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魂记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20章芳踪何处
    百兽神君祈宁桀桀怪笑道:“施海,你见过有人这样闪避的么?”
    施海嘿嘿冷笑一声,道:“这理由真好啊……”
    南斧夏侯山宏声道:“老朽真想不到祈神君有此一手,刚才的想法敢情错了……”
    百兽神君祈宁怒声道:“什么好理由不好理由,难道你见过有人这样闪避法么?”
    百步穿杨施海心中回味着南斧夏侯山的话,竟把对方之言,置请不理。顿了一下,这才恍然地“啊”了一声,满面浮起笑容,道:“祈宁你不须大呼小叫,老朽尚有两支破云箭哩……”
    这三个人的话,直把在场的人,大部份都弄得莫名其妙。东方乐水却含笑道:“两位别在口舌上失了和气,还是继续为是
    飞蛇倪盾听了此言,眉头一皱,悄声对郝衡、尹尉等人道:“糟了,东方老头的话大有催促之意,此人一向稳如渊岳,言无不中。他也催促,神君可就输定这一场了……”
    尹尉低声道:“小弟怎样也想不出道理来……”
    这边的年青侠客陆云也问他父亲子母金环陆玑道:“父亲,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玑道:“那百兽神君祈宁侧身避箭,看起来箭虽及体,其实因他在这一瞬间,运功吸气,小腹处薄如纸片。是以事实上施兄的破云箭乃是透衣而过,并没有伤到他的身体。可是祈宁衣服已破,自应认败服输。而他居然说他是故意用此法闪避,此所以施海兄出言讥讽他一顿……”
    “但夏侯老伯的话是什么意思?东方老伯何故出言催战?”
    “孩子问得好,这一点连为父也没曾参透!”
    那边的百步穿杨施海已从箭壶内取下另一支长箭,看起来可没有第一支那么粗,长度却相同。
    施海拉满弓弦,一点也不像第一次拉弓时那么用力。
    夏侯山为人热心,提掖后进,素常待人也十分亲切和蔼。这时低声解答陆云的疑问道:“早先我从祈神君掷过来的金枪上,发现他内力奇重,便暗示施兄不可打那射碎对方钢钹的主意。可是适才我又发现他没有在铜钹上落过特别的功夫,因此施兄的破云箭,可能把那钢钹炸碎。于是赶快暗示他说,我方才的看法错了,请他全力施为……”
    刚刚说到这里,百步穿杨施海已朗声大喝道:“老朽这支破云箭所有的手法,乃是汉代飞将军李广嫡传心法,称为‘飞矢没石’,祈宁你小心应付!”
    百兽神君祈宁大吼一声,道:“少罗嗦,老夫何惧之有——”
    他含怒大吼,一旁的虎拂因而同时吼啸,登时平地卷括起一阵狂风,威势骇人。
    口口口
    可是百步穿杨施海并非虚声恫吓,他这一箭射去,碰上巨岩大石的话,能够深没石中,就像汉代的飞将军李广,有一次出猎,见草中一石,误以为猛虎,引弓射之,劲矢没人石中。
    李广知道是误看石头是老虎之后,大感诧异。因为他虽是猿臂善射,但从未曾试过能够射透石头。果然再试时,便无法射人石中。
    后来他才发现其中奥妙的道理,从此这心法秘传于世间,直到现在,才由百步穿杨施海亲口说出来。
    百兽神君祈宁冷笑一声,心想适才中了他的诡计,以致第二枝箭来时,几乎不曾发觉。
    这一回决不让他得手。
    百步穿杨施海引满弓弦,正心诚意,全神贯注箭上,摹地大喝一声,三指一松。
    一声尖锐异响摇曳而起,但见光华一掣,长箭电闪般飞到。
    百兽神君祈宁冷冷一笑,举钹护住左胸。双目却瞬也不瞬,凝视住对方。
    以他测度对方此箭,虽然向左胸射到,但似乎仍然相差一尺左右,大概也像上一次那样,头支箭擦身射过,威力却在第二支真正的破云箭上。
    闪眼间长箭已到,百兽神君祈宁屹然不动,目光到处,却见对方发箭之后,凝立如山,那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教人一见便感觉出这施海全部精神和力量,都跟着此箭飞袭敌人似的。
    他心中方自一动,劲风微拂间,对方那支好像射不着身上的长箭,箭链光芒闪处,已堪堪射在护胸钢钹之上。
    百兽神君祈宁不愧是出名的魔头,念头还来不及转,已自微一塌身,登时已改变了位置,对方长箭只能射到他的左肩而非左胸。
    双方的人都凝神注视这一刹那间的结果。那南斧夏侯山何等老练,但为了施海的声誉,为了自己的推想,此时也禁不住环目大睁,盯住百兽神君祈宁。
    只听“铮”一声脆响过处,百兽神君祈宁身形一歪,退了一步。
    南斧夏侯山眼力锐利,看清楚了那支破云箭到处,竟把对方的钢波边缘射崩了一寸左右的缺口。
    他登时大大舒口气,向东方乐水道:“杨迅减少一条有力臂膀矣!”
    东方乐水颔首道:“真不容易,事前谁能预测这一箭到底如何呢?”
    百兽神君祈宁虽然不曾受伤,但面色却陡然变得惨白惊人,凝目瞧着手中钢钹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向百步穿杨施海,喉咙中咆哮一声,然后厉声道:“老夫今日折辱当场,没话可说,但只要老夫一口气在,此仇终要百倍清偿……”
    他回眸向倪盾又道:“老夫今日情形,你们均已目击,如今已无颜留此,贵堡之事,愧未一肩担当。但料想不久,将可再行相见……”
    威镇河朔吕雄飞上前道:“神君这就要回山么?”
    百兽神君祈宁点头道:“请你过来,老夫有事要告诉你……”
    两人去开一旁,百兽神君祈宁道:“你不可与我一同离开,老夫这就赶回邙山,把老夫那只留守山中的碧眼夜鹰和那只原本留以对付死对头千虫老人谷郎的神兽土蝼一同带来,以对付这些仇敌。老夫要你留在此地之故,便因老夫的天山金狒,天性善克百兽,犹其灵警异常,眼力最佳。茅山群峦经它搜遍,尚不见雪人踪迹,则可以确定本来没有雪人这回事……”
    吕雄飞道:“可是在下的确亲眼目睹那雪人,把铁甲金枪陶彬挥下悬崖的啊……”
    百兽神君祈宁哼了一声,道:“这事老夫也不解,是以你最好多用心机,或许查得出端倪来……”
    吕雄心怔了一下,道:“在下一向坚持亲眼所见的事实,是以从没有转脑筋想向别的方面。神君此言,顿启茅塞……”
    百兽神君祈宁长啸一声,径自带了一拂三虎,向西北方驰去。去势好快,眨眼间人兽均隐没在丘陵树木之后。
    口口口
    东方乐水沉声道:“既然杨迅不在堡中,老朽等也暂且离开,天罡手杨迅何日返堡,老朽等便几时再来寻他便了……”
    飞蛇倪盾情知凭此时人手决不敌对方这些高人,忙忙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送他们离堡。
    东方乐水在白水堡东南十里处的塔头镇上,早已备有歇脚的地方。此时率着众人,上马驰到塔头镇去。此镇居民颇多,相当热闹。镇民见这一群人男女老少均有,其中有些鲜衣怒马,有些楼褴不堪,形形色色,不觉都投以奇诧的目光。
    但这时众人已不须敛藏行踪,是以毫无顾忌,径行驱马到达一座大宅门前,纷纷下马人屋。
    大家略事洗盥,便都聚在大厅中闲谈。
    东方乐水老谋深算,直到此时,座中尚没有别的人知道王坤便是欧剑川,乃由他派到白水堡卧底的机密。
    他刚才由倪盾口中,得悉玉坤暗恋杨小璇,此刻又一齐失踪之事,心中大为忧虑。心想好友欧元平慨然命独生子欧剑川不辞艰危,协助自己,又承欧剑川师父少林方丈心印大师允许下山。这两个人如此重情重义,若然欧剑川在这一场艰苦暗斗中,失去性命,尚有话说。
    但因而闹出这等情爱的纠纷,事情可就大了。
    老局主霜眉大皱,暗想心事。那边百步穿杨施海却给几个少年男女围住,纷纷请问他刚才的玄妙手法。
    百步穿杨施暗道:“说穿了可没有什么稀奇,你们大家瞧一瞧老朽的金弦铁胎弓和壶中之箭,便可发现其中奥妙——”
    众人个个察看,施雪影首先叫道:“啊,施老伯的金弦竟有两根之多……”
    话犹未毕,赵远秋也道:“我看出来了,壶中的箭有些特别粗的,竟是两枝箭嵌在一起……”
    “这就是了。”施海含笑说。
    他又解释道:“此所以老朽能够在瞬息之间,连发两箭。但像刚才第二箭射崩那百兽神君祈宁手中钢钹时,我只能用一根主弦
    众人这时都明白了,陆云道:“施老伯的弓箭上都有玄妙,加上施老伯的秘传心法,就算敌人知道底蕴,也无法躲得开……”
    赵远秋久居南方,和施海较熟,当下问道:“施老伯,今日为何不见孟师兄?”
    施海叹口气,伦然道:“孟历已被天罡手杨迅害死。详情此刻尚不能告诉你们……”
    施雪影啊了一声,道:“听说施老伯只有孟师兄一位弟子,那杨迅真该死……”
    东方乐水忽然向大家道:“目下杨迅爱女失踪,这一查不知几时才查得出来。我等侠义为怀,又听说杨迅为人虽然残暴该诛,但他的女儿却十分娴静贤美。我们也出点力,助他访查一下如何?”
    南斧夏侯山道:“东方兄用意崇高,我等本应如此,可是有一点必须考虑的,便是我们一旦分散,单独碰上那天罡手杨迅的话,那厮可能不择手段,甚为可虑!”
    一旁的陶澄和李琼一直都默然不语,但听到东方乐水的话后,便露出兴奋之色。
    陶澄对施雪影、赵远秋等人道:“我看多半是王坤那小子把杨小璇劫走,决不是红船主人端木公子所为……”
    李琼见他污蔑王坤,忍不住道:“刚才倪盾说过,杨小璇和王坤互有感情,或许是杨小璇跟他走也说不定,况且杨小璇听说武功极佳,王坤劫得走她么?如说劫走,只有端木公子有此本领
    赵远秋道:“琼妹说得对,但这么一来,他们既是甘心情愿地一同远走高飞,别说难以寻到,纵使寻到他们,我们应该让那残暴的天罡手杨迅把他们捉回来,用毒刑处死么?”
    他们还在议论,东方乐水已提高声音道:“夏侯兄思虑周详,此事果须小心。可是我等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老朽适才想过,若是把大家分成若干路,调配好实力,再约定见面期限,相信不成问题。未知夏侯兄与及各位意见如何?”
    夏侯山何等老练,见东方乐水仍然坚持,虽然想不到他的真意其实是要寻出玉坤(欧剑川)下落,但已明白内中必定另有道理,便含笑点头,不再谈论。
    口口口
    子母金环陆玑和丐帮长老邓云松都表示赞同。邓云松道:“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位怪人,自称是隐侠冰魂秀士欧剑川,这人面孔黄黄,身矮手长,十分好认。目下此人善恶未分,老朽曾经与他见过面,发觉他功力之高,不可思议。诸位务必留意此人
    陆玑也道:“这个冰魂秀士欧剑J!!老朽也会过,似乎对我等不怀好意。起初我们潜较内力,我以为他不过尔尔,谁知此人深不可测,临走时露了一手轻功,真是骇人听闻,大家必须特别注意才好……”
    座中的老局东方乐水,白眉轻轻一扬,忖道:“那冰魂秀士名字叫欧剑川,正与我那世侄姓名一样,难道世事如此之巧,居然在武林中,出现两个同姓同名之人?欧剑川这个姓氏和名字,都不通俗,我可不能相信当真有这等凑巧的事
    他趁着那些年青人向邓云松和陆玑探询那冰魂秀士欧剑川的生平事迹之时,便整理一下思绪,细细研究心中一些疑问。
    当年他失镖之后,追查而无所得,愁闷中到了忘年好友欧元平家中,说起此事。他便把自己怀疑乃是白水堡杨迅的想法说出来,又说苦于没有一个年轻而智勇双全的人,到白水堡去卧底。
    欧元平听了,立即慨然告诉他说,他有个儿子欧剑川在嵩山少林寺跟随当今方丈大师心印老和尚习艺。
    欧剑川从来未涉足江湖,面貌无人认得,正是最恰当的人选。
    欧元平不容许他推辞,为了机密计,便亲自到嵩山少林寺,向心印大师说明此事,请求准许欧剑川下山。
    在前赴少林寺之前,东方乐水赶紧填密安排一切,譬如传递消息,都弄得妥妥当当,由欧元平亲口告知他的儿子。
    正因他们十分机密,欧剑川才能混人白水堡中,安然做了半年有多的奸细。
    东方乐水记得在昨日上午,便接到五处从未动用过的飞鸽传出,说是曾在杨迅卧室藏宝箱内发现过那只“王鹤”。但随即已被杨迅秘密运走,不知所踪。
    同时又说明下手劫缥的是彭真,自从下手以后,便被软禁在堡内温柔乡中,前两个月已被处死,以免泄漏秘密。彭真在温柔乡中,曾对内中一个美女牡丹说出实话,虽然牡丹的话不能用来定杨迅之罪,但却足以证明彭真曾经被困在温柔乡中。
    东方乐水得到这个报告之后,立刻发动部署好的帮手,这时恰好邓云松与陆玑连络之后,得知青松岬秘径乃是白水堡最秘密的出路,同时又由陆玑处得知惨死在青松呷口的人,正是东方乐水布置在那儿监视白水堡动静的孟历,即是百步穿杨施海的弟子。邓云松便将一切详情告知东方乐水。
    老局主细加推究,登时认定要是白水堡之人,携带玉鹤由秘径潜行离开,被孟历认出那形状惹目的玉鹤,唯恐失去,立刻出手抢夺,被敌人当场击毙。
    敌人因事出仓促,恐怕尚有别的人赶来,慌忙携鹤而遁,竟连包裹木匣的一方黄包袱,仍然留在孟历手中而来不及取走。当然一方面也是包袱上染有血迹,取回也是没用。
    东方乐水立刻赶来向白水堡摊牌,另一方面已飞帖请几路好友出马搜查王鹤去向。
    但欧剑川自从那次回报消息之后,便一直断无音讯。东方乐水不久以前听到冰魂秀士欧剑川的名字,便十分奇怪,虽然因那冰魂秀士的外貌决不似这个世侄欧剑川,但却想当面问一问,方始心息。
    如今已从敌人口中得知化名王坤的欧剑川已失踪,他老人家怕就怕欧剑川不明不白地遭害,却反而被对方诬蔑,九泉之下,英灵也难瞑目。
    故此他必须出动所有的人手,帮忙白水堡找寻欧剑川的下落。可是他却不能向众人说明内情,必须等白水堡之事完全解决之后,方能公布。
    口口口
    老局主想了又想,当下请邓云松和百步穿杨施海一路,岭南何家四人一路,子母金环陆玑率领一众男女少侠又是一路,分头去访查杨小璇下落,并且向这三路人马说明,假如见到杨小璇,切切不可现身,尤其是碰上王坤或其他的人,也不可动手。
    子母金环陆巩登时明白东方乐水何以要请自己率领男女少侠们的道理。原来因他为武当高手,又是陆云之父,这一班少年男女,谁都不好意思不听他的话,换了别人,就不一定管束得住。
    东方乐水和南斧夏侯山两人座镇此间,以便万一天罡手杨迅回来,到此寻他,也不致找不到人。
    百步穿杨施海和邓云松都是极老的江湖道,略一商量,便先离开。何家四人跟着也去了。
    子母金环陆玑率了陆云、陶澄、赵远秋、施雪影、李琼等五人,也匆匆出发。
    东方乐水料事如神,当日傍晚时分,天罡手杨迅单骑匹马,来到塔头镇,拜会东方乐水。
    虽说是仇冤已深,但大家见面时仍然客客气气。
    天罡手杨迅单刀直人,道:“东方局主来意,杨某已经得悉,今晚杨某前来拜会,便是请局主忍耐数日,待杨某把小女找回,方始把旧帐清结如何?”
