,可是一见他眼中坚决的神情,便忍回脏中。
    他知道钟荃十分信服他的说话,这件事再也不会怎样侵扰他的心头,便放下心。
    虽则他明知日后必定十分棘手,乱辄更会惹起两派门户之争,但他并不露出形色。
    “师弟,现在你休息一会儿吧!本来我们现在可以起程去华山,替何叔叔办妥事情,但你还是休养一下,明日再动身。等到我们从华山回来,京中便有消息回报了。”
    钟荃突然而起,大声道:“不,不,师兄,我们现在就走。我虽然损耗不少真元,但在路上也可练复,我们现在就走好么?”
    邓小龙笑道:“师弟,你急什么呢?”
    “不急什么!”他答道:‘呵是此刻的我十分不安宁,我只想立刻能够离开这里,随便去什么地方都成。我要跋涉关山,渡过河流,驰越山岭。”
    “行,行。”邓小龙一叠声道:“我们就上路。你这主意不差,不仅可以早点办妥师叔吩咐之事,而且又能够使你散心解闷。不过,你真能够在路上练功,恢复原状么?”邓小龙这时已动察这少年的情绪,但仍不大放心地追问一声。
    钟荃肯定地点点头。于是,他们马上作出发的准备。
    邓小龙把诸事—一交代好,吩咐缥局一众缥头,各归所属之地,继续缥局的营业。
    自己便跨上惯用的坐骑,和钟荃的黄马,并骑出发。
    两匹坐骑,都是上选良驹,脚头又快又稳。
    这一路上,并无耽搁,两天后已到华山。
    这时,已是薄暮时分,邓小龙勒住坐骑,扬鞭指着前面道:‘顺弟你看,前面群峦耸翠,万山宪紫,便是名闻天下的西岳华山了。”
    钟荃长长吐一口气,纵目遥瞩,暮霭苍茫中,峦岭莽莽,却有三峰崛起兀立,直指青天,知道那便是莲花峰,东峰汕人掌,南峰落雁峰三峰。其中的莲花峰乃是华山主峰,更见雄奇峭拔。
    邓小花又道:“再走十余里便是华山之麓,除了几个小村庄之外,便没有其他可感足之地。当然,还有名传江湖的万柳在,只是我们若要在那里探听消息的话,却不便投宿。”
    “任凭师兄做主,不过,小弟却懂得师兄的意思。”
    “愚兄在想,前几天那位欧阳师父回报,说那齐玄任主忽然得病,加上你碰见那名活自达的人,身负伤势而带着这万柳庄的金蛇,料必相关。江湖上的事,复杂非常,谁知道其中有什么内情呢?我们冒昧进在投宿,又在这样的时候,恐怕大大不便。一个不巧,也许会牵缠上人家的事。愚见和那齐玄并无特别交情,许多话彼此都不便说,也容易惹起误会。”
    “那么我们是不到万柳在去的了。但我们怎能探悉那姓潘的来历?和查出他与劫缥之事有无关连?”
    邓小龙微笑一下,眼光遥望着暮色中的远山缓缓道:“我们虽不明着进任,但仍有其他方法可以查访,等看清了任中情形,再正式赴庄拜访不迟。再说,这件事并不重要,主要还是先替何叔叔办妥事情,澄清他心中的疑问。那姓潘的即使是后到劫缥的人,但除了想知道他何以要劫缥之外,再没有其他关系。所以暂时可以搁下此事。”
    钟荃只有点头的份儿,当下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先找个地方歇下。
    明日清晨,两人同上华山,拜探那具名邀约四派剑会的桑姥,若果她是当年的木女桑清的话,便将那个折成同心结形的诗笺交给她,并且设法探询诗中之意。
    若果桑姥不是桑清的话,便再另行商量。
    两人决定之后,策马前驰。
    大约走了七八里,寻着一处小村落,借宿一宵。
    次日清早,他们起来,将马匹及包袱等物,暂时存放在这位留宿的主人处。
    两人便联袂登山。
    他们乃是从东北面登山,那万柳在却在南麓。
    登到半山时,从一处断崖缺口下眺,便见在山麓之间,一个占地极广的庄子,庄内外都植满了树,却不全是柳树,绿荫郁葱,令人起了一种恬静的感觉。
    邓小龙道:“想当年西南双毒合力经营了这万柳在,他们的后人,本应安静地在这等好地方生息。可是那齐玄却情者家传绝学,闯荡江湖好久,才回到这里来。树大把风,他想从此过那安静的日子,恐怕也不容易哩,你不找人家,人家找上门来,还不是缠惹无穷事故?”
    钟荃嗯了一声,没有答话,邓小龙又道:“愚兄如今在想,不知他日能不能得到这种好地方,以度余年。”
    钟荃又嗯了一声,邓小龙忽然大声道:“糟,这会子怎的要下雨?我们快走。”
    两人放步上山,顷刻工夫,天上阴云四合,跟着渐渐沥沥下起雨来。
    他们四下张望,却无处可避这场雨,只好急急上山。
    他们的目的地便是在莲花峰上的大悲庵,只须再越一座山便可到达。
    这点子路程,在他们当然不成问题,可是当他们翻过那座山,再绕过两处绝崖,到了大悲庵前,已是衣服尽湿,形状狼狈难看。
    庵门一片静寂,雨点敲瓦之声似乎更加添这种静寂。
    两人在庵门站定,互相对看着,邓小龙微笑道:“我们赶紧进去,也许能得到一番殷勤款待。”
    钟荃道:“我们这种落汤鸡的样子,或者会把庵中的人吓一跳,不被她们赶出来,已经很满意咧。”
    两人相互一笑,邓小龙伸手拍门。
    歇了一会儿,庵门呀地打开,一个中年尼姑在门内瞧他们一眼,立刻霭然道:“两位施主敢情是游山遇雨,不过小庵素来不招待男客,就请两位在庵门外避一会儿雨,若要什么吃食贫尼可以取来奉待,请施主们原谅。”
    钟荃心中暗道:“到底是名闻天下的华山封派,丝毫没有咄咄迫人的态度。”
    邓小龙已含笑抱拳道:“在下兄弟两人并非游山遇雨,实是有事专诚趋踵贵庵。”他微笑一顿,正待把来意说出来。
    那尼姑忽地露出温色,道:“施主们是特地冒雨来小庵么?”
    邓小龙点点头,那尼姑已接着道:“小庵百数十年来与人世无半点牵连,而且两位并非华山附近的人,更不会与小庵有什么瓜葛。”她的声音这时变得十分坚决,道:“请两位勿再扰清修之地,贫尼言尽于此。”
    她的话刚说完,退后一步,便去关门。
    钟荃在旁边倏然伸掌,按在靠庵fi缘,着急道:“我们真是有事情呀!”
    那尼姑随手一关,只关了一边,另一边被钟荃按住,移动不得,当下温然道:“施主请你立刻放手,你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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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挥剑西山旧恨新愁
    邓小龙忙道:“这位师父请勿误会,在下兄弟实有要事,想叩见桑……”
    话未说完,那尼姑已提高嗓音向
    第十六回挥剑西山旧恨新愁
    邓小龙忙道:“这位师父请勿误会,在下兄弟实有要事,想叩见桑……”
    话未说完,那尼姑已提高嗓音向钟荃斥道:“你是放手还是不放?”
    “哼,居然到华山大悲庵来滋事撒野。”她竟没有听见邓小龙的说话。
    里面隐隐传来女尼大声询问之声,这尼姑又哼一声,用力关门。
    钟荃慌乱缩回手,那女尼用力大了,砰地碰出响亮的门声,邓小龙大声叫了两句师父,却听到直入内里的步履声。
    他回眼瞧瞧钟荃,奇怪地耸耸肩头,钟荃却只剩下瞪眼睛的份儿。
    “都是小弟大心急。”钟荃自个儿摇摇头:“按住那门不让她关上,使她真个发怒,不理睬我们,起初他倒是很和气的……”
    “这个可不关你的事,师弟,我想这大悲庵定是规律甚严,为诸尼苦修之地。是以连朝山进香的男弟子也不容纳,她方才不是这样说过么?”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师兄,我们必须亲自见到桑老前辈啊!”
    邓小龙眉头略皱,便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唯有施用诡计,否则果真无法可施。
    我们如此这般,先钻进庵里再算。”
    钟荃咬住嘴唇,微微惊慌地道:“但是,万一庵中的人识穿了,我们怎么办呢?”
    “不妨事的,你听我的话去办,大不了给赶出来。”
    他听了邓小龙肯定的回答,心便定下来,况且,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两人再商量了好一会儿,邓小龙便开始行动。
    这时,雨更大了,这莲花峰兀然独耸众山之上,山风劲急,把雨丝横吹到庵门檐下,到处都是湿淋淋一片。
    风雨交织,一片响声中,有点儿凄苦的味道,邓小龙猛然抖嗓门,运足斥道:“你是放手还是不放?”
    “哼,居然到华山大悲庵来滋事撒野。”她竟没有听见邓小龙的说话。
    里面隐隐传来女尼大声询问之声,这尼姑又哼一声,用力关门。
    钟荃慌乱缩回手,那女尼用力大了,砰地碰出响亮的门声,邓小龙大声叫了两句师父,却听到直入内里的步履声。
    他回眼瞧瞧钟荃,奇怪地耸耸肩头,钟荃却只剩下瞪眼睛的份儿。
    “都是小弟大心急。”钟荃自个儿摇摇头:“按住那门不让她关上,使她真个发怒,不理睬我们,起初他倒是很和气的……”
    “这个可不关你的事,师弟,我想这大悲庵定是规律甚严,为诸尼苦修之地。是以连朝山进香的男弟子也不容纳,她方才不是这样说过么?”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师兄,我们必须亲自见到桑老前辈啊!”
    邓小龙眉头略皱,便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唯有施用诡计,否则果真无法可施。
    我们如此这般,先钻进庵里再算。”
    钟荃咬住嘴唇,微微惊慌地道:“但是,万一庵中的人识穿了,我们怎么办呢?”
    “不妨事的,你听我的话去办,大不了给赶出来。”
    他听了邓小龙肯定的回答,心便定下来,况且,也想不出别的法子。
    两人再商量了好一会儿,邓小龙便开始行动。
    这时,雨更大了,这莲花峰兀然独耸众山之上,山风劲急,把雨丝横吹到庵门檐下,到处都是湿淋淋一片。
    风雨交织,一片响声中,有点儿凄苦的味道,邓小龙猛然抖嗓门,运足丹田之气,大声叫道:“救人哪,救人哪……”叫喊声中,一面把大门擂得山响。
    钟荃在这刻,不嫌那地方水渍污秽,扑倒地上,不再动弹。
    片刻工夫,杂乱的步履声已来到庵门,那扇紧闭的木门,又呀然开了。
    里面共有三个女尼当门而立,其中一个正是早先开门的中年女尼。
    邓小龙慌里慌张地喊道:“诸位师父行行好心,行个方便,在下这位兄弟受不住这山上风寒雨湿,忽然晕倒了。”
    那中年女尼怀疑地瞧着他,却没有立刻说什么。
    右面那个面目丑陋的女尼,诵了一声怫号。
    左面的女尼,年纪稍轻,大约还未过三旬,眉宇间露出清秀之气,那双眼珠乌溜溜的,光彩流动。
    她似乎比较热心,立刻跨出门外,一面道:“啊哟,你怎的还让他趴在地上……”说话间,伸出三指,捏住钟荃左边的衣服,一提一拽,钟荃便轻巧地翻过身躯,面孔朝着上面。
    他潜运内功,闭住呼吸,面上的颜色因为刚才贴在石地上沾染得十分污垢,一时看不出是青是白。
    她皱皱眉头,缩回那只洁白纤柔的手,回头道:“看来他定是老病复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云光,你过来把一下脉息。”
    那个长得丑陋的女尼,应了一声,走出来抓起钟荃的手,三指扣在寸关尺部位之上。
    邓小龙应声道:“师父说得是,在下这位兄弟原有突然景厥的老毛病。”
    云光女尼仰头道:“这人脉息断绝,手足冰冷,恐怕已经死啦!”
    邓小龙差点跌足怨艾出来,暗中忖道:“唉,师弟你焉可做得如此过火?倘若这些尼姑以为真个死掉,我们钻入庵中的计谋,岂不是白费了?”
