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回金蛇遇险诺煞献功
    读者们也许还能记得,当日铁手书生何涪正在百花洲刻会后翌日,正要赴那华山木女桑清腾王阁之约时,忽然被一位刻师所阻,终于耽误时刻,无由得见木女桑清。
    那不速之客乃是海南剑师归元,在天下四大剑派外,别树一帜,剑法诡奇毒辣之极。因剑法太以诡异,平常人总难练成,故此这海南一派,无法发扬光大。
    这潘自达正是海南刻师归元嫡传弟子,天资禀赋,均是上乘之选,此时年纪末及三旬,已尽得乃师真传,且因有奇遇,更是青出于蓝,冰寒于水。
    而他的性格行为,比之乃师不逞少让,也是善善恶恶,并无准则,而诡橘多智,更胜于乃师归元。
    论理钟荃以本门灵丹,救他一命,即使不感恩,也不应蓄意暗害。只是潘自达这种人,实不能以常理推度。
    且说钟荃出了洞门,虽则对于活自达的不告而别感到有些奇怪,却毫无半点怀疑,一直扑奔回贾猪等人之处。
    可是贾猪两人都不在那儿,只剩下一个未见过的和尚,面如土色地站在那里张望。
    他打半空飘落下来,大声问道:“人都往哪儿去了?”
    那和尚冷不防半空里会掉下人来,惊得尖叫一声,歇了一会才能够回答道:“他们都往那边去了。”说着用手指指右面,“无住法师俞小僧在这里等候相公。”
    钟荃微笑道:“你独个儿害怕么?”
    那和尚点头道:“小僧不但怕那金蛇,而且……那边还有怪物……”
    钟荃道:“那怪物已经没有了,你不必害怕,我这就赶上去,你可以离开这儿。”
    那和尚应一声,拔腿便走。钟荃也自展开脚程,一径向右边扑奔而去,这里原是寺后旷地,一直过去,仍是丛树处处。
    越过寺右的围墙,放眼一看,外面一块亩许大的砂地,靠右边的一座小山脚,乱石堆积。砂地上却有七八人,除了措贾两人和无住无执两名僧人之外,其余三人,却不认识。
    他赶紧招呼一声,飘身而出,眨眼之间,已到破地中心。
    请相一见了他,如获至宝地大喜叫道:“少侠回来啦,那怪物究竟怎样了?”
    另外不认识的三人,都紧忙聚拢过来。金头狮子贾敬连忙道:“师叔清会会这位屈公子。”又转面向屈公子。
    那屈公子年纪约在二十四五岁之间,韶秀斯文,眉宇清朗,手中拿着一柄金边白折扇。
    这时谦逊地连声说幸会,神情语气中,毫无资介公子习气,倒是真正读书人本色。
    钟荃连忙见扎。金头蝎子贾敬又道:“这两位是王林、郭常师傅,都乃极有名头的武师,是屈公子的好朋友。”
    钟荃连声久仰,王林抱拳说道:“在下昨日已风闻少侠在缥局中露了一手绝技,超凡骇俗。便曾向屈公子小山提起,屈公子仰慕得不得了,正恨无缘识荆,却不道在此相逢幸会。
    屈公子的大人最近已晋升为豫省抚台,明日起程东行。”
    钟荃向屈公子道贺之后,大力神话相又问石洞情形,钟荃道:“那不是什么怪物,只是一个受伤的人,名唤潘自达,现在已经走了。老师们可知道他的来历?”
    诸贾一齐摇头,钟荃反问道:“那金蛇出现了么?如今匿在哪里、’贾敬道:“你走后好一会儿,那金蛇忽然在一处短草石堆中出现,我们立即追到那儿,又失了踪影,正在找寻,两位法师陪了屈公子和王郭两位前来,说了一会儿活,师叔便来到了。”
    “那金蛇我已见过,的是行动如风,神速之极,如今往哪里寻它呢?”
    知客僧无住连忙道:“诸位缥头大爷请大发慈悲,帮忙寻个下落,否则本寺便难以保全了,那蛇可大毒啦!”
    屈公子左顾右盼,摇着扇子且走且瞧。他已听过那蛇甚是奇特,通体金光灿然,宛如真金打就。
    便没把蛇毒之厉害摆在心上,却极欲瞧瞧那蛇的真相。
    钟荃道:“那潘自达已教我捉蛇之法,可是诸位却不宜轻试。”说到这里,发觉话中带着轻视众人不济的意思,连忙住口。
    果然王郭两名武师满不是意思地对觑一眼,金头狮子贾敬乃是大名鼎鼎的缥师,立刻岔开道:“想来这捉蛇法子必定十分困难,师叔可以说出来听听么?”
    钟荃连忙道:“他说用手指捏住那金蛇颈颚之间便成了。试想金蛇迅疾如风,这法子实在太险。”
    未后两句话,更加坐实了他方才话中轻视之急。
    郭常忽然道:“屈公子自个走开,我们得跟着保护他。”两人一齐走开,追上屈小山。
    金头狮子贾敬微笑摇头道:“他们两位也恁躁急一点。”
    格相道:“等他们吃点苦头,便知道少侠之言不假,那种毒物岂是可以闹意气的么?”
    钟荃猛地转眸去瞧那三人,只见郭常走在最前,王林和屈公子在后并排走着,右手提着一把尺来长的匕首。心中忖道:“我的D舌太笨,无怪人家不高兴。不过看来他们也许是急于保护屈公子。”念头尚未想完,那三人已走到山脚右堆边。
    他墓地清啸,宛如龙吟九空,响遏行云,把另外四人都震得耳鼓直呜,在他啸声甫发之际,身形已长虹飞渡,一掠数丈。
    他身形虽快如电闪,但那边已传来一声爆叫。原来石堆之中,金光一闪,果是那条蛇直飞出来,郭常刚一瞥见,已是金光耀眼,立被金毒喷倒。
    后面的王林大叱一声,手中匕首太短,不能及远,只好力掷而出,一度银光,直射悬空文许飞来的金蛇。
    那条金蛇并不闪避,蛇头一低一掀,微听当一响,那匕首震得急射回来,银光如练,向屈小山面门插去。
    而金蛇本身吃这一挡,势子略缓,下沉了尺许,仍然是朝两人飞来。
    钟荃不愧是昆仑高手,不管他在人事酬对之间,显得如何笨拙,但在这等危机瞬息之际,应变之快,却是不可思议。
    只见他双掌一登一拨,前面数尺外的屈小山和王林如受大力一按,墓地向两旁仆下,匕首划起的银光,正好在他俩耳朵旁边飞过,只要慢了毫厘,非让那匕首刺穿脑袋不可。
    后面有人大声疾呼道:“蛇,蛇——”却见他身形摹然盘空而起,但见金光迅疾地打他脚下飞过。
    龙吟般的啸声,再次发出,后面的贾错与及和尚等四人,骇然张眼凝瞧。
    只见钟荃真如云间飞舞的神龙,在半空中斗地转弯飞回,那金蛇已飞出丈许之远,’他右手杨处,一道银虹电射而出,衔尾追上那条金蛇,急射而下。
    那条金蛇似乎具有灵性,攀然身躯微沉,蛇头一昂,正好迎着那进击的匕首,当地一响,金光银虹一齐坠落妙地之上。
    要知道钟荃的手法和功力,岂是王林所可比拟。那金蛇怎吃得住那种纯粹是内家功力和内家手法的匕首一击,蛇头已被匕首尖锋一击,直坠下地上。
    那条金蛇乃是至毒之物,性子极长,这时虽然受到致命一击,仍未立即死掉,落地后猛甩开文许,跟着噗地喷出一口毒烟,袅袅盘旋在它头顶。
    钟荃如神龙游空,飘飘飞到,一见香烟凝绕不散,不敢落下擒捉。
    却听大力神话相大喝一声:“少侠接住这个。”话声中掷出一块大石,风声呼呼,直向钟荃撞去,哪怕没有百斤之量。
    钟荃喝一声,单手一抄,已把劲急飞撞而来的大石抄住,猛然向下面砸去,身形在这一砸之间,轻飘飘落在丈许之外。
    隆然一响,砂石溅飞,地面已砸陷了尺许深的洞穴。那条金蛇只剩下一点儿尾巴,露在砂外,兀自颤动不休。
    钟荃低头一瞥,只见那柄匕首正在脚下,本来银光熠亮,如今通体布满一层乌黑的颜色,知是金蛇的毒气,不由得一阵骇然,为怕那阵青烟飘散,不敢再站在那儿,连忙退到贾格等人立处,彼此咋舌摇头不止。
    屈小山和王林挣扎起来,不敢去碰郭常尸体,一直走过来,连连向钟荃道谢。
    大力神错相道:“少侠天生神力,真个惊人,在下的外号要改啦!”
    贾敬道:“我却极佩服他在半空推人接刀,同时上升转身飞回那一手,真不愧是神龙,师叔你怎样练的。”
    王林面含愧色道:“小可不知天高地厚,幸得少侠援手,若是被那金蛇飞过,有死无生。可怜郭常便是这样惨死。小可这条性命,简直是从鬼门关捡回来。少侠大恩大德,小可没齿不忘。”
    屈小山也文绉绉地拜谢救命之恩,反令钟荃十分不安。
    金头狮子贾敬一旁嘱咐无住法师应办的善后事宜。
    因为那蛇太毒,故此必须将郭常和蛇尸用火焚化,理至地底。
    当下众人一道走到寺中,无住赶紧排起斋筵,款待这些贵宾。
    屈小山苦苦邀请钟荃等同到他府中,钟荃因知道后天便是比武之期,生恐期前镖局中有变故,不敢离开,便婉词坚却。
    最后只好答应迟些日子,到洛阳去会上一面。
    一场惊险,便此揭过。钟荃和贾格两人,回到镖局,钟荃当晚将一切经过详细告诉邓小龙。
    邓小龙脑筋灵活之极,立刻睁目道:“哎呀,师弟你差点给那姓潘的害了哪。试想那金蛇之毒,人手怎能沾上?而且还有喷出来的毒气?幸亏后来终因情形改变,才没有冤枉送命,照你说来……”他沉吟一下:“那潘自达行动诡异,而那武功和身材,莫非便是当回想劫镖的男人?”
    钟荃听了细想果然有理,不觉猛然张大嘴巴,道:“师兄说得是,但那厮何以会弄鬼害我呢?”
    邓小龙道:“江湖人心,最是凶险难测,谁知道那厮安下什么鬼心肠?我的粗略猪忖是:一,他和昆仑派给有梁子,大概是关乎何叔叔的;二,他本人护忌你的武功,以除掉你为快事。愚兄这一猜师弟以为如何?”
    钟荃大点其头,郁郁不乐道:“小弟非常钦佩他的剑法,诚心想交个朋友,哪知他,唉,不说也罢。”
    天计星邓小龙道:“那金蛇乃是万松庄两样绝毒之一,姓潘的既然带同此蛇,身又负伤方愈,料必和万松庄有什么瓜葛,愚兄已派人去探问消息。好在并不太远,明天便可知道消息。师弟明天你别出门,我们兄弟饮酒长谈,静待后日之事一了,愚兄便陪你往华山走一趟,解决何叔叔所询之事。大概华山之行了结,京中已有消息回报,你便可动身往后藏萨迦寺谒见智军大师。”
    “师兄的安排好极了,小弟先谢谢师兄。”
    “师弟说什么话,吾兄若无师弟帮忙,恐怕无法收拾呢!”
    当下各自安寝,一宿无话。次日钟荃整日逗留在缥局中,却由贾敬口中,得知屈小山的父亲屈任重,已经携眷东行,赴洛阳履任。
    他见到了屈小山,据说屈小山再三致意请他勿忘日后洛阳之约。
    是日黄昏,邓小龙暗中嘱咐四大镖头,准备明日早晨一同赴约。这场比武,便只有六人前往。
    刚刚说完此事,四大镖头紧张的神色还未有松弛,那往华山万松在打探的人已回来。他也是本局的镖头,因为和任上的人有交往,故此请他去探。
    这位镖头复姓欧阳,单名坤,来到后堂,总共连他七人,他道:“在下奉命探听,到了万松庄,因为在下和在上有点亲戚关系,故此直入无碍。”
    欧阳坤续说道:“这万松在有齐氏一族,如今年代较久,人口也有百余之众。在下从齐玄庄主的亲侄子口中,得知齐庄主前日忽然病倒,再没有其他的消息。不过在下凭自己的观察,庄中显然有点紧张,尤其是豢养毒物的后庄,许多受过特别训练的弟子,忙个不停,戒备森严。”
    “在下见深不到其他消息,只好赶急回来报告,有负所命,心中甚是惭愧,万望总镖头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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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消弥前孽白发朱颜
    邓小龙笑一下,徐徐道:“按理说,具名帖上的三个魔头应该在谷外等候我们,或者命人等候也可以。”
    他沉吟一下,又道:“可是天下之事,诡谲变幻,我们宁可多点小心。虽然那三名魔头,不致会哄骗我们白走一趟,甚至一个不巧,和这谷中主人种下怨嫌,却也不可冒失。我说,师弟你便徒步入谷瞧瞧,你身上穿的简陋,他们又认不得你,是最好没有的了。”
    神龙钟荃应一声,飘身下马。邓小龙又嘱咐道:“此入谷中,不论见到什么人或其他什么东西,若是攻击你,你除了护身之外,不可伤害着了,并且赶紧退出来。若谷中的人讲道理,并无恶意攻击情事,你便告知愚兄专城来了,如今在谷外等候……”
    天计星邓小龙故意支使钟荃,内中大有道理。
    只因钟荃一则武功高强,为六人中之冠,遇到谷中有事情发生,当能全身而退。
    其次他知道钟荃性情平和忍耐,如今初下昆仑,不大晓得江湖上讲究面子的那一套。
    故此若果真个被三名魔头骗来此地,谷中主人误会而向他为难,也不会结下不可解之冤仇,因为钟荃决不会妄下煞手。
    大力神精相的江湖门槛,精倒是太精了,有时面上放不下,便会放手去做,结下不可解的冤仇,岂不是太冤了吗?