    东方乐水拂髯笑道:“理该如此,杨堡主尽可放心先办妥此事他顿了一下,忽然问道:“关于此事,杨堡主是否已有线索?”
    天罡手杨迅怔了一下,心想对方在江南人面宽广,眼线极多,也许已得到一点消息。因此自己如不坦白直说,对方也许便不告知自己。
    “这次杨某栽了个大跟斗,不但小女失踪,连小徒也不知去向。那红船主人端木小贼行踪诡秘异常,只知道他们到了长江,便失踪迹。杨某本要沿着长江访查,但得知局主等驾临敝堡,因此又匆匆赶回。目下尚不知道小女与小徒是一同失踪,抑是分为两路。杨某仅有的线索,便是小徒在东面的金坛曾经留下暗记,但杨某迄未有时间搜索……”
    东方乐水轻轻哦了一声,道:“看来此事不易解决,杨堡主是否要约个期限?”
    夏侯山道:“期限长一点也无妨!”
    天罡手杨迅不经思索,立刻道:“我有十日工夫,便足够了!”
    夏侯山道:“恐怕不够吧?”
    杨迅傲然道:“就是十日,杨某将于该日下午未申之交,在敞堡恭候局主及各位大驾!”
    东方乐水本不愿乘人之危,但既然对方坚持,也没有理由不答应。
    口口口
    天罡手杨迅走了之后,东方乐水和夏侯山两人计议一番,决计分头出动,也去访查杨小璇及王坤的下落,忽然发觉厅后传来一点声息。夏侯山以目示意,大声道:“老友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说罢大踏步走出厅外,身形一晃,打右边绕向厅后。那厅后乃是一座院落,老镖师在屋上窥视,只见院中卧着一人,动也不动。
    铁矛飞斧夏侯山眼力高明,一望而知那人已被别人制住,僵卧院中,但又认不出是谁,不由得暗吃一惊,隐住身形,四下搜索。
    片刻间东方乐水从院门走进来,一见地上之人,便过去瞧看。
    南斧夏侯山立地纵退,匿在另外一处墙角中。
    东方乐水人院后见地上的人,年纪甚轻,大约还不到二十岁,长得一表人材,衣服华丽,却认不出是什么人,心中十分诧异。暗念是谁把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放在此地,还点了昏穴,此举有什么用意?
    他知道单靠自己推想,不会有什么结果。早先夏侯山以目示意,暗示他在右边,因此更不迟疑,突然跃向左边院墙,一直搜索过去。
    南斧夏侯山手持巨斧,匿在墙角。忽见一条人影,宛如一缕轻烟般疾射而来,心里一方面因此人快得出奇的轻功而大感诧骇。一方面却暗笑此人虽然故弄玄虚,无奈碰上他和东方乐水,终未能逃出掌心。
    那条人影晃眼间已飞上前面的墙头,南斧夏侯山从墙角跃出来,宏声道:“朋友留步,夏侯山候驾多时厂
    眼光一瞥,已发觉那人身材极为矮瘦,但年纪却总在五旬以上。
    那人在墙头摹然停住身形,丝毫不显惊慌之色,两道电光也似的眼神扫过来,瞧见南斧夏候山一手提斧,一手已捏住一支名震武林的红旗铁矛,立刻哈哈一笑,道:“老缥头你的铁矛发不得,我可不愿意尝试这等滋味……”
    此人一开口,南斧夏侯山便明白对方必是玩世不恭的奇人异士,当下收回铁矛,微笑道:“老朽的铁矛也不过是徒具虚名而已。朋友的绝世轻功,老朽一见便已心折!何不下来一谈?”
    那人一扬身,飞坠下来,看似飘坠在身前七八尺处,谁知等到他身形站定,竟是在五尺以内。
    南斧夏侯山登时含笑道:“敢情是天府神愉应兄驾到,老朽有失远迎……”
    那人抱拳道:“不敢当得老缥师此言,应某久仰威名,于今方始识荆,大有恨晚之意!”
    刚刚说了这一句,墙上有人接口道:“原来是应兄的杰作,差点儿把老朽和夏侯兄骇住……”
    天府神偷应先青以前和东方乐水见过,这时回头应道:“老局主千万别介意,应某有心偷学一招,故此弄点玄虚!”
    东方乐水从墙上飘下来,笑道:“我们有什么值得应兄下手的么?”
    应先青道:“两位均是镖行中百年罕见的高手,应某想知道两位碰上这等情形,如何应付。果然高明之极,令人佩服……”
    口口口
    三人都一起笑起来,一面向大厅走去。经过那座院落,应先青把地上的人提起来,走人厅中,放在一张椅上,并不解开穴道,便向东方乐水等道:“此人便是杨迅的唯一爱徒邵风,手底十分不弱。早已被我制住,因此不会知道此刻身在离白水堡不到十里的地方厂’
    东方乐水问道:“适才天罡手杨迅提及徒弟失踪,但尚不知是不是与他女儿做一路……
    应兄何故把此人弄走?”
    应先青道:“说起来话长,我可是代一位朋友把此人送来给老局主的!”
    东方乐水道:“贵友是谁?”
    应先青道:“便是冰魂秀士欧剑川。”
    东方乐水为之一震,登时心中大乱。这刻他已明白此一欧剑川,正是彼一欧剑川。他已听过邓云松和子母金环陆玑详说遇见冰魂秀士欧剑川的情形,正因欧剑川对他们似甚不敬,加上面貌身材均全不相同,这才使他认为是个巧合,决不会就是世侄欧剑川。目下令他心乱的,便是第一点欧剑川何以要对陆玑等上一辈的人不敬?日后实难解释。第二欧剑川既把邵风擒住,不用说杨小璇也在他手中。这件事最是糟糕,以他师门和严父的名望为人,绝对不肯原谅他这等作为。
    但他面上丝毫不曾露出神色,却追问道:“如今他在何处?擒捉杨迅的徒弟有什么用意?”
    南斧夏侯山一听,敢情这位东方老友识得冰魂秀士欧剑川,忍不住问道:“听说冰魂秀士功力盖世,应兄可晓得他是什么家数?”
    天府神愉应先青道:“他是六十年前天下无敌的天眼秀士狄梦松的传人!”
    东方乐水暖了一声,迷惑之极。假如这个欧剑川乃是狄梦松的传人,那就不可能是化名王坤,而为少林寺心印老方丈关门徒弟的欧剑川了。
    应先青又回答东方乐水道:“欧剑川听说杨迅的女儿被端木公子劫走,因此匆匆追踪,特地托我把邵风带来。他说邵风的失踪,足可困扰杨迅,或者用来迫他交换失宝,杨迅无法不答应。”
    “啊,天眼秀士狄梦松的绝艺,又重现于江湖……”
    南斧夏侯山大大惊嗟一声,又道:“冰魂秀士欧剑川可曾把狄梦松的冰魄神爪练成?”
    天府神愉应先青道:“也差不多了——”
    夏侯山和东方乐水对望一眼,夏侯山又道:“这真是惊天动地的武林大事,但愿这位冰魂秀士与白道上的朋友们全无恩怨……”
    应先青眉头轻皱,道:“六十年前旧事,至今余波未息。内情应某也不甚知悉……关于邵风之事,老局主随意处置好了,应某有事在身,这就告辞,失礼之罪,万望两位有恕则个……”
    当下辞别离开塔头镇,放开脚程,直奔金陵。他这一去乃是先找欧剑川的父亲欧元平,设法替欧剑川;釜底抽薪,免得日后弄出不可解决的大祸。之后还要西赴嵩山少林寺,谒见老方丈心印大师。
    口口口
    那冰魂秀士欧剑川自与天府神偷应先青分手之后,便急扑长安。
    一路上想来想去,觉得这红船主人端木公子真不好找,就算找到,他手下那四人不比等闲,自己大有独力难支之苦。可是杨小璇落在他们手中,真真是件危险不过的事。想到这里便禁不住心急如焚,坐卧不宁。要知杨小璇一个清白女儿,落在这种人的手中,别说贞节难保,纵然那端木公子没有侵犯于她,但传出江湖有谁肯相信?杨小璇那时不死也不成!
    这一点最是令他心神不宁,烦躁之极。这时他面上已用易容丸掩住本来面目,不但面黄如蜡,而且身短手长,看起来猥琐之极,路人谁也不注意他。
    赶了一夜路,天明时已过了新丰,又走到中午时分,前面不远处已是丹徒。
    他并没有任何线索追踪那红船主人,但以他想来,那红船速度极快,而且擅破江浪,这一次也许会向东海逃遁。在那茫茫大海之中,谁也无法追上他们。假如真是这样的话,那就一切都完了。
    所以他不向金陵那边追去,同时因红船主人以前曾在汉口生事,这一回多半不会向那边去。
    他为了要争取每一秒钟的时间,因此虽然又疲乏又饥饿,却仍然向丹徒走去。
    身后蹄声大作,他没有回头张望。这时一个挑着两个空筐的乡人横过他前头,忽然停步向别人打个招呼,以致一个竹筐把欧剑川碰了一下。
    欧剑川平日汪汪大度,决不计较,但此刻心情极坏,加上饥饿疲乏,火气特猛。当下一手把竹筐推开,口中怒骂一声“死瞎子”。
    那乡人被他这一推,身形打个旋,踉跄数步,总算不曾倒在尘埃。
    他忙忙分辨道:“我不是故意的……”
    欧剑川怒道:“我却是故意的,你想怎样?”
    那乡人见他凶恶,不敢坐声,趔趄走开。后面蹄声忽响,敢情四骑早已停在欧剑川身后。
    这蹄声一起,四匹骏马扬起一股尘头,擦过欧剑川径向丹徒驰去。但马上四人全都扭转头来瞧这个凶恶的人。
    欧剑川眼光一扫,已瞧出这四人乃是武林人物,但面目陌生,装束衣着也不似是江南人物。
    他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当下也怒冲冲地向他们瞪眼睛。只听其中一个年纪轻轻的冷笑一声,道:“这厮好横……”
    旁边一个年约中旬的人道:“别理会他,我们自己的事要紧这两人的语声一忽儿便去远,而且在蹄声纷沓中,若不是欧剑川,根本听不到。
    口口口
    欧剑川从他们的口音中,听出乃是南方人,大概是岭南来的,心中一动,暗想这四人不知是不是岭南何家的人,若然是他们,而又下马向自己生事,那就太好了。
    不但可以打一场架出出气,而且还可以约在明年到黄山再打一场,顺便解决对狄梦松许下的诺言。
    但那四骑眨眼间已驰得老远,他跟着那股烟尘,不久便走到丹徒市街之内。此地当长江运河交会之点,淮河一带商贾货物,均集中于此,是以人烟稠密,甚是繁荣。
    他停也不停,一直走到江边,放目一瞥,但见江中帆墙如鲫,舟揖往来不可胜数。码头极多,货物上下装卸,人声一片。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他,时在初冬,江边风大,寒意袭人。码头上的脚夫们赤着膊,扛抬货物,干得十分起劲,否则便会觉得寒冷。除了脚夫以外,尚有不少商贾船夫和一些闲人。
    他随意走上一个码头,忽然一声吆喝起自身边,侧目一瞧,却是个面目凶横的大汉,叉着双手,瞪视着他。两人目光一接,那大汉便粗暴地道:“小于让开,你没有瞧见这里正忙么?”
    欧剑川火爆爆地反驳道:“我又不碍你们道路,你这副样子要吓谁?”
    那大汉乃是本地码头上的一霸,姓赵名深,一瞧这个黄面汉子竟敢顶撞,登时怒气冲天,咬牙道:“小于你敢找事,今天赵爷非打断你几根瘦骨头不可……”骂声中用左掌一晃,右拳已向对方左肘击去。
    欧剑川眼睛一眯,左掌封住对方右拳,右手疾出,“啪”的一声,打了赵深一个大嘴巴。
    赵深受了此辱,面子上如何挂得住?同时又知道如果不能打倒对方,今后便不能再在丹徒码头上混,这也就是说除了面子以外,还有一家数口的吃饭问题。于是破口大骂一声,拳出如风,奋不顾身地猛扑对方。
    欧剑川一肚子火气,正没处出。这时但觉对方凶横太甚,想来平日必是欺压良善之辈,更不矜怜,退了两三步之后,摹地冷笑一声,一掌砸在对方肋上。赵深狂叫一声,倒退飞开寻丈,双脚落地时,又站不住,蹬蹬蹬连退六七步,一跤跌在江水里。
    他们吵嚷之时,早已引起码头上和附近的人注意,这时见赵深跌落水中,便有人大叫“杀人哪,杀人哪!”
    又有人喝道:“不可放走凶手,快抓住他!”
