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魂记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29章存亡之战
    天罡手杨迅低声道:“这厮箭法当真高强,各位一会切勿施用暗器——”
    施海大声说句“献丑了”,便自落座。会场的人目光从天空中收回来,忽然发觉平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白布包袱,竟不知何时被放在台上。
    东西两座棚上坐着的都是当世一流高手,可是就在他们全部注意天空的刹那间,居然发生了此事而没有一个人发觉,这个放包袱的人的身手,由此可以想见。
    场中的人都发出诧讶之声,杨迅浓眉一皱,低声对金凤翔道:“此人做手脚时无人发觉,小弟并不惊怪,倒是此人如何能把这么大的一个包袱带人场中而不被我们发现,才算得上是惊人之事!”
    金凤翔面上的笑容第一次敛掉,凝眸想了一下,才道:“做手脚的人不但武功卓绝,尚须机智超人才行……这人才是今日会中唯一劲敌!”
    杨迅利眼一扫,只见丁玄口角微露笑容,似乎有什深意。不由得疑云大起,暗暗向金凤翔示意。谁知金凤翔却发现杨小璇神色有异,也向杨迅示意。
    两人目光一触,默契于心,金凤翔恢复了笑容,扭转头向棚上众人扫瞥一眼道:“各位之中,有谁猜得出这个包袱的来历么?”
    众人都默然无语,金凤翔目光停在黄衣书生丁玄的面上,道:“丁兄也知道一点,是不是?”
    数十道目光登时都集中在丁玄面上,看他怎生回答。
    丁玄淡淡一笑,道:“兄弟刚从边荒之地来到江南,江湖上没有一个相识朋友,这等诡异之事,怎会猜得出来?”
    呼延烈见众人仍然凝瞧着师兄,不觉怒形于色,大声道:“你们不相信我师兄的话么?”口气中一派挑衅的意味。
    杨迅道:“二兄的话说得有理,郝衡,你过去把包袱打开,让大家瞧瞧是什么东西!”
    此言一出,不但这边棚上所有的目光都移向台上,就连对面棚上以及平台下的群雄,都中止了议论,一齐注视着平台。整个草场中虽然麋集着百余人,但寂静异常,只闻呼吸之声。
    杨迅趁恶屠夫郝衡起身走去之际,嘴巴凑在女儿耳边问道:“你认为是什么人干的?快告诉为父?”
    杨小璇愣一下,美丽的眼睛连眨几下,杨迅又道:“快点说,包袱就要打开了!”
    她深深吸口气,心想这件事除了那神奇多变的天府神偷应先青之外,还有谁能办到?
    这时郝衡已一步一步走到那巨大的包袱旁边,那包袱体积甚大,高及郝衡腰间。
    杨小璇轻轻道:“女儿不知道是谁……”
    郝衡在众目暌暌之下,忽然感到有点紧张,站在包袱旁边,暗中长长地呼吸了一下,然后伸手去解那包袱。
    全场的人都暗中在心里猜测这个包袱内装的是什么东西?但谁也找不出答案。
    天罡手杨迅突然大喝道:“且慢!”一跃而出,纵出平台之上。
    全场之人无不为之大诧,纷纷转目看着杨迅。杨迅大声道:“把这个包袱搬走,别耽误正事!”
    场中所有的江湖豪客,莫不被杨迅这个突然的举动弄得极为诧讶迷惑,全场鸦雀无声,一片肃然。
    东方乐水忽然跃出平台上,大声道:“且慢搬走!老朽有话要说!”
    郝衡双手已去端那包袱,闻言一愣,当真缩回双手。他本来不会听从东方乐水的命令,可是目下这件事太过突然,是以把他弄得迷迷糊糊,居然乖乖听话_杨迅冷冷道:“老局主出来阻止,敢问是什么意思?”
    南斧夏侯山,北戟姬雨亭一看不对,深怕杨迅突然发难,把东方乐水暗算当场,连忙一齐跃出去,夹傍在东方乐水身边。
    东边棚上见南斧北戟两人出来,立刻纵出五个人。这五人乃是西塞野叟闻昌、夺命银蝉方秉、百丈飞轮马封、黄河一霸石磊及副堡主飞蛇倪盾等。他们一涌上前,并排站在杨迅身后。
    西边棚上登时又飞出三条人影,竟是武当名手子母金环陆玑、丐帮长老邓云松和岭南何聪。
    这一来双方都是六个人在台上,形成对峙之势,双方都是弩张剑拔,一触即发。
    东方乐水神色镇静如常,朗声道:“杨盟主本来命人打开包袱,乃是公诸大家的意思,但忽然又收回成命,老朽甚觉不解,难道是……”
    杨迅厉声道:“难道什么?”
    东方乐水稃髯仰天一笑,道:“老朽毫无侮辱盟主之意,但盟主这番举动,却教人不能不疑惑了……”
    杨迅阴森森哼一声,须发无风自动,形相威猛凶恶,行家眼中,一望而知他已运集全身功力,随时可以出手。
    他又厉声道:“你疑惑我什么?”
    南斧夏侯山和北朝姬雨亭都踏前一步,双双把东方乐水护住,杨迅如果出手,势必先被他们拦住。他们这一移前,杨迅身后闪出两人,一个是西塞野叟闻昌,一个是夺命银蝉方秉。
    陆玑、邓云松、何聪三人一瞧不对路,心想假如对方三人同时出手,南斧北戟虽然功力高强,但对方西塞野叟闻昌和夺命银蝉方秉也是半斤八两的敌手,这一来岂不是剩下东方乐水单独对杨迅?这么一想,登时一齐抢上前去。
    那百丈飞轮马封,黄河一霸石磊和飞蛇倪盾见对方上前,岂甘落后,也都一涌而上。两排人越迫越近,已在五尺之内。当中却夹着一个大包袱和形状狼狈的郝衡。场中群雄都紧张万分,静看他们如何出手?
    东方乐水发出朗朗笑声,提高声道:“杨盟主问得好,老朽心中确实有所疑惑——”
    天罡手杨迅眼中流露出骇人的杀气,阴冷地道:“东方乐水你如说不出一个道理,杨某立即当着天下群雄之前取你老命!”
    东方乐水徐徐道:“杨盟主一定知道这个包袱之内,盛的是什么东西了……”
    杨迅道:“杨某怎会知道?”
    “老朽敢说,盟主你虽不确知包袱内是什么东西,但却已猜出几分——”
    杨迅狞声大笑,道:“杨某在黑道上混了多年,想不到今日竟被人栽赃诬赖,嘿……嘿……真真可笑……”
    东方乐水面色一沉,其寒如水,高声道:“杨盟主何须抵赖,如若你猜不出包袱中的东西,为何突然禁止这位郝兄打开?你分明怕在场群雄见到包中之物……”
    这几句话咄咄迫人,一直击中杨迅要害。
    西棚上一个人站起身,大声道:“东方兄之言有理,杨迅你莫非心怀鬼胎,怕在众目暌暌之下,泄露了机密?”
    这人说话不徐不疾,语声有如鸣金振玉,字字清晰无比地传人全场百余人耳中。众人不禁转眼瞧去,只见那人一袭黄长衣,眉长拂肩,相貌庄严异常,手中拈着一根五尺长的白玉杆。正是君山二友中的玉杆挑魂冷恒。
    这玉杆挑魂冷恒在武林中享誉多年,身份甚高。他一说话,全场的人都深觉事实果是如此。虽然杨迅是称黑道盟主,但这时所有的人都被好奇之心冲淡了维护盟主的意思,都恨不得杨迅被迫把包袱打开,瞧瞧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一个黑衣妇人在路口出现,悄悄走人草场人丛之中。
    杨小璇的目光一直在人丛中搜索,想找出天府神愉应先青,无意中瞧见黑衣妇人,立时喜动颜色,趁着所有的人都注意着平台之上,悄悄纵出东棚,奔到黑衣妇人身边,拉着她的臂膀,低声道:“啊,师父你现在才来,把璇儿急死了……”
    黑衣妇人蔼然微笑,温柔地摸摸她的面颊,道:“为师还不是为了你才赶到这里来,他们在台上干什么?都是些什么人?”
    杨小璇忙把台上的人与及忽然发现一个包袱,以致引起争执之事简扼地告诉师父。
    天罡手杨迅虽然老练阴险,但这时已被挤兑得下不了台,朗声大喝道:“你们退回棚上,杨某自会命人打开包袱,让天下之人瞧瞧是什么东西……”
    东方乐水应声道:“既然盟主答允,老朽自该回到棚上,免得阻碍别人视线——”说罢向南斧北戟及陆玑等人道:“请各位归座如何?”
    邓云松道:“东方兄不可大意,慎防他言行不一!”
    杨迅大怒道:“老化子你敢胡说八道!”身形一晃,已抢到丐帮长老邓云松面前。铁掌一抬,便要劈去。
    谁知后面忽然有人叫道:“师弟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杨迅手掌立刻收回,扭头应道:“这厮太以目中无人,小弟本要教训他一次,既然师兄有命,小弟自当遵从——”
    东方乐水向邓云松道:“杨盟主乃是号令天下绿林的人物,自然不会失信于我们,邓兄可以放心!”
    紧张万分的局面,忽然松弛下来。东方乐水等六人走回西棚之上,纷纷落座。杨迅高声道:“这个包袱出现之时,正是百步穿杨施海表演箭法之时,杨迅怀疑内中之物,必定有不利于我们的企图,故此不拟打开。但既然东方乐水不顾一切,用各种理由挤况催迫,非打开来不可。杨某岂怕他们有什么诡谋?郝衡,你动手打开包袱之时,必须多加小心——”
    这番话说得场中黑道群雄都心眼活动起来,台上的杨迅已率领着众人,走回东棚之上,场中忽然有人大吼道:“盟主不要中了他们诡计……”
    此言一出,另有十余人纷纷大叫,都反对把包袱打开。
    天罡手杨迅长笑一声,道:“各位爱护之意,兄弟心中感领,但兄弟既已答允,就算他们有什么毒计,兄弟也不放在心上。郝衡,你还等待什么?”