    庵门内那中尼姑大声道:“既然已经死了,我们可管不着啦!”
    那女尼低头看看钟荃,还未曾做声,邓小龙已发觉这女尼定是身份较高,可以做主的人,怕她说出不管的话,忙抢着说:“不是,我兄弟没有死,他经常都是这种骇人的样子。
    只要有个地方躺一会儿,我这儿有药,可以把他救醒。”
    “哦,若是这样,你就抬他进庵,外面这种天气,好人也得病倒。”
    “谢谢师父慈悲。”邓小龙连忙向她施礼:“敢问师父法号?”
    那女尼转面瞧他,一张白素素的清水脸上,两点漆黑的眸子,射出寒冷光芒。
    邓小龙心中喝一声彩,付道:“若地蓄回青丝,改换衣装,怕不是一位清丽出色的美人么?”
    她道:“贫尼白莲,这本是出家人份内之事,不敢当得慈悲一词,施主请动手吧。”
    这位白莲女尼说完话,目光一惊,发觉邓小龙剑眉斜飞之下的一双俊目,正盯着自己,当下不知怎的连忙垂下眼皮,避开对方的视线。
    邓小龙见她有点腼腆的神态,心中一乐,轻笑一声,走过去俯身把钟荃拉起半身,然后一手插在他腿间,将他整个儿抱起。
    这个当儿,他心中踌躇了一下,盘算着要不要装出吃力的样子。
    他把钟荃抱将起来,哼哈了几声,然后向庵内走去。那庵门的木槛约摸是半尺来高,他头一低跨进去,第二只脚在槛上碰了一下,身形斜侧不定。
    白莲女尼急忙一伸手,按住他的臂膀,邓小龙但觉一股力量迫住倾倒的身形,心中暗暗赞佩她的内力造诣,一面回着向她道谢地笑一下。
    白莲女尼移开眼睛,没有做声。
    庵门之内,乃是石砌的天阶,甚是广阔。
    庵中一条青石铺的角道,上有遮盖。
    两旁是通天的石地,却有许多花卉树木,乃是用石围住,或作方形,或作圆形的圈子。
    中实泥土,种植着树木花卉。
    布置得十分齐整幽雅,洒然有出尘之致。
    这时雨下大了,积潦处处,但仍是觉出那么清洁,没有泥污土迹。
    云光当前带领,邓小龙抱住钟荃,脚步歪斜沉重地跟着。
    后面白莲女尼,正和那中年女尼悄声低语。
    他心中不安地付道:‘哦们方才已说过有事专诚来此,如今用这诈病的诡计钻入庵中,不免有点儿可疑之处,别要白莲女尼听了那女尼的话,发觉其中破绽,把我们撵出庵去,我们其势又不能恃强不走。再说,这儿是什么地方,哪容我们生事?”
    想着想着,禁不住忧虑地转头,惶恐地望白莲一眼。
    白莲女尼的目光和他碰个正着,立刻又移开,低低道:“你不必多说了,我自然另有主张。”那中年女尼唯唯应了,没有再说。
    邓小龙只须约略瞥一眼,已知她的意思,放心地吁一口气。
    最先便是一座宏做的佛堂,左右各有一列屋子。
    他们拾阶而上,并没有直送佛堂,往左边走去。
    沿着左廊再走,经过两座侧殿,便进了一座院子。
    院中的草木这时都被大雨淋得垂头丧气,云光一径领他走进一个房间。
    房中一切甚是简陋,一张木榻,一张木桌和两把椅子,此外无他物。不过,榻上悬着纱帐,大概这里地方虽高,但仍不是苦寒之地,山居不免有蚊钠侵扰。
    邓小龙把钟荃的身躯平放在木榻之上,身上的水清,把榻上的多枕都弄湿了。
    他连忙向白莲文尼告罪。
    那中年女尼没有人房,自己走开了。
    白莲女尼在门外迟疑一下,才走进房中。
    邓小龙在房中东张西望,做出找寻什么的模样。
    白莲女尼立刻命云光去拿一壶热茶来。
    邓小龙极口赞美她道:‘它莲师父不但是菩萨心肠,而且心细如发,在下有幸而得识师父,既感激又钦佩。”
    白莲微微一笑,没有置答,那神情却可看出心中受用得很。
    邓小龙忙着替钟荃捏人中,捶胸口。
    “本庵向来不许男客进来,”她靠在桌沿,开始说话,声音甚是甜美:“可是施主等目下的情形,又作别论,出家人慈悲为怀,故尔贫尼做主让施主等进庵。但愿那位施主赶快痊愈,早点儿离开本庵,贫尼便不致遭受同门非议,这一点请施主见谅。”
    邓小龙讶然地抬起头,眼光一碰到白莲的视线,她便立刻避开。
    当下心中忖道:“这位白莲师父说得委婉得很,我莫要牵累这种好人受责才是。”于是自个儿心口相商起来。
    “施主贵姓高名?这等天气,真个太煞游山雅兴了!”
    “啊,是的,是的。”他窘困地应着,觉得对着这位热心的女尼而瞒着实话,有点儿不大舒服:“在下姓邓,贱字小龙,这位是邓某义弟钟荃。”
    白莲听了他们的姓名,并无惊讶之色,显然她未曾离开华山而到江湖走过。
    否则,以邓小龙的名头,谁人不知。
    “在下兄弟也算得是江湖中人。”邓小龙继续道:“倒没有游山玩水的雅兴,这次履登宝山,是因为……”
    他的话恰被捧着一壶热菜进门的云光打断,白莲道:“就摆在桌子上好了,邓施主,请你赶紧喂药,这位钟施主已昏厥了这一会儿工夫,而且身上又湿淋淋的,救人要紧哪。”
    邓小龙咽住下面剖白来意的话,斟了一杯热茶,自己掏出一瓶药丸,那是可避暑的药丸,好人服下也无害。当下倒出五六粒,坐在床沿边,用身躯遮蔽住女尼的视线,把药丸给弄在钟荃日中。
    钟荃动弹一下,邓小龙大声道:“他动啦,这番没有妨碍了。”一面把茶送到他嘴唇边,让他喝了一点。
    钟荃又动了几下,呻吟一声。
    白莲欣喜地走过来,从邓小龙背后窥看钟荃的情形。
    钟荃缓缓睁开眼睛,邓小龙叫道:“二弟你醒了么?可把愚兄吓着啦!”
    他似乎忽然看到陌生的地方和人物而吃惊,眼光扫过白莲俯视的面庞,哺哺道:“大哥,我是在什么地方呀?”
    “你是在大悲庵中。”邓小龙暗中眨眨眼睛:“多豪这位白莲师父大发慈悲,暂时收容在这房中,躲避风雨侵袭。二弟,你如今觉得怎样?能够行动么?我们要赶快离开这儿,免得白莲师父为难哩卢
    钟荃有气无力地道:“我……我勉强对付着,或者还可以……”
    他作出要起来的模样,挣扎一下,却用手按住额头,仍然靠在邓小龙的臂上。
    白莲忍不住道:“钟施主你别急,就在这儿多呆一会儿吧!”
    邓小龙让钟荃躺回枕上,自己起身向白莲道谢。
    这一段时间之中,曾有好些女尼走过房门外。
    白莲那对乌漆漆的眼珠,溜转了一下,神情十分可爱,她道:“贫尼暂且告退,立刻去禀告住持……”
    邓小龙立刻接口道:“师父情便,若是住持大师不允在下兄弟在庵中住留,请师父勿再请求,在下等立刻出庵便了。不过,最好能容在下拜晤主持大师。”
    白莲微微颔首,勿速地走出房间。
    钟荃侧着眼睛看着她离开房间,又见那云光退出房外站着,便轻轻嘘一声。
    邓小龙在床沿坐下,钟荃悄悄道:“师兄,我们进是进来了,但怎样说出来意而不致令她生气呢?师兄你可瞧见,方才她出房门之时,脚下的功夫,极是佳妙,想来定是华山派的高手。”
    邓小龙点点头,道:“这白莲女尼虽然年轻,但身手不俗,而且辈份也高,你看她敢做主让我们入庵歇足,可想而知她在庵中的身份。至于你所说的难题,其实没有什么,等会儿若我能谒见庵主,便可直叩桑老前辈行踪。
    “想那桑老前辈是华山派的老一辈高人,本庵的庵主必定卖她面子,不致怪我们弄泥行诈,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钟荃吁一声,没有再说。
    可是这次他的心里并不十分舒服,不像往常听了邓小龙的话,便完全信服而认为妥当放心。
    他觉得先前的对话以及后来睁眼瞧见白莲的神态和语气,觉得好像有点儿特别,尤其是当她听着邓小龙说话时那种神气。
    不过,他又没有想到其他方面,只觉得其中有点别扭的地方便是了。
    故此,他觉得一会儿最难交代的,倒是对那好心肠的白莲女尼。
    人家以忠厚慈悲之心对待自己,自己却用诡道利用人家,这种事情是诚实淳厚的人最难做出来的。
    钟荃正是因此而为难。
    邓小龙嘴巴哼着小调,悠闲地走出房门,寻云光聊天。
    可是门外半个人影也没有,他奇怪地张望一下,便回头大声道:“师弟,你在房里坐着别动,我顺脚溜溜看。”
    当下沿着走廊,向内进走去,穿过一边院门,却是一道长廊,两边都有房间。
    拐个弯只见房舍重重,敢情这大悲庵地方真不小。可是一路并未瞧见尼姑走动,心中不觉奇怪起来。
    他在一处积舍门外停下脚步,迟疑不定要不要再往前走。
    忽然前面传来纷沓履声,抬目一瞥,只见那边通道,拐出四五个女尼,其中一个全身素白的女尼,正是那清丽好心肠的白莲女尼。
    她也瞧见了邓小龙,身形微挫一下。
    邓小龙举起一只手,正想招呼,却见她和另外三个女尼转弯走没了,当下那只手垂不下来,而且还张大嘴巴。
    他的外号叫做天计星,心中电急般掠过几种可能情形的念头,立刻了然于胸,付道:
    “糟了,看来我的心机白费了。”
    一个女尼走过来,平和地道:“小尼奉庵主之命,请邓施主立即离庵。”语气虽然温和,但隐隐带出十分坚决的味道。
    邓小龙征一下,才道:“既然贵庵主有命,在下等自当遵示。不过,师父是否可以代为禀告贵派桑老前辈,说是……”
    他下面的话未曾说出,那女尼一听见他提起桑老前辈几个字,面上立刻变了颜色,那情形就只差着没有用手掩耳。
    她尖声叫道:“施主再勿多言,请即离开小庵。”
    邓小龙虽然善窥人意,智虑深沉,但这时却无法明白这大悲庵中,究竟有什么鬼胎。
    按理说,那桑姑具名发帖邀约四大剑派与剑会,即使和当年的华山木女桑清是另外之人,但无论如何也该是华山派有地位的高手,倘若桑姑即是桑清,那么更不用说了。
    二十年前,华山木女桑清孤剑这游江湖,谁人不识她的大名?
    到现在已是二十年之后,她总该是本派长辈。
    那么,何以这女尼一听桑老前辈的名字,立刻面上变色,宛如听到禁咒?
    这一点可把这位名闻天下的大缥头天计星邓小龙弄糊涂了,他嗫嚅一下,道:“在下等意欲拜见桑老前辈。”
    那女尼尖声一叫,悻悻道:“施主再要说时,作怪小尼不留面子。”
    邓小龙身受桑清传技之意,这时觉得虽太过可疑,但也不肯得罪华山派的人,立刻拱手道:“师父切勿动怒,在下告退便了。”
    那女尼立刻放松面色,还了一礼道:“小尼无礼冒犯,还请施主见谅,现在请吧。”
    邓小龙只好回身而走,心中付道:“到底华山大悲庵乃是天下四大到派之一,这女尼分明让我激怒,但只要我一听命,立刻又彬彬有礼地赂罪。
    “可是,这里面的确太以古怪了,我目下却不宜妄动。”
    走向先前那院子时,只见云光站在院中,一见邓小龙走来,立刻大声道:“那位钟施主已先出庵门等候,邓施主请吧!”
