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胆琴魂记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17章柳暗花明
    事情决定之后,便须立即动手,天府神偷应先青道:“我先去查清楚,贤弟你用什么方法通知东方老局主?先让我知道,待我研究一下——”
    “东方老局主布置了七道通讯线,其中两道是平常联络消息之用,另外五线乃是东方老伯向那号称“仙子鸽”的崔老人借了五头极佳信鸽,分布五地,我如得到确实证据,方始与此五线联络,他们一齐放出信鸽,我向金陵报告,这样纵然其中有一两只被杨迅拦截住,却决不致于全部被封锁!我自己直接连络三线,其余两线,就由那平时联络的两人去通知—
    —”
    应先青颔首道:“东方老局主老谋深算,布置如此严密,必无意外!怪不得他成名多少年,稳如泰山,实在不是幸致。我看这样好了,你仍在此地等我,大约不久便能回来……”
    欧剑川道:“大哥,其实我们不须太急,你白天进堡,固然不易,还要向杨迅的藏宝箱下手,更是难上加难。何不等到晚上才动手?”
    应先青笑道:“白天固然容易被人发现形迹,但有一桩好处是在大白天堡中防卫定然较为疏忽,而且杨迅不可能老是躲在房中,下手机会要比晚上好得多,这叫做攻其无备……”
    欧剑川道:“大哥之言自然有理,但小弟仍然觉得担心……”
    正说之时,忽听数响清冷琴音,随风冉冉送来。人耳便令人心舒神畅,烦虑全消。
    欧剑川拉住应先青的手臂,道:“大哥你听,那是星郎琴的声音……
    天府神偷应先青侧耳而听,口中应道:“不错,我曾听过那端木公子随手抚弄,当真是这么优美悦耳的声音。如今好戏马上便上场啦,可惜你没有机会看!”
    欧剑川道:“我可以变回王坤的身份,回到白水堡中……”
    应先青笑道:“贤弟何以沉不住气,其实你已得到佳人芳心,何须呷端木公子的醋?”
    他一语中的,欧剑川说不出话,低头不语。
    “贤弟你还是在这儿等候好了,老哥哥去去就来,趁堡中有事,混水摸鱼,岂不妙哉!”
    老神愉展开脚程,一直出谷。那美妙如九天仙乐的琴韵随风继续飘散,生像由云端落下来,美不可言。
    一个壮汉飞驰人堡,急匆匆向副堡主倪盾报说,那端木公子率着一女三男,直向白水堡而来。
    飞蛇倪盾心知事态严重,忙忙亲自闯上三楼,只见在走廊上,天罡手杨迅倚栏凝眸望天,邵风却在近楼梯这边缓缓踱着方步。
    他知道这对师徒正在欣赏房中的杨小璇奏弄那面古琴。如在往常,他真不敢惊动杨迅,什么事他都自行作主便算数。
    但目下来的俱是莫名底蕴的劲敌,凭他倪盾真架不住这等事。
    他过去把邵风拦住,轻轻道:“少堡主快去把堡主悄悄请来邵风讶道:“有什么事?啊,一定很重要,是不?你等一等……”他随即急步过去,在杨迅耳边轻轻唤道:“师父,师父
    杨迅望着蔚蓝色的明净的天空,正在出神。
    这刻他自觉心头一片宁静,所有的机心和贪嗔狠毒的性情,就像布上的皱纹,在这俄倾间已被那美妙绝伦的琴声抚平。
    他正在想:“假如这一阂乐曲,是别的人所奏弄的话,我会不会觉得这么动听和恬适?”
    他轻轻唱叹一声,眼前陆续闪过许多人的面容,男男女女,都是绿鬓朱颜,青春焕发!
    他又想道:“少年时代已随年华消逝,我原以为我的情感也跟着时光枯萎了,谁知不是……”
    耳边的邵风已叫了三次,现在开始第四次叫他。
    他转头看看邵风,眼光中蕴含着一片柔情,比起他平日那种阴沉冰冷,真不可同日而语。邵风一看,竟然怔住。
    杨迅温和地道:“孩子,有什么事?”
    邵风啊了一声,心中突然十分冲动,道:“师父,你从来没有这样叫过我……”
    “嗅,是么?那是因为我把一切都深藏在心中的缘故,你不必为此而惊讶……”
    邵风率然道:“师父,单单为了你叫我的一声孩子和这等眼色,邵风纵然为你老死上百十趟,也不后悔……”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情,因此虽然措词不大恰当,却也使人十分明了。
    杨迅怔了一下,转眼忽见飞蛇倪盾站在那厢,登时料到必定有什么重大之事发生,于是眼中的柔情摹地收起,只有无限冰冷。
    邵风道:“副堡主请师父立即过去……”
    杨迅用手按在唇边,嘘了一声,道:“别惊动你师姐——”说罢回头瞥一眼那房间,然后恋恋地扫过蔚蓝色的天空。
    适才的儿时情景,少年旧梦,如今已飞向九霄云外!他自知难得这样重温一次旧时梦境,是以对于恰巧有事发生,不免甚为懊恼。
    他们一径走到楼下议事大厅中,杨迅这才听倪盾的报告。然后传令着总管副总管与及现下尚在堡中的中路管领苏进和北路管领萧同立刻来此。
    眨眼工夫,议事厅中已多出数人。天罡手杨迅慎重地道:“大家务必打醒精神,今日这路对头,后台板硬。
    而他们这五人我们便已不易接下来,让我看看,我们这里头只有我和副堡主,正副总管四人可以动手。
    苏进、萧同两位艺业虽然不弱,但对方无一不是武林顶尖好手,你们恐怕仍然接不住!”
    苏进萧同两人平日在外面那么威风八面的人,此刻却不敢做声。
    须知杨迅所收罗的人材,全是黑道中一流高手,倪盾、郝衡尹尉这三人武功高强,固然不用多说。
    便那五路管领,无一不是足以独当一面黑道巨霸,各有独门功夫,极不好惹。
    可是当年杨迅创立白水堡,有称霸天下黑道的雄心,故此千挑万拣,认定了这几个人,足以助他完成大业,是以百计收罗。
    这些人加盟之时,杨迅曾分别向他们露过功夫,使得这些人全都心服口服。
    只听天罡手杨迅又道:“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便是那端木公子决不会亲自出手,是以今我们的目标仅仅针对端木公子手下四名大将——”
    他歇了一下,先对苏进、萧同道:“苏进你负责巡查本堡,莫让仇家乘我等有事而潜人堡中生事!”
    苏进应了,杨迅又道:“萧同你负责巡查本堡五里方圆之内,如若对方尚有其他援兵,你须在敌人援兵未到本堡之前,即速报明!”
    当下苏进、萧同两人,各各率了得力手下,分头而去。
    议事大厅中只剩下杨迅、邵风等五人,杨迅严命邵风不准出手,只准在一旁侍立观看。
    然后向大家道:“端木公子来意,明面是为了那面古琴,其实却不知打什么主意,诸位对此有何高见?”
    大家默思一会,倪盾道:“堡主愿意结此强仇,抑是宁可要姑娘割爱那面古琴?”
    杨迅伸手抚面上浓髭,慢声道:“白水堡还能怕结仇生事么?”
    铁算盘尹尉道:“堡主说得不错,如若为了息事宁人,把古琴送还他们,咱们白水堡干脆散伙,那样还能混么?”
    恶屠夫郝衡浓眉一挑,道:“他们来得正好,咱们安乐已久,这等对方真不易找到,再说咱们哪能怕事?”
    主战者已有两人,天罡手杨迅凝眸看看飞蛇、倪盾,等他发表意见。
    倪盾道:“咱们白水堡当然不能怕事,不过我却觉得奇怪,那端木公子手下既有这样子的四员大将,什么宝贝弄不到?何必拼着结下冤仇,竟来到白水堡要琴?所以我想他们此举,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用意何在,必须设法了解——”
    杨迅道:“敌人快到了,老倪别卖弄关子——”
    飞蛇倪盾道:“若要知道内情,只有一条线索,便是惹起此事的王坤!”
    天罡手杨迅道:“他的人现在何处?”
    倪盾道:“昨日他出去时,我已传令各处关卡飞报他的行踪。但他不久便失去踪迹,而这面古琴却于他失踪以后出现于大门,其间蛛丝马迹,不无可疑——”
    杨迅眉上现出煞气,道:“处置他是以后的事!”
    倪盾道:“但目下必须把琴还给端木公子!”
    天罡手杨迅是何等人物,自然不须倪盾细说,已明其意。
    恶屠夫郝衡道:“副座缓敌之计,虽然有理,但送琴容易,取回却难。此计尚须三思……”
    天罡手杨迅当机立断,道:“各位准备一下,王坤一旦回堡,不可让他逃走。关于这端木公子,我自有计策绊住他们……”
    不一会有人人报端木公子率着四人来到堡门,要见堡主。
    杨迅亲自出迎,只见端木公子当先走来,神态从容,圣手老农邵康等四人跟在后面。
    他先打量未见过的潜龙秦水心和火山豹子姜阳两人。只见他们目中神光内蕴,脚下轻健,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造诣极深的好手。
    双方走近,杨迅抱拳堆笑道:“端木公子来得真巧,王坤刚刚才着人送来一面古琴—
    —”
    端木公子架子甚大,只回了一揖,竟不说话。后面的圣手老农邵康朗声道:“堡主快人快语,实不相瞒,我等乃是听到琴声,这才趋堡谒见!”
    天罡手杨迅心中极是恚怒那端木公子的无礼,面上却不显露出来,揖客到议事大厅落坐。
    端木公子身在厅中,双目却一直望着厅外,不知他要等看什么人?
    圣手老农邵康道:“我等二度谒见,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为的就是那面古琴。杨堡主如肯割爱,任何条件均可提出!”
    天罡手杨迅心想凭那端木公子这副神气,说什么也不能相让。但他为人阴鸷,而且思虑周详,处处顾全大局。
    如若立刻翻脸动手,不论胜败,王坤得知之后,多半不会回来。
    当下阴沉一笑,道:“那面古琴虽然形式古雅,音色绝美,但本堡主却看不出有什么好处。送与诸位亦无所谓,可谈不上什么条件……”
    但见对方四人听了此言,全都把紧张的神色敛掉,只有端木公子宛若不闻,双目灼灼,一径凝视厅外。
    饶他杨迅自视不凡,目空四海,这时也被那端木公子的冗凝气度所慑。
    “本堡主说话一向算数,此琴我留之无用,送与诸位便是。但琴未取来之前,敢问此琴有什么好处?”
    圣手老农邵康道:“杨迅堡主有意考一考老朽的眼力,老朽只好将所知的奉答……此琴称为星郎琴,乃是昔年冷云仙子沈寒之物,不知如何落在贵堡王师傅手中。此琴有一宗特异之处,便是琴声能够远传三十里之遥,音色之佳,天下无双——”
    天罡手杨迅颔首道:“邵老师启我茅塞,原来此琴乃是冷云仙子故物……”
    说到这里,厅门忽然出现一人,却是一位女郎。
    大家的眼光都移到厅门口,只有杨迅一人,暗中冷冷瞪住端木公子。
    但见厅门突然出现的女郎,一身缟衣胜雪,明眸皓齿,容华冷艳,有如滴降凡尘的天上仙子。
    她手中抱着一面古琴,人厅之时,那对澄澈清冷的眼光,迅速地先瞥扫过端木公子。
    端木公子身躯一震,不知不觉站起身迎接。
    来人正是杨迅独生爱女杨小璇,她抱琴翩若惊鸿般走进来,一径走到父亲身边,把琴交给父亲。
    天罡手杨迅替大家介绍,端木公子目光矍铄,时而仰望屋顶,时而掠过杨小璇玉面。杨小璇向他们万福时,他才急忙起身还礼,生似连杨迅介绍的话也没听见。
    杨小璇见他如此失态,记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于是不敢望他。
    圣手老农邵康朗声笑道:“久仰杨堡主令媛才貌无双,今日得见芳颜,方知道路传说,竟不及真人的万分之一呢……”
    天罡手杨迅已把端木公子的慌张态度及女儿的神色看在眼内,此时突然朗爽地放声大笑道:“邵老师真说到我心痒处。杨迅平生毫无足夸,只有这个女儿,却自以为真不错哩!”
    针雨钗风薛三娘问道:“姑娘已有婆家了么?”
    杨小璇吃了一惊,连忙躲到父亲身后,芳心中涌起王坤的英俊影子。
    杨迅道:“这丫头命硬,真不容易对上亲事!”
    薛三娘笑吟吟道:“姑娘这么美,自然难以找到堪以匹配的如意郎君!”她本来还有下文,却被圣手老农邵康打断。
    邵康道:“杨堡主如此大度容人,老朽等实在钦佩,怪不得天下之士都望风依归。老朽等烦读已久,就此告辞,日后再图良晤如何……”
    他一站起身,其余薛三娘、秦水心。姜阳等都纷纷离座,端木公子最后才失魂落魄地起身,杨迅把星郎琴递给他时,圣手老农邵康走前两步,把琴接过,满口道谢。
    杨迅忽然道:“对了,还有一事忘记提起,便是关于此琴到王坤手中时,似乎有点纠缠。目下此琴既然送给你们,则由此琴引起的事,白水堡犯不上担起来,邵老师怎么说?”
