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魂记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26章往事休提
    夏侯山斧出如风,“呛”地脆响一声,正正劈在飞轮之上,但见那飞轮有如风中飞絮,翻翻滚滚,直向后上方斜飞回去。
    东方乐水这边的人喝采声尚未出口,猛见银光电掣,夏侯山挥斧一挡,又发出一“金铁交鸣之声”。夏侯山一挡之后。因形势不利,奇快绝伦地往左边一跃。口中惊天动地般大喝一声,左手挥处,发出一支铁矛。
    原来百丈飞轮马封那个成名兵器当中,暗藏古怪,刚才吃对方一斧劈飞之际,倏然在轮中化出另一只体积小了一半的飞轮,形状制作和先前那只一模一样,电急射向夏侯山。
    固是出其不意,把夏侯山那等成名人物,也骇了一跳。忙挥斧挡开,唯恐对方的飞轮尚能分化,立刻先发制人,劲射出威震武林的红旗铁矛。
    那支铁矛虽是由人手发出,但劲疾得连强弩硬箭也比不上。这夏侯山出道以来,从无敌手,尤其是三支红旗铁矛,除非不出手则已,出手向无虚发。
    百丈飞轮马封万万料不到对方铁矛出手如是之快,比平常人说句话还要容易便发射出来。刚刚看见,那支铁矛已到了身前。
    这时哪暇顾及那两只飞轮,拼了老命横跃开去。红光一闪,破空之声虽然响处。厅中一共八个人,除了马封以外,其余十四只眼睛,都集中在马封身上。
    七个人当中,除了一人以外,余下六个均以为马封必死无疑。只听马封“吭”了一声左边身的上衣被铁矛穿过,撕裂了一大块,同时也受了伤,鲜血冒出来,把衣服染红一块。
    夏侯山厉声道:“我这个上老儿的铁矛滋味不大好受吧……”
    马封愤愧交集,话都说不出来,只听“当当”两声,那两只飞轮相继坠地。
    西塞野叟闻昌阴沉地道:“夏侯老兄且莫猖狂,马兄乃是吃了兵器上亏,野叟不才,愿意舍命陪你走上几招……”说时人已纵出来,动作神速如电,手中蒺藜杖起处,一招“横江截斗”,横扫过去。
    夏侯山知道西塞野叟成名多年,武功高深莫测,不敢轻视,忙一收摄心神,挥斧相迎。
    两般兵器俱不退让,猛可硬碰了一下,竟发出龙吟虎啸似的响声,震得厅中众人耳鼓嗡嗡而鸣。这时连对方石磊、方秉等人也吃一惊,敢情连他们也不知道西塞野叟的拐杖竟是纯钢打就,而且膂力如此惊人,敢与南斧夏侯山硬碰硬架。
    这两人一上手便各施绝艺,同以快打快,眨眼之间已换了十四五招之多,其中十招以上均是招数才发便收,其余三四招则强攻硬架,因此震起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威势惊人之极。
    马封运功止住流血,幸好乃是皮肉之伤,毫不妨事。他口中厉啸一声,飞轮拽掣飞起,疾向东方乐水攻去。
    东方乐水早已有备,探臂掣出七星刀,一招“夜战八方”,撤出无数刀光。那飞轮击在刀光上,“呛”的一响,震开数尺。东方乐水电急掠瞥手中七星刀一眼,毫无损伤,心中略放。原来他这柄七星刀乃以上好五金之精打成,不是普通刀剑,故尔不怕马封的飞轮漩绞。
    夺命银蝉方秉长笑一声,道:“石兄咱们也赶一趟热闹吧……”
    黄河一霸石磊左手拔出一支锋芒闪闪的匕首,右手掣出一支三棱分水刺,应道:“这主意不错,方兄你的银蝉送几只给他们尝尝如何?”
    那边的邓云松和何聪两人听了此言,心头一震,只因方秉“夺命银蝉”不比等闲暗器,江湖中甚至传说方秉把十三只银蝉练到能与心灵相通,发出时能随他心意,转折追逐敌人,不中不休。这刻夏侯山及东方乐水正在麋战,如被他乘隙发出,定难抵挡。
    方秉大笑道:“兄弟的银蝉徒具虚名,今晚如若取用,徒然贻笑方家,不如请他们试一试兄弟的蛇鳞鞭……”
    邓云松暗中微喜,心想这方秉狡猾无比,情知这一边有个百步穿杨施海,故此不敢先用暗器,以免惹出他的破云箭。当下低低道:“何兄,那厮用软兵器,你对付如何?”
    何聪闻言正合心意,徒手跃出去,招手道:“何某愿与威震冀鲁的方老师印证一下武功!”
    方秉提鞭出来,见他赤手空拳,眉头一皱道:“何家大力神拳享誉武林数百年,方某极想请教,但我用兵器似乎太占便宜……”
    何聪道:“方老师但请赐教,何某一向不用兵器!”
    夺命银蝉方秉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方秉有僭了……”抖手一鞭,直向对方面门点去。
    口口口
    何聪暗暗盘算过对方的蛇鳞鞭虽然幼如拇指,通体皆软,有如绳索。但鞭身有一层金黄色的细鳞,恐怕鳞片锋利和熬过剧毒,自己一双铁掌纵然已不畏锋刃,但像这等奇形外门兵器却不可忽视。念头一转,已决定不可攫夺那鞭。
    眼看对方鞭梢那颗金黄色的蛇头点到,一望而知劲达鞭梢,内力极强,眉梢一耸,运足大力神拳,猛可一招“横绝六合”拳头直向对方鞭身击去。
    方秉暗中赞一声“好拳法”,健腕一沉一甩,蛇鳞鞭避开对方正面拳力,阴毒地向对方臂肘之处点去。何聪暗暗一凛,施展开拳法,一连十二招连环出手,掌力如山,风声虎虎,勇不可当,暂时把蛇鳞鞭逼住。
    邓云松以一支铁棍,也和黄河一霸石磊动上手。石磊人虽魁梧高大,使的却是小巧兵器,原来他在黄河两岸出没,时时要下水动手,因此必须用分水刺、匕首之类的兵器。但他一来天生神力,二来内功修为极深。故此和邓云松动手不及五招,右手分水刺已硬架了对方沉重铁棍达三招之多,看来举重若轻,毫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夏侯山和西塞野叟两人正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村,麋战方酣,一两百招以内,难分高下。
    东方乐水的七星刀竟有极为出奇的招数,此时守得有如金汤城池,一任马封如何进攻,均不得逞。丐帮长老邓云松暗中大慰,方想这位老局主传闻武功有限,却不料如此高明,白白害自己担心好久。忽然感到马封冷笑之声,偷眼一瞥,只见东方乐水刀法散漫,迥非刚才那等沉稳老辣。马封则已欺近两支以内,两只飞轮忽上忽下,疾攻不休。
    夏侯山与东方乐水相交最深,早知东方乐水因天赋所限,碰上强敌之际,只有三十六路防身救命的刀法堪以使出来,这一套刀法使完,便无以为继。是以一听马封冷笑之声,便知东方乐水已陷险境。心神一分,西塞野叟闻昌何等厉害,蒺藜杖连攻数招,把他追到厅角,更加无法驰援。
    东方乐水一陷险境,不但夏侯山受扰分心。邓云松、何聪均是一样,只见蛇鳞鞭幻起万道金光。另外石磊的分水刺和匕首威势陡增,分别将邓、何两人逼到墙边。
    马封见厅中腾出位置,利于施展,精神大振,估料三招以内,便可立毙对方。
    他才发了一招,陡听夏侯山豪雄绝伦地叱咤连声,斧风震耳,竟把西塞野史闻昌劈得倒退不迭。跟着一个清劲的语道:“马封休得张狂……”人随声到,竟是武当名手子母金环陆玑他手中那对金环震出一片金铁交鸣之声,悠悠砸到。
    马封被他攻近身来,两只飞轮一时收不回来,等如赤手空拳。但他面上毫不变色,只在口中怒骂一声,左手一拍胸前的黄包袱,陡然又射出一道银光,疾取陆玑,一面斜纵开去。
    这道银光又是另一只飞轮,只不过体积更小。陆现左手金环一撩,想缠住他飞轮上的细链,哪知脑后劲风急响,疾忙一个大转身,一只金环齐齐封去,果然一只飞轮夹击而至,神速之极。
    他这一招虽是封住,但马封已纵开老远,收回最后发出的飞轮,仅以两只飞轮应敌。子母金环陆玑为了帮忙东方乐水不敢轻敌进扑,于是吃对方两只飞轮迫住。
    夏侯山那边因见到陆玑出现,心头大慰,是以奋起神威,把对方迫退。但两人功力相稃夏侯山暂时只占取优势,却无法击败敌人。
    邓云松、何聪却陷于惨淡之境,邓云松还有招架之力,何聪却连招架也极感艰困。夏侯山目光一瞥,大为惊凛,暗想那方秉虽以夺命银蝉著名,其实在蛇鳞鞭上的造诣也是当世无匹,无怪他闲常不出冀鲁地面,但隐然已成为天下盟主之势。若不是天罡手杨迅异军突起,登上宝座,恐怕再过数年,方秉便是黑道盟主了……
    口口口
    他正自心神一分,又被西塞野叟闻昌趁机力攻,追到厅角。那何聪正在危急之际,厅外有人长啸一声,清越异常。何聪听出啸声是谁,心头一震,对方蛇鳞鞭忽地已点人胸前。
    何聪差点儿便闭上眼睛等死,谁知对方忽然旋身闪开,蛇鳞鞭准头一歪,打臂下穿过。
    忙忙横跃开去,耳中只听“哈嘟嘟”一声,寻声瞥去,竟是东方乐水的七星刀,掉在地上,因此发出声响。
    方秉怒哼一声,重又振鞭攻来。何聪脚尖一拨,把七星刀,踢到东方乐水那边,同时奋起神威,迎面捣出数拳,暂时把方秉迫住。
    东方乐水觅机疾然捡刀,精神一振,又使将出三十六路护身刀法,严封住全身。陆玑忍不住赞道:“东方兄这一手太漂亮了……”他赞的乃是刚才何聪极为危殆之时,东方乐水百忙中居然顾到,蓦然撤手一刀向方秉背上飞去。这一刀毒辣异常,迫得方秉不敢不躲,并且无暇伤敌,居然救了何聪一命。
    东方乐水听到赞语,应道:“此所以老朽的武功永不能臻登极峰,陆兄之言愧不敢当他的意思是说他自己因常常分心兼顾,是以武功造就有限。像陆玑这等高手,当然明白其意。于是连夏侯山、邓云松等却矍然动容,齐齐凝神壹志,全力应敌。
    厅外清啸之声忽歇,一个人潇潇洒洒地从大门走进厅来。
    夏侯山、邓云松、何聪、陆现四人因东方乐水的启示,看也不看。反之对方四人,无不分神疾瞥来人。敢情适才的一声清啸,中气充沛,内力极厚,一听而知必是绝代高手。那西塞野叟闻昌等人岂能不看看是友是敌。但这一分心瞥看,便被夏侯山等人抢到机会,一轮急攻,全都占了上风。
    东方乐水失声道:“噫,尊驾可是冷魂秀士欧剑川?”
    问此话时,这个老人心中尚有万一之望,暗中希冀他会叫一声东方老伯。
    冰魂秀士欧剑川哼了一声,眼中射出凶光,望也不望东方乐水,径自凝眸细瞧西塞野叟闻昌等四人的出手和招数。
    看了一遍之后,眉头一皱,生似失望地叹口气,便要转身出门。
    众人都不知他这番动作,含有什么深意,战局竟为之弛缓下来。适好夏侯山和西塞野叟两件兵器相碰,发出震耳响声。众人如被当头棒喝,都恢复愿态,重复全力激争。
    欧剑川忽然停住,凝视着方秉和何聪这一对,只见何聪败象毕呈,仅是勉逞余勇,捱得一招便算一招。
    他突然跃过去,左手一掌推向何聪。何聪大惊想道:“这厮见我不支,也来打落水狗。”转念之际,奋起余力,双掌齐飞,一取欧剑川,一取方秉。
    拳头出后,猛觉方秉那边压力一轻,同时之间,拳头已撞上欧剑川右掌“僻啪”一响,何聪以拳力称雄的人,也敌不过对方沉雄深厚的内力,连退六七步之多。退时目光一扫,才知欧剑川右掌已攻向方秉,无怪那边压力忽轻。
    直到此刻,何聪才算是对这冰魂秀士欧剑川心服口服。只见这位新近崛起武林间的江湖奇人,单凭一双肉掌,劈、扫、扣、摘、拿,直把夺命银蝉方秉那条蛇鳞鞭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一动手间便拆了十多招,何聪本是武林高手,已看出欧剑川有两点令人极为惊异之处,第一点,他在掌招变化之中,不时发出一种潜力,看起来比自己无坚不摧的大力神拳还要厉害得多。此所以对方那条蛇鳞鞭无法施展得开。第二点,他的掌法完全是正宗内家手法,每一招都变化神奇,蕴含天地之玄奥。除了少林寺嫡传之外,别无此等神妙身手。
    方秉也有同样想法,不过他身在局中,被对方迫得手忙脚乱,可就连惊异的情绪也升不起来。
    何聪只看了十余招,便极为困惑地纵到邓云松那边,助他对付黄河一霸石磊。
    这一来形势大变,东方乐水这边本来有败无赢,而今却反而赢定了对方。
    西塞野叟闻昌一看不对,长啸一声,示意众人速退。自己也招数一紧,力攻过去。
    夏侯山看出他心意,朗笑一声,那面大斧只守不攻。闻昌陡然收杖,跃开老远。夏侯山快逾闪电般收起大斧,双手各持一支铁矛,虎目圆睁。
    石磊、马封、方秉三人都设法急退,这其中只有方秉最为难困。但他不但武功高绝一时,头脑机智也着实高人一筹,早已判断出今晚情势不妙,如不拼着吃点小亏,再想全身而退,更不可能。当下招数一变,化为“玉带围腰”之式,运足全身功力,硬扫出去。
    口口口
    欧剑川到底临敌经验未够丰富,见他露出拼命的神情,冷笑一声,左掌收回护身,右掌疾探人去,猛扣敌腕。
    这一着又快又险,守中寓攻,的是极上乘的手法。夺命银蝉方秉背脊冒出冷汗,挫身便退。但明知对方必会如影随形般追上来,是以健腕疾然一翻,在这轻挫之间,身形一方面后退,手中蛇鳞鞭却有如毒蛇出洞,笔直向敌人点射而去。
    欧剑川横掌一拍,发出冰魄真气,重如山岳,扫将出去。但见一道金光应手而起,飞上半空。原来方秉这一招竟是兵器甩手的招数,错眼间这位威震冀鲁,出道以来未曾败过的黑道之雄,已退到厅门。
    马封、石磊和西塞野叟闻昌俱比他快一步,是以已在他身形外面。方秉心黑手辣,双掌已扣满了夺命银蝉。
    却听夏侯山宏声大喝道:“方秉可要试一试老朽的铁矛滋味?”