    恶屠夫郝衡情绪甚为震动,长长呼吸几下,然后动手去解开那个包袱。
    全场那么多人,却没有一点声息,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那包袱上。
    白布蓦地掀开,赫然是一堆兽皮,毛色雪白。
    郝衡伸手抓住上端,猛可一扬一抖,那堆白色兽皮应手而起,那么巨大的一堆,敢情只有一件。这时吃郝衡一抖开,已窥全貌,竟然是一件人形的白毛皮衣,不过比起普通人的身裁可要巨大得多。上端那个巨大的头颅,狰狞骇人,獠牙突出在嘴巴之外。
    郝衡突然大叫一声,把这件白色的人形皮衣扔上半空,众人都以为他遭了暗算,骇然瞧看。只见恶屠夫郝衡露出恐怖之色,厉声大叫道:“雪人……雪人……”
    这两声“雪人”,直比晴天霹雳还要震撼人心,西棚上的陶澄摹然纵出来,去抢那件白毛衣。忽见黄影一闪,疾如闪电般从东棚中飞射出去,高达三丈,在空中一下子捞着那件白色皮毛。陶澄已迎面撞到,那黄衣人腾出一只手,猛击过去。
    陶澄见敌掌来势凶毒,掌尚未到,一股极强的潜力已迫到身上,心知这一回生死一发,倏然大喝一声,双手使出峨嵋派绝招“分光捕影”,底下两腿跟着弹踢出去。
    黄衣人冷冷喝声“好手法”,掌势一变,化拍击为擒拿,五指疾然扣在陶澄腕上。
    这黄衣人招数奇诡之极,身在空中,仍然任意施展,只看得全场之人都骇然屏息瞧着。
    陶澄使出“分光捕影”一招乃是故意追住敌人凶毒的掌势,明知对方尚能变化,是以底下加上两腿,果然敌人一扣住他脉门,尚未发力震伤他内脏,已因他双腿踢到,不得不借力一推,双方身形倏分。黄衣人轻灵巧妙地落在棚前,含笑转身走人棚内。
    陶澄身形如断线风筝落下,万里万山姬雨亭一跃出,在空中把他带一下,借力又飞回原来座位。这一手轻功当真不同凡响,那些北方活动的黑道中人,看看都暗中倒抽一口冷气。
    陶澄得到姬雨亭带了一下,乘机已换了一口真气,故此安然飘落,回到棚上。
    东方乐水忙安慰他道:“那穿黄衣的是大荒山庞驼子的传人丁玄,武功之高,不同流俗,世兄身在半空,能够以奇险招数避过他偷袭,这等机智,令人佩服……”
    陶澄惭愧地叹口气,回到座上。李琼柔声道:“你不必难过,那个姓丁的承传邪教三老中庞驼子的衣钵,可不比寻常的武林人……”
    这时东棚上一众黑道头领都纷纷谈论那件巨大的白皮衣,杨迅高声道:“这件毛衣必是用来装扮雪人所用无疑,但不知为何在今日之会上,突然出现。东方老局主可有什么高见?”
    东方乐水忽然起身,朗声道:“杨迅你明知故问,这件假扮雪人的皮衣,纵然不是你所有之物,也必是与你白水堡有关之人所有。目下突然出现,不啻向天下宣布这雪人之谜与白水堡有关,遗憾的是这位高人不肯现身,故此无法确定罪名……”
    “住口!”杨迅大喝道:“这件事分明是你们的诡计,这雪人如是我白水堡有关之人所扮,何故一直侵扰我白水堡?嘿,嘿,其中道理,还须杨某再说么?”
    东方乐水拂髯长笑一声,道:“这道理当真显浅易见,谁能不信?可是老朽倒要请问一声,你白水堡有谁被雪人侵扰致死?哼!哼!从来死的都是外人,老朽早就觉得奇怪了……”
    台下的人本来都觉得杨迅有理,可是东方乐水这一反击,又认为极对,倒弄得他们无法加以判断。
    杨迅道:“笑话,杨某向来杀人不需假借名目,何须弄出个雪人?你未免太把我杨迅当作讲理之人了。目下闲话少说,东方乐水你敢不敢出来和杨迅比划?”
    东方乐水正要答话,丐帮长老邓云松大声道:“何须劳动东方兄大驾,我老化子先领教杨迅你的青罡掌力——”话声中人已纵到台上。
    百丈飞轮马封起身道:“兄弟敢向盟主讨命令。”
    杨迅拱手道:“有劳马兄了!”
    马封大踏步出去,相距尚有两丈,右手一按胸前的黄布囊,往外一甩,只见一道银光电射而出,口中跟着大喝道:“老叫化小心了……”
    邓云松铁棍一挥,荡开那只飞轮,呵呵笑道:“老叫化自会当心,马兄伤势可痊愈了?”
    马封厉声道:“不劳挂念,看轮——”健腕猛震,那只飞轮在空中盘旋激射,忽起忽落,带起强劲的破空之声,威势甚是惊人。转眼间已攻了六七招之多。
    邓云松那支铁棍宛如毒龙出海,舞出一天棍影,把全身封蔽得风雨不透。
    两边棚上与及台下观战的人,都凝神屏气地看他们动手,但觉这两人招数奥妙,功力高强。飞轮和铁棍偶然相触,便发出震耳的响声。
    动手的两人在江湖上都享有盛名,不过见过他们动手的人却不多,特别是马封的“百丈飞轮”奇诡绝世,动手了二十余招,一直都是猛攻敌人。邓云松的铁棍彀不上部位,只能严密封架。可是邓云松双目眈眈虎视着敌人,只要对方一露出空隙,他乘机抢人轮影之内,出手便要取敌性命。
    东棚内的人并不因为百丈飞轮马封尽占攻势而露出得意之色,飞蛇倪盾低声对杨迅道:“老化子功力颇高,尤其心思慎密,一上手先揭马兄疮疤,目下看来马兄似乎沉不住气呢……”
    杨迅不答他的话,目光移到台下,瞧见女儿偎在那黑衣妇人身边,宛如小鸟依人,忽然大大松口气,心想女儿的师父既然已到,自己这一方今日纵然惨败涂地,却也不须为女儿担心!
    马封和邓云松又战了二十余招,烈日之下都微微出汗,原来他们这等搏斗不但在较兵刃招数和身法,连内功也不时斗上,因此特别吃力。百丈飞轮马封双目射出狂暴的光芒,招数更加凶猛,那只飞轮疾如骤雨般向对方全身急袭。
    天罡手杨迅阴阴一笑,眼睛微转,扭头道:“方兄准备一下,恐怕要请你出手接应……”
    夺命银蝉方秉道:“盟主有命,小弟自当遵从!”
    笑书生金凤翔笑容满面,长长舒口气。水明风挨在他耳边悄声道:“你发现了什么事,好像大大放了心?”
    金凤翔心中甚为得意,转过头在她耳边轻轻道:“以往我一向疑心他隐藏住真正的武功,现在却放心了……”水明风微愣道:“你说的是谁?难道是……”
    “不错,我们虽是师兄弟,但他为人十分阴险沉潜,我曾触犯他最大的忌讳,但他一点也不露出形色……”金凤翔说时,目光凝注在台下的杨小璇面上。水明凤却不明白他的意思,嗯了一声。
    忽听邓云松厉声大喝,人也抢到马封身前,一棍扫去。马封神色一肃,变得冷静无比,脚下使出腾挪大法,疾如星火般一连换了几个位置。同时空中的飞轮急兜回来,直取对方后脑。邓云松一击不中,第二三棍接着也落空,便知不妙,看也不看,摹然横纵开去,这一下动作神速异常,只听“唿”一声,马封的飞轮恰恰从他耳边掠过,真是间不容发。
    双方各使险招,只看得全场的人都为之惊心动魄。马封煞手还在后面,只见他疾然出掌击在飞轮之上,微响一声,那只飞轮忽然化为两个,追射过去。
    丐帮长老邓云松不合估错对方已受激而沉不住气,故此时机未熟之际,便蹈险攻人去。
    哪知对方竟是诈作暴怒如狂,故意卖个破绽,他自己反而上了大当。此时正在急退之际,对方飞轮已追射上身,仗着功力深厚,硬生生抡棍斜闪“当”地大响一声,把第“只飞轮磕开一旁。可是马封心黑手辣,诡毒无匹,第二只飞轮悄无声息地跟踪追到。邓云松一看避无可避,只好运集功力,护住要穴,准备硬挡这一下。
    两棚上所有的人站起来。但相距甚远,谁也无法及时救援,连百步穿杨施海也来不及出手解救。
    忽见台下飞起一条人影,快如同闪电,众人刚刚看见,这条人影已到了邓云松身边,左手一推,邓云松身形直飞开去。此人出手虽快,但邓云松右肩仍然被飞轮挂了一下,划了两三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直喷。
    百丈飞轮马封心中大怒,健腕一震,两只飞轮倏然升起两丈之高,然后电罩下去,一齐攻袭那插手的人。
    那人等到飞轮一齐袭到之际,这才挥掌猛击,双掌齐出。只听“呼呼”两声,马封的两只飞轮忽然向天空直荡飞上去,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马封心头大骇,但觉敌人内力之强,平生罕见,忙忙振腕收轮。
    人影闪处,那人已如鬼魅般纵到他身前,随手一掌劈出。
    马封已被对方掌力之强震骇住,此时哪敢硬挡,使个身法闪开寻丈。
    那人仰天大笑道:“不要慌,我没打算取你性命,不然的话,哼,哼……你岂能逃得出我的掌下……”
    此人语声响亮清朗,字字清晰地传人全场之人的耳中。
    东西两棚的人,都为之一阵骚动,连天罡手杨迅那等沉潜阴险的人,也推椅而起,双目圆睁,厉声道:“王坤,是你——”
    这时全场的人都看清楚这个突然现身。功力卓绝的人,竟是个年纪二十三四的少年,长得剑眉虎目,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俊美元比。
    这个少年出现时威势夺人,本就够令人惊诧交集,雄霸天下黑道的天罡手杨迅这一起身大喝,全场的人都为之眼睛发直,怔怔瞧着那位美少年。
    西棚上的东方乐水一脚踢翻了椅子,朗声叫道:“那一位可是欧贤侄么?”
    陶澄、李琼等人几乎一齐叫道:“他是王坤——”
    台下的杨小璇浑身发抖,抓住她师父黑衣妇人的臂膀,抖个不停。黑衣妇人哼了一声,道:“于什么?你害怕这少年?”
    台上的邓云松右肩伤得甚重,五指一松,铁棍掉在地上。那俊美少年过去拾起来,根本不把全场的骚动放在心上,忽地风声飒然,一个女人纵落在他面前,一缕香气送人他鼻中。
    俊美少年抬目一看,只见这个女子竟是李琼,她那圆圆的有如满月般的面庞上流露出温柔动人的笑容。
    她温柔地道:“谢谢你,邓伯伯的铁棍给我吧!”俊美少年怔一下,把棍给她。
    李琼又道:“我以前听杨小璇姑娘告诉我说,你已经遭遇危难而死,心中十分难过,妹妹她为你哭了好几天。幸得老天保佑,你并没有死,我的高兴真说不出来,回去我就告诉妹妹……”
    俊美少年微微一笑,道:“多谢你们关心盛意……”眼光移到台下,恰好和杨小璇的眼光碰上,忽地一怔,原来杨小璇眼中涌满了泪水。
    李琼一手拿着铁棍,一手拉着邓云松,走回西棚。
    奇怪的是当她纵到台上和那俊美少年说话之时,东西棚与及台下的人都寂然无声,等到她一离开,登时又大大骚动起来。
    马封收回双轮,悄悄退回东棚。此人老练狡黠,心知打不过这少年,是以忍气躲开。
    那俊美少年蓦然从杨小璇面上移开目光,仰天朗朗道:“兄弟便是冰魂秀士欧剑川,这副面目才是我本来的真面目。兄弟今日参加盛会,并不打算帮助哪一方。但要是有哪一位看不过兄弟贸然出手,尽管上台来……”
    东棚上的铁算盘尹尉大声道:“你说不帮助任何一方,刚才为何出手救那老叫化一命?”