    圣手老农邵康毫不考虑,道:“这个自然,有什么麻烦,我们担承过来就是!”
    杨迅道:“那好极了,就请各位再勾留五日,如果有人寻来,便着他去找你们。过了五日的话,便请你们留下地址……”
    圣手老农邵康道:“老朽等一定遵命办理!究竟王师父惹下什么人?”
    杨迅道:“他也说不清楚,好像是那个曾与诸位作对的冰魂秀士欧剑川呢——”
    邵康笑一笑,道:“老朽已料到是他,昨日此人已在附近露过一面,我们正愁找不到他呢……”
    当下告辞出去,端木公子自始到终,一语不发,临走之时,先向杨小璇拱拱手,然后才向杨迅抱一抱拳,转身便走出厅门。
    杨迅送走这一于人之后,回来安慰了杨小璇几句,便着她回到楼上去。
    一个壮汉匆匆来报,说是王坤已经返堡。杨迅浓眉一掀,道:“命他到这儿来!”
    不久王坤走人大厅,向厅中诸人—一行礼之后,便道:“小的听说红船主人端木公子又来本堡,故此加急赶回来。不知堡主如何把他们打发走?”
    天罡手杨迅阴森森道:“你可是奇怪本堡为何不曾与他们火拼么?”
    王坤面上神色丝毫不变,道:“堡主之言有何深意?小的确实奇怪他们何以能够如此顺利取走那面古琴!”
    恶屠夫郝衡狞笑一声,道:“王坤你因此十分失望么?”
    倪盾跟着道:“王坤,你总共到了些什么地方?—一报来!”
    化名为王坤的欧剑川暗自大惊,第一点他们何以忽然对自己起了疑心?第二点他离堡之后的去处,的确无以奉告,因为他出去不久,便摇身变成冰魂秀士欧剑川。
    在这一刹那间,他一面筹思如何回答,一面却泛起后悔之意。只因他如听从义兄天府神偷应先青的话,老老实实地留在古梅谷中,那就不必节外生枝,竟在应先青复查清楚金陵镖局失物之前发生事故!同时这种事故发生得太冤枉,竟是由毫不相干的端木公子身上引起来。
    这些念头和情绪虽是一掠即过,但他一时却想不出如何回答才对,略一犹疑,杨迅何等厉害,。已看出来,冷笑一声,道:“给我绑了,送到刑室去!”
    铁算盘尹尉肩头一晃,已跃到欧剑川身边,五指如钩,搭向他的肩头。
    欧剑川明知以自己日下这一身功力,出其不意一肩撞去,尹尉不死也得重伤,但这一来势必泄漏出自己便是冰魂秀士欧剑川这个秘密。
    关于这个秘密,他认为非等到自己把狄梦松对头的五派中人,弄到他坟前叩完头之后,绝对不能泄露。
    不但如此,甚至事华以后,他可能一辈子都不再以冰魂秀士欧剑川的身份出现,免得那五派的人,群起与老父和师门作对,平添无穷麻烦。
    方转念问,尹尉何等快速,五指已扣住他肩上穴道,沉声道:“跟我走吧!”
    一行六人,走向刑室,杨迅吩咐邵风去陪师姊弃棋,把他支开之后,连欧剑川一共五人,走人刑室中。
    厚厚的木门一关上,内外声息完全隔绝。
    尹尉松开手,道:“王坤,你不是不知道这地方的厉害,我劝你少受点活罪也罢!”
    直到这时,王坤那张一向毫无表情的俊面上,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
    恶屠夫郝衡瞥见他现出惧怕之色,不觉放声大笑。杨迅瞪他一眼,问道:“郝总管,有什么好笑的?”
    郝衡登时怔住,须知他以前曾因王坤的面无表情而暗暗嫉妒,因为他虽然平生杀人如麻,心肠残酷,搏得了“恶屠夫”的外号。
    但近数年来,眼见天罡手杨迅的狠毒残忍,比他更甚,渐渐已禁受不住。王坤年纪轻轻,却表示得比他冷酷无情,是以郝衡不知不觉中甚是妒嫉王坤。
    此刻见他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便不禁得意大笑。杨迅这一问,他如何答得出来,只好怔住不语。
    木门开处,四名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鱼贯进来。这四人正是恶屠夫郝衡一手训练出来的行刑好手。
    杨迅伸手一点欧剑川,那四名大汉走过去,一下子把欧剑川弄翻,抓发控头,擒臂捉腿,转眼便将欧剑川绑在那个巨大的铁轮上。
    这时欧剑川全身功力尚在,只要运足真力一挣,浑身的绳索都捆不住他。但他却是有力不敢使,生恐露出本相。
    刑室中一片肃杀的气氛,阴森可怖。但在那扇厚厚的木门外,却是阳光遍地,天气晴朗。
    杨小璇刚好听到邵风告诉她王坤被捕的消息,芳心大震,推开棋枰,道:“我有点头痛,要回房睡一会——”说罢,也不理邵风的惊讶,一径走出书房,回到三楼卧室中。
    她把龙魂短剑和虎魄古钱藏在身上,另外又取了一口长剑,忽地踌躇忖道:“难道我去和父亲打一架,把王坤放走么?别说我孤掌难鸣,纵然我有此力量,我便下得手么?”
    想到这里,真是左右为难,独自站在内间门口,扶住房帘,流下两行泪珠。
    身后忽然传来一点声息,她回头看时,只见天府神愉应先青站在后面。
    应先青悄声道:“奇怪,令尊等人都到哪儿去了?噫!你可是哭泣么?为什么呢?”
    杨小璇如见亲人,扑过去扯住应先青的袖子,低声泣道:“他们把外捉到刑室去了,如何是好’邵风说那刑室十分厉害,从来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应先青骇一跳,道:“我也听二弟说过,因此前几日我查阅本堡建筑蓝图时,特别看过这座刑室的位置和结构……”
    杨小璇哀声道:“可有什么办法么?”
    “难难,除了变成蚊虫,从通气管中飞进去,里面连水沟暗渠都没有,简直有如铜墙铁壁。你先告诉我,为何令尊要把二弟捉去刑室?”
    “邵风说父亲他们疑心他是奸细,故意教白水堡和端木公子这一路人马火拼——”
    天府神偷应先青尖细的脑瓜子直摇晃,心中连连叫糟,苦思一会,毫无办法,额上不由得冒冷汗,最后道:“我总得出去瞧瞧,咳,这孩子为什么肯束手被擒呢?”
    应先青一面嘟噜,一面踏出房外。外间本有两个丫鬟,俱吃应先青的绝妙手法点住睡穴,此刻犹自七歪人倒地熟睡未醒。
    应先青和杨小璇都明白王坤被捕往刑室的时间已相当久,正是最凶险的时候。故此两人心中那份焦急,真个无可形容。
    杨小璇追出房外,美眸中孕着两点晶莹的泪珠。
    天府神愉应先青猛可停步拦住她,沉声问道:“璇姑娘,你想干什么?”
    她道:“我去向爹爹求情,拼着把事情揭穿,实在已无别的法子……”
    “你父亲冲着你此举,也非把王坤处死不可!”
    杨小璇毅然道:“他如死了,我也不能独活!”
    应先青道:“这又何苦呢?”他忽然住口,凝目寻思。
    他的表情是这么认真,因此杨小璇奇怪地静立一旁,让他好好思索。
    应先青最后道:“璇姑娘,你附耳过来!”
    两人咬一回耳朵,应先青便疾如一缕青烟般纵下楼去。
    歇了片刻,杨小璇靠在栏杆处叫道:“邵风,邵风……”
    邵风正门坐房中,忽听师姐叫唤,忙忙跃起飞出廊上,上身探出栏杆外,仰头应道:“师姐,你叫我么?”
    只见杨小璇俯首瞧着他,问道:“你为何从栏外纵上来?”
    邵风道:“没有呀,我一直在房里——”
    杨小璇惊讶道:“那么难道是爹爹,你去看看他在不在?我刚才见到有条人影一晃便飞闪人二楼廊内,起先我还以为是你呢
    邵风急步走到杨迅房门,叫道:“师父,你回来了?”
    房内无人回答,邵风为人机警,凝神查听。
    微闻房中传出物件移动之声,邵风吃一惊,他身上没带兵器,因此功运双掌,直抢人房。
    眼光到处,心头大震,原来杨迅内房的墙壁上开了一个四方洞,那儿本是挂着一幅宋人沉子蕃绢丝精绣的山水短轴。此刻已被掀开一旁。
    邵风看清楚那个壁洞乃是秘密藏物的地方,这一惊非同小可,四瞥一眼,只见房中一张椅子翻倒地上,刚才他听到的移物之声,正是此椅翻倒时的声音。
    当下拉开侧面一道房门,这个紧连着内室的房间,甚为宽大,布置得像个小厅。
    房中阒然无人,但有一扇窗门已打开。
    邵风过去一瞧,窗外是个小天井。他知道天并对面的房间内日夕有人把守,便扬声招呼。
    但他叫了几声,仍然没有人回答,邵风自语道:“他们已被大胆贼人做翻啦——”
    转身走出去,眼前人影一闪,邵风口中沉声一喝,雷奔也似地一掌劈去。
    掌力出时,方始看清那人影乃是杨小璇,不由得又是一惊,忙忙撤回掌力。杨小璇也及时闪开,嗔道:“邵风你怎可胡乱出手?”
    邵风忙道:“师姐先别骂我,你看师父的房间已被敌人侵人,撬开了壁上钢箱……”
    杨小璇顿脚道:“真该死,你快去报告爹爹,我在这里等候说罢拔出那支龙魂短剑,柳眉凝聚煞气,回首四瞥。
    邵风忙冲下楼去,杨小璇舒一口气,但心中仍然焦急如焚,不知邵风赶到报讯时,王坤可还依旧活在世间。
    片刻工夫,杨迅已匆匆走人房来,杨小璇道:“爹,我在这里守候的时间内,已没有任何动静。”
    杨迅沉着那张阴森可怕的脸上,更加骇人。
    他点一点头,走到壁洞边,略略一瞥,他把钢门关起来。只见钢门上呈现被撬过的遗痕。
    那幅绢绣山水放下之后,房中一切都没有异样之处。
    杨迅走人旁边那个宽大房内,在那扇敞开的窗户上细察一会,冷冷道:“好大胆的贼子,果真打这里出人!嘿,嘿……但我棋高一着,你们再也找不出什么东西!”
    杨小璇走过去,勾住父亲的手臂,道:“爹,你说什么?刚才我一个人在这里,心中着实骇怕呢!但我仍然装出凶恶的样子
    大罡手杨迅忽地变得无比温柔,轻轻抚摸女儿那一头如云秀发,道:“你说什么傻话,难道在白水堡中还须害怕么?”
    杨小璇道:“我想那贼人既敢在大白天混人来,一定武功极高,你又不知到哪里去了,骇得我紧紧握住这支短剑——”
    天罡手杨迅开始在心中推想各种可能的情形,因此刚才眼中露出的温柔光辉,立地完全消失。
    天井对面三扇窗户几乎同时打开,窗内各站一人,竟是副堡主倪盾,邵风和副总管铁算盘尹尉。
    他们都向杨迅比手势,杨迅阴森森地道:“那贼人真不是凡庸之辈,居然把我们的三个暗桩挑掉……”一面说着,一面出房,直向楼下走去。
    走到楼下大厅门口,杨迅回头道:“璇儿,从现在起,你不可须臾离开我身边……对方如知道我爱你胜于世上一切,甚至胜于我的生命时,这些人也该会利用这一点……”
    杨小璇感激地叫一声“爹”,赶上一步,恨在父亲的臂膀上。
    天罡手杨迅平日阴沉异常,性情冷酷,任何人都别想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含有情感的话。
    连杨小璇也是第一次听到父亲如此明白地表示挚爱情意,是以特别觉得感动,芳心中不由得十分惭愧起来。
    这时她冲动得想把自己和王坤的事说出来,她想:“父亲这么爱我,一定也同样爱我所爱的人……我实在不该再瞒住他施诡弄诈,日后如让他知道了,一定伤心到极点……我把实情告诉他,那末我便可以和王坤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他一定肯听我的话,一同随侍父亲……”
    杨迅回头忽然注意到女儿那对极美丽的眼睛中,射出憧憬未来的快乐光芒,他微觉惊讶,便停住步,问道:“璇儿,你想到什么?”
    “爹,我有话要告诉你!”她郑重地说,一面把杨迅拉到一旁。
    杨迅好笑起来,道:“你会有什么秘密的话么?好吧……”他跟她走到旁边,又道,“在这等紧张的时刻,我们父女还在密谈,别人怎样想呢?”