    方秉闪目一瞥,只见夏侯山双手执矛,环眼圆睁,威风凛凛。心头为之一怯,银蝉竟发不出。东方乐水这边数人,都十分忌惮方秉的暗器,不敢追赶。只有冰魂秀士欧剑川冷冷一笑,纵将过去。
    就在他纵身飞起之际,方秉右掌扬处,三点银光电射而至,跟着厉啸而退,刹时已全部退出厅外。
    那三点银光发出一种振翅急飞之声,分散开来,以弧形路线向空中的欧剑川射到。
    欧剑川双掌一分,发出冰魄真气,分向左右两枚银蝉击去。
    他一出掌,夏侯山已大喝道:“不可用掌力硬挡……”
    原来方秉的银蝉制作精巧,背上都有极薄的蝉翼,加上他独门手法,袭人之时不快不慢,如用掌力妄想震落,便中诡计。不论何种厉害的掌力,最多使得银蝉在空中打个圈,然后反而借力生力,加速射到。但如若知道厉害,疾然回避。那银蝉亦因对方身形带起的风力而改变方向,跟踪急袭,故此江湖上的传说渲染成方秉的银蝉已具灵性,能按他心意。
    口口口
    夏侯山喝声方过,欧剑川的掌力已和左右两只银蝉相触,只听脆响之声相继过处,那两只银蝉已炸成粉碎,化为大蓬银雨,向两旁飞去,把大厅两侧洒得一地均是银粉。
    当中远有一只银蝉,从正面袭到。欧剑川双掌已发,抽不回来,人又向那银蝉迎面撞去。众人方自惊心,只见欧剑川撮唇一吹,那只银蝉倏然改直飞为上升,“波”的一声,深深嵌在天花板上。
    欧剑川举手之间,破去鼎鼎大名的冀鲁黑道盟主方秉的三只夺命银蝉,这等身手功夫,简直有如神迹。夏侯山长长呼口气,欧剑川已没人黑夜中,便道:“老朽如非亲眼目睹,决难致信。此人如被天罡手杨迅收罗了去,我等同道将永受茶毒,无力与抗……”
    东方乐水忧愁地寻思一下,才道:“欧剑川固然可虑,但天罡手杨迅更令老朽不安。试想像闻昌、石磊、方秉、马封等人,无一不是黑道中顶尖高手,平生颐指气使,哪肯听命于人。如今却全都俯首臣服于杨迅麾下,杨迅的本领可想而知。加上杨迅的大师兄笑书生金凤翔,后日之会,就算没有欧剑川,也就足够令人忧虑……”
    丐帮长老邓云松道:“我化子有句话本不该说,但大家都是好朋友,尤其是东方兄想必不致嗔责……后日之会,如按照目前双方力量作一比较,我们可比不过人家,单以老化子而论,就抵不住那黄河凶星石磊,假如敝帮主在此,自然比老化于有用得多……老化子这可是闲话一句,我看不如取消后日之约,另行邀集同道,增强实力之后再图大举……”
    此言一出,除了东方乐水之外,其余的人都忍不住点头赞许。
    夏侯山望了东方乐水一眼,沉重地道:“东方兄一生谨慎,而且料敌如神,眼前之事,不但关系着我们名誉性命,还涉及武林黑白两道之争。你如有什妙计,可否说出来教大家放心……”
    东方乐水拂髯道:“诸位都是老朽多年好友,客套话不须多说。这一次我的确另有安排,除了华山尚有帮手未到之外,君山二友已到了多日……”
    夏侯山朗声大笑道:“有这两位奥援,后日之会,已不须深虑了……”
    东方乐水愁眉不展,道:“目下有两件事情,使我访惶无主,第一件是几位年青朋友的伤势。第二件是我好友欧元平惨死之事。关于第一件事,西塞野叟闻昌虽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好心,但他的话谅必不假,如此则那五位年青人只有几个时辰活命,这么短促的时间,到哪里去找千虫老人谷郎?”
    子母金环陆现道:“谷郎生平孤独异常,比君山二友尚有过之。当年他未隐退之前,做人行事介乎正邪之间,我们就算找到他,他也未必肯伸手相救!”
    东方乐水颔首道:“正是这样,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妙法。第二件欧元平之死,我们交情极深,本该立即抽身赶回金陵,一面替他料理后事,一面亲自勘查现场遗迹,看看仇家是谁。但此刻情势那许我抽身呢?咳,这两件事,可把我弄得一筹莫展,简直无法安心思想其他之事——”
    夏侯山道:“为死者报仇,自是老朋友之责,但这刻似可从权,暂缓办理?倒是关于伤者之事,令人忧虑!”
    众人都愁虑起来,没有一个能想出解救之法。
    此刻已近三更,在外面黑暗的荒野中,冰魂秀士欧剑川孤身一人,展开轻功,正向白水堡赶去。
    他一直绕过白水堡,转到后面群山中的“寒梅谷”里。
    一条人影斜纵出来,口中叫道:“是剑川贤弟么?”
    欧剑川吭了一声,忽地打个踉跄,跟着倒在草地之上,掩面悲哭起来。
    那条人影正是他义兄天府神偷应先青。他们以前约定在此谷中再见,是以欧剑川每日均要到此谷转上一转。
    应先青满面疲乏之色,但一见义弟悲哭起来,精神陡振,忙跃到他身边,沉声问道:“剑川,你怎么啦?”
    欧剑川猛可一抬头,面上泪痕纵横,悲声道:“啊!大哥,我父亲忽遭惨死……我适才本想去问问东方老伯可有什么线索,但我忽然对他十分痛恨起来……”
    应先青把他扳起来,变成盘膝而坐的姿势,然后也在他对面坐下,沉稳有力地道:“你慢慢把一切事情告诉我,现在我先说几句话,当日我们分开之后,我便直赴金陵,见到了老伯父,我把一切详情坦白告诉他,他考虑了许久,然后对我说,关于你和杨姑娘之事,既是孽缘,他虽不大愿意,却也无法挽回,可任你便行事。再者关于你向狄梦松老前辈许下的诺言,他说大丈夫宁死也不能毁诺背信,但峨嵋等五派均是侠义之士,本来不可得罪,既然事情迫到这个地步,他说只好修书一封,送呈少林方丈大师,把事情原委告诉他老人家,希望他能了解把你逐出门墙,以免各派日后对少林不满,酿成门户之争。老伯父他说他本身没有关系,纵然被武林朋友诽谤,决定忍受下来……现下少林等老方丈已肯谅解你,及早把你逐出门墙,以免日后被峨嵋华山等各派所责。”
    欧剑川啊了一声,怔怔道:“大哥,我已被逐出门墙了么?”说时神情惨然,目光甚是呆滞。
    “你别着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在老伯父和老方丈心中,你还是他们的好儿子好弟子呢!”
    欧剑川怔了一会,心中极为紊乱,但觉渐渐分不出是非,父亲之死,爱人之变,刺激得他几乎忍受不了而疯狂起来。
    过了片刻,他哺哺道:“我恨那东方老头,以他和父亲的交情,知道了我父亲的死亡之后,还不立刻赶去金陵。不但如此,他还唆使陆玑等人想把我弄死……”
    应先青柔声道:“你想得太多了,他怎会打算害死你……”
    欧剑川猛然清醒,便不言语,过了片刻,才道:“我本要赶回金陵,但后来又得知李琼被百兽神君祈宁的恶兽所伤,当时改变主意,反正我一肚子怨恨,决定到白水堡去找到祈宁强索解救之药,他如不肯给我,我把他杀死,同时也把白水堡的人杀光……”
    应先青眼珠一转,已知他必定受到杨小璇的刺激,便设词探问。欧剑川把她如何对待端木公子之事说出来,说完之后深受刺激,颓然闭目,倒在草地上。
    应先青觉得极为奇怪,杨小璇分明对他一往情深,怎会忽然之间,便移爱于端木公子?
    欧剑川忽然跃起来,阴森森长笑一声,叫道:“大哥,你不必陪我淌这浑水,我目下反正没了父亲,又被逐出师门,索性横冲直闯,先把白水堡的人通通杀死,然后再邀约峨嵋华山丐帮等五派的掌门,到黄山去决一死战……”
    应先青一看不得了,这位义弟敢情被一连串不幸迫得快要发疯。眼珠一转,忙道:“我这个老哥哥正也和你一样,毫无牵连,你要冲要闯,咱们两个都在一块儿……不过目下我们先解决李琼姑娘的问题如何?”
    欧剑川无缘无故长笑一声,道:“怎生解决法?”
    “这就潜人白水堡去,不拘什么手段,先把解药弄到手。然后兄弟你想放火烧了白水堡,我都奉陪……不过在解药未到手之前,你不能被他们发现影踪,群起围攻,那就糟了……”
    ”欧剑川叫道:“妙啊,先把解药弄到手,再气他们一下,对么?走,大哥你怎么说我便怎么办!”
    两人纵出谷去,应先青边走边道:“我们从堡下的通水渠进去,先打听出那百兽神君祈宁所居之处,然后或是偷取,或是暗杀,无论如何定要把解药弄到!跟着我帮你一臂之力,把杨姑娘偷出堡来,你爱杀死她或者打她几个耳光,都无不可!”
    欧剑川听了,咕咕连声地低笑起来,笑完之后,道:“大哥你的法子真妙,杀死她或者打她几个耳光,哈!哈“别作声,咱们这就到白水堡了……”
    口口口
    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地下渠道潜入堡中,堡内一片寂静。
    应先青指指右方,自家却向左边纵去,隐然在黑暗中。
    欧剑川恍恍惚惚地向右方纵去,那边一连无数幢屋宇连绵,拦腰穿过,便是杨迅所居的三层高楼。
    他纵人一座院内,举步向角门走去。刚刚出了角门,有人在长廊右边的窗子里探头出来,睡眼蒙俄地道:“谁啊!这刻才来换班?”
    欧剑川大踏步走过去,一手揪住那人的辫子,道:“宋贵你乖乖告诉我,百兽神君祈宁住在哪儿?”
    那人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却听出他的声音,登时打个寒噤,呐呐道:“王坤,是你……”
    “快说,不然别怪我不念以前的情分!”他不耐烦地说。
    宋贵骇得声音都变了,道:“王坤你还敢来白水堡?给堡主知道便是杀身大祸……你快走吧,咱们当日交情不错,你走之后我一字不提……哎,别用力,百兽神君祈宁听说已离开本堡,不知何故?”
    “你胆敢骗我?”他的声音含着怒意。
    宋贵又打个寒噤,道:“你不信也没法,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听说你已经遇害,但今晚你……哎,你不是王坤?”
    此时他已把对方看得真切一些,眼前之人哪是俊美的王坤?不由得又是一惊。
    “我的老天,你老是冰魂秀士欧剑川……”
    欧剑川却不理他,还自问道:“谁说我已遇害?”
    宋贵听那声音,分明是王坤,而且话中之意,又接回早先的话头,更证明这人是王坤无疑,登时已明白冰魂秀士欧剑川就是王坤。
    当下呐呐应道:“这话是……是璇姑娘传出来的,谁知不是事实……”
    对方提起杨小璇,欧剑川脑中轰的一响,黑暗中佛仿瞧见她那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娇容。
    他放开手,哺哺道:“是她说的?啊,不错,是我告诉她的……”一幕一幕往事,都掠过心头。
    口中哺哺自语,脚下茫然向廊上走去。
    宋贵愣愣瞧着他的背影,怔了一会,这才突然清醒,掏出一枚竹哨,放在唇边。
    猛觉一阵冷风拂面,跟着脖子也被一个钢箍箍住,耳边听到一个苍老的口音道:“你们的交情真不错,这竹哨可是叫杨迅出来迎接王坤?”
    宋贵本来身手不俗,在江湖也闯荡了多年,但今晚之事,太过奇突,本来就弄得心神不定。此时猛又发生变故,当真骇得魂魄飞散。这刻他纵想说话,也发不出声音,耳边那苍老的口音又道:“只有你知道他的秘密,合该处死,但你如说出百兽神君祈宁居处,或可饶你一死……”
    宋贵觉得颈子松了一点,透一口大气,道:“小的实在不知那厮居处,只听说他今晚方到本堡,不久又匆匆走了!”
    耳边那人冷冷哦了一声,宋贵骇得魂不附体,拼命想出话来说。
    “你老大概还不知道本堡来了多少高人,所以百兽神君祈宁便算不上什么人物!现下在堡中的人有堡主师兄笑书生金凤翔、西塞野叟闻昌、夺命银蝉方秉、黄河一霸石磊、百丈飞轮马封、,端木公子、圣手老农邵康等……”
    说到这里,仿佛感到那人震动一下,忙又跟着把端木公子手下的几个人与及黑道上几个有名人物如吕雄飞等等报出。
    只听那人问道:“笑书生金凤翔也在此堡之中?”
    宋贵忙忙应是。那人哺哺道:“怪不得杨迅胆敢在仓猝之间,跃占天下黑道盟主宝座,原来有他一份……喂,我姓应名先青,外号是天府神偷,你向阎王爷报到之后,可以回到阳世找我报仇……”
    说罢指上真力一发,宋贵只哼了一声,便自毙命。
    口口口
    应先青放手疾纵上去,眨眼间已追上欧剑川。欧剑川心中充满了被杨小璇的名字勾起的痛苦,摹然发觉身后风声飒然,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拍出。
    应先青早就防他神智不大清楚,故此特地折回来暗加保护。此时见他隔空一掌劈来,忙运功掌上招架。“蓬”地微响一声,应先青以手上功夫出名的人,也震退了六七步远。
    欧剑川这时回转头,眼中碧光四射,一瞥之下,便歉然道:“哎,是大哥你…’·””
    “嘘……”应先青跃过来,轻轻道:“不可大声惊动别人……”说时,仔细瞧瞧他的眼睛,又道:“剑川你的功力大有精进,比起当日咱们初会时,已高出不知多少,刚才我接的一掌,已用全力了呢!”
    这位老神偷愉悦已极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道:“但你必须记着,昔年天眼秀士又号碧眼鬼王,不但他的功夫已尽传给你,连那双碧眼也到了你身上,故此在夜间你得留神,这对碧眼最易泄露外踪……”
    欧剑川摸摸眼睛,道:“是这样么!”
    老神偷又道:“目下杨迅的师兄笑书生金凤翔也在堡中,此人在十余年前我、曾凑巧暗中碰见,亲眼见他施展极为诡异毒辣的武力,连续把黑道中极为著名的三个老魔头击败,都不超过二十招,其中一个便是西塞野叟闻昌,现下也在此堡。其余两个听说年前已经去世说起武功,欧剑川精神一振,眼中碧光暴射,神采奕奕,道:“那厮是什么家数?难道邪派三老中的七指神翁严独这等厉害?小弟曾经见识过这一派的青罡掌力,不久以前就和杨迅动过手!”
    天府神偷应先青不答话,先领他钻人一条渠道之内,一面前进,一面道:“我的武功算不上高明,但这对眼睛却敢夸口见识过无数隐秘奇事。当时我只看出他的二十招之内,仅有四五招是七指神翁严独的家数,其余的招数和阴毒古怪的掌力,却看不出来历……”
    “不过……”他又继续道:“后来我却知道那笑书生金凤翔的武功,原来也是邪教三老之一的银月洞主商沤嫡传。
    欧剑川身为少林方丈大师关门弟子,当然听过银月洞主商沤之名,矍然道:“他是邪教三老之中位居首位的一个呢!”
    “不错,此所以金凤翔身兼二老之长,特别厉害……嘘,现在要小心了,金凤翔是杨迅师兄,势必居住在那座楼中。我们现在到楼上去,第一件我要再瞧瞧杨迅的藏宝箱有什么物事?其次
    他忽然沉吟一下,不再说下去,只道:“咱们办完第一件才说。剑川你必须小心为我把风。目下这白水堡中藏龙卧虎,均是当世一等高手,如若被他们发觉,你或许能够突围而出,我这个老哥哥可不行!”