    钟荃领命前行,眨眼之间,已转了弯,身影便从谷外五人眼中消失了。
    天计星邓小龙吁一口气,道:“帖上的日期和时刻,我们分毫不差,可是瞧现在这情形,恐怕其中另有文章。”
    四大镖头这时一齐遂然动容,敢情他们现在忽然发觉总缥头面上那种不安和忧虑的神色,十余年来未曾见过。
    可想而知今日的一会,竟是如何严重。
    金头狮子贾敬考虑一下,明白了总镖头的意思,便道:“师叔孤军入谷,怕只怕应付不善,生出不必要的误会。不如小可立即追上去,凡事多个商量,小可绝不会教总镖头多担心事,未知总镖头意下如何?”
    他的话中,分明点破了邓小龙所忧虑之处。
    即是暗示他绝不会贸然和谷中的人结仇生事。
    天计星邓小龙微笑一下,但笑容立刻便消失了,缓缓地摇头。
    只因金头狮子贾敬虽然觑穿了邓小龙心中一层意思,却未曾想到邓小龙居然会惟恐他的武功不够对付。
    要知今日一会,对头们实不是普通的江湖道上人马可比。万通镖局的四大镖头,虽是名传四海,武功自有不凡之处,但试想不但具名帖上的三位魔头,已曾销声匿迹地隐遁了好多年,不知已练成些什么独特功夫,加之谷主贺固,更是前一辈的毒辣人物。
    这四人加起来,已足够邓小龙提心吊胆。
    何况此行也许跟劫缥之事有关,那劫嫖的两人,随便有一个在场,这四大缥头合起来,还不是人家对手呢。
    再说钟荃衔命进谷,他可不知道邓小龙怀着如此这般的鬼胎,从容徐步入谷。
    转了一个弯,但见前面又是树石遮挡,不能直望太谷。
    走近了那树丛山石之处,猛可吃了一惊,眼前赫然有几个骷髅头,连串着挂在最显眼的树枝上。那些骷髅头颜色惨白,眼洼深陷,有些已没有下颚,形状甚是恐怖悲惨。
    他数一下,共是九个骷髅头,心中付道:“师叔曾提起过这上行孙贺固,说他的武功奇特,造诣更在西南双毒之上,却不曾提过他以九个骷髅头为标帜。”
    一面想着,一面转过树石,只见大路旁边,一棵合抱大的老树,树身的坚皮拆落大片,斑斑驳驳,地上还有几块断折的厚木板,因是漆着黑色,故此使他多望一眼。
    他走过去,用脚尖把断折成几块的木板踢在一起,发觉黑漆之中,写有白色大字。
    板上油漆甚是鲜明,一望而知是刚刚油好的。
    可是,现在却毁为几块,那些白字现在已看得出来却是“断魂谷”三个大字。
    下面还有四个较小的字,却是‘闯谷者死”的字样。
    钟荃自个儿皱皱眉头,付道:“这块厚重的木板,油漆成黑底白字,夺目之极。上面的宇,分明是谷主所立,但何以会碎成数块,而且又不收拾?”
    这时他不免要踌躇一下,盘算着要不要立刻出谷,将这情形告诉邓小龙。
    抬眼望时,只见两文开外,又是树丛兀立,遮挡住目光。当下忖道:“我奉师兄之命,进谷一探内情,如今连屋子还未曾见到,便走回去;岂不被他们笑话,还估量我是害怕哪!
    不行,我且现探望一程。”
    心意一决,迈步便走,转了这个弯,猛见路旁草丛或砂砾之间,白骨处处。
    看来却是人的骨骼,头颅也有,手脏腿骨也有,直似曾经在这里屠杀过不少人的模样。
    而且那些人死后,便任由曝尸此处,年代一久,便剩下些骨头。
    他不由得在心中念一声佛号,一直再走,再拐一个弯,眼前仍然被山石树丛挡住。
    “这断魂谷太奇怪了。”他想道:“怎的弯了这么多的弯,还未曾看见房屋?难道他谷中藏有什么稀世的宝贝,以致引来觊觎的人,却被那上行孙贺固杀死?否则哪里来的这么多人骨?”敢情他连转两个弯,到处都能见到人骨,虽然零零落落,并非全副人体骨骼,却也够他触目惊心。
    忽见在近拐弯之处,堆叠着好些什么,似乎是些动物伏在一块儿。
    他一跃而前,禁不住骇异地啊了一声。
    原来那堆东西,正是十多头毛色黄黑相间的藏边英犬。
    这时全部凶睛圆瞪,白森森的利齿露出来,显得狞恶之极。
    不过一点声息都没有,钟荃走近去,它们也不动弹。
    他目光一扫,心中骇然忖道:“这些恶犬全部让人用内家重手法,震断心脉而死。只因手法奇快,这些恶犬来不及惨嗥,已经送命,故此仍留下狞恶凶猛的外貌。若果我不认得这种手法,怕不以为它们正在蓄势待发哩?这些恶犬是谁杀死的?莫非有人先入谷将它们击毙?”
    他沉吟好久,转念想道:“目下江湖上谁有这般高明身手,能够快得和闪电一般,将这十多头莫犬击毙?谷主立行孙贺固倒是可以办到,可是,他“啼,且莫以为贺固不会下手击毙这些恶犬,他这种不讲清理的人,也许心中一不高兴,便将之完全杀死也是可能的。我且不管他,进谷瞧瞧再说。”
    举步绕过这个弯,却见前面歧分为两条路,在交叉之间,本插有一块路牌,这时已毁折在地,碎成好多块。
    走过去想拼凑起,以便认明道路,哪知凑成两个箭咀,却辨认不出文字,弄了一会儿,只好放弃这念头。
    他往左边走几步瞧瞧,但觉路上荒芜,有如要转入穷谷深山似的。
    便折转身,径向右边的路走进。
    但见两旁木村整齐,道路也像较为平坦和清洁,于是更不犹疑,脚下稍为加点劲,奔将前去。
    左折右转,大概走了十余个弯角,却没留神转角之时,总有两三条岔道。
    只因这些岔道乃是向谷外岔出,故此进去时并不觉得,只有出谷时,便领略得其中滋味了。
    他猛然停步,四面瞻望,但见乱岗起伏,树丛处处,老是遮挡目光,瞧不出岗后或者树后是什么景象,其势又不能逐处去瞧,心中不觉一阵迷糊,付道:“怎么老是未走到谷中?
    也没有房屋人踪,倒似走进乱山中了。”
    忽听一声鸟鸣,清亮之极,就在右侧不远处传来。
    他四顾一下,墓地纵上右边一个山岗顶上,但见岗外乃是一片繁密的桃林,却不见有飞鸟踪迹。
    张望了一会儿,信步下岗,向那片桃林走过去,猛又听得鸟鸣之声,余音袅袅,甚是悦耳,从林中传出来。
    他一径穿林丽人,想瞧瞧那究竟是怎样子的鸟,竟有这么好听的鸣声,尤其是余音含劲不尽。
    一似练武之人,那种内力充沛的语声,比之普通强健的人的语声,自有区别。
    入林走了三四文,墓地眼前白影一闪,跟着一声清呜,响震全林。
    鸣声笔直破林而起,抬眼一瞥,只见一头浑身雪白,身长约摸尺半的大鸟,正振翅穿林而上。
    健翎雪白夺目,神速之极。在这一瞥之间,已升高十余丈。
    他停住身形,抬头去瞧,微笑忖道:“这鸟儿不知是什么名色,如此可爱,而且灵答非常,眨眼便飞得老高,教那挟弹者无所施其技。不过,鸟儿你无须怕我,我也没工夫跟你闲缠。”
    念头未曾转完,只见那鸟忽然双翼齐来,急泻而下,活像白虹下坠,转眼间已冲到他的头顶。
    他定睛诧异地瞧着,只见那鸟到他头顶两丈之时,倏然张翅一拍,呼地又急掠而起,可是一点黑影,疾然向他头上坠击而至。
    钟荃眼力锐似鹰隼,已发现那点碍影不过是一节枯朽的树枝,不过因为坠势劲急,吃它打着了,也是不小的苦头。
    当下身形微倾,那枯枝打脑后掠过,啪地落在地上。
    “你这鸟儿也恁刁得古怪,竟然来寻找的开心!我若不是见你长得太好看,只要发出金龙环,哪怕你飞到十丈高,也难逃一死。”
    只见那白鸟呼地又直冲而下,钟荃不觉闪开两步,躲向一株桃树下。
    那白鸟冲将下来,修地展翼斜射而起,打钟荃头上劲冲舞而过。
    他头上的树皮,吃那白鸟雪也似的健翎一扫,乱响连声,竟然折断无数,连枝带叶地纷纷落下。
    他连忙走开几步,又站在另一棵树下。
    那白鸟似乎有心和他戏弄,忽然急射而下,又是倏地转折斜凉而起,再把头上的枝叶扫断了许多,纷纷坠下。
    他这回懒得闪避,征得那些枝叶掉在头上和身上,随手已捏住一小段树枝,定睛看那白鸟还来不来。
    那白鸟似乎玩得高兴呼地又急射而下。
    钟荃倏然扬手,内家真力已贯注在腕指直至树枝末梢。
    这一下发出去,便是泥墙也能穿过,何况血肉之躯的白鸟。
    那根树枝,飘飘射出,那白鸟还未曾展翅斜掠,已被那树枝弹个正着,派地清鸣一声,忽地穿林而起。
    钟荃微笑一下,心道:“我若不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只用了两成真力,看你这东西还会动不?”
    这时,又折了一段树枝,捏在掌心。
    那白鸟在空中盘旋一匝,清亮地鸣叫两声,然后又是双翼齐来,劲射而下。
    这一下却是直向他头上急冲而至。钟荃听得风声劲锐之极,而且来势又快,心中迟疑一下,攀然把那节树枝弹出。
    他仍然没有使用重手法,只比方才多加了两成力量。
    鸟下如电,枝去似风,眨眼之间已要碰在一起。
    钟荃虽没有存心弄死那鸟,但若是这样相撞的结果,白鸟多半也得重伤。
    斜刺里电光也似掠过一点黑影,奇急无偏,刚好在那一线之间,把钟荃发出的树枝打歪,那白鸟毕直冲射而至。
    钟荃不闪不避,准备等那鸟冲到头上那一刹那之际,才以内家绝顶功夫,移形换位,好歹也教白鸟收不住势,冲向地上,吃点苦头,顺便将它擒住。
    猛听后面一声嗔叱:“雪儿不得伤人!”声音倏忽间已来到他身后。
    劲风卷拂中,发话之人,竟打他头上飞过,那白鸟也被那人接住,落向他前面大半丈远。
    那人身手极为轻妙,在身形离地三尺之际,已经滴溜转个圈,面对着钟荃。
    只见那人全身上下,都是素白,面如满月,两点漆黑发亮的眸子,秀挺的鼻子,一张巧小丰润的樱口,使人有一种丰腴的感觉。
    她的肤色甚白,比起身上的白衣裳,不退多让,苏东坡所讲扇手一时似玉,移赠给她,毫无分错。
    那头白鸟在她怀中一挣,跳上她左肩,一双丹红的眼珠,瞪着钟荃。
    似乎是受那白衣少女阻止,不能报却一弹之仇,心有本百。
    钟荃眼光从那只白鸟落下,正好碰着那少女的眼光,不由得心中发慌,腼然垂下眼皮。
    那少女伸手摸摸白鸟,道:一雪儿你怎么凶起来?要伤了人怎办,他又不是敌人。”她抬眼望着钟荃,继续道:“喂,你不会是这谷中的人吧?是不是这附近的樵子农人?”
    钟荃错愕地抬头瞧瞧她,点头承认她第一句话,但一时却不会答她第二句话。
    那少女微笑起来,向那白鸟道:“怎样?雪儿,我的话没错么?人家也许练过几年功夫,但你既然先戏弄人家,吃亏,是应该的。”
    她又向钟荃道:“你可是受惊了?我这雪儿好看么?”
    钟荃油油道:“好看,很好看。”
    “啊,你还是惊魂未定。我可要走啦,这里一点点银子,给你压惊。我今天心里高兴得很。”
    “我……我……姑娘你……”
    那少女笑一声,打断了他呐响而说不出的话,走过来,把银子塞在他手中,一面道:
    “你不必多说,好好拿走吧。”
    肌肤相接,麝薰微度,把个平生未接触过少女的钟荃,弄得一阵迷糊。
    她转过身躯,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喂,你说那谷中的人是好还是坏?”
    钟荃直觉地回答道:“是坏人。”
    “那就对了。”她甜甜的笑一下:“不过,我还没有赶尽杀绝呢!”
    钟荃这时极快地前后一想,大声叫道:“姑娘……姑娘……请等一等。”
    她停下脚步,徐徐回转,右肩斜插着宝剑,那刻把上垂下的五色彩丝穗子,不住地摇晃。
    他走上两步,抱拳问道:“请问姑娘,所谓没有赶尽杀绝,是什么意思?”当他抱拳之时,她所给的那些银子,在掌心中很不舒服。
    她瞅住他的面孔,歇了一下,才道:“你问这干么?”
    “我……我很想知道。”他的声音中,含有相当坚决的意味。
    “好吧!”她答允了。“不过,我现在没有空,要赶时候送一点东西给一位老人家,等会儿再来告诉你。”
    他受宠若惊地凝视住她甜蜜的笑容,一时又呐呐说不出话来。
    她迅速地回头转,脚顿处,身形凌空而起,径自穿林飞越而出。
    他作个挽留的手势,到底叫唤不出声,眨眼间,她已超过山岗。
    那份轻灵迅疾,身形美妙,难以形容。尤其白衣飘举,清影窈窕,宛如仙人,御风飞去。
    当下使他呆了半晌,也不知怔些什么。
    歇了一会儿,蓦然醒起此行目的,不由得跌脚自责道:“哎,我这是干什么来的?老是呆在这儿,这老大一会儿工夫,怕把师兄他们等得急死了连忙飞越出林,寻回大路,又一股劲往前走。
    拐了两个弯,只见前面豁然开朗,一大片草地,直达十余丈外的山脚。
    山脚处一座古旧的石屋,静静地屹立。
    他停步不前,仔细观察一会儿,四下并无丝毫动静声息,当下扬声叫道:“那屋子里有人么?”