    冰魂秀士欧剑川冷冷瞥视东棚一眼,道:“兄弟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邓长老昔日曾仗义为兄弟挡住三支青芒针,兄弟今日助他闪开飞轮之厄,岂不应该?”
    尹尉道:“原来有此内情!”
    欧剑川转眼向西棚望去,目光冷漠地扫视东方乐水,好像并不相识。南斧夏侯山低声道:“东方兄会不会认错人?”
    东方乐水拂髯道:“你没听见杨迅喝出他的名字?还有李琼侄女也跟他说过话,我怎会认错人!他就是我亡友之子,刚被少林寺逐出门墙的欧剑川……”
    西棚上的人都听见东方乐水之言,大家都奇怪得说不出话来。
    陆巩倏然起立,道:“他与我有明年端午之约,现在我记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曾说过六十年前有什么过节的话,我不妨问问他!”
    此时东棚上的笑书生金凤翔也有出手之意,杨迅却阻止他道:“此人年纪虽轻,但一身武功,不比等闲。他既然说明不帮助任何一方,我们乐得少个强敌,师兄你说是不是?”
    金凤翔心中另有打算,闻言想一下,便道:“师弟说得不错,就让他多称雄一会……”
    冰魂秀士欧剑川在双方对峙之间,作了举足轻重之势,哪一方都暂时不愿与他多事,倒像是他的威名镇住所有黑白两道的高手们。台下的人都骇异得目瞪口呆,瞧着他旁若无人地缓步走到台口,然后纵落场中。
    武当名家陆玑也被东方乐水阻止,两方棚上人,纷纷坐回原位。
    冰魂秀士欧剑川纵落台下之后,徐步走到杨小璇面前,杨小璇不知何故全身发颤,心中本不想瞧这个英俊的少年人,但偏偏又不晓得移开眼光。
    黑衣妇人冷冷地瞪着他,突然转目向四周瞥视。环绕在周围的人一碰上她的目光,都为之心头一震,纷纷不由自主地垂下或避开。
    她冰冰地道:“等此会结束,我定要会一会你这狂妄无情之人!”
    欧剑川突然面色一整,拱手道:“家父是最近惨死的欧元平,不知莫前辈以前是否认识?”
    黑衣妇人莫芝云耸然动容,惊诧地嗯一声,凝目瞧着他。过了片刻,缓缓道:“轮廓眉目都很像你父亲……”话声中微微透出温柔的味道。
    欧剑川鼻子一酸,热泪几乎夺眶而出,但他强行忍住,冷冷道:“不错,许多人都这样说……但他不久以前已经身遭惨死
    莫芝云身躯一震,面上流露出惨然的神情,仰头望着天空,黯然道:“欧元平死了……
    唉,这世间的一切,尽皆如春梦秋云,来来往往,却了无痕迹……”
    她又叹口气,眼光从天空收回来,落在欧剑川面上,忽地勃然大怒,一言不发,摔开杨小璇的手,跃上前去,一掌迎面拍去。
    欧剑川随手格去,莫芝云冷笑一声,掌势一变,忽拍忽抓,转瞬间又已用了三四种手法。
    她出手虽是又快又毒,但丝毫不带一点风声。欧剑川随机应变,使出大擒拿手法,亦攻亦守,指风虎虎,威势甚是惊人。但因猝出不意,故此还未用得上全力反击的时候,忽然被对方白皙的五指扣住脉门。
    欧剑川运气护住脉穴,左手挡住前胸,冷冷道:“你何故忽然出手打人?”
    莫芝云嗔目道:“你和你父亲一般冷酷无情,不打你打谁?”
    欧剑川迅速地瞥视杨小璇一眼,只见她一面优急的神色,脉脉注视着自己。他乃是聪明绝顶之人,一望之下,已知杨小璇口中虽说出决绝无情的话,但其实仍然深爱着自己,故此一见他身陷危险关头,便流露出真挚的忧焚神色。
    他不禁怔了一下,莫芝云又怒声道:“你不须望她,我不是为了她的缘故而出手惩治你……”
    欧剑川又是一愣,道:“那么为的何故?”
    “你说出你父亲惨死之事,好像在说不相干的人的事情一般,此所以我知道你天生冷酷无情……”
    欧剑川叹口气,突然用左掌推去,掌上发出冰魄真气。莫芝云运力一扣他的脉门,但觉坚如铁石,大为凛骇,同时又觉出对方掌力寒冷沉重,隐隐合蕴一种威煞之势,不敢轻慢,疾然松手后退。欧剑川道:“莫前辈恕我冒犯之罪,我并非心肠冷酷,但此时必须节哀顺变,因为害死家父的凶手就在此地……”
    莫芝云愣一下,转眼向东西两棚瞧去。这时平台上已有两人搏斗正剧,一个是名震天下缥行的“北戟”万里关山姬雨亭,一个是黄衣书生丁玄。
    两边棚上之人都凝目屏声地注视着这一场龙争虎斗,台上的两人一个用一对短戟银光灿烂夺目,隐隐发出风雷之声,威势强绝。另一个使一支两尺长的金笔,身法极为巧妙神速,衬起那一身黄衣,令人但觉满台黄云漫漫,竟看不出他的面貌。
    姬雨亭以前曾经和丁玄换过数掌,知道他的劈空掌力不但强绝一时,而且甚是阴毒,上一次已吃过亏,故此今番被丁玄指名索战,一出去便取出双朝。这一着正是他所以能成名数十年,威震大江以北的缘故。敢情姬雨亭一身武功,最强在于双戟,最弱的一环是掌上功夫。
    丁畜的“诛仙笔”招数诡异无伦,虽然是守多攻少,但每一出手,都是“惊人之笔”招数之险辣诡奇,世所罕见。只把东棚上的天罡手杨迅看得浓眉紧锁,万分留心地查看他的弱点。每逢姬雨亭攻势增强,占了上风之际,这个一代黑道袅雄便不觉微露喜色,看来倒像他希望了玄败阵似的。
    莫芝云这时已把东西两面棚上人看遍,看不出一点头绪,便移转目光到平台之上。杨小璇又挨到她身边,身体仍然微微发颤。
    莫芝云低声道:“孩子不必怕他……”
    杨小璇叹口气,道:“他的眼睛时时跟着我,我觉得心中寒冷得很……”
    莫芝云道:“你把他忘掉就会好了……嗯,那黄衣人竟是大荒山庞驼子传人,大概就是棚上那黄衣怪人的师兄。他诛仙笔已尽得庞驼子真传,可是那笔太短太怪,及不上姬雨亭双戟的威力……”
    杨小璇哪有心情听这些不相干的话,深深叹口气,忽然振作一下,缓步走到欧剑川面前。
    欧剑川心头大震,不知她有何用意。
    杨小璇轻轻颦着秀眉,低声和缓慢地说道:“你……你是不是要……杀死我……?”
    欧剑川冷不防她有此一问,愣了半晌,才道:“我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她流露出哀怨可怜的样子,慢慢道:“请告诉我,你是不是要杀死我?”
    欧剑川心中软软的,但忽然之间,他却对自己浮升起这种心情而懊恼起来,烦躁地道:“你问我于什么?”他歇一下,又道:“假如说要又怎样?”
    她身躯一震,道:“假如你亲口告诉我这句话,我决定不劳你动手……”
    欧剑川嗫嚅几下,但说不出“要”或是“不要”。窘迫之中,举目瞥一眼平台。那两人已搏斗了一百招以上,丁玄的诛仙笔敌不过姬雨亭的双戟,已经露出败象。
    这时东棚上的杨迅突然传令道:“各位不必出手,呼延兄说丁兄尚有绝技,未曾施展……”
    那呼延烈是丁玄的师弟,他既然这样说,众人便都放心观战。
    谁知片刻工夫,万里关山姬雨亭的双戟威势更强,打得丁玄招架为难。东棚的黑道高手都十分诡异他为何尚不使出绝技,挽回颓局。只有杨迅一个人心中明白,原来他刚才探问呼延烈时,那呼延烈一向信服师兄,以为他在最危急之时,必定会施展出“诛仙笔”独门暗器,以“三花聚顶”手法,取敌性命。这“三花聚顶”手法,乃是昔年暗器一道的大宗师妙手散花苟飞音的秘传心法,只一出手,天下无人能够完全躲开。呼延烈本来有点浑愣,当时告诉杨迅说他师兄尚有暗器绝技。杨迅趁机立刻传令众人,不得出手相救。
    但在姬雨亭双戟急攻之下,丁玄哪能缓手取出暗器?姬雨亭一直处处留手,他倒不是有心相让,却是存心准备不中则已,一中便须毙敌。
    丁玄哪知危机四伏,大劫难逃,犹自仗着招数奇诡,功力深厚而苦苦支撑。
    又打了六七招,姬雨亭奋起神威,长啸一声,双戟戟上已运足全力。场中“刷”地飞上一人,疾逾闪电般飞到台上,此人手中提着一支亮银龙纹杖,人到杖到,“呼”的一声直砸姬雨亭双戟之上。
    姬雨亭心中大怒,健腕一翻,双戟迫将上去,“呛啷啷”大响连声中,姬雨亭震得退了三四步之多,不由得大大凛骇,定睛看时,那人竟是冰魂秀士欧剑川。
    欧剑川一杖震退姬雨亭之后,伸手拉住了玄,一同向台下跳落去。丁玄正在力乏之际,但觉对方力道极强,无法抗拒,不由自主地纵落台下。
    姬雨亭面上无光,厉声道:“欧剑川你说两边都不帮,但两次伸手,每一方相助一次,究竟是何用心?”
    欧剑川大声应道:“杨迅正在希望你杀死这位了玄老师,你何必为自己树敌,又替对头了却心愿?”
    这种道理的确是匪夷所思,全场之人听了,无不愕然。天罡手杨迅阴森森冷笑一声,道:“欧剑川你如此撩拨我和丁兄之间的感情……有何用意?”
    欧剑川不去理他,台上的姬雨亭何等老练,立刻朗声道:“老朽姑且相信欧兄之言……”说罢退回西棚中。
    东棚中飞纵出两条人影,一个是呼延烈,纵到台下和师兄会合,另一个却是西塞野叟闻昌。
    南斧夏侯山一见此人出马,心知除了君山二友以外,无人能敌,深恐别的人贸然出手,疾忙提斧纵出去。他们前两天的晚上曾经交手过,因此都互有戒心,谁都不敢大意。双方交待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便打在一起。
    丁玄满面羞惭之色,向欧剑川颔首为礼道:“此恩此德,留待日后报答!”转眼望着呼延烈道:“我们走吧!”
    欧剑川道:“丁前辈请留步!”