    邓小龙只好点点头,向她抱抱拳,道:“请师父代向白莲师父致意,邓某不能耽搁面辞,但衷心感谢她的好意。”
    云光还礼道:“邓施主好生走,小尼必将施主的话转告。”
    于是,邓小龙更不延滞,一直走出庵门,那个第一次开门的中年女尼,正守候在门边,面上并无丝毫敌意,却有一种冷冰冰柜八千里的神色。
    邓小龙一跨出大门,她立刻砰然把大门关上。
    钟荃这时仍不敢表现得太精神,挨在门外墙边。
    两人相对一瞥,无话可说。
    这时雨尚未停,却没有早先那么大了,而且风势也不像先前那么劲烈。
    歇了一刻,邓小龙道:“我们到底给人家有礼貌地撵出庵门了。”
    钟荃道:“可是,她们为什么一听我说想找寻桑老前辈,便变得声势汹汹,吓得我不敢张嘴。”
    “我还不是这样么?我在想,难道大悲庵诸人和桑老前辈交恶么?”
    钟荃没有做声,回头看看天色,雨丝绵绵飘扑到檐下,周围都是湿淋淋的,令人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来时走得匆忙,没有看清楚周围景色地势。
    这时放眼四望,才发觉这大悲庵不过是坐落莲花峰的半腰,右面的房屋依山而筑,峰顶云雾绕绕,加上水气迷蒙,看不出是什么样子。
    左面的房屋,一直伸展到悬崖尽处。
    邓小龙忽地断然道:“师弟,我们上山再说。”
    “上山?”钟荃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大声追问了一句。
    “是的,我们上山去。”
    钟荃茫然点点头,道:“好吧,上山就上山。”
    两人冒着雨,径向右方走去,转过一处斜伸出来的小坡,一条羊肠鸟道盘旋出没在溱莽间。
    当下施展身法,凌空飞跃而起。
    好在身形已被山坡角遮住,再无所忌惮。
    邓小龙胸有成竹地当前带路,却不依着原有的小径,仗着轻功绝顶,一味向高处跃登,但又谨慎地设法掩蔽住身形,不被下面大悲庵中的人瞧山上时,发现他们的踪迹。
    因此,不免常常绕多一点路。
    钟荃却不知他绕路之意目的仅在避开大悲庵直接望到,但觉得他右趋左走,就像极熟悉这峰上的路径似的,不觉十分讶异。
    片刻工夫,他们已升登山峰三十来文之高。
    邓小龙从一处石岩后面,扑纵而上。
    他是家传的轻功,当火鹞子邓昌年轻时,在江南武林之中,被推为第一好手。
    邓小龙除了深得乃父真传之外,加上自幼修习昆仑正宗内功,比之火鹞子邓昌,直有责出于蓝之势。
    是认他的身法一施展开,宛似大雁回空,巧燕投林,迅疾之极,连钟荃那种功力,也觉得有点儿跟不上。
    两人跃登岩顶,从一块突出的石头后向下窥视,那大悲庵赫然全在眼底。
    邓小龙看了半晌,暗自点点头。
    但觉水珠飞溅,原来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可真个由头到脚都湿透了,发鬓间水珠点点滴滴,一有机会,便汇成一条细小的水流,沾着面颊脖子,直流向衣领之内。
    钟荃随着他的眼光,望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大悲庵门面虽然小,实则占地甚大,房舍极多,庵后更是修竹成林,绿重间露出错落的屋顶,但清不出邓小龙看这么久于什么。
    忽然觉得湿衣服贴在身上有点儿难受,便伸手解开上衣,敞开胸膛。
    细小的水流和雨丝,在那虬突的肌肉上流过,使他生出一种清凉的舒服感觉。
    邓小龙井不回头,用手指点道:“师弟,你瞧见庵后的竹林没有?我们想法子从后面潜入,大概那竹林中有点古怪,也许在那里我们可以查出一点端倪。”
    钟荃哦了一声,并没有将邓小龙的话加以考虑。
    邓小龙咬咬牙,自言自语道:“若是她被囚在那儿,哼……”
    “你说什么?师兄。”
    “啊,我是说若果大悲庵的尼姑们,和桑姑姑因为什么意见不同而交恶,那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但假如因此而囚禁了桑姑姑在庵后那大片竹林的一所屋子里,我可不能袖手不理。”
    “你说桑姑姑被禁?”他猛吃一惊:“对呀,否则那庵中的人,何以会一听见我们说要找桑姑姑,便全都面上变色?我们快去瞧瞧。”
    “虽然事实怎样我们并不深悉,”邓小龙面上忽然露出沉重的神色:“可是我们不妨这样假定,只是,若果桑姑姑真个被她们囚禁住,我们贸然去救她是否她所容许,我们又能不能赢得庵中诸尼?”
    ‘管它呢!”钟荃率然应追:“桑姑姑怎会不高兴我们去救她,至于庵中诸尼虽然武功必定高强,但我们总不能坐视呀!”
    “假使你被师尊责备,禁捆起来,你的朋友救你,你一定会高兴么?”
    钟荃愕一下,才道:“那么,那么我们怎办呢?”
    邓J、龙回头微笑一下,道:“我们还是要去,因为何叔叔嘱命之事,非得见桑姑姑本人不可啊。又因为方才我说的那缘故,我们便不能不小心从事,最好不让庵中人发觉。”
    钟荃点点头道:“师兄说得极是,就这么办吧!但我们为什么不等晚上再来呢?”
    邓小龙又微笑一下,道:“我认为应该现在就去,因为庵中的人不论她们对桑姑姑怎样,总会防范我们再次潜入庵中,但她们绝不能想到我们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立刻卷土重来,这正是攻其不备之意。
    “以我方才观察所得,我们可以打后面溜下山,从庵后潜入。
    “那儿多是茂密的竹林,现在又下雨,总不会有人在雨中走动吧?所以这样比之夜间再来,更多几分把握。”
    钟荃大点其头,便催着动身,两人又复展开身形,从岩后绕到山那边。
    这时,他们的身形只能借着山间的树丛和岩石掩护。
    邓小龙嘱咐钟荃照着他的行踪,掩蔽身形,于是当先下山。
    他们两人的轻功在江湖上已是一等的身手,真个轻快如狸猫,迅捷似骇鹿惊兔,在那斜陡山坡的树丛怪石间,修忽出没,略闪即隐。
    加上此时雨丝连绵,水气迷蒙,更使人难以发现。
    庵后有一道六尺高的围墙,从山壁脚起,直围到那边的悬崖上。
    围墙之外,有一方空地,从山壁脚那方转出去,另有通道上山。
    他们仗着绝顶轻功。飘身而下,正好落在围墙之内,四面全是修竹摇摆,雨丝洒在竹叶上,发出低微的唰唰之声。
    可是那竹叶尖凝聚坠下的水珠,份量变得大得多,点点滴滴落下来,敲在满地枯叶败壳上,发出一片繁密的响声。
    他们踏着枯叶,缓缓前走,饶是绝顶轻功,也不免有时发出响声,可是这时四下一片繁响,哪里还听得出来。
    钟荃四顾并无人影,更无被发现而惊动的迹兆,不禁色然而喜,向邓小龙竖起拇指,表示赞美他这个突击的主意,的确出人意料而成功。
    只走了两丈来远,竹林忽然变得非常茂密,他们只好拣那空隙游身穿入,进得这座真正的竹林内,穿行了不及两文,但觉眼前光线渐暗,仿佛那本来已经够阴暗的天更加明暗,像是大风雨将到之前,那种天昏地暗的光景。
    钟荃迷头迷脑地跟着前面的影子,在这密密的竹林内左穿右闪,偶尔碰着竹身,上面便洒坠大片水花,繁响如潮。
    邓小龙默默认定方向,在竹缝中穿走着,但觉眼前更加阴暗,不禁奇怪地停一下步,回头道:“师弟你看,咦?师弟师弟……”他身后哪有钟荃人影?
    他回身搜索了大半丈,眼光被明暗的竹影遮挡住。
    他压低声音,呼唤好几句,但没有回答,只有繁密连续的水滴响声,把他的叫唤声深深埋住。
    他收摄住心神,一手抚在额头上,一手却扶向一根竹县,沙沙连声,上面洒坠成片的水花,迎头淋下。
    他禁不住大力摇头,甩掉流在眼皮的水珠。但这一阵清冷的感觉,却令他灵机一触,皱眉想道:“方才我在山上看下来时,已发觉这庵后大片竹林,好像有点古怪。
    “如今师弟走丢了,这四下光景更觉昏暗,而且,此刻我连方向也给弄迷糊了,难道这便是按着兵书摆下的阵图么?”这么一想,不由得打个寒噤,又想道:“我即使知道这是用竹树排列成的图,但我可丝毫不懂这些东西。现在怎样才能找到师弟,逃出这竹林呢?师弟恐怕比我更不懂,老是在摸索找寻,终会陷落在人家圈套中……”
    这时,他本能地去摸到,摸个空,才记起一应东西都存放在昨夜投宿的人家处,连佩剑也没带上山来。
    自个儿在暗中叹口气,凝目去看那些竹树,发觉最小的也有碗口那么大,竹身已经变成黑黝黝的暗青色,大概这座竹林的年纪,也在百年以上·了。当下倒抽一口冷气,付道:
    “即使有佩剑在手,也无法削断这多的老竹而走出去呀?除非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但也得弄出极大响声,非引出全庵的尼姑来不可。”
    他左思右想,一面随步向前走去,差不多走三步便得从竹树疏处转折穿出。
    这样的走法当然不会快活,何况师弟失踪,四下光线越见黯淡,仿佛已到了暮夜之际光景。
    走得焦躁,猛然顿脚凌空而起。
    他这时已顾不得什么形迹败露,安心要飞纵上竹林项,施展无上轻功,在林顶进出这竹林阵图,再作计较。
    当他的身形一穿两文许,平空冲上之际,竹叶丛丛密密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把他的头顶绊倒。
    邓小龙本来已是智计过人,加上十多年江湖闯荡的阅历,不觉叫声不妙,一伸手拉住一根竹消,稳住身形,跟着另一手去托头上的那物。
    这时,已响起一片清亮之极的铃声,在雨丝满天之中,远远飘散开去。
    他的手指果然抓住一片铁丝网,只因罩在繁密之极的竹叶中,故此无法事先看出。
    猛又传来一下清亮的铃声,向空中四面飘散。
    这一下铃响的来处,乃是在庵左那边,邓小龙料出必是钟荃摸索到那里,还找不到自己,于是也想蹿出竹林之上,便也中了道儿,发出清亮的铃声。
    要知这一片细小的铁丝网,隐在繁密的竹叶中,高地最少也有两丈多高,普通的江湖人,除非沿着竹身爬上来,决不能跃得这么高。
    但若是沿着竹身爬时,早就将上面的网铃机关触开,发出清亮的铃声了。
    邓小龙吟一声,猛然使出重手法,把大片丝网捕扯开,跟着扣住竹消双手加点力,身形已如一缕轻烟,在铃声大响中,冒出竹林项。
    这时,但见眼前一亮,天色又回复人林前那种样子,虽然阴沉,但不至于那么黑暗。
    他提着一口气,在竹顶飞跃向庵左。
    可是只跃了大半丈远,便觉得淋湿了雨水的竹叶和末梢,极难借劲,自己已是练到一草渡江那种程度的轻功,也觉得大是困难。
    这是因为这竹枯顶的叶子,既比平时软滑,而且还摇摆不定,他如想边走边看四周情势的话那就非踏空掉下不可。
    但他又势不能只顾脚下而不看四面形势,是以甚是为难。
    猛听庵左那边长啸一声,清越人云,正是钟荃龙吟般的啸声,心中反而落实一点,急急路枝而去。
    只走了三丈许远,觉前面竹叶已疏,大约是已走出那一圈特别绵密的竹林。
    下面传来一声叱喝,却是女性口音:“是什么人?敢在我大悲庵乱间也心中骇一跳,低头从枝叶隙下窥,只见下面站着两个灰衣女尼,手中都提着寒光闪闪的利剑。
    还可以看出剑把上垂下的黄丝绿结不住地摇摆,似是刚刚赶到。
    另一个女尼左手捏着剑诀,向他指着又叱问一声。
    他抬目一瞥,大片竹林伸延到身边,雨丝蒙蒙中,瞧不见有什么动静。
    心中极快地付道:“我得抢着把话交代清楚,以免师弟那边被迫不过而动手,事情可就闹大了。以我的身份,带着师弟到华山未见桑姑姑,也闹出不好听的事情,要是传出江湖,我的面子往什么地方放?”