    欧剑川心头一凛,道:“大哥放心,我留神就是——”心中却想道:“我的仇恨已经太多了,报不胜报。大哥待我情逾骨肉,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实不啻杀父血仇,那样我光是报仇也忙死了
    想到此处,毛骨一阵惊然,掌心沁出冷汗。
    口口
    应先青倏然托起头上一块石板,窜将出去。欧剑川也跟上去,放眼一看,已经处身高楼侧面不远之处。
    二楼上四五个房间均有灯火,楼下的大厅更是光明如昼。厅外有几个劲装壮汉佩刀肃立,一望而知杨迅等人必在大厅之中商议事情。
    三楼上最末的一个房间隐约尚有灯光透射出来,欧剑川面上浮现一阵迷惘然怅之色,仰天不语。
    天府神偷应先青拉他一下,迅疾地纵向楼侧院落,贴墙上纵,转眼已到了二楼。
    他轻轻耳语道:“你留在此处,如若杨迅上来,你及早用粒小砂石弹在门框上,然后赶紧循来时原路离开此堡。我自有法子脱身,说不定比你还快。但你若有疏虞,不能及早发觉,后果便有天渊之别了
    欧剑川收摄住心神,坚定地捏一下义兄手掌,点头示意。
    天府神偷应先青细细瞧他一眼,然后纵到长廊上,蹑足走到门边,侧耳听一下,便取出一根极薄细的,长约八寸的钢片,头尖边利,形状奇怪。
    杨迅这扇门装有暗锁,十分精巧,等闲黑道中人,纵是夜盗千家之辈,能弄开此门的,却也寥寥无几。此刻在应先青这个偷儿祖宗的手中,不消眨眼工夫,那扇门已无声无息地打开。
    应先青进房之后,把门掩上。四瞥一眼,便微微一笑,不进内间,径自奔向墙边,揭起一幅山水长轴,底下赫然出现一道小铁门。
    他暗中一笑,忖道:“任你杨迅心机再深,晓得搬了地方,但在我眼中,仍然等如已告我真相……”
    这时欧剑川却大吃一惊,原来一个人走出大厅,忽地一耸身,已直拔上二楼。
    欧剑川见这人身法如电,奇快绝伦,心中大为震撼,这时仗着那对神目,看清那人竟是个书生打扮的人,面目俊秀,年纪甚轻,最多不过三旬上下。不禁狐疑想道:“看这厮身法,分明已高出杨迅之上,应是大哥说的笑书生金凤翔。可是他的年事何能如此之轻?”
    心中想时,手指已捏了一粒小砂,扣在指甲上,准备弹出。
    那书生飘人廊中,一径向杨迅房间这边走来,欧剑川大为紧张。但那书生忽地在隔壁门口便自停步,伸手推开房门,弄出甚大的声响。
    可是房门推开之后,那书生却不进去,停了一下,便伸手把。房门拉上,又发出闭门之声。
    欧剑川大吃一惊,以为他推门之际,已发现隔房传出异声,是以不进房去,要到杨迅房中察看。登时眼中碧光暴射,功运双臂之上,准备骤然全力隼击。
    哪知这书生在门口四下张望一眼,摹然倒纵出廊外,身形斜斜上升,擦过上面一层楼的楼沿之时,蓦地伸手一按,身形便贴着楼壁直飞上去。
    欧剑川大为奇诧,想不透此人弄什么把戏。低头瞧瞧楼下,并无人踪,心中略放。
    但几乎跟着便热血上冲,心灵大震,立时忘了应先青尚在杨迅房中之事,掌上一用力,身形也贴着楼角上升。
    到了三楼,但见那书生已奔到那边最末的房间门口。欧剑川几乎纵出来加以阻止,但他终于忍住。
    那书生到了门口,略略一停,便推门人内。
    欧剑川脑中轰一声,纵了出去,两个起落,已到了杨小璇闺房门外。
    他咬牙切齿地侧耳而听,房内传出杨小璇惊讶的声音道:“啊,金伯伯你……”
    她只说了这几个字,便不做声。欧剑川心如刀绞,痛苦不堪。此刻他仍然听到房内两个人的呼吸声音,故此他知道杨小璇不曾被金凤翔点了昏穴。那末,她为什么不叫嚷或者在言语上反对?
    他闭上眼睛,但觉心肺都要炸碎。
    房内杨小璇的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生似忽然疲乏不堪,因而呼吸粗浊。
    欧剑川但觉天旋地转,这个女人竟然这等下贱,杨花水性,人尽可夫。自己居然曾经刻骨铭心地热爱过她,这真是莫大的侮辱。不过此刻说是侮辱,毋宁说他心中尽被痛苦塞满,更为贴切。
    他也不知过了多久,忽从极度迷惘中醒来,虎目一眨,决定设法引那金凤翔到堡外,用足全力与他一拼,假如能把那厮杀死,也教杨小璇那贱人知道欧剑川的真实本领。
    这时似乎听到二楼传来异声,但他一概不加注意,倏然扣门道:“金凤翔你敢和我欧剑川到堡外无人之处,比个高下么?”
    话刚说完,房门倏开,那个清秀书生就站在他的对面。
    口口口
    这两个绝世高手四目相投,那两对冰雪也似的眼神碰在一起,这一瞬息间,彼此都感悟出对方必是超出拔俗之士,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金凤翔的眼中射出古怪的光芒,极为阴沉深邃,生似是无底深壑,无法探究。但偶然又有如火树银花,幻化出殊形百态。
    欧剑川那对碧眼之中,绿光更盛,宛如两盏绿灯,射出盈尺光华。
    笑书生金凤翔面上一直带着诡异的笑声,忽然道:“当真是天眼秀士狄梦松的传人,这一对碧眼已证明不讹。走,我金凤翔向无敌手,今宵非斗一斗古中原绝学‘冰魄神爪’不可!有人上来了,快走厂欧剑川一直无暇向房内瞧看,他本也感知有人上楼,念头一转,双脚蹬处,疾如鹰隼般飞出楼外。金凤翔心头一凛,也自纵出楼外:只见欧剑川对这三层楼的高度,丝毫不放在心上,疾坠下地后,随即向堡外跃走。金凤翔身在半空,回头一瞥,只见杨迅已堪堪奔到杨小璇房门。
    他暗中一笑运功迫出声音,道:“我现在追赶冰魂秀士欧剑川,你不须来找我……”说到最后的一个‘我’字,人已出去数十丈远,连影子也消失。
    天罡手杨迅冲人女儿房中,只见杨小璇面有惊慌之色,一见到他,便叫声“爹”扑人他怀中。
    杨迅呵慰几句,然后问道:“欧剑川想侮辱你么?”
    她道:“我记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欧剑川却没有进来……”
    杨迅托起她的下巴,柔声道:“你素常胆子不小,为何今晚骇成这样?可是金师伯先走进房来?”
    她道:“我都记不清楚啦……”
    杨迅道:“你好好休息一下,为父只要找到他们,便可查出真相……”
    说罢把女儿扶到内间床上躺下,转身出来,只见几个丫头都昏睡不醒,他仔细看了几眼,阴森无比地哼了一声,自语道:“是他的手法……”当下也不解开,一径出房而去。
    瞬息间全堡都动员戒备,连西塞野叟闻昌之流的一等高手,都在堡中各处巡逻,对于那座高楼特别注意。
    杨小璇但觉心中迷迷惘惘,怎样也想不起刚才发生的是怎么一回事。忽然有人低声道:“璇姑娘,还认得我这个老偷儿么?”
    杨小璇恐怖地坐起来,只见天府神偷应先青站在那一头的桌边,随手剔亮了银灯。
    “不久以前我替王坤老弟来见过你,记得么?”
    她啊了一声,微微俯首,幽幽道:“王坤可是死了?”
    应先青笑一下,道:“他没有死,所以我又来找你……不过在说及王坤之前,我且把刚才的情形告诉你,帮助你恢复记忆——”
    杨小璇哺哺道:“他没有死……”一连说了六七句。
    口口口
    应先青道:“刚才是你师伯笑书生金凤翔闯人房来,我本来在你父亲房中,但忽然发现有人要进来,可是我那看风的伙伴却不告警,其时匆忙之极,连东西也没时间收拾,便打后窗溜跑,因估计你父亲决想不到我会躲在楼上这一着,不假思索,便纵上来后窗潜入此房。这时你在外间,我掩过去一瞧,金凤翔早已下手把丫头们穴道闭住。正和你两个相距五尺左右,屹立不动。他的双眼中射出极是古怪的光芒,你似乎被他眼神所慑,迷迷惘惘……”
    杨小璇猛然一震,道:“我记起来啦!”
    应先青道:“他的眼睛必定下过苦功,练有邪门迷魂摄心的功夫,是以你在不知不觉中,便受制于他。正当他逐步向你迫近之时,我那伙伴冰魂秀士欧剑川敲一下房门,约他到堡外决一死战。他知道奸谋已破,只好出去。跟着令尊便赶来了……”
    杨小璇一旦恢复记忆,便已明白金凤翔深夜闯入她闺房的居心,气得珠泪籁籁掉下来。
    歇了片刻,她抬头道:“欧剑川是你的伙伴?以前是他告诉我王坤已死的消息,后来他又把我劫到一所荒祠去,哼,这个人……”
    应先青笑一下,问道:“这人且不提他,王坤老弟要我来问问你,为何你对端木公子很好?”
    她凤眼一睁,道:“可是欧剑川那该死的人说的?”
    应先青道:“不,是他亲眼目睹,是以伤心无比,加上新近他父亲之丧,打击得毫无活下去的意思!”
    她呆了一下,道:“他瞧见的?我几时和那又聋又哑的端木公子好过?不过因他聋哑之故,我对他有点怜悯就是……王坤的父亲刚刚死了么?”
    “你当真不是和端木公子发生感情?”
    此言一出,应先青眼见杨小璇面色已变,忙继续道:“那就好了,待我告诉你,欧剑川就是王坤,你认不得他,便是因为他用了我的易容药,改变容貌,又改变了身材!”
    她霍地站起来,眼中射出忿怒之光,但没有说话,在房中转了两个圈子,眼中的忿色渐渐变为哀伤之光。
    以往她碰见欧剑川时的事情,因她不大留心,故此已记不大清楚。但欧剑川曾亲口对她说过,王坤已和李琼有过盟誓。证之那日碰见那温柔美丽的李琼,她听到王坤已死的消息时那种悲悼震惊之色,便可证明他们之间并非全无瓜葛。另外在碰见李琼之前,又曾遇上欧剑川和牡丹亲密地同行,后来欧剑川更为了牡丹而奋不顾身地把她救走。
    应先青忽然道:“欧剑川的父亲是江南名家欧元平,新近已遭惨死。至于欧剑川何以会化名王坤而潜伏此堡之事,一时也说不尽。我今晚得知你对他并无贰心的话就是足够了,我想你们之间的误会可以慢慢解释……”
    “不用了!”她非常坚决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从今以后,我已不认得欧剑川或王坤,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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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魔高一丈
    应先青暗中叹口气,想到:“她这句你走吧三个字,不啻已告诉我她尚爱剑川老弟,否则她叫喊一声,高手云集,我纵想走也是无法。看她情意凄切,当真发自内心,决不会是装假……”
    当下走到后窗,凝神一听,便道:“外面有高手巡逻,璇姑娘你把灯熄灭后我才能脱身!”
    杨小璇痴痴净想心事,对于他的话恍如不闻。
    应先育见她双颊惨白,另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致,心中又叹口气,举掌遥遥一扇,银灯应手而灭。
    欧剑川当时施展绝顶轻功,向堡外疾奔出去,宛如电掣风驰,堡中各处埋伏之人,但见人影一闪,再看时已不见踪迹。
    这些人看都看不清楚,哪能出手拦截。
    笑书生金凤翔也如流星赶月般衔尾急赶,这时已发觉对方脚程和他不相上下,不由得暗暗惊心,知道今晚已碰上平生未曾遇过的强敌。
    晃眼间已出了堡外,欧剑川熟悉地势,当先奔到一座荒僻的山谷中,倏然停住脚步。
    金凤翔转眼间已经追到,在欧剑川前面六七尺处,便自停步。
    只见那碧眼黄面汉子忽然眨眨眼睛,道:“金凤翔且慢动手,我有句话要问问你!”
    “有话便说,若然想拖延时间,哼……”
    “笑话,我敢约你出来,何须拖延时间,我且问你一句,后日的黑白两道比武大会上,你露不露面?”
    金凤翔冷笑一声,其实却是测不透对方问这句话的用意何在,于是含糊道:“我露不露面,难道与你有关?”
    “当然有关,你不敢说出来么?”
    “哼!我到白水堡来,难道是闭门养病,寸步不出堡门么?废话!”
    “那就行了,我们后日在天下英雄之前,方始作生死之战,今晚我纵然在三招两式之内把你击败,天下也无人能知道!”
    金凤翔这等阴沉的魔头此时也被他这种意外之论弄得一怔,随即勃然大怒道:“今晚我杀死你,不须旁人知道,此事也不会增添我的名声,哼,说的都是废话,今晚你想生出此谷,可没有那么容易!”
    欧剑川心中恨不得立刻把他活活劈死,但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已记起那金凤翔在楼上纵落之时,曾经向杨迅说追赶自己,这一来岂不是被金凤翔倒打一耙,使得杨迅以为自己闯人杨小璇的闺房,意图不轨?这件事必须及早澄清,就算见到杨迅,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可是还有明晚,说不定金凤翔仍然会潜人杨小璇房间,那时杨迅可能发现,或者自己发现后领他去……
    这时他却没有考虑到自己为何急于澄清此事?在他下意识中只知道极力把杨小璇和自己的名字分开……
    金凤翔满面笑容,道:“我要挖掉你的碧目……”
    笑语声中,蓦然欺近来,出手如电,先是拍撞对方胸前穴道,等到手掌离敌胸不过一尺左右,倏然翻上去,双指抓目。
    欧剑川厉声喝道:“谁还怕你——”
    左掌一抹,封住对方双指,右掌已暗蕴冰魄真气,直劈出去。
    金凤翔见他出手奇快,招数稳辣兼有,认出是少林寺嫡传心法,可是那股掌力却挟着奇寒之气,又不似少林派的功夫,这时已无法伤敌,只好撤回招式。
    哪知欧剑川得理不让人,掌发如风,指东打西,忽劈忽拿,第一招是“罗汉献果”,第二招是“香象渡河”。
    一连数掌,寒飚漩转,直把金凤翔迫退四步之远。
    这两招少林手法,本来就是嫡传秘艺,神奇刚猛无比,加上他的冰魄真气,比之任何一种后天真气都高出一线,使出来时更添威力。
    笑书生金凤翔等他两招使完,微微一顿之际,忍住心中惊骇,哈哈一笑,道:“你也试一试我的‘双绝神手’的味道……”
    话声中两手交替攻去,发出两股潜力,忽刚忽柔,招数之奇诡,身法之飘忽,世所罕见,转眼间已攻了七八掌之多,又把欧剑川迫回原地。
    欧剑川感到对方这一路“双绝神手”奇诡盖世,真不易挡,自己用了少林三招绝学,挟着九成冰魄真气,这才勉强抵挡住。
    而在出手招架之际,脑中已想遍了师门绝招,都嫌不足应付,不是有守无攻,便是有攻无守。
    是以心中大为凛骇,方知天府神偷应先青之言并非危词耸听。
    这家伙的确是平生未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
    这一瞬间他又生出一个念头,便是想尽速甩身走开,找一处僻静无人的地方,好好思索一番关于武功上的疑难。
    他提聚一口真气,暗蕴右掌之上,先用左手使出一招“南山搏虎”,趁对方疾抢近身时,突然劈出去。
    金凤翔口中仍然带着笑声,但已闪避不开,举掌硬迎。
    “蓬”地一响,欧剑川震退一步,但金凤翔却退了两步。
    口口口
    欧剑川早已有备,全身不动,双膝不屈,“忽”一声已退出寻丈,冷冷喝道:“你想把我扣留此地,尚非易事,我只问你一句,可是怕我在天下群雄之前,把你击败?”