    那座房屋虽然只有四四方方的一栋,但占地颇大,最奇怪的是向着钟荃这边并没有门户,只有一面大窗,这刻帘幕深垂。
    他见没有回答,心中摘咕,想道:“难道这里便是断魂谷土行孙贺固的居处?那门户开向哪一面呢?何以没人出声回答?”
    转念又想道:“啊,也许这儿的人方才碰上了她,让她不知用什么方法治住,也未可料。以她适才显露的身手,功力怕不再我之下,她是谁呢?真该死,一时却忘了询问……”
    想着想着,脚下一直走向那座石屋。
    起初他以为这座石屋的门户,如不开向其余两边,则必定开向后面。
    哪知这一边走近了,发觉屋后却是极大的山石,这屋便是依石而筑。
    而两旁也没有门户,只各开了一扇窗户,和前面那扇窗大小仿佛。
    也是帝幕深锁,瞧不见屋中光景。
    他走近正面那扇窗户,再招呼了一声,倾耳细听,却没有人回答。
    忽然发觉屋中并非没有人,只不过不回答罢了。
    因为他的听聪极佳,这一留上心,便隐隐听到有一个人极轻微呼吸之声。
    他退后两步,愣了一会儿,打量着那扇窗户。
    枣红色的帘幕垂在内边,外面窗框上另有粗的拇指大的铁枝,横直封住窗户。
    这些铁校也是漆上枣红色,故而远处骤眼看时看不出来。
    这座屋子既没有门户,窗户又用铁枝封住,那么屋中的人是怎样出人的?难道有一道门户,穿过后面的山石?
    正当他狐疑之时,屋中微微传出响动,跟着深垂枣红窗帘动了一下,开了一道尺许的缝隙。
    钟荃但见帘缝间露出白苍苍的头发,连忙作揖道:“请问这儿是不是断魂谷?”
    抬眼一瞧,只见那帘缝又拉开了一点,苍苍白发下面,却是一张秀丽的女性面孔,那皮肤和色泽,就像年轻人的一样,映起头上的白发,甚是诧异惊人。
    她眼睛转动一下,两道眼光,寒光锐利之极。
    即使是钟荃那种胸无成府的木讷人,也深深感觉到她的眼光中,洋溢着极坚强的信念,并且无时无刻不是坚持继续着。
    不过,这仅是指某一方面有着无比的信念而已,因为她这时忽然微笑起来,若不是满头雪白的头发,这笑容便真像一朵在原野中忽然盛放的花朵。
    她道:“原来你不是这里的人。”她的眼光从他面上移开,一直投向远处,喃喃道:
    “怎么今早好久没有听见犬吠之声?唉,那些犬吠的声音,便是我唯一的爱好——我常常想象着那些大儿吠时可爱的样子。”
    钟荃的嘴嗫嚅地动了一下,他本想把那些狗的死耗告诉她并且解释那些狗乃是西藏凶猛狠毒的美大,并非她想象中那种良善的家犬。
    可是她面上那种响往的表情,使他不忍说出来。
    “这儿什么都没有,”她又适,样子变得有点咦叨,“飞鸟鼓着翅膀,从高高的天空飞过,永远不肯歇在附近,让我瞧一会儿,说到走兽,那就更可怜了。这数十年来,总未曾见过一只兽类,哪怕是家养的。唯一的安慰,便是从想象中看见那些犬儿,可是,它们也永远不到这边来,唉……”
    “你很喜欢动物么?”
    她点点头,低低喟叹一声,道:“自从住在这座石屋中,便开始喜欢了。不论是飞禽走兽,我都愿意瞧见它们和平地活在一块儿,在那草坪上活动。”她以一声深深的叹息,结束了她心中渴望的对话。
    钟荃忍不住道:“明儿我带些给你。”他歇了一下,心中甚是高兴自己许下了这个愿,因为她在这刹那间,快活地微笑起来,眼睛中寒冷的光芒,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可是你爱什么呢?猫儿、狗儿,还有什么?”
    她用较为高亢的声调叫道:“还要长腿的白鹤儿,我知道和尚寺中最喜欢养白鹤的,是么?”
    他点头道:“好,就是这样,明天我再来,但愿不致迷了方向。”
    她着急地道:“不成,你不能迷路。”说着话间,忽然摄唇发出一下哨声。然后解释道:“我叫人在谷口等你。”
    一会儿之后,一个白发皤然的老史,拄着一枝拐杖,打屋后走过来。
    她道:“小毛,你认住这孩子,明天他带些好玩的鸟兽给我。”
    钟荃被她叫为孩子,倒也不觉怎样,但那老人已经相当龙钟,却被她叫做小毛,那未免有点可笑,不过他仍然没有笑出来。
    老史睁大眼睛,瞧住他好一会儿,然后生疑地道:‘她不是袁相公派遣来的人?嘿,都几十年了,还没有人来。”
    “几十年对我说来,不过是一刹那而已,你不许多嘴。”她禁止地说,可是声音并不严厉:“你今天身体怎样?腰骨还作痛么?”
    “好吧,我不再多嘴。”老叟轻轻摇头:‘今天的腰骨倒没有什么,就是觉得精神稍为差一些。”
    “你可要小心点儿啊,安心多休息,精神自然恢复。”她絮絮地向他嘘问起来,好像把方才的事忘掉了。
    钟荃心中忽然急起来,道:“那么我明天再来吧,我有点事,要立刻走哪!”
    那位白发红颜的女人道:“你有事?赶紧去吧,记得明天来啊!对了,你方才不是问断瑰谷?往这边可走错路啦,这儿叫做迷魂谷才是真的。”她苦笑一下,望望那老文。
    老叟也唱叹一声,道:“大小姐你也这样说,那就没错了。小的早就认定袁相公不会回心转意,可是你在这儿,一呆就几十年,不是这山谷能够迷魂,还有什么……好,好,小的不多嘴啦!”老臾缓缓摆手,先发制人地向她道:“小的再活上一百岁,也不会懂得大小姐你是个怎样的想法。”
    钟荃听了他们没头没尾的对话,一点儿也想不懂,只知那位白发朱额的大小姐,和这个唤做小毛的老人,在这里已住了几十年,大概地甚且不出石屋。
    同时又知道其中关系着一个姓袁的人。
    那老叟道:“小相公你打那边一直走,逢林穿林,逢岗越岗,不要拐弯,走数里之远便是断魂谷了,那位矮谷主的人倒是很温和的,常常派人送东西给我们……”
    大小姐道:“咦?你去过他们那儿么?我总未听你提起过?”
    老叟连忙道:“小的并没有去过,是那位矮谷主几十年前来过一趟,那时候大小姐作正是最心烦的时候,所以小的不敢提起。那矮谷主当时问了大略情形,便悄悄走了。从此之后,他未曾再来过,但不时会命人送些粮食布正等日用之物,放在小的屋门外,也未见过送东西的人的样子。这路径还是几十年前,矮谷主告诉小的,他吩咐小的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这样走到他那边,告诉他一声。唉,大小姐啊,小的本来不会田里之事。袁相公买下那边的几块田地,小的起初真弄不起来,若不是那矮谷主帮忙,恐怕早就活不下去了。近几年来,小的身体不大舒服,便没有再到田里去,全靠那矮谷主十日一次送来日用各物,倒是风雨不改,从来无误。”
    大小姐愣一下,长长嗟叹一声,那神情是想责备老叟而又忍住的样子。
    瞬息间,又凄然叹口气,放下枣红色的窗帘。
    钟荃不知怎的,但觉心中起了闷闷不乐那种情绪,同时又对谷主立行孙贺固生出一种异样觉想。
    最低限度,他已修改了关于他的印象。
    他发觉即使是那样子杀人不眨眼的魔王,也自有其可爱的人性一面。
    充满了人情味,这是多么高贵的一种情操啊,施思不图报,甚而连送东西的人也不露面,极力冲淡这种关系——一种令人耿耿不安的关系。
    他道:“明天我一定给你送些动物来,老人家你去休息吧!那位贺谷主,我不会难为他的。”
    他闭住嘴,急急朝那老人指点过的方向走去,是什么在压住他的心灵,他自个儿也不知道。
    穿过一片林子,他的脚程便放快了,一掠数文,星抛丸掷地飞驰而去。
    掠上一座山岗,眼前一暗,但见前面是个宽敞的山谷,谷中建着几十栋房屋,全部是用石砌的墙壁,灰色的屋顶,甚是高大宏阔。
    那些屋子全部毗连在一起,屋外还有好些空地,而正当谷口的一面,更有一片草地,碧油油的颜色,十分悦目。
    他这时处身在谷侧的岗上,但见谷中许多人吵嚷往来,显得甚多是匆遂的样子,却没有人发现他。
    他迟疑一下,缓步走下山岗。
    谷中有人瞧见了,大声喝问道:“喂,你是干什么的?”
    他抱拳走下去,刚好到了屋倒的空地,三个人匆匆走过来,狠狠地瞪着叫道:“难道你不知道这里是断魂谷么?”
    其中一个狠声道:“这些年来,谷主撤消了那间谷者死的规条,便常常有人闯入谷来,朋友你来的太不巧,今早谷主重新恢复那条规,你就留在这儿吧卢钟荃见他们来势汹涌,不觉退了一步,道:“在下正想拜见谷主,请诸位先容一声,说是万通缥局的总缥头邓小龙现在谷外求见。”
    其中一个当他说话之时,侧眼向身边的人道:“谷口的木牌已经收拾钉好么?这厮怎会不见,什么?”他忽然转眼瞪着钟荃,道:“你说万通镖局?人家可是响当当的好朋友,你这个样子别糟塌人家,假冒好朋友的字号
    “在下并非假冒,他们现在谷外求见,就请你先容一声。”
    “哈哈!”那人狂笑一声,斜眼瞧着身旁的同伴道:“我何老四自从二十年前,跟着谷主回到本谷,虽然闯荡江湖只有数年工夫,但也瞧过不少奇事。却想不到目下有更出奇的事,真个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把钟荃奚落一番后,忽然狠声道:“小子你招子放亮点,老子纵横湖海之时,你还未曾出世,你再胡说八道,老子可要用你的骨头点缀在谷口哪!立刻替我四脚爬出去,饶你死罪。”
    钟荃真不料遇上这种野蛮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和地道:“在下并非尊驾所料那种人,尊驾既不相信,那就没得说。但究竟怎样才能令你们相信呢?”
    何老四粗暴地仰天笑一声,眉头一晃,把立在两旁的同伴撞开四五尺远,喝道:“姓邓的已经在厅中跟谷主和几位朋友说着话,这不是铁一般的证据么?老子也不知怎样才能相信你,你瞧着吧!”话声甫歇,倏地踏步欺身,直抢中宫,呼地一拳迎面捣去。
    钟荃一听邓小龙等已和贺固多见面,极快地想到一定是自己迷了路,耽搁的时间太久,从此令致邓小龙他们误会,闯入谷中。
    现在既已和谷主等见面,说不定已经动上手。
    他们全仗着自己压阵,若是这会儿工夫的耽搁,出了什么,岂不是自己之罪,心中立时大大发急。
    这时一见拳头迎面捣来,拳风劲急猛烈,显然对方手底甚是不错,惟恐被他缠住,蓦地伸拳一抄,何老四果然沉拳曲肘,上步猛撞。
    钟荃是什么人物,这一下早在算中,左手电也似由下而上地一托。
    何老四大吼一声,竟被他托起丈许高。
    他趁这空隙,施展身形,但见黑影一闪,已出去了好多丈,转眼之间,已到了当中那座房屋的大门。
    只见门外站着四五个壮汉,面目虽然黧黑,却不像是庄稼人模样。
    他们也听到何老四吼叫之声,此时正向那边张望,见钟荃疾如烈马般冲到,叱喝连声,全都抽出兵器。
    钟荃使个身法,闪电般闪过这几个人,那些人喝叫声中,兵器尚未扬起,敌人已无影无踪,不觉又是骇然大哗。
    钟荃闪进大门,只见门内便是一方六七文方圆的通天细砂地,穿过这片空地,便是座宽广的大厅。
    厅筵开两席,但座中并无人影,在厅子和通天砂地边缘上,分作左右两批人站着。
    右边的人都不认得,共有四个。左边的正是邓小龙和四大缥头五人。
    两拨人之间,站着一个极为矮小的人,高不满三尺,乍眼看见,还以为是个小童。
    可是头上盘着的大辫子,已是雪也似白,而且四肢和身量的比例很平匀,并非幼童的身量。
    这个特别矮小的林儒,不用说时便是名满江湖的立行孙贺固了。
    这时,他们都听到大门外众人的惊呼骇叫之声,一齐向这边瞧来,钟荃一闪过大门之内,立刻已停住身形。
    上行孙贺固大声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本谷?”