    于是飘身而下,身法之轻灵美妙,恰像飞絮坠地。
    两个女尼一跃退开几步,候得邓小龙身形着地。
    便立刻抢步而前,左面那个年约五旬左右,举剑指着他道:“你是不是早先因病入庵的两人之一?那边的人大概是同伴吧?”
    邓小龙张手道:“在下正是早先扰读贵庵的邓小龙,在下可没有带着兵器,两位师父请勿误会。”
    另一个较为年轻一点的尼姑,但也在四旬之间,她道:“废话少说,你这会儿已惊动了庵主,若是知机的,趁早转身倒剪双臂,让我们缚住解往谒见庵主发落。若是倚恃识得几手武功,妄想图走,可别怪我们出家人手下不留情,你道华山大悲庵是随便出入的么、’邓小龙愣一下,道:“在下虽然艺业本精,不敢自比名家,但在江湖上也薄具声誉,照师父们所说的办法,可令邓某进退两难。
    “况且,邓某在缥行混了十多年,耳朵不算不灵,却未曾听说过大悲庵有这规矩。敢是师父们恼了在下兄弟屡次扰该,故意立下难题,再说,邓某虽然……”
    他还想往下说。
    那个四旬上下的女尼呸一声,尖声道:“莫说你是保嫖的,就是朝廷的官,我大悲庵也不容撒野。你到底是束手就缚,还是走个三招两式,才肯甘心?但只要你一动手,规矩是破去全县武功,才能放出庵去。快说……”
    邓小龙真想不出这大悲庵的女尼,何以会忽然之间变得这么咄咄迫人,简直近于野蛮。
    闪目一觑,两个女尼面上都带出十分坚决的神情。
    心中记起自己曾提过要见桑姑姑之事,莫非这大悲庵中诸尼和桑姑姑真个结下不可解之仇?这么一想,益发动了疑心,觉得自己方才推测桑姑姑被囚的想法,并非胡乱臆度。
    他眉头轻皱,已决定应付之方,当下凛然道:“在下邓小龙,未见华山前辈桑姥,请师父们确实示知,究竟能见与否?”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干脆非常。
    两个文尼似乎料不到他忽然问出这话题,互相对望一眼,那年纪较老的尼姑吟了一声,另一个立刻转眸凝瞪,也哼一声,才道:“好得很,你先赢了我们再说罢。”
    邓小龙摊一摊双手,正要说话,眼前寒光一闪,金刃劈风之声急袭而至。
    他立伸手一抄,将倒飞撞来的宝剑抄住,原来是对面那较老的尼姑摔出自己的剑给他。
    华山原是以剑法驰名武林,尤其这大悲庵中,全是女尼。平日在拳掌上用功,因为她们究竟不便和男人们抢拳动足,是以都一味在剑上痛下苦功。
    这时宁肯因不失名家正派的风度,而借剑给敌人,也不肯空手过招。
    邓小龙肚中道:“要是我不是使剑的,可不吃了哑巴亏?这还算不得公平。”
    对面那四旬左右的女尼,手中利剑一起,脚下旋风般欺近来,手中剑已自一式“春云乍展”,剑尖挟着一缕寒风,直奔左助。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也无。邓小龙一看对方步法出手,心眼神浑然一体,剑尖吐出,既轻灵翔动又准确非常。
    认得这一式,正是华山六合剑法中的妙着。
    当年华山木女桑清所教他的剑法,比之铁手书生何涪所得的昆仑剑法,可多上许多。
    那华山镇山的六合剑法,其中的绝妙招数,邓小龙多半学会,并且能够回环变化运用。
    他以本身精纯厚重的功力,驾驭两派剑法,久已深有成就。
    这时见对方出手,乃是“春云乍展”之式,这一着急刺左助穴道,自己非闪避招架不可,但只要一动剑而摸不到要点,对方的六合剑法便能源源使出,猛攻不休。
    他觉得不应该用华山剑法,去破解对方这一招。
    当下一式“飞龙回天”的变招,身形倏然倒拔而起,恰好让过敌人一剑。
    那女尼一把不中,连环再上,一下子占住邓小龙下方位,静等邓小龙身形下落。
    她未尝不知对方是把高手,只看对方早先在竹林顶踏叶而驰的轻功,与及现在避过一剑的潇洒身法,已令她全神贯注,如逢大敌了。
    邓小龙见敌人已欺到脚下,手中拿剑待敌的那架式,已知要用什么招数等攻自己,更不怠慢,上半身猛然一倾,仍是“飞龙回天”之式,却见他的身形,忽然向前溜射了半文,然后飘飘落地。
    他们两人的动作,原是一气呵成,那女尼刚抢身过去,邓小龙已掠空飞来,飘然落地。
    这一招乃是名闻天下的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其奥妙处直是出人意表,尤其是在空中改变方向飞行这一手,更是无法预测的妙着。
    那女尼等个空,清叱一声,脚下如风,疾扑回来,手中宝剑起处,精光一缕,掠面生寒,剑尖似实还虚,不攻上盘,却刺腰腹之间,左手剑诀乘隙踏虚,疾点敌人右臂曲地穴。
    这一下剑指齐施,等如连攻三招,而这女尼出手之很难,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确是华山派中一等好手。
    邓小龙不禁喝声好剑法,知道对方这一式华山六合剑法中,称为“擒风裁雨”,威力极大。
    倘若不能破拆而仅着绝顶轻功后退,敌人原式不变,挺剑追赶,也得逃个十丈八丈,才能摆脱敌人这一式攻势。
    他虽然不愿意露出华山剑法,可是另一样更为重要的便是对面这女尼敢情划法极为精纯,而且在这一招两式之中,已发现她的内力造诣,也自不凡。自己不但不能轻敌,以致一着之差,缚手缚脚。
    而且,若是一开手便被敌人追得到处乱跑,那成了什么样子?是以再不思量,叫好声中,手中到快得异乎寻常地连创两剑,划出两道冷森森的精芒寒光,那女尼失声一叫,连退几步。
    可是这女尼光是后退也不成,还得运剑如风地连连封拦了三刻,才稳住局势。
    这可使她不由得怒哼一声,凝眸打量这个敌人。
    原来邓小龙方才创出两剑,正是当年桑清所传的华山到法绝妙招数,名为“少阳再引”。这一招有两种变式,却是一攻一守,脚法如一,出剑去路不同。
    要知音年名震天下的一代剑家华山心如神尼,座下有两个弟子,一是百灵大师,一是百妙大师。
    这两位大师的成就,各有千秋,却不能独自得传心如神尼妙诣心法。
    之后,百姓大师下山行脚,归来时带回一女,便是华山木女桑清,传授以她自己的心法,她本人回山不久,便病重而死。
    百灵大师抚养遗孤,自己的武学也授给桑清。
    大悲庵一脉相传下去,传至如今,仅得百灵大师的真传,却不似桑情能得到两位师父的心法。
    故此大悲庵所传的六合剑法,也有这一式“少阳再引”,但只是守势的那式,不似邓小龙剑光一起,直创进身上前那种威力。
    而她也认得这一式是本门剑法“少阳再引”之式,只不解何以在敌人手上施展出来,却有如此感力。
    邓小龙的华山剑法,虽然仅得二十余招,但因乃是木女桑清亲传,具有百灵、百妙两位大师的妙诣,加之邓小龙本身幼习昆仑内功,根基极佳,到法上又曾得铁手书生何清指点,对于剑的概念,极为深刻了悟。
    他并没有进手相迫,撤剑退开一步,正待开口,那女尼只顿那么一顿,冷冷道:“哼,定是她教的。”话声中,欺身而进,创尖一领,疾奔敌人脖子。
    邓小龙身形动也不动,明知敌人这一剑乃是虚着,果然剑锋离着还有半尺,倏地嗡然一响,创尖震处,化为三数点寒光罩向中盘,这种内家真力的运用,已是内家中使到的好手了。
    邓小龙等到敌人使出这一招“数点梅花”之式,在那剑尖寒光时将及之际,蓦地运剑力撩,剑上发出沉重的内家真力,封住左面门户,身形也在这顷刻间左跨开去。但跟着已站定不动,剑光绕体而生。
    虽然那女尼一台无功,跟着施展开六合剑法,脚下如风,绕着敌人转了个圈子,已攻了七八剑。
    光是这一合手,已是到光四射,冷电精芒,动人心魄。
    观战那个女尼忍不住叫一声:“白云师妹小心。”
    邓小龙虽然面逢强敌,但声音一人耳,已知这个女尼法名白元,定是和白莲女尼同一辈份。
    他剑眉一皱,付道:“我至今还拿不准这大悲庵和桑姑姑的关系。
    “退一步想,桑姑姑即使和她们交恶,也许心中仍不愿我们在大悲庵滋生事端,师弟那边又不知怎样了……”
    想着心事,手中剑运足劲道,修然封架,但见两道剑光摹然相交,发出清亮的金铁交鸣之声。
    白元女尼震得手腕微疼,身形略挫,邓小龙趁这丝毫空隙,反身飘然而起。
    后面清叱一声:“给我留下。”数点寒声电急飞射而至。
    邓小龙在空中猛一旋身,划出一片光华,已将袭来暗器打飞,却是三粒牟尼珠。
    体积虽小,但力道奇大,若非他使出昆仑绝招“龙尾挥风”之式,恐怕会手忙脚乱了。
    那白元女尼已自身剑合一,化成一道匹练般光华,猛射急袭。
    他俊目一闪,已知是六合剑法中极妙招数“俊鹞摩云”之式,下面跟着便变为“大匠运斤”的招数,奥妙之极。
    当年华山木女桑清和武当玄机子争持之时,曾以这一式取得先着,差点儿把老道打败了,可知这一式变化威力之大。
    但邓小龙却洞然于胸,身形一旅,仍然使出“龙尾挥风”之式,剑光一缕,反手急探而出,跟着猛然提气,向前一挣。
    两下剑光一触,白元女尼手中剑招尚未变化,已被敌人抢占机先,剑尖直深进来,堪堪点在腕上,急忙中撤剑收劲,身形倏然坠下。
    眼见敌人如御风飞去,眨眼间已离开四文有多。
    另外那老尼发出三粒牟尼珠之后,还站在原处,此刻也是造之无及。
    眼睁睁让敌人逃向失陷的同伴那边,并且把佩剑带去。
    这时,忽然庵中传来两下清亮悠扬的钟声。
    在这静寂的山上,那钟声宛如长着翅膀,冉冉向群峰飞去。
    两尼愣然回顾,白元女尼尖声骂道:“你们伤了我大悲庵的人,还想生出此庵么?”骂声中,压剑便追。
    邓小龙一听钟声,知道定是庵中报警的讯号,却没料到这两下钟声,意思是本庵有人负伤,通知众弟子务须截住来人,手下不必密情。
    这一来,岂不是已结下怨仇?