    金凤翔笑声不绝,道:“你后日要是不来呢?我到哪里找你?”
    欧剑川厉声道:“大丈夫一诺千金,你要是不信,我有什么法子?”
    金凤翔转念忖道:“此人掌力奇强绝世,当真得到昔年天下无敌的天眼秀士狄梦松真传,我虽还有煞手,但并无把握,最近我沉溺女色,功夫不免弱了,今晚回去好好静坐练功,后日要能恢复,那时便较有把握……”
    欧剑川见他沉吟不语,冷笑一声。径自向谷外纵去,奔了数里,忽然有人迎面冲来。
    他的碧眼何等锐利,一眨之间已看出是天罡手杨迅,立时一沉真气,止住前奔之势。
    天罡手杨迅也摹地停在他面前数尺之处,双目喷出恚念之光。
    欧剑川道:“你来得正好,不然我还得去找你……”
    杨迅听了此言,以为师兄遭难,心头大震。
    欧剑川见他露出奇异的神色,也不明白他有何揣测,接着道:“刚才我已领教过你师兄的武功,当真是合邪教二老的绝艺于一身。但他却留不住我……”
    “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些话?”
    “不,我要告诉你的是今晚我可没有进人过你女儿的房间杨迅浓髯倒竖,眼内寒光暴射,厉声道:“你曾劫走我女儿,这话要教我相信,只怕不易!”
    “信不信由你……”
    他说,这时他本想解释一下当日劫走杨小璇,并无侮辱她的意思,但又感到无法解释,于是又道:“今晚事实上是金凤翔闯入你女儿房中,后来我约他出堡打一场大架……”
    杨迅生像想起什么事,忽然和缓不少,但仍冷冷问道:“那末你们打了一场大架没有?”
    欧剑川愣一下,道:“我算算划不来,必须先对你澄清此事之后,才能和他真打杨迅何等老练机诈,见他说出这等幼稚的理由,反倒相信了。
    他早知师兄金凤翔天生有对魔眼,能够勾魂摄魄,再加上他经过修练,益发利害。
    寻常之人被他看上一眼,便失去自制之力。就算是武功绝佳之士,和他动上手,吃他双目魔光笼罩住,不须多久,武功也为之大大减弱。
    早先他问女儿被劫经过情形之时,杨小璇说记不起来,当时他便思疑起师兄的魔眼……
    欧剑川见他沉思,知道对方已信了大半,欣然一笑,一面擦过他身边,向外面走去,一面道:“话已说完,虽然我和你完不了,你也要和我算帐,但今晚暂时到此为止……”
    杨迅浓眉一皱,霍地转身,目中射出诡异的光芒,大喝道:“站住——”
    欧剑川怔一下,停步转身望着他。
    “你一派胡言,便想把本座蒙混过去么?纵然真是我师兄先人璇儿房中,他是璇儿师伯,人房又有何妨!你这厮休想活着逃走
    一掌疾击过去,掌风刚烈无比。
    欧剑川挥掌一格,杨迅但觉他这随手一掌,力道绝大,本该运足全力以赴,但他却反而减缩,只剩六成功力,两股力道一触,“蓬”地微响,杨迅震退了一步。
    欧剑川忽然感觉一股莫名其妙的愤恨直冲心头,立时运功聚力,准备还击。
    猛听杨迅身后数文的黑暗中传来一声冰森森的笑声,人随声现,一道黑影奇迅飞到。
    欧剑川突然压住满腔怒火,转身疾奔而走。
    那条人影落地现身,正是笑书生金凤翔,瞧了杨迅一眼,道:“后日我定必杀死此人,今晚且容他逃走!师弟你的武功竟无进步,以前我偶然听人描述你的出手,便觉你与当年在师门时差不多,还以为不是真事!现在亲眼目睹,却是不假……”
    杨迅叹道:“江湖之事,瞬息万变,小弟全力应付,已嫌未足,哪暇专心修习武功……”
    笑书生金凤翔深信不疑,从此把防备杨迅之心,减去大半。
    他们师兄弟两人边谈边走,金凤翔道:“这冰魂秀士欧剑川委实是我平生第一个劲敌,不知他今晚潜入本堡,有何用意?”
    杨迅想了一下,道:“小弟猜想他一定是知道了百兽神君祈宁来过本堡,今晚东方乐水那边被那土楼神兽伤了四人,欧剑川可能冲着此事而来……”
    金凤翔笑道:“如若真为了此故,他可能白忙啦……”
    杨迅附和地笑一声,道:“有一点须向师兄请示的,便是后日之会,假如我们这边有人也被对方暗算,受了不治之伤,小弟是否可以擅专把祈宁留下的解药和对方交换?”
    “这些事自然由师弟你自行裁决!”
    杨迅忽然加快脚步,道:“小弟卧房曾经被搜,直到现在还不知失去何物,得赶快回去查一查……”
    两人转瞬间已走远,不久便到达白水堡。
    他们一踏过吊桥,身后来路蓦地出现一条黑影,直向适才他们来的地方驰去。
    这条人影正是天府神偷应先青,他出堡之后,在附近巡视了好久,这时忽见金凤翔。
    杨迅谈笑着归来,心中大惊,暗叫一声不妙。
    连忙向那边赶去,但一直找到乱山深处,仍然找不到欧剑川。
    既然没有发现欧剑川尸体,他便稍觉放心,猜测义弟可能是落败逃走,并没有丧生。
    不过倘使当真如此,那笑书生金凤翔的武功可想而知了……
    天色渐明,他不敢大意乱走,找到一个宽大干净的的岩穴,进去歇息了好一阵,睁眼时阳光满地,已是上午巳时。
    他已变得精神奕奕,探手人囊取出两样东西,一是五寸高的磁瓶,瓶上贴着一张小小纸签,小心一看,签上写着“邙山灵药”四个大字。
    他自言自语道:“邙山灵药,那就是百兽神君祈宁的东西了,为何会在杨迅藏宝箱内发现?如若真是他的东西,不知能否医治那些年青人的伤势?”
    说着把磁瓶放回囊中,取起另一件东西,却是一个羊皮纸的封袋,已经旧得发黄,想来总有七八年之久。
    应先青缓缓打开一看,内中藏着一张白笺,也是已经发黄。
    展开笺纸一看,只见笺上写着不少字迹。
    应先青为人老练沉稳,先不忙着阅读内容,仰面想道:“这个纸封藏在最密的暗格中,必是杨迅最为机密的要件无疑,若然他知道是我下的手,日后非用全力把我杀死不可……”
    想到此处,心头一阵寒凛。
    但凛惧也没用,事已至此,非看不可。
    正要低头阅读,忽然听到岩穴之外传人来低微的异响,把他骇了一跳。
    这一阵低响虽然离洞口尚有不少距离,但天府神偷应先青却深知这座岩穴乃是凹隔于山腰中的一座石壁之内,来人相距虽远,但即便是小鸟从洞中飞出,也无法隐蔽形迹。
    他以极为锐利的目光向洞中打量,此洞空空荡荡,方圆丈许,再也没有别的洞穴可拱藏匿。
    换了别人也许就死了心,静候来人出现,瞧瞧是什么来路。
    但天府神偷应先青一则刚刚为着偷取了杨迅密件而心惊,不想让人家知道自己曾在白水堡附近出现。
    二则他平生出奇制胜,专门从天罗地网般的虎穴龙潭中出人,实在不愿这等被迫与人朝相。是以仍然细心观察全洞……
    这位武林享誉已久的老神偷的目光忽地在洞底右上角停滞住,细细再视察了一下,便仰天微微一晒。
    只见他一晃身已飞射到右上角的石壁上,伸出铁掌,按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运足真力,突然一拔。
    那块突岩忽然无息地移动,露出一个尺半方圆的洞穴。
    应先青身形悬在半空,先闭住呼吸,运足国力向洞内一看,只见内中一片黝黑,显然是个死穴,借着外面的光线透射人去,隐约可见一大堆毛茸茸的东西。
    他先是大吃一惊,以为是什么怪兽匿伏其中,但眉头一皱,想起这块突岩明明经过人工,用以掩蔽洞口,因自己平生精心研究过各种机关秘穴,是以才瞧出破绽。
    此穴既是经过人工做成,里头决不可能有活的动物。
    他这么一想,胆子放大,伸手人穴一摸。触手但觉那团毛茸茸之物,果是一大堆带着毛的兽皮。
    他并不立即钻入洞中,一沉真气飞坠落地,从囊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裹住的方匣,拆散开来,把匣中像白糖般的东西全倒在掌中。
    那个拆破了的油纸方盒先摆回囊中,然后双掌一合,运足真力略一研磨。才摊开手掌,用口一吹,一大片白粉飞扬起来,均匀地洒落全洞,其中有一股还飞出洞口外面。
    他做完这些手脚之后,身形一拔,有如乳燕般飞投人石壁上那个洞口之内,伸手一拔,把石头扳回来,填塞住洞口。
    洞穴内甚是狭窄,他躺在那堆兽皮之上,首先找到一丝缝隙,可向外面偷窥。
    转眼工夫,洞外再度传人声息,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女人走人来。
    这个中年女人眉清目秀,但头上梳着的髻节大半霜白,显然是一生之中,忧愁过度所致。
    她似乎来过此洞,人来之后,并不张望,一径在洞内左边墙壁之下盘膝跌坐。
    应先青暗中耸耸肩,不知这女人准备打坐多久,无聊之中随意抚摸身下的兽皮,忽地一愣。
    原来那堆兽皮又高又厚,显然数量甚多,如果整堆兽皮仅仅是一张的话,摊开来哪怕没有丈半方圆。
    当然这堆兽皮不可能仅是一张,因为从来没有听说过世上有这么巨大的可以用作皮革的兽类。
    但这一点还未足以今天府神偷应先青惊奇,使他愣住的缘故,却是这些皮革触手细致柔滑,每一根毛都坚韧异常。
    初时他一摸之下,以为是价值不菲的貂皮或狐皮,但细细一摸之后,竟不知是什么兽类的皮毛。
    要知老神偷走遍天下,任何珍玩奇宝,他利眼一瞥,都知道来历和真伪。至于皮革之类,他只须闭目用手一摸,不但可以分出是哪一类的皮革,甚至同是狐裘,他也能分出是哪一种。
    然而此刻他却分辨不出这堆皮毛是哪一种兽类,只知道质地奇怪,世所罕见,可以列人宝贝之类,是以教他如何能不惊讶。
    外面那黑衣妇人闭目跌坐,一望而知正在调元运气,用的乃是正宗内家上乘功夫。
    应先青经验极为丰富,心中尽管诧异,但仍能调匀真气,极为低微缓慢地呼吸,以免被那中年妇人发觉洞中尚有别人。
    过了半个时辰,那黑衣中年妇人摹然睁开眼睛,向洞外望去。
    不久工夫,应先青也听到洞外传来一点轻微的声息。
    当下对那中年妇人听觉之灵敏暗加佩服,虽说她在定中耳目较灵,但这等境界却已可列人武林高手之列。
    再过了片刻工夫,洞口出现一人。
    只见此人年在六旬左右,瘦瘦高高,肩膀甚阔,显出双臂必定具有神力。颔下留着一部灰髯,面貌和善可亲。但眉梢暗蕴杀气,双目流露极为精明的光芒,又令人生出不敢轻易与他亲近之感。
    这个高瘦老人身披蓝布长衫,背上交叉插着两支短朝,银光烂然夺目。
    他一见洞中已有个中年妇人,面上微露讶色,停了一下,便含笑问道:“敢问大嫂此洞可是私人之地?”
    那黑衣妇人一直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这老人,及至老人一开口,满嘴都是流利悦耳的京片子,当时便收回目光,只摇一摇头,算是答复。
    那妇人容色如此冰冷傲慢,蓝衫老人却好像毫不在乎,仍然和颜悦色地道:“老朽已经一大把年纪,可以不避男女之嫌,有心进洞休息一会,却不知大嫂是否允许?”
    那妇人垂下眼皮,不理不睬。
    蓝衫老人又道:“大嫂如不愿说话,尽可请便,如不见拒,老朽稍加休息一会,决不会打扰大嫂清静……”
    这蓝衫老人似乎脾气甚好,涵养也练到了家,自个儿说了一大堆话,对方虽然不答理,他却仍如无事,神态自若地走进洞来,就在靠近洞口处的墙壁处坐下,解下腰间水壶,自斟自饮。
    那蓝衫老人壶中之水,分明不是普通泉水,因为一股清香,弥漫在整个石洞之中。
    过了片刻,蓝衫老人收好水壶,瞑目调息运功。
    看这两人的神态,好像要在此处耗上一两日方始离开似的。
    天府神愉应先青早就看出那蓝衫老人的来历,但那黑衣妇人是什么路数,却想不起来。
    不过他心中毫不着急,暗自笑一下,忖道:“我老偷儿如若被你们两人一直困迫在这个小洞之内,一生威名便从此扫地了……”
    隔了一会,蓝衫老人突然睁开双眼,向腿脚之处瞧一下,忙忙挥动衣袖拂扑,跟着跃起身,向地上瞧了几眼,大声道:“大嫂请恕老朽打扰你用功,但此地不宜久留……”
    黑衣中年妇人双目一睁,现出温色。
    蓝衫老人和蔼地向地上指一指。
    她低头一看,口中噫了一声,也跃起来,自言自语道:“此洞我已来过多次,从未发现过蚁群……”
    蓝衫老人道:“这也不足为怪,蚁群时常迁移巢穴,此洞甚是干燥清洁,雨水不浸,正是设置老巢的好地方……”
    黑衣妇人仍然淡漠异常地不理会对方,疑惑地皱皱眉头,便缓步走出洞去。
    蓝衫老人也走出石洞,道:“老朽姬雨亭,昔年因机缘凑巧,曾经和华山一代高人姑射仙子何静见过一面,此次接得东方乐水老局主飞函相邀,并嘱老朽代为转告华山派……”
    黑衣妇人缓步而走,好像没有听他说话,但此时忽然停步,头也不转,淡淡道:“姑射仙子何静乃是家师,不过我们华山派这次不准备卷人漩涡之中,就烦姬老镖头转告东方老局主……”
    姬雨亭蔼然一笑,道:“贵派如不出手,自是一大可惜的事,但这等性命相搏的场合,谁也不能勉强。杨迅是崇明岛七指神翁严独一脉嫡传的人室高弟,贵派若置身事外,恐怕很难找出克制得住他的人——”
    黑衣妇人冷淡地嗯一声,仰头望望天色。
    这等冷傲神态,换了别人,多半就要冒火,但蓝衫老人姬雨亭若无其事,又道:“老朽因昔年见过令师,故此得知贵派平常跌坐的姿势,与别派稍有木同。是以亦知大嫂你不爱说话,也胆敢多说几句。敢问令师如今高龄已将届七十,是否仍如二十年前老朽与她见面时那等年青风采?”