    步履之声起处,竟是倪盾等人走近来,他们可是故意把脚步声放重。
    杨迅先回头向他们挥手,着他们先进厅去。
    杨小璇在这一刹那间,忽然从幻想中惊醒,往昔许多可怕的经验,墓地兜上心头。
    她记起许多仰慕她芳名的年青人,结果都遭遇到悲惨的意外,虽然她一直拒绝自己相信那是父亲下的毒手,那么一想之后,便非联想起一些不正常和不能解释的疑点不可!
    她深深爱她的父亲,故此她只好坚拒那些悲惨可怕的事和父亲有什么关系,然而那沉重的阴霾,终不免压在她心灵深处。
    现在有一点最大的区别,便是玉坤是她此生唯一真心相爱的人,不比以前对那些少年郎们毫无情感。
    是以尽管许多年青人因她而遭逢意外,她还可以置之不理,但万一王坤也这样遭逢到意外的话,却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又记起王坤已关闭在刑室中,是死是活,目下尚不知道。
    假如父亲不喜欢她嫁给王坤的话,只要略使手段,先命人把王坤处死,然后带自己去看,那时纵然怨恨父亲一生,却已于事无补……
    总之,她在瞬息之间已直觉地感到自己刚才要向父亲剖白心事的想法,十分荒谬和危险。
    杨迅已催问道:“璇儿,你要告诉我什么话?”杨小璇嗫嚅了一下,实在无法编出假话,又怕父亲因此而滋生疑窦,以后不难窥破她的秘密,一时慌乱异常。
    杨迅又催问一声,杨小璇娇躯一扭,道:“等会儿再告诉你……”她勉强镇定地望着父亲。
    谁知杨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怀疑她的念头,此刻自然不会深想,笑了一下,便点点头走人大厅去。
    杨小璇正要进厅,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弹甲传声。转眸一瞥,只见石阶下一块石板掀起半尺高,从那缝隙中露出一对闪闪有光的眼睛。
    她走过去,站在石板旁边,双目却向四下游视,口中低声道:“应老师,是你么?”
    “不错,你把龙魂剑借我一用,等一会儿你出来在这里取回杨小璇慌忙把那支短剑丢在地上,然后举步向厅门走去。
    走到厅门,佯作无意地回头瞧一眼,那支短剑已经失踪,石板已盖得严严的。这时杨小璇可不知道有没有人瞧见她的动静,硬着头皮走人厅去。
    只见左厅中一片静寂,杨迅等五个人十只眼睛,都在瞧着她。
    杨小璇一阵心悸,暗想一定是刚才的举动,已被爹爹他们发觉……
    天罡手杨迅沉声道:“璇儿过来——”
    这一声叫唤,直把杨小璇三魂七魄都吓散了,茫然走将过去。
    天罡手杨迅等她在身边坐下之后,才道:“从现在开始,本堡已正式面对着存亡的命运。
    璇儿和邵风你们一直都不知道,半年前金陵镖局的那票,事实上真是我们白水堡所为。
    适才有贼人开启我房中的藏宝箱,目的便是要找出金陵镖局所失的“玉鹤”,但我早已派人把玉鹤送走,对头们一时还找不出证据!不过千密必有一疏,怕只怕那王鹤途中会被人拦截住……”
    杨小璇见父亲神情严肃异常,倪盾等人则露出紧张之色,真想把内幕揭穿,好教父亲不用胡乱担忧。
    杨迅又道:“从今日的贼人下手之快及事先安排好退路的情形看来,本堡内必有奸细,而且这奸细决不会是低级的人,否则无从得知本堡在布置暗桩上的许多机密……”
    此言一出,众人均面面相觑,杨小璇这时已打消了坦白供出的念头。
    须知在这等情势之下,如果供出实情,纵然父亲有心宥恕!但如何能向其他的人交待?
    况且以父亲那等残酷的性情,说不定他第一个饶恕不了自己。
    副堡主飞蛇倪盾冷静地道:“堡主之言虽然有理,但事情常会出乎意料之外。也许对头们派来的这位高手,不但武功佳绝,同时对江湖门槛也十分内行。则我们堡中的布置,未必完全瞒得过人家!”
    天罡手杨迅那对阴冷异常的眼光缓缓扫过在座每个人的面上,道:“但愿如此!”
    所有的人当杨迅的眼光扫过自己面上时,心中都禁不住冒起一股冷气,连杨小璇也是这样。
    杨迅道:“那件事暂且不提,现在我们须采取主动,不能老是让对方困扰我们!倪老弟,烦你潜赴金陵,着实调查一下,有机会时顺便教他们吃点苦头!”
    倪盾起身道:“堡主放心,这一回总得叫对头们不敢轻视白水堡……”
    杨迅道:“别忙,等一切布置妥后才动身不迟。尹副总管,请立即秘密派人传帖与南七省同道,把那六七位有点绝活的主儿请来!”
    恶屠夫郝衡十分兴奋地道:“这样办就对了,咱们已问了很久,这回索性闹大一些!”
    此言一出,不但邵风跃跃欲动,连副堡主倪盾那等老江湖,也流露出豪气飞扬的样子。
    天罡手杨迅阴森森笑道:“郝老弟总是藏不住话,大家既然间得难过,此后可以放手去做,我们布置已久,总得试一试实力如何——”
    铁算盘尹尉道:“堡主与及各位且谈一下,小弟去拟那帖子!”
    杨小璇惦记着那柄龙魂剑,生怕如不及早取回,等到王坤被救走的消息传出来,这些老江湖哪有看不出人被救时是否用过宝刃之理?其时杨迅借词一查自己的龙魂剑,马脚便露了出来。
    她附在父亲耳边,轻轻道:“爹,女儿去去就来!”
    杨迅点点头,杨小璇便袅袅走出大厅。石阶下那方石板动也不动,她暗暗担心起来,却不便停留,便沿着走廊向右侧走去。
    还未曾走到楼梯口,脚下微微一响,低头看时,那柄墨绿色的短剑掉在脚边。连忙拾起来,转目四瞥,想找到应先青问问王坤的安危,但四下的地面毫无动静。
    她叹口气,便上楼转了一圈,又下楼回到大厅。杨迅等人只道她去解手回来,哪知这一转工夫,已把那支龙魂短剑取回藏在身上。
    杨小璇刚刚坐下,尹尉匆匆进来,道:“王坤那小子果然是奸细,本堡刑室已被敌人破开,把王坤救走——”
    杨迅的脸色看来更加阴沉,冷冷道:“来人可曾留下什么形迹?”
    尹尉道:“刑室的木门从内面闩住,被人以极锋快的宝刀硬从门缝中插人去斫断。室内四人完全吃对头击毙……”
    “宝刀?”杨迅轻轻道,目光一转,扫在女儿面上。杨小璇此时因宝剑在怀中,毫不惊慌。“敌人用什么手法击毙刑室四人?”
    “看不出家数。”尹尉道:“都是用内家重手法震碎内脏,没有特别的记号!”
    杨迅此时已不疑心女儿,因为他知道女儿最是胆小,如果她的宝剑不在的话,定然会露出神色。
    他思索一下,阴笑一声,起身道:“各位可以准备一下,如今已知王坤乃是奸细,既是被人救回,咱们也得向端木公子算帐,取回那面古琴。那面古琴不是凡品,王坤不知向谁借来,一定不肯留在白水堡中,这样才可以查出端倪!”言里首先走出大厅。
    众人纷纷起座,都去准备。
    大约到了申时,八匹骏马扬起大片尘头,滚滚向白水堡西南方驰去,十来里路不久便自驰过。一个市镇出现在前面。
    这八匹骏马毫不停留,一直驰人市中,在一座大宅门前停住。
    马上的人纷纷落马,身手矫健之极。其中一个身量瘦瘦高高的人,上前拍门。
    不一会大门打开,一个壮汉站在门内,瞪大眼睛直在瞧外面的人们。
    那个高瘦汉子道:“即速报知你家公子,就说白水堡堡主前来拜会——”
    那壮汉眼光一扫过杨迅阴森森的脸容,立地打个寒噤,转身急步进去。
    片刻间一个肥肥矮矮,身穿红衣的老头出来,洪声道:“杨堡主居然枉驾过访,家小主实感荣幸,各位请进来,老朽火山豹子姜阳,代表家小主欢迎……”
    天罡手杨迅心中更加不悦,暗忖那端木公子架子好大,竟不亲自出来迎接。当下冷笑一声,领先跨入门去。
    姜阳带领他们在一个大厅坐下,自有下人冲茶敬客。
    转眼间圣手老农邵康和潜龙秦水心一齐出来,圣手老农邵康朗声道:“老朽等正在用功,仓卒间未及出迎,杨堡主千万见谅
    杨迅本想问他端木公子何在,但转念一想,横竖端木公子没有现身,不如绝日不提,以示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连一丝微笑也没有,冷冷道:“本堡主此来,乃是要取回星郎琴!”
    姜阳见他傲慢之极,低哼一声。潜龙秦水心心眼较多,因见对方人多,不知是些什么人物,便道:“邵老别忙,你不先请堡主介绍一下这些朋友们?”
    杨迅立即接口道:“这位是副堡主飞蛇倪盾,总管恶屠夫郝衡,副总管铁算盘尹尉,中路管领苏进,南路管领顾雄,西路管领刘辰。还有小徒邵风……”
    他介绍得干净俐落,对方简直无可发问。圣手老农邵康微微一笑,徐徐道:“家小主下午忽然有点不舒服,此刻仍在抱琴而眠,杨堡主何以如此急忙?莫非有什么好朋友抵达贵堡?”他话中的“好朋友”,其实就是“大对头”的意思。
    杨迅道:“星郎琴应属白水堡,故此特地来此取回。邵老师如何决定,便请明言!”
    火山豹子姜阳大笑一声,道:“看来杨堡主比老朽还要性急,邵老怎么说?好朋友们在等着呢……”
    邵康眉头一皱,问道:“假如我们拒绝堡主所求,堡主怎样对付我们?”
    杨迅阴森森道:“那就不用多说闲话,这厅前的院子足够应用,你们哪一位先出来赐教?”
    火山豹子姜阳天生性如烈火,此时实在忍捺不住,仰天狂笑~声,迈步先出厅子,站定在院落中。
    南路管领顾雄挺身出来,向杨迅讨令道:“在下愿意领教这位姜老师的绝艺……”
    天罡手杨迅招他走近一点,密授机宜道:“你出场正合我意,凭你手中的三尖刀和一囊喂毒三才钉,胜敌不足,护身有余。此仗你只需耗上五十回合,便算你大功一件……”
    顾雄领命出厅,走到院落中,不待火山豹子姜阳说话,先已亮出三尖两刃刀,精光夺目,左手往囊中一伸,已戴上鹿皮手套。
    这正是先声夺人,他的鹿皮手套一戴,火山豹子姜阳再高的气焰,也不敢冒失。立刻也撤出降魔柞,厉声道:“老朽平生最爱增长见识,顾管领你的喂毒三才钉已驰名江南,今日可别吝惜不肯出手……”
    顾雄冷冷一笑,道:“顾某一定教姜老师如愿以偿,看刀喝声中刀尖如电弃疾袭敌人左胸,却见对方凝立如山,竖杵待敌,心中便记起杨迅那句“胜敌不足”的话,登时变化招数,使出“二郎刀法”中最精微的招数,身形摹然向左方疾旋开去,手中刀只吐出两尺左右,横抹敌肋。
    火山豹子姜阳耸然动容,喝声“好一招仙侣解佩”,脚尖轻点处,自家已飘开两步。跟着降魔作已挟着雷霆之威,直向身侧空门砸去。
    顾雄怔了一怔,疾忙极力跃开数步,果然对方一柞砸空之后,跟着猛冲过来,势如翻江倒海。幸好顾雄知机,早一步跃开,否则对方这一冲之势,纵然不能把他立毙柞下,但势须硬封硬架,这等打法直是非败不可。
    须知顾雄十年前崛起于南方黑道中,仗着七十二路二郎刀法与及一囊喂毒三才钉,当时目空一切,专门干黑吃黑的买卖,他的二郎刀法在南七省极负盛名,除开晋南李家刀乃是天下无双的刀法以外,下来恐怕就要数到顾雄师门秘传“二郎刀法”了。
    但他纵横不久,便连碰白水堡几个大钉子,终于被杨迅收罗旗下,当起南路管领。由此也可以窥知天罡手杨迅一身武功,确实足以脾睨南七省黑道。
    顾雄奇怪的是刚才自己使出二郎刀法中“仙侣解佩’之式,对方如何便能一口叫出?不但如此,连他那一杵砸向空门,也是绝妙手法,竟然先一步追得自己无法连环出手,主动之势轻轻便被对方夺回。
    他心中虽然在惊诧,脚下却不曾停顿,绕圈而走。火山豹子姜阳挺杵而追,口中洪声喝道:“喂毒的玩意儿还不露出来瞧瞧么?”