    欧剑川心头一震,这刻才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打落水中,已犯了王法。此地不比在白水堡,不走何待?忙忙跃出码头,奔人市内。
    口口口
    他走到一条僻静的街道上,看见一间小馆子,便钻进去。随便要了饭菜,边吃边想,渐渐后悔起来。心想自己以盖世武功,与那个仅仅会几手的人动手,已经大失身份。况且适才一掌,对方肋骨最少断了四五根,掉下江中,不知有人救起没有,还有自己本是少林高僧徒弟,江南武林名家之后,岂可以随便出手伤人?
    总之越想越不对,悔恨交集,连饭也吃不下。陡然间又记起杨小璇遇难之事,心情更加紊乱,便命店伙取酒来,大碗大碗的喝,也不知喝了多少,但觉头脑昏沉,胸闷欲呕。想起杨小璇,忽地悲从中来,竟自放声大哭。
    他这一生几乎未曾哭过,如今尽情发泄出来,极其畅快,再也不肯收声。
    醉汉哭闹,原是常事,但这人说醉不醉,身形稳如泰山,哭声又宏亮,简直把附近几条街的人都惊动了。不久以后,饭馆门外围了二大堆人。
    一个店伙出去劝那些挤在门前观看热闹的人散开,面上带着苦笑,连连道:“得啦,得啦,大家回去吧,小店从来就请不到诸位……”
    可是围观的人死也不肯散去,而且越来越多。
    欧剑川自个儿哭得天昏地黯,他好不容易借着酒力,把世俗一切顾忌抛开,尽情恸哭,正在畅快之时,如何肯收声止哭。
    门外许多人都窃窃私语,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酒汉声音之大,从来未曾听到过。而他醉态之斯文,也是第一。
    忽然有六七个人挤人馆于内,店伙无法拦得住,其中四个挤在欧剑川身后,另外有一个站在他桌子前面,大声道:“朋友,去打官司吧,你打死人净哭也不管用……”
    所有看热闹的人听了此言,登时升起一阵嗡嗡语声。那人又大声说了一遍,欧剑川仍不理他。
    那人拍拍欧剑川的肩头,道:“本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朋友你得走一趟……来,你身边有银子吧?先付了酒帐再说……”
    他先抬头向旁边的人道:“兄弟不是公人,但这帐总要付的,烦大家做个见证……”说着,伸手人他囊中取钱。但墓地面色一变,抬目瞧一瞧旁边和他同来的另外两人。
    旁边有人道:“老李,你怎么啦?”
    姓李的汉子从他囊中取出一物,却是两面三角旗贴在一起,旁边的两人一见此物,都为之变色。
    李姓汉子立即把三角旗放回他囊中。大声道:“咱们把这位朋友带走,官司才有人打……”旁边的两人也伸出手来帮忙。
    哪知忽然有人喝道:“且慢,这障眼法想骗谁?”
    制止他们动手之人,正是和他们一齐挤人馆子中的四人之一,他们都站在欧剑川身后,这话乃是一个中年人所说。
    姓李的汉子道:“我们和赵深都是朋友,你们是谁?可是公人?”
    那中年人冷冷不语,旁边一个年青人却粗声道:“我们是谁你管不着,等公人来了,自会带他走……”
    欧剑川此时哭声渐止,用手扶头,昏然欲睡。
    姓李的汉子无言可对,向同伴打个眼色,于是一个人匆匆挤出饭馆去。
    他等了一会,才道:“大家都是主持公道,兄弟没得话说,等公人来处理好了……”
    欧剑川哭声一收,门外的人便散去不少,但前面那些听见什么杀人打官司的话的人们,却不肯散去,因此仍把小饭馆挤得满满的。
    口口口
    等了好久,仍然没有公人来到。早先发过话的年轻人道:“二叔,太奇怪了,为何还无公人来此?”
    人丛中有人道:“公人来过又走啦——”
    中年人矍然睁目,瞧着姓李的汉子,道:“噫,手眼颇不小呢姓李的汉子诈作听不见,再拍拍欧剑川的肩头,道:“喂,朋友,走吧!”
    欧剑川迷迷糊糊地问道:“上哪儿……去……”
    “我们去见官呀……”
    欧剑川突然抬头,睁大那对布满红丝的眼睛,哼一声,道:“见官?你敢动手么?”
    姓李的汉子骇得连连摇手,须知他乃是长蚊帮中人物,适才忽然见到长蛟汉龙两帮帮主所赠的令旗,登时已明白这人便是救过本帮的大英雄冰魂秀士欧剑川。别说他不敢得罪帮主贵客、本帮恩人单单以欧剑川那种神奇的传说,他便有自量挨不起人家一根小指头。
    欧剑川四面一瞧,突然哈哈大笑道:“这么多的官兵要擒捉我么……哈……哈……”
    狂笑声中正要站起,肩上忽然被万斤重般的大力压住,竟然站不起来。
    欧剑川到底出身名门,一身武功不比等闲,同时许多地方已变成了本能。
    这时肩上一被压住,登时运气抗拒,眼光朦胧地向身后望去。
    一个年轻人双手搭住他肩头,手指更扣住他肩上穴道,只要他一反抗,指上便用力扣紧穴道,对方纵有天大能为,此时已等如被废去武功。
    欧剑川只朦胧地瞧了一眼,便又狂笑连声,重新要站起来。
    那年轻人指头不扣他穴道,仅仅双掌用力,那意思是要硬生生压住他。谁知欧剑川用身躯一点一点向上冒,那年青人面上已露出吃力之色,同时也夹着忿怒之色。这时那年青人更加不肯扣他穴道,敢情已憋上劲,非用力把这醉汉压住不可。
    欧剑川仍然能够缓缓站起来,那个想压得他不能站起来的少年,脸庞已变成猪肝色,羞愤交集。旁边的中年人冷峻的脸上,此时也禁不住露出讶色。
    口口口
    李姓汉子倏然把胸前衣服一敞,挺起胸膛,大声道:“朋友们,这位师父已经醉了,好汉不赶乏兔儿,你们冲着我李炳来就得啦……”
    在中年人旁边还有两个年青人,其中一个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李炳脖子都红了,怒声道:“李爷在长江上混了十多年,乃是长蛟帮的弟兄,你们打那块石头冒出来?竟敢这等目中无人……”
    那少年也怒哼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大响,那张木桌子已震成无数碎片。
    李炳骇一跳,像人家这等功夫,自己再横也凶不起来。那少年已冷冷道:“这厮必定也是个贼人,只看这姓李的庇护着他便可想而知……”他的话乃是向那中年人说的。这时欧剑川已站起了三分之二,还在逐寸向上冒。
    那少年又道:“二叔,不如把姓李的一发擒住,送到宫里去中年人嗯了一声,微微颔首,第三个少年摹然伸掌,搭在李炳肩头。
    李炳忙忙沉肩欲退,右手捏拳疾击对方。谁知这些动作只做了一点儿,便自浑身瘫软。
    那中年人沉声道:“钧儿不必呕气,我们没时间再厮缠——”
    和欧剑川斗力的少年闻言不敢违拗,手指一扣,欧剑川立刻跌坐回椅上。
    李炳怒声道:“他就是冰魂秀士欧剑川老师,若果他清醒时,他们禁不住他一根指头!”
    那中年人啊了一声,双目如炬,上下打量欧剑川。
    关于欧剑川义助长蚊汉龙两帮的事,江湖上早已传遍。是以这位中年人马上明白李炳何以忽然帮起欧剑川之故,同时也知道欧剑川不是他们所想的普通黑道人物。
    他眉头一皱,道:“钧儿可把那厮带走,钲儿,你把姓李的放开——”
    说罢,他自个儿大踏步向馆子外走,那些挤在馆子里看热闹的人,被他双手轻轻一排,立地中分,让出一条道路。
    这中年人和三个年青人出了门外,立刻施展脚程,疾如奔马,顷刻间已不知所踪。李炳和两个同伴分头办事,两个尽力钉梢,一个去报警召请援兵。
    口口口
    带走欧剑川的四人,大有来头,乃是岭南何家的人。他们叔侄四个,随意取道丹徒,打算沿江访查,却不料在江边听到有人惊叫杀人,侠心一动,赶过来问清内情,便四下找寻凶手。忽然听到一阵哭声,中气充沛之极,铿锵震耳,知道不是寻常的人便循声找来,恰好和李炳等人一同挤入那间饭馆。
    他们也觉得事情令人难以逆料,这个鼎鼎大名的江湖怪杰冰魂秀士欧剑川居然被他们活擒在手中。
    那中年人一面领头疾走,一面盘算如何处置。转眼间出了城郊,他专捡僻静的所在走,大约走了三四里路,只见前面一条河流,相当宽阔,河中不少船只往来。
    他在树荫下停步,想了一下,便道:“这条河定是大江支流,我们过河也没有用处,不如把这厮带回塔头镇,由得东方兄处置
    三个少年都不作声,中年人转眼望着一个少年道:“铨儿,你回客店把马匹取来,但必须小心点,别让人家跟来……”
    何铨应了一声,立即向来路驰走。
    欧剑川此时不知是被点了昏穴而失去知觉,抑是酒醉睡熟,鼾声均匀地响着。
    何钧把他放在树下的草地上,向他叔父道:“怪不得我无法把他压住,敢情这厮就是欧剑川,我们把他带回去,邓长老和陆师伯他们一定十分高兴!”
    中年人一边听着,一边向河中视察,摹然低声道:“你们准备一下,这艘大船来得怪,如果是长蛟帮的人,我们不必讲理,一讲理便无法把这厮带走。因此钧儿要特别注意,或者你须先走一步——”
    何钧答应了,然后道:“长蛟帮也想拦住我们么?我真不相信河中一艘双桅大船,缓缓向岸边靠拢。船上都是寻常水手,并没有可疑扎眼之人。
    眼见那艘大船刚刚靠岸,两下相距不过三丈左右。
    船舱中摹然射出两条人影,来势好快,宛如大鸟横空,笔直飞到何家三人身前之处,方始坠地。
    光是这等轻身功夫,已人武林一流高手之列,那中年人心中一凛,定睛打量时,只见这两人身量都差不多高,年约均在五旬以上。一个衣着朴素之极,宛如田间老农,面貌也甚老实。另一个面瘦鼻尖,神情冷峻。
    老农装束的人问道:“真的是他么?”这话敢情是向自己同伴问的。
    那个面目冷峻的瘦老人道:“不错,此人正是冰魂秀士欧剑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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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相逢陌路
    老农装束的人口中清啸一声,河边大船上立地又飞来两条人影,竟是一男一女。
    落地现身,男的是个矮矮胖胖的老人,身穿红衣,极为扎眼。女的面貌粗陋,也是中年以上的人。
    这四人一齐出现,这边何家的人登时都知道他们是谁。那中年人徐徐道:“诸位可是红船主人手下四位武林高手?”
    那老农装束的人拂髯道:“不错,尊驾既与欧剑川一起,当然明白我等来意。你们自量一下,如果不想多事,就把欧剑川交给我们。不然的话……”
    中年人冷哼一声,没等对方说完下面难听的话,已接口道:“你们谁先上来?”
    对方矮矮胖胖身穿红衣的老头怒声道:“这厮真狂,邵老,谁先教训教训他?”
    圣手老农邵康道:“就烦姜老二你出手!”
    火山豹子姜阳走前几步,邵康又在后面道:“姜老二先问问他们来历!”
    姜阳环眼一瞪,道:“你们听见么?都给我报上名来!如若不说,可就无处替你们报丧了……”
    那中年人神色不变,峻声道:“我是岭南何聪,这两个是我侄儿何钧何钲闻说姜阳你在长江上,大演神力,镇住长蛟汉龙两帮之人。今日我何聪偏要试一试你到底有多大力气?”
    火山豹子姜阳洪声笑道:“岭南何家以大力神拳称雄武林,我早就不大服气,这一回碰得真巧,让我瞧瞧大力神拳有什么惊人一之处?”
    何聪喝道:“狂徒小心!”呼地一拳当胸打去。拳风锐烈惊人,连姜阳后面的邵康等三人衣袂均为之摆飞起来。
    火山豹子姜阳不闪不避,一招“排山运掌”,双掌平平推出。
    拳掌相触,发出“噼啪”一声大响,只见两人身形都摇晃了几下,却没有移动。
    何聪喝道:“且慢——”说时已退了两步_
    火山豹子姜阳怪笑一声,道:“怎么啦?可是想投降认输?”
    何钲、何钧两个年轻人齐齐怒骂一声,何聪却举手止住他们,径向火山豹子姜阳道:“这欧剑川本是我要带走的,但想来你们也必十分希望擒捉此人,对么?可是我们费了不少手脚,你们如要得到他,我可以爽爽脆脆答应……”
    火山豹子姜阳最爽直,听了这话,不觉哦了一声,敌意全消,道:“原来他不是你的朋友——”
    潜龙泰水心道:“他身上一股酒味呢!”
    何聪道:“不错,刚刚我让他喝了不少酒,正因这样,我才有这番说话!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欧剑川不难,但必须等他酒醒,然后你们有本事便捉他去……”
    姜阳怒道:“他妈的,说了半天都是废话……”
    何聪双目一睁,道:“什么废话,你怕不怕他酒醒?你说!你说!”
    姜阳大怒道:“我怕什么……”这一下可就僵在虎背之上。
    口口口
    何聪先发制人,不等圣手老农邵康说话,已仰天哈哈一笑,朗声道:“这话才不愧是一条汉子,好极了,但除此之外,尚有一个方法,就是你们四位之中,挑出一人,来与何某单打独斗,何某侥幸赢了,你们拱手送我叔侄离开。若然何某输了,这欧剑川就是你们的,同时何某从此不再踏出岭南地域!”
    对方四人尚未回答,何钧消声道:“喂!你们敢不敢答应?”
    圣手老农邵康冷笑一声,微微示意,薛三娘双手齐扬,对面两个少年应声倒地!
    须知薛三娘的青芒针极为厉害,对方纵然小心翼翼,尚且难防。何况一语不发,便自施展。
    两少年一倒地,何聪又惊又怒,低头去瞧地上的两个侄儿。
    针风钗雨薛三娘讪道:“何聪,大敌当前,你尚且分心,我如乘机向你下手,此刻你已倒在地上,和那两个少年做伴了。”
    何聪闻言,心头一震,只因这薛三娘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他抬目扫过对面四人,冷冷道:“你们出此手段,意欲何为?”
    圣手老农邵康应道:“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老朽平生决不做没有胜算之事,也不喜听后生少年们狂妄之言,故此叫他们静一会。”
    薛三娘接口道:“他们决不会死,何聪你大可以放心——”
    何聪虎目一睁,道:“那么姜阳你我再续前战——”
    姜阳立即摆开门户,准备应战。何聪忽然听到邵康低声问薛三娘道:“你的青芒针用什么手法?”