    黑衣妇人这一次稍改冷漠之态,微微一笑,道:“家师丰姿如昔,望之仍如三十许人……”
    姬雨亭发自内心地赞叹一声,道:“这种驻颜妙术,错非内功已达超凡人圣之境,无法办到。老朽近年偶然想起令师,便不禁联想及这个问题……”
    他拂一下颔下灰髯,仰天长笑一声,又道:“多年疑惑,解于一旦,诚然是人生一快……”
    口口
    这姬雨亭说得甚是诚挚,教人不会怀疑他存有不正之念。
    故此那黑衣妇人并无嗔怪之色,只听姬雨亭又道:“昔年承蒙令师看得起老朽,当时谈了不少话。令师曾经提起大破崇明岛之事,她说华山与七指神翁严独有点渊源,是以才不许他在江湖上为非作歹——”
    黑衣妇人倏然转身,冷冷瞧着那蓝衫老人,道:“姬老镖头可是怀疑我此来要帮助杨迅?”
    姬雨亭摇摇头,道:“大嫂切勿误会,老朽因适才听你说起,此地曾经来过多次,不觉联想起此事!”
    这姬雨亭乃是北方六省公认的第一位镖行出色人物,成名多年,与南七省的飞斧铁矛夏侯山并称“南斧北戟”,当真是老谋深算,稳辣兼有,此刻设法套出那华山派黑衣妇人来此真意,所说的话,无不暗蕴玄机。
    黑衣妇人怔一下,想想自己确实这么说过,难怪人家联想到这一点去。
    姬雨亭仰天一笑,道:“武林中恩恩怨怨有时简直无法分出是非,大嫂纵有维护杨迅之意,也不必放在心上,老朽负责替贵派向同道们解释。我们总是同属侠义道中,以贵派清誉,谅也不致滋生误会!”
    黑衣妇人默然不语,姬雨亭又道:“大嫂既是名震一代的姑射仙子何静前辈高弟,可否赐示贵姓大名,异日老朽如若必须提起大嫂,也可称呼……”
    这老江湖着着追过去,表面上却不露半点痕迹。
    黑衣妇人无法不答,道:“我姓莫,名芝云……”
    声音甚是生涩,忽地仰天凄厉地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李骏啊,你如若活着,听到我的名字重现于江湖,作何想法她来这一下,竟使名震北六省的老镖头万里关山姬雨亭愣住,心中微觉后悔。
    只见她就在洞外一块岩石上坐下,瞑目不动。
    姬雨亭因此处形势甚佳,不论是山上或山下的人如不是走近来,决不能发现这里凹陷进去,而且还有一个石洞。是以也没有离开之意。
    他跋涉千里,赶来驰援,自然不想让白水堡先行发觉,故此他本来准备在此处逗留一日,等人夜时分才赶去和东方乐水见面。
    天府神偷应先青这时却暗叫倒霉,只因他躲起之前,曾经弄了手脚,用一包白糖,引来蚁群,使得来人无法在洞中存身。
    谁知这两人一个是性情怪癖,不愿别寻去处。另一个则除了有心隐住行踪之外,正想多探华山派黑衣妇人莫芝云的秘密,也不肯离开。
    应先青也只好闷在小洞里……
    口口口
    又隔了片刻,姬雨亭低声道:“怎的又有人经过?”
    黑衣妇人莫芝云瞑坐不动,生似没有听到,晃眼间一条黄影疾掠而过,忽地折回来,纵落在洞前那片平坦石地之上。
    只见这人身披黄衫,头上戴着一个金箍,束住下垂的头发,装束诡异之极,中原罕见。
    黑衣妇人莫芝云瞑目端坐,理也不理。姬雨亭却慢慢睁开眼睛,凝视这装束诡异的黄衣怪客。
    那黄衣怪客面色蜡黄,极为疲削,双目特大,眼球上布满血丝。
    他瞧瞧洞外的两人,便冷森森喝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坐在此地干什么?”
    万里关山姬雨亭当真又老又辣,向他微微一笑,用嘴唇朝莫芝云呶一下。
    黄衣怪人的眼光转到莫芝云面上,凝视了片刻,倏然变得面色通红,挣扎似地哼了一声。
    这一下哼声非同小可,连洞内躲着的天府神偷应先青也感到耳朵一阵急鸣,心跳头晕。
    那黄衣怪人乃是对准莫芝云发出哼声,应先青仅仅被波及,也已如此,身当其冲的莫芝云可想而知。
    她身躯震动一下,蓦地睁目,严厉地注视着这无故挑衅的怪人。
    黄衣怪人一哼之后,面色便立即恢复原来蜡黄之色。
    此时见这黑衣妇人仅仅身躯震动一下,面上掠过一丝诧色,冷森森地道:“果真有两下于,无怪胆敢如此傲慢,起来——”
    莫芝云冷笑一声,朝万里关山姬雨亭瞧一眼,便缓缓垂下眼皮。
    黄衣怪人立即转目凝视姬雨亭,只见这蓝衫老人面上毫无表情。
    这一来可估不透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和来历,不禁略为踌躇。
    姬雨亭这时才开口道:“老兄火气真不小,一见面便使出两极大荒山庞驼子的‘叱石开山’绝艺,老朽虽然练过数十年武功,但真不敢说能够当得住尊驾正面一哼,请问你老兄贵姓大名?”
    黄衣怪人微微一怔,道:“想不到中原能人不少,居然识得边荒微末之技,老儿你过来接我三招看看——”
    姬雨亭平生屡经风浪,什么人他都见识过,闻言哈哈一笑,道:“怎么样,我说老兄你火气大,可没说错吧……”
    黄衣怪人大眼一瞪,道:“怎么啦?”
    “试想你我相逢陌路,连姓名也互不知道,更谈不上有什么冤仇,但无缘无故动起手来,说不定这三招之内闹出命案,请问这一场架何从打起?”
    黄衣怪人半晌做声不得,莫芝云摹然睁开眼睛,冷冷道:“边荒之人,素性野蛮不驯,今日能够给他一点教训,也是好的!”
    黄衣怪人气得哇哇大叫两声,用手指着姬雨亭叫道:“老头你出来……”
    万里关山姬雨亭徐徐起身,仰天长笑一声,道:“想不到老朽今日竟被莫姑娘坑了一下,但心里十分佩服莫芝云冷冷道:“好说,好说,姬老缥头如果怕事,换我上去也不要紧……”
    黄衣怪人哪知这两人乃是坦白说出斗心机的话,是以丝毫不懂,厉声道:“快点,这外面宽阔些!”
    万里关山姬雨亭龙行虎步地出去,也不掖起袍角,若无其事地在那黄衣怪人面前一站道:“久仰大荒山无影脚发必伤人,百不一失,老朽舍命相陪,实在有点不自量力。不过话说回来,转眼就是三招,假如老兄来不及使出绝技,老朽因而幸告无恙,便得请你老兄试一试那位姑娘的‘兰花掌’滋味了,老兄你怎么说?”
    黄衣怪人一时没转过这个弯子,尚不知已被对方扣住刚才说过的“三招”一事,反而哇哇大叫一声,道:“什么兰花掌桂花掌,老头子你接得住我三招,就算你命大,再换那娼妇上来……”
    黑衣妇人莫芝云听他口中伤人,面色一变,缓缓起身。
    口口口
    万里关山姬雨亭知她动了杀机,心想这女人骄傲自大是一回事,但到底是侠义道中人,此刻要性命相搏又是另一回事。
    假如她立即出手,不明对方功力深浅,未必就握胜算,因此自己这三招非抢先不可,好教她有个腹案,免得出岔丧命荒山。
    当下哈哈一笑,欺身直踏人去,左掌一晃,引开对方眼神,右手已一招“问鼎中原”,挟着一股沉雄无比的潜力,疾击过去。
    黄衣怪人双目瞬也不瞬,十指如钩,上撩下抓,疾取姬雨亭双手腕门及臂上要穴。
    姬雨亭一看这等打法,世间罕见,竟是一出手便拼着两败俱伤之心,以求一拼。
    口中冷冷一哼,突然使出仗以成名的“摔碑手”连环三式,脚下移宫换步,避开敌人正面凶锋,“呼呼呼”一连三招,双掌交替猛击出去。但见砂飞石走,狂飚漩括。
    黄衣怪人刚发了半招,底下“无影脚”还未使出,敌人已如排山倒海般攻来,迫得厉啸一声,边退边挡。
    姬雨亭委实功力超绝一时,这三式“大摔碑手”被他使出来,凌厉无比。
    一直把黄衣怪人击退八九尺之远,最后换了一掌。
    黄衣怪人处于被动之势,这一掌强接下来,直震得血气翻腾,真气浮动,一条右臂几乎麻木不仁。
    万里关山姬雨亭哈哈一笑,腾身退回,朗声道:“老朽已舍命奉陪了四招之多,这条老命幸而还能保存……”
    黄衣怪人愣了一下,气焰大挫。
    莫芝云突然清啸一声,凌空而起,飞纵过去,身法毫不惊人,但却极为神速。
    黄衣怪人微有怯意,猛扬左掌,隔空遥击,口中厉声道:“且慢!——”
    莫芝云身在半空,随手一掌挡去,拨开对方那股隔空伤人的阴毒掌力。人也急坠下来,冷冷道:“你到阎王殿上再说不迟……”
    话声中掌发如风,把黄衣怪人又迫退七八尺远。
    她的掌势出得甚快,只有微风飘扬,不像姬雨亭那等声势骇人,但黄衣怪人却已出了一头冷汗。
    莫芝云突然掌势稍缓,退了两步。
    黄衣怪人打得双目冒火,趁隙直扑人来。
    哪知莫芝云一退便进,两下一碰,莫芝云一双兰花掌左分右拂,巧妙绝伦地把黄衣怪人双手完全封出外门。
    黄衣怪人见门户洞开,再也无法封蔽,厉吼一声,底下忽然踢出一脚,快如电光石火。
    莫芝云身形忽退,让开他这一脚。但在退开之时,反掌一抡,“啪”的一声腕响过处,掌背已扫在黄衣怪人左颊之上。
    黄衣怪人但觉头脑一阵昏眩,颊上倒不觉得疼痛,这才知道对方双掌之上,的确有神鬼莫测的能为。
    怪不得武林中有道是:“华山拳、少林杖、峨嵋金枪、李家刀、昆仑剑第一。”等几句话。
    华山派以拳掌称誉武林,尤其是著名的“兰花掌”,看起来温柔清淡,其实威力无穷。
    刚才这一下仅仅以掌背扫着,黑衣妇人莫芝云又是个退势,用不L真力,尚且把这个内外兼修的好手打得头晕目眩,她掌上功力之深厚,由此可以想见。
    莫芝云退了数步,忽然回身走到洞口的岩石上坐下,瞅也不瞅对方一眼。
    万里关山姬雨亭心中暗暗惊佩,心想华山一派,自鹰婆金曼重振声威之后,又出了个姑射仙子何静,如今衣钵传授有人,再出个莫芝云。比起自己平生浪迹江湖所曾遇见过的多少武林高手,都要高出一筹。
    黄衣怪人一方面是头脑晕眩,一方面也是惊怒交集,心神又乱,竟然愣愣呆立。
    万里关山姬雨亭蔼然笑道:“老兄不妨歇息歇息,反正你不招惹我们,我们也不会无故与你为难……”
    黄衣怪人眼珠一转,这时才明白过来。但觉颊上一片热辣辣的,不由得举手抚摸,咬牙道:“好,好,咱们走着瞧……”
    姬雨亭那么老练之人,此刻也禁不住愠怒难忍,双眉一剔,冷笑道:“怎么样?老朽虽然老迈无能,但老兄如有兴趣,仍可在兵器上奉陪几招!”
    黄衣怪人怕他真个动手,不知不觉退了两步。这刻右臂酸麻犹在,头脑也尚觉晕眩,已经吃了这种大亏,哪里还敢真个以命相搏。
    姬雨亭又道:“老朽奉劝一句,老兄还得即速上路为妙,但记得把颊上的掌印遮一遮,免得丢人出丑!”
    黄衣怪人气得双目喷火。忽地一拳捶在胸膛上,“咚”的一声,敢情真个不轻,跟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洒得面前石地上点点桃花。
    姬雨亭见此人当真性如烈火,便不再激他,冷冷一晒,举目瞧着天上悠悠浮云。
    黄衣怪人咬牙切齿道:“你们是有种的就别逃走,我把丁师兄找来……”
    黑衣妇人莫芝云突然睁目,冷冷道:“你还有什么面目在此咆哮?”
    说时人也作势欲起。
    黄衣怪人色厉内茬,大吼一声:“有种的别走!”双足一顿,倒纵出去。
    身在半空复又厉声道:“两个时辰之内要你们好看……”
    晃眼间人声俱杳,姬雨亭轻轻一晒,回到早先所坐的石上,和莫芝云对着坐下。
    莫芝云冷冷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已瞠目端坐。雨亭一生阅历之丰,江湖罕有其匹。
    但这时也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冷得惊人,自己有心和她聊聊,套点口气,看来也办不到。
    洞内的天府神偷应先青几乎要叹气出声,他本来就称得上老谋深算,诡计多端,早已布置了手脚,引来大群蚂蚁,迫使那两人离此而去,偏偏碰上莫芝云这个古怪之人,竟不肯走,连带弄得万里关山姬雨亭也不走,他可就束手无策,只好闷着。
    他趁刚才外面打斗之时,已轻轻把石头推开一点,露出一条半寸阔的缝隙,是以空气较好。
    呆了好久,应先青团洞外毫无声息,心想那两人难道都睡着了不成?这么一想,自家也微感困倦,隔了片刻,差点打起盹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莫芝云冷冷道:“已经两个时辰了!”
    姬雨亭道:“不错,那厮怕是一时找不到他的师兄!”
    莫芝云哼一声,起来振一下衣裳,便径自走了。
    口口口
    姬雨亭这个老江湖看了这黑衣女人如此冷傲的行径,真个是愣完又怔,最后摸摸灰髯,自个摇头不已。
    莫芝云既走,他也就不要再留,弹一下蓝布长衫上的灰尘,正要离开,摹然风声飒然,一条黄影由天而降,落在他前面丈余远处。
    这条黄影落地现身,竟是个三旬左右的白面书生,身上穿的是黄色长衫,虽然一望而知与刚才的黄衣怪人同一路数。但这人看起来却没有那种诡异之气,反而有一种文质彬彬的风度。
    这黄衫书生瞧了姬雨亭一眼之后,目光射人洞内。那石洞又阔又浅,是以一览无遗。
    他秀眉一皱,冷冷道:“我道姓姬的是谁,原来乃是北六省总缥头万里关山姬雨亭。敢情你跑到南方混起来。还有那姓莫的女人是谁?我只知华山派中只有个姑射仙子何静。”
    姬雨亭扶髯道:“老朽早就在江湖上混,承蒙尊驾还知道贱名,甚感荣幸!只不知贵师兄弟高姓大名,是大荒山庞驼子的什么人?”
    那黄衣书生仰天一笑道:“我那不成材的师弟名叫呼延烈。至于我么……”
    他歇一下,双目中陡然射出极为奇异的光芒,阴森森地道:“我姓丁,单名玄,哩……哩……哩……”
    姬雨亭怔一下,不知他为何变得如此奇异古怪!
    那黄衣书生丁玄报出姓名以后,一步一步向姬雨亭迫去。
    姬雨亭自是识货之人,见他每走一步,便有一阵阴风吹到,暗中运功护住全身,严密戒备。
    丁玄突然冷森森地喝道:“什么人躲在洞里?”
    喝声中身形微晃,已擦过姬雨亭身边,飞人洞去。
    口口口
    那石洞宽阔光亮,一目了然,哪有人影。
    黄衣书生了玄双眉一拢,心中大感奇怪,但面子上却大大无光。
    姬雨亭道:“丁兄如若要找莫姑娘,明日正午以前在白水堡外的黑白两道大会上,便可见到她。
    如果要找老朽,便不须等到明日?”