    丁玄决然道:“不行,丁某无颜再留片刻……”
    欧剑川道:“我知道你身上那件东西的来历……”
    丁玄身躯一震,果然打消去意,转回身体。
    欧剑川眼睛一转,瞧着莫芝云,道:“莫芝云前辈请到这边来,有件东西你一定想看……”
    丁玄矍然一震,凝视着莫芝云。莫芝云淡淡道:“我向来不管闲事……”说着,拉着杨小璇走开一旁。
    丁玄追上去,把她拦住,莫芝云冷冷道:“你不让开,我就不客气了!”
    那黄衣书生丁玄缓缓道:“你且慢动怒,你一直没有瞧过我的相貌呢!”
    莫芝云微微一震,自语道:“啊,这声音好熟……”
    杨小璇芳心大骇,看来师父恐怕就要被欧剑川和丁玄弄到一边去。她原希冀师父最后会帮助父亲……念头转时,眼看师父慢慢抬起眼睛,注视那黄衣书生。
    丁玄微笑道:“你还认得我么?”
    莫芝云打个冷战,道:“你真是丁玄么?我以为你已不在人世……”
    丁玄叹口气,道:“我差点儿不想活下去,可是终于熬过不少年头!你的样子变得简直和从前是两个人,要不是欧剑川叫出你的姓名,我绝对认不出是你……”
    他们的一举一动,仍然被东西两棚上的人注意着,杨迅面色微变,命倪盾过来,悄悄嘱咐了几句话,倪盾立刻离开东棚。
    丁玄等人没有注意到倪盾离开得可疑,他深深地瞧杨小璇,道:“我有件秘密的东西要给你看,你是否可把令高足杨姑娘遣开一阵?”
    杨小璇立刻道:“璇儿这就走开,但师父你千万别走!”
    莫芝云笑道:“走吧,我不会走!”
    杨小璇低着头从欧剑川面前走过,欧剑川冷冷地瞧着她。她已走过了好几步,欧剑川忽然低喝道:“杨小璇站住——”
    这一声把杨小璇喝得心头大震,不知不觉停住脚步。
    欧剑川走过来,严厉地道:“你回到棚上去,不准对你父亲说出你师父和丁前辈是旧相识,也不准提及你师父的名字,听见没有?”
    杨小璇怔了一下,道:“我听见了……”
    欧剑川怒道:“听见有什么用,我要你回答的是不告诉你父亲……”
    杨小璇幽幽道:“你想我不说,只有一个法子……”
    欧剑川喔了一声,只听她又道:“你把我杀死之后,我什么话都不说……”
    他愣了一下,挥手道:“走吧,你这女人不值得我下手——”
    杨小璇也不还嘴,回到东棚之上。杨迅道:“那厮欺负你么?你师父和丁玄说什么话?
    他们以前就认识的?”
    她沉默了一阵,道:“我现在才知道师父的名字叫莫芝云,她和丁玄都是以前认识的朋友。姓丁的不知要拿一件什么东西给师父看,很秘密的样子天罡手杨迅面色大变,瞪目寻思。杨小璇从来都未见过父亲这样子变颜变色,因此大为惊讶,不禁用心思索其中缘故。
    杨迅已无心观看台上的比武,想了一阵,悄悄对女儿道:“璇儿,为父多年来爱你有如掌上明珠,只要你欢喜,任何宝贵的东西都弄来给你……”
    杨小璇诧道:“爹你说这些话做什么?女儿哪里不知爹心中爱我?”
    杨迅叹口气,道:“可是以后爹爹再也不能照顾你了——”
    她大惊失色,道:“对方这等厉害?”
    “不是东方乐水他们,而是你师父,欧剑川和丁玄他们……”
    杨小璇倒抽一口冷气,道:“怪不得他不准我把师父的姓名告诉你……我怎么办呢……”
    “你师父和丁玄都是我以前的仇人,现在我才明白她为何要传授你武功,原来是想找机会接近我……我若是早点认出她,一切都好办了……”
    “那么……那欧剑川呢?爹……”
    “他么……他的父亲死在我手中!”
    杨小璇脑中轰一声,现在她才明白欧剑川为何对她这样,原来父亲已种下不解之仇……
    天罡手杨迅低低道:“璇儿,你趁他们还未向为父动手之前,赶紧离开此地,走得越远越好。为父在京师里一家银庄,存放有不少银子,足够你一辈子好化……”
    杨小璇但觉悲从中来,眼泪流个不停,惹得许多人都向她凝望。但她已无暇理会别人的眼光,只知道一切一切都毁灭了,天地昏沉,前途黑暗……
    杨迅塞给她一个银折道:“你赶紧走,先到京师取出银子……”
    杨迅说的每个字都像利刀般戳人她的心里,蓦然她收住眼泪,道:“爹……我们一起走行么?他们不会找到我们……”
    她瞧见父亲摇摇头,又道:“那么你除了束手待毙之外,一点别的法子都没有?”
    杨迅怔一下,道:“虽有一法,但怕行不通……”
    她立刻哀求父亲说出来听听,杨迅好像却不过女儿之意,道:“我已命你倪叔叔设法用他的绝艺暗暗害死了玄和欧剑川,但他们之中如还剩下一个不死,加上你师父,我仍然逃不过他们的毒手……你要知道,他们不会明枪明刀地和我一拼的,必定用各种阴毒的方法杀害我,所以我防不胜防,再加上正面的敌人还有那么多……”
    杨小璇深觉此言有理,道:“但爹还未说出那个办法呢!”
    杨迅犹疑一下,道:“这法于我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你只要过去用龙魂古剑把你师父暗杀掉,我便可以逃脱大难……”
    杨小璇脑中轰然大响,瘫在椅上,动弹不得。
    这时丁玄已从怀中取出那个羊皮纸封,给莫芝云观看。莫芝云见到“李骏”两个字,银牙一咬,把信笺还给丁玄,道:“你猜得不错,我与他仇深如海,一直要找他算帐,可是他销声遁迹已久,无法找到……”
    她顿一下,又道:“这些信件都变成黄色,时日已久,你在何处取到?”
    欧剑川这时缓步过来,眼光一瞥,忽然发觉一个瘦削汉子,头上戴着毡帽,压得甚低,看不出面貌。这人诈作无意地慢慢向了玄站处移过来。
    他剑眉轻皱,走到了玄身边,恰好听见莫芝云向了玄说出他父亲欧元平的名字,当下接口道:“我们都是自己人,眼下要同心协力对付那个恶徒,也就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他跟着压低声音,道:“丁叔叔,在你身后有个瘦削的汉子,就是白水堡副堡主飞蛇倪盾乔扮,他大概是奉命窃听我们的话……”
    丁玄冷冷道:“他这是想找死……不过欧贤侄你先说说,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欧剑川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是我的义兄天府神偷应先青在杨迅的藏宝箱秘格内取出来
    莫芝云和丁玄的目光,都一齐望向棚上,恰好见到杨小璇纵下棚来,美丽无比的素脸上,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情。
    他们都不理会杨小璇,四道目光有如冷电般凝注在杨迅面上。杨迅的眼光和他们碰了一下,随即移开,好像不敢和他们对望。
    莫芝云哺哺道:“你这一提,我看看当真有点像他……”
    丁玄道:“当日他不是被花瓶的碎片扎破了额么,他那道疤痕像极了欧剑川道:“我义兄已授下一条锦囊妙计,要确定他是不是李骏,我有法于,丁叔叔把那封信给我……”
    丁玄果然掏出来给他,欧剑川放人袖内,道:“确定是他之后,是不是立刻动手?”
    丁玄道:“不行,等他的爪牙都被东方乐水的人消耗尽力量之后,方可动手。但你必须先设法证明他的身份,那就万无一失了!”
    欧剑川点点头,走到台下,若无其事地瞧着台上惊心动魄的搏斗。
    杨小璇走到莫芝云身边,莫芝云伸手搂住她,含有深意地道:“可怜的孩子……”
    丁玄缓步走开,口中道:“我却是可怜的父亲……”
    莫芝云幄一声,定睛细细瞧着杨小璇,过了片刻,忽然叹口气,道:“长得真和她妈妈一模一样啊……”
    杨小璇紧紧贴着师父,怯怯道:“师父你说什么?”一只手放在怀中,紧紧捏住龙魂古剑的短柄。
    莫芝云低声道:“我讲个故事给你听,以前有一个人,娶了妻之后,仍然念念不忘另外一个女孩子,不久那女孩子也嫁了,而且生了一个小女儿。有一天晚上,这个人突然闯入那个女人的房间,要施行强暴,那女人的丈夫被他一掌打倒,那个女人拚命抵抗,被那男人失手打死,这时他的妻子忽然赶到,这男人绝无情义,一掌把她击倒。这男人看看遍地尸首,便急忙逃走,临走时还把那女人的女儿抱走……”
    杨小璇怔了半晌,才道:“师父,你讲这个故事有什么意思?”
    莫芝云凄凉地微笑一下,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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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了结恩仇
    这时台上的夏侯山越战越勇,把大名鼎鼎的西塞野叟闻昌打得步步后退,一直逼到台口。东棚上的夺命银蝉方秉看看不对路,暗中摸出一只夺命银蝉,功聚五指,轻轻弹出去。
    那只银蝉贴着地面疾射出去,一点声息皆无。摹听劲弦响处,一道光华宛如闪电般从天而降,快得难以形容。这道光华直向方秉心窝射去。方秉那等武功高强之人,此时也感到无法闪避,尽力一扭身躯,那道光华已钉在他右肩上。众人纷纷惊顾,竟是一支长箭,深深穿透方秉的肩头,露了一大截箭镞出来。众人方骇然之际,这支劲箭破空之声这时才戈然划空而至。
    台上已操胜算的夏侯山恰在这时大喝一声,退了丈许,只见他右小腿上鲜血直流,原来已被夺命银蝉打中。一他虽然受伤,但身形晃也不晃,站得四平八稳,左手抽出红旗铁矛,动作极为神速。
    他的红旗铁矛与大斧齐名,厉害无比。西塞野叟闻昌心一慌,不觉跳落台下。
    夏侯山仰天大笑道:“闻昌你一世英名,得之不易,既然有意退出这场是非漩涡,何不及早离开?”