    她低低答道:“用的是断经绝脉阴手,天下无人识得解救之法何聪心头大震,退开两步,沉声道:“薛三娘,你替我两个侄儿取出青芒针,何聪带他们转头就走……”
    圣手老农邵康笑道:“何老师不愧是俊杰之士,这样不伤和气最好……”
    河边的大船上忽然传来一声清冷妙绝的琴韵,何聪忍不住向大船上望去。
    圣手老农邵康命潜龙秦水心回大船上去,一面向何聪道:“何老师不必把碰见我们之事告诉别人……”
    何聪沉默片刻,然后道:“可以,但你们如何处置这冰魂秀士欧剑川?能不能告诉我?”
    圣手老农邵康道:“老朽也不知道,这要看他的造化了。”
    薛三娘过去把两个少年救醒,顺手用一枚青芒针,扎至欧剑川胸前“紫宫穴”上。
    何聪不复多言,带着两个侄儿,转身自去。
    圣手老农邵康仰天打个哈哈,道:“我们的运气真不错,姜老二,烦你把这厮带上船去……”
    火山豹子姜阳抱起欧剑川,一齐回到大船上,随即解缆开船。向长江徐徐驶去。
    口口口
    在那宽敞洁净的船舱中,端木公子盘膝而坐,膝上摆着那张古琴。他对面的一位清丽绝世的妙龄女郎,倚在绣衾上,用半坐半躺的姿势,凝视着那端木公子。
    这位女郎正是国色天香,武林知名的杨小璇姑娘,此刻她似乎并不介意那端木公子一瞬也不瞬地凝望着她的眼光,甚至她还与他对望。乍看时生似一对情人,互相脉脉含情地对视。
    不过杨小璇的眼光中并没有流露出儿女柔情,仅仅是不曾表示不悦之意而已。
    然而这就十分值得外人疑惑和回味,她怎肯许可一个陌生男人向她含情凝视,而又不表示一点儿恼怒或不悦?
    舱门帘子一掀,出现圣手老农邵康和冰魂秀士欧剑川。
    这时欧剑川的酒意已被圣手老农邵康用药物解掉,清醒后能够行动自如,但四肢无力,想纵高跳远的话,决难办到。
    圣手老农邵康告诉他说,不必妄想逃走,否则徒自招致凌辱,同时又告诉他说,现在去见主人端木公子。
    欧剑川竭力追想前事,但仅仅记得在江边把一个人打落江中,然后便在一间饭馆喝酒,究竟如何会落在红船主人手中,一点也不知道。
    他为人深沉多智,一言不发,只点点头。
    圣手老农邵康挽住他的手臂,走到前舱,撩起舱门门帘。
    欧剑川方想这人为何如此不懂礼数,连个招呼也不打,便揭起门帘。
    目光到处,只见舱中除了端木公子之外,还有一人,正是他追踪而来,意图相救的杨小璇。
    这还不奇,最使他心神激荡的是杨小璇竟然默然无语,和那端木公子相对而坐。
    光是对坐还不要紧,他们居然还互相凝视。冰魂秀士欧剑川使劲咬牙压住胸中那股妒火,却几乎把满口牙齿咬碎。
    杨小璇听到声音,侧头一看,眼光漠然地扫过欧剑川的面孔。
    冰魂秀士欧剑川虽然尽力把妒火遏制住,但却无法不在眼中射出恨怒怨毒的心意。
    杨小璇的眼光再掠回来,看真这个黄面汉子果然是用蕴愤含恨的眼光扫射她和那端木公子,不由得轻轻啊了一声,声音温柔异常。
    她道:“邵老师,这人是谁?”
    圣手老农邵康道:“这厮就是前此与我们作对的冰魂秀士欧剑川……”
    杨小璇秀眉轻皱,道:“他为何这样看我呢?”
    圣手老农邵康不知其故,无法作答。端木公子已看出欧剑川向他们扫射过来的怨毒眼色,又见杨小璇秀眉颦蹙,露出不开心的神色,立刻挥手示意。
    圣手老农邵康道:“欧剑川,可以出去了。”
    冰魂秀士欧剑川此时心中的痛苦,真比世上任何毒刑加身还要厉害些。
    他努力在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哑声道:“杨姑娘你好么?令尊和其他许多人正在苦苦找寻你呢!”
    圣手老农邵康冷不防听他对杨小璇说出这等话,狞声喝道:“闭口,你这是自取其辱……”
    冰魂秀士欧剑川也狞声道:“我在乎么?”
    杨小璇大声叫道:“邵老师你别把他带走,我要问问外面的情形……”
    圣手老农邵康目光迅速地瞥过端木公子,端木公子瞧瞧他,又瞧瞧杨小璇,这时她已转眼凝视着他,目光露出坚定之意。
    口口口
    端木公子一言不发,做个手势。
    杨小璇向他微微一笑,然后转眼看那冰魂秀士欧剑川,恰好发现他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她不能解释这种奇异的眼光是什么意思,只能直觉地感到这个奇怪的人心中似乎无比愤怒,同时又万分痛苦。
    她等待片刻,希望对方平静下去,然后才询问他。但等了好一会,欧剑川眼中仍然闪动着这种愤怒与痛苦揉合在一起的光芒。
    杨小璇转念一想,这冰魂秀士欧剑川听说武功深不可测,当日偶然出手,便把火山豹子姜阳击败,以他这等身手之人,如今变成阶下囚,还要让一个女子像审讯般询问,自然十分愤怒和痛苦。
    她轻轻喟叹一声,道:“欧老师,假如你不愿意和我说话,那就算了,你不必生气和不安啊!”
    冰魂秀士欧剑川用力捏一下拳头,手指甲差点儿把掌心戳破。
    他哑声道:“我没有什么愿不愿意,你爱问什么,只要我晓得,都可以奉告。”
    杨小璇看得出他心中的激动,但既然他这样回答,便柔声问道:“你可是见过家父么?”
    欧剑川点点头。
    圣手老农邵康在旁边沉声道:“欧剑川,你最好放明白点,杨姑娘问你时,别不作声!”
    杨小璇忙道:“不要紧,反正我知道他的意思就行啦!”
    欧剑川此时一点也不理邵康和端木公子,忽然哑声问道:“杨姑娘,难道你只记挂着令尊一个人么?”
    她怔一下,反问道:“除了家父之外,还该有谁?”
    “我不知道,但反过来说,也可说是无所不知……”他故意停顿一下,果然见到杨小璇露出寻思之色,当下又继续道:“只要你问出来,我无所不知,没有不能回答的……”
    杨小璇似乎大为动心,但又不能十分相信,问道:“你的话可当真?随便我问那个的近况,你都能够回答?”
    欧剑川点点头。
    杨小璇瞧瞧圣手老农邵康,轻轻道:“邵老师你可以回避一下么?”
    邵康立刻道:“当然可以——”立时退出门外。
    冰魂秀士欧剑川此时心中更加难受,心想杨小璇不知要问什么问题,竟要邵康回避,但却不怕端木公子听到,岂不是等如表示一切都无须避开端木公子。
    这个思想变成毒焰烈火,焚烧着他的心,使他痛苦得呻吟出声。
    端木公子用那对澄朗明亮得迥异寻常的眼光,凝定在欧剑川面上。他的目光极是锐利有力,因此欧剑川虽然不曾旁瞬,却也感觉得出来,并且知道自己心中隐蔽不住的痛苦,已让那默不作声的敌人细细观察了去。
    杨小璇柔声道:“欧老师,你的心里可是觉得不安?”
    欧剑川涩声道:“你有什么问题,快点问!”
    杨小璇便问道:“家父如今已返白水堡中么?”
    “不错,他已被逼放弃找寻你——”欧剑川说,心里却在想,自己说出杨迅处境,不知道是否能够使她痛苦。
    “令尊天罡手杨迅目下已面临他一生中死生存亡的危急关头因为金陵镖局已得到确切证明,昔日他们所失的缥,确是你父亲下的手。因他此举破坏了当初所订的互不侵犯的盟约,金陵缥局老局主东方乐水已邀约了大江南北武林高手,向白水堡大兴问罪之师!”
    杨小璇的脸色果然大变,急急问道:“那东方乐水请的什么人?家父有法子抵挡?”
    欧剑川郑重地道:“令尊虽然是近十数年来武林罕见的怪杰,但人上有人,天外有天,东方乐水请来的都是久已从江湖上隐退了的武林高手,譬如名列南斧北戟中的铁矛飞斧夏侯山这种前辈高人,他昔年走遍南七省,开始保镖之时,不用交情,全仗手中一面大斧,背上三支红旗铁矛,闯出声名,其后被推尊为南七路总缥头。一生数百战,未曾败过。像他这么一个人,令尊已无法应付。何况还有丐帮长老邓云松,武当高手子母金环陆玑之类的硬手帮忙。以我看来,双方如若交锋,白水堡辛苦经营了十年,将要毁于一旦……”
    杨小璇听到父亲陷在这等危难之中,不由得泪光闪闪,忧焚百端。
    口口口
    欧剑川心想可惜天罡手杨迅还未曾死,否则她的痛苦,定要加倍。
    他恨不得发明出一种最恶毒的方法,去折磨面前这国色天香。美绝人寰的杨小璇。
    他知道自己可以亲眼看着杨小璇在极度痛苦中香消玉殒而决不皱一下眉头。此刻他心中的怨恨,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正如他在这一刹之前,对她的真诚挚爱,也是到了感情能够达到的顶点。
    “爱”与“恨”之间,原本仅是一线之隔。而且这两种感情,互相关连。爱得越深,反过来便恨之愈切。有一分爱,便有一分恨……
    假如他有办法令得杨小璇痛苦呻吟在他脚下辗转而死的话,也难以令他稍稍触动恻隐怜悯之心。
    杨小璇深深长叹,痛苦地道:“啊,可怜的爹爹,要是我师父在这里的话,我会苦苦哀求她老人家出手,帮助爹爹……”
    欧剑川冷然道:“你师父是华山派的人,怎肯出手帮助令尊?”
    杨小璇觉得这人真奇怪,居然知道她的师父是华山派的人。
    她大声道:“她一定肯的,我非哀求到她老人家出手不可。”
    “她不会肯的,别说正邪两道有如水火之不相容。但论华山派,昔日姑射仙子何静大破崇明岛七指神翁,即是与令尊已有怨隙。”
    杨小璇哭叫道:“你胡说,师父她一定不会袖手不理的,我不要听你的话。”
    欧剑川简短冰冷地道:“随便你!”
    杨小璇低泣数声,然后又抬头问道:“你真是无所不知?你怎知我是华山派的?你又为何肯把详情告诉我?”
    欧剑川沉痛地哼了一声,道:“我当真是无所不知,白水堡的一切在我是了如指掌……”
    他停歇了一下,然后又道:“凡是使别人痛苦太多的,本身终会遭到报应……”
    说到这里,他的情感几乎遏制不住,因为他要告诉她,为什么唯恐没有机会把白水堡的一切告诉她的原因。
    他道:“因为我希望你感觉痛苦,而在目前,我无法用别的方法,因此只好把你父亲的近况真相说出来……你痛苦么?哈……哈……
    杨小璇娇躯大大颤栗一下,她真想不到这人竟是存心要她痛苦。不但如此,当他越说越激动时,嗓子曾经一度不哑,话声之熟悉,使她想起那年少英俊的爱侣玉坤!
    她当然不会想到面前这个心狠意毒的黄面汉子,居然就是她。心中的王坤。
    但因而令她无法不向他询问,她之所以要屏退圣手老农邵康,也是为此故。
    她咬咬牙,泪珠不住洒滴在衣襟上,一面低声问道:“你既然知道白水堡一切情形,我试试你是不是真的?”
    欧剑川闭口等待,他极为渴望对方会提起“王坤”两字,虽然她纵是提及,露出关心之意,已不中用,但他仍然莫名其妙地希望听到。
    她张了两三下嘴巴,终于问道:“家父做事素来周严秘密,他的对头们能够查出证据?”
    欧剑川大失所望,眼珠微转,道:“你问得好,若然金陵缥局方面,不是处心积虑,派了奸细在白水堡中卧底,的确无法查得出来!”
    杨小璇本来要问的是王坤,话到口边,忽然咽住,改问此事。这时一听对方的回答,大出意料之外地令人惊奇,立刻问道:“奸细是谁?”
    “王坤,你也识得他吧?”
    “天啊……”她尖叫一声,两眼睁得比杏仁还大。
    歇了一下,她又叫了一声“天啊厂’跟着珠泪纷纷洒下来。
    口口口
    须知王坤既然和她相爱,山盟海誓。自己已立下不惜抛弃老父,随他出走到天涯海角的决心。凭他们之间这种爱情,王坤纵是奸细,也应体谅她爱父之心,不再揭发杨迅的秘密才对。
    她极快地掠过这个思想,因此心中的委屈和痛苦,简直比千百把尖刀刺戳她的心房还要厉害。
    她在心中悲叫了几声“王坤”,又暗想道:“想不到你这等无情无义,把我爹爹出卖……天啊,你明知我爱父之情,深似大海,那么你竟是拼着和我决裂分手,而把我父亲的秘密揭发,告知对头……”
    欧剑川见她流露出极端痛苦之色,心中一阵畅快,真想仰天大笑。
    他想道:“你终于陷人痛苦的深渊了么?嘿……嘿……我以前的爱人啊,你尽量痛苦吧,我看了却快乐无比,死也无憾……你这个杨花水性的贱人,最好痛苦得死掉……”
    端木公子霍然起身,喉中发出一下奇怪的声响。看他的样子,大有过来打欧剑川耳光和安慰杨小璇的意思。可是他迟疑一下,又坐下去。
    欧剑川本想问问她痛苦到什么程度,他可是以胜利者自居,颇有顾盼自喜之势。
    摹然想到一点,使他宛如冷水浇头,那一阵近乎疯狂的快乐,立地消失。
    原来他想到杨小璇此刻固然十分痛苦,但细细推究起来,她的痛苦如何发生的?不外是因为一来她极爱父亲,也敬崇父亲,因此为了父亲的亲信叛离而替父亲难过。
    二来她的自尊心大受损害,因为王坤和她相爱,居然不顾念她而仍向对头供给情报。这等如说她的爱情并不曾在王坤心中占据最重要的位置!