    顾雄心中觉得甚为别扭,敢情他所有的算计都被对方觑破。心念连转间,敌人已堪堪赶上来,当下左手一甩,三点寒星电射而去。
    像这等近的距离使用暗器,可不是容易的事。
    顾雄的三才钉共分两种,一种体短而有三校,俱极锋利,棱角上拘淬有剧毒,是以可以不均头尾正反,随手打出便可伤敌。
    正因此故,才可以在近距离内出手袭敌。另外一种头重尾轻,钉身奇幼如针,锋快无比,这一种另有作用,故此通常极少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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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人琴俱杳
    火山豹子姜阳瞥见三点寒星迎面打来,却毫不忌惮,使个身法,已自闪开。顾雄乘机把距离拉长一点,姜阳长笑道:“原来二郎刀法是这样子的!”
    顾雄冷笑道:“姓姜的且慢冒大气……”左手扬处,飞出一蓬精光。其中只有三四点寒星直取敌人,手法平常。其余的在中途时已纷纷掉在地上。
    火山豹子姜阳举杵一挥,柞上如山潜力,把对方数枚三才钉卷飞老远。顾雄扬手又是一蓬精光,电射而到。
    姜阳本来不是托大,他自家虽不擅使用暗器,但端木公于手下四个人中,却有个暗器大行家,针雨钦风薛三娘,是以姜阳对暗器一门也甚为内行。
    当初顾雄一戴上鹿皮手套,他虽然多加点小心,以免吃对方的喂毒暗器伤着便无法救治。
    但却又因对方戴上手套而暗暗欢喜,这是因为暗器手法虽然层出不穷,往往出乎意外,但一旦戴上手套,便只能直打,绝对无法以内家真力使暗器中途变化方向,因此只须防备一个方向。以姜阳这等身法,自然不成问题。
    此时对方又是一蓬精光射到,他左掌起处,掌力如怒涛狂潮般冲击出去,登时把对方那一大把暗器击得满空纷飞,光芒如雨,好看之极。
    姜阳人随掌进,抢到五尺以内,仗着掌力雄浑无比,复又挥铁掌猛击出去,竞是隔空伤敌的主意。
    顾雄三尖刀迅疾如风地划过他的无形掌力,丧然一响,居然破掉。‘两人身形一合,刀柞齐飞,一口气已换了四五招之多,那顾雄的“二郎刀法”果然精微神奇,虽然内力远逊姜阳,犹能支撑局面。
    姜阳打到第七招上,奋起神威,嘿然一喝,柞掌齐出,顾雄无暇攻敌,只图自保,收刀封住门户。对方掌力涌到,一下于把他冲退五六步之多。
    姜阳跟踪急扑,肥肥矮矮的身形飞起寻丈高,一身红衣刺目之极。这一扑宛如迅雷般当头击落,形凶势险。
    顾雄败象已呈,连杨迅也微党心惊,暗想凭顾雄驰名南七省的二郎刀法,居然也有力难施,抵挡不住对方一身神力。
    圣手老农邵康大声喝道:“姜老二小心地上的钉子——”
    好个姜阳当真武功高强,虽在星掷虹泻向下猛攻的一瞬间,仍然能够偷眼电瞥地上。只见在那顾雄周围二三丈方圆之内,到处都有闪闪精光,竟是适才对方连续发出的两蓬光雨,此刻散布地上,这些三才钉和平常的大不相同,竟是头大身细,尾幼如针,针尾全部向天。
    顾雄冷笑一声,三尖刀化为“翠云盖顶”之式。姜阳电瞥一眼之后,手中降魔件撤回三成力量,砸将下去。“当”地一响,柞刀相触,顾雄手腕一阵酸麻,借势退开数尺。
    姜阳这一样下去,也是借力的意思,但见他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然后倒飞数尺,看准地上没有钉子,这才飘身落地。
    潜龙秦水心道:“这叫做什么功夫,全没有痛痛快快的打法飞蛇倪盾晒笑一声,道:“这名堂叫做地网擒豹子,你这条孽龙不妨上去试试……”
    潜龙秦水心怒道:“臭蛇你想找死还不容易,咱们下去比比两人刚斗了几句,厅外形势已大有改变,只见那顾雄仗着一囊三才钉,远远向火山豹子姜阳发射不休。
    姜阳因地上有那种歹毒的钉子,不敢胡乱纵跃,只好站在原地,掌柠齐挥,严密护住全身。
    顾雄有时一发数钉,有时一根接一根发出,总没有停顿的时候,使得对方无暇视察地上钉子分布形势。于是两人都没有移动,姜阳变成只有捱打的份儿。
    天罡手杨迅暗暗高兴,心想顾雄果然机智过人,深知自己耗时间的意思,故出此手段。
    其实顾雄因手腕酸麻未过,是以一面运功行气,一面发钉牵制住敌人,好在他囊中三才钉为数极多,不怕用完。
    天罡手杨迅用白水堡自创暗语说了几句,飞蛇倪盾便用心盯着潜龙秦水心的一举一动。
    恶屠夫郝衡右手按在他的成名兵器“黑屠刀”刀柄上,那双凶睛凝注厅外。
    顾雄倏然大喝一声,左手扬处,七八枚三寸钉一齐发出,人也随着钉光急扑上去。
    这一回他的“二郎刀法”才有机会尽情施展,但见平地涌起朵朵刀花,漩风电舞,眨眼间把个功力绝高的火山豹子姜阳困在刀光之中。
    圣手老农邵康眼珠一转,便在潜龙秦水心耳边说了几句话。
    潜龙秦水心点点头,蓦然横纵过去。飞蛇倪盾见他一动,也电闪般纵出去,谁知奏水心一来是横着纵出,二来有心如此,晃眼间人影交错闪过,飞蛇倪盾反而出了厅门,秦水心却拦在后面。
    圣手老农邵康一声不响,忽地跃出去,快如飞风般闪过秦水心身边;跟着掠过倪盾,落在厅外。
    天罡手杨迅冷哼一声,心中明白对方此举,分明要秦水心拦住自己,好让圣手老农邵康出去。
    本来杨迅决定自己对付圣手老农邵康,他在前几天晚上,曾经见过邵康和君山二友中的天风剑客辛石帆动手,是以已明白邵康的虚实。但如今这一来却被对方扰乱了预定的布置。
    飞蛇倪盾动作如电,也自跟着对方跃出厅去。
    那圣手老农邵康出了厅子,可没有出手夹攻南路管领顾雄,却是佝接着身躯极快地绕着交战中的两人兜圈子。
    飞蛇倪盾兜截住圣手老农时,他已转了整整一个圈子。众人都看得清楚,那圣手老农邵康绕圈之时,那对特别长的臂膀不住的向地上扫括,仅仅在这瞬息间,地面上那许多尖端向上的特制三才钉已吃他捡拾起大半,其余的也被他全部扫到墙根。
    火山豹于姜阳见脚下束缚已除,登时发威,怒吼一声,手中降魔柠施展出绝艺,勇不可当。
    顾雄见他有如狂狮,雄威慑人,加之自己的“二郎刀法”对方似乎洞悉奥妙,十招不到,已打得他倒退不迭,心中为之大凛。
    天罡手杨迅见形势大变,不但南路管领顾雄甚是危殆,便那飞蛇倪盾有和圣手老农邵康刚刚动手的一对,也可见出圣手老农邵康仗着神妙手法和深厚内力,比倪盾略胜一筹。
    当下起身出去,潜龙秦水心来拦。天罡手杨迅冷笑一声,举掌缓缓推去。
    秦水心久闻杨迅的天罡手掌力雄浑,不比等闲,此刻丝毫不敢大意,忙用双掌护胸,加意提防。
    人影一闪,恶屠夫郝衡已奇快地从潜龙秦水心身边掠过,直奔厅外院中,“鬼屠刀”抖起一道寒光,直取火山豹子姜阳。
    他来得十分及时,顾雄堪堪险被火山豹子姜阳砸死,幸好郝衡刀光递至,解却杀身之厄。
    天罡手杨迅见郝衡已奔了出去,掌上潜力陡生。潜龙秦水心但觉对方那只相隔尚有三尺之远的铁掌上,忽然涌来一股奇重的力量,忙也发力抵拒。谁知杨迅掌力忽然变前推为吸引之势。
    秦水心气坠丹田,打个千斤坠,身形纹风不动。天罡手杨迅蓦地大喝一声,单掌一推。
    潜龙秦水心那么高功力的人,被他忽推忽吸,震于对方威名,竟然已乱了步骤。此刻杨迅一掌挟移山倒海之势击出来,再也钉不牢在地面,闷哼了一声,身形已被杨迅震飞凌空倒退了寻丈,这才坠落地面。
    圣手老农邵康和火山豹子姜阳都瞧见杨迅天罡手的威势,各各凛然。
    天罡手杨迅厉声道:“大家都住手——”院中的数人被他威势所慑,果然依言住手。
    杨迅冷冷道:“圣手老农邵康你不妨随本堡主纵上屋顶瞧一瞧,然后要打的话,本堡主奉陪……”
    邵康一点也不矜持作态,立刻纵上屋顶,耳听风声飒然一响,杨迅已跟着纵到他身边。
    这座大厅屋顶最高,因此人在其上,看得四下分明。只见在后进一座院落处,屋顶和四面围墙都站满了劲装壮汉,每人手中一把劲弓,弓上搭着长箭,此刻都引满待发。
    箭头团团指向院落中那幢房子。长弩硬箭本不足奇,但因其中多半是火焰熊熊的火箭,事情便大不相同。
    天罡手杨迅沉声道:“院落中只有针雨钗风薛三娘一个人陪侍端木公于,她抵挡得住那些喂毒长箭,也抵挡不了无情烈火!”
    圣手老农邵康忖度形势,心想自己目下已被杨迅钉住,其余潜龙秦水心火山豹子姜阳均被对方事先布置妥当,分有强手负责钉缠。因此这边三人已无法过去扑救。
    同时眼见和杨迅同来而剩下的数名白水堡好手,此刻业已赶到那边去,纵然针雨钗风薛三娘冲得出重围,也无法和这数人为敌!
    心念如电般一转,立即沉声问道:“杨堡主你想怎样,何妨明言?”
    天罡手杨迅冷森森道:“白水堡犯不上和你们拼命,故此出此下策。第一件你把星郎琴还我,第二件你把当晚给天风剑客辛石帆的信物也给我看上一眼!”
    圣手老农邵康明知这位黑道袅雄出名的心黑手辣,为人果敢决断,当下不敢逆他,道:“一言为定,杨堡主请即撤退手下
    杨迅道:“先把星郎琴交给我,还有那件信物!”
    邵康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一闪即逝,伸手在囊中取出一枚青色的铁指青环朝前一扬。
    杨迅低声道:“哦,是铁指青环百步勾魂端木令大侠的后人?”
    圣手老农邵康不答,仰天长啸一声,然后道:“堡主可以派人人屋取琴——”
    天罡手杨迅朗声道:“邵风,人屋取回星郎琴,别的人不许跟随他!”
    邵风刷地跃人院落之内,昂然踏人屋内,只见端木公子盘膝坐在中间一张蒲席上,面前摆着一张矮脚长几,几上放着一部书,正在低头阅读。
    轩窗下的檀木圆桌上,摆着一个古香炉,此时犹烟气袅袅,香满一室。
    邵风一见房内如此安静,反而微怔。
    摹觉腰上一麻,眼光一闪,只见薛三娘走过来,冷冷道:“你已被我青芒针打中京门穴,我的手法乃独门秘传,只要你妄运真力,立刻功夫散尽,永变废人……”
    邵风怒道:“你此举太不聪明,我不怕什么独门手法,你有本事便杀死我……”
    薛三娘冷笑道:“那也不必,我不但不杀你,还把星郎琴还给你们。但你如要复原,今晚到堡门外一里处找我,逾二更不候!”
    说罢便取了星郎琴,交给邵风。
    端木公子只在邵风进来时,抬头看他一眼,之后便一直低头看书,一切事宛如不见不闻。
    邵风接过星郎琴,心想这回倒把自己难住,只因对方说过不能妄运真力,那末如何纵得上屋?
    薛三娘和他一道出去,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臂膀,暗运真力托住他的身形,一齐飞上墙头。
    她大声道:“邵老,星郎琴已交给这厮!”
    大罡手杨迅道:“薛三娘放手退回屋去!”
    薛三娘笑一声,向邵风道:“你师父要不理你呢——”说着又暗运真力,托住邵风,一起纵落地面。
    杨迅甚觉怀疑,大声问道:“邵风你没事么?”
    邵风年少好胜,不肯在数十名手之前,说出自己已受暗算。便应道:“我没事——”一面寻门觅户,疾步出去。
    杨迅这才下令撤退,白水堡数十名手下矫健地向四面散走,一忽儿已撤个干净。
    邵康冷笑道:“杨堡主手段高明,老夫可真碰上对手。但若然使用计谋,堡主的星郎琴只怕保存不多时呢——”
    天罡手杨迅冷森森道:“本堡主今日已算留情,你们如敢再犯我白水堡,可就别怪杨某心黑手辣!”