    天计星邓小龙忙道:“贺谷主,那是邓某的师弟钟荃。”
    大门外的人这刻已汹汹冲进来,刀剑并举,直扑钟荃。一面大声喝道:“小伙子你仗着腿快么?敢是活得不耐烦了。”
    刀光剑影,急拥而至。钟荃一见邓小龙等无恙,喜极忘形地叫道:‘视兄,小弟来啦!”这瞬息之间,儿般兵器已经快要触到他身上,土行孙贺固连忙喝众人停手时,却已来不及了。
    钟荃猛觉服前光华乱闪,风声压体,危机一发之中,自然而然地使出昆仑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中“潜龙升天”之式,风声呼地一响,身形便从刀光剑气之中,摇曳而起,恰到好处地闪出刀剑圈子,那紧凑而又美妙的时间和身法,真个是一羽不能加。
    上行孙贺固怒叱一声,他身躯虽矮小,但声音却大,宛如早雷倏击。
    钟荃在半空中舒徐地屈伸一下,飘飞而下,直似神龙行空,矫健而美观到了极点。
    天计星邓小龙不觉失声轻叫,立刻又朗声叫道:“贺谷主,请听邓某一言……”
    可是上行孙贺固身形奇快,暴乱声中,形已如一缕轻烟,贴地飞出,疾如劲矢急箭。
    邓小龙的话刚叫出之时,他已到了砂地之中。
    钟荃因他疾扑而至,脚尖一沾地,立刻钉牢在地面,没有再腾身而起,恰好成了两人对峙而立之局。
    彼此相隔不过数尺,钟荃已看清这位细小如林儒般的贺谷主面貌。
    但只见他浓眉似剑,斜飞入鬓,面方口大,气派极之威严,而且煞气极重。
    这刻他一对浓眉紧皱在一起,眼睛射出严厉寒冷的光芒,戟指道:“钟少侠身手高明之至,行辈又是邓总镖头的师弟,想来必定是昆仑入室高弟,贺某何幸,今日得会名家……”
    钟荃见他来势不佳,心中一怔,付道:“糟,又是跟本门过不去的人吧?我可要小心应付,消解前嫌方是。”口中答道:“在下正是昆仑弟子钟荃,幸得拜会贺谷主前辈高人风仪,实乃平生之幸。”
    他不但说话答得谦虚,而且神情也同样诚朴。
    任他土行孙贺固城府深沉,也不由得浓眉略放,面色稍弛。
    天计星邓小龙一跃而至,左边的四人同时纷纷跃出来。
    四大镖头本来没有动弹,这时见对方多人出场,也跃出两人,乃是金头狮子贾敬和大力神格相。
    剩下追风剑客元万里和燕尾缥张济。
    他们两人此时面色都不佳,略见灰白,似是受过伤的模样。
    上行孙贺固回头冷冷一瞥,哼道:‘你们来干什么?”恰好又见贾请两人跃来,便不再责备。
    邓小龙道:“师弟我给你引见,这位便是名驰天下的贺谷主……”
    上行孙贺固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总镖头,老朽有句话要说在头里。方才我们已经把话说开,总镖头你并非昆仑嫡传弟子,故此老朽立刻尊为好朋友。但有一宗,目下这位钟荃少侠却真个是昆仑摘传门人,此事便不能混为一谈,老朽可得请少侠指教几手,好趁早让老朽死了这条心。不过……”他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瞥邓小龙一眼,道:“不过总镖头当然有权决定行止,请总镖头先说清楚,以免将来江湖上以为老朽言而无信,或是倍于总镖头的今名……”
    天计星邓小龙微笑一下,从容道:“资谷主所言极是,足见前辈人物虑事周详,毕竟另有风度。”他歇一下,眼见这几句话,说得资固十二分受用,平心静气地等他再说,当下又道:“这桩事当然不能混为一谈,方才承资谷主坦然示告一切,避免了不必要的误会,邓某岂是不懂情理之人?实已感激于心。不过,邢某也不必相瞒谷主,这位钟师弟甫出师门实在本知前辈之间的恩怨,便邓某也是从谷主口中,得知谷主不满昆仑派,究竟内情如何,邓某当然不便多问。然而钟师弟此次下山,正与邓某共进退,邓某不得不代为多言请问,是否谷主必须从钟师弟处解决这过节,而钟师弟的身份,是否能够担承?这两点万望谷主示知。”
    他这一番话,平易之中,实是咄咄迫人,使土行孙贺固不得不作最公平的考虑和措置,否则以上行孙贺固的名望,极易贻江湖人以口实话柄。
    而且邓小龙也不曾正式表明自己态度,为友为敌,主动之权尚在自己手中。
    要知他做保镖这一行业,正是三分功夫,七分人缘才能成功。
    不然即使身手冠绝当代,也派不了用场。
    钟荃暗中鼓掌,付道:“师兄不愧外号是大计星,这一番话,便教我再学十年,也说不出一半。”
    上行孙贺固浓眉一皱,微哼一声,不理邓小龙,那双冷如刀的眼光,却凝住在钟荃面上,道:“少侠当真不知老朽与贵派过节么?”
    若果钟荃答他知道,则天星计邓小龙可就不下了台啦!只因方才他已在他头里,说不知缘由,故而有此一问。上行孙贺固虽然不愧成名的武林魔头,轻轻一句话,已攻着要害。
    钟荃坦然摇头,道:“小可一点也不知道。”
    邓小龙暗自吁口气,只听贺固道:“邓镖头不愧为全国镖行中第一位出色人物。错非你提醒老朽一句,也许就落个大大的不是。”
    钟荃不由得在心底佩服地想道:“古人所谓一言可以兴邦,看来真个不讹。”
    “老朽在此谷隐居多年,昔年视菜早已撤去,今早才重立那规条。邓总镖头你们几位是邀请来的好朋友,自然不在此限。但这位少侠却是自闯入谷,还露了一手昆仑心法。关于这一点,老朽却不能自毁戒条。”
    邓小龙怔一下,暗道:“你这不是存心要迫师弟动手么?我有心要分说师弟是行先入谷,因迷途而误时,却碍于师弟此行本是为了重震昆仑声誉,焉能任得这贺固步步相迫,忍让不较?不过,这贺固隐居二十年,若不是有必胜把握,焉敢如此托大,重出江湖?我是由得师弟和他拼上一下,还是忍让这次呢?”他思忖不过如电光一掠,稍闪即逝。
    钟荃已经道:“小可是遇见那位姑娘,说几句话,耽搁了一下,后来“什么?”贺固截住他的话头斩钉截铁道:“她是谁?”
    钟荃见他神色不佳,乃是用一种质问的态度喝叫自己,又想起那白衣少女说过曾到此谷。
    言下之意,大约是曾经搅扰一番,不觉犹疑一下,到底老实地道:“我不知道。”
    “哼,老朽本来打算清少侠露一手功夫,彼此打个哈哈便揭开一切。可是……”他的精神和声音忽然变得十分阴冷:“可是既然少侠所识尽是高人,不把老朽断魂谷放在眼内,老朽倒要请教一下,才能死心。”他的话声更然而歇,蓦地吸一口气,那副不满三尺的身躯,修然暴涨了许多,头颈间筋脉虬突,煞是惊人。
    钟荃不由得退开两步,暗中蓄势运劲。
    天计星邓小龙大喝道:“贺谷主暂勿动手,且容邓某多说几句话……”
    上行孙贺固阴笑一声,道:“你说,你说。”
    邓小龙转面对钟荃道:“师弟,先前愚兄们久等你不回,正焦急间,贺谷主已派人出谷,带领我们进谷。据说今早贺谷主尚在岗后石室中练功之时,有一位白衣姑娘,忽然闯入谷中。这时贺谷主当年禁人间谷的木令已经钉在谷口,被那位姑娘弄坏,并且缀结了九个骷髅头,挂在树上。人得谷中,又把守谷神美全部用重手法震死。这时因为谷主尚未出石室,谷中之人各有所司,都不在这里。只有派帖的愚兄前来的三人,留在厅中。他们和那姑娘朝了面,因为那姑娘不肯道出来历,只是口口声声来替民除害,于是动上手。那位姑娘虽只单身一人,却把当先动手的蛇焰弹王冲点了穴。后来铁琵琶洛元章和金臂郑均一齐用兵器上手,那位姑娘缠战好久,卒之拔出一把烂银色的长剑,力战二人,不久工夫便把铁琵琶洛元章的兵器砸飞。
    “那位姑娘并没有问他们的来历,大露身手之后,便忽然撤走。她刚刚走了,贺谷主也练完功出石室,却是追之无及。当下便派人带人领我们进谷,是以延迟了这么久。
    “我们进得谷来,蛇焰弹王冲已被谷主救回,据说那是峨嵋派点穴手法……”他听到这里,向钟荃会心地微一下,钟荃也领悟地点点头。
    “这时,具帖三人之中,只剩下金臂郑均未遭挫败。当时谷主和愚见彼此说明白一事,便是谷主本以为愚兄是昆仑嫡传弟子,故而惜本谷地方,作为我们比武之用。然而愚兄实在和昆仑只有极深渊源,却非嫡传门人,是以贺谷主赏个面子,说明保守中立。
    “金臂郑均已有退志,但和元张两位师父言语失和,便动上手,仅在拳掌上见个高下。
    你知那金臂郑均,乃是以那只精金左臂成名,等如使用兵器,而元张两位师傅,却全是在兵刃上下功夫,是以两位都吃了一点亏。结局还是由愚兄把他打发了……”说到这里,他把声音拖长,然后缓缓道:“这便是愚兄们入谷的经过,那三人立刻离开这儿。师弟作本来比我们先入谷,可是究竟何故耽搁至今才赶到?方才贺谷主十分赏愚兄的面子,已避免掉不必要的误会,现在的实际情况,虽然有点不同,但是最好还是说清楚,这也是愚兄礼尚往来之意。”
    土行孙贺固静静地听着,这时哼一声道:“邓总镖头盛意可感,可是实在不必费这么多口舌。老朽是想着,以总镖头这点年纪,已在江湖上挣得这种名声,料必有过人之处,是以心中佩服。可是老朽绝无畏惧树敌之心。”他顿一下,傲然扫现诸人一眼,邓小龙面色丝毫不变,但格贾钟荃三人,却忍不住面上微微变色。
    “不过,这些都是废话,老朽真不料如今出现了这么多的年少英雄,又尽是四大剑派的,心中也很佩服,到底是名门正派出身。如今,老朽木自量力,非要仔细见识个清楚不可,否则,恐怕再无我们这些旁门左道容身之地。”
    诸人听他后来的一句话,不觉都感诧异,钟荃立刻推想道:“难道又有另一笔帐,要在我头上结算?好吧。”他暗自把心一横:“该算的帐,一股脑儿结算吧,反正这贺固是非逼我动手不可。”
    邓小龙哈哈一笑,正想发言。钟荃已经朗声道:“小弟已经明白谷主的意思,既然谷主这样说,小弟以为师兄犯不看再为小弟多说,反正么……”他坚定地微笑一下:“恩怨是非,早已前定。”
    上行孙贺固冷森森地喝声:“好!”回首道:“你们都给我退下。”
    那四人本来按兵欲动,这刻连忙后退。邓小龙叫一声:“师弟小心……”也和贾诸两人退开一旁。
    这一来,便不致变成混战之局了。
    贺固道:“话先说在头里,老朽练的除了正经武功之外,还练了一种外门功夫,称为白骨罗刹功,十分阴毒,少侠你可要小心点儿。”
    钟荃想道:“哦,原来入谷道路所见的垒垒白骨,是这样来的。”敢情他也听这有一种外门魔功,叫做白骨罗刹功,练时须搜罗新死的人尸,每四十九日要用一具,想那贺固隐居二十年之久,这死尸的数目也就太可观了。
    其实钟荃只猜对了大半,他进谷时所见的骸骨,的确大部分是因为练那白骨罗刹功而用。
    但有些却是在贺固本曾隐退江湖,立下闯谷者死那条规时,许多江湖人便会丧生在猛犬爪牙及他手下。
    天计星邓小龙虽退开一旁,也听到上行孙贺固的话,骇然想道:“当闻白骨罗刹功,乃是外门功夫最阴毒的五种之一,乃是将死尸腐毒之气,凝炼在掌心,施展时,专从敌人七窃攻入,除了一股臭味之外,无形无声,甚是厉害阴毒,和那雪山豺人的体臭,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师弟识得其中奥妙否?但这种外门功夫,不比祈连双鬼的那种,可以助长本身功力,而是需要本身武功已经精纯,才能在招数之间,发出臭味伤人。若果面前不是这个老魔头,师弟尽可以一下手便连施煞着,先将他击毙,便可无事。可是……”
    那边钟荃已经双腿微分,沉气凝神,等待贺固出手。
    邓小龙脸色一变,心中电光石火般付道:“师弟的眼中并无凶光,此事大大不妙,若果他抱着点到为止的心肠,只怕难逃此劫。”
    正待开声警告,猛听贺固叱一声,身形曳急猛扑,那份巧快矫健,不愧是享誉武林的老魔头。
    尤其单掌前撞所带起的风声,急锐之极。
    钟荃清啸一声,身形忽动,乃是用内家移形换位的绝妙功夫,在间不容发之间,打资固掌边交错擦过,占到方才贺因所立之处。
    上行孙贺固真不料这个年纪轻轻的敌人,已具有这般绝妙的身手造诣,沉掌一圈,身形立转,仍是“龙形一式”的势子,猛扑而去。
    这一下来势大有不同,虽则仍是一般急禁无比,但前伸的原掌已无风声,分明是有式无劲。
    钟荃在同时之间,身形破空而起,一眼瞥见上行孙贺固面色煞白,眼光奇异,心中一动在空中回腰一拗,使出“飞龙回天”之式,改进为退,飘飘向后飞退。
    土行孙贺固刚一出手,见敌人凌空而起,以为敌人又想重施故技,越过自己,占据身后位置,冷哼一声,脚下忽地钉在地上,呼地一掌向后方上空打出。
    却是那么轻飘无力,有如虚拍一掌。
    山谷啤湿之地,虫纳之类甚多,尤其这时是夏季,更到处都有。钟荃在空中退开大半文时,只见敌人虚虚一拍,自己恰好使出昆仑无上心法,改进为退,使敌人打错方位。
    却见在那一掌去路一丈左右的空间,有十几只小小飞虫,忽地纷纷掉下地上。
    以他们这些高手的掌力,打跌飞虫之类并不稀奇。
    奇便奇在那些飞虫并非随着掌力飞坠彼方,而是一直坠下地上。
    钟荃暗道:“不对,他的掌力太以奇怪,难道那白骨罗刹功,像毒气一样?且再引一引他,以便看个清楚……”心念一动,身形倏然下坠,眼看敌人一掌打空,正拔身扑来,当下提气轻身,脚尖一沾地,腾空又起。
    贺固急追而至,只见钟荃已经反身飞退,但速度并不快,瞬息间已相隔不过七八尺。
    心中暗哼一声,立地扬掌打出,又是使出白骨罗刹功。
    哪知钟荃早已留上心,因为觉察那种阴毒外门掌力,并没有风声可以预为提防,故此在放慢身形之际,便用眼角觑准敌人追来的速度和方位。
    说时迟,那时快,贺固的手掌刚刚拍出,钟荃也在同一时间清啸一声,双脚在空中一蹬,宛似电光一闪,身形已加急飞出丈许远。
    于是,恰好在那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贺固一掌之厄。
    双方的身形一起一落,已经能够判别出武功的造诣。
    无计星邓小龙暗中嗟叹一声,想道:“师弟虽是年纪轻轻,但武功之强,简直是我平生仅见。那上行孙贺固的武功虽是精纯超妙,但不过和我是在伯仲之间而已。今日错非是师弟上场,贺老儿的外门魔功,恐怕我也接不住,但师弟并无杀机,这一场不知如何方了……”
    当他沉吟忖想之时,场中已经又是两下起落。
    每一次钟荃都是重施故技,故意在空中把身形放慢,等得上行孙贺固迫近一丈以内时,便施展出独步天下的昆仑心法,云龙大八式,双腿向后踢处,身形速度倏然剧增,恰好避过后面敌人无形无声的一掌。
    钟荃在这危机极为紧凑之际,却能够偷隙察看敌人一掌拍出的威力倒底怎样。
    只见土行孙贺固目闪异光,面色枯白,一掌拍出时,虽无风响,却显得十分吃重,砂地上空飞绕的小虫,在他掌势去路~丈周围,都像第一次看见时一样,却纷纷直坠下地。
    不由得心头凛然,付道:“要是一种毒气,我还可将七窍闭住。但这等外门魔功,往往是出人意料之外地阴毒,也许能够透体侵入,将我身体的组织机能完全破坏,这却是防不胜防。我是施展那一点先天真气之功,在刹那间将他收拾下,抑是冒险闭住七房,回手反攻,逼他施展真才实学,一分胜负?咳,要是施展那般若大能力,我只能发而不能收,一个不巧,使伤了他性命。但冒险封闭七房而反攻,又怕先遭毒手。难为死我了……”
    他的心中的确不想将贺固击毙,只因这贺固的侠义行径,是他所知道的。况且起初他以为贺固杀人无数故而入谷道上白骨叠叠,但现在知道他是因为练白骨罗刹功,故此搜罗许多尸体应用,不用说那些白骨便是练功后所弃。
    大概是这种旁门左道的人,喜欢布置阴森惨厉的景象,是以故意弃置在谷口。
    要知钟荃天性仁慈,心中无时不抱着佛门那种与人为善的宗旨,即使是十恶不赦之徒,如有一线之机,也愿意开那方便之门。
    前些日子为了救那蝎娘子徐真真,追踪冀南双煞及玉郎君李彬,当时行迹为五卫士最坏的郝老刚所发现。
    照理本应杀以灭口,以免将来人中原时,被他们盲中人寻仇报复缠扰不休。
    但到底不忍下那毒手,可想而知他的心地,毕竟深受佛门高僧素陶,杀机难起。
    而这时他之犹疑难决,当然是意中之事了。
    不过,现在的情形却极是危险,他若不狠心下毒手的话,可能会遭受杀身之祸。
    实在使他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两个都是一等一的身手,两下起落,已到了砂地边缘。
    再过去一点,便是大门和向两旁伸延的高墙。
    钟奎一念慈悲,反而令自己落在骑虎难下的窘境中。
    上行孙贺固心那份惊骇和暴怒,真是形容不出来。
    要知他这种外门魔功尚未练到绝顶,是以运用时十分耗损真力。
    他见敌人一股劲逃避,身形之迅疾急快,竟然在自己数十年苦功之上,教他如何不惊骇?同时自己三番两次施展白骨罗刹功,仍是无法伤着敌人,也教他暴怒如狂。
    只听钟荃清啸一声,轻飘飘落在大门屋檐上,这时和贺固已相距两丈左右。
    贺团一跃而起,怒叱道:“你师父就教你逃走的功夫么?”