    正在错愕之时,身形仍然不停,又前飞了丈许,猛然眼前一亮,竹林转出一个白衣飘飘的人,正是那白莲女尼。
    她手中也持着剑,剑把上系着的流苏穗子,和身上的衣服颜色一样,也是白色的。
    邓小龙一触她那对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觉得有点为难,脚尖一沾地,蓦然测飞开去,乃是打算绕过她的意思。
    白莲女尼斜闪丈许,仍然截住去路,身法之神速,比之方才交手的白元更为高明。
    邓小龙只好停步,抱剑行了一礼,正待说话,后面白元女尼尖声叫道:“五妹别放过之贼……”
    白莲秀眉轻轻皱一下没有回答,却严峻地道:“我们华山大悲庵素来不许男子入内,适才贫尼已做主破例,让你那同伴意息治病,但你们却恩将仇报,你那同伴居然伤了本庵徒众,你自己说应该怎样……”
    邓小龙窘困地陪笑道:“这桩事原本是在下兄弟之过,在下岂敢分辩,但在下实在有事要晤见桑老前辈,是以斗胆闯庵。”
    白莲女尼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给你们这一困,我们华山大悲庵不成了江湖笑柄了?你找的那人不在本庵,乃是……”她的话忽然中断,原来白元女尼来到切近,却没有从背后偷袭。
    白莲女尼回复起先前严峻的声音道:“如今闲话少说,你必不肯束手就缚,现在动手吧。”
    话说完时,已经亮出门户,侯敌进招,邓小龙心中一动,觉得这白莲女尼词色虽冷,但对自己倒是满好的,刚才若不是白元赶到,她已说出桑姥下落了。
    如今虽未知确实,但桑姥不在本庵,却是毫无疑问。
    立刻心上萌生退志,引吭长啸一声,好让钟荃知到自己所在。
    啸声甫歇,挥剑进去。
    白莲女尼手中长剑一翻,寒风倏生,竟然破招而进。
    邓小龙活吃一惊,沉胞一擦,当一声钦在敌剑之上,但觉敌人到上内力浑厚,遇非适才白元女尼功力可比。
    白莲女尼已斜跨两步,剑尖吞吐间,疾刺左肋穴道。邓小龙认得这一剑来历,正想翻剥削敌腕,迫她撤回,谁知剑光连闪,敌剑已削到自己臂上,心中大骇。
    邓小龙这时才知道这白莲女尼,真个不同凡响。
    内力造诣暂且不说,便这招式的精妙奥妙,已极令人惊佩不休。
    他明明认出白莲女尼方才使的剑式,故此抢着吐剑急刺敌腕,迫她撤回长剑。
    哪知她一翻腕,那剑尖如毒蛇吐信,反削自己前臂。
    这一下猝不及,欲待缩臂收剑,已来不及。但见剑尖将及臂上之际,那白莲女尼哼一声,忽然漫了一点。
    邓小龙在这瞬息空隙间,已将手臂撤回来。
    背上沁出冷汗,但面上反而微微一笑。
    白莲女尼立时目光垂下,不看他的表情,长剑一领,疾刺而至。
    邓小龙领教过她的精奇招数,焉敢大意,施展开桑清所传的二十余把六合剑法,霎时间,两道银虹,盘旋飞舞,却都是一沾即走,并且一齐用极快身法,四下游走逐击。
    立刻平地涌出光华千百道,流转飞舞。
    原来这白莲女尼,乃是当今华山掌门万妙庵主座下五名弟子的最末一个。
    年纪虽然最轻,但天赋异禀,颖悟异常,已被推为全庵第一高手。
    那万妙庵主尚有两位师妹,却仍然稍逊白莲一筹。
    邓小龙若不是内力造诣深厚,加上学得昆仑心法云龙人大式的两把,日来经过钟荃再指拔过其中微妙变化,以及昆仑白眉老和尚自创的抱玉剑法中救命连环三招,夹杂在那二十余招华山划法中运用的话,岂能抵挡这位华山第一人物?
    三十招过去,邓小龙依;日以守为攻,严密封住门户。
    白莲女尼剑法身形施展开,白衣飘飘,银虹四射,隐约可见秀眉微锁,有什么心事似的。
    旁边的日元女尼看得焦躁,叫道:“五妹加点劲儿,快把这厮收拾下白莲文尼微哼一声,修然进手猛攻,把邓小龙迫得招架不迭,险象环生。
    但只是那么一下,压力又松。
    邓小龙暗中喘口气,心中知道这位白莲女尼和自己打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尚未真个出尽全力,分明是有意维护,却不知何故?
    猛听那清越呼亮的钟声连敲三响。
    白元女尼嘿一声,压剑蹿开一旁,四下搜索。
    另外那个徒手的老尼,也蹿向另一边搜索。
    白莲文尼创势忽缓,悄声道:“你的同伴逃脱了!”
    邓小龙哦一声,立刻低低说声谢谢。
    跟着大吼一声,出手力攻,一时幻出光华万道,剑影如山。
    去搜索的两尼姑听他大吼,都回头注视,却见白莲似是被敌人猛攻急上,稍处劣势。
    正在这时,邓小龙又长啸一声,光华乱闪中,突然一响,跟着一道剑光,冲霄而起,神速得像流星飞渡,直飞上竹林项。
    日元女尼喝声快追,仅创腾身而起,可是她的轻功,却不能飞上两文七八高的竹林顶,半途中迫得伸手在竹身上换力,身形再起,眼见邓小龙飘飘飞走,轻功之超卓,自己再练十年,也追不上人家,不觉失声一叹。
    白莲女尼也来到身侧,摇头道:“这厮不但剑术高明,而且轻功之佳,武林罕睹。”
    白元女尼看不出破绽,连连点头。
    邓小龙施展开绝顶轻功,在竹林顶踏叶飞行,虽然速度不比平时,但也够惊人的了。他从庵后跃出山壁脚下,飞跃登山,沿着来路逃走,耳边听到另外有些尼姑在庵中瞧见他登山身形叱声。
    他哪里还去回顾,一口气直蹿上山去,不久工夫,已没人树丛中。
    天上仍然是阴云满布,雨势虽没有加大,但下得久了,更觉水气蒙蒙,遍山笼罩。
    他绕了两大段山路,又得回到山麓。
    一路没有发现钟荃踪迹,估量也许他回到昨夜投宿的小村庄,便放开脚程,急驰而去。
    回到那小在中,寄宿的人家的男人,都披着蓑衣下田去了,只剩下那村妇和两个小孩子。
    钟荃还没有回来,他并不着急,径自关起房门,换掉身上湿衣。
    那村妇冲一碗热茶,并且把他的湿衣拿去晾晒。
    他走出外间,靠在门框上,对面是一列简陋的泥屋,挡住了视线。
    他呆呆地望着明暗的天空,雨丝飘绵,一种寂寞的感觉包围着他,使他记起南昌城外五里坡的老家,他那贤淑但不美丽的妻子,还有两个孩子。
    他的父亲火鹞子邓昌和他母亲仍然健在,而且身体很硬朗,不过邓昌已经完全从江湖隐退了,在故园度着化悠的日子。
    他的思路忽然转到白莲女尼身上,有点惊异地推测她为什么会几次暗助自己,可是他想不出什么道理,当然他不会对一个出家人推想到男女之情,仅仅以为她大概和桑清有关,是以暗助自己逃走。
    不过,她那对清澈如秋水的眼睛,却似乎在眼前晃动,甚至凝视着自己。这可令他觉得有点儿心烦,连忙转过思路,去想钟荃的下落。
    他已呆立了许久工夫,但钟荃仍没有回来,自从在竹林阵内走失之后,不知他遇到什么人,目下又选到哪儿去呢?不过他并不担心他的安全,因为即使以白莲女尼的功力,还未能阻得住钟荃。
    而且,只要钟荃肯逃走的话,再高明的人也拦他不住,何况他还有那手先天真气的功夫。
    一直等到吃过中饭之后,他便有点心急了。到底钟荃经历米深,虽然武功惊人,但这世上的事可真说不定。
    外面雨势忽然转大,渐沥之声使他有点心烦。
    想了一下,便入房背好长剑,那柄在庵中使用的长剑,他早在出庵时,摔回庵中。
    忽听外面有人叫道:“师兄你回来了么?”语声中,人已走进房间,已是久候不归的钟荃。
    但见他浑身是水,上半身还是赤裸着,露出紫黑色的强壮肌肉。
    他一见到邓小龙,立刻便要告诉他些什么,邓小龙做个手势,阻止他开口,着他先换过身于净衣服再说。
    等到换好衣服,一碗热茶在手,他才说出经过。
    原来当他们在竹林阵内摸索之时,钟荃本是夜能见物的眼睛,但此刻像是不大济事,眼前逐渐昏暗。
    他迷头迷脑跟着前面的影子走着,老大工夫之后,猛然发觉前面哪有人影,而且自己在昏暗中瞧不大清楚四周的东西,不由得十分地气闷,低叫了好几声师兄,但这时他实在已转到庵左那面,寓着邓小龙差不多有数十丈之远,哪里还叫换得到?
    当下呆在黑暗之中,一时想不起主意。
    歇了片刻,举步又走,猛觉自己要碰向一根斜伸出来的竹枝上,连忙闪身时,身上的衣服却被挂住,嘶地断裂了。
    他心中有点儿不满地扯掉其余的破衣,便变成了赤裸着上半身。雨水淋在身上,觉得甚是清凉适意。
    再走几步,前面忽然是一处文许大小的地方。
    他在麻麻密密的竹林中钻了这么久,到了这里,像是被解除束缚地吐一口气,暂时逗留一下。
    活觉脚底一软,那块地面仿佛向下沉没,把他骇了一大跳,但他的反应何等灵敏,脚一顿,身形已飞将起来。
    虽然顿脚之时,那地面果真陷坠下去,受不得力,但只在这么一顿脚工夫,他已浮身在平地两三尺高,没有随着地面陷落下去。
    幸亏这会于是他,随即施展出云龙大八式,腰扭处,双腿一用,已到了竹林旁边。
    若是别人,难保仍得掉下深洞不可。
    他的脚尚未洁地,竹林中妹妹两声,刺出两支铁钩,一个女性口音唱道:“小贼下去!”
    他这一惊,真不亚于方才地面忽然陷凹之时。
    在这刹那间,也明白了好好的地面,怎会忽然陷下的缘故。
    那两柄钢钧,外有尖锋及刃口,但约刃之内,却是粗粗约钝。
    这样便可以用来钓拿落井的人,亦可当如兵器攻敌使用。
    使钩的女尼大概是见他身手高明之极,是以这一对尖锐锋快的韵尖,活向他身上重要部位招呼,一奔咽喉,一划小回,风声飒然,狠疾非常。
    钟荃微嘿一声,双牢一翻,一式“野马分鬓”,掌力内药未露,待得手掌快要沾上对方两柄钩刃之时,修然掌心一登,呼地吐出凌厉无比的掌力。
    竹影后哎地一叫,却是两个人的口音,那两柄铁钩,在间不容发之际,猛然分荡开去。
    险些儿在竹缝中拗断了钩柄。那持钩的两尼万料不到敌人在这势屈下风之际,尚有这么厉害的诱敌家数和掌力,虎口都给震裂了,同时哎地一叫。
    钟荃身形一闪,已在这个当地钻入竹林中。
    但见昏暗之中,两道灰影微闪,已不见暗袭自己的两尼影踪。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心中付道:“我的身法已极快,但那两个尼姑比我还要快,看来这华山大悲庵,能够位列天下四大剑派,果是藏龙卧虎,大有能人。我竟是如何是好?师兄他又是在哪里?”
    心中一阵急躁,抬头望望天色,但见头顶竹叶茂密,没有半丝光亮透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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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水气迷蒙山庵换剑
    他并不知道这大片的竹林,内中藏有佛门降魔护法的阵法,略略借助竹林的曲折和林中的阴暗,令人生出幻象,自行迷坠于幻境中。
    另外在竹叶中张布铃网,以便那些高明的魔头,不受幻象所侵,越林而出时,庵中也有警汛防备。
    故此这片竹林阵,似难实易,有惊无险,实力差的人,当然无法出阵,而即使身手高明的魔头,也难以不惊动庵中人而脱身竹林,此中消息,甚是微妙。
    尽管钟荃不明底蕴,但他一则是佛门高僧的入室高弟,二则本身功力已锻炼至八分火候。焉会陷入幻境之中,以致心神迷乱?是以最多不过觉得眼前昏暗,有如夜色已临,甚么都瞧得不大清楚。
    方才那暗袭的两尼,身形一闪即隐,实在不过是借着阵法隐蔽身形而已。
    钟荃却以为定是了不起的能人,心中大为戒惧。
    他的眼光尚未从头顶竹叶移开,忽然灵机一动,喜然间纵身而起。
    却听一声清亮的铃响,从那边传过来,他不知是何原故,身形毫不停滞,穿叶而上。
    竹叶丛密中,那片铃网被他一顶,发出嘹亮的铃声。
    声音未歇,他心中已恍悟方才那一声,定是邓小龙也打着同样主意,故此触动铃网机关。
    这刹那间,他双手一分,已扯破铃网,略一换力,便穿叶而上。
    他提住一口气,轻飘飘踏在竹梢上,身形随着竹梢起伏,眼光却向邓小龙那边仔细搜索。
    猛觉身后簌簌微响,忙掉头一看,只见一个灰衣老尼,左手倒持着长剑,右手坚掌当胸,双眸炯炯,正打量着他。
    钟荃吓一跳,以为方才在林中的女尼跟踪芽叶飞上,却不曾听到枝叶之声,这种身手,岂是自己所能相比?