    圣手老农邵康哈哈一笑,道:“我们无须在口舌上称雄,不久便知分晓厂天罡手杨迅率领着诸人退出宅外,各自上马。杨迅把邵风手中的星郎琴取过来。端木公子手下四人一个也没出来。杨迅随手在琴上一拂,发出两三“仙翁”之声,音清韵妙,随风传出老远。
    他向大门顾盼一眼,然后惋惜地道:“那四人都是一时之选,可惜名花有主……”
    众人都默然不语,细味堡主的话。杨迅圈转马头,又道:“怪不得辛石帆也为之收剑让路,确是耐人寻味……”
    大家都不解他话中之意,却见杨迅已催马先走,于是都纷纷提缰催马,簇拥返回白水堡去。
    杨迅回到堡中,略作安排之后,便挟琴走到女儿闺房。杨小璇见到里郎琴,大为欢悦,忙忙接过去。
    杨迅见到女儿,那张阴森森的脸庞上,忍不住流露出温柔的笑容。他把此行经过略略告诉女儿之后,便道:“璇儿你从现在起,不论睡觉或进食,都不可须臾离开此琴。
    我立刻命人秘密装置警铃,有事时你只要暗暗扯动警铃,下面有三处地方同时鸣钟报警。贼人插翅也休想出得此堡。因此你不要和来人抗拒,敌人要琴的话,你便给他,切记切记……”
    杨小璇笑道:“爹你可忘了女儿身手不弱哩……”话虽如此,到底答应了。
    杨迅又道:“只要小心度过三日,援兵一到,本堡便稳如泰山。那红船主人目下已震动武林,他们若敢再犯本堡,我决计把他们除掉,借此一举慑伏南北同道,那时便可以邀集天下同仁,推举盟主……”
    他虽有心和女儿多聊几句,但事务倥偬,到底坐不住。杨小璇一心悬挂王坤,真没有心情和父亲谈笑,巴不得他快点走开,自个儿好冥思默想那英俊的王坤。
    邵风一直没把受到暗算之事告诉师父,到了晚上天色刚刚人黑之时,忽然警钟大鸣,全堡登时为之震动。
    天罡手杨迅行动神速,眨眼间便上三楼。冲人女儿房中一瞧,最先瞧见服侍杨小璇的两名丫鬟,卧在外间榻上,已经熟睡如猪。
    他暗中叫声不好,抢人内室,只见房中空空荡荡,果然不见了女儿人影。放目略一搜索,连那面星郎琴也不知去向。
    任是天罡手杨迅被认为黑道中不可一世的枭雄,此刻但觉热血攻心,阴森森连嘿数声,身躯靠在墙壁上,差点儿为之昏绝。
    过了片刻,杨迅渐渐恢复冷静,忽地想起本来分派邵风的任务是一听到警钟,立刻便须赶来杨小璇房间,但直至如今尚不见人,宁不可怪?
    他考虑一下,便知不妙,强自定下心神,鼻端已嗅到一阵极淡的香味。
    走出外间一瞧,那两名丫鬟熟睡如泥,面上都含着笑容。
    大罡手杨迅惊想道:“敌人一定是利用迷香,把房间的人完全熏倒,这才进房把璇儿和星郎琴一并带走。如不是使用迷香,凭璇儿那一身武功,胜敌虽不足,但护身却有余,焉能在咄嗟间吃对方掳走……”
    这想法本来合理,但假如房中之人完全中了迷香,则警钟何故能鸣?
    天罡手杨迅复又走人房内,细察那三个刚刚装上的警铃。这三个警铃分别装在床头,妆台镜后与及房门门框侧边。
    这些警铃设计精巧,乃是昔年称雄一代的七指神翁严独所盘踞的崇明岛上的独门秘艺,由驰名天下的冰心神算工局散人研思出来。
    警铃安置在楼下,各用一根极幼的钢线通上来,钢线外面包着一根幼细的钢管,须着地势敷设,极为隐秘。铜线末端有个小环,只要轻轻一扯那环,楼上的警铃便响起来。因设有专人看管,警铃一响,立刻鸣钟传警,登时全堡均可听见那警钟之声。
    这间房中共有三处警铃,因此只要杨小璇不曾被迷香熏倒,无论在床上或妆台边,甚至在门口,只要假装取物或是扶门,即可以告警。
    杨迅细细一查,只见床头那个警铃小环,系着一根坚韧的长丝,床边地上尚有一撮香灰。
    他为之大惑不解,心想这撮香灰可能就是燃点迷香的遗迹,但这根长丝是何缘故?再者杨小璇耳目决不致迟钝到任得敌人潜人,在她床前燃点熏香。
    这想法不但不通,同时杨迅因看到外间两名诗婢的睡容,早已想到敌人乃是使用江湖驰名的“梦香星”,这种迷香乃是昔年暗器大宗师妙手散花苟飞音的独门迷魂暗器。
    那“梦星香”体积细如米粒,藏在蜡壳之内,用时先把蜡壳去掉,将梦香星打出,见风即化,在落处周围三丈以内,嗅者立刻睡着,非过了五个时辰,决不回醒,据说睡着之后,好梦连绵,故此称为“梦星香”。
    那苟飞音早在三十年前亡故,但她的暗器手法及好几种别出心裁的独门暗器,至今尚为武林人津津乐道。其中尤以这等神奇的迷魂暗器,更为人盛传不衰。
    当今曾得到妙手散花苟飞音传授暗器手法的共有两人。一是三十年前大江南北家传户晓的铁指青环百步追魂端木令大侠,此人退出江湖已久,如今已无人得知他的下落。
    另一个便是西极大荒山老魔头庞驼子。不过这等武林秘事,极少人知。
    天罡手杨迅记得那“梦香星”无色无味,但刚才却嗅到一阵极淡的香气,因此颇为迷惑。如今床边地上发现了香灰,更拿不准敌人到底用什么途香。
    他匆匆出房下楼,四处巡视,只见自己安排好的天罗地网,都完好无缺。同时没有一处有发现敌踪的报告。
    副堡主飞蛇倪盾负责外围巡查,此时赶人堡来,找到杨迅,便问道:“真奇怪,外面各路暗桩都没有发现敌人……哦,可是已发生什么事故,在下还以为是一场虚惊呢!”
    天罡手杨迅道:“我从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你从我神色已看出发生事故,可知这事故必不小。我正要找你研究一下,璇儿和星郎琴居然失去踪迹,我就不信敌人走得这么快……”
    倪盾道:“璇姑娘房间内有什么线索没有?”
    杨迅便把一切痕迹说出来,最后又道:“我已命人去找邵风,假如找不到,那就连他也失踪了……”
    飞蛇倪盾到底是旁观者清,想了一会,道:“以我初步判断,敌人必定使用‘梦香星’无疑,如用普通迷魂香,一来必需迫近房间,二来香味刺鼻,像璇姑娘这等灵慧之人,必能及早发觉
    “那么那一撮香灰与及警铃环上的那条长丝是何意思?”
    飞蛇倪盾道:“我有个奇怪的想法,但须实地勘查一下……那条长丝决不会是璇!”娘用来系在自己身上而用的!”
    天罡手杨迅苦笑一下,道:“我一向就担心璇儿和邵风出事,我知道他们如被敌人掳走,非弄得我心慌意乱不可——”
    两人走回三楼上,倪盾细细勘查一遍,想了片刻,然后道:“以在下看来,敌人乃是先使用梦香星,把姑娘和两名诗婢迷倒,然后进房来,故意露上一手,先用这根长丝系住警铃小环,另一头也系在床柱上。然后又用另一根长丝,吊住一付金镯。”
    他随手在绣被中翻出一枚沉重的金镯,果然有一根长丝系住。然后深思地道:“那对头利用一节燃着的香,搁在长丝上,等到那节香烧尽时,恰好也把细丝烧断。那枚金镯掉下来,系在绷住警铃小环的长丝上,因此警铃振响……”
    天罡手杨迅恍然大悟,但也因此更为心焦,他道:“倪老弟,依你看来,这是那一路人马干的?既然燃香示警,则来人此刻已远陋数十里以外,我们如何追法?”
    飞蛇倪盾见这位阴沉多智的堡主,此时全无主意,不觉暗骂他们父女情深,以致如此。
    “依小弟的看法,敌人本来极可能是以前潜人堡主你房中的人所为,他们得王坤为内应,是以本堡出人途径,均极熟悉,但此一路如是金陵镖局之人,决不致做下掳掠!”娘这等犯忌的事情。因此小弟敢断定必是红船主人端木公子所为!”
    他停顿一下,凝眸寻思半晌,然后才道:“如是这路敌人所为,则必从水路逃逸……”
    天罡手杨迅拍一下大腿,道:“倪老弟的猜测正合我心,如今事不宜迟,我立即单骑追蹑敌踪,你代我主持堡中事务,但璇儿失踪之事,却须叮嘱全堡不可泄漏,以免传扬出去,成为笑柄!”
    他说走就走,夜色黯黯中,但听一骑蹄声,由近而远,转瞬便逝。
    飞蛇倪盾立刻召集恶屠夫郝衡,铁算盘尹尉,中路管领苏进,北路管领萧同,南路管领顾雄,西路管领刘辰等六人到大厅中议事。
    大家一听杨小璇和邵风俱已失踪,天罡手杨迅单骑追蹑。郝衡便首先主张大家离堡驰援。
    倪盾道:“老郝你不明白堡主两全之意,故此有此提议。堡主在这白水堡花了多少年心血,目下已隐然成为江南同道盟主,这根本重地如若被人家一把火烧光,那就等如多年心血所建的基业,完全毁掉。谁也不会相信咱们白水堡中完全没有人防守,一定以为咱们全给打跑……”
    铁算盘尹尉道:“副座之言有理,我们只应尽心尽力,为堡主守住此堡!”
    倪盾道:“目下第一要紧事,便是咱们须先决定,假如金陵缥局方面的人在这三数日内兴问罪之师,咱们是告以堡主不在,抑是替堡主接下来?”
    西路管领刘辰道:“副座此言何意?难道堡主不在,这等大事也可以做主接下来?”
    倪盾冷冷道:“咱们跟随堡主多年,这可是卖命之事,堡主已命本座全权主持一切,因此资格足有,就看各位勇气如何而已,本座大胆说一句话,咱们这几个人随便哪一位出去,谁不能独当一面!难道金陵缥局便能把咱哥们怎样?”
    众人听了雄心大为奋发,便都无异议。正在说时,倪盾突然道:“各位可觉得周围静得奇怪?”
    恶屠夫郝衡道:“正有此感!”
    中路管领苏进道:“往常的夜晚不论什么时候,总可以听到犬吠之声,如今何以周围均无吠声?”
    正说之时,忽然一个得力手下来报说,堡中所饲的巡夜猛犬,此刻全部噤不敢吠,露出缩瑟之态!
    大家一听更觉奇怪,须知白水堡中所饲猛犬,乃是有名异种,性极通灵。为数虽然不多,用于对付大敌不大中用,但用以巡夜警戒,却比人还要灵警。
    飞蛇倪盾起座道:“这可是江湖上罕曾听闻之事,咱们这就各率数人,先在堡中巡起,然后扩大范围。”
    他们平日已拟定巡查范围,因此不必多说,各各召集手下,便开始巡查。
    白水堡中一片寂静,但黑暗中却不时有人影晃动。在白水堡周围十里之内,除了堡后那一面依着茅山群峦,因此没有村庄之外,其余三面都散布有大小村庄。此时却一片死寂,生似十里之内,所有村庄的生物俱已死亡。
    飞蛇倪盾是总巡查,在堡中转了一圈之后,便沿着白水堡四角的碉堡逐个巡视。
    查到堡后那角碉堡,却听手下报告道:“适才萧管领因发现山坡间似乎有黑影疾闪过去,因此立刻率着三人追去——”
    飞蛇倪盾晤了一声,命人发出信号,把总管郝衡召来。
    那几名守在碉堡内的手下,其中一个似乎忍耐不住,结结巴巴地问道:“副堡主,那黑影是不是雪人?”
    飞蛇倪盾道:“有这种可能?但我记得往昔雪人出现时。堡中的猛犬并无如今畏慑惊惧的样子,是以我猜大概不是雪人……”
    那几名手下放心地吁口气,倪盾又道:“纵然是雪人出现,你们也毋须害怕。在这碉堡之内,十分安全,只须鸣钟报警,不可出去和雪人对敌,便可无虑!”