    钟荃闪电也似移开丈许,滴溜溜顺转身躯,眼中闪过一丝怒光。
    他自幼长大于昆仑山上,受诸位高僧教养,正是恩深似海,而且早有一种车不可拔的感情。
    贺固骂的一句话,正好触着痛处,令他不能忍受。
    可是他又不会回骂,只能怒火熊熊地狠瞪贺固一眼。
    上行孙贺团其实对这个敌人深怀戒惧,这时见他猛然停步回身,眼射怒忿光芒。
    不由得吃一惊,身形忽挫。
    钟荃龙吟清啸一声,响震全谷,直有摧山裂石般威势。
    天计星邓小龙大喜地嘿一声,这刻他已知这位师弟乃是要施展全力,反击敌人。
    只见钟荃的动作,从容潇洒如故,双掌向前推出。
    邓小龙心中微感错愕,只因此时两人相隔还有丈六六尺之远,难道钟荃的功力竟然如此深湛?
    哗啦!一声震天价大响,只见那突起的屋脊当中丈许长的一段,整个儿飞起,屋瓦爆裂横飞中,宛如黑龙横扫,向贺固那边卷撞而去,那声势之猛烈,简直如山崩地坍。
    大力神褚相禁不住伸出舌头,缩不进去。
    只因这一下的力量,以凡人血肉之躯,怎样也办不到。
    他素以神力驰誉武林,见到这种超凡绝俗的力量,教他焉能不惊骇咋舌。
    上行孙贺固当然也骇得出了一身冷汗,联想到对方这一下掌力,要不是故意击向屋脊,而是去向自己身上,这刻焉能有命。他活了这把年纪,天下高人会过不知多少,却没有一人能够和这敌人相比拟。当他骇然惊想之际,身形已横蹿开两丈许。
    轰隆隆大震一声,那段屋脊连同无数屋瓦,掉坠在破地上,激得砂石乱飞,黄尘蔽天。
    这时候,差不多全谷的人,都在四下窥看,除了钟荃自己,知道自己这一下先天真气的般若大能力,其实不过是初步功夫,是以弄出这等石破天惊般的声势,因而还对自己不大满意之外。
    所有的人无不惊骇得汗下耳鸣目眩。即使是邓小龙明知乃是先天真气之功,也没料想到竟是如此威猛凶烈,面上也自微微变色。
    钟荃脚下一用力,身形已飘落向地上,就在上行孙贺固之前,不过还隔着一丈二三,以免仓猝受害。
    上行孙贺团面色大变,瞪目无语。
    “小可已见识过谷主的白骨罗刹功,的是武林一绝。”他亢声说道,面上仍然带着怒意。
    “可是,这到底不能比出真正武学上高下,正如方才小可施展的掌力。”
    上行孙贺固吐一口气,身形回复原状,但转眼之间,又暴涨许多。
    敢请他在这空隙之间,换过一口真气。
    那是因为方才连施白骨罗刹功,以致损耗真元之故。
    “小可以为这种比武,似乎大不公道。不如现在先行说明,彼此不得使用这种功夫,于是便可以公平地分个上下,谷主以为如何?”
    贺固真个没料到有这一着提议,不假思索地应声好字。
    钟荃这时心中大为欢喜,想不到自己又凭着一时灵机,解决了一个难题。
    若以真实武学拼斗,无论如何也较易达到不杀死对方而解决问题的结果了。
    两人更不多言,各自迈步盘旋,凝神窥伺敌人可攻之隙。
    贺固一心想着敌人虽然轻功极之超妙,而且方才那一下掌力,简直闻所未闻。
    但此时既不许使用,凭着自己苦练数十年的武学,怎样也不致败落。
    这时一见钟荃迈开脚步,动静间那种闲逸舒徐的样子,不觉勾起生平大耻,宛如见到二十年前那个昆仑高手铁手书生何活来。
    当年上行孙贺固以一身卓绝的武功,称华西北一带。
    只因他身体上天生的缺陷,引致心理上也有些不正常的倾向,往往以一言杀人,得到暴戾的名声。
    纵横多年,还未连着真强的敌手,于是不免骄狂自大,在这谷中落居时,定名为断魂谷,坚上闯谷者死的木令。
    但终于让行侠仗义的铁手书生何涪,入谷寻他,赢了他一招,上行孙贺固引为平生大耻,誓图报复,便拣练这种白骨罗刹功的外门绝技。
    不过他还未敢上昆仑寻何涪较量,恰好这一趟万通失缥,江湖俱知,而三凶之二铁琵琶路元章、金臂郑均,以及蛇焰弹王冲,想趁机会打落水狗,便向他借地方使用。
    贺固团听闻邓小龙乃是昆仑门人,便想借他试探昆仑的真正功夫,究竟有何出奇之处。
    谁知就在到期的清晨,误打误撞地来了一个白衣少女,把那三人挫败一番,跟着又知邓小龙不是昆仑门人,他本着江湖的规则,不肯插手。
    后来钟荃来了,正是昆仑门人,这还不打紧,他当时并没有下杀手之心,只想先知道一点敌人本派功夫,以便异口多点把握。
    可是钟荃却提起和那峨嵋派的白衣少女说话。
    他便认为这两个都是武林四大到派的门人,必有勾结,故意摆布这个假局,使邓小龙能够安然而退。
    于是心中大怒,立施杀手。
    哪知事与心违,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有摧山裂岳的威力,正好与自己二十载苦练的阴毒外门奇功抵消。
    如今贺固的怯意虽然消灭,但岂敢大意,双目如隼,紧盯着对方移动的身形。
    心中渐渐勾起生平大耻的仇恨,若不是二十年隐居苦练之后,火性大减,说不定会突然发难,使用白骨罗刹功暗杀敌人咧。
    钟荃见他眼中凶光闪动,心中一凛,连忙运真气封闭住七劳。
    贺固嘿然大叱一声,脚下连环踏步,欺身疾进,双拿一前一后,回缘进击。
    激荡出锐厉沉雄的掌风,先声已自夺人。
    钟荃微微一愣,敢惜这土行孙贺固一出手,正是少林正宗上乘掌法伏庭十八掌,甚至拿上发出那种沉雄的掌力,也正是少林寺达摩院锻炼出来的家数渊源。
    当下更不怠慢,决定用本门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来对付敌人。
    但见他矫若神龙,出手每一招一式,都暗藏极多变化,深不可测。
    土行孙贺固施展出少林寺优魔十八掌,招式虽不见得特别出奇,然而那种威力,端的令人骇汗。
    霎时间,拳影掌风,交织往来,上行孙贺固更是不住吐气开声,叱咤如雷,更添这场恶斗猛烈之势。
    那贺固虽然人矮手短,但掌法招式施展开了,毫不见得有分毫吃亏,所攻部位,比正常身材的人不差分毫。然而在钟荃来说,却有点儿碍手,因为他们简直像是一个大人和一个极灵便的小童打架一般,土行孙资固身长不满三尺,此刻虽然暴涨许多。也不过在四尺左右,因此钟荃每一出手.都比之平常要低一点。
    两人斗得剧烈,场子那边的众人,也能听到急激的掌风。
    而被此间身形之快,也使冶人眼花撩乱。
    这种一流高手的恶斗,事实上难逢之极。
    若不是众人心中各有牵挂,以他们武术中人,倒是恨不得斗得久一点。
    还有一宗,便是不管这两人身形多么急症,拳掌上带出的风声多么劲烈,但地上细砂却毫不飞扬。
    这种地方便大有讲究。试想他们每一拳或一掌,最少也有数百斤重,担脚下却是轻到极点,宛似凌波仙子,足不沾尘。
    钟荃的云龙大八式施展开了,一忽地前后溜走进击,一忽儿盘空坠扑,快是快到极点,却是那么从容潇洒,间或发出龙吟般啸声。
    这种打法,使得观战的人,自然而然地生出微妙的心情,觉得他才是武林正宗的家数,暗中滋生好感。
    当然这是指贺固那边的人的想法,在钟荃这边的人,更加感染到这种心情。
    不过,上行孙贺固因是施展少林寺所传绝妙心法伏魔十八掌,招势稳固方正,另有一种庄严风度。
    于是在两下对比之间,仅仅是显得有点儿拘泥严肃,却不致有邪门的感觉。
    众人都屏息静气,骇视这一场龙虎斗。
    一直拆解了百多招,双方尚未有一丝败象。
    不觉打了个把时辰,那上行孙贺团数十年浸淫苦功,显出无比韧力,竟是越战越勇,掌上发出的力量,并无丝毫减色现象。
    钟荃打得兴起,长啸连声,震越林谷,传出老远去。
    音质之清越高亢,比之上行孙贺固叱声如雷,还要动人心魄。
    他发觉这一场酣斗,似当日在昆仑山上,和后藏萨迦首座传人章端巴喇嘛之战,有点相似。
    这是他平生仅有的两次恶斗,那章端巴内力上的造诣,比之上行孙贺固更胜一筹,而掌法上把式变化,却各擅胜场。
    贺固因这少林无上掌法威力甚大,不免拘泥,故此严格批评,则仅得伏魔十八掌之形而未得其神。
    比之章端巴的无常拿法,参以密宗大手印奇功,形神俱足,便也就相形见拙了。
    只听上行孙贺固猛叱一声,挨得钟芙身形刚一沾地换力,倏地使出伏魔十八掌中最凌厉进攻之式“石巩架箭”,掌上施展出平生苦练之功,排山倒海般击去。
    钟荃眉头微微,心中极快地忖道:“这一招奥妙之极,我若撤身而走,必定吃他连绵攻上,虽不至于落败,但也损我昆仑面子。可是……”他的念头虽转得快,但上行孙贺固的身手,岂比等闲!