    西塞野叟闻昌愣一下,自觉已无颜再事逗留,当下一言不发,转身跃走。
    此人一去,加上方秉肩上重伤,等如已把杨迅得力臂膀去了一只,夏侯山收回铁矛,缓步走回西棚之上,敷药裹伤。
    笑书生金凤翔这时也颇为惊心,不过此刻只要他出手把君山二友击败,对方便已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敌手。心念方转,只见一个人跃上平台。
    此人一现身,东西两棚的人都暗暗一怔,原来此人乃是冰魂秀士欧剑川。
    只见他神态从容,打怀中掏出一个旧得发黄的羊皮封袋,当着睽睽众目之下,取出封袋内的信笺。
    东棚上的天罡手杨迅突然起身,暴声喝道:“欧剑川你两次三番上台扰闹,杨某如若继续忍让,只怕日后天下英雄以为杨某怕你……”
    他大踏步冲到平台之上,相距尚有一丈之遥,摹地一掌劈去。
    他劈出一掌,两棚上所有的人无不矍然动容,敢情他的青罡掌力雄浑绝伦,相距寻文之遥,力道却有如刚刚离掌那等厉害。
    天下武林中不论是黑道或白道,都没有人见过杨迅的真正功力,如今才知道这个黑道枭雄胆敢坐上天下黑道盟主的宝座,果然有一身超凡绝俗的武功。
    东棚上的人虽是杨迅这边的人,但此时无不为之变色。尤其是笑书生金凤翔表情更加变得厉害,平日时刻挂在面上的笑容也消失无踪。
    他极为愤恨地哼一声,哺哺自语道:“好家伙,当真一直把我瞒在鼓里……”
    在杨迅对面的欧剑川随手一掌挡去,“蓬”的一响,欧剑川身形大大晃一下。欧剑川这一惊非同小可,掌上加到八成功力,发出冰魄真气,迅疾如风般又封出一掌。果然杨迅第二掌已乘隙劈到,两人再换了一掌。这一回欧剑川身形仅仅轻微地晃动一下。
    天罡手杨迅使出全身功力,仍然无法找到对方破隙,钢牙一咬,欻然欺近对方身前,左手一招“千里冰封”,封蔽住敌人掌势,右手横划敌胸。
    欧剑川感到甚是奇怪,心想对方的右掌若然直劈出来,非把自己迫退四五步不可。正不知对方心意何在之时,台下人丛中忽然有人叫道:“二弟留心手上东西——”声音传人欧剑川耳中,登时认出乃是义兄天府神偷的声音。
    要知天府神偷应先青一生功夫尽在双掌之上,故此一望而知杨迅心意何在。
    欧剑川得他提醒,长啸一声,腾空而起。这一跃又高又远,居然凌空飞渡了五丈之远,向东棚坠下去。
    笑书生金凤翔身形微晃,已站在下面等候欧剑};;落下来。
    全场之人固然被他超世绝俗的轻功所震,但同时又为他的不智而捏一把汗,不知他如何能躲过金凤翔的一击。
    只见欧剑川身形忽然在空中缓得一缓,金凤翔冷笑一声,双掌蓄势待发。欧剑川面不改色,倏然一扬左掌,手中信笺如激矢般射向对方面门,口中大喝道:“你想不想瞧瞧此信——”
    笑书生金凤翔铁掌一翻,接住那张信笺,当真听话地退开数步,低头阅着。欧剑川脚尖一点棚上木板,立时倒纵落棚下。
    金凤翔阅罢那信,哈哈一笑,望着杨迅道:“这是你当年写给师父的信,为何落在外人手中?”
    杨迅因信中乃是密告金凤翔有背弃师门,另求绝艺之意,虽是事隔多年,却不知师兄反应如何,闻言深沉地点点头。金凤翔缓缓环视全场一眼,然后道:“那厮想用毒计挑拨咱们的感情……”
    台下的杨小璇忽觉师父身体微微颤抖,不禁望她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异常,脑中突然掠过师父往日对她的种种温柔慈爱,心头一软,五指放松了剑柄。
    莫芝云长长叹口气,转眼望着丁玄,低声道:“不会错了,他就是李骏……”两人虽然相隔寻丈,但仍可听到。
    杨小璇听出师父话中有话,心念一动,五指又握紧剑柄,低低问道:“师父,谁是李骏?”
    莫芝云道:“就是今日我要杀死的人!”
    杨小璇何等聪明,眼见经过刚才一番腾折之后,师父和丁玄才确定了一个人的真姓名,除了指杨迅而言,再也没有别人。她心头一寒,慢慢抽出那柄龙魂短剑,这时虽然那剑刃仍在革囊之内,但剑鞘已褪,那龙魂古剑可以切金削玉,只消轻轻一送,便足以刺透莫芝云的身体。杨小璇握紧剑柄,又低低问道:“师父,是不是我爹……”
    她一心一意希望师父对她摇摇头,虽然明知师父不可能这样答复。可是换了任何人处在她的境地,又有什么办法?除了希冀奇迹之外,她便须亲手杀死师父……
    这一刹那间,她忽然感到父亲十分残忍,居然把这个难题要她解决!假如她父亲是个大丈夫的话,怎肯叫女儿变成狂人般暗弑师父?
    但她尚未得到答复,丁玄忽地惨叫一声,蓦然跃起文许高,在空中滴溜溜转个身,疾然向一个身量矮瘦的人扑下去。
    全场之人莫不诧愕惊顾,只见那瘦削的人头戴毡帽,拉得甚低,连双眉也遮住,看不清他的面貌。
    丁玄身在空中,厉声大喝道:“鼠辈敢用毒蛇暗算……”喝声中连环击出两掌。这两股劈空掌力激得气流回漩,狂飙乱转。
    那个瘦削的人本不敢硬挡,但退又不及,只好双掌一合,向上推去。两人发出的内家真力互相一撞,“蓬”的一响,那瘦个子闷哼一声,连退数步。莫芝云疾跃过去,纤手一挥,隔空一掌打去,却毫无掌风之声。那瘦个子身体大震一下,又退了四五步。
    再过去不远处的欧剑川突然用亮银龙纹杖向地上击去,发出叭哒一声,他的亮银杖跟着向上一挑,只见一条幼细的毒蛇应杖而起,直向东棚飞去。
    莫芝云一手拉住丁玄,道:“快闭住穴道,那厮已活不了……”话犹未毕,那瘦个于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有人过去摘起毡帽一看,大惊道:“是副堡主飞蛇倪盾……”
    这时场中一片骚乱,东棚的人纷纷起座。东方乐水那边的人也跟着全部起立,只见黄影一闪,那君山二友中的玉杆挑魂冷桓已纵落台上,道:“杨迅你别想趁乱逃走……”声音清越异常,场中噪声完全被他压下。
    金凤翔拍拍杨迅的肩头,道:“你的盟主当得成当不成,就在此一举了,怎么样?你上抑是为兄先上?”
    天罡手杨迅道:“小弟还有不少人要对付,此人就烦大师兄打发……”
    金凤翔突然哈哈起身,忽见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台下,不禁转目看去。只见欧剑川平举着亮银龙纹杖,面上布满杀气,走了数步,杖头向地上一沉。登时有个人狂叫一声,跃起七八尺高。
    众人无不看得明明白白,这个狂叫一声,跃起七八尺高的人,正是大家均以为已死的飞蛇倪盾。原来他竟是诈作伤重不支倒毙地上,却被欧剑川窥破。
    欧剑川冷冷一笑,道:“这厮一身武功,几乎可比杨迅,如今已死,不啻折断杨迅一条有力手臂——”
    杨小璇微冒冷汗,心想这情势看来欧剑川和师父莫芝云都决不会放过父亲一命,银牙一咬,决心尽速下手弑掉师父,然后……她暗中叹口气,想道:“然后我也不惜向父亲告别,跟着就自刎在师父身边……”
    她栅栅走过去,谁也不曾拦阻她。走到莫芝云身边之后,探手人囊面色变得煞白。
    东棚上的金凤翔见倪盾在众目睽睽之下,遭了欧剑川毒手,不觉回头望了师弟杨迅一眼,道:“你出手对付此人时,留神他的绝世掌力——”
    杨迅眼看女儿已走到莫芝云身边,心想转瞬之间强仇又少一个,于是心情在紧张中又甚感宽慰,低声答道:“小弟不拟出手,倪盾知我机密太多,而且怀有二心,死得正合我意……”
    金凤翔笑一声,道:“师弟的是袅雄胸襟,丈夫识度,如今且看为兄打发那玉杆挑魂冷老儿——”笑声中纵出平台之上,手中折扇忽开又合,指着玉杆挑魂冷恒道:“你不在君山过那清静逍遥的岁月,却来此间淌这趟浑水,我金凤翔当真替你可惜……”
    玉杆挑魂冷恒两道长眉倏然无风自动,双眸一睁,精光暴射,冷峻地道:“君山二友就是冲着你而来,试想朗朗乾坤之中,岂容妖氛弥漫!”
    金凤翔不愧外号称为“笑书生”,只见他笑容如故,笑声忽高忽沉,登时把全场之人的注意力,重又吸引到平台之上。
    两个人的话都说得火辣尖刻,针锋相对,但谁都没有打算暴起伤敌之心。笑书生金凤翔尽管自负异常,但面对着这个名列武林中有限数位高人之内的强敌,丝毫不敢大意。
    冷恒忽然收起那支四尺长的白玉杆,冷冷道:“老夫先试试你掌上有什么惊人造诣,敢把天下之人都不放在眼内!”
    笑书生金凤翔笑声如故,一手把折扇插在腰上,一手突然劈出去,道:“就让你趁心如愿而死卜……”
    玉杆挑魂冷恒明知对方自兼邪派中刚柔两家之长,掌力凌厉阴毒惊人。但仍然不闪不避,右掌运足内家真力,迎击出去。
    两股潜力相交,但闻“蓬”的一响,冷恒须眉在劲风中拂拂飘动,但笑书生金凤翔全身的衣服纹风不动。
    他们相距不到一丈,遥遥举掌相抵。看起来如像尚未出手,但场中之人几乎都明白这两位高手正以一生性命双修的内功真力作殊死之斗。一时场中喧声俱息,万籁无声,百数十道目光,都凝注在台上两人身上。
    西棚上的施海在弓上搭上破云箭,严密监视对方的人。
    忽听金凤翔大声长笑,手掌向外一推。冷恒摹然横跃寻丈,避开他这一记劈空掌力。
    西棚上的人全都矍然动容,君山二友中的天风剑辛石帆也不禁眉头轻皱,心中大为凛骇那金凤翔的精深功力。
    冷恒忽然抢占机先,‘疾逾闪电般跃到敌人身前,掌劈袖拂,转瞬间急攻了六七招之多。他的手法精奥异常,加上一只大袖,不啻比别人多出兵器助攻的威势。笑书生金凤翔因近身搏斗,无法施展强绝当世的掌力,只好使出邪教三老之中的两老诡异招数,但见他指扫掌挥,忽劈忽拿,每一招都是人生罕睹的绝艺。冷恒攻势虽盛,却也不过把他迫退了一步,便无法得逞。
    不过冷恒因抢占了先机,可也迫得对方一时不能抽手还击,转眼间又激斗了十余招。笑书生金凤翔突然收敛了笑容,那对魔眼射出诡奇迷人的光芒,掌心还渐现出蓝色。
    冷恒已听闻传说笑书生金凤翔的眼睛有一种魔力,这时一看当真不假,虽然自信定力湛深,不怕被迷,但也不敢向他的眼睛注视。大凡武林高手搏斗,都是互相凝视,从眼神变化中查察对方出手动向和心意,然后抢先消卸对方招数的威力,进一步制止下面的变化。冷恒这一来未免失机,数招过去,忽被笑书生金凤翔连用三着奇招迫退寻丈。
    天风剑辛石帆长啸一声,飞纵落台上,朗声喝道:“让我会一会金凤翔你的仙游扇法如何……”
    金凤翔改用一手攻敌,一只手抽出腰间折扇,应道:“你们既是同称君山二友,就算合为一人,辛石帆尽管施展你的天风剑法……”
    他眼中魔光四射,辛石帆和他的眼光一触,心头轻轻一震,忙移开目光,想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冷兄处处受制于他……”口中喝道:“我们从来未曾一齐出过手,完全不谙合击之道……”
    金凤翔冷笑一声,刷刷攻出两扇,直取辛石帆,手法诡奇绝世。这两扇攻得妙不可言,辛石帆武功虽高,却也不得不出剑招架。
    一转眼间,金凤翔凭着一掌一扇,又力攻君山二友七八招之多。迫得君山二友无法不用心封架,登时形成以二对一之局。
    这一战精采绝伦,两边棚上的人均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辈,没有一个不是屏息起立细看这一场罕见的激斗。
    但见那金凤翔一扇一掌招数迥异,各逞威力。有时分头攻敌,有时合击厉攻。身形不离方丈之地,却把君山二友打得团团而转。
    这时连杨迅或欧剑川、莫芝云这几个另有心事的人,都禁不住凝神观战。欧剑川不久便看出金凤翔武功固然诡奇绝世,功力极高,但最厉害的还是那对魔眼。他觉得最难应付的不是那柄威力绝大的折扇,敢情那一路“仙游扇法”,正好有几着最凌厉的招数被他的家传亮银杖法克住。但另外那只手掌的诡异手法,却不知如何去破才好!