    那些人听了,更觉心安。片刻工夫,恶屠夫郝衡已经到达。倪盾嘱他留心堡后一带,自己便率着三人,从后门出去,纵上山坡。
    四下毫无可疑迹象,当下沿着山坡向堡前绕查过去,忽见一支火箭射上半空,沉沉黑夜中极为惹眼。
    飞蛇倪盾暗中检查一下膝边的蛇囊,然后飞驰到堡前,只见铁算盘尹尉也率人驰到,正向负责堡门这一带的中路管领苏进询问。那西路管领刘辰也在这儿。
    苏进向倪盾报告道:“在下方要出堡巡视,还未踏出堡门,忽见两道黑影从堡后那边绕出来,晃眼便隐没在黑暗中。去势绝快,极是罕见。跟着不久刘管领便追过来!我们一商量,断定不是眼花,当即发出火箭,请副座和总管等前来。”
    倪盾问道:“那两条黑影可看得清楚?”
    苏进摇头道:“若不是在下刚好向那边注视,那就一定发觉不到!在下只依稀见到一高一矮,高的比普通人高上一点,矮的却极矮,恐怕还没有三尺高……”
    “这样说来,那个矮的黑影可能不是人类!”倪盾沉吟自语说。
    铁算盘尹尉道:“会不会是雪人出现?”
    倪盾冲口道:“不会——”语气中带着不耐烦,就像一件极显明之事,别人犹在晓晓询问。
    铁算盘尹尉有点不服气,但却不敢顶撞,歇了一下,才道:“副座何以见得不是雪人?”
    飞蛇倪盾微微一怔,然后道:“我觉得不像,那雪人并非今晚才出现,但以前并无此等情形!”
    沉沉黑夜中,只有他们十余个人在堡门前,低声交谈。
    大家本就心中怀疑是“雪人”出现,因此俱有凛惧之心。此时被尹尉提将出来,更觉心寒。苏进和刘辰尚沉得住气,但他们所率领的十余名手下便禁不住左张有望,心头直冒寒气。
    摹地其中一人失声一叫,举手直指着堡门大路。那些本就胆寒心凉的手下被那人骤然大叫之声吓得纷纷后退不迭,当地登时只剩下倪盾、尹尉、苏进、刘辰等四人。
    尹尉、苏进、刘辰三人虽然不曾倒退,但惊叫之声一起,俱都撤出兵器,凝目瞪视大路。
    只见一堆黑影缓缓向堡门移过来,飞蛇倪盾沉声传令道:“速燃火炬,副总管和管领们收起兵器……”
    火炬尚未点起,那相隔尚有数丈远的黑影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厉长笑,这边的人们,听到这声不似人类的怪笑,都认定乃是“雪人””出现,不约而同地倒抽冷气,睁大眼睛瞧着。
    转瞬间七八支火炬点燃起来,火光直达两丈之远。
    飞蛇倪盾厉声道:“是什么人?倪盾等已候驾多时——”
    那团黑影逐渐移近,但尚未走人火光照射得到的范围内。
    陡然间一声震天响的大吼之声,从那边传出来,跟着左右两面十余丈的阴影中,同时发出两声虎吼。这三头山君吼啸之声一起,登时狂风大作,倍增声威。
    大家都听出当真是老虎吼声,而且有三头之多,不由得大为凛骇,呛呛连声都撤出兵刃。
    适才那惨厉笑声又起,忽地拔空直上,众人均可瞧见一道黑影,带着那惊心动魄的惨厉笑声,一直飞上四丈高的空中,然后划空飞过来,欻然间落在火光照射范围之内。
    这一下可就连飞蛇倪盾都被镇住,心想此人功力如此高强,看来连杨迅也赶不上人家的轻功。
    那道黑影在火光中一亮相,众人又是一惊,不知是谁脱口大叫道:“雪人……”
    只见火光中站着一只比常人略高的猿猴,浑身金色长毛,根根竖起。头颅甚小,双臂特长,微微佝偻地站在地上,如果伸直腰肢,可就更高些。
    这头形状骇人的人猿裂开大嘴,又是惨厉一叫,长臂一挥,一道白光直射向副堡主飞蛇倪盾。
    尹尉低声道:“这不是雪人,我猜是雪人的儿子……”
    副堡主飞蛇倪盾抬手绰住那头金色人猿射来的白光,人手便知乃是函帖之类,低头一看,果然正是一个帖子,上面写着“百兽神君祈宁拜”等字样。
    这时那头金黄色的人猿业已退后,转眼间三个人走人火光圈中。
    众人看时,当中的一人身穿长衣,颇觉斯文。可是头脸上发须甚长,又不整理,因此乱糟糟一团。
    若然单看头颅以下,谁都以为是学究夫子。但光看上面的话,准保以为哪儿跑出一个野人来。
    在这个怪人两边,乃是一男一女,众人都认出是曾经来过白水堡作客的河朔名家吕雄飞和他的师侄女水明风。
    上一回吕雄飞率着徒弟姜钧和水明凤来白水堡作客,吕雄飞为徒弟向杨迅提亲,后来姜钧撞破了欧剑川和杨小璇的恋情,欧剑川无可奈何,只好把他杀死。
    只有水明凤晓得是欧剑川所为,吕雄飞却以为是雪人下的毒手。悲痛之极,因曾亲见雪人把名震一时的铁甲金枪陶彬掷下悬崖,自知不敌,便匆匆言归,亲自到黄河南岸邙山把百兽神君祈宁请出山来。
    飞蛇倪盾久闻百兽神君祈宁之名,知他天生有伏兽之能,在他邙山故居,豢养有十种奇奇怪怪的猛兽,都能听他意旨,依命行事。同时这祈宁脾气古怪,十分自大,江湖之人,谁都不敢到郊山去。
    当下迎将上去,大声笑道:“原来雄飞兄居然把名震武林的异人百兽神君请来,怪不得风云随护,惊世骇俗,在下谨代敝堡主迎接神君大驾,并表欢迎之意——”
    这一番话不但客气,而且奉承之至,百兽神君祈宁为之大悦,向吕雄飞道:“谁说白水堡骄狂自大,你看人家副堡主多客气
    转面又向倪盾道:“老夫数十年足迹未曾离山,今宵拜访贵堡,承副堡主还记得我这老家伙的名字,心中甚为高兴。烦副堡主传令贵堡手下各人知悉,老夫带来的天山金佛和三头通灵大虎,碰上时不须理会,它们未得老夫之令,在百里之外,决不敢伤及人畜!””
    副堡主飞蛇倪盾赞美两句,然后依言传令。那些手下们听了都半信半疑。
    倪盾又和吕雄飞客气几句,然后请对方三人一狒以及三头猛虎一同人堡。那头金狒到底有点像人,令人看了还没有那么害怕。
    但三头猛虎却不相同,终是百兽慑伏的山君,而且这三类老虎又比平常见到的特别庞大些,走动之时威风凛凛,形相凶猛异常,一时白水堡之人都躲得远远,但又吸引了许多人半夜起身,远远观看。
    倪盾领了客人们到大厅中落坐,此时,总管副、总管以及尚留在堡中的四路管领都聚在厅中,倪盾替他们引见过前辈恶人百兽神君祈宁之后,便对祈宁道:“堡主因有要事,半个时辰以前,已匆匆离堡他去,故此未能亲自欢迎神君等大驾!”
    百兽神君祈宁锐利的眼光从乱须乱发中射出来,形相自然而然显得十分凶恶。
    “老夫不喜计较这些礼数,却要请问副堡主一件事!”
    倪盾道:“神君随便赐教——”
    “适才老夫等来到贵堡附近时,曾命天山金狒和三头猛虎先一步到茅山群峦中略略搜索一遍。这一排三虎俱有异禀和得过老夫悉心训练,擅能侦察宇内各种奇异兽类。但据他们回报,茅山中除了普通的蛇兽之外,并无可疑之处,老夫因此甚觉不解——”
    飞蛇倪盾道:“神君可是指那‘雪人’么?自从雄飞兄等走后,那雪人只出现过一次,险些把堡主爱女璇姑娘骇着,那也不过是数日之前的事呢……”
    百兽神君祈宁怔一下,道:“那就奇怪了,老夫的天山金狒从来不会弄错,难道那雪人除了这茅山群岭之外,尚有别的匿处?”
    飞蛇倪盾眸子一转,立刻道:“在下有个愚见,神君请听听可合理不!那雪人古今未曾听说过,更无人见过,会不会乃是人类的异种,因此神君手下的仙兽金拂查不出来?”
    百兽神君祈宁轻轻颔首,倪盾又道:“敝堡主因日夕留心此事,故此对雪人行踪比任何人都知道得多些,也许等敝堡主归来之后,神君略为听取他的意见,便能查出那雪人的踪迹也未可知呢……”
    百兽神君祈宁道:“副堡主之言甚有道理,只不知杨堡主几时回来?”
    倪盾怔一下,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其余郝衡、尹尉等人见了甚觉诧异,以飞蛇倪盾这等老练之极的人,如何会露出神色?
    随便编几句话,不就可以搪塞过去?
    吕雄飞问道:“倪兄如党为难,便不说,神君也不会怪你!”
    倪盾叹口气,道:“神君是老前辈,雄飞兄则是同声同气的好朋友,在下不必隐瞒实情,事实上敝堡主正遭遇极大麻烦……”
    百兽神君祈宁道:“老夫等既然赶上,副堡主何不明说?也许老夫等可以帮点忙?”
    飞蛇倪盾大喜道:“神君和雄飞兄如肯伸手,还有什么麻烦解决不了?”
    说了这两句,郝衡、尹尉等人才恍然大悟,敢情倪盾乃是故意露出那等神情,好使对方自动说出帮忙的话。
    他们都十分同意倪盾此举,也庆幸杨迅适好不在堡中,否则以杨迅的性情,决不肯请毫无渊源的人帮忙。像那红船主人端木公子手下的四人,何等厉害,只要杨迅肯把名琴慨赠,那四人便肯为白水堡出力。
    可是杨迅却不肯这样干,其中虽然夹有杨小璇的缘故,但杨迅天生硬脾气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水明凤忽然问道:“王坤呢?”
    副堡主飞蛇倪盾道:“那厮原来是金陵缥局派来卧底之人,本堡刚刚发现时,那厮已知机遁走。”
    水明凤那对媚眼睁得大大的,“哦”了一声,跟着又问道:“杨姑娘呢?”
    倪盾道:“这事在下正要告知神君……”当下把端木公子来要琴,前后经过说了,最后下结论道:“杨姑娘一定是被圣手老农邵康掳走,除了这人之外,别无他人能够出人本堡……”
    他又补充道:“那圣手老农邵康不知如何能够得到昔年冰心神算玉局散人的许多秘传绝艺,本堡主的建筑设计图样,正是源出五局散人!”
    这一番说话及解释合情合理,谁知水明凤却冷笑一声,道:“侄女却另有想法,副堡主你要不要听?”
    她说得十分自信,倪盾等人都因之不敢轻视她,倪盾道:“水姑娘仙姿慧心,见解自然不同凡俗,我们愿意洗耳恭听高见!”
    水明凤被这老江湖捧得十分舒服,便道:“依侄女看法,杨姑娘失踪不只一条线索,尚有一条并重的可疑线索,便是她自家带着琴悄悄跟王坤跑了!”
    倪盾等人大吃一惊,道:“她自己跟他跑?”
    水明凤说到这里,勾起满腔醋意,冷笑道:“可笑你们至今仍然无人知道,杨姑娘暗中和王坤要好,为时已不短,王坤既然被迫要离开,他说动杨姑娘一同离开,难道不可能么?”
    飞蛇倪盾登时想到那天要处置王坤之时,杨迅房中有人侵人,此事乃是杨小璇先发现,然后才叫邵风人杨迅房间查看。
    如今一想,事情焉会这么巧?偏偏在要紧之时,杨小璇便发现有人人堡主卧室?而且只有她知道杨迅房中的各种装置……
    越想越对,不由得站起来,先向水明凤抱拳道:“谢谢水姑娘指点,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我等因不知王坤已打动杨姑娘芳心,故此从来没想到这一点上面去……”
    他又向百兽神君祈宁、吕雄飞两人抱拳致歉道:“在下必须立刻重新部署一下,请恕失陪之罪。郝总管几位且陪神君和雄飞兄谈谈,在下去去就来——”
    他匆匆出厅,立刻召来负责通讯的管领霍声,命他立刻放出所有最好的信鸽,通知白水堡各地的人,立刻动员找寻堡主杨迅,请他即速返回白水堡,有十万火急之事奉商。
    信鸽发出之后,倪盾又命人把中路管领苏进请了出来,两人悄悄计议一番,苏进便奉命即夜赶赴金陵,全力侦查王坤下落以及加强部署对金陵缥局的监视。
    倪盾回到大厅中,和百兽神君祈宁等人谈了一会,便带他们到客房安寝。
    翌日凌晨,刚派出去的中路管领苏进极为紧张地回来。
    他把副堡主倪盾叫起来,紧张地报告道:“在下奉命赶赴金陵,谁知走了不及一百里路,便发现对方大举来犯本堡……”
    倪盾问道:“他们有什么人?”