    瞬息之间,掌风已经压体而至,而且十分沉重,直有无坚不摧的威势。钟荃在这同时之间,抬眼一瞥,正好瞧见土行孙贺固面容寒凝似铁,目闪异光。
    明部的肌肉都扯得紧紧的,分明是已尽全力,作那取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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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技惊魔首心期自娱
    要知钟荃由开始至今,尚未曾施展全力,加之对方身材上的特别,更把他的攻势削弱了一点,于是湛堪打个平手。
    他心中老认为止行孙贺固对于另一边那叫做迷魂谷的山谷中,那白发朱颜的女人的援助态度,乃是大大的侠义行径,极为值得尊敬。
    因此,在他意识中,在着强烈的两全的希望。
    即是要保存上行孙贺固在天下武林中的声誉。
    所以,当贺固因尽力一击之时,他已发觉敌人这一招掌力之沉雄与及招式之奥妙,不能再加较忽。
    可是手底又受下意识中那个希望的牵制,心中迟疑不决。
    掌风如山,已是压体而至。
    他的目光一触对方可异的神情,机价伶打个冷战,蓦地沉腰坐马,口中长啸一声,一掌护胸,一掌平推而出。
    砰地大响一声,两掌相交,强存弱亡,就在这刹时之间可见分晓。
    敢情这两名高手打了半天,还未曾真个对上掌咧。
    上行孙贺固问哼一声,身形如猛虎出林,劲袭急迫而去。
    钟荃却如春天飞絮,飘飘向后面飞开。
    天计星邓小龙剑眉一皱,哼了一声,狠狠踏一脚,下面铺的大青砖,已经碎裂了好多块。可见他心中焦躁的程度和功力之精深。
    旁观众人都是全神贯注在砂场中这场惊心动魄的斗争上,却不知这时在左边屋顶上有一个白衣人影一同即逝。
    那上行孙贺团面上种情已恢复正常,手下加急进攻,硬撞硬劈。
    原来方才他已横下心肠,施展出伏魔十八掌中“石巩架箭”的绝招,用尽全身数十年苦练之功,行险和敌人对一次掌,若是输了,立刻跟着使出白骨罗刹功,在敌人不备之时,谅可收得奇效。
    这一来,不啻以自己的声誉博取今天一胜,江湖上不免会轻鄙讥笑于他。
    于是,他这次出山,便被逼陷入江湖人皆不齿的境地,从而不顾一切,故作乱为了。
    可是无巧不巧,钟荃在那顷刻间,本已沉腰坐马,打算施展出本身足以骇惊天下武林的内家功力,将对方挫败。
    他倒是有把握可以做到。可是禁不住目光一触对方惨厉的神情时,心头忽软,情知人家那威名盛誉,不是容易建立,况且又因本(1前辈(他可不知是何涪)的缘故,隐居苦忍了二十年之久,不免联想起可敬的白眉大师伯,也曾因服输落败而隐居后山的玉龙峰,当年饱受阴霾寒风之苦。
    当然这些情绪不过是模糊地触动引发,并非真个清晰地分析过。但这已经够了。
    是以他陡地收回迎击的力量,身形原式不变,暗中却提气轻身。
    两拿一触,他掌上的劲道足够消卸敌人震伤内脏的危险,身形却飘飘随着敌掌飞起。
    贺固一掌击中,发觉敌人掌上力量不过尔尔。胆气一壮,如影随形,彼此身形俱在空中的顷刻,已经连环进击。
    完全是硬打硬撞,凌厉奥妙,兼而有之。
    钟荃早知敌人方才的一掌若不硬接,吃他得势,便会绵绵攻上,厉害之极。
    不过,他当然也有出奇制胜之处,何况自己功力较高,正是棋高一着,便处处逢源,自然并不怎样惊惧。
    身形在空中时而倏地屈伸一下,使出天下唯一的功夫,在空中改变方向,一式“飞龙回天”,出乎意料之外地背道而驰。
    却正好和上行孙贺固交错而过,一任对方匆忙变招换式,却已赶不及了。
    贺固脚尖沾地,立刻回身猛扑,两人刹时间又缠战在一起。
    钟荃暗中叫苦,想道:“以这贺谷主的身手和眼光,也瞧不出我处处容让,给他留着面子么?”例眼一觑,只见天计星邓小龙一手按剑,满脸仅是焦虑烦急之容,不觉又嗟叹一声。
    拳来脚往,风声激烈然药,不觉又斗了许久。
    上行孙贺固政尽全力,一派进手的招数,钟荃没有和他硬碰,仗着云龙大八式神妙无方,回环变化,生生无穷,竟将对方所施展的少林嫡传心法优魔十八掌,—一破解。
    不过也觉得甚是吃力,只因伏魔十八掌非比等闲,虽然贺固未得神髓,也不容易对付。
    工夫一大,贺固终是六旬以上的老人,不管内功如何高强,到底还是血肉之躯,怎当得钟荃正是初生之虎,神元气足?况且所施展的仅是进手耗力的招数,此刻显然已呈疲乏之象。
    无计星邓小龙时一口气,先是摇摇头,继又点点头。
    金头狮子贾敬悄声道:“总镖头清看,那老贺固脚下已带起沙尘了。”
    “正是这样,我却恐怕师弟一片好心,到头来会弄巧反抽咧?”
    情相忍不住插口,瞠目追问:“少侠至今没有使用那种什么掌力,全凭真实功夫印证,难道这样也会开罪于他么?”
    “不是这意思,”邓小龙解释道:“我是说,咦!你们看,那贺固眼睛都红哪!”
    就在这两句话工夫,上行孙贺固果真双目通红,似要进出火花,把式间所发出内力真家,更见凌厉。
    钟荃后退了几步,忽地长啸一声,人影倏合,却是一间即分。
    “贺谷主果是一代名家,小可十分佩服,”钟荃这时已站开文许之远,敛手叫道:“打了这么大半天,还是未分高下,小可以为不如罢手言和。”
    “住四!”贺固毛发料经,国贼尽裂地叱喝道:“你何须假惺惺作态戏弄贺某?性贺的今日虽然输了,但还不肯服气。”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声音改变为十分阴沉,继续遭,“昆仑派好俊的功夫和人物,老朽如今认败服输,姓钟的你要杀要剐,听凭尊便,老朽决不皱一下眉头。只是,若果再戏弄于我,须知负隅之首,尚堪一拼,老朽言尽于此。”
    未后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话声嘎然而收。
    钟荃愣住在场中,不知如何是好,他满心以为自己方才用出最神妙迅速的手祛,在贺固左胸之下吊筋穴上按了一下。
    这下动作其快无比,在场的人,除了师兄邓小龙会看得出来之外,其余的人休想知道。
    而且跟着便说出两人不分胜负的话,料那贺固必定十分感激,彼此水释前嫌,或许连上一代的怨仇,也能消解于一旦。
    这办法正是师法大师怕当年在萨迪寺前,和智军上人动手的故事
    谁知结果大出意料之外,那贺固竟然气得面目变色,毛发尽竖。
    于是,使这个存心忠厚的诚朴青年,一时愣住,不会回答。
    四下里叱喝之声大作,刹时间剑影刀光在周围出现。
    原来是本谷的人众见谷主第一次出山,竟然落败认输,而且神情那么忿怒,大约是来人太令谷主过不去,便都不由得气填胸膺,纷纷劈出兵器,打算来个以多为胜,混杀一场动这断魂谷中少说也有三四十个通晓武艺的壮汉,此时声势汹汹,各持刀剑,在四面现身。大厅上孤零零的元张两人,立时面目作色,一齐犁出兵刃。
    他们两人所负的不过是轻伤,还可决一死战。
    大力神括相持着那根亮银根,大吼一声,翻身扑回厅上,和元张两人会合,以免他们因伤势而吃亏。
    金头狮子贾敬面上微微变化,却仍然没有什么动作。
    天计星邓小龙不愧是总缥头,神色丝毫不变。
    只因在顷刻之间,他已将四下形势和将会发生的情形,全部在心上盘算过。
    认定以上行孙贺固那种人,绝不能让手下人动手,迟一步说,即使真个动手,最厉害的贺固被钟荃挡住,剩下那些人虽然数目多,但凭着自己一口长剑,以及贸括两人,已是有胜无败,更何况元张两人并不能动弹,只不过是略有不便而已。因此他的神色丝毫不变,甚至嘴角泛起安祥的微笑。
    其实他还不知道,方才随着贺固的四人,除了三个是土行孙贺固近二十年所收弟子之外,还有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黑衣少年,乃是贺固的儿子,人称黑猿贺雄。
    数日之前,刚由嵩山少林寺来此,报告乃父两件事情,一件是他母亲已经逝世。
    另一件便是少林门中的消息,那位以嫉恶如仇、火性猛烈驰名天下的五岳样师,已升为达摩院首座高僧。
    这是自从十年前方丈显慈大师圆寂,显法大师继任以来第一次大典。
    这两件事加起来,捉使贺固下了出山的决定。
    只因上行孙贺固年轻之时,曾经投在少林门下习艺和五岳弹师最为交好。
    那时,五岳禅师不过是寺中一名普通的僧侣,虽然武功超越侪辈。
    但以辈份而论,则仍是少林低一辈的弟子。
    五岳禅师乃是南汝州府人,本是素封之家,只因幼时受不住后母虐待,是以选上少林宝山,拜在少林门墙。
    他还有个媳亲妹子名唤温小妹。,相貌中等,但性情怪僻之极,而且气力天生,能伏奔牛。
    是以没人敢来提亲,她的后母当然不会着急,因此晃眼芳华将近三十,还未有夫家。
    五岳禅师因寺规严,不能随便行动,便常常托上行孙贺固探望小妹。
    温小妹生平至今,无亲无友,心灵的孤寂说之不尽。
    而贺固固本身生理上天生缺陷,不愿意日间去探他,往往是更阑夜静时,施展夜行术,去见温小妹的面。
    日子长久了,两个仅是人海中孤苦郁抑的人,心灵上已起了共通的微妙感情。
    要是上行孙贺固不是自卑心太重,不敢提出亲事,他们的收场也许大大改变。
    那时,五岳禅师并无世俗美丑之念,只因贺固没有提起过,他也不便多言,于是几下一捆,白白耽了好多年。
    后来,在一次机缘凑巧的情形之下,温小妹自动投怀送抱,使贺固得偿大愿。
    贺固因为那自卑感积压已久,事后仍不敢提出双飞双宿的话。
    温小妹到底是个女儿家,已经主动委身相事,焉能再由自己提出这种主张?
    忍耐了许多,却发觉珠胎暗结,当时真是芳心尽碎,说不出地根那贺固无情无义。
    一天晚上,温小妹眼看纸里包不住火,事情终要泄漏,与其受家中各人白眼侮辱,不如早寻死路。
    便根下心肠,在架上挂一条绳子,打个圈结,便把头伸过去。
    恰好,上行孙贺固来到,正好及时阻止。
    温小妹积根于心,不肯说出自己怀孕,怕见不得人的缘故。后来迫得紧了,只说是不愿在家里居住下去。
    上行孙贺固盘算好久,乘夜把她负出温家,最后落脚在郑州,买了一些田地和一栋房子。
    完全安顿好之后,便鼓足勇气说出心事,要求温小妹和他成为夫妇。
    谁知温小妹却淡然拒绝了。
    贺固没料到他竟然有这么一下,尤其是她言中之意,指出他身体天生的缺陷,一个不满三尺的作儒,这正是致命的打击,贺固当时默默走了。
    目后,他也没有回去少林寺,开始在江湖上闯荡,性情当然十分怪僻,尤其每当受到嘲笑,关于生理上缺陷的嘲笑,不管这人是无知的妇孺,也必将之杀死。
    另外也曾会过不少江湖武家,却以少林心法伏魔十八掌所向无敌。
    因而上行孙的外号,倾动一时。
    这时,少林方文正是显慈大师,得知了贺固不但私闯江湖,杀人无算。
    而且已得本门心法优魔十八掌,不觉赫然震怒。
    因为这伏魔十八掌,向例是不传俗家弟子,贺固竟然深得真传,并且情以为恶,这还得了?立刻派本寺两名高手下山捕他回寺处理。
    那两人之中,一个是五净禅师,另一个是五岳掸师,同是后一辈的杰出人物。
    当时五岳禅师也觉得奇怪,那贺固和他最是交好,却不料当日一去无踪,甚至闯下大祸。
    而且他虽曾经指拔过资固的本门心法要诀,却未曾传他整套优魔十八掌,那么贺固是如何学会的呢?