    忽有一个相貌丑陋的人走到他身边,把一样东西塞在他怀中,又低低说了几句话。
    欧剑川俊面颜色微变,环视四周一眼,缓步走到莫芝云身侧。杨小璇并没有被台上惊心骇目的搏斗吸引去注意力,面色十分苍白,不时左右顾盼。欧剑川一过来,两人目光碰上,她痛苦地叹口气,转开面孔。
    欧剑川冷冷道:“去,回到你父亲那儿!”
    莫芝云讶然收回目光,瞧着欧剑川。忽然伸臂抱住杨小璇的腰肢,道:“你可以客气一点么?”
    欧剑川蓦然俊逸地笑一下,道:“当然,当然,难道我能把仇恨移到她身上?”
    莫芝云吁口气道:“这就太好了……”
    欧剑川道:“但我有几句话想告诉你……”
    莫芝云正扶着面色泛青的丁玄,她看看杨小璇,忽然道:“璇儿,你替我扶住这位丁……”
    她突然住口,又道:“他正在运功遏抑蛇毒蔓延,你最好不让他说话!不过……假如他对你说什么话,你都可以相信,我用我的名誉替他担保,绝对都是真话……”
    杨小璇一阵茫然,那只手从囊中缩回,移过去挟住了玄。
    莫芝云和欧剑川走开一旁,欧剑川取出一支短剑,道:“这把剑还给你,你的徒弟几乎把这剑的剑尖送进你身体之内莫芝云身躯一震,想了一想,道:“是天府神偷应先育发觉的?”
    欧剑川点点头,道:“他决不会看错!”
    莫芝云道:“这就是了,她刚才对我说了几句很奇怪的话,她说她十分敬爱我,假如我不幸死了的话,她会陪我一同死的。”
    欧剑川虎躯一震,举目向杨小璇望去,她也正好向他瞧来,两人目光一触,欧剑川忽地涌生出无限怜悯之情,同时又隐隐回味到以前她的柔情蜜意。
    莫芝云又道:“我相信她真是丁玄的女儿,她长得多像她的母亲,也就是李骏痴恋的人,噫……”她忽然凝眸寻思,仿佛记起一件十分重要之事。
    欧剑川眼中倏然射出碧光,道:“端木公子他们悄悄溜走,只剩下圣手老农邵康,咦!那些人刚刚进场来,他们是什么人?”
    莫芝云听见他说及端木公子四个字,一面寻思,一面道:“璇儿告诉过我,她对端木公子或任何人都没有一丝一毫感情,只有你,直到现在为止,她还是那样……啊,我明白了,一定是他,雪人一定是他……”
    欧剑川心头大震,眼光从刚进场来的一伙人收回来,那伙人之中,有三个道人,一个须发如霜雪的老头子,身躯十分伟岸。还有四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好像是叫化子,但那种举动神情却又不像。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虽然只有一只脚,带着拐杖,但神态极为威严。欧剑川转眼瞧着杨小璇,只见她正用极为惊讶的神情,倾听了玄的说话。欧剑川担心地瞧瞧棚上,只见天罡手杨迅等人,全都凝神望着台上,不但没有发现杨小璇正在听丁玄说话,同时也没有人发觉又有一伙人走进场来。
    平台上的三人已打到胜负将分之际,金凤翔凭杖一身兼集邪派二老的绝艺,加上那对天生魔眼,把名震武林的君山二友遍得险象环生。西棚上东方乐水等人无不心惊胆颤,都想到君山二友败后,这金凤翔再无一人可以抵挡。
    东方乐水突然疾纵出去朗声大喝道:“二老住手,容我东方乐水会一会这厮——”
    全场之人无不一阵骚然,西棚上的人几乎全部要纵扑出去。东方乐水早知众人有此一着,摹然回头大喝道:“各位至交好友不可出来,哪一位如不给面子,咱们就划地绝交!”说时,飓一声掣出七星刀,神色凛凛。棚上众人全都止步,谁也看得出老局主已下了莫大决心,不是戏言。
    笑书生金凤翔长笑一声,突然纵退七八尺,道:“冲着东方乐水你这份胆色义气,金凤翔今日权且罢手,日后到君山去再续此战!”
    君山二友都愣住了,东方乐水过去躬身一揖,道:“两老请歇息一下,东方乐水这厢先行道谢”君山二友对望一眼,之后,一言不发,齐齐纵回棚上。
    杨迅突然厉声道:“杨某敬告天下英雄一言,今日家师兄在台上所作所为,等如杨某亲手所作一般,若然日后有什么人要替东方乐水报仇雪恨,家师兄行踪靡定,不易找寻,所有的血帐都算在杨某头上——”这几句话说得威势凌云,气概迫人,不愧是天下黑道盟主的口吻,场下的黑道群豪大半为之喝采鼓掌。
    东方乐水一持颔下灰髯,缓缓环视全场,朗朗道:“老朽既上此台,敢恳在场诸位朋友安坐观战,哪一位要是出手,就等如和老朽为敌无异,谨此先请诸位有谅!”
    他顿了一下,突然双目嗔张,厉声喝道:“金凤翔,我那位亡友欧元平可是死在你的毒掌魔眼之下?”
    金凤翔纵声长笑道:“是又怎样?”
    杨迅暴声喝道:“是我请师兄顺道经过金陵之时,取他性命,你跟我算帐吧!”
    东方乐水钢牙一咬,唇角沁出鲜血,大约是舌头都咬破了。他厉声道:“自有和姓杨你算帐的人,金凤翔……莫以为你的伽蓝掌天下无人能识,嘿嘿,我就是从你的手掌上看出亡友的真正仇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金凤翔笑声不绝,傲然道:“好说,好说,我的伽蓝掌从来不怕被天下之人晓得。如今你既已认出,那就不妨教你试一试枷蓝掌的滋味……”
    东方乐水悲状的长啸一声,仰天叫道:“欧老弟,你一生光明磊落,英灵定必显赫超常,请看我五步之内与这恶贼偕亡……”
    台下的欧剑川悲愤填膺,同时也感动无比,忽听莫芝云在耳边清晰地说道:“剑川你武功虽强,但要报仇雪恨,还须有超人的定力,方能成功。记住别忘了我刚刚传你的三招心法,我先祝你一击成功
    欧剑川脑中轰一声,神智顿得清明,摹地提一口丹田之气,仰天长啸一声。啸声高遏人云,音响悲状,不但全场之人一齐移目看来,连台上的两人也中止了一触即发之势,转目瞧向台下!
    莫芝云却趁大家都注目过来之时,高声叫道:“身为天下黑道盟主的杨迅,居然是假扮雪人的人。杨迅……”她忽然微微一顿,然后又道:“你还敢在天下英雄面前抵赖么?”
    她这一着突如其来,全场之人无不诧讶动心,百数十道目光又转到杨迅身上。杨迅霍然起座,厉声道:“你这是存心捣乱,莫非疯了不成!”
    莫芝云冷冷一笑,道:“你不但是雪人化身,以前更是江南武林中以虎尾棍出名的世家,原名李骏,你敢说不是么?”
    此言一出,全场的人都忍不住互相询问起来。江南武林中李欧两世家均以根法出名,不少人尚知其事,是以转眼之间,所有的人都明明白白。
    莫芝云跟着又道:“李骏你年少之时,爱上欧家的女弟子宋萍,但她后来嫁给丁玄……”她指一指那面色泛青的黄衣书生,接着道:“你认为是宋萍的师兄欧元平从中作梗,故此欧元平最近忽遭惨死!而丁玄今日所以会被倪盾的毒蛇暗袭之故,也就昭然若揭
    杨迅这时当真无法辩驳,心念一转,厉声道:“我看你真是发疯了,然则你说我假扮雪人,有何证据?”
    全场之人一听这话不错,若然那黑衣妇人提不出证据,以前的话也就难以置信。
    莫芝云冷笑道:“李骏你难得住别人,却难不住我莫芝云,记得不久以前,我亲自在茅山内碰到雪人,曾经用家师站射仙子何静所赐的三枚虎魄古钱之一,射透雪人左臂,将雪人吓走。李骏你敢当着天下英雄,持起你左边衣袖给大家瞧瞧么?同时还得哪一位请看那位雪人的兽皮,取来对一对李骏左臂上的部位,自然有个分晓……”
    全场那么多人,没有一点声息,都凝神等杨迅回答。
    天罡手杨迅厉声一笑,道:“好,好,杨某就卷起衣袖,让天下英雄看上一看……”他徐徐卷拍,莫芝云外表力持镇静,其实心中大骇,心想难道雪人真不是他?
    欧剑川忽然道:“杨迅和倪盾都假扮过雪人,说不定那一回是他所扮,好在他尸体尚在……”
    杨迅忽然停止卷袖的动作,冷冷道:“哦?又多了一位假扮雪人的人,莫芝云你如今已是华山派掌门,天下英雄不免因你的身份而相信你的胡言,你可敢上来亲自一验我的手臂?”