    苏进不愧为五路管领之首,业已调查得一清二楚,道:“在下数年以前布置在金陵镖局的人,这回真派上用场,……他们的来人当真扎手,数目也不少。计有金陵镖局东方乐水和手下三大镖师刘登、孔辉、钟淮、铁矛飞斧夏侯山、丐帮长老邓云松、武当子母金环陆玑、岭南何家四人,云梦大侠石经世的徒弟赵远秋,峨嵋神枪手陶光宇的儿子陶澄,鲁东施家的施雪影,晋南李家力李春岩的两个女儿李琼李瑛……男女一共十六人,另有四名得力的趟子手,齐齐整整二十人,昨夜已经由东方乐水发出请帖,通知在今日中午时分,到咱们白水堡来。这些人之中,便是以铁矛飞斧夏侯山,何家四人和云梦大侠的门人赵远秋,还有丐帮长老邓云松,代表了南方武林。其余的便代表北方武林……”
    飞蛇倪盾虽然经过大风大浪不知多少次,但这一回却变了颜色,道:“苏管领,你看糟不糟,堡主一走开,便碰上这等存亡荣辱的大事!”
    他叹了一下,又道:“对了,君山二友本来听说是玉杆挑魂冷恒孤身来此,但后来却出现了天风剑客辛石帆,这一回他们可没参加吧?”
    中路管领苏进道:“在下可没听到他们也出手的消息。”
    “那就好了,有他们君山二友出手,咱们干脆即日散伙算啦苏进面色十分沉重,道:“其余的人虽不如君山二友这么著名,但其中如夏侯山号称南七路总缥头,丐帮长老邓云松、子母金环陆玑、何家四人等都无一好惹,我们必须妥善布置才好!”
    飞蛇倪后立刻召集正副总管和数位管领,共同讨论此事。
    大家一听,自忖白水堡缺了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天罡手杨迅,金陵镖局请来的一帮人,无法接得住。不由得面面相觑,都无言语。
    叹了片刻,飞蛇倪盾道:“金陵镖局此番大举,真出乎我们意料之外。他们一定找到了证据,才能如此举事。但本堡枉自安排了许多眼线,但事先一点消息都没有,以致请人帮忙,也办不到
    恶屠夫郝衡道:“纵然事先得知,也无法以绿林箭召集同道,他们出动之时,必定先派帖子与江南黑白两道,说明这是进犯白水堡的理由和提出确凿证据。试问谁敢冒这等大不韪,来与这些武林名家作对?”
    尹尉也道:“郝总管说得是,他们只要得到证据,同道便无法来增援,只怕堡主在此也无计可施!”
    大厅中空气十分沉重,众人都默想心事,没有人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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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百步穿杨
    过了许久,飞蛇倪盾忽然拍一下手掌,道:“有了,此计虽不光明,但却可以应付一时!”
    大家都凝神听他的妙计,倪盾向大家说了之后,便匆匆出去。
    过了大半个时辰,昨夜里的不速之客百兽神君祈宁和吕雄飞。水明风二人,都起床到大厅来坐。
    但见众人都面现忧色,倪盾却不知何往。百兽神君祈宁不由得暗暗纳闷,和他们聊了一会,那天山金拂带着三头猛虎,都到大厅来,在角落处各自盘踞。
    百兽神君祈宁实在忍不住,便问道:“各位神色间隐隐不安,可是贵堡发生什么事?”
    众人都强笑回答没有事,百兽神君祈宁也不便往下深问。
    飞蛇倪盾忽然进厅,向百兽神君祈宁等三人道歉之后,便说道:“本堡今晨才接到消息,午间便有事发生。神君和雄飞兄等皆为敝堡上宾,这件事不便把三位牵涉进去,而且堡主不在,简慢了贵客,在下实在不敢留客。俟本堡平静无事之后,再由敝堡主专程前往拜谒,并致歉意……”
    百兽神君祈宁吹开垂拂在眼前的凌乱白发,道:“副堡主既然这么说法,老夫等自然不便打扰,可惜千里而来,终究无法探知雪人底蕴!”
    倪盾感慨地道:“别提那雪人了,如不是它,敝堡还不致于这样!”
    这几句话可就把百兽神君祈宁的好奇心惹起来,问道:“假使副堡主可以赐告的话,何妨教老夫等明白雪人怎会有此神通,能令贵堡大感困扰?”
    飞蛇倪盾就是要等他这句话,忙道:“神君既然下问,哪有不能奉告之理。今日敝堡之事,乃因金陵缥局的东方老局主请了南北武林名家多人,将于午间抵达白水堡,了断昔年旧怨。本堡一向密切注意他们的举动,但这一次因出现了雪人,因此引来许多好奇的武林人,其中大部份乃是东方乐水所请的人,借此原因堂皇来到敝堡附近,以致敝堡无法预先发觉东方乐水的调兵遣将,杨堡主更因而有事外出,今日便为对头们乘虚而人,推究起来,都是那雪人该死,以致混淆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东方乐水直到昨夜才发出请帖,请这些已落脚在本堡附近的武林高手们在今日午间齐赴敝堡!这一下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确是高明,敝堡如今群龙无首,只怕应付艰难……”
    百兽神君祈宁沉思一会,问道:“东方乐水是昨夜才发的帖子么?他的人呢?可在金陵?”
    “不,他昨夜已抵达本堡数十里外的一个地方,行踪虽甚秘密,但今日凌晨我们已查出来!”
    “这么说来,那东方乐水明知老夫已作贵堡客人了——”
    飞蛇倪盾何等奸猾,他明明要借重百兽神君祈宁的力量,但欲擒故纵,这时还接口道:“这一点神君不要多心,他如知道神君在此,决不敢如此放肆百兽神君祈宁冷笑一声,转眸瞧着吕雄飞,问道:“雄飞你说他们可知道?”
    吕雄飞虽然不想淌人这场浑水中,但此时明知百兽神君祈宁已激发了狂野之性,只好道:“东方乐水为人精明能干,焉有不知神君在白水堡作客之理?”
    百兽神君祈宁伸手抓住头上乱发,含怒用力地撕扯,一面道:“好家伙,居然把老夫视如无物,老夫如不教他们知道厉害,还以为我在北方乃是虚有其名之辈哩,嘿!嘿……”
    飞蛇倪盾忙道:“神君有意仗义相助,敝堡无任荣幸。但敝堡主适好不在,在下自问可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劳动神君……”
    吕雄飞刚刚道:“倪兄不须如此客气……”
    百兽神君祈宁已怒啸一声,道:“老夫和他们撇开白水堡之事,副堡主你不须多管!”
    他一声怒啸,登时惹得厅角的三头猛虎连声低哮发威,那头天山金拂厉啸一声,那声音似哭似笑,难听已极。整座白水堡以及周围十里以内的村镇,所有的犬马都为之贴首慑伏。
    飞蛇倪盾豪壮地大笑道:“神君果然不愧是前辈高人,这一份气概,已教倪某佩服之极。既然如此,在下不便多说,反而弱了神君威风。等午间对头们真敢来时,在下与及本堡弟兄,自当跟随神君,和对头决一死战……”
    神君怒气渐息,不住颔首。
    总管郝衡提醒倪盾道:“副座,堡主不在,我们似乎不便作主百兽神君祈宁立刻道:“这样好了,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时,老夫出头命他们滚出去,并说明杨堡主不在,这是老夫架的梁,着他们冲着我来。假如老夫不敌的话,那就等杨堡主回来,他们再到白水堡来!”
    飞蛇倪盾道:“神君出手的话,对方虽然也有几个硬手,但比起神君可就差多了,神君适才之言,根本不须提及——”
    座中独有吕雄飞暗中大叫不值,只因他惦记着爱徒惨毙之仇,一心一意把这著名凶人搬弄出山,要把雪人置诸死地,哪知凭空闹出这等事故。他的人虽然较为率直,但也是出名的老江湖,不比百兽神君祈宁那等国空一切,是以猜想到白水堡的对头,决不好惹。假如百兽神君不幸败阵,他徒弟之仇,可就不知几时才能清雪了!
    到了正午时分,有人人厅报告说,有二十人正向白水堡驰来,相距不过数里。
    飞蛇倪盾等陪了百兽神君等人到正门堡楼上眺望,不久已见二十骑直驰而来,百兽神君祈宁怒叫一声,登时虎拂齐啸,但见那二十匹骏马一齐跪伏地上。
    白水堡这边的人见此情形,都放声大笑。
    笑声震耳中,忽然响起一声极为锐厉惊心的破风之声,声方人耳,一头猛虎大吼连声,响彻四野。这头山君一负痛发威,登时狂风大作,砂飞石走。
    百兽神君祈宁和飞蛇倪盾都微微变色,注目看时,只见那头负痛大吼的猛虎,右前脚爪上钉着一支长箭,箭杆长约三尺,此时已没人地中尺半之深。
    那头猛虎的脚爪被这支劲箭穿过,钉在地上,因整支长箭穿透过去,虽能从地上拔起来,但疼不可当,而且不会从脚爪上坠下来,是以越甩越痛,后来竟不敢动。
    众人一瞧这支长箭颜色雪白,箭镟又细又长,和普通的大不相同。
    飞蛇倪盾低声道:“这是百步穿杨施海来了,神君千万小心,别让他在远处把神兽暗算着了……”
    百兽神君祈宁此刻颇为心惊,敢情这百步穿杨施海在武林中负有盛名,的确不是侥幸得来。
    适才刚刚听到锐烈破风之声,便见白光电掣一闪,自己的通灵猛虎已负伤大吼。
    他心中有数,这三头猛虎乃是由他手下数十头猛虎中挑选出来的最通灵的恶兽,不但精于辨别他的命令,而且富于战斗经验,擅长躲避暗箭。
    但目下那百步穿杨施海一箭射来,不但箭上风声锐烈惊人,而且射的正是虎爪部位,猛虎最易躲避。饶是这样,手下猛虎仍然无法躲过这一箭之厄。
    假如对方射的是老虎心窝,以那支白色长箭的劲道,非深人心脏不可。
    他的一头乱须乱发轻轻拂动,冷冷道:“这就是他的破云流光两种利箭中的破云箭么?”
    威镇河朔吕雄飞应道:“不错,这就是破云箭了,昔年施海就靠五支破云箭,一把金弦铁胎弓,还有三十二支流光箭,押镖走遍大江南北,一路上连伤二十余位黑道巨霸,以此名震一时。他的破云箭每一支发出时的声音均不相同,无论哪一支箭发出时,如想从声音判断距离和速度,非上当不可!”
    这话刚刚说完,那边二十人已弃骑步行过来,首先是一名越子手手捧名帖,急步奔来。
    百兽神君祈宁虽见那猛虎痛哼不止,但却没有去理会,任得那支破云箭穿在虎掌上。
    飞蛇倪盾率着众人,由碉楼上下来,走出堡门之外。这时那一排三虎均在堡门左边,因其中一虎负痛发威,大家对此虎不免有点顾忌。
    对方那名趟子手奔到,利眼一瞥,便知飞蛇倪盾乃是众人之中的首领、但看着此人形貌又不似天罡手杨迅,当下双手捧帖,躬身施礼道:“小可奉老局主之命,特地奉上拜帖……”
    倪盾哼了一声,取帖一看,只见百步穿杨施海大名,赫然在内。
    他微感诧异地斜睨中路管领苏进一眼,苏进在旁边已看了名帖,当下道:“原来李春岩两个女儿只到了一个,换上百步穿杨施海,还是一样人数……”话虽是这样说,但不免暗自惭愧。
    倪盾向那趟子手道:“劳你归报东方老局主,就是不才飞蛇倪盾,已在堡外迎候各位大驾。”
    那名趟子手应了一声,转身便走,走了七八步,蓦地一声凄厉长笑之声,从天而降。黄影一闪,那头天山金拂已落在那趟子手面前,龇牙怒吼。
    这天山金狒的叫声特别难听,宛如有人碰上极为伤心的惨事,一时失了常性,发那种凄厉惊心的长笑。
    趟子手为之大惊失色,忙忙闪开,须知野兽可不比人。假如此刻拦路的是个盖世高手,他也不致于惊慌,纵然一死,也搏回一点名声。但这头恶兽破坏规矩,拦住去路,用言语责备毫无用处,如被它抓死,死得不值一钱,是以这个胆力过人的趟子手,此刻也禁不住大惊失色。
    金狒长臂一伸,巨大的手掌抓住趟子手胸前衣服,一下子举起半空。
    那边的东方老局主与及群侠相距尚有七八丈远,无法驰援。丐帮长老邓云松怒气陡生,抖丹田大喝道:“恶兽竟敢无礼,就请施兄使出穿杨绝技,教训教训这等凶恶兽类……”
    他的喝声宏亮异常,虽然虎吼震天,但众人仍然听得一清二楚。
    人群中一位年逾六旬的魁梧老人,响亮地应道:“邓兄且看老朽收拾这头恶兽——”说时已搭箭拽弓,动作甚为神速。
    弓弦惊心夺魄地响了一下,跟着一阵风雷之声,划空飞到。
    这正是先声夺人,弓弦响时,百兽神君祈宁那等自负的老魔头,也禁不住疾如电光石火般纵上前去,遮挡在天山金狒前面,手中同时已撤出擅用兵器右手虎尾鞭,左手一尺方圆的钢钹。
    那阵风雷之声,冲霄而起,果然不愧有“破云箭”之称,众人俱看到一道白光,带着隐隐风雷,斜斜掠过头上,直没人遥空中,去势之劲疾神速,一似要把青天射破。
    因白水堡众人正在惊诧,百步穿杨施海已厉声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你们如不即速将使者放回,老夫的破云箭可就不客气了——”
    百兽神君祈宁暗运真气,迫出冷森的声音,道:“这是老夫手下仙兽,因同伴受伤,故而急怒。难道老夫还能伤你们进来的一个脓包么?你们且看看这脓包可站得稳不——”
    他的声音不高,但在虎吼人叫声中,依然字字清晰地传人众人耳中。
    那天山金狒似乎懂得他的说话,蓦然把那趟子手放在地上。但见那人跄踉数步,终于双腿一软,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白水堡的人故意哈哈大笑,对面蓦然弓弦一响,跟着一阵穿云裂石的高亢啸声,破空飞来。
    众人一阵大乱,各各撤出兵器,哄笑之声因而忽地中辍。
    那一阵极是高亢的啸声顷刻间已到了众人头上,众人纷纷低头躲避时,白光已如奔虹掣电般疾划而过,带着那一声尖啸,冲向众人身后,跟着“砰”地大响一声,然后音响皆歇。
    众人回头一瞥,只见满空碎石飞射,那座高达两丈跨在堡门上空的石筑碉楼,右下角一方石头,已被那支破云箭射个正着,通体粉碎,尘屑碎片飞满一天。石墙上平添了一个尺许方圆的深涧。
    这等威力,别说亲眼瞧见,直是连听也未曾听过。那方石头就是用大铁锤硬砸,也未必砸得这等粉碎,何况用一支长箭,便有如此威力!