    那老尼法名万线,乃是万炒庵主的师妹,独居于庵后竹林中一所植舍。
    是以一闻铃网警讯,立刻便能够持剑来到。
    钟荃被人家先声所夺,胆气已怯,呆呆不动,显然露出进退失据的样子。
    万缘老尼冷冷哼一声,似乎也瞧出对方的怯意,修地右掌虚虚所出,抱柏飞扬中,发出一股掌力,口中跟着喝道:“下去广
    钟荃身形如行云流水般移开数尺,但觉对方掌力拂身而过,甚是劲紧。
    他愕了一下,只因对方发出这一掌,自己虽没有真个去接,却觉察出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高明。
    万缘老尼一掌落空,也自跨步移身,只因他们此刻身在竹梢之上,要不是身怀上乘武功,这地方连停顿借力也不能,何况发出掌力。
    不过这竹林内另有古怪,这万线老尼并非全恃轻功,而能够从容在竹林顶上发掌击敌,却是脚下另有秘密借力之处,虽则仅仅是在枝叶中,暗暗藏有指头股粗的铁枝,脚底可以稳实得多。
    但到底也不比平地,是以一掌发出之后,便不能再稳立原处,非跨步移位不可。
    钟荃又退了数尺,却是向庵左退去,那边尽处,便是万丈悬崖。他心中f撞:“这老尼掌力虽不见得怎样精纯,但到底能够在这种万险之处发掌,这种轻功,的确是匪夷所思。”
    心中尚未想完,只见那万缘老尼左足提起,右脚点在竹捎上,乃是金鸡独立之式却稳如磐石。右手戟指喝道:“你以为凭着一点轻功,便可胡作乱为么?我华山大悲庵,岂容宵小撒野?还不赶快跪地自缚,随贫尼去祈求庵主从轻发落。贫尼再一出手,那就悔之莫及了。”
    钟荃可不能像她那样稳立不动,而是要不住移位换力。
    前面一带被那老尼封住,不知不觉便老是后退。那老尼的话人耳分明,心中不由得反驳道:“纵使我粉身碎骨也焉能失辱师门,跪地求饶?简直是胡说八道。”
    口中却只关心地问道:“究竟你们把桑姑姑怎样了?”
    他们所要知的仅仅是这一点,只要这老尼一答出来,他们再也不会打扰这大悲庵。
    可是对方哪知他们对这回答竟是如此渴切,而且也犯了大悲庵之忌,冷冷道:“你要知道么?下去再讲……”末后的四个字,修地变得声色俱厉,接着斜斜欺身而上,足尖一点到暗藏铁枝,右掌又疾推而出。
    钟荃疾如旋风般,又退开数尺,万线老尼步跨连环,一连发出三掌,把钟荃迫退老远。
    看看已到了悬崖边沿,钟荃还未知道。
    万线老尼到底是佛门中得道之人,此刻却不肯因私人恩怨迫令钟荃糊里糊涂掉下去,破了杀生之戒,忽地收掌凝身道:“你瞧瞧后面再退。”
    钟荃侧首一瞥,骇了一跳,下意识地跨前两步。
    万缘老尼喝一声,五指张开,疾抓而进,欲以擒拿手把敌人抓住,以便发落。
    钟荃虽觉得敌人这一出手,并不怎样厉害,但心中已认定对方深不可测,这一式虽然不起眼,但谁知其中有什么奥妙变化?嘿了一声,双掌齐出,竟是云龙大八式中“灵台擂鼓”
    之式,以攻为守。
    万缘老尼在这瞬息之间,单掌连攻带封,换了三式,但觉对方仍然流洒从容地递了一掌进来,疾扣肘间捉筋穴,心中大骇,沉臂横时一撞。啪地微响,掌肘相交。
    钟荃只能用出三成力量,哪及对方脚下稳实,又是以肘顶撞,力道绝大,不由得脚下一虚,连退三步,恰好已到了悬崖边缘,严格说来,他简直已在悬崖之外。
    因为崖边的竹树已稍为向崖外倾斜,是以俯眼下望,已是凌空临虚,深不可测。
    他脚尖探处,忽觉异乎寻常地稳实,心中大为惊奇,村道:“天幸这儿有处大可垫脚,即使是发力换掌,也不惧了。”他并没有思疑是大悲庵尼姑们弄的玄虚,一方面固然缺乏阅历。一方面也因大悲庵的地位名声,焉能闹诡弄诈以取胜?有这个原故,当然不会往下谁想了。
    万线老尼震退对方,但见敌人已退到边缘,再退半尺,便得掉下万例悬崖。不过敌人恰巧站在铁枝尖上,身形显得稳如山岳,雨珠汇成一道细流,淌过他强健虬突的胸部肌肉。
    她不由得为难地踌躇一下,这刻她深知对面这少年,实非等闲之辈。
    自己方才小看了他,差点儿没吃亏,幸而脚下得力,才占了上风,然而这可不大光明,并且可见敌人功力之高,委实在自己之上。
    今日之事,要保全自己个人与及华山大悲庵的面子,非把这人收拾了不可。况且敌人乃是和桑清有渊源的人,当年庵主和桑清曾经比武而结下不解之仇,她和庵主同是万字辈份,当年也偏袒着庵主,连带桑清也有了仇怨。这些年来,不但仇怨末清,并且因屡有江湖人来华山大悲庵找寻桑清,有的是慕名,但大多数是寻仇雪恨。
    庵主虽与桑清有仇,但到底是代表华山之首,焉能眼睁睁让人寻上门,索取桑清下落?
    为了本门声誉,以及增厌那些自认了不起的魔头们乱闯本庵,不得不出面驱逐来人。
    是以送有凶斗之事发生,虽然总是大悲庵赢了,但这种麻烦便够这庵中清修的尼姑们好受了。
    逐渐大悲庵对付侵扰的人,手段变得甚为毒辣,总是将人家武功毁掉,方饶了一命,否则不惜开杀戒。
    风声传出,十余年间竟没有人敢到华山大悲庵来摘闹,这样大悲庵的文尼们慢慢将仇视扰庵的人之心收起。而江湖上也渐渐将大悲庵十多年前那种激烈手段淡忘,以邓小龙而言,出道已有十二三年,但也没有什么印象,因为他本身既与华山没有来往,其次大悲庵以往曾毁的,尽是武林中邪派人物,听起来似乎有锄奸惩恶的含意。
    是以这次上山,半点儿也没料到大悲庵所以曾经激烈对付闯庵之人,不论是好人是歹人,都是因桑清所惹起。
    万线老尼和万妙庵主同辈,自是比之白莲等人怀有较深偏见。
    这时她已确知对方乃因桑清而来,不免触起仇恨之心,将佛门慈悲心肠收起好多。
    当下剑交右手,徐徐举起,身形作势欲上。
    钟荃早料定这老尼定是本庵中老一辈高明人物,这一剑攻上来,自己赤手空拳,恐难接住。不自觉地吸一口气,毛发俱动,已施展出先天真气,那般若大能力的功夫。
    可是心中一动,忽然又恢复原状。原来这一刹那间,记起了土行孙贺固便是惨死在这种功夫之下,自己已曾决心不再施展使用,是以立刻放弃。
    在这紧张关头,他反倒镇定起来,双目闪出炯炯精光,等候敌人动手。
    忽地两文之外,一个女性的苍老口音大声道:“三妹你怎么啦?这厮可是她勾来的?”
    万线老尼的剑倏然垂下,退开三尺之远,应适:“正是她勾来的。”
    风声飒然,雨丝中飘来一条及衣人影,手中提着一口精芒四射的长剑,年纪和万缘老尼差不多,但鼻勾嘴尖,两颧高突,看起来但觉是那种冷酷而心很气狭那类人。
    这老尼正是万妙庵主排下来,第二位的万国老尼,昔年是她一力主张以激烈手段应付扰庵之人,而也是她手底最为凶狠。
    这万因老尼似乎不必再想,疾然挺剑冲上。
    钟荃双掌一错,暗运全身劲力,并且盘算好应付之法。
    万因老尼脚下功夫比之万缘可高出一筹,疾似旋风急卷,手中锋快之极的长剑起处,一式“数点梅花”,直袭中盘。
    剑尖离着钟荃胸前不及一尺,嗡然一响,震出数点寒光,分制胸前几处穴道。
    她这一剑的功力,比之和邓小龙交手的白元文尼,同是使出一样招式,可是威力判然有别。
    钟荃蕴劲蓄势,单掌急探而出,竟是云龙大八式中的“龙子初现”之式,巧妙之极地从剑光中探进去,指尖一拂,截胞夺剑。
    剑风拂处,衣袖卷裂,可是他指尖已堪沾到敌腕。
    万因老尼做梦也料不到敌人有这等精奇卓绝的招数,能够在自己剑光之中寻到丝毫空隙,探掌进来,自己的剑枉自有三尺之长,也挡不住人家猿臂一伸,闪身欺近。
    当下冷喝一声,剑收如风,眼看敌人身形微倾,已要乘隙冲出,口中一声去你的,剑光暴盛,化为“孔雀开屏”之式,在敌我之间,布下一面剑屏。
    钟荃身形一仰,让开这凌厉之极的守式。
    哪知在剑光织成的屏风中,寒风一缕,修地光华尽敛,只剩下剑尖一点寒星,直探到咽喉要害。
    这一下变招换式,乃是六合剑法中的神髓,招式相套,连环化生,端的奥妙无匹。
    钟荃但觉这一刹那间,自己生像已经横下心肠,毫不动容。
    俟得敌人精光耀眼的长剑挟着一丝寒风,堪堪点到咽喉之际,脚下用力一点,身形倒射而出,这一刹那间,双掌挟着沉雄无比的内家真力,猛击而出。
    这一招股在敌人无法预测,以他所站地方,再也不能向后移动分毫。是以万因老尼一剑递出,只估料敌人向左右两面闪避,接着连下煞手,必能将敌人迫下万丈悬崖不可。
    哪知对方竟然倒退纵出去,自陷死地。
    摔不及防间,敌人掌力已压腹而至,猛然运气护体,身形微侧,手中长剑顺势撒手飞出,划出一道精虹,电射钟荃还在空中的身形。
    钟荃使的正是云龙大八式独步天下的奇异身法“飞龙回天”,在空中一伸手,绰住敌人下毒手猛袭的长剑,跟着清啸一声,腰动脚险处,飘飘飞回。
    那万因老尼以数十年苦功运气护体,侧身硬挨敌人一掌。
    噗地一响,身形便如断线风筝,斜斜飞退几步从林项掉下地去。
    万缘老尼冲过去,一把没抓着万因老尼,又觑见钟荃飞出悬崖,两件事凑在一起,不禁失声尖叫。
    但转眼间,钟荃已经飞回,万缘老尼怒骂道:“原来是昆仑派的,你敢不把华山放在眼内么?”
    长剑一挥,不管掉下的万因老尼,疾扑面上。
    钟荃仍然回到原来的位置,渊停岳峙般屹立不动。
    听到对方提起自己的门派,不由得心中一凛。
    眼看对方陷飓连戳三剑,光华乱闪,乃是拼命进手的招数。
    自己不知怎地,像顾忌什么似的,不敢使出本门剑法,长剑一领,斜斜削出,竟是施展出新近学来的拦江绝户剑。
    他一剑削出,立刻弥漫着一股气流游涡,正是那独步天下的真磁引力。要知钟荃乃是昆仑一等高手,学了那五招十五式正反拦江绝户剑。
    以他的根底,自是一学便晓。
    加上两日来潜心领悟以及偷闲操练,已是精纯非常,比之当日力拒黑猿贺雄还精进得多。
    万缘老尼轻功上虽逊万因一筹,但挥剑猛攻,竟是豁出性命也要收拾下敌人的样子。
    钟荃心中甚骇,幸而这拦江绝产剑,毕竟是道家玄门中最为神奇的太清派的无上心法,虽然只有寥寥几招,但一施展出来,其中玄妙神奇,真不是普通武林中人所能测付得到。
    这时,一任万线老尼连攻十余剑,总是自动向分歪开,对方明明所取的是咽喉部位,剑尖递到时,却从肩上斜过,反而要追不及待地撤刻回来自保。
    钟荃有用过这拦江绝户创法交手的经验。
    从从容容地一直使下去,由正方三招九式,直到反方两招六式。
    第一个循环之后,那股涡形气流更加强烈,然而外表上却更为隐晦,连风声也逐渐消失,这种似弱实强的剑法,的确可称是天下无双。
    庵中高楼上发出清亮钟声,当当两下,震越山巅林表。
    万缘老尼倏然一滑脚,身形猛坠,钟荃长身伸臂,运剑一黏一挑,把万线老尼扯回竹林项消。
    万缘老尼面目失色,退开两步,脚下寻到铁枝尖端站稳,横剑一哼,道:“昆仑小贼,你伤了我大悲庵的人,今日是个有死无生之局,你卖好也不行。”
    钟荃像给她打了一拳在心窝似的,震动一下,付道:“糟透了,她似乎不单根我,甚至连我师门也牵扯上啦,怎么这华山的人都不讲情理的。咳,江湖上何尝也不是这样?”他感慨地叹口气。
    只因他老是弄不明白,即使他们所寻的桑姥,乃是华山大悲庵的仇敌,也不妨先说个清楚,何以会一见面,便打个没休没完,无端结下仇恨?