    他又想道:“她这一阵痛苦,并没有显示出我在她心中的份量,唉……我要是能够知道我在她心中占了何等份量,那么我也许便不为她的下贱而痛苦了……”
    杨小璇是那么美丽,因此不论是惨笑或悲啼,仍然异常动人。
    她盈盈举袖拭去泪水,硬咽地问道:“你可知王坤在什么地方?”
    欧剑川点点头,道:“我知道——”
    但这时他还想不出如何回答,方能尽量刺伤对方,使她悲哀痛苦。
    “他在哪里?他本来是什么身份?”
    欧剑川灵机一动,哑声道:“他是江南武林名家欧元平的儿子,又是少林寺当今方丈心印大师的关门高弟。而他所以为东方乐水卖命之故,除了他父亲欧元平和东方乐水交好之外,尚有一个缘故……”
    杨小璇似乎知道对方故意卖个关子而未曾说出来的原因,定必甚是惊人,最少会令她十分震惊,因此她求援地四面瞥视一下。
    端木公子一下子跃过来,伸手握住她的柔荑。杨小璇没有缩回她的手掌,颦着那对蛾眉,眼中射出令人可怜动心的光芒。
    欧剑川眼见这两人如此亲热,心肺差点气炸,眼中射出极冷极毒的寒光。
    他可没有想到,那端木公子适才一直没有过来,此刻一到便握住她的手,予她以安慰和支持。这种情形,正是他自己促成,使得一向不敢过来的端木公子,得到乘虚而人的机会。
    他也没有想到,杨小璇在这等饱受刺激和心情痛苦之际,根本不可能想到男女避嫌的礼教,心中自然更不会因此而生出男女之情……
    可是事实上又不能怪欧剑川妒恨交集,任何男人只要处此情景之中,还能够冷静地分析杨小璇的心意?还能够想到这是自己一手导演,因而不去怪责于她?
    杨小璇没有追问,也没有瞧任何人,目光垂注在地上,等候对方说下去。
    欧剑川实在忍不住,哑声问道:“你不必避开这位红船主人么?”
    他的眼光忽上忽下,直在端木公子和杨小璇面上跳动,而且语含讥消,他想端木公子一定会斥骂他,或者安慰杨小璇几句。
    但端木公子没有做声,而且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否则定然发现他眼中的妒火和使人奇异的怨毒。
    杨小璇则摇摇头,表示不须避忌。
    口口口
    欧剑川恨不得举掌把这两人立毙掌下,但他又明白自己这种激动心情,不过是在自己失去武功之时才会浮起心头。
    假使他此刻武功全在,他知道自己决不会动手。因为一个女人既然已不爱你,纵然用武力暂时泄了胸中一口恶气。但这有什么用处?这还是英雄所为么?
    他在极度妒恨之中,仍有一阵凄怆之感,他觉得杨小璇和这端木公子,似乎有一种极为深刻,不是世俗上所能了解的感情。
    而他们只须脉脉无言,两手相握,便可以传递心声和情意。这一点却是他以前和她未曾有过的……
    不管怎样,他已是一个失败者,他缓缓道:“王坤帮助东方乐水,还有一个缘故,那便是晋南李家刀李春岩与东方乐水交情极好,李春岩有两个女儿,大的芳名李琼,小的李瑛……”
    杨小璇娇躯微颤,但目光仍然没有抬起来,也没有插口。
    端木公子轻轻地抚摸她的秀发,温柔地安慰她,也没言语。
    “王坤便因和李琼姑娘相恋,这缘故最是有力……”
    欧剑川说时,突然变得异常冷静和小心地观察她的反应。
    只见她那对明眸中射出怨恨和伤心光芒。
    欧剑川跟着又道:“王坤因与李琼已经私下订了自首之盟,冲着未来文人与东方乐水的交情,非出力不可,这是最重要的原因
    杨小璇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你怎能把这一切都知道得如此详细?”
    欧剑川诡笑一下,道:“我除了冰魂秀士的外号,还有一个别人从不晓得的外号,便是‘伤心使者’是也。人间一切令人伤心之事,我都不辞千里奔波之苦,辗转相告!哈……
    哈……”
    他仰天大笑数声,然后又道:‘可惜我没法子去告诉王坤。若果我不是喝醉酒,这船上的人决没法子把我活捉。但我仍然会把这消息让你知道!”
    杨小璇缓缓道:“你以前见过我么?”
    欧剑川诡笑道:“当然,否则我怎认得你就是杨小璇姑娘“你以为我会为王坤伤心?”
    他愣了一下,想道:“不错,假如她能够背弃盟誓,把我置诸脑后,纵然听了我一片假话,又怎会伤心?啊,我这样做法不是太愚蠢了么?”
    杨小璇恢复了她那种平静清冷的神色,轻轻把端木公子的手甩开,站起身来,徐徐走到冰魂秀士欧剑川面前,微笑道:“无论你说什么话,我都不会伤心的——”
    说到这里,忽然举手打他两个耳光,极为清脆。
    欧剑川因她强调说不会伤心,当时为之怔住寻思,竟不晓得闪避。耳光打完之后,一阵极为屈辱的情绪升起来,使得他不愿意再说一句话,暗自忖道:“欧剑川啊,你不但感情被人玩弄,而且还遭受这贱人的无比侮辱。此刻要是立刻死了,决不能瞑目。欧剑川呀,你非活着不可,你非设法报却此仇此恨不可……”
    但怎样才能报仇呢?他此时却还没有工夫细想。
    端木公子生想欧剑川还手,是以赶快跃起来,傍住欧剑川,只要他一动手,便可从中阻拦。不过假如欧剑川当时立刻还手的话,端木公子便来不及保护佳人了。
    杨小璇又问道:“那么王坤现在何处?”
    欧剑川想也没想,便应道:“死了!”
    她冷笑一声,道:“怎么死的?”
    欧剑川一时编不出谎话,便敷衍道:“你已不关心他,问之何益?”
    杨小璇道:“假如他真的死了,我还是会觉得伤心的,你不是叫做伤心使者么?”
    欧剑川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问,我不妨告诉你。他是……”说到这里,他已考虑到决不能说是被杨迅杀死,否则她一回白水堡,这诳语便拆穿了。同时也不能说是被红船主人手下们杀死,因为端木公子就在旁边听着。眼睛一转,便想出一个荒谬的假话。
    他道:“说出来不由你不信,他竟是被金陵缥局的人误杀的。东方乐水布置王坤这一着棋,极是秘密,因此他请来的朋友全不知道,那王坤由青松岬秘道逃走时,被潜伏远处的百步穿杨施海一支破云箭,穿透心胸而死。我其时亲眼目睹,是以知道此事。但东方乐水还紧紧保守秘密呢……”
    杨小璇真不知信他的话抑是不信。不过她方才已疑心欧剑川的身份,是以认他所说的话,完全虚假。现在她如要决定相信他的话与否,唯一方法,便是先确定此人身份。
    她退后两步,然后转身走到窗边,径望着一片白茫茫的江水,敢情此刻已人了长江。
    欧剑川跟了过去,眼光射出窗外,忽见水中冒出一个人头,向他招手。
    口口口
    杨小璇自然也瞧见了,惊噫一声,欧剑川举手摇一下,那个人头便沉入水中。欧剑川低声道:“这个人想营救我出险呢,你可以告诉端木公子……”
    他自家也不明白为何要这样说法,话出口以后,颇为后悔,假如她真的向端木公子告警,那个长蛟帮的好汉,决难逃出潜龙秦水心的毒手,何况他此时的身份不是王坤,杨小璇根本没有理由袒护他。
    杨小璇转身定睛瞧着他,歇了一下,道:“我不管你们的事!”跟着大声叫唤邵康进来,道:“请你把他带走吧——”
    圣手老农邵康把欧剑川领出舱外,送到另一个舱房内,道:“此舱经老夫特别设计,你不须妄想破门逃走——”
    冰魂秀士欧剑川道:“我逃也没用,出去还不是废人一个。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便是杨小璇姑娘怎肯跟随你们在江上飘浮?她是出名的冷若冰霜的美人,如何肯跟你们?”
    圣手老农邵康诡笑一下,道:“山人自有妙计,却对你说不得!”
    说罢转身出舱,把舱门锁住。听那舱门关闭时的声音,已知必是钢铁制成。
    欧剑川现在只剩下独自一人,蓦然间泪水涌出来,使得视线也因而模糊。房中没床没椅,他一跤坐在舱板上,双手抱住头,动也不动。
    杨小璇居然会变心而与端木公子在一起,这件事除了使他伤心痛苦之外,还十分诧怪。
    端木公子虽然五官端正,但看来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何以杨小璇肯跟他?
    他痛苦地思索这个疑问,有时光火起来,恨不得冲出舱去把船上的人统统杀掉,然后迫问杨小璇为何要背弃盟誓。但他查不出自家被对头用什么手法制住,浑身真气根本凝聚不起来。
    在另一个舱中的杨小璇,也陷人痛苦之中。她虽然不相信欧剑川的话,可是她仍然觉得痛苦,当下她把端木公子撵出舱外。
    端木公子极为顺从她的意思,乖乖走开。于是这个舱中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从王坤身上,想到父亲的危机,竟不知是真是假,记得那天晚上,她一觉醒来,便发觉自己已经处身这个舱房中。船行悠悠江水中,有规律地轻轻摇荡着。
    她一睁开眼睛,便见到端木公子那对会说话的眼睛。这对眼睛当日在白水堡中,留给她的印象极深刻。如今忽然出现在眼前,使她十分惊讶。
    她双肘在床上一运力,想跃起来,哪知力不从心,只支起上半身。
    口口口
    端木公子惊煌地瞧着她,她银牙一咬,纤掌挥处,把他打了一个大嘴巴,然后尖声骂道:“想不到你们竟是下三门的臭贼,滚出去——”
    他伸手掩住面颊,不走开也不分辩。杨小璇继续大声骂他,直骂到唇干舌敝。又跳下床,上去把他连打了两个嘴巴。
    端木公子失措地退出去,杨小璇气得几乎要发疯,她可不知自己是否已被那厮淫辱过,但不管是否曾被淫辱,她也无颜再活下去,瞥见窗门打开,外面流水悠悠,立刻奔过去,便要投身江流之中。
    窗外忽然传人来一个男人的冷峻声音,道:“杨姑娘且慢,听老朽几句话之后,再跳不迟!”
    她听到人家声音在外面传人来,自然而然中止跳出去之势,不出一声。
    那人跟着便道:“老朽秦水心,乃端木公子手下,有个外号叫做‘潜龙’,即是说水上功夫高人一等。姑娘别看这里大江茫茫,但你如跳下去,老朽不须片刻工夫,便可把你救回。可是久闻姑娘三贞九烈,从来不与男人搭讪,是以老朽替姑娘想到,假如你跳落江中,老朽把你救回之时,免不了肌肤相触。这一点姑娘一定受不了,是以老朽先行奉告,免得事后怨怪老朽——”
    杨小璇一听这敢情好,用这等方法迫得自己连江也不敢投,气极无法,凄厉尖笑一声。
    窗外又传来潜龙秦水心的声音道:“昨宵把姑娘带来此处的,乃是端木公子手下四人中的薛三娘,别的人一概不敢靠近姑娘!”
    杨小璇咬着银牙,退回床边,四看没有任何利器,摸摸身上须臾不离的龙魂短剑和三枝虎魄古钱,都不见了。
    此后一直没有人打扰她。直到晚上,圣手老农邵康进来,瞧见饭菜仍然不曾动过,便含笑道:“杨姑娘一定以为家主人是个无赖之徒。但其实这一切他都毫不知情,今天早上姑娘如此对付他,未免太过!”
    杨小璇气得杏眼圆睁道:“太过?要是有刀在手,我杀他不了,便立刻自尽!”
    “正因这样,老朽等才决定暂时使姑娘失去一身武功——”
    杨小璇眸子一闪,问道:“你们用的是什么手法?”
    邵康答道:“是薛三娘用神针闭穴的手法……”
    他歇一下,又道:“老朽为示诚意,不敢不说实话——”
    杨小璇喔了一声,道:“神针闭穴,那是少林寺不传之秘,三娘是少林派出身的么?”
    圣手老农邵康微微一怔,道:“杨姑娘当真是文武全才,见识广。目下武林中能够喝破这‘神针闭穴’来历的不多。不过薛三娘却不是少林出身……”
    杨小璇暗自忖道:“华山派与少林派别有一般渊源,是以我对少林寺七十二种绝艺,知之甚详。你们不知道我实在是华山传人,自然觉得稀奇。可惜我仅知道来历而无法破解,终究无用……对了,我何不趁机打听这端木公子的来历,与及为何把我劫来此间?”
    圣手老农邵康忽然道:“杨姑娘必定想问老朽为何把你请来此地之故,对么?”
    杨小璇心中应道:“你只猜对了一半……”口中却应道:“不错,你可以告诉我么?”
    邵康道:“此举有两个原因,先说姑娘方面。老朽等已打听出白水堡情势不利,江南武林以东方乐水为首,将与白水堡摊牌,一决雌雄。为了使令尊能够死心塌地,一心一意对付敌人,故此把姑娘请来……”
    杨小璇乍听好像不合情理,继而恍然大悟,敢情他们认为白水堡必败,因此将会波及于她。杨迅既然无力护女,他们为了她着想,便把她劫来。这一想为之怦然心动,悬虑起父亲的危险劫难。
    邵康继续道:“第二点说出来,姑娘千万不要见怪才好!那便是家主人自从到过白水堡之后,不但无法舍弃那面星郎琴,更无法忘怀姑娘情影。可是他最是自量,决不敢冒读姑娘。老朽千方百计,探求他的心意,他只答复过两句话说:‘平生知己,天下一人。’老朽不懂此话之意,据家主人解释说是有生以来,走遍天下,只有杨姑娘能够在他的眼中读出他的心声……”
    杨小璇并不否认,淡淡道:“就凭这两点理由,特别是后面的一个,你们就不能问我同意与否么?”
    圣手老农邵康轻轻喟叹一声,道:“只求杨姑娘体谅我们下人的苦衷……”
    杨小璇本想问端木公子的来历,但对方提及什么平生知己,天下一人的话,使得她心情紊乱起来,不愿再说,便挥手道:“请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一下——”。
    口口口
    圣手老农邵康忙忙遵命离开。第二日清晨,杨小璇正自凭窗托腮,凝想心事。邵康又进来,告诉她说,白水堡已多了一个有力帮手百兽神君祈宁,请她不须太过忧虑。
    杨小璇芳心大觉宽慰,问道:“听说红船主人行踪诡秘,身世如谜,到底是什么人?”