    丁玄走出石洞,狞笑一声道:“让我先看看北六省总镖头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说时,倏然一掌直劈过去。
    两人相距尚有七八尺远,这等打法分明是较量劈空掌力。
    万里关山姬雨亭也自一掌遥击出去,两股掌力相交,微微发出“蓬”的一响,两个人都屹立如山。
    丁玄冷笑一声,又是一掌劈出。
    姬雨亭这一回不敢大意,运了九成真力,猛可遥劈一掌。
    他已加了两成真力,但对方掌势也强了不少,双方身形微微一震,不分胜败。
    丁玄道:“好掌力,无怪能够称雄北六省道上,再接我三掌看看——”
    说罢劈出第三掌。
    这一掌比起前两次又要强上许多,掌风发出低沉而刺耳惊心的啸声。姬雨亭运足全身十成功力,一掌劈出去。
    “蓬”地一响,两人身形都摇晃一下。
    丁玄阴声道:“还有两掌,——”
    姬雨亭强自忍住胸中翻腾的血气,厉声道:“这样打到什么时候,不如亮出兵刃,决个胜负!”
    他的外表上一点也看不出有什异状,黄衣书生丁玄当真以为他尚有余力,眉头一皱,道:“好,今日如不领教你的双朝,必被你以为我只会以劈空掌力欺人……”
    姬雨亭心中暗喜,立时撤出双戟,一面急急运气调息,想在片刻间恢复原来功力。
    谁知真气一运,才知对方掌力阴毒异常,刚才虽然打个不分上下,但敢情已被震得气机微微失调,丹田之内被一丝阴寒之气侵人。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登时对这个大荒山庞驼子的传人刮目相看。
    丁玄在袖中掣出一支两尺来长的尖笔,遍体金光灿然。
    姬雨亭双朝交叉一击,“呛嘟卿”大响一声,仰天长笑道:“丁兄居然已传了大荒山‘诛仙笔’绝技,老朽纵然舍命相陪,亦感荣幸——”
    这几句话说得字字铿锵,中气极足,毫无半点真气失调的迹象。
    黄衣书生了玄双眉轻轻一皱,露出奇诧之色,同时忽又望了石洞一眼,眼珠微转。
    竟然收起那支金色的诛仙笔,冷冷道:“我还有事,明日再打吧!”
    说完不等对方表示,径自跃走。
    姬雨亭当然不加拦阻,等那黄衣背影消失之后,自个儿舒一口大气,心知此刻必须赶紧运功自疗,但此处不是善地,便也跃走。
    口口口
    应先青闷了许久,这时才钻出小洞。
    他久受训练,出了小洞时,随手便把石头推回原处。低头一看,地上无数蚂蚁,还在往来奔走,不觉傲然一笑。
    他手中还捏着从杨迅房中藏宝箱内最秘密的暗格中取来的纸封袋,现在才有机会看看封袋中的笺上字迹。
    那笺上写着:“弟子李骏叩禀恩师座前,曾奉谕命,今已查悉大师兄有意离岛南下,另投商沤门下。”
    在这几行字之后,另有朱笔写着“知道”两字,字迹苍劲异常。
    应先青看罢不解,反转那张笺纸,只见背后另有朱笔写着“准予化名离岛,创立事业,谨记密切留意金大举动,随时报告。”
    这些朱笔字既不是那李骏的笔迹,又非如正面那两个朱笔字之苍劲有力。反之字体甚是柔媚,似是出诸女子手笔。
    应先青凝目想了片刻,仿仿佛佛好像有点触悟。
    正在此时,洞门传人来一声阴笑,黄衫一闪,阴风已拂到他身上。
    应先青一听笑声,便知此人正是大荒山庞驼子的传人丁玄。
    这时对方一只手掌,已堪堪抓到胸前。他大吃一惊,已知无法闪开对方这一抓。
    登时甚悔自己一时大意,沉溺于思索中而被对方偷袭得逞。
    他心中尽管悔恨交集,但机智不减平时,突然使出极为巧妙手法,把手中的羊皮纸封袋以及那张笺纸一下子塞在对方掌心。
    黄衣书生丁玄明知自己这一掌继续发出,必伤敌人,但掌心突然多出一物,本能地五指一收,掌势微滞,方自感到软不受力,并且已明白是什么事物,正要续发掌势。
    应先青滑溜得有如鳅鱼般闪了开去,不过却因地势关系,这一闪却靠在洞内墙壁,无法夺门而出。
    丁玄手中抓住那个封袋和信笺,阴阴一笑,道:“小老头好快的手法,我索性让你占点便宜,先用左手对付你天府神偷应先青哈哈一笑,道:“别吹大气,我有遁天人地的本事,只要你有能为在此洞中摸到我一下,我今日便算栽了……”
    丁玄怒哼一声,双目注定对方身形,暗自运功准备必中的一击。
    晃眼之间,地面突然极迅速地升起一阵白雾,范围甚广,整个洞均被白雾布满。只这么一瞬间,洞中已看不见任何事物。
    白雾一起,丁玄有如闪电般退出洞外,扬目一瞥,已知对方尚未出洞。鼻子中重重地怒哼一声,厉声道:“小老头只要你有能耐不出此洞,我就服了你……”说时就在洞外丈半之处跌坐地上,大有决心对耗时间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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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大荒之客
    山上风大,不久工夫,洞中白雾渐渐消散,已看得清洞内景物。
    丁玄膛目发呆,敢情洞中哪有人影?他不服气地纵到外面四处瞭望,又纵回洞中,细细观察一番。这石洞之内宽大明亮,全无别的通路。
    他呆了一阵,暗忖早先因听到洞内有声息,但又查看不出,是以不和姬雨亭动手,故意走开,其实却匿在山上遥望,及至姬雨亭走开。又等了一会,这才悄没声儿地纵下来,果然发现一个矮瘦的老头。
    然而这个老头就像鬼怪一般,倏然消失,除非他真有遁天人地的本事,否则岂能逃出自己眼底?
    他呆了一阵,转目去看手上的信笺,摹然双眉倒竖,面色发青。
    反复看了许久,突然怪啸一声,向洞外纵去,片刻间已不知所踪。
    应先青这一回可就不肯现身,那小洞中虽然窄闷一点,但却安全不过,而且还有柔滑的兽皮作垫褥。
    于是他放松身体,酣畅地睡上一大觉。
    大约到了日暮之际,他已睡醒,张开眼睛在黑暗中思索一些事。
    忽然间他蹦跳起来,“砰”地大响一声,头脸撞在上面的石上。
    幸而他一身童子功,身体比练过铁布衫之类的硬功还要坚硬,头脸撞了那么重的一下,只现出一道自印,瞬即消灭。
    他并不理会碰撞着石头之事,一掌打开塞洞岩石,跳出小洞去。
    这时外面已暮色苍茫,因此石洞中光线甚是暗淡。
    应先青特长的手臂一伸,探人藏身小洞之中,把那堆兽皮拉出来。
    那堆兽皮色泽雪白,又宽又长,他已拉了一大半出来,忽又迅速异常地塞回原处。
    脸上变颜变色地向洞外张望一下,随即把小洞堵好,疾跃出石洞之外。
    他一出洞,便极快地跃上山顶,四面眺望,并无人影,当下松了一口大气,四下找了一会,才找到一处绝佳的藏匿身形的地方,离那石洞口不过十丈左右,前面是一大丛密密的野树,后面乃是岩石。本来容纳不下一个大人,但他擅长缩骨之术,是以毫不困难地便缩人树丛与岩石的缝隙之中。
    这位老偷儿慎重异常地凝神注视着那个石洞人口,一直到夜色降临了好久,他的目光仍然不曾离开那座石洞人口。
    又等了老大一会工夫,他失望地皱皱眉,站了起身,摹然又缩回树丛之内,睁大双目瞧着。
    星月微辉之下,只见一条人影从山下疾扑上来,纵到石洞上,便停步四下打量。
    应先青认出此人正是白水堡副堡主飞蛇倪盾,心中不禁暗暗叫声惭愧,敢情这人并非他预料中的人。同时他又发现一点,这飞蛇倪盾一身功夫,远比以往他视察所得的要高明好多倍。
    老神偷仰天暗暗冷笑,心中道:“好啊,原来是小子你,今宵如不是老偷儿无意发现,天下英雄尽皆被你一手瞒过……”
    谁知飞蛇倪盾竟不走人石洞,仅仅隐身在石壁上,如不是一直瞧着他的动作,决想不到会有个人贴立在石壁之下,动也不动。
    应先青开始觉得疑惑起来,更加凝神定虑,死盯着倪盾。
    只隔了片刻,山顶上忽有人影晃动,展眼间已如星陨雨泻般飞纵下来,纵落洞口便即停住。
    飞蛇倪盾走出来,向那人影躬身行礼,两人低语数言,便一齐人洞。
    顷刻便即出现,分头扬长纵走。
    口口口
    应先青窜出树丛,大大透一口气,望一望天色,便向南方奔去。
    天色才是破晓,白水堡中已人影幢幢,来来往往。在那座高楼最下一层的大厅中,筵开数席,灯烛辉煌。
    楼外的广场上也开了十余席,四面火炬高擎,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不论是大厅内或厅外的气氛,都显得甚为严肃沉重。谁都心里明白今日中午过后,便可以决定武林的形势。
    在白水堡内的人,全是黑道中的人物,自然希望他们的盟主天罡手杨迅能够趁此一举,定下江山。
    厅内只有四席,每一席的人数都不多,完全是黑道上极负盛名之辈。
    当中的一席是杨迅父女以及西塞野叟闻昌,夺命银蝉方秉,百丈飞轮马封,黄河一霸石磊等六人,尚有两个虚位。
    左边的一席是端木公子及他手下四人,加上吕雄飞和飞蛇倪盾,右面的一席则是恶屠夫郝衡陪着六七个客人。再还有一席则多半是本堡的人,如铁算盘尹尉及五路管领等。
    杨迅显得毫不在乎地和闻昌等人谈笑风生,神态自若,确有黑道盟主的气概。
    堡内一片寂静,堡门处除了比平时多了一面大鼓之外,也没有一点特别之处。
    忽见四个人在迷蒙晓色中向白水堡走来,当中的两人均是身穿黄衫。其中一个是面貌清秀的书生,另一个则大见诡异,面长而黄,衬着一身黄衫,更觉得蜡黄。头上戴着金箍,头发技垂,活像佛门中的行者。
    除了这两人之外,最左方的一个,身穿黑色紧身劲装,紫面膛,鼻高如鹰,双目炯炯有神。
    最右边的一个身量中等,年纪约在五旬上下,长得颧高额突,鼻子却又扁又大,相貌丑陋。可是那对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显然此人乃是一肚子诡谋之辈。他也一身黑衣,和左边的黑衣汉子正好配上,四个人变成黄黑分明的两对。
    这四人踏过吊桥,立刻有人出迎。
    黄衣书生大模大样地道:“烦你通报杨堡主,说是大荒山门下了玄及呼延烈不速而至,有意瞻仰风采……”
    这黄衣书生丁玄口中“大荒山”三字,当真有震慑武林的威势。
    白水堡出迎的人抱拳恭敬地道:“小的这就飞报,贵客请稍候片刻……”
    说罢,转身如飞进去。
    那个年纪较老的黑衣人道:“大荒山声名震天下,至此益感威名不虚,在下敢打赌杨堡主必定亲自率众出迎!”
    左边的黑衣壮汉道:“那还用说,在下等真是三生有幸,得以追附骥尾,同沐光采黄衣书生丁玄和那行者模样的呼延烈两人听了心中都极受用,面上现出微笑。
    杨迅在酒席中听了手下报告,突然一震,神色仓邃地站起来。
    西塞野叟闻昌等四人,从来未见识过杨迅的本领,只因昔年均被笑书生金凤翔在数招之内制服,当场答允异日金凤翔的师弟天罡手杨迅举事之时,必来扶助。因此杨迅轻轻易易登上天下绿林盟主的宝座。
    此时闻昌一见杨迅仓惶之态,肚中忍不住冷笑一声,眸子一转,只见方秉、马封、石磊等三人,眼中无不露出奇异的光芒,心知他们也像自己,乃是冲着金凤翔而拥助杨迅,是以此刻见杨迅失态,触动了桀傲本性。眼中已流露出轻视之意。
    当下哈哈一笑,道:“连大荒山的人也来了,足见盟主威名传播四海。老朽愿随盟主出迎这几位高人!”
    天罡手杨迅瞬即恢复平日的阴鸷威煞态度,徐徐道:“大荒山远处西睡之外,素来不人江湖,这四人忽然不速而至,不知来意如何!不过杨某必须亲自出迎,诸位如有兴,不妨一同步出堡门瞧瞧……”
    席上的人纷纷起立,跟着杨迅父女走出大厅。
    口口口
    厅外十余席上近百位绿林好汉,见盟主等一齐出来,都料知必有事故,个个望着杨迅。
    杨迅沉声道:“各位放量多饮一杯,兄弟目下要出堡会见几位朋友,他们如若肯赏脸进堡,兄弟再替各位介绍——”
    那些黑道人物个个阅历甚丰,情知比起大厅内的人,地位相差甚多,还够不上跟随盟主出迎贵客,便都端坐不动。
    杨迅父女领头走出堡门,只见两个黑衣人分侍一旁,当中站着两个身披黄衫的人,登时知道这当中的两人,必是大荒山门下的丁玄和呼延烈无疑。
    丁玄双目扫过杨迅,然后落在杨小璇面上,忽地一怔,竟凝住不动。
    杨迅一言不发,目光矍铄地注视着黄衣书生丁玄,双方都没有做声。
    所有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杨迅父女和丁玄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那紫面膛的黑衣壮汉,也是凝视着杨小璇,眨也不眨。
    飞蛇倪盾极为奇怪杨迅何故如此失态,赶紧过去推一推适才进堡报告的手下。
    那汉子会意,大声道:“敬禀堡主,这两位便是大荒山来的贵客……”
    杨迅立刻长笑一声,上前两步,把女儿挡在背后。
    黄衣书生丁玄这时才把眼光移回杨迅面上,只听杨迅朗声道:“兄弟便是杨迅,久已心仪大荒山庞老前辈绝艺盖世,诸位今朝光临敝堡,不胜荣幸——”
    黄衣书生丁玄淡淡一笑,道:“兄弟闻听杨堡主乃是崇明岛严老前辈的高弟,因严老前辈与家师一齐名列三老之内,故此不揣冒昧,趋堡晋谒……哦,这个是敝师弟呼延烈,这位是林瑜兄……”
    他跟着指着那紫面膛壮汉道:“这位是狄继兄,他们两位都是西隆道上的朋友……”
    杨迅虽然未听过这林、狄两人之名,但他们既与丁玄等同来,谅必不是庸手,便抱拳连道久仰。
    之后把女儿以及西塞野叟闻昌等—一介绍过,然后一道向堡内走进。
    丁玄边走边道:“兄弟适才见到令媛,因与兄弟昔年认识的一位姑娘极为相似,是以略有失态,还祈盟主见谅——”
    杨迅哈哈一笑,道:“丁兄好说了,刚才兄弟也觉得丁兄极为面熟,是以多看几眼。丁兄如不见怪,兄弟深感万幸……”
    边说边走,一会儿已走到楼前,席上近百位绿林之豪都站起身,杨迅向众人介绍了玄。呼延烈的来历,便让丁玄等进厅人席。
    穿黑衣的林瑜和狄继两人一直跟着丁玄呼延烈等两人,因此便同在当中一席落坐。
    主客互敬了一杯之后,丁玄眉头一皱,忽地又淡淡一笑。
    天罡手杨迅看在眼内,忽然无端端遥瞥倪盾一眼,倪盾立即匆匆出厅。
    杨迅阴森森笑一下,道:“丁兄可是嫌酒味大淡,却不好意思说么?”