    忽地黑影一闪,万线老尼的身后,多出一个黑衣老尼来。
    这老尼身量高大,面方口阔,目光棱校,神态庄严有威,严然有大丈夫气概。
    “三妹暂且退下。”黑衣老尼道,声音宏亮而清越。
    万缘老尼倏然收封退开,道:“庵主小心,这小贼乃是昆仑派的。”
    钟荃吃惊地着这位黑衣老尼,敢请她便是华山大悲庵的万炒庵主,亦即是华山派掌门人。
    正是人的名树的影,钟荃再狂妄也不得不对这一派的掌门人畏惧,何况他根本不是狂妄自大的人。
    他抱剑躬身道:“晚辈钟荃,参见庵主。”
    “算了。”万炒庵主拂袖道:“你这是晚辈参见之道么?白眉大和尚和你怎样称呼?”
    钟荃不敢仰视,恭谨地答道:“是晚辈大师伯。”心中却付道:“这番不得了,庵主若和大师伯有旧,我焉敢再逆犯于她?今番休矣。”
    “哦?是你的师伯?”万妙庵主婴然凝视他一眼,顿了一下,徐徐道:“那么你便是当今昆仑掌门普荷上人的弟子了,是么?却是这等年轻?”
    钟荃唯唯而应,心中更见惶恐。
    其实他是白惊了,只因天下四大剑派,近二十年来,已没有来往联络。
    往昔老一辈的各派高人,虽有甚深交情渊源,但这些老辈高人,早早纷纷谢世凋殁,即如以华山和昆仑而言,那名震天下的心如神尼,和昆仑的高僧时有交往,及至百灵大师接掌庵主,也曾与昆仑的苦行禅师见过面。
    其时百灵大师从苦行掸师口中得知他的大徒弟白眉和尚,天资卓迈古今,极是不凡,心中甚欲一见,结果总没有到。
    二十多年之前,百灵大师圆寂了,万妙接掌庵主之位,便算是和昆仑绝了往来。
    不过万妙庵主往昔曾经数次听过百灵大师说及昆仑的白眉和尚,武功必将是四大剑派中之首,是以印象深刻。
    而白眉大和尚年纪比之万妙庵主,还要老上十余年。
    万妙庵主自己的关门弟子,便是白莲女尼,已尽得华山本门心法真传,她共有五个弟子,以白莲为最年轻和武功最强,如今几乎能和她相颌顾了。
    可是年纪也有三十多一点,照理普荷上人的关门弟子也应比之白莲大一点,哪知竟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是以令她大为惊讶。
    这万炒庵主本来生性偏激,自负武功卓绝一代,但自从二十年前被木女桑清以精妙招数所败,便潜心隐修苦练。
    这些年头来,火性也随之磨掉许多,她天性中的偏激唯一的表现,便是在于委任那心手俱狠的万因老尼为本庵执法大师。
    这时她虽然对于万因受伤而忿怒,但已不比当年那般一触即发,何况这个不起眼的少年,乃是昆仑派的?那白眉大和尚她虽不认识,但从当年四派创会,所闻说昆仑铁手书生何涪的厉害,便可想而知了。是以她并没有轻视钟荃之心,尤其钟荃那种见到前辈,唯哈恭谨的礼貌,正是名门正派的特有教养风度,使她更加估高这少年的实力。
    不过,她虽然没有轻视,甚且估高对方实力,但这估计仍然没有达到实在标准。
    只因一则白眉和尚已将云龙大八式融会贯通,威力遇非何涪用的可比。
    二则难也不知钟荃竟然练有先天真气功夫,虽然仅属初步,但也威力无穷。
    三则钟荃更学到玄门太清派唯一不传剑法——拦江绝户剑。
    这种拦江绝户剑法所发生前真磁引力,简直是天下武林中所未闻的科技。
    从上述三点加起来,钟荃的武功,实在和他的年龄相去不只天壤,谁也无法从他的年龄上,推出他的真正功力来。
    其实这时武林中能手异人,迭出不穷。
    大都是年少英伟,奇才天生,不但各将本门剑术武功发扬光大,而且还有好些遇合,潜光干年的神物利器,都纷纷在这时机出土,各寻其主。
    钟荃仅一出山,便曾遇到不少年轻好手,诸如玉郎君李彬。黑猿贺华。石中矮胖怪人潘自达,还有峨嵋后起之秀陆丹等等,无不各怀绝技,随便拣一个,也足以震惊武林。钟荃本身更是其中出类拔苹之人,这些情形,便不是华山大悲庵主所能想象得到。
    万妙庵主屹立在竹捎上,宛如渊停岳峙,她心中虽然甚愤万因老尼被钟荃所伤,但她是一派掌门,身份攸关,不便失言,徐徐道:“我大悲庵向例不招待男客人庵,而你们明着暗里迭次闯庵,一身技艺,果然高明,昆仑得此传人,实为可喜之事。”
    她话声稍顿,忽然变得严峻一点道:“如今没别的可说的,你既仗着一身艺业闯进本庵,还须如此出庵。”
    钟荃惶恐道:“晚辈岂敢无礼,只因急欲谒晤桑……”
    他的话声却被万妙庵主宏亮的声音掩住,她大声道:“三妹,且借你的剑一用……”
    万缘老尼倏地扔剑,直射钟荃。
    钟荃不觉微一仰身,剑交右手,正待挥剑去挡。
    银虹急射,离着钟荃还有三尺许,那万妙庵主伸出虚虚一抓,手掌离着那剑也还有三尺来远。
    却见那道银虹倏地斜飞,巧巧落在万妙庵主手上。
    钟荃认得这种内家真力,乃是像隔山打牛那一类掌力变化运用。
    不过像这万妙庵主,能够抓回数尺外的飞剑,功力之深,的确惊人。
    要知凡是力量发易收难,不要说是将力量发出,还要把什么东西抓回。便是寻常在招式变化中,想将发出的力量,随心任意地收回,比之发出力量,不知艰难多少倍。
    是以能将力量锻炼到数尺外伤人,比之从数尺外抓物回来,其间的差别,便可以心领神会了。
    万妙庵主一到手,轻轻一抖,那剑嗡然震响,银光耀眼。
    她道:“你身临绝地,本庵主理应让你换地再战。但素闻昆仑心法,能在空中回折方向,想来这绝地对你并无妨碍。”
    万缘老尼大声道:“他方才便曾飞出外面,又复回到原处。”
    万妙庵主道:“如此甚好,你进招吧。”
    她说得斩钉截铁,神情语气中自有一种令人不能违抗的气度。
    钟荃迟疑一下,目光一触万妙庵主严厉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应一声,道:“如此晚辈无礼了。”
    但见剑光乍起,一缕寒风直奔对方眉宇,正是云龙大八式中的起手式“龙子初现”。
    万妙庵主眼光一闪,看出钟荃所站的是竹林枝叶中暗藏的铁枝,是以才能够发力进招,当下算准尺寸,上身微仰。
    钟荃眼看自己的剑尖,还差半寸不到,便不能沾上对方,除非离开所站位置。
    但离开这仅有可以站稳之处,并不上算,立刻沉腕垂剑,改攻下盘。
    万妙庵主双膝一弯,脚尖仍在原处,旋身一转,钟荃的剑尖恰好从腿弯处划过,又是一招落空。
    钟荃心中明白那万妙庵主乃是让自己三招,然后再真个动手。
    以万妙庵主的资格,并非是狂妄之举,当下刷地刺出一剑,直奔中盘,但仅仅是个虚着,并没有真个刺出。
    三招已过,万妙庵主长笑一声,银光长剑翻处,当胸刺入。
    钟荃斜剑急掠,使出“固封龙庭”之式,万妙庵主的剑尚未递进,力透剑尖,修然化作数点寒星,笼罩住钟荃胸腹。
    叮叮微响数声,那万妙庵主施展的绝妙剑法,恰好碰着钟荃也使出云龙大八式中唯一守式,内力尽从刻上透出,急凉之间,宛如已布下一堵剑墙。
    两下一触,发出数声微响。
    钟荃心头一震,付道:“这位庵主内力比我高出一筹,差点儿没给她挤跌了。”
    万妙庵主也是大为惊讶,对方竟然有这种微妙的剑法,封住自己这一下绝招,而且内力造诣,的确是不比寻常。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一闪而过,万妙庵主又是一剑刺出,这一剑去势不急,但显然劲力尽蕴,一触即发。
    钟荃心中念头一掠:“这一剑乃是欺我身陷绝地,是以这般刺来,我可不能像她那样,能够在仅可承受身躯重量的枝捎上,施展出这么劲厉的内力。”
    对方剑尖已刺到胸前,他心中忙着,手上也不能闲着,急急斜削出一剑,风声跪创旋卷而生,正是那天下无双的拦江绝户剑。
    这顷刻工夫,已经连创了三剑。
    万妙庵主真力凝聚在剑尖上,正如那里暗藏着极厉害的炸药,一燃即炸。
    谁知钟荃剑光连闪,但觉自己力量微微一歪,竟然刺向空档,连忙沉声一喝,斗地收回长剑。
    钟荃一连削出三剑,才使对方的剑歪开去,觉得相当沉重,自己力量用多了,脚下有点异样。
    万妙庵主凝眸一瞥,微哼一声,忽挥剑而攻,斗然间闪出千百道银虹,直袭钟荃。
    钟荃那几招拦江绝户剑使开了,又是一连削三剑,但觉寒风飒飒,漫身而过,心中正自赞叹这拦江绝户剑法之神妙,猛觉脚下一沉,骇了一跳。
    万妙庵主剑气如虹,疾然急戳。
    钟荃百忙中反剑一封,当地一响,两剑相交。
    万妙庵主叱一声,左手倏出,正好抓在钟荃指腕之间。钟荃脚下已虚,又吃万妙庵主持住脱指,眼看手中长剑被夺。这时,真个连想一想的机会也没有,倏然松手弃剑,同时已提气运劲,身形似退还进,疾如电闪一冲,那只被人夺去了的右手,已抓在对方右手的脱指之间。
    这一下临机应变,没有什么名堂,因为究竟不能想像到有这种特别的情形而弃剑夺创,纯然是他天资过人,浸淫又久,自然而出的招数。
    万妙庵主这刻正是剑掌都施展不出,还得提防对方缠上身来,那成了什么样子?