    圣手老农邵康郑重道:“既是姑娘问起,老朽不敢不答,但以后还请姑娘代守秘密……
    家主人系出名门,乃是昔年名震一代的铁指青环百步勾魂端木令大侠的嫡生公子……”
    杨小璇啊了一声,道:“本来也有人这么猜测,但又因端木大侠一生严正,而你们却似乎不大重视江湖规矩,是以便不作此一猜测……”
    邵康正要回答,忽然数声美妙琴韵,传人两人耳中,邵康露出大喜之色,道:“家主人自从昨日见过姑娘之后,便独自抱琴静坐一室,不言不动,直到现在……”
    杨小璇转眸望着窗外流水,忖道:“这端木公子出自名门,果然不是轻薄之徒。昨日被我侮辱,一直伤心到现在,却仍不敢对我怎样。这种人做个朋友,也还可以……”
    圣手老农邵康已不知何时悄悄走开,她想了一会,暗暗决定只要这端木公子真是十分敬重自己的话,不妨交个朋友,自己便可借重他的力量,暗中帮助父亲。
    须知她乃是华山派弟子,平日又深明正邪之分,对于父亲所作所为,本不赞成。无奈身为女儿,不能迫着父亲改邪归正。
    因此她对于白水堡的覆亡,并不在意,也不打算支持父亲。可是难就难在白水堡覆亡的话,杨迅恐怕无法保存一命。
    假如她有力量的话,倒是希望能够在父亲最危险之时,突然把他救走。目下端木公子手下这四人,如能任她调度,这个心愿便不难达到。
    这个念头使得她暂时忘却其他一切,包括王坤在内。她立刻转身走出房外,只见左边转角处,另有一道房门。
    走过去一瞧,房门半掩,那端木公子盘膝坐在地上,星郎琴搁在膝上。她只能见到他的侧面,因此他那个高挺秀气的鼻子,分外显得特出。
    她推门进去,端木公子似乎在想心事,竟未发觉。杨小璇轻轻咳了两声,端木公子仍然端坐不动。
    杨小璇微觉不悦,但既然进来了,不妨再忍耐一点,便轻启朱唇,叫道:“端木公子……”
    那位年青公子动也不动,杨小璇登时生气起来,提高声音,“喂”了一声。
    他好像根本听不见似的,杨小璇下不了台,站在那儿干生气。她想不透这个男人怎的如此骄傲,纵然昨日被自己侮辱过,但如今她自动来找他,无论如何也不该这样子对付她。
    她本来就眼高于顶,从来看不起天下男人。除了一个王坤以外,所有的男人见到她,再大脾气的人,都变成驯良的小羊。但想不到今日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
    两下僵持了好久,杨小璇忍不住心中气愤,急步走到他面前,含嗔道:“你不须如此装模作样,我虽是自讨没趣,你也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她虽是气急了,却只能这样数说,只不过在态度上表现得十分气愤就是。那端木公子一瞥见她,面上便露出错愕之色,急忙站起身。杨小璇说完之后,见他一言不发,生似连分辩几句也不屑为,气得眼泪都掉下来,回头就走,冲回自己房中。
    口口口
    一忽儿端木公子悄悄进来,杨小璇含嗔叱道:“滚出去,你若敢走近来,我便咬断舌头,嚼碎了和血喷你……”
    端木公子那对明亮的大眼睛中,闪动着不安和歉疚的表情。缓缓走近。
    杨小璇又尖声叱他停步,却见他并不理会,把心一横,便待咬断舌头。
    端木公子已瞧见她要咬舌的动作,骇得面无人色,登时有如泥雕木塑般呆住。眼睛里把心中的惊骇、歉疚、求恕等情绪,一齐表露出来。
    杨小璇从来未见过有人能够如此强烈地在眼睛中表现出心中情绪,此时见他不敢上前,便不真个咬断舌头。
    她一收回舌头,只见端木公子长长吁口气,所有的紧张和惊骇都消失了,眼中只剩下歉疚和求恕的光芒。
    她突然觉得十分惭愧,心中记起邵康对她说过“平生知己,天下一人”这两句话。事实的确一点不假,她竞能如此清晰明确地从他眸子中读出他的心声。她怎可以这样呢?若教王坤知道,他将有何种想法?
    那端木公子由开始到现在,一言不发,现在他又从眼睛里告诉她说,请她让他解释。
    她不置可否,但忽然大吃一惊,原来端木公子除了用眼睛之外,还加上手势来解释。
    “你不能说话么?”她尖声叫道。
    门外飘送人来邵康苍老清劲的语声,他道:“不错,家主人自小便已聋哑……”
    杨小璇啊了一声,道:“那倒不能怪他了,原来他听不见声音,也不能用言语分辩……”
    她作个手势,请他坐下。端木公子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辉,趔趄一下,然后在一旁坐下。
    她自家也坐在榻上,徐徐用手势告诉他说,她一直不知道他身有残疾。
    他十分安静地坐着,面上一片欢喜之容。此时杨小璇已把心中戒惧之情完全泯灭,但觉这个年及三旬的男人,只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怜悯之情,渐渐增加。
    不久,他们便以纸笔交谈,杨小璇写道:“我们可以做朋友。”他眼中露出自卑的神色,取笔答道:“在下自惭形秽,实在不敢高攀。”
    杨小璇忙写道:“请勿作如是想——”跟着岔开话题,用笔问道:“此刻往何处去?”
    他疾书答道:“在下不知,似向东海而去……”原来这端木公子从来不理会身外闲事,一切均由圣手老农邵康作主安排。
    他们除了交谈目前的事以外,间中也涉及诗书经史。这端木公子因有聋哑残疾,故此常以读书消遣,时久年深,学问极佳。杨小璇大为佩服,因而更加怜他不幸,埋没了绝世才华。
    端木公子也答应了杨小璇的请求,等到杨迅在危急关头,助他脱险。圣手老农邵康道,只要杨小璇肯留在船上,什么都答应,立刻安排一切,加意打听白水堡消息。当时并且把龙魂剑虎魄钱还给她,并由薛三娘替她取出闭穴神针。但一经闭穴之后,杨小璇虽会内家正宗功夫,也得三日后,方能复原,如是别的人,便要一句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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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勾心斗角
    冰魂秀士欧剑川被带上大船时,正是杨小璇来后的第二天,因此她在气愤之下下,曾经打他两个耳光,因她武功尚未恢复,故而这两记耳光不至使他受伤。
    杨小璇把端木公子撵出舱后,自个儿闷坐寻思,不知那冰魂秀士欧剑川的话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则王坤并没有爱上别人。
    也没有死,那是最好不过!可是万一不是真的,王坤不但曾经爱上晋南李琼,后来又被百步穿杨施海失手误杀。自己一世孤芳自赏,竟然碰上一个薄幸郎,把一生爱情都都奉献出去,换来此等下场,当真死了仍旧难过!如今她唯一怀疑的,便是那欧剑川是否奉邵康之命,编出一番鬼话?假定说邵邵康已查出她与王坤的关系,为了要她死心,便用此手法,这个假定也甚合情合理。
    但光是自己想并无用处,当下她决定再把欧剑川叫来问几句话,假使仍然查不出真假时,便故意装出被他触怒的样子,一定要端木公子,把欧剑川当面杀死。如果他们不肯下手,自然是假的了…”便起身推开舱门,走出市道。两头一看,都看不见心意一决,便向右方走去。
    便随意走了丈许,便须拐弯,忽然听到火山豹子姜阳洪亮的声音。
    她心中一动,便放轻脚步,掩将过去,屏息静气,凝神窃听。
    这时已轮到圣手老农邵康说话,他的声音由半丈远处的门内透出来。“姜老二总是这么暴躁,那厮被我们杀死,你心中虽然畅快,但实际上有什么好处?”
    杨小璇忖道:“他们究竟想杀死谁?天啊,可别是冰魂秀士欧剑川吧?”须知假如真是商量要杀死欧剑川则不啻确定欧剑川的身份,而这一来,欧剑川对她说的话,全部必须相信。
    她岂能忍受得住王坤给她的打击,此所以她一直故意疑心欧剑川此人,乃是假的,再不然就是已和他们串通。如是真的,她可就狼狈了。
    火山豹子姜阳纵声道:“我总觉得养虎为患,不如及早根除,三娘可同意我的话?”
    薛三娘道:“你的话自有你的道理,邵老并非说你完全无理,却是在权衡利害得失而已!”圣手老农邵康道:“三娘这个解释极好,姜老二你明白了吧了’他歇一下,又道:“现在我们就决定暂留欧剑剑川一命,让我细想一下,用什么方法把他的硬骨头磨软了,然后大家把他的武功设法学会。如果此刻毒死他,则不但什么都学不到,甚至连他的武功家数来历都不晓得,说出去可真丢脸……”
    杨小璇听到“欧剑川”三字,登时心血上涌!这一回她已完全崩溃了,现在已可以确定那欧剑川并没有与他们串通来骗自己。
    她想起那年少英俊、文武全才的王坤,玩弄了自己的真情,竟能假装得如此真挚,真教她灰心不已。
    另一方面却升起一阵无比的沉哀.他虽然不好,但到底被她真心地爱过,而现在却已永离尘世,永远不能再见到他的面容!她痛苦得差一点儿呻吟出声,可是她还记得自己正在窃听人家的话。当下强忍悲痛,悄悄后退,一直退回自己房间。
    这刻甚至连她父亲的安危,她都忘记了。她虽然稳稳端坐在榻上,但在她的感觉中,却像在痛苦的大海中忽浮忽沉。
    端木公子忽然进来,她立刻跳起来,冲过去把他推出门外。
    她需要的仅仅是“孤独”,任何人她都不愿意见到。特别是对她有情意的男人,她更加不想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正伏在床上哭泣,忽然有人敲门。
    她抬头一瞥,只见窗外的天色已经昏暗,敢情已是傍晚时分。
    门外透人来邵康的声音道:“杨姑娘,恕老朽打扰你,但现在可是晚饭的时候了……”
    杨小璇无精打采地伏回枕上,不哼不响。
    邵康等了一会,又道:“杨姑娘,你心绪不佳,莫非是刚才那冰魂秀士欧剑川曾对你说什么话来?”
    杨小璇心中一阵刺痛,呆了半晌,忽然想道:“他为何对我如此信任?难道他不会偷听我和欧剑川的说话么?”
    她再推想下去:“他这些话,分明是告诉我说,他没有偷听,可是这邵康最是狡橘多智,他肯不偷听么……”
    “那么他为何要使我知道?慢着,刚才我偷听到他们的说话,假如他们不知道我偷听,自然可信。可是若果他们已知我掩到房外,于是故意说这些话,这一来便可以使我不疑心那欧剑川是真是假了……啊,此计好毒,我差点儿中了他们道儿……”
    “我想得一点不错,他们这样布置之后,日后我纵然见到欧剑川无恙,却也不会怀疑他们,因为我以为他们要学他的武功啊她霎时高兴道:“晚饭好了么?我正好饿了呢……”
    这一顿晚饭她吃得甚是畅快,但为了要独自多想一点事情,便拒绝任何人进人房间。
    饭后躺了一阵,用一会功,自觉武功已恢复不少,这时天已黑了,她弄熄了灯火,凭窗外望。远处船上的灯火明暗不定,这使她想起中午时从水中冒出头来要救欧剑川的人。
    她想那些长蛟帮的人本来一定要趁夜色掩护后,才来营救欧剑川。真见他们的鬼,原来都是邵康的障眼法,说不定今晚要演出一幕救人的打斗扬面哩!她傲然一笑,觉得自己真聪明,否则岂不是让邵康愚弄了一世?当下她转身走出门外,叫了一声,圣手老农邵康,针风铁雨薛三娘和火山豹子姜阳等三人一同出现,走将过来。
    杨小璇道:“我想跟冰魂秀士欧剑川谈一谈,诸位可知道他的武功渊源么?”
    圣手老农邵康道:“他自称是六十年前天下无敌的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徒弟,老朽以前在玄机府中见过他的身手,果然不是杜撰!”
    她哦了一声,心想这邵康布置得真严密,这么一来,我更不会疑心他们是做假戏了。因为早先偷听他们的对话时,他们还说不知欧剑川的家数,现在这样回答,便表示曾经讯问过他。
    但她当然不会揭破对方的诡计,淡淡一笑,道:“邵老请带我去见他如何?”
    邵康忙道:“姑娘请,不过那地方却不大好……”
    她应了一声没关系,旁边火山豹子姜阳道:“姑娘今晚尽管放心高卧,那厮可能有人来营救他,但都是酒囊饭袋……”
    杨小璇道:“啊,我倒是喜爱瞧瞧热闹,假如我知道的话,也许会起身……”
    口中说时,心里却暗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今晚非看看他们如何演戏不可……”
    邵康带她向左方走,转了一个弯,便见到一扇门户。
    邵康把门打开,沉声道:“欧老师,你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物,如今杨姑娘来看你,你要保持一点大丈夫风度,别胡言乱语原来早先邵康去和他谈过,其时欧剑川便问他杨小璇是不是跟端木公子私奔,又说像杨小璇这种女人,简直是淫娃荡妇等语。
    是以邵康生怕欧剑川开罪了她,那时节对杨小璇倒没有什么,但杨小璇气愤之下,要端木公子把他杀死,则欧剑川非死不可。
    这一来他想从欧剑川身上学到不传秘艺的心愿,便难达到。
    欧剑川在白水堡中混过,自然明白邵康的话表面上没有什么,但骨子里却大大警告他说,假如他敢对杨小璇无礼的话,便会用非刑来折磨他、羞辱他。
    若然情势许可的话,他宁愿把杨小璇一拳打死,然后再受什么苦刑而至于死,也没相干。但他事实上武功已失,根本无法杀死杨小璇,则在这等现实环境之下,却非忍住一腔悲愤妒恨不可。
    杨小璇款步走进舱中,只见这个房间一无所有,而且有点潮湿肮脏,当下暗暗一笑。
    冰魂秀士欧剑川站起来,宛如兽押中的猛虎似的,在房中急剧地转两个圈子。杨小流心想这人演戏演得真好,便冷冷道:“欧剑川,我想亲眼瞧着你被杀死呢!”
    “吓!”他猛可站定,眼中射出令人不敢迫视的光芒,歇了一会,才倏然消失了。
    敢情欧剑川一下子忘了自己已化过装,在她眼中根本是另外一个人,是以起初以为她狠心得非瞧见自己死了才甘心,后来想起自己巳非她眼中的王坤,这才平静下来。
    他想一下,道:“为什么?难道居然为了我是‘伤心使者’之故么?”