    莫芝云毫不考虑,疾然纵上台去,缓步走过东棚之上。棚内的人纷纷让开,免得挡住场中群雄的视线。
    她在杨迅的面前停步,两人互相凝视,全场的人都觉得十分紧张。隔了一会,莫芝云冷冷道:“等一会儿二十年的仇恨都要结算——”杨迅阴森森笑一下,不言不语。莫芝云双手,缓缓落在杨迅左手衣袖上。
    杨迅突然大喝一声,右掌挥处,疾如闪电般击在莫芝云背上。莫芝云几乎也在同时之间,一掌印在杨迅肋下。人影倏分,莫芝云已掼落棚下,但身形落地之际,忽然翻起,稳稳地立在地上。
    场中所有的人莫不惊讶失色,纷纷移目去看杨迅,只见他稳如渊岳,站在棚上,面上一片阴森杀气。
    场中突然一齐纵起三条人影,都是纵得奇高奇快,宛如三道经天长虹,联袂齐向莫芝云站立之处找去,眨眼间已落在她身边,现出身形,竟是后来悄悄进场的独脚叫化,白髯高大老人与及一个年纪苍老仙风道貌的道人。全场之人差不多都没有瞧见他们何时进场来,此时突然见到他们出现,又都露了一手武林罕见的轻功身法,于是全场目光都由棚上移到下面的莫芝云之处。
    那独脚叫化高大老人及老道士一同向莫芝云点首为礼,其中那白发高大老人抢先道:“莫道友已传得令师姑射仙子何静的‘分兰印心手’,足证已是华山派掌门人无疑,只不知目下玉体伤势如何?能不能共同商讨六十年前一段公案?”
    老道士念声无量寿佛,道:“莫道友切勿勉强为要!”
    独脚叫化仰天冷笑一声,道:“道友更不须心急,有我们三人在此,杨迅纵有通天本事,也逃不出半里以内——”
    这三人说的话声音不高,但全场之人无不听闻。登时引起一片议论骚动。莫芝云强自提聚真火玄功,压住满腔翻腾欲喷的鲜血,平静地道:“三位道友可就是武当石田真人,峨嵋神枪手陶光宇和江南丐帮帮主沙一足么?”
    此言一出,证实了全场武林群雄的猜测,不由得又一阵骚动。莫芝云继续道:“承蒙三位关切垂询,莫芝云感铭难忘,至于六十年前的一段公案,家师曾予面命指示机宜……”
    她刚说到此处,平台上突然传来震心动魄的长笑之声,全场群雄包括这四位掌门人在内,都不禁抬目望去。只见那发出笑声之人,正是最近方始名震窘宇的冰魂秀士欧剑川。他的笑声震耳中忽然蕴含悲怆凄凉的意味,听得所有的人一则骇异,二则迷惑。
    笑声摹地收住,只见他虎目圆睁,神情凝重一语不发,遥望着东棚上挺立的杨迅。
    转眼间许多人都看出这个俊逸书生敢情正在运功行气,仿佛等真力凝聚之后,便要出手似的。可是台上只有笑书生金凤翔和东方乐水两人,他既然不望这两人,难道能够遥击相距数丈外的天罡手杨迅?
    谁都不能相信此等事能够发生,可是大家又知道那冰魂秀士欧剑川新近崛起,武功深不可测,或者他当真能够办到?是以全场之人,连台上的金凤翔在内,都等看他有什么奇功绝艺在天下群雄之前表演出来。
    就在这万籁无声之际,忽地一声尖叫,冲破岑寂,跟着噗通一声,有人倒在地上。数百道目光循声寻视,原来发出叫声的乃是杨小璇,而倒地的却是丁玄。大概是丁玄已站立不稳,恰好杨小璇失声尖叫而松手,故此倒下。
    杨小璇在那等处境中,内心之纷乱和情绪的波荡所形成的痛苦,谁都可以想像出来。在此片刻间所发生之事,其中的人无一不是和她深有渊源!她一直默然流泪……
    不过了玄被倪盾暗算和莫芝云、杨迅两人各换一掌的事都发生得极快,不容任何人考虑阻止,所以她除了直流眼泪之外,还有点发呆。但此刻台上的欧剑川和杨迅遥遥对峙,时间既长,形势又极紧张。这两人一是她深爱难忘的人,一个是感情已深的父亲,虽则现在她已深信了玄才是她生身之父,但以往建立的一段父女之情,教她哪能立即割舍,而把杨迅视如陌路的人?
    这一声尖叫一点也没有消除她内心中的惶乱悲痛和紧张,她突然跪倒在丁玄身边,猛烈地抽噎哭泣。
    欧剑川那时碧睛一转,突然收回蓄势即发之势,缓缓转过身子,对着东方乐水,道:“杨迅于她有二十多年养育之恩,看在她的份上,我不立即取杨迅一命!”
    东方乐水知道这个青年人乃是向他求取同情之言,当下朗声道:“此言有理,她如若把多年养育之恩都不顾念,这种女孩子就不值得重视……”
    欧剑川如在心头卸去一块千斤大石,突然转目迫视笑书生金凤翔,朗朗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乃是天公地道之事,家父惨死于你掌下,这笔血债,今日要你偿清……”
    金凤翔冷笑道:“只不知你死了之后,还有谁人替你报仇……”
    东方乐水虽然说过谁上台都不行,但欧剑川却是唯一的例外。他悲壮地长笑一声,道:“贤侄务须小心,摘下此贼头颅祭奠你父亲英灵……”说罢立即退下。
    笑书生金凤翔面对欧剑川,可不敢丝毫大意,只因对方那对碧眼,一点也不畏他的魔眼,一直与他互相凝视。暗中连忙运集全身功力,以抗这平生以来的强敌。
    他们相距寻丈,面面相对地,挺立不动,乍看不似要动手搏斗,但其实两人都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凶毒绝伦的重手法,环视当今武林之中,能够接得住他们一招半式的人,当真是寥寥可数。”
    西棚上的李琼忽然纵落场中,走到杨小璇身边,把她扶起来,柔声劝慰。
    台上两人均是儒生装束,山风不时吹掠起他们的衣袂,但他们动也不动,一直互相凝视。
    所有的人渐渐都觉得这两位绝顶高手的目光迥异平常,金凤翔的魔眼蕴含着一种极为奇异玄妙的力量,旁的人虽是从侧面瞧到他的眼睛,登时也为之心猿跳跃,意马腾跃,非立即移开不可。旁观尚且如是,与他正面相对的话,自然更加难受。可是欧剑川面部冷静异常,生似一点也不被对方眼中的魔力眩摇心志。只见他的双目中,碧光四射,也是令旁人的目光不敢与他多作接触。
    这时全场那么多的人,只有寥寥数人明白台上的两人已在互较功力,而且是用一种武林从未听过的奇异方法,正作舍死忘生的激斗。
    又过了好一会,金凤翔突然一掌隔空击去,掌风发出尖锐呼啸之声。欧剑川举掌一封,微闻“蓬”地一响,两人身形都摇晃一下,显出功力悉敌,都是半斤八两。
    这时东方乐水这边的人,自然都希望欧剑川能赢,但见到这等情形,不禁都露出忧虑之色。
    可是欧剑川的碧绿眼光,越来越变得坚定冷酷,金凤翔则露出吃力的样子,转瞬间全场的人都听到一阵“勒勒”之声,生像木头压裂那种声音。
    金凤翔缓缓举起手掌,所有的人看出他的手掌完全变成蓝色,极是可怖。但他几次想击出去时,却又斗然收回。
    东方乐水蓦地振声大叫道:“金凤翔你的枷蓝掌为何不敢发出?嘿……嘿……伽蓝掌也有无法发出的日子么?”金凤翔宛如不闻,就在他振声大叫之声,欲发又止者达四五次之多。
    夏侯山低声道:“东方兄提防扰乱了欧剑川的心神……”
    东方乐水道:“我虽然武功有限,但这一点却自信不会弄错……”
    忽听欧剑川大喝一声,双掌齐飞,金凤翔微露惊骇之容,疾出双掌抵挡,“蓬”地一响,金凤翔已震退四步之多。欧剑川一出手便连环攻敌,一掌接一掌猛劈疾扫,手法奇奥异常。
    他那种气壮山河的威势,全场之人看了,心头都泛起无可抵挡之感。当局者之一的笑书生金凤翔正是在双目上输了一筹,此时已被对方的气势所慑,功力顿然削减不少。两人动起手来迅疾无匹,转眼间已封拆了四五十招。
    冰魂秀士欧剑川蓦地长啸一声,欺到敌人身前,左手一招“飞云遮月”,疾取敌人双目,右手的一招“神龙抖甲”,五指发出精纯无比的冰魄真气,封袭对方中下两盘数处大穴。
    金凤翔已算得上是当世邪派中的顶尖高手,这时自然看得清楚。但忽然间胸中涌起两个念头,一个是使出一招“将军解甲”,双手分用银月洞主商沤的阴柔真力和七指神翁严独至为刚强的天罡掌力,化解开敌人攻势。另一个办法是用一招秘传心法“雁阵冲寒”,行侥冒险与对方一拼,最多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这两个念头在他心中闪现时,竟然各不相让。金凤翔平生出手从未曾迟疑过,但此时却因两个念头在心中交战,委决不下,身手微滞。
    欧剑川舌绽春雷,蓦地大喝一声,双手招数突然加快一倍。只见他左掌一抹,食中两指已插人对方眼眶之内,登时喷出两股鲜血。右手却化为“金豹露爪”之式,一掌击在金凤翔胸口之上。
    这一掌把金凤翔震退七八步远,全场之人都骇得噤口无声,只见金凤翔满面鲜血,两只眼珠已被欧剑川挖去,他退了七八步之后,突然又站稳身躯,似是尚要出手还击。这等惨厉景象,只把全场之人看得身颤心跳,几乎不敢再看。
    金凤翔站了片刻,突然仰天喷出一股血泉,跟着惨厉地悲叹一声,然后翻倒在台上,双足一挺,便自毙命。
    东棚上的天罡手杨迅心头大震,血气翻涌张口吐出一大口鲜血,身形也摇摇欲倒。
    莫芝云早已咽下本门灵丹及欧剑J!博先给她的少林三宝之一“桫椤神丹”,后来又得到峨嵋神枪手陶光宇、丐帮帮主沙一足。武当掌门石田真人各赠以本门秘制保命灵药,一块儿咽下,药力已发挥奇效,居然把内脏已碎的致命重伤压住,精神大振。她向面前三位武林高人敛衽称谢一声,道:“我还有一点私事待理,诸位道友容我先去与欧剑川交待数言,然后才由诸位上去如何?”
    陶光宇、沙一足、石田真人等三人自无异议,莫芝云转眼望一望杨小璇,轻喟一声,突然纵上平台之上,缓步走到欧剑川面前。
    欧剑川一身是血,威风凛凛,左手掌心放着一对血淋淋的眼珠,纵声惨笑道:“小侄已把家父血仇渝雪……”
    莫芝云脑中想起欧元平,她原曾一度爱上他,这时不禁鼻子一酸,道:“剑川你不必悲痛,欧元平若在地下有知,也必以你为荣,虽死无憾……”
    她跟着又道:“我如今虽然看来无恙,但其实时限无多,李骏中了我的分兰印心手,比我更惨,绝无可救,我想把他带走,不知你意下如何?”
    欧剑川定一定神,面上虽然泪迹纵横,但显然已恢复神智,点一点头道:“小侄岂敢不从,只不知你把他带去之后,如何处置?”