    两个追捕叛徒的人下山时便分开手。
    五岳弹师抽空返家一看,小妹已经失去踪迹。
    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怀着满腔疑团,极力追查立行孙贺固踪迹。
    最后,在大名府寻着贺固,那时贺固正好被五净掸师先一步找到,正在拼命动手。
    要知同一宗派的人争斗比武,比之和别派的打时大有分别。
    因为同是本门的人,当然洞悉每一格式的利弊和出处,只要功力相差一点儿,便是只得缚手缚脚的份儿。
    贺固所凭着不过是伏魔十人掌。
    伤外人,当然威力无穷,但面前的正是比他更精通这十八掌的五净禅师,三十个回合过去,便被五净禅师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五岳惮师连忙现身,向五净求情,先让他带走问明内情,再押解回山。
    五净件师见是师兄出头,当然要给这个面子,便把贺固交给五岳。
    贺固恢复自由之后,只对五岳禅师说出温小妹的所在,抵死也不肯说出内情。
    五岳弹师岂是愚蠢的人,从他的神情口气,料得贺固近月来所做所为,定与妹子有关。
    同时又问知他的伏魔十八掌,原来是得到方文显慈大师数下来便轮到的人物显法大师所授,暗中盘算一下,便让他逃走,嘱他致匿一段时间,才可以在江湖活动。
    五岳禅师随后追上五净禅师,请他代为守秘,不说已经擒住贺固之事。
    五净禅师得知上行孙贺团的本门秘传心法,竟然是显法大师所接,不觉错愕无言,终于应允了五岳禅师的请求。
    五岳禅师回山时,顺便去郑州见温小妹,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么一段误会。
    不过温小妹仍然记恨贺固没有在那晚事后,立刻提出婚事,严词拒绝了五岳禅师的排解。
    五岳禅师回到少林,还未曾禀告此行经过,显慈大师已命他毋须多言,于是,一场背叛门规的祸事,突尔平息。
    上行孙贺固其后偶现身于江湖,也不敢做什么大恶,只不过手底太以残酷一点而已。
    不久,便落居在断魂谷,几个手下的人都在谷中成了家。
    而这断魂谷,也因那闯谷者死的木令而大大出了名。
    二十年的隐居,许多后起的人物,都已忘怀这一处曾经惊括武林的山谷。
    而那上行孙贺固除了曾经在江湖上碰见五岳禅师之外,再也不曾去见那温小妹。
    而温小妹也没有回心转意,向贺固致意。
    可是两个人的心中,永远忘不了对方的音容笑貌,甚而在想念中,把对方的一切净化升华得更为完美,爱念越固。
    前文提及的黑猿资雄,至今仍不知上行孙贺固乃是他的父亲。
    他自小便由五岳大师指点武功,完全是少林派的秘传法乳。
    到了十五岁,便正式拜在五岳禅师门下,长居少室山上的少林寺。
    这时的方文已是显法大师,他早年对立行孙贺固已有偏爱,破例传以不二的心法伏魔十八掌。
    此刻既知黑猫贺雄是贺固的儿子,中间又有那么一段凄凉的过程。
    便默许五岳禅师传授本门心法。
    是以贺雄一身艺业,已是千锤百炼,为少林寺年轻一代的绝顶高手。
    至于五岳弹师的功力,只要看他已升为达摩院首座高僧,便可知他在少林寺中,已是最高级的高手了。
    黑猿贺雄只知资固是师父五岳禅师的挚交好友,并且是少林前辈人物,带了师父的手书,给了贺固拆看。
    贺固看了五岳掸师的手书,才知这个猿臂贺雄的黑衣少年,乃是自己摘亲的儿子。
    想起了二十多年相思的苦楚,以及此生的不幸,不禁掉下几滴眼泪。
    当时,把个黑猿贺雄看得英明其妙,猜不出这个特别矮小的老人,何以忽然下泪。
    不过心中却满是同情之念,因为他也晓得,男人的眼泪不是轻易滴落,尤其是这么大岁数的人,可见得他必定十分难过,才会掉下大滴的眼泪。
    贺固此时既知五岳惮师已是达摩院首座,而少林第一人物的方文显法大师,又是当年暗授秘技的恩师。
    不啻说少林门已做了他的靠山,于是决定二次出山,不管自家的白骨罗刹功尚未练到绝顶地步。
    这时黑猿贺雄尚未显露过身手,也未曾到过江湖闯荡。
    他的外号,也不过是少林寺中僧侣见他喜穿黑衣,练成黑砂掌,而且轻功佳妙,便这样叫他。
    邓小龙虽然耳目遍天下,关于这件事如何会晓得,故而也不知在这肘腋之间,竟会有这么一把硬手。
    黑猿资雄在这断魂谷住了几天,但觉那上行孙贺固对待他真是无微不至,早已生出感情。
    这时也见到钟荃在贺团穴道上摸一把,心中同样泛起被侮辱的反感,叱了一声,一跃而出。
    大力神褚相嘿地一喝,横棍上步拦住。
    黑猿贺雄冷冷一哼,跨步拽拳,快似流星奔渡,一拳攻敌,一手却去在那亮银根。
    大力神格相并非弱者,见敌人一拳搞来,虽然没有使足势子,但拳风劲厉之极,不觉心中一凛。
    猜不透这黑衣少年其貌不扬,何以有这般骇人的功力。
    当下横移一步,缩身避开拳头,手中亮银棍并不扫击,故意让敌人捋住。
    要知他的外号是大力神,所施展的格式,自然多半以力为胜。
    除了碰上极强的内家高手,能够借力还击,令他反受其害之外。
    普通一点的,真是宁愿碰上武功比格相稍精的金头狮子贾敬,也不愿碰上他。
    这一式正是故意诱敌夺棍,好施展“棍挑九州”的绝技。
    他虽然以力为胜,但并非没有微妙精奥的招数,即如这一式“根挑九州”,除了力可挑山担岳之外,还得用上巧劲,拿捏时候,使敌人刚好发力之际,乘虚而入,一下子便将敌人挑上半空。而敌人那时却撒手不及,随根飞上十丈以外的高空,任他轻功何等越卓,这么高掉下来,也无法提气缓势,结果非死必伤无异。
    说得迟那时快,请相暴雷似地大喝一声,劲贯双臂,往上一挑。
    黑猿贺雄早已运足内劲快如闪电般一扯一拽,谁知格相却有这么精妙家数,两骨神力早已用出,竟然扯之不动。
    那边上行孙资固已经大声喝止,命断魂谷的人众不得动手。
    但见这里碗口船粗,银光灿然的亮银棍,震动不休。
    格相枉具两臂神力,也不曾将敌人挑上半空。
    但觉自己的力量,无端消失在棍身震动的小小幅度中,这一惊非同小可,咬牙切齿,虎吼一声全力猛挑。
    黑猿贺雄目间奇光,心中比之对方更是骇怒交集。
    他本来以为对方即使力超凡俗,但碰上自己的内家真功,焉能对抗?
    故此轻敌急进,伸手便抓敌棍。
    哪知敌人内里敢情暗含极妙的招数变化,使他摔然间不得不以最上乘的内家卸力功夫,先将敌人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化解,但纵然未曾被敌人挑起,却因自己乃是少林寺年轻一代的绝顶高手,对付一个以力为胜的人,还不能在照面间收拾下。
    比起昆仑派的那个青年好手钟荃,不免瞠乎其后,分出强弱,这岂不是师门之辱?
    当时心中一怒之下,杀机已萌,眼中闪动着奇异光芒,正待下那杀手,忽听上行孙禁止之声,不觉迟疑一下。
    猛觉对方力量徒增,自己竟然吃不住劲,身形离地而起。
    不过,却并非飞上半空,而是缓慢地逐寸上升。
    大力神褚相但觉棍尖有如压住一座山岳,其重无比,一任自己拼命上挑也是逐寸而起。
    严格地说,棍尖处的重量,并非真的压住一座山那般硬邦邦的重量,而且忽柔忽刚。
    柔的时候,本身所发的气力,宛如石投大海,毫无回应,刚的时刻,便像寻到着力之处,挑上一点。
    天计星邓小龙瞧得清楚,不觉愣住一会儿,叫不出声来。
    只因这时他已瞧出那位黑衣少年,敢情是位内家高手。
    这刻虽然被大力神话相的亮银棍挑得离地两尺之高。
    但要是心中发狠,拼着被对方挑飞老远,在那一刹那间,却可以借力打力,把猪相内脏完全震碎。
    而诸相这时正用全力挑起敌人,万万分不得心,若他一叫之时,请相稍一松拳,更是一个不可收拾的结局。
    是以凭他名震江湖的天计星,智虑如海,也不知如何是好。
    钟荃和土行孙资固也一齐看见这种情形,两人所浮起的感想,大不相同。
    贺固在这数日之中,还未曾知道贺雄的真正功力竟是如此精力超妙。
    比之自己,若单论内家真功造诣,也自稍占上风。
    有这么一个英雄儿子,不觉老怀大畅,泛起笑容。
    但钟荃便不是这样想了,只因虽然在形式上而论,大力神话相占了上风。
    究其实,以那黑衣少年的精深内家造诣,随时可以将大神褚相震伤。
    是以心头凛骇震惊,禁不住纵身飞扑而去。
    上行孙贺固也自如影随形,飞纵而起,随着钟荃的身形,两下起落,便到了大厅边缘。
    这时,大力神褚相又把黑猿贺雄挑高大半尺。
    可是情形狼狈不堪,脖子涨得比水桶还粗,额上青筋虬突,面红耳赤。
    而且发出粗重喘息之声,大概只有惨胜两字,方能形容他的胜利。
    邓小龙在那边叫唤一声,钟荃猛一回头,却正好见土行孙贺固跟踪到,面上满是恶狼拼命的神色。
    心中一动,修然坠在地上,离着拼斗的两人,不过是六丈半之远。
    贺固身形疾似旋风,落在钟荃与褚相两人之间,这阵势分明是提防钟荃径袭贺雄的意思。
    钟荃敛手道:‘猪谷主命那位兄台退下。”
    “你看这法儿使得么?”贺固哼一声回答,言中有着责备的意味。
    钟荃不由得失措地点点头,忽然灵机一动,立刻道:“那么清谷主让小可过去,替下褚师父。”
    上行孙贺固为难地回头瞧一眼,敢清除了这个笨主意,再无其他方法。
    要知黑猿贺雄出身武林正宗大派的少林门下,最讲究的是尊师重道,师父有命,万死不辞。
    这次下山来断魂谷,曾奉师尊之命,要他听从土行孙资固之言,有如面对师尊本人。
    是以他当时被贺固一声禁止,虽然觉得失辱师门,也不敢违命下那毒手。
    贺固自忖也无法替这个正在以力相拼的人解围,这时听了钟荃的建议,说老实话,也是很相信这个昆仑弟子不会有其他歹心和有这种能力。当下闪开身躯,点点头。
    钟荃如旋风急卷,闪眼间已到了格相身边,大声道:“褚师父交给我。”双手如电光一闪,已持住棍把。
    大力神猪相这时力道使足,一股劲向上挑去,却是个有进无退的势子。
    而棍端上的黑猿贺雄,此刻身躯悬空,按说已无力抵御,但他那种内家真力非比寻常,此时也自力换阴阳,刚柔交济地坠住棍端,鼓劲下压,也是丝毫松懈不得。
    于是形成了僵持局势。钟荃这一插手,一方面要以真力消卸褚相上冲的神力,一方面要抵住黑猿贺雄坚韧阴柔的反弹内力。
    这种情形,不但心难兼顾,而且时间拿捏得极准,才能把持住双方最后收力那种平衡。
    否则无形中在任何一方加上力量,都会使先收力的那方吃亏受伤。
    上行孙贺固成算在胸,知道自己的儿子大不了被人批飞,不会受伤,只有地下那人有危险,故此即使钟荃过去接不住,也无妨碍。
    天计星邓小龙吐一口气,安抚地道:“他去就成了。”
    贾敬听了仍未领悟邓小龙何以放心之故。
    只因邓小龙得知钟荃练有借物传力的功夫,大不了蹈碎厅上的青砖,却是决无妨碍的。
    两边的人,心头大石方放下,只听钟荃清啸一声,肩头一晃,把大力神褚相撞开几步。
    前后相差不过一线之间,黑猿贺雄猛按根身飘身而起,落在贺固跟前。
    贺固心中明白,他儿子已使出少林心法,将请相那股力量加上自己的其力,猛然反震出去,使钟荃大大吃亏。
    钟荃身形纹丝不动,啸声未歇,却见脚下的青砖格格做响,许多裂纹有如群蛇向外延伸,一直裂开去,约摸三丈周围的地砖都波及了。
    土行孙贺固阴森森道:“少侠好俊的功夫,老朽都见识过了,如今要杀要剐,任凭处置,但可要爽快些。”
    钟荃走开去,把亮银棍交回大力神猪相,轻轻叹口气,没有回答。
    天计星邓小龙情知自己不应插口,但迫不得已,抱拳道:“谷主何须如此生气,敝师弟实无戏弄谷主的心肠,如今且容我等告退,异口再踵门负荆便了。”
    上行孙贺固仍然是那种阴森的声调,道:‘清山不改,绿水长流,老朽决不会忘记今日一会,各位请便吧,怨老朽不送了。”
    这时,还有什么可说的?六人便一齐离开,大门外早有人牵马伺候。
    一会儿工夫,六骑已踏行在出谷道路中。
    他们并没有讨论方才的过程,默默而行,虽然有点儿不安的情绪,但大体上总算满意,因此,气氛仍然相当轻松。
    钟荃想起一事,啊一声,不等别人询问,已经道:“小弟还得到那边看看,一会儿便回来。”
    邓小龙眉尖一挑,已知大概是和那白衣少女有关,道:“那末就快去吧,我们在谷外等你。”
    钟荃飞身下马,一径向右面扑去,跨体越岗,眨眼已到了那座树林中。
    人得林中,只见四下静悄悄的,地上那些断梗残枝一如先前,可是那位圆脸丰腴的白衣少女,还有那只神骏的白鸟雪儿,并无丝毫影踪。
    满林搜索了一遍,终于失望地走出林子,抬眼望望天色,敢情已是下午未申之交,算起来在断魂谷中,竟已呆了三个多时辰。
    记得那位白衣少女,跟他约的是一会儿便见面,现在已隔了半天时候,她哪里还会等他的。
    又想起那白衣少女的身手,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先前听说她在断魂谷中大显身手,那点穴功夫乃是峨嵋家数,归纳起来,她可能便是幼缥的人,峨嵋派的后起之秀陆丹了。
    出得谷外,和众人会合,一道驰回府城。
    钟荃和下把入谷时的经过与及推忖告知邓小龙。
    邓小龙也自点点头称是,因而不觉流露不安之色。
    钟荃连忙安慰道:“师兄,说实在的,那位陆姑娘虽然深得峨嵋玄门心法,身手高强之极,但小弟以为尚能取胜,虽然相当艰难,目下只要师兄设法查出她的下落……”
    “是么?”邓小龙喜道:“只要师弟以为能够赢她,也就行了,其余的事,尽兄自有分寸。当前我们不能立刻采取行动,因为究其实不过是清忖而已,尚未寻得证据。这事必须小心,否则弄出两派门户之争便闹得太大了。”
    关于上行孙贺固这桩事,他们都为了后来出手的黑猿贺雄的功力湛深而迷惑。
    邓小龙是早经贺固介绍,知道贺雄的名字,却不知他是什么出身来历。
    而那黑稻贺雄不过施展了一下内力,故此只知道他的内家造诣,极是不凡,却看不出是何家派。
    同时,他们也不知贺因将要用什么手段对付钟荃,而且都很讶异那上行孙贺固,竟然是少林嫡传的身手,由这~点线索推度,那黑猿贺雄可能是少林门人。
    钟荃没有忘记在迷魂谷那座奇怪的石屋所许下的诺言。
    他亲自到市场去,选购了一对白毛的小狗,一对毛色斑烂如虎的小猫,还有几只兔子。
    但却找不到白鹤,于是,只好请缥行中人设法采购。
    翌日早晨,他自个儿骑着那匹黄马,另外用一匹马,把那些小动物驮着,一直向断魂谷进发。
    这回轻车熟路,一直进了谷口,在那分歧的路口,见到了那位名唤小毛的老婆。
    “好孩子,你果真来了。”老史快活地叫道:“今天绝早我家姑娘便催我来这里等候。”
    他跳下黄马,让那老史把买来的小动物看一遍。
    那是用两个大竹宠装着,分开系在马的两旁,一没有白鹤?”老臾看完了,张大眼睛问道:“这敢情好,免得她左思右想。”
    钟荃没有追问其中缘故,他感觉出这里面必定有许多难言的隐情,这正是他所最怕知道的。
    一方面会因此而难过许久,另一方面,也许又使自己增加麻烦。
    其实他并非怕事退避的人,总之在此刻他没有求知的欲望,是以没有追问。
    他牵着两匹马,随那老臾缓缓走着。
    “唉!”老史拄着拐杖,走了几步,忽地叹气:“一晃眼便过了四十多年,我差点把时间都忘怀了。这几十年间,除了见过几个人的面孔之外,尽口价对着树林山谷。”
    钟荃不由记起两句诗,那是师叔大惠弹师不时会念诵的句子,这时不由得低低诵道:一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
    忽然间,他觉得这两句形容世外之人那种淡泊不挂世事的诗句,究其实还有挂念的形迹,并不能完全把时间这观念忘掉。
    而时间这一观念,正是世上其他一切观念的基础。
    “这位老人家的心情,当然和世外高僧的淡泊弃世不同,他是被迫这样的遁隐空门,这数十个年头,可也真难忍受。”他凌乱地想着,不觉对那老人家生出怜悯之情。
    “昨天早上见到那位小姑娘,”老史前南又道:“这才使我惊觉自己已经太老了,她真像早年的大小姐,那么活泼美丽……”
    钟荃猛然征一下,问道:‘仙?谁是她啊?”