    高手相持,无论是时间或空间,所争者并非常人所能感悟得出来,决不至于贴身相缠,那简直是笑话了。
    万妙庵主面色沉寒之极,微哼一声,双臂倏然一振,排山倒海般发出内家真力。
    钟荃啊一声,身形直甩飞开去,却见那万炒庵主脚下暴响,身形也掉下去。
    可是人家可不会有事,只须稍为伸手抓住密麻的竹枝,便可定住身形,但他自己却不由自主地飞出竹林崖外。
    他方才曾经飞出崖外一次,已经知道脚下乃深不可测的深壑,只因水气迷蒙,云雾傍崖缭绕,不知究有多深。
    这时因是被万妙庵主摔出悬崖,便不能和上一次股转折飞回,当下心中大骇,身形已如弹丸飞坠,眨眼间下落了两文许,眼看快要越过竹林平地。
    这时必须自力更生,心中电急转过几个念头。
    须知他这种云龙大八式身法,能够在空中转折回飞,一则只仗着招式神奇,有如云龙在天,二则乃是昆仑独有一种心法,能够将真力凝炼至近似有形之物,是以能在空中推动身体。
    不过,人总是人,如果要随心所欲,也得要有准备和架式才可。
    这时他还有一步绝技,便是施展出般若大能力,这种先天真气的功夫,自然比之那种由后天内家真力凝炼的力量神效得多了。
    可是他又曾经立下决心,不到将这种般若大能力练成功之后,决不再次使用。
    然而此刻又是自己生死一发的关头,倘若不及时使用出来,没希望能够飞回竹林地面。
    则这一急坠而下,定是粉身碎骨无疑。
    心中的矛盾,在这瞬息之间,实在教他够受了。
    求生的本能强烈地抬头,强烈得令他毫无考虑余地,当下双掌情洒地向下一按,曙然大响一声,下坠之势立住,跟着双腿一端,身形便如神龙盘空,修然向竹林飞去。
    他的脚还差那么两尺才到地,眼前白光一闪,竟是一口利剑,急刺小腹。
    钟荃虽在危急自救之际,身手仍不紊乱,尤其那剑上带出的风声,便知那人功力有限。
    立时使个身法,横移丈尺许落下,单掌已电闪急探。
    那个暗袭他的,乃是个年轻女尼,持剑那手的虎口间,可以看到一些血渍。原来是方才持钩袭击钟荃的两女尼之一,她的虎口裂了,自然剑上无力。
    钟荃一把夺过长剑,小臂一振,那女尼啊一声,踉跄跌开四五步。
    他一剑在手,胆气又壮,却不敢往竹林中钻,沿着竹林外的悬崖边缘,急急前走。
    一眼瞥见两文外的崖内凹处,下面另有山崖突出,而且似乎有路可通别处,当下脚下用力一顿,凌空飞起。
    这个当儿,却听到后面有几个女尼喝叫之声。
    他一掠两文许,到了那边,闪眼下望时,下面突出的危崖离着还有五丈许高。
    刚才在那边隐隐瞧见似乎别有通路,这一走近了,反而瞧不出是不是绝地。
    他把心一横,暗忖道:“前无退路后有追兵,我打又打不过过人家,又怕竹林中昏暗,与其力尽受擒,不如跳下这危崖再算。”
    身后竹林内又有声响传出来,钟荃咬一咬牙,提气往下就跳。
    五丈余高并非说着玩的,轻功稍差的,必定无法提住那口气,便以钟荃的身手,也得甚是小心才行。
    他安然落在危崖上,举目四瞥,却见左右有路可走,连忙寻路前走,绕过这崖角,便是一片山坡,一直延伸出去,心中不禁大为欣喜。
    这时连忙展动身形,一琼两王文,急急逃走。
    他可不知从这边转过去,已是绕过莲花峰。
    眼前仅见一座山峰屹立,这便是云台峰,他一时也不管什么方向,直奔过去,到了那座峰腰,沿峰过去,峰那面陡直得多,当下向峰下疾奔。
    他从一处断崖跃下,猛见右面向峰内凹入处,有个三丈圆的深潭,在峰潭之间,有两座石屋,筑建得甚是精致。
    潭中一块石头,像剑尖般直伸出水面,石顶大约有四五尺方圆。
    像这样一个潭,当中又有这么一块石头,倒是古怪得有趣。
    这时,正是邓小龙返村途中,雨势越发大了。他赤着上身,雨水淋在身上,流过古铜色光滑的皮肤。
    生出一阵阵清凉的感觉,这使他有点儿振奋,生像那种清凉的感觉,使他的心也稍稍冷却,因而生出轻微的愉快。
    他没有去注意那两座石屋,突然冲动地清啸一声,飞向潭心的怪石上。
    脚尖还未沾石,石屋那面传来一声清叱,人影一闪,疾扑而来。
    他吃惊地扫目一瞥,但见那疾扑而来的人影,乃是一个少女,头上包着一块浅青头巾,瓜子形的面孔,细长而亮。
    身材颀长苗条,穿着一身紧身青布衣裳。
    她手中持着一口青色的古剑,剑柄上的剑穗也是青色。
    剑尖下垂,显然来势虽急,但并无伤人之意。
    钟荃脚尖一探到石头,猛觉其得如油,险些仰跌,连忙打个千斤坠,身形方定。
    那少女飘飘在石上一落,忽然向前一倾,钟荃还未曾想到应不应伸手扶她时,青光一闪,寒风到面,竟是一剑已刺到他面前。
    钟荃脚下不敢移动,勉强一仰头,手中长剑已急刺敌腹。
    这一式正是以攻为守,图谋自救。
    那少女轻轻咦一声,身形往右边一侧,已移开一步,手中青色古剑,已决要戳在钟荃肩井穴上。
    钟荃心神真个被他扰乱,只因方才她一落身在石上,直像是要扑跌似的,谁知却是出剑的身法,一连两剑,把他弄得手忙脚乱,心神也不能定下。
    这刻连忙一晃身,躲过敌剑,可是心知对方这一定是连环而上,况且脚下又不稳,只好身形微向前倾,打算掉在石上也比掉在潭里好一点。
    果然对方剑收如风,修又砍出,直奔下盘。
    钟荃这时刚好脚下一滑,自动探到向石,支撑身躯。对方一砍,刚好砍在他的刻上,生像他早知对方有这一招,预作拆解似的。
    那少女惊噫一声,收剑退开两步,凝视他一眼之后,忽然皱眉呸了一声。
    钟荃刚好站稳身躯,见她一脸厌恶之色,征了一下,忽然灵机一触,大声问道:“姑娘可是姓桑?”
    青衣少女哼一声,斥道:一你管得着么?”一剑斜砍而至。
    这一剑的来势甚是古怪,尤其使创名家,极少以砍势出手。
    钟荃觉得仿佛极熟,像是什么地方见过这种剑法,但实在又未见过,心中动念之时,手中长剑已斜削而出,发出武林未睹的真磁引力。
    那青衣少女一连砍出三剑,来路不定,煞是古怪难测,他也一气削出四五剑,却觉得虽能封住敌人攻来古剑,但全然不像以往使用时之奥妙,仍然要留心而削,不能漏出丝毫空隙。
    雨越发下得大了,从发际直沿下来的雨水,把眼睛也蒙住。
    他手上一吃力,心中不觉有点温然,禁不住大声喊道:“怎么华山的人都蛮不讲理哪?
    这儿究竟有没有姓桑的人?”
    “有又怎样?”那少女身形在石上移动得十分自然,脚下毫无溜滑之弊,她尖声回骂道:‘你才是野人哪,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
    骂声中,那柄青色古剑益发斜砍坚砍,怪气之极猛攻。
    钟荃觉得势头不佳,因为他只要微微移动,立刻便感到站不住脚。
    而且对方剑法厉害之极,专在想不到的地方斩砍过来。自己的拦江绝户到法,连环施展,也仅仅能够守住。
    幸亏这五把十五式剑法,不必移动身形,否则大是不堪设想。
    反之对方脚下毫无顾忌,身形腾挪进退如履平地,一点也不怕他刻上发出的真磁引力,运剑如风,着着进迫。
    若是在平地上,对方的内力,比自己逊色一筹,定能以云龙大八式将之打败,但如今—
    —
    青光越闪越亮,威势更增,剑风隐隐带出万木涛啸之声,入耳惊心。
    钟荃一想不妙,猛然力聚剑身,发出内家真力,一式“固封龙庭”剑连续斜划而出。
    青衣少女连攻两剑,都像研在极厚的铁墙上,震得芳心悸跳,不由得攻势略懈。
    他趁这当儿,清啸一声,收剑飞身而退。
    那青衣少女脚顿处,破空飞起,身形之轻快急疾,难以形容,但见一溜青光,衔尾追及。
    钟荃在空中头也不回,一式“龙尾招风”,反手戳出,刚好够上部位,极巧妙地削向敌腕。
    青衣少女又使出怪招,斜剑一抽,当地撩在他剑上,不由得身形略挫。
    钟荃却反而加速前飞,霎时远离了两文许。
    那青衣少女落向潭边岸上,脚一沾地,正待腾身而起之际,一道白虹急射而至,风声劲厉之极。
    连忙运足真力,举剑一黏一撩,把对方扔来的长剑挑飞。
    钟荃已飘然远遁,身形极是迅疾。
    那青衣少女呸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个野人也敢来姥姥潭撒野么?我若不是师父坐关练功,须人守护,不追上擒住他,审明白底细来意才怪哩!”
    口中虽是这样说,但两道秀眉却轻轻锁住,怀疑地摇摇头,自语道:“但我真能擒住那厮么?”
    钟荃已走得老远,他心中已决定必须赶快找到邓小龙,等他出点主意,大概这里定是桑姥姥所居之地。
    邓小龙听完了他的话,想了一会儿便道:“不管内情如何,我们也得再走一趟,到时再看情形吧,可是,我们已得罪了大悲庵的人,只怕后患无穷,真是岂有此理。”
    雨一直没有停,甚且越落越大。
    傍晚时分,邓小龙认为明日也不会是晴天,说将出来钟荃大是丧气。’可是这位农夫主人,却说明日大有放晴之望,又把钟荃的心说得活了。
    一宿无话,次晨绝早醒了,但见窗下仍有飘绵细雨。
    赶到用完早点,那雨竟然停了,天空也逐渐开朗,钟荃像孩子般快活起来,兴兴头头地跟着邓小龙出门。
    他们仍然不带兵器,徒手空身,直奔云台峰下的姥姥潭。
    钟荃当先带路,来到姥姥潭边,但见潭水粼粼,清可见底。
    潭中怪石依然兀立,也像潭水一样颜色,敢情是上面青苔满布,加上雨水,难怪其滑如油。
    邓小龙不必钟荃再说,已知崖壁和潭水之间的两座石屋便是了。
    山间的静温,使一切都染出一种幽幽的美,邓小龙想一下,命钟荃先躲起来,然后轻咳一声,人却不走过潭那边去。
    石屋中走出一人,正是那位青衣少女,但手上没有提着剑。
    她在那边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狐疑地问道:“你是迷了路吧?”
    “姑娘请了,在下邓小龙,奉了一位长辈之命,欲拜谒华山前辈桑姥,却无从得知桑老前辈下落。”
    青衣少女啊一声,道:‘你找桑姥有什么事?是奉哪位前辈之命?”
    她问的甚不客气,而且神情有点异样。
    邓小龙疑惑地注视她一眼,但觉这少女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一时却想不起来。
    那青衣少女面色一沉,冷冷道:“你究竟是谁疗眼光语气,都露出敌意。
    邓小龙收摄心神,朗声道:“桑姥前辈既然具名邀约剑会,却不解在华山这么难寻下落。”他的话,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言自语。
    青衣少女面色忽然宽和,微笑道:“你是四大剑派么?桑姥便是我师父,你再告诉我究竟是哪一位前辈命你来,我好禀告老人家呀!”
    邓小龙见她一氓戒惧,便变得甚是天真,但仍然坚持道:“请姑娘禀告桑老前辈,说是邓小龙奉命来谒便行了。”他的绰号是天计星,肚中自然有一套。
    只因当年桑清对他甚是爱惜,教他许多剑法,而她与铁手书生何涪,既然有那一段感情,当然不能忘掉当日一切事情,亦即不会忘记了他。
    于是,倘若桑姥即是当年的华山玉人桑清的话,她一定知道是谁遣他来的,而予以接见,否则便可考虑径自离开之法,不必真个晤会了。
    青衣少女哼了一声,不悦地摇摇头,拒绝他的提议,但随即又高兴地微笑起来,道:
    “那么你就说你是哪一派的,我立刻替你禀告。”
    她的一颦一笑,都令他产生一种飘渺绵远的怀念,那不是她么?正是那位桑姑娘啊!当时她年纪虽轻,而且隔得又久,但此刻却让他联想起来了。
    他同时又发觉这位清丽绝俗的青衣少女,流露出空谷幽音,巩然而喜的情绪,“她该是太寂寞了,这种年纪,住在这死寂的空山……”他想。
    “你就说华山派好了,姑娘。”他也微笑道:“真的,我没有骗你。”
    她的眼珠转一下,心中虽不相信,但邓小龙的表情又是那么地真诚恳挚,使她不愿意去怀疑他是说谎。
    可是她又希望知道内情,即使一点儿,于是,她摇摇头,没有做声。
    露出坚持等候他再说些什么的神情。
    钟荃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只因石头太矮,不得不稍为伏下,一丛红紫相间的野花正在他面前,散出一股恶心的气味,使他甚是难受。
    然而,邓小龙正在好整以暇地和那青衣少女扯着闲话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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