    莫芝云想了一会,道:“我现在还不知道……还有一事,就是关于令师狄梦松前辈,你打算如何了结昔年一段公案?目下武当丐帮峨嵋的掌门长老都来了……”
    欧剑川精神一振,环视台下一眼,目光迅疾扫过沙一足、石田真人及陶光宇面上,朗朗道:“先师遗命要当年倚仗人多势众,环攻暗算于他的五派首脑人物到他坟前叩首谢罪,否则不能干休……”
    石田真人等听得清楚,黯然失色,互相顾视。
    莫芝云提高声音,道:“当年之事,家师曾奉先师祖遗命,说是事后极感悔恨,无法弥补,只好力行善事,同时潜光韬迹,不再以真面目出示天下人,以示此身虽在,亦等如已死之意。家师曾面命我任从你提出条件,无不遵从。既然狄老前辈有此遗命,我目下已负重创,恐怕未能亲赴令师坟前叩首谢罪,我如今当着诸位掌门及天下英雄之前,请你以我世侄身份,代我华山派在令师坟前,叩头谢过……”
    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微觉气喘。欧剑川万想不到华山反而容易解决,忙躬身行礼道:“小侄谢恩典……”
    莫芝云缓缓走到东棚去,只见天罡手杨迅双手叉托身后,强行支撑,犹自挺立不动。她不禁记起当年的李骏那副横暴样子
    两人互相凝望许久,莫芝云突然叹口气,道:“以前我最痛恨你这横暴的神气,可是现在似乎唯有这种神气,才能勾起我昔年的回忆和印象……”
    杨迅浓眉一皱,道:“以往之事,我自知对不起你,但你今日想用侮辱来报复我,却办不到……”
    莫芝云黯然摇摇头,歇了一会,才道:“如今明知你活不成,我忽然间也感到心中空空洞洞,尘世之上,还有什么事足以眷恋?”
    杨迅同意地点头道:“不错,只像是一场恶梦……”
    莫芝云道:“你还能支持着离开此地么?”
    他道:“我不知道,也许你得扶我一把……”
    两人一同缓慢地走下东棚,全场目光都送他们离开了那片草场。平台上的欧剑川也暂时停止和石田真人等说话,一直等到那对身负重创,命在须臾的夫妇背影消失。
    杨小璇尚在迷惘之中,因此不知此事。倒在一旁的黄衣书生丁玄已爬起身,但见女儿倒在另一个美丽姑娘怀中哀哀悲泣,不觉长长叹口气,但觉一切恩恩怨怨,刹那间都随同光阴年华一去不回。他轻唤两声“璇儿’,跟着又道:“你的义父和他的妻子莫芝云已负伤走了,为父幸而服下你的解毒灵药,也未遭毒手,你别再悲伤……”
    这时各地黑道人物,都纷纷悄然离开,片刻间只剩下台上欧剑川等四人,西棚上东方乐水等多人与及台下的丁玄、呼延烈、杨小璇李琼等四人,另外还有个矮瘦老头站在一旁,此人就是天府神愉应先青,此时已恢复了本来面目,但眉宇间隐含忧虑之色。
    忽见台上武当掌门石田真人,峨嵋陶光宇和丐帮帮主沙一足分别和欧剑川揖别,事情已和平解决。可是应先青眉宇间的忧愁仍然不散。
    东方乐水等一群人涌到台上,分别向台上四人见礼打招呼,所有的人无不钦佩欧剑川的武功,还有他前日晚上送解药与李琼等人,更博得许多人感恩之心。
    他抽空跃下平台,走到丁玄身边,丁玄一手扶着呼延烈,一手搭在女儿肩上。望着面前的英俊青年,满面欢愉之色,道:“剑川你过来一点,我静静告诉你几句话……”
    李琼放开执着杨小璇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道:“他真是个君子,姐姐你放心相信他……”说罢,悄然走开。
    丁玄在欧剑川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欧剑川怔一怔,转眼向杨小璇望去,把杨小璇望得不敢抬头。
    天府神偷应先青走过来,哈哈一笑,道:“得啦,二弟你这样望法,连老太婆也受不了……”杨小璇更加垂低螓首,双颊飞红。
    丁玄道:“璇儿把李骏给她防备倪盾的解毒灵药给我服下,幸而不死,我想想也可算是李骏于我有一半救命之恩,以往之事,就此算数。目下我带璇儿先回金陵,拜扫她生身母亲的坟墓,剑川你也会回到金陵,我们到时再见吧……”
    丁玄、杨小璇、呼延烈三人走了之后,应先青道:“二弟可还记得那端木公子?刚才圣手老农邵康告诉我说,他知道你的武功已非他们可敌,故此转求我向你请求一件事,就是暂时把令师的星郎琴借给端木公子。他说端木公子昔年全家被害,端木大侠身负重创,带着也是垂死的儿子突出重围,后来在各地死牢之内,找到他们四人,授以武功,要他们终身服侍那个变得又聋又哑的儿子,不久端木大侠便去世了。端木大侠恨极仇人,一定要儿子亲手报仇,所以至今江湖上无人知道端木大侠这件事。
    但端木大侠处心积虑,把邵康等四人造就了一身武林罕见的功夫,目下只等找到对头,便可下手。邵康又说,端木公子一生之中,只对杨小璇发生过感情,现在形势禁格,自无可能和她结合,所以他们趁早走开。不过,端木公子童年时元气已伤,寿元有限,最多只能熬个三四年,他一生听不到声音,唯有此琴的声音可以听见,所以请求你把琴借给他,一俟端木公子死后,他自会亲自送还宝琴……”
    欧剑川慨然道:“大哥如若已经答应,小弟自无话说……”
    应先青透一口大气,道:“二弟当真有大侠襟怀,还有一点可以告慰的,便是我当时一口承当下来,但却要他们四人嗣后不得在江湖上作恶。邵康答应了,立个重誓后才走的……”
    七日之后,金陵城中忽然凭空来了许多武林人,成群结队涌向金陵镖局。偌大的一座缥局,此时热闹之极,挤满了各方武林豪杰。
    但缥局门前却挂着一对丧事的大灯笼,进出的人虽多,却都肃静无声。
    大厅堂里挂满了挽联,一幅素白屏幛之前,供满了鲜花香烛,旁边站着满身重孝的欧剑川,每有宾客进来灵前行礼,他便跪叩还礼。所有的宾客行过礼之后,都绕到后堂去谒见一个名重天下的人。由早晨开始便人来人往,但没有什么事故发生。到了中午时分,忽然一个身着灰色僧袍,肩上披着黄色袈裟的老和尚独自踏人镖局门口。
    东方乐水眼力不比寻常,立刻迎上去,询问老和尚法号,老和尚摇头不答,飘然踏人灵堂,在灵前朗诵几声佛号,合十行礼,然后走到欧剑川身边,从袖中取出一面王牌,放在掌心之上,递到欧剑川面前。
    欧剑川抬目一瞥,不觉惊咦一声,随即垂头道:“昆仑山们天禅师法驾光临,先父荣宠难宣……”
    东方乐水吃一惊,这才知道这个老和尚,竟是昆仑派掌门悯天禅师。只见他掌中那面玉牌,长约三寸,上面刻着“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等二十一个朱红小字。他哪知这面王牌,乃是昔年昆仑玉罗汉伏陀禅师与狄梦松同受重伤之后,在他身上取去此牌。正在惊异之极,后堂突然步出一位老和尚,法相庄严,双目开阖之间,冷电闪射。这位老和尚朗朗诵声佛号,道:“悯天师兄可认得贫僧?”
    悯天禅师双目一转,微讶道:“心印师兄竟也来了?”原来那位老和尚竟是少林寺方丈心印大师。
    心印大师道:“贫僧适在后堂,听到数声佛号,暗想方今宇内具此上乘功力之人,寥寥无几,已猜想到可能是昆仑掌门大师驾临,特地出来迎接……”
    悯天禅师看看欧剑川,又看看心印大师,然后微微一笑,把手中玉牌放在欧剑川手中,缓缓道:“这面玉牌,本是令师之物,贫僧不辞万里之遥,赶到江南,便是为了交还这面王牌—
    —”
    他又抬目望着心印大师道:“师兄竟会在此地出现,贫僧实在料想不到,胆敢请问师兄留此之故?”
    心印大师微笑道:“欧剑川是贫僧关门弟子,不久以前因误听流言,把他逐出门墙。后来得知他乃冤枉,并且诛除魔孽,有功武林,是以特地赶来,亲告天下同道,收回以前成命……”
    悯天禅师颔首道:“原来如此,欧施主既得少林心法,又得到昔年名震一代的狄施主中原绝学,身兼两家之长,看来天下之人,已无敌手了……”
    心印大师含笑道:“们天师兄话中蕴藏禅机,可否坦告言中真意?”
    悯天禅师道:“如若坦白说出,只怕会得罪师兄。不过纵然有得罪之处,贫僧仍然非说不可……”
    东方乐水听了此言,心中大震,立刻转身出去。
    悯天禅师根本没理会他,徐徐道:“欧施主已有一身天下震惊的武功,又是少林方丈大师的嫡传爱徒,看来纵然有人敌得住欧施主的武功,却也不敢惹怒少林!此所以贫僧认为欧施主已是天下无敌……”
    这时已没有吊祭的宾客进来,原来已被东方乐水设法完全挡住。
    心印大师道:“师兄之言,恕贫僧尚未省得内中禅机!”
    欧剑川哑声道:“启禀师父,悯天大师是认为弟子将会继承狄师父遗志,要开杀戒……”
    心印大师哦一声,笑道:“你如若料得不错,事情就好办了……”话未说完,只见武当掌门石田真人、丐帮帮主沙一足、峨嵋陶光宇、岭南何家名手何聪四人鱼贯进来。最后面的是东方乐水。
    东方乐水抢上前介绍众人见过悯天禅师,这一手漂亮之极,悯天禅师和众人—一寒喧之后,便道:“贫僧能在此地晤各位道兄,早先元礼之意,还望心印师兄见恕!贫僧等候交还王牌之事,已延误正果二十余年,此次万里悄然而来,就此悄然而去……”说罢,向众人合十行礼,然后又对欧剑川道:“贫僧东来途中,曾遇见一位姓杨的施主,他身负华山绝艺分兰心印手重创,仍然一息未绝,他托贫僧若然见到欧施主时,转告他平生一大憾事,就是不曾与欧施主你真正较量一次……”
    一个素服少女突然奔进来,急急问道:“大师父,那姓杨的人呢?他还有什么话说?”
    东方乐水立刻介绍这素服少女杨小璇的名字和杨迅的关系。悯天大师缓缓道:“他告诉我说,已经亲手把他妻子埋葬。但他也奄奄而逝,贫僧听见他哺哺叫出!”娘你及宋萍的名字,还说过请求原谅的话。贫僧亲手把他埋在那个新坟旁边,然后到此地来……”他把地点说出来后,又向众人合十行礼,然后在杨小璇悯凉悲哀的低泣声中,悄然而去。
    本书至此已告结束,但江湖上波浪不息,风云多变,却依然无时或已!
    ──司马翎《剑胆琴魂记》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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