    他本是故意这么说,但话出口之后,暗想也真有此可能,因为他已知道她的秘密,是以在她的立场,便会希望灭他之口。
    杨小璇沉默片刻,然后道:“不错,正是为了此故——”
    她故意诡秘地笑一下,因为她回答的原意便是说欧剑川故意假报消息,但她当然不肯指破。
    这两人原是一对情侣,但一来欧剑川;旧改了容貌,二来误会已深,各怀鬼胎,以致对面相逢,飓尺之间,遥如千里。
    杨小璇一直希望证实她的想法,此来会见欧剑川,无非想在他口中找出一鳞半爪,以便证实她所推度的没错。也就是说欧剑川对她所说的话,完全是配合邵康的诡计而编出来。
    她问道:“你怎能知道王坤与我之事?”她的话音甚低,仅有对面的欧剑川可以听见。
    欧剑川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能知道,并不稀奇他的声音甚是嘶哑,接着又道:“他不是送你一面古琴么?这面琴原是我师父从他的心上人冷云仙沈寒处得到。家师亡故之时,因我不在,王坤恰恰遇上,家师以此琴赠他,命他珍重宝藏,假如碰上心爱之人,非得对方也晓得珍惜此琴,方许相送。我后来追上他,助他过了长江,逃脱这红船主人的毒手。因而得知你们之事……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杨小璇芳心异常震撼,沉默了片刻,才道:“他有了李琼,但还将此琴送我,岂不有违你师父的遗言?”
    欧剑川怔一下,知道自己露了破绽,脑筋一转,便故作淡然道:“此所以我要取回那星郎琴,你还可以,那端木公子怎配得到此琴……其实他或许也爱你的,但是每个人都很聪明,你如不是全心全意爱他的话,他定然会觉察出来,对么?”
    杨小璇心中虽然被他的话刺得痛楚,可是为了防备他试探自己的真情,便故意道:“如当真是这样呢?”
    她若知道眼前这个黄面汉子乃是王坤,自然不肯说出此等薄情之言。
    欧剑川一听,心中痛苦不堪,暗自想道:“好个贱人,以往竟是玩弄我的,怪不得我要她一同私奔时,她又说舍不得她父亲,其实全是推托之词。”
    杨小璇又道:“你被禁钢之室,看来颇为舒服,他们似乎很优待你呢!”
    欧剑川冷笑道:“杨姑娘若是看不惯,可以叫邵康在我身上加上几条铁链。”
    “他们本该这样,否则你逃跑了怎么办?今日你好像说过不知被什么功夫制住,假如你真是天眼秀士狄梦松的嫡传门人,还能查不出这种神针闭穴的手法么?”
    她故意说这些话试探欧剑川,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她便可以放心了。只要王坤不是真死,也不曾有过这么一段旧情,她才能真正放心。
    欧剑川怔了一下,口中哺哺不清地自言自语,杨小璇不知他说些什么。
    但看他那种失常之态,一定是自己说中了他们唯一的破绽,才会如此。
    当下冷笑一声,转身走出舱去,回到自己房间手老农邵康进来,轻轻道:“杨姑娘别露出诧异之色,现在有敌人潜上船来呢!”说罢便提高声音,说些别的话,装出此船上毫不知道有敌人不一会便来侵袭。
    杨小璇心中好笑,但面上却不露出来,也顺口和邵康胡乱谈起来。
    另一个舱房传来美妙的琴声,在这茫茫江上,又是夜静之际,琴音分外动人,宛如在广寒宫中飘下来的仙乐——杨小璇忽然记起欧剑川的话,他说他要取回那琴,因为若是在她手中,还无所谓,但在端木公子手中,却非取回不可。
    这番话说得却不像同党的人所该说的,因为太过侮辱端木公子,他们必定不肯为。再说连她也同意端木公子暂时保管此琴,便因端木公子一生聋哑,但却能够听到这面古琴的声音。因此端木公子对此琴之重视,实不啻第二生命。
    过了一会,端木公子琴声忽然中止,圣手老农邵康大笑一声,道:“杨姑娘可要去瞧瞧么?”
    杨小璇心清大是恍惚,迷迷糊糊地跟他走出舱去。邵康道:“适才公子琴声一住,便是秦水心已由水底上来,把水中的敌人完全歼灭,现在轮到已经袭上船上的敌人们惊慌了……”
    他们一转弯,便走到欧剑川被囚禁的房间,只见火山豹子姜阳在门外站着。
    圣手老农邵康急走数步,到了门口,突然拉开房门,旁边姜阳已点燃一支火炬,向房内照射。
    只见房中共有两人,一个是冰魂秀士欧剑川,一个却是个三句上下的汉子,手中那对峨嵋分水刺闪闪生光,身上却穿着水衣。
    圣手老农邵康全不在意,走人房中,轻松地笑道:“朋友爱夜移驾船上,莫非想找欧老师谈谈?”
    那个汉子凝目注视邵康片刻,忽然把手中兵器抛在地上,道:“既然董森行藏不密,被诸位发觉,实在无颜动手——”
    邵康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名震江淮的名家董老师,怪不得浑身是胆,居然敢上此船——”
    杨小璇走人房来,轻轻啊一声,敢情她见过这个董森,知道他本是江淮间水上名手,而且最近还听说他已经洗手不做水上买卖。照道理想来,此人既然已厌倦水上生涯,大概不致于为红船主人收买。反而因欧剑川曾帮过长蛇帮的大忙,他被困之后,长蛟帮的人去求他出手相救,却合情合理。
    然而难道这冰魂秀士欧剑川说的话丝毫不假么?王坤真的有旧情人,真的死了?火山豹子姜阳怪笑一声,道:“董老师倒真识得时务,等会儿我们公子来到,你好言好语乞求一命,大约便可无事厂董森双目一睁,怒道:“谁稀罕一条性命欧剑川一直不出声,双目老是离不开杨小璇,但她却不瞧他。
    转眼间,端木公子来到,杨小璇银牙轻咬,心意已决,不待端木公子站定,便已招他一同出房,外间还有薛三娘、秦水心。
    姜阳三人。
    杨小璇对薛三娘道:“那欧剑川!鬼头鬼脑,口中又不干净,请你转告端木公子,我要见到他死!”
    薛三娘微讶道:“姑娘当真要杀死他?好吧,我转禀公子就是她熟练地用手语告知端木公子,端木公子点点头,比个手势,薛三娘便叫邵康忽然出来,端木公子用手势命他执行杀死欧剑川之令。
    圣手老农邵康那等老练的人,也呆了一呆,然后向杨小微道:“若然姑娘执意如此,老朽自不敢违。但是否可由老朽命他向姑娘赔罪,便赦他一命?”
    杨小璇心想道:“看你们如何下台?”口中却坚持道:“不行,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被处死说罢冲人房内,向欧剑川道:“你不须等人来救了,我要端木公子取你性命!”
    欧剑川神色不变,徐徐问道:“为什么呢?因为我是伤心使者的缘故,抑是别有其他原因?”
    她冷笑一下,心中忖道:“他这么有把握,必是同党无疑,无怪邵康也沉不住气,替他缓颊。”
    董森在一旁厉声道:“杨姑娘,你可记得董森么?当日见过你之后,印象一直很好。但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心肠狠毒的女人——”
    杨小璇被董森这一排渲。登时面色一沉,冷冷道:“本姑娘是好是坏,用不着你批评!”董森暗地哼一声,目光扫过地上的峨嵋分水刺。圣手老农邵康忽然纵人来,扬手一掌,劈出一股内力真力,狂随过处,把那对分水刺扫到角落去。
    火山豹子姜阳也几乎在同时间,跃到杨小破身前,翼护住她。
    董森本有拾起兵器一拼生死之意,特别是这个心地狠毒的杨小璇,他真想把她一刺刺死。
    这时既然无法捡拾兵器拼命,情知火山豹子姜阳极为厉害,势难偷袭杨小璇,当下仰天长笑一声,道:“欧老师,董某无能相助,实在惭愧,只能陪欧老师到九泉之下了……”
    火山豹子姜阳狂笑道:“姓董的倒也精乖,如敢妄动,非教你吃个大苦头不可……”
    圣手老农邵康面色一沉,缓步上前,突然双手齐出,疾如闪电,别人看也未曾看清,他已分别扣住欧剑川和董森的手腕脉门。
    潜龙秦水心跃人房来,伸手扳住欧剑川肩头,指头早已扣住他肩上穴道,口中说道:“欧老师跟我来,等来生你再找我们报仇!”
    欧剑川闭口无言,缓缓跟他出房,经过杨小瓶身边,忽然停住脚步,双目大张,神光四射,紧紧瞪她一眼之后,口中沉重地叹口气,便继续向房外走去。
    董森一只手脉门仍被圣手老农邵康扣住,浑身麻木,动弹不得,眼看欧剑川被带出去,急得大吼一声,骂道:“杨小璇,想不到你的心地如此之毒,就与你父亲一般——”
    他还要骂下去,圣手老农邵康低喝一声“住口”,曲肘一幢。
    董森哼了一声,脸色大变,额上冷汗有如黄豆大小,滚坠下来。
    欧剑川已走到房门,闻声回顾,见到董森样子,知他被邵康以阴毒手法撞闭穴道,身上痛苦,难以形容,不由得热血沸腾,也忘了迫哑嗓子,朗声大喝道:“邵康,你岂可如此磨折他——”
    杨小璇听他口音极似王坤,芳心大震,啊了一声。
    圣手老农邵康微微一笑,道:“欧剑川你管自己的身后事吧一言甫毕,董森面色已缓和过来,敢情邵康的手法甚是神妙,只是让他吃一下苦头而已。
    杨小璇轻轻道:“我要亲眼看见你们把他处死!”
    潜龙秦水心道:“那么清姑娘移驾舱外甲板上!”房中之人,鱼贯而出,连同外面的端木公子和薛三娘,也一同走出甲板。
    欧剑川仰望夜空,但见繁星满天,明灭不定。这等景色,要待来生才能看到,不禁长叹一声,回头向董森道:“董老师,在下累你无辜被辱,实感不安!”他又忘了改变嗓音,只听得杨小璇玉脸变色,站立不稳。
    端木公子一直凝瞧着她,此时走近两步,伸手握住她的玉臂。
    她也不晓得摆开,欧剑川恰好一回眸,瞥在眼内,眉头大大一皱,立刻把眼睛移开。
    潜龙秦水心缓缓举起右掌,比着欧剑川的后背心,举手之时,已运足内家真力,就等邵康发令,便自击下。
    圣手老农邵康为了取悦杨小球,便道:“杨姑娘请发令吧!”
    杨小璇嗯了一声,心中却极急速地思忖欧剑川的口音与王坤相同这件事。
    世间上尽有口音相似的人,但却罕闻有完全相同这等事。若由至亲至近的人留心分辨,总可发现其中不同之点。
    可是欧剑川的话声,却简直和王坤说的一样。第一次在房内,还未曾听得十分清楚,第二次在甲板说时,她已留心分辨过,完全没有区别。这一点使得她心灵震荡,竟不知是悲是喜。
    然而王坤形貌,纵然化为灰烬,她也认得出来。眼前这人不但年纪较老,面色蜡黄,五官不类。特别在身量方面,和那猿臂芬肩的王坤相差甚远,却又可以断定不是王坤所扮。
    除此之外,再看看眼前阵势,欧剑川倒不似是假扮的,否则他肯到临死之时,还不向邵康乞命么?她呆想了片刻,忽然道:“请秦老师改用刀剑之类,我想看他脑袋被拆下的情形!”
    此言一出,不但董森听得又惊又怒,连秦水心甚至圣手老农邵康等人,也为之头皮发炸,心中大感不安。都暗想这位姑娘不愧是天罡手杨迅的女儿,心地之狠毒,当真是天下罕见的。
    邵康喝了一声,顷刻间一个手下捧刀奔来,双手呈给秦水心。
    欧剑川仰天厉声大笑道:“好,好,刀落头断,比什么都痛快!”
    潜龙秦水心缓缓举起那口利刀,轻轻道:“欧老师豪气盖世,视死如归,秦某钦仰之至!”
    杨小璇瞧见那口利刀锋芒闪闪,知道不假,心中暗道:“我本疑那秦水心掌上暗藏古怪,不会把他击死。如今此刀决不能假,只须一落,他的头颅便滚坠甲板之上。那么现在只有一个假定,便是邵康等人,不惜杀死自己的人,以求取信于我了。”
    须知她极力怀疑欧剑川身份有假,本意实在是希望如果所猜不错,则欧剑川所说的王坤之死,便不是真实的事。
    其实她并无以胡乱杀人取乐的性情,要是真的见到有人如此惨死在她眼前,只怕还要昏倒。
    董森弄不懂杨小璇为何迟迟尚不下令,紧张得连呼吸也为之停顿。其实不但是他,其余在场的人,都十分迷惑不解。
    杨小璇秀眉轻轻一耸,触动灵机,忖道:“他们极可能为了主人,不惜牺牲一条人命。
    但反过来说,假如我要他们把这人放走,欧剑川真是他们仇敌的话,武功又高,必定不肯听命,如是他们自己的人,自然乐得听我之言,把他放掉……对了,唯有此法,可以试得出来。事实上我无权命令他们,如果这个仇敌不能纵走,他们定然会拒绝放人……”
    心意一决,便缓缓道:“秦老师……”
    潜龙秦水心响亮地应一声。
    欧剑川也以为死期已至,仰望天空,纵声大笑。
    杨小璇等他笑声一歇,然后道:“把刀丢掉厂秦水心愕然道:“什么?”
    “把刀丢掉!”她简洁地再说一遍。
    潜龙秦水心这回听清楚了,便把那口利刀扔在甲板上。
    杨小璇又向圣手老农邵康道:“请你传命向岸边靠去。”
    邵康不知她有什么图谋,正待询问。这时杨小璇才发现端木公子握住自己手臂,秀眉轻轻一皱,肩头一晃,把他的手甩开。
    邵康睹状心头一动,暗想这两日主人已和她亲近不少,莫要为了这等小事违背她的意思,以致主人心事成空,便不敢迟疑,立即下令靠岸。
    不久工夫,这艘双桅大船,已靠在岸边。
    杨小璇微微一笑,露出高兴的样子,道:“这位欧老师当真胆勇过人,见死不惧,……”
    邵康不知她意思何指,随口敷衍道:“不错,老朽心中也甚佩服!”