    丁玄道:“兄弟对于酒之一道,素来外行,怎敢相嫌……不过兄弟如不解释一下,恐怕盟主终不免要疑惑于心……兄弟先是觉得令千金极似一位故友,适才又见盟主举杯饮酒之神态,甚为熟悉,颇似兄弟另一位朋友。不过后来一想,天下事岂有如此凑巧,是以不觉好笑广
    天罡手杨迅笑道:“这样说来,我们总算有缘,丁兄请干此一杯——”
    两人干了一杯,丁玄缓缓放下酒杯,道:“敢问盟主,天府神偷应先青可在此堡?”
    口口口
    此言一出,有三个人同时神色变动,第一个是天罡手杨迅,第二个是杨小璇,第三个是圣手老农邵康。
    不过丁玄只能察觉同席上杨氏父女好像神色变动,却无法远察到圣手老农邵康。
    杨迅道:“没有,此人虽有神偷之号,但却不肯自认是黑道上的人,丁兄为何问起此人?”
    丁玄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
    目光移到杨小璇面上,忽然问道:“贵堡可曾丢失物件?”
    杨小璇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杨迅朗声笑道:“丁兄真会说笑,谁敢光顾敝堡?”
    但丁玄仍然凝视着杨小璇,目光渐渐变得十分阴沉凌厉。他这种举动十分失礼,但天罡手杨迅却假装没有瞧见。
    厅中空气十分沉重,端木公子突然站起身,椅子一阵暴响,已震远数尺。
    他虽不开口说话,但起立之后,一直盯着丁玄,眼中射出忿怒之光。
    丁玄猛一回头,和那端木公子打个照面,登时冷笑一声,眉梢眼角都流露出煞气。
    搁在席上的左手五指一动,已捏住一支牙筷。
    圣手老农邵康奇快绝伦地一长身,站在端木公子身前,恰好隔在当中。针风钗雨薛三娘、潜龙秦水心、火山豹子姜阳都纷纷推椅而起,虎视眈眈地瞧着丁玄。
    双方均未做声,但情势已是一触即发。
    主人杨迅面上阴森笑容毫未改变,大有坐观虎斗之意。
    摹地有人一掌猛然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大响,厅中众人转目循声一瞥,竟是与丁玄同来的两个黑衣人之一,名唤狄继。
    此人鹰鼻高耸,面色发紫,相貌甚是不凡。
    他二掌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之后,仰天大笑一声,道:“兄弟来自边陲,少有机会见识中原人物和规矩,但在我们那里,心中如有不服,便立刻见个真章,倒也爽快,丁兄你说是也不是?”
    丁玄道:“狄兄说得一点不错——”
    众人听了都转目向端木公子望去,只见他犹自怒气勃勃地遥视丁玄,看样子他倒是想走过去,无奈被圣手老农邵康阻住。
    火山豹子姜阳忿忿地吐一口唾沫,暴声道:“小子你充什么人物,出来……”
    黑衣汉子哼了一声,厅中众人忽然全都心头一震,原来他哼这一声,竟是露了一手上乘气功,那哼声钻人众人耳中,竟如有形之物一般,弄得大部分人都耳朵发痒。
    圣手老农邵康朗声大笑道:“姜老二你别多言,今日是盟主全力对付外敌之时,我们能忍得的便须忍住……”
    说时,伸手轻按端木公子肩头,端木公子忿忿坐下。
    杨迅一看已到打圆场的时候,便纵声笑道:“大家都是道上朋友,言语间难免有误会之处,都不须放在心上,来来,杨某敬各位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局势立时松弛,丁玄道:“敢问盟主,那几位是什么来历?”
    天罡手杨迅压低声音,道:“那位端木公子是昔年名震天下的端木大侠的后人,他虽然又聋又哑,但听说武功很好。另外那四人都是他的手下,武功极高,江湖上无不闻名。丁兄日后碰上他们,还是保持和气为佳!”
    那黑衣汉子狄继听到杨迅说端木公子又聋又哑,虎躯一震,目光一转,恰好碰上杨小璇的眼睛。
    他立刻垂低头,两道眉头却在暗中深深锁住。
    过了片刻,厅中已恢复原来的气氛。
    口口口
    笑书生金凤翔忽然出现,后面还带着那水明风。两人一踏人厅中,登时鸦雀无声。
    百丈飞轮马封和夺命银蝉方秉自动到别的席上,腾出两个座位。
    笑书生金凤翔那对诡异深沉的眼光扫过厅中五人面上,最后在丁玄等四人面上转来转去,丁玄微微含笑,毫不动容,但他师弟呼延烈和另一个黑衣人林瑜却怔了一怔,好像迷惘了一下,随即惊醒的光景。
    杨小璇冷眼旁观,对于那丁玄不被金凤翔目光所动,倒不诧异。只因了玄乃是大荒山门下,那庞驼子名列邪派三老之内,自然不比等闲。可是另一个黑衣汉子狄继也居然若无其事,便引起她的注意。
    金凤翔倒是只注意丁玄一人,一直走人座位之内,含笑向了玄拱手道:“听说大荒山高人也光临敝堡,金凤翔虽然有事,却也赶快来此,正是先睹为快之意。这位想必就是丁玄兄了?”
    丁玄拱手还礼,道:“不敢,不敢,兄台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笑书生金凤翔,无怪风采出众,迎异凡俗……”
    杨迅跟着把呼延烈、狄继、林瑜等人介绍过,双方落坐举杯而饮。
    那笑书生金凤翔竟然曾经见过大荒山庞驼子,此时殷殷问候,登时拉拢得关系甚是密切。
    天罡手杨迅笑道:“杨某从师日子较短,若非大师兄说起,竟不知庞老前辈与家师甚有渊源,人来,换一杯好酒,待我敬了兄等诸位三杯……”
    杨小璇言从见到那黑衣汉子狄继的神异之处后,便一直暗中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狄继的眼光却老是避向别处,从不看她一眼,但那神态却看得出他已知道杨小璇注意着他。
    不一会工夫,仆人捧了一个体积特巨的银壶上席。杨迅亲自执壶,合席斟了一杯,然后举杯笑道:“丁兄以及各位朋友都各处一方,天南地北,难得相聚一堂。今日一会之后,不知何时才有这种机会,杨某忝为主人,殊感荣幸,请一同满饮三杯,酒薄情深,丁兄及各位务请赏脸——”
    他首先一饮而尽,全席的人都干了一杯,杨迅又亲自斟酒。席上众人都是武林中高手,就算多饮几杯,也不妨事。是以都豪气地干了第二杯。
    杨迅又斟第三杯酒,杨小璇玉颊微酡,容光照人,美丽已极。
    她瞧着父亲把全席的酒杯都斟满之后,忽然娇声叫道:“爹……”
    杨迅刚刚举杯,闻声侧顾她一眼,杨小璇娇声道:“女儿不饮这一杯,可使得么?”
    水明凤站在她旁边,笑道:“杨姑娘不胜酒力,身形也站不稳了……”
    杨迅浓眉轻轻皱一下,立即笑道:“好吧,你是个女孩子,我想没有人会责怪你……”
    黑衣人林瑜忽然大笑道:“这个自然……”
    笑声中手肘一掀,恰好撞在金凤翔手肘之上。
    金凤翔手中擎着酒杯,吃他一碰,登时溢出酒来。
    金凤翔极为诧异地瞧他一眼,沉声道:“林兄身手当真高明……”
    林瑜满脸惶恐地道:“金兄千万别怪在下失礼,实是无意冒犯……”
    说时,一手替他轻拂长衫上的酒渍,一手却把杯中之酒倾在金凤翔杯中,口中道:“在下先替金兄加满一杯,以表谢罪之意……”
    天罡手杨迅脸色微变,忽见金凤翔微微点一下头,率先举杯道:“敝师弟一心敬各位三杯,请大家喝完这第三杯……”
    大家都举起酒杯,才送到唇边,狄继突然大喝一声,疾然转身,只见一道白线从他助下掠过,直取他背后的杨迅。
    杨迅铁掌一绰,捞住那道白线,却是一支牙筷。
    从这支牙筷来路推测,必是有人暗中偷袭狄继后背,吃他发觉转身闪开。于是那支牙筷便变成疾袭杨迅。
    狄继转身之际,手中酒杯遥向端木公子掷去,去势极为劲疾。
    酒杯一脱手,人也跟踪扑去。
    丁玄大怒道:“岂有此理——”
    一脚踢翻了酒席,直向端木公子那边纵去。
    厅中响起一片碗碟的破裂声音,登时一阵大乱。
    狄继一纵便到了端木公于身后,那个酒杯已先被圣手老农邵康一掌劈飞。
    火山豹于姜阳大吼一声,虽然隔着小半张桌面,仍然硬扑过来,整席酒筵被他身形一撞,斜翻开去,又弄出一大片响声。
    那火山豹子姜阳人未到,掌力已隔空击去。
    狄继随手一掌封住,人却退开数步,厉声道:“你们只识得暗算的手段么?”
    火山豹子姜阳掌力极是惊人,厅中虽然一片磁碎桌翻之声,仍然掩不住掌风呼啸。
    但那狄继随手一掌,居然封住。
    姜阳暴怒中忽然中止前扑之势,口中噫一声,向秦水心道:“这厮的掌力生似……”
    刚刚说到这里,狄继又厉声道:“姓姜的滚出来——”
    姜阳勃然大怒,无法忍耐,话也来不及说完,便纵出去,劈空一掌猛击出去。
    黄影一闪,丁玄已站在秋继身侧,衣袖一拂,冷冷道:“你到别处称雄,这儿不行——”’
    姜阳那么急猛雄浑的掌力,忽然碰在千仞危崖上似的,猛然一震,退了两步。
    圣手老农邵康镇定如常,身躯挡在端木公子之前,冷峻地道:“姜老二停手,不可妄动!”
    姜阳第二掌又碰了一个大钉子,闻言怔怔退开数步。
    天罡手杨迅宛如巨鸟横空般飞纵过来,哈哈大笑道:“大家不要误会,这里面有人恶作剧……”
    狄继讶然回顾杨迅,道:“盟主此言怎说?”
    天罡手杨迅道:“适才杨某接住那支牙筷,发觉力量极轻,别说对付武功高如秋兄之士,就是打中普通的人,也不会受伤,这不是恶作剧是什么……”
    圣手老农邵康道:“老朽若非看在盟主面份,今日难以善罢干休!”
    狄继哼一声,跟着丁玄走回那边,自有下人收拾好撒得一地的碎碗匙筷等物,但那银酒杯却端放在杨迅的椅上,毫无损坏。
    丁玄一直向那把酒壶走去,忽地一只纤纤玉手从旁边伸出来,把那银壶取起,娇声道:“另换一壶好酒来……”
    一个下人过来把银壶接去,人内换酒。
    狄继一看竟是杨小璇所为,眉头轻皱,转眼一觑,另一个黑衣人林瑜已不知去向。
    这时因两席被掀翻,下人们正在另换两席上来,大家都站着,是以少了那黑衣人林瑜,也无人发觉。
    天罡手杨迅道:“敝堡当日建造之时,也曾花过不少心血,各位都是来替杨某捧场的好朋友,正好趁此机会,请各位到各处参观——”
    笑书生金凤翔道:“如此甚佳,便是为兄也想参观一番呢——”
    当下由杨迅在前面带路,与金凤翔两人陪着丁玄及呼延烈兄弟,走出大厅。
    出得厅外,外面的人纷纷起立离席,他们起初还以为时间已到,这就出堡赴会。
    飞蛇倪盾忙向大家宣布是在堡中各处瞧瞧,于是有一部份人重又人席,有些却跟随参观全堡。
    狄继趁人多混乱之际,倏然闪人一道门内,随即疾向内奔,穿过门户,毫不犹疑,倒似道路甚熟。
    眨眼间他已奔人一个僻静的偏院之内,举头一望院墙,正要纵上去。
    摹地风声飒然,一条人影飞落院中。
    狄继矍然侧顾,那条人影落地现身,竟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的杨小璇。
    她寒着美丽的面庞,宛如罩着一层冰霜般严冷,双眸灼灼,凝视着狄继。
    狄继拱拱手,勉强笑一下,道:“多谢杨姑娘适才示意,在下幸而从今尊酒杯逃出性命……”
    她冷冷道:“我为何要救你?”
    这话似是问他,又像询问自己。
    狄继怔一下,想来他心中也有同样疑惑,是以不出一声,凝目瞧着眼前那国色天香的美人。
    “现在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说,同时把眼光移向朝阳绚丽的天空。
    狄继拱手道:“杨姑娘对在下有救命之恩,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下洗耳恭听!”
    她道:“你和你的同伴,从现在起,立刻远走高飞,以后不许再踏人江南地面!”
    “我的同伴?不许踏入江南?……”
    狄继迷惑异常地瞧着她,哺哺复述她的话。
    “不错,你必定要问我凭什么要你们这样做,我现下告诉你,以前一切都撇开不说,就凭刚才我救了你们一命,请你们离开吧
    她说到后来,声音已软下来,几乎已近似哀求。
    狄继真有点心动意摇的样子,忙忙把眼光移开,不敢再看见她的花容月貌。
    他仰天长长吐一口气,缓缓道:“你所说的你们,可是指我和丁玄?”
    杨小璇一直都不再望他,道:“你何须用言语支吾,我指的当然是……是……那穿黑衣的林瑜……”
    她歇一下,又幽幽道:“走吧,大江以北地方辽阔,足够供你们大展身手,何必一定要在这江南的茅山之麓呢?”
    狄继定一定神,道:“姑娘的话,恕在下不大明白!”
    杨小璇幽然叹口气,垂头道:“你不肯走么?”
    他道:“在下实是不明姑娘话中玄机!”
    她倏然抬目看他,见他没有看自己,便凄惋地道:“你如果不肯,我也没有办法。但假如你肯回心转意,立即远走高飞,我一辈子都感激你……”
    她伸出玉手,拉住对方的臂膀,姿态极为可怜动人。
    口口口
    狄继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当真姓杨么?”
    她讶然道:“当然姓杨!”
    “最好真个姓杨,但我却以为不是……”
    她仍然拉住他的手臂,道:“你的话很奇怪……”
    “我不能离开,因为你不姓杨,而我也不姓狄——”
    “那么你姓什么?我姓什么?”
    她问的时候,虽在焦急悲凄的心情中,却也觉得这种问法太过可笑,世上哪有这样的问话?
    狄继道:“我姓……”
    忽然顿住,跟着却话中有话地道:“你姓李,不是姓杨!”
    杨小璇冷笑一声,道:“李琼才姓李,我姓杨,我是杨小璇,你别糊涂了……”
    狄继道:“你扯得太远了,我极希望你真姓杨,哎——”
    哎了一声之后,全身发软地向杨小璇身上靠去。
    杨小璇把他拉到墙边,让他靠着墙,然后道:“你还未试过我的兰花手闭穴的滋味,现在觉得怎样?”