    老臾回顾道:“你问我们的大小姐么?”
    钟荃连忙摇头,可是那老史已经顾自道:“唉,说起来真像一部二十四史,不知从何说起。总之,都是袁相公不好,不,该是那和尚不好,无端使大小姐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咳!”
    钟荃哪听得懂他说的话,同时也不想懂,含糊地嗯一声。
    “那位小姑娘把剑经送回来,又有什么用?”老史回顾一下,又道:“徒然使大小姐触起往事,所以我把那本书搁在我的屋子里。”
    “那位小姑娘是谁呢?是不是穿白衣裳的?”他撇开其他的话,急急追问。“对了。”
    老史回眼瞧他一下,问道:“你认识她么?啊,你不认识。”他从钟荃的表情上看出回答,便继续遭:“她姓陆,叫什么名字可不知道,也是峨嵋派的,但比起十年前来找大小姐的道主,可惹人感情得多了。当年若是她来,我拼着大小姐责备,也肯做主把那本剑经给她,不必像那女道士般求了大半天。”
    “果真是她……”钟荃自言自语道。
    他记得邓小龙也推论过那白衣姑娘可能是峨嵋摩云剑客陆平的女儿陆丹。
    当年陆平在百花洲比剑大会,被铁手书生何培所伤败,回山忿意而死,于是无形中已结下一段梁子。
    这陆丹也曾听闻传说,却不料真有其人,而且容颜之美艳,与及武功之精湛,比请江湖传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自个儿又前哺道:“幸亏她不知道我是……”
    一体说什么?”老史大声问道:“说大声点儿啊,我耳朵不大行,听不见咧。”
    “没有说什么,”他连忙大声回答,一面设法找话来敷衍。他道:“我是在想,那位姑娘一个女儿家,要那剑经来做什么用呢?”
    那老叟突然止步,瞅住他教训地道:“小伙子哪,你别这么说,就跟普通人那样子,总以为女人怎样怎样,其实,女人中也有了不起的呢!比方我那位大小姐,她虽然自幼长大于官宦之家,但是,她真了不得,走路可以像飞鸟一般,还听说她有三手剑法,天下无人能破哩。我一点也不懂刀剑的玩意儿,但十年前那女道士恳求了大半天,也仅是为了那三手剑法,大约也不会假。小伙子你以后千万再别看轻女人……”
    “是,是。”钟荃唯唯而应。
    老史见他同色恭顺,心中甚喜,策杖再走。
    走了好久,但见前面是个山拗,旁边一所矮小的石屋。
    老叟指点道:“那屋子便是我住的,转出那山坳,便是大小姐的石屋了。”
    两人走到屋前,老史带他进屋暂坐,说道:“你且坐一会儿,我到前面瞧瞧大小姐有没有睡着?啊,不是,她说这叫做练什么功咧。”说话之间,缓缓走到门口,忽又回头道:
    “若你嫌等得烦,可以到外面溜达,或者看看那部剑经也好。”
    钟荃点头应了,回眼看时,靠窗一张古旧的木桌上,摆着杯壶等物,旁边搁着一本薄薄的书。
    老史拄杖之声渐远,终于听不见了。
    他坐在木板床上,呆呆地出神。
    杂乱的思路转到昨天早上,在那片繁密的桃林中,匆匆一面的白衣少女陆丹,眼前宛如现出她那圆圆的面孔。
    并且向他甜甜地笑着。
    他挥一下手,那动作似乎是要把眼前的幻象挥掉。
    歇了一下,他站起身来,在屋中徐徐踱着。
    终于,脚步停在窗前那张桌子旁,眼光向窗外搜索了一会儿无聊地收回来,却凝住在那本书上。
    那部书的扉页极是精致,而且闪闪有光,敢情是用上等丝绢糊的面。
    左上方题着几个字,那是“拦江绝户三大剑式”等字样。
    旁边还有四个较小的字,那是“天下无双”四字。
    钟荃皱皱眉头,似笑非笑地细细看那些字,但觉笔划娟秀清挺,别饶风姿。
    于是断定是女子手笔,心中忖道:“天下无双这四个字评语,未免太夸口了。即使我昆仑门中的无上心法云龙大八式,也不敢这样矜夸哩。想那白眉大师伯,当年功力造诣,已近天人之际,终究也会败在瘟煞魔君朱五绝的弓下。
    “可想而知。录下本无绝对之事,题这本班子的人,恐怕是敞帚自珍,还未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他想着想着,倾耳听一下,屋外并无动静。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把那绢面的首页揭开。
    第一页却是空白,当中只写着,“弟子罗淑英敬摹副本珍藏”等字样。
    他立刻揭过去,只见第二负两面都有人像,持刻作势,神态栩栩如生。
    他不禁在心中喝彩,这位画图的罗淑英,竟有这么传神的工笔。
    图上并没有字,他逐页揭下去,一共只有四页,加上底页还有一幅人像,共是九个图形。持到的姿势固然不同,而且眼睛凝注的方向,也大有差别。
    他再从头望一遍,不觉搔首沉吟,觉得此中大有道理,不过一时间摇不出来。
    他一面推想寻思,一面不觉地依图作势,直到远处传来拐杖技地之声,才把他惊醒,放回剑经在桌上,自个儿往床沿坐下。
    但转眼间,他又坠入沉思之中,冥索着那三招九式的拦江绝户创其中的变化奥妙。
    但觉这仅仅的三招剑法,似乎含有一种神秘的威力。
    只因这三招中的九个变式,都是极相似的向同一方向旋运,在旋转运行中,隐隐能够发出一种奇特的力量。
    一时之间,竟然把他想得呆了。
    老史已走进屋中,大声地叫唤他两次,他才罢然而起,跟着老史走出屋去,却见老史手中已捧着那本剑经。
    他牵着两匹马,随着老文龙钟的背影,转出山拗。
    眼前霍然开朗,除了依山石而建的石屋之外,再过去是一片广阔草场,然后便是树林和山岗在四周围绕着,变成一处世外桃源也似的恬静地方。
    石屋右面的大窗,枣红色的幕端已经分挂起,那位白发朱颜的大小姐,正倚窗而立,盼望地瞧着他们。
    她的眼光落在那匹黑马背上分挂着的两个竹策,喜动颜色地叫道:‘啊,小狗……
    猫……还有兔儿……快些解下来让我瞧瞧,好么?”
    钟荃连忙放开马缰,一手提下两个竹笼,快步越过老史,来到窗下。
    他没有把这些小动物放出笼来,光是这样让她瞧看。
    她端详了好久,轻轻叹息一声,低低道:“请你把它们放出来,在草地上自由活动吧,那囚锢着的滋味,唉……说你也不会懂得的。你看它们对于四面织编着空间的竹子,是多么厌倦和惶恐的神色啊!”
    钟荃垂眼瞧瞧那些猫狗和小兔,但见它们在笼中舒适地或睡或动,哪有半点儿像她所说般那种厌倦惶恐的样子,但心中不愿违拗她的说话,俯身把笼盖揭开。
    “可是……”他抬眼问道:“可是若是把它们一起放了,只怕转眼便走得没影没踪。而且,猫、狗和兔子这三种动物,若是同在一处而没个遮拦,也怕难以和平共处。”
    她征一下,道:一是么?”接着恍然地微笑一下,道:“啊,我怎的连这点也没有想到?你就让它们在这地捆着吧,回头叫小毛在那草地上用竹围起两处地方,给狗儿和兔儿居住。那对小猫就养在我这屋里头。”
    钟荃站直身躯,眼睛仍然看着那些动物,道:“这对小猫很好看,是吗?我拣了许久才选了这一对。”他的声调十分爽朗,显然是心中无忧无虑。
    她轻轻叹息一声,道:“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有果有因。我何尝不想它们自由自在地生活在那草地上?可是,却不能够办到。一似我自己摒弃了数十年的自由,和那一去永不复返的青春,为的是……”
    “你说什么?”钟荃抬起眼睛问道。
    可是当他一瞧清她面上那种深深地回想追忆的落寞的表情,与及眸子中那种空虚怅们的眼光,使他骤然间住了口,不能做声。
    她也没有回答,头颅无力地靠仆在漆成枣红的铁框上。
    几丝白发飘垂出铁枝外面,随着微风不住飘摆。
    钟荃不忍地转头,大声道:“我这就去找些竹木,围起两处地方……”
    老委等钟荃走开之后,踏前一步,口中道:“这孩子真勤快……”
    她抬起眼睛,赞许地点点头,忽然遭:“你手中的是什么?”
    老叟道:“便是十年前那女道上求借去的剑经呀,大小姐你忘了么?昨天她给送回来了。不过却是个女孩子,不是以前那个女道土。”
    “昨天送回来的、’她提高声音问道,眼光射出平素那种寒冷坚忍的光芒:“她为什么不来见我?没有说什么话么?”
    “这女孩名字叫做陆丹,她说是奉了师父灵光大师遗命,送还这本剑经,再没有别的说话。”
    “什么?灵光已经死啦……”
    “啊,大小姐你怎么啦?”老鬼不由自主地跨前一步,却见她又垂头挨在枣红色的铁枝上,那神情显得甚是失望和沮丧。
    钟荃已是走开四丈多远,忽然后背传来一下尖锐劲厉的风声,回头一瞥,只见满天白影飘飞,老史却愣立不动。
    便大声问道:“什么事情呀?那是什么东西?”
    但是没有人瞅睬他,于是,他迷惑地回转头,继续走向草地。
    若果他早点儿回转头,必定会使他惊讶得话也不会说。
    只因那大小姐在失望沮丧的刹那之后,忽然忿忿地哼一声,蓦地玉掌一推。
    当她扬掌推出的俄顷,满头雪也似的白发,忽地根根倒竖,形状极是骇人。
    老叟小毛但觉一个什么东西从他面前掠过,并且带出尖锐惊人的声音。
    他手中捧着的剑经被那东西握夺出手,破碎为千万碎片,化作白影撒满一天,随风飘飞散坠。
    这一下正是道家玄门中绝顶功夫,称为罡气,乃是先天真气,和佛门的般若大能力,同是天下武功中最奥妙不可思议的功夫。
    二十年前,昆仑绝代高僧白眉和尚,在星宿海西宁古刹,所遇会的瘟煞魔君朱五绝,正是天下所知唯一练成这种罡气功夫的人。
    却不料在这山谷五屋中,竟藏有这等不可一世的高人,而且还是个女性。
    钟荃因为练过般若大能力,虽然未曾练成,却会懂得这是罡气功夫。
    可惜他没有瞧见,否则必定震骇难言。
    他边好脚步,一跨便是丈许,横过那块草地,投入林中。
    大小姐瞥见他脚法轻灵奇快,而且飘飘洒洒,不觉皱一下眉头。
    但瞬即便把思想拉回自己的事情上。
    她柔声道:“啊,小毛你别怕,我不是怪你,而是……”她顿一下,继续道:“不过那灵光也许是无法复命,死时又不敢将内情告诉她徒弟,只差地送回剑经。又怕我一时生气,对女孩不利,故此差她送到小毛手中,这个假定大有可能。”
    “大小姐,那本经让什么毁啦?”老史吃惊地叫道。
    显然他没有瞧见她运功时的形象和动作,而又不知道他的大小姐竟然能够在一文之外,发出罡气功夫,把他手中的书抢走震成粉碎,是以仍然增懂地禀告。
    “由得它吧。”她漫应一声。
    然后毅然垂眼寻思,脸上却有着不悦之色。
    她忖道:“不管灵光这女冠有什么理由,但她既没有为我办好那事,而那三招剑法却被她传得却是不值。
    “灵光地本来是我师姐的唯一弟子,虽然因师姐早逝,只传给她宫门太清派中一点儿功夫,但后来移居峨嵋,却得到峨嵋前辈异人东方紫云传授峨嵋心法,十年前她显露了几手剑法,已是卓然成家。”
    “论起来那灵光便算是峨嵋的人了。这样,我太清门中那三招拦江绝产剑,历代部秘传不露,天下无人知悉的心法,岂不是白白给峨嵋得去?况且,她又没有替我办妥事情。”她哼一声,思路忽被钟荃认林中出来的身形所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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