    杨小璇又道:“既然如此,我就向邵老要个面子,把他放掉!”众人全都一震,齐齐凝目瞧她。只有欧剑川宛如不曾听见,默然屹立,动也不动。
    圣手老农邵康陪笑道:“姑娘心意,老朽确实莫测高深。但老朽必须请姑娘注意,便是此人武功极佳,又是我们的仇人……”
    杨小璇道:“你可是怕纵虎归山么?”
    这句话暗含相激之意,在她想来,邵康定然借着她这句话,立刻下台,把人放走。
    谁知邵康老成持重,城府深沉,闻言毫不动容,道:“姑娘一言中的,老朽确实有此顾忌,不杀死他可以,但要放掉他,这个……这个……杨小璇想道:“反正你留住他,于你无损,自然极力装出不肯纵敌的样子。”
    口中便道:“邵老,你一定不肯放人么?”
    邵康好生为难,望了众人一眼,只见他们全无表示,就等他决定。当下想道:“此人虽是武功高强,但我们几人总是寸步不离,怕他何来?放就放他吧……”
    他向她点点头,尚未说话,欧剑川已厉声大笑道:“杨小漩,难道你真个为了我见死不屈这一点而放我么?”
    潜龙秦水心轻轻喝道:“欧老师,请你说话小心点广敢情欧剑川叫的那句“杨小璇”.语气极是难听她却怔了一下,忖道:“他如是端木公子手下,决不敢在言语上这般开罪我……”
    欧剑川;又厉声道:“杨小康,你为何要放我?快说!”
    问得咄咄逼人,大有不愿被放之意。
    董森插嘴道:“欧老师,你还是走吧,只要你心中恩怨有数便是了!”
    他却是恐怕迟则生变,白白死在红船主人部属手下太过不值。
    倒不如记下她的恩惠,徐图报答就是。
    杨小璇道:“我不必告诉你……”
    欧剑川虎目中射出奇光,冷冷道:“既然你不说,我也不领你的情!”
    薛三娘忍之不住,道:“你这厮既是不识好歹,难道杨姑娘非放你不可么?”
    杨小璇坚决地道:“把他放走吧广她自家说出这话后,才觉得讶异起来。只因这厮说出这个心意之时,竟没有丝毫试验对方真假之意在内。那末为何要坚持放他?她自己也立即寻思起来。
    转念间已想到敢情自己因适才听到他的口音,与王坤相同,是以不知不觉间,已潜生放他逃生之意。
    想出这个道理之后,不禁轻轻一叹,无限伤心地忖道:“王坤那个薄幸无情的人,我还理会他作什?”
    欧剑川却大喝道:“谁要领你的情!”潜龙秦水心怒道:“你敢如此放肆?”言方出口,五指加劲,向他穴道扣去。
    蓦地大吃一惊,敢情对方肩头坚如铁石,以他的指力,虽然只用出六成,但也能将五金之物,抓得改变形状。他一惊之后,方要加到十成真力时,欧剑川的肩头一沉,手肘已同时撞出去。
    潜龙秦水心无法不立刻放手,闪开一步,右掌已运足真力,猛劈过去。
    掌力如山,呼的一声疾撞过去,却已击空,原来欧剑川摆脱他五指之后,已展开移形换位的大腾挪法,人影一闪,已到了杨小璇身边。
    火山豹子姜阳大喝一声,奋力一拳击去。拳头未到,烈风先至。
    欧剑川一手去抓杨小流手腕,另一只手却力劈出去,和姜阳硬碰。
    拳掌相触,“砰”地一响,欧剑川身形微晃,那火山豹子姜阳却被震退两步。
    欧剑川身形这一晃,另一只手已错开半寸,手指头恰好顶在杨小璇腕骨上,否则已把她手腕抓住。
    他擒拿杨小选之意,却是为了董森着想。
    须知董森尚在邵康手中,若然硬扑过去抢救,以邵康的功力,定能及时把董森击毙,然后出手抵拒,他衡量之下,只有杨小微功力最弱,最易得手。而且得手之后,也不愁他们不放掉董森。
    这个主意可打得对了,因为杨小璇一身武功,既是不弱,但比起如今的欧剑川,相差甚远,本就不易逃过他的手心,何况如今内力未复,更加无法闪避。
    哪知欧剑川一时没有考虑到火山豹子姜阳在一旁,而他正是以要力沉雄见长,这一拳碎然发出,未尽全力,却已能任得他身形一晃,是以一下子没抓住杨小璇。
    欧剑川心中叫声糟糕,只要杨小璇一纵开,在她身边的端木公子介人当中拦住自己,董森的一条性命,便等如死在自己手中。
    念头转时,手却不停,疾然翻回来再次疾扣杨小璇手腕。
    忽觉劲风微拂,曲池穴上已被人家指尖风力罩住,他不必瞧着,已知出手之人,正是那端木公子。
    可是端木公子这一指点到,认穴虽准,指风却不凌厉,生似功力不强。但也可能是蓄势不发,保留住真正内力。
    同时令得欧剑川讶异的,便是杨小璇居然十分迟滞,没有及时纵开。
    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间,欧剑川必须作个重大的决定,便是他是否先避开端木公子的一击?不过这一来便抓不到杨小璇脉门,抑或是拼着忍受一指之危,仗着功力深厚,硬生生忍着,先抓住杨小微再说?后面这个方法,当然是假定对方功力果真不强,才能忍受得住,假使像邵康等人出手,他决禁受不住。
    须知欧剑川此人胆大心细,向来做事无不十决十中。但目下这一下决定,却不容易,因为杨小璇的武功,他并非不知。适才一下没抓着,既然翻回来再拿,有如闪电般快,但以杨小璇的武功,纵不能立即反攻,却也能及时移开手腕。
    然而她却迟滞得来不及让开他第二次出手,这种情形怪极,莫不成她是故意诱敌,好让端木公子隐藏的功力一击得手?在这转念之间,欧剑川已作决定,冷哼一声,气贯手臂,五指落处,已把杨小璇玉腕扣住。
    端木公子的手指已到,点在他肘臂之间。就在指尖触及肌肤之际,欧剑川手臂微侧,让开“曲池穴”的死面,任他点在穴道旁边。
    若不是功力深厚之人,这一下既未点臂血气闭住,麻木一阵。
    欧剑川准备这种最坏的形势出现.正穴道,却也能把他一面向左边劈出一掌又把姜阳跟着发出隔空伤人的拳力挡住。这时,端木公子手指已点在他臂上,突然一震,退了两步。
    欧剑川见端木公子被自己的护身真气震开两步,极感讶异,只因以端木公子显示出的功力,至多是武林中第三流人物的身手。
    但他已无暇深思,仰天长笑一声未歇,人影闪处,圣手老农邵康已疾如星火般扑过来,原本被他一手搭住的董森却倒向甲板上。
    圣手老农邵康出手奇快,一招“拨云见月”,掌力已印到欧剑川身上,左手五指疾拂出去,直取对方握住杨小璇那只手的手腕。
    欧剑川反手一勾,把杨小璇纤腰勾住,急转开去,右掌同时猛可击出,“呼”的一声,寒锻忽发,直向邵康那一招“拨云见月”迎撞上去。
    邵康见他身法奇快,本来就不打算能把杨小璇夺回来,是以拂他手腕的一招,不过要分散对方心神。他的全身功力,其实已尽聚右掌。这时对方迎击上来,正合心意。
    “蓬”地大响一声,两人的手相距尚有两尺,但掌力已碰上,因双方俱用足十成真力,均是劈空掌力,是以硬对了一掌。
    圣手老农邵康身形一晃,跟着退了三步之多。欧剑川只退了两步,便自站稳。
    秦水心、姜阳、薛三娘等看得一身冷汗都冒了出来。须知他们自出道以来,四海纵横,未逢敌手。
    尤其是圣手老农邵康功力最强,从来没有碰过比他更强的敌人。以君山二友天风剑客辛石帆那等威名赫赫的人,邵康仍然可以打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样说来,欧剑川岂不是比辛石帆还要厉害?欧剑川冷冷道:“你们不得妄动,否则我先弄死这妮儿——”
    他的语气之阴森,杀气腾腾,谁都不敢不信。再看圣手老农邵康.屹立不动,并不开口。敢情刚才这一下硬拼,非同小可,他已震得血气上涌,真气不匀,此时正在运功,故而不能开口。
    欧剑川又道:“立刻把董老师穴道解开,送他上岸!”
    此言一出,薛三娘等不敢不从,立即过去替董森解开穴道,同时搭好跳板。
    欧剑川道:“董老师先走一步,这里还有事……”
    董森自知一身武功,与这船上的几个敌人相差大远,忙忙上岸,一下子隐人黑暗中。
    圣手老农邵康已调匀真气,冷然道:“欧老师好俊的功夫,但老朽仍不大服气……”他是想到对方年纪不过三句上下,功力竟然如此深厚,实在骇人听闻。是以企图设法激对方再战,其时招呼其余三人一拥而上,以他们四人之力,定可把这个强仇大敌击毙。
    薛三娘不作这等想法,在一旁接口道:“欧剑川老师你先放下杨姑娘,然后爱打爱走,悉听尊便……”
    圣手老农邵康何等聪明,闻言便已会意,也不做声。
    原来薛三娘乃是想到,这欧剑川不但内功深厚,掌力上竞赢了邵康,而且还能若无其事,反看邵康这等武功造诣,尚且要赶快宁神调气,方始复原。可知欧剑川的功力深不可测。
    她既然也想把欧剑川杀死,减少一个强仇。可是她却宁愿等这件事过后,慢慢再设法找机会暗算于他而不愿明枪真刀地硬干。
    欧剑川冷冷一笑,倏然挟起杨小瓶纵身飞起,落在岸上。
    火山豹子姜阳听到端木公子着急的嘶哑声,立刻疾扑过去,暴喝道:“你先把杨!”娘放下……”
    欧剑川冷笑一声,直向黑暗中奔去,身法绝快。姜阳随后追去,刚刚追了十余步,便听圣手老农邵康大声道:“姜老二回来姜阳也知道追他不上,恨恨哼了一声,转身回去。圣手老农邵康道:“这厮决不敢对杨姑娘怎样,反而因带着她,我们更易追踪,到时老朽先把他一身废了,再慢慢收拾他……”
    欧剑川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晃眼走了十多丈,黑暗中有人叫道:“欧老师,在下正迎候大驾……”
    一个人随声出现,却是那董森。他又道:“欧老师神威凛凛,他们都不敢追上来——”
    杨小璇哼了一声道:“姓欧的你想怎样?”
    欧剑川伸手一点,把她的穴道点住,只听她轻轻嗳了一声,便不能挣扎,也不能说话。
    黑暗中欧剑川呛咳一声,董森听到声音有异,冒着危险,掬出火折子,打亮一瞧。只见欧剑川面色仿佛更黄了,口角尚有血迹。再向下一看,地上以及他胸前的衣服都沾上了鲜血。
    他惊道:“欧老师你受伤了么?”
    欧剑川闭目不言,凝神运功调气,自疗内伤。
    火折子的光线之下,只见杨小麻双目灼灼,不住展动,似乎在打什么主意。
    董森过去把杨小微双臂托住,欧剑川果然松开手,董森便扶她到旁边的草地上躺下,跟着把火折弄熄。
    歇了一会,欧剑川轻轻吁口气,道:“邵康那厮好生厉害,虽然不是功力强绝,但所发出的力道甚是古怪,暗中有一种反动潜力。若果是与他功力相当的人,硬拼这一下,内脏必定震伤得甚重。这是什么功夫呢?”
    董森虽然是称江淮名家,但比起他们这等武林异人高手,便差得多了,是以无法回答。
    杨小璇在一旁听得清楚,心中忖道:“你这厮不知道,我却明白。尝闻那铁指青环百步勾魂端木令大侠,他之所以得到百步勾魂这个外号,便因他的内力特异,若然是对方与他硬拼,除非功力高于他,否则恐怕旗鼓相当,也暗受内伤,走不出百步,便伤发倒地,端木公子乃是他的后人,圣手老农邵康得他真传绝学,自然不足为奇……哼,哼,等会儿只要你们解开我穴道,我以三枚虎魄古钱,一柄龙魂短剑,纵然拼不过你们,也能立时自尽,决不能被你们羞辱……”
    欧剑川又道:“邵康等既不正面追来,但势必立刻展开暗级潜缉的罗网。我此刻虽然没事,但最好能找个地方藏匿数日,一来我功力将以完全复原,二来教他们无法捉摸……”
    董森喜道:“在下向在江淮一带活动,今宵之事,虽无能与欧老师并肩却敌,但这一点却有办法……”说罢,凝眸寻思。
    欧剑川任他思索,自己却缓缓走到杨小璇面前。
    这时虽是在黑夜中,但借着天上星光,杨小璇仍然看得见他的面容。欧剑川的眼力能透视云雾,这等黑夜,等如白昼。
    他俯首望着杨小璇,忖道:“你这个杨花水性的贱人,终于落在我手中了……”他恨意极深,因此不知不觉把末后那句话说了出口。
    杨小璇美眸微眨,想道:“这厮原来已不怀好意,啊,若是如此,王坤的事,岂能信他?”
    这一下子她又觉得得救似地,心灵蓦然十分轻松,假如她不是被点了穴道,无法做声的话,她一定会欢呼起来。
    欧剑川蹲下来,凑近一点,细细瞧她。
    这种动作近乎很亵,令人想到另一方面。可是杨小璇却瞧见他的眼中,射出令人心寒的仇恨光芒,因此极为震骇,倒没有想到他蹲下来迫近自己,是何等居心。
    欧剑川一肚子妒火恨焰,直想打她两巴掌,再踢她几脚,想了又想,终于按捺不住,霍然站起身,便要举脚踢去。
    董森恰好开口道:“欧老师,在下已想出一处地方,离此仅有十里,就在江边,紧邻着丹徒。此人是丹徒数一数二的富户.甲第连云,奴仆极多。本身不是武林中人,我们藏身他府中,任何人也想不到……”
    欧剑川被他的话声一惊,登时收住正要踢出去的脚,忽地顺口气,忖道:“幸而他刚好说话,阻止了我的动作……这贱人虽然可杀,但我这样凌辱她,且在她无力反抗之时,岂不有失大丈夫身份?”
    跟着又想一想董森的话,然后道:“董兄想得极好,可是区区只愁日后那些人查出来,他们的手段何等歹毒,恐怕会连累他一家性命。”
    董森笑道:“这一点倒不必多虑,我们走吧!”
    欧剑川挟起杨小簸,跟他向西面走去,不久已听到江水奔流之声。
    十来里地,不久便自走完,丹徒已在眼前。董森取出一条青巾,交给欧剑川。欧剑川会意,把杨小璇眼睛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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