    她不等对方回答,又道:“你到底走不走?如果肯离开江南,我把你放开!”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不出一声,歇了一会,才缓缓道:“你是最阴险的女孩子,就像你的父亲一样,在黑道中也是以阴险毒辣著名……”
    他本还要说下去,但对方王指一紧,登时扣得他气促心跳,因此无法再骂她。
    “骂得真好!”
    她说,眼中现出悲愤之色!
    “我不该爱上替我父亲奔走执役的手下,当日刑室之门紧闭时,我不该借那龙魂古剑让他能够逃生。还有……”
    她愤恨地说下去,手指不觉松了一点。
    “还有在那红船上,我不该放那忘恩负义之徒逃走。说到今日,我更不该点破酒中有毒之事,哈……哈……天啊……”
    她不知是哭是笑,仰天叫了一声,突然道:“幸得老天帮忙,那忘恩负义之人的性命仍然在我手中……”
    狄继“嘘”一声,道:“你别叫嚷,把堡中的人惊动——”
    杨小璇愤然道:“到这个时刻,还怕惊动别人么?”
    口口口
    她把他拉到一间房中,命他洗脸,盆中盛的竟是白醋。
    狄继单用一只手洗面,一忽儿工夫,便露出本来面目。
    但见他目如朗星,剑眉斜飞,面皮白净,英俊无比,正是那王坤(即欧剑川)
    他用衣袖胡乱抹干净面上的白醋,长长透一口气,道:“很久已没有现出本来面目了,现在觉得真舒服……”
    他向杨小璇潇洒地笑一下,又道:“我们坐下来再谈如何?”
    她沉着脸,冷冰冰地道:“谁跟你谈?”
    欧剑川耸耸肩,道:“你不谈也没关系,但千万慢一点下手,我有非常重要的话告诉你……你既不反对,我就谈下去。我已知道雪人之谜,这件事对你十分重要,但等一会再讲。先说你我之间,你说有恩于我,这一点我还有能力报恩,所以并不要紧。至于你的行为不检,见异思迁种种坏处,我也不愿再提。反正我已看破了这个世上的事,什么都靠不住,因此只等我父仇师恩两皆报讫,便永远不会踏人江南……”
    杨小璇眼中涌出眼泪,恨声道:“我有什么见异思迁?你说,你说……”
    欧剑川虎目一睁,碧光暴射,厉声道:“那么我的星郎琴呢?到哪里去了?”
    杨小璇此刻才想通了他竟然误会自己和那又聋又哑的端木公子要好,”正要分辩。
    猛然想到当日在红船之上,他亲眼见到自己和端木公子相处一室,记得其时因自己心情激动,竟让端木公子握住自己的手……这种情形,已被他看在眼中,此时哪能分辩的清楚。
    加上那面星郎琴尚在端木公子手中,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这是因为端木公子平生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只有星郎琴的声音,能够听见。
    自己因欧剑川负心,这面星郎琴若在手中,定然把它击毁,是以索性给了端木公于。
    这些往事和隐情不但一时说不清楚,就算说得清楚,她也不愿解释。
    欧剑川冷哼一声,浮起含有深意的笑容。
    杨小璇道:“你还敢说我,那么李琼呢?那个该死的牡丹呢?哼,你们搂抱的真热络啊……”
    他面色一变,道:“这就是你迎新忘旧的理由了,是不是?早知你是这样的女人,当日我真不该把吕雄飞的徒弟姜钧杀死……”
    她冷冷道:“你把我侮辱够了没有?”
    一面说着,一面指上加力,只见欧剑川眉头渐皱,身形也微微摇晃。便又稍稍松开,道:“我想这一回我定能恨得起心肠把你杀死……”
    欧剑川嘿嘿冷笑道:“这个自然,李琼之事是我自己说的,有没有这回事尚成问题。至于那牡丹,更在红船见你之后,这些理由……嘿……嘿……一个人到完全没有面子,装假不得之后,还狠不起心肠么
    这时,杨小璇一肚子悲愤冤屈,都化为怨恨,猛可运集全身真力,聚在五指指尖。
    欧剑川喝道:“且慢下手——”
    “你怕死么?”
    她嘲讽地问。
    “我欧剑川虽不材,但生死的事,还不致于放在心上,况且你未必能够弄死我……”
    他歇一下,接着道:“关于茅山中的雪人,我已经查得明白,乃是人类乔扮。这个人是谁,你做梦也想不到,嘿……嘿……就是你的父亲天罡手杨迅!”
    口口口
    杨小璇怔一下,立刻一巴掌打过去,正好打在欧剑川右颊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真是天下间最无赖的人!”
    她恨声骂道:“亏你说得出这种诬陷捏造的话……”
    欧剑川方要说话,嘴巴一动,杨小璇又打了他一个大嘴巴子,打得他虎目中碧光暴射,怒发冲冠。
    但不知是因为杨小璇扣住他的穴道的缘故,抑是他强行忍住,眼中碧光瞬息间便消失不见。
    杨小璇厉声道:“不准你说话,你再敢侮辱我爹爹,今日教你死不得活不得!”
    她狠狠地把他揿在墙角,怒目瞪着他。
    欧剑川也睁大眼睛,和她对着。
    杨小璇几次三番想发出真力,把那俊美的年青人震死,但不知怎地,老是发不出真力。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竟是多么爱他,而她也知道,只要他有一点点可以假借的理由,她必定毫不犹疑地饶恕了他。宁可自己终身抱恨,躲到荒无人迹的深山大泽,或者是佛道门中,寂寞凄凉地渡过余生……
    但她想不出任何借口理由可以放掉这家伙,同时近些日子来,她饱受刺激,性情大有改变……
    她突然闭上眼睛,右手仍然扣着他臂上穴道,左掌运功聚力,以重手法向欧剑川击去。
    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在欧剑川胸口,只听“蓬”的一声,杨小璇竟被一股潜力弹震开三四步之远。忙睁眼一看,只见欧剑川看也不看她一眼,管自低头掸他身上的尘土。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清叱一声,脚踏九宫方位,欺身扑上,左手一晃,右手使出“弯弓射雕”之式,掌如兰花,疾拂对方面部、喉咙和胸前三处部位。
    欧剑川蓦然一抬头,眼中碧光四射,铁臂猛挥,单用一招极普通的“推窗望月”,潜力出涌而出,居然硬把杨小璇又震开数尺。
    “住手!”他冷冷喝道,“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但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决不能如此绝情绝义。你见到杨迅之时,可告诉他雪人之谜已被人揭破,他的真姓名我也知道,你可告诉他说,欧元平的性命要他抵偿……”
    杨小璇愣完又怔,宛如泥雕木塑般呆立不动。
    欧剑川纵身出房,其快如风,轻功之高,举世无匹。但转瞬间他又现身在房门,拦住杨小璇去路。
    其实这时杨小璇还未恢复神智,心中仍是一片迷迷惘惘,并没有打算出房去找父亲。
    欧剑川道:“有件事忘了问你,记得刚才我已变易了容颜,自问十分细心,也没有露出真武力,你是怎么识穿我的?”
    杨小璇道:“你的眼睛……”
    突然不说下去。但欧剑川已恍然大悟,轻啸一声,转身向院外飞去。
    口口口
    白水堡中一切如常,虽然当杨迅发现那两个黑衣人忽然失踪之后,曾经引起小小风波。
    但丁玄一解释说是在来白水堡路上才碰上这两人,杨迅并不深究下去。
    日移中天,看看已近午时。白水堡堡门大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出来,向西南方走去。
    五六里外一处山拗之内,乃是一片平坦广大的草场。
    草场中搭着一座八尺高的平台,这座平台的东西两翼,另外盖有高大的大棚,离地约摸也是八尺高,上面还有顶盖,棚内齐整地准备下数十张高脚靠背椅。
    这东西两翼的木棚,自然是供双方的人落坐休息。
    此时午阳当头,两翼木棚一来搭得高,二来又有顶盖,太阳晒不着,故此甚为清爽凉快。
    这等阵势,明眼人一望而知今日之会非用武力解决不可。
    白水堡大队人马浩荡开到之后,自有下人在平台上摆设起兵器架,架上各种兵刃都齐全。
    同时白水堡的人纷纷上了东面木棚,不过大部份自知不够资格上棚的,都在草场上闲荡,等着瞧热闹。
    他们到了不久,便又出现一群人影,从山坳转人来。
    领头的正是金陵缥局老局主东方乐水,左边是南斧夏侯山,右边是方里关山姬雨亭,即是镖行中尊称为“南斧北戟’”中的“北戟”。
    这三个人不啻代表了天下南北一十三省的镖行,是以最吸引黑道群雄的注意力。
    在这三人后面跟着一大群人,有老有幼,有男有女,一共二十余位,一时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人。
    天罡手杨迅纵下木棚,迎将上去,与东方乐水拱手为礼,纵声笑道:“东方老局主以及诸位高人名家惠然光临,杨某深感荣幸,请先到西面棚上小坐休息如何?”
    东方乐水微笑抱拳道:“不敢当得盟主大驾亲迎,此地布置得极好,到底是号令天下的盟主,气派与众不同,老朽极为心折!”
    杨迅利眼一瞥,只见人丛中有两个年逾花甲的黄衫老人,一个身躯瘦长,面貌肃穆,背上斜斜插着一口长剑。另外一个身量较为肥胖,相貌清古,眉长垂肩,手中抽着一支长约五尺的白玉杆。
    “想不到君山二友也被老局主请来,杨某闻名已久,今日方始晤面,真是三生有幸!”
    那个背插长剑的黄衫老人,正是君山二友中的天风剑辛石帆,淡淡笑道:“老朽等久已从江湖隐退,不料仍被看破,真不愧是天下黑道盟主——”
    另外那位长眉垂肩的黄衫老人,便是君山二友中的玉杆挑魂冷恒,他却不言不笑,虽然没有板起脸孔,但却教人感到冷傲迫人。
    杨迅道:“岂敢,岂敢,杨某也不过浪得虚名之辈而已,诸位请到西棚小憩!”
    眼看这一群侠义道中的人向西棚走去,杨迅一径回到东棚。先冷眼一瞥丁玄,只见他凝望着东方乐水,若有所思。暗中忍不住冷笑一声,回到座上。
    向笑书生金凤翔道:“那一干人中间,大概只有君山二友最是扎手,还有南斧北戟也彀得上是人物。其余的人没有什么了不起!”
    金凤翔漫不经心地道:“如若没有君山二友,愚兄可以光看热闹!”
    丁玄忽然插口道:“万里关山姬雨亭的武功很不错,可惜那黑衣妇人没来……”
    杨迅何等厉害,哦了一声,道:“丁兄已见过北戟姬雨亭么?是不是在最近?黑衣妇人是谁?武功很好么?”
    丁玄点头道:“兄弟就在昨日碰上那姬老儿,至于那黑衣妇人,只知道她姓莫,是华山派的。兄弟没见过她,乃是敝师弟昨日遇上她……”
    杨迅听到那黑衣妇人姓莫,浓眉轻轻皱了一下,这时已明白一定是丁玄的师弟呼延烈在昨日吃了亏,怪不得他们师兄弟会到白水堡来,虽然不曾明说助阵,但既然跟来,当然有出手的准备。登时把心中的疑惧去了一半,至于那另外的一半,却是永远无法消除的。
    口口口
    对面棚上的人都已坐定,彼此相距不过两丈多一点,故此杨迅也不纵出平台之上,仅仅起身朗声道:“今日金陵缥局东方老局主以及武林中多位知名之士驾临此地,杨某甚感荣幸。在座各位都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今日之会,大家都了然于胸,不论抬出什么理由,究其实也不过是不容杨某及道上朋友混下去,俗语说得好,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东方老局主爱怎么办,尽管划出道来!”
    他的话说盛气凌人,桀傲之态,令人侧目。
    不过黑道中人却都认为他们的盟主气概不凡,十之八九都喝采叫好。
    东方乐水徐徐起立,持一下颔下白髯,朗声道:“杨盟主虽是快人快语,不愧是袅雄本色。但老朽心中的话,却不得不向道上朋友交代清楚。老朽已在镖行中混了数十年,向来不肯胡乱得罪朋友。但白水堡半年之前,背弃盟诺,劫去敝镖局的一支镖货。这项镖货乃是一只朱睛玉鹤,价值巨万。不过价值尚在其次,白水堡这种背弃盟诺的行为,却应该受武林正义裁判。老朽不知杨兄何以会在一夜之间跃登天下黑道盟主宝座的内情,但像你这种不择手段的人,就算没有今日之会,恐怕盟主之位也坐不长久。老朽言尽于此,若然杨盟主能够见过思改,从善如流,把朱睛玉鹤当着天下武林朋友面前,送还老朽,今日之会,就此作罢!”
    东方乐水的一番话,合情合理,又说得声调铿锵,一派理直气壮的样子,场中百余黑道豪雄,纵然心有偏向,却都禁不住有点气馁,暗中担心他们的盟主不知如何作答?
    天罡手杨迅端坐椅上,阴森森冷笑一声,朗声道:“老局主指责杨迅背弃盟诺,不知有何证据?”
    东方乐水立刻道:“想不到你身为天下黑道盟主,竟然能够当着各地道上朋友,说出这等抵赖的话。
    老朽平生毫无建树,但却敢夸口的便是老朽既敢当面指责于你,天下黑白两道朋友们心里相信老朽不会血口喷人。不论杨迅你用什么手段言语抵赖,却瞒不过天下人的耳目!”
    杨迅仰天大笑数声,道:“东方老儿你口气真豪,只不知你凭什么敢向杨某指责?”
    笑书生金凤翔一直笑容可掬地坐在旁边,忽然接口道:“师弟你跟这些釜底游魂有什么可说的,终究徒劳口舌而已!”
    杨迅道:“师兄说的极是,不过今日之会,小弟忝为地主,不便过于咄咄迫人——”
    他们都是武功超群之士,虽是随意说出,但声音传出老远,全场的人都清晰可闻。
    那边棚上倏然发出一声长啸,引得全场之人,都注目望去。
    只见一个年逾半百的人站起身来,双手握着一把体积特大的强弓,双目炯炯地向全场扫射一匝。
    人丛有人大声道:“啊……是百步穿杨施海……”
    东面棚上之人,无不知道这百步穿杨施海手中的金弦铁胎弓和五支破云箭威力强大,难以抵挡。
    见他站起身,心中都暗暗恐怕他会溺战到自己头上,当着黑道上群豪,那是非应战不可。
    但谁都没有把握接得住他五支破云箭……众人正在暗中凛惧之际,百步穿杨施海已朗声说道:“今日之会,兄弟尚不知如何发展。但在双方破脸动手之前,兄弟有句话先要交待清楚……”
    杨迅大声道:“施兄请说!”
    施海微一颔首,接着道:“兄弟手中弓箭,颇能及远。假如在双方交手之时,场外有人施放暗器,兄弟的破云箭决不留情——”
    场中一片寂然,谁都不敢作声嘲笑喧叫,生怕他一箭射到,送了性命。
    施海又朗声道:“兄弟多年已少在江湖上行走,相信不少朋友未曾见过兄弟的箭法。今日机会难得,兄弟胆敢在天下高人之前献丑……”
    仰头一望,空中极远之处,有几只苍鹰展翼盘旋。施海搭箭拽弓,道:“那头苍鹰的距离和高度,寻常弓箭只能到达一半的距离。兄弟不但可以把它射下,而且弓弦响后,要在眨眼之间,便即射中,请各位朋友瞧瞧兄弟之箭,能不能号称‘破云’二字!”
    话声甫落,弓弦“崩”地一响,果然眨眼之间那头苍鹰在空中打几个滚,随即下坠。
    全场之人,亲眼见到这等神奇箭法,无不惊佩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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