    这时轮到对面众人大声哗笑,白水堡诸人也感到适才大是狼狈,不由得羞怒交集。
    子母金环陆玑朗声道:“百兽神君隐居多年,何故又人江湖?莫非你昔年自夸之言已验,故此意欲横行天下么?”
    百兽神君祈宁冷冷道:“老夫高兴怎样,不干别人之事!”
    大家相距尚有六七丈远,但对答的语声,却无人不闻。
    那百兽神君祈宁昔年隐居邙山时,曾经夸口说有一天他重出江湖,仅须带着训练好的几只猛兽,便可以横行天下。子母金环陆玑乃是武当派名家,见闻极广,是以晓得百兽神君祈宁有此自夸之言。
    百步穿杨施海朗朗道:“百兽神君你这头似猿怪兽,行动敏捷,身上相信不易被刀枪所伤。
    老朽却敢用一生声名赌上一下,就以鞘中仅余的三支破云箭,如果不把这头怪物射死,我施海从此退出武林,就算是没有我这号人物如何?”
    威镇河朔吕雄飞忙道:“神君不可轻易用仙兽赌赛,这厮必有把握,方敢夸口!”
    百兽神君祈宁听了吕雄飞的话,心中不觉叫苦,含怒忖道:“吕雄飞这厮虽然是一片好心,但这么一说,岂不是反而迫得我非赔不可?”
    丐帮长老邓云松呵呵大笑道:“神君如不敢赌,把这些怪兽赶紧驱走,免得人间一片腥风膻气……”
    百兽神君祈宁更下不得台,方自含怒要说话,飞蛇倪盾却在旁边低声道:“神君可稍稍拖延一会……”
    老魔头立刻会意,阴沉地回答道:“施海你不必大呼小叫,我们的帐清算有时,稍等片刻,自然会斗一斗你的破云箭——”
    飞蛇倪盾跟着大声道:’‘东方老局主及诸位远道而来,难道就为了神君么?”
    双方不一会便凑近在两丈以内,飞蛇倪盾仔细一看,那金陵缥局老局主东方乐水长得方面丰颐,气派甚大。须发虽然白了大半,但精神矍铄。
    丐帮长老邓云松和子母金环陆玑他都见过,只有这先声夺人的百步穿杨施海未曾见过,但见他左手钩着一支巨大的金弦铁胎弓,背上箭鞘中还插着七八支白色长箭,这才明白他昔年本以五支破云箭成名,但刚才已发射了三支,为何后来挑战天山金拂之时,却称只剩三支破云箭,敢情他除了五支破云箭之外,尚有好几枝别的长箭。而方才用了的三支之中,第一支射在虎掌与第三支射碎碉楼方石的箭,才是五支破云箭中的两支。
    这百步穿杨施海身量魁梧,头已半秃,双目神光炯炯,足见眼力特佳。
    但其中最惹人注目的,倒是一位从未出声过的老头子,这个老头子长得不高,身躯浑圆扎实,头颅巨大,臂膀粗壮,肩背甚宽。
    他背上斜插着三支铁矛,各系一支红旗,手中提着一面巨斧,斧柄长仅四尺,斧头又厚又大,看去哪怕没有七八十斤之重。
    光是这面大斧,已足以教武林中人震慑气馁。谁都能够拟想到,这面巨斧劈下来时,哪怕不重逾千斤,就算用铁棍招架,看起来非被他的巨斧硬生生斫断不可。
    白水堡诸人一看便知这人正是全国近百年来缥行中两位最出色的人物之一。
    这两人便是北方的万里关山姬雨亭,南方的铁矛飞斧夏侯山,合称为“南斧北朝”,因夏侯山用斧,而姬雨亭则使一对极为沉重的钢戟。
    夏侯山的样子十分浑厚,一望而知是个热肠厚道之人,但偏生武功极强,南七路所有黑道人物,无不畏惧这个名镖师。
    不过这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像如今的白水堡群豪以及另外数处的黑道豪雄,均未吃过铁矛大斧的苦头,是以不知他到底有多么厉害。
    百兽神君祈宁双目凝视着这个沉默的老头,心中已盘算好等会儿决不能让狒虎碰上这种霸道强猛的好手。
    除了这几位长老之外,还有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中年人,也是长得身高肩阔,双袖卷到肘间,露出那对筋肉虬突、极为粗壮的前臂,他的手腕起码比寻常壮汉要粗上一倍,那对手掌又厚又大,手指粗得像十根萝卜
    这等形相一望而知必是硬功中高手,他们可没有猜错,此人正是岭南怪杰何三省的嫡亲孙子何蒙。那何三省七八十年之前,忽然以“大力神拳”崛起江湖,武林为之震动。自从何三省之后,何家的大力神拳,算是在武林派中得到一席位。
    此外便都是些年青男女,个个英气勃勃,精神焕发,其中以李琼那张圆圆的甜蜜的面庞,博得最多目光注视。
    这时东方乐水上前一步,拂髯大声笑道:“副堡主问得好,老夫远道而来,还有这么多位高朋贵友,不辞跋涉,一同来到白水堡,当然不是冲着百兽神君祈老师!”他歇了一下,忽然厉声大喝道:“敢问杨堡主杨迅何在?”
    末后这一问,声色俱厉,气势威猛,果然不愧是全国闻名的大缥局老局主身份。
    飞蛇倪盾嗫嚅了一下,才答得出话。他道:“敝庄主适因要事,离开了白水堡,老局主信不信?”
    那边几个人一齐冷哼出声,这几个人便是子母金环陆玑,丐帮长老邓云松,百步穿杨施海等,但因碍于东方乐水在前头,不便喧宾夺主,故此都不作声。
    百兽神君祈宁忽地向那三只猛虎走去,走到那头受伤大虎之前,便俯腰伸手捏住那支犹自穿在虎掌上的破云箭,两指夹住箭杆,暗中运劲一夹,那支精钢为蕊的破云箭,竟然中分为二。
    他把两截破云箭拿在手中,仰天阴笑一声,便步回来,却不发一言。
    他露的这一手可真把群侠看得一阵骇然,驰名天下的破云箭居然一夹便断,可见得这个神君指上功夫,威力之大,不可思议。
    东方老局主沉声道:“天罡手杨迅一代之雄,想来不会因害怕而躲藏起来……”
    旁边一个面如冠玉的英俊少年大声道:“东方老局主,杨迅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强盗头于罢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众人惊顾发话的人,原来是峨嵋前辈高手神枪手陶光宇的爱子陶澄。这个年青侠客为自己当初因痴想杨小璇,而师兄铁甲金枪陶彬在白水堡被害之事,大感内疚。这一来可就把他单思病治好了,同时也把杨迅恨得人骨。
    话可要说回来,铁甲金枪死在“雪人”毒手之下,天下武林皆知,陶澄本不应迁恨于杨迅如此厉害。但内中有一桩缘故,使得他这样。
    原来自陶彬死在雪人之手的消息传扬开后,武林中便有不少高人纷纷赶到这茅山,其中如江湖罕见踪迹的君山二友玉杆挑魂冷恒,大风剑客辛石帆等,是何等身手和眼力?再加上子母金环陆玑、丐帮长老邓云松等人,搜索多日,都找不到一点可疑踪迹,是以大家一交换搜索经过,都断定了这个“雪人”,如不是像魔鬼一般通灵能变的话,断没有查不出来之理。那么目下既查不出来,只好认为是白水堡弄的玄虚。这等手法武林以往并非没有例子陶澄等人见到东方乐水之后,得知这个判断,陶澄便把一腔恨意,发向杨迅头上。
    此刻他这么锋利地消骂杨迅,副堡主飞蛇倪盾还沉得住气,总管恶屠夫郝衡却忍不住,怒叱一声,道:“小子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侮辱堡主?”
    陶澄冷冷瞪他一眼,怒骂道:“你们一窝子都是贼!”
    恶屠夫郝衡气得须发猬立,忽然听到倪盾低声道:“出去宰那小子!”
    这飞蛇倪盾为人狡诈多智,说这话时,声音既低,嘴皮也不动,是以对方没有人能发觉。恶屠夫郝衡明白倪盾的意思是要自己借着狂怒之态,跃出去向那出言不逊的年青人挑战,好歹先挫一下对方锐气。
    等对方想大干时,才由飞蛇倪盾用江湖规矩把事情按住。
    这法子当然阴损,当下大吼一声,跳将出去,同时之间已撤出“黑屠刀”,横在胸前,厉声道:“小子你满口胡说八道,有种的便出来和郝爷比划比划!”
    陶澄岂肯弱了家门威名,先躬身向东方乐水道:“老局主恕小可放肆,出战此贼!”
    东方乐水那么老的江湖,此时却无法阻拦,只好道:“小侠务须小心——”
    陶澄应了一声,唰一声掣出家传金枪,纵出场心。
    恶屠夫郝衡真想不到这个少年,竟是峨嵋派的人。但此刻却不便退回。他到底是个老江湖,浓眉一皱,计上心来,宏声道:“郝爷教训完你之后,才问你一句话!”
    陶澄眉笼杀气,目射寒光,冷冷道:“恶贼你还有性命问话么?接招!”
    接招两字方自出口,手中金枪已演出家传绝学,嗖嗖嗖,一连六七枪,登时满空金蛇乱掣,都向对方攻去,恶屠夫郝衡见他锐气正盛,黑屠刀疾舞如风,护住全身,一面后退避敌。
    陶澄朗声长笑,施展一身家传秘艺,出手全是迫攻毒招,气势如虹,眨眼间攻出二十余招之多。
    恶屠夫郝衡原以膂力沉雄见长,碰上对方绣花也似的精巧枪法,相形之下,颇觉笨拙。
    但他尽管被对方疾攻得无法还招,却不曾露出败象。
    两边的人都十分沉重地注视着这一场恶斗。在白水堡方面,恶屠夫郝衡这一阵决不能失败,否则白水堡的威名,便已坠折九成。
    在群侠方面,对于声名倒不大放在心上,却因陶澄乃是峨嵋前辈高人神枪手陶光宇的独生爱子,性命极是珍贵。假如有个三长两短,这一帮人如何能向陶光宇交代?
    东方乐水轻轻用手肘撞一下交情最深的铁矛飞斧夏侯山。那位誉满江湖数十年的老缥师立刻会意,暗作准备。
    场中郝陶两人又战了三十招左右,渐渐变成互有攻守的局势。这时刀光霍霍中裹着一个虬髯满颊的凶猛大汉,而在金蛇电掣中,却是个英俊少年。对衬之下,更显得郝衡像个凶恶绝伦的屠夫。
    又打了七八招,恶屠夫郝衡业已发动全力,向对方反攻。他每逢发出凶猛招数,必定吐气大叱,加添了不少威势,十余招过处,陶澄已呈露不支之象。
    恶屠夫郝衡打得性起,已生出杀死对方之心,故意狞笑连声,道:“小子还不收枪认输,更待何时!”果然陶澄怒骂一声,手中金枪拼命反攻,这一来不免要露出破绽。
    但见刀光飞旋,金枪乱掣之际,那恶屠夫郝衡猛可大喝一声,左手捏拳力劈出去。这一拳打在金枪枪身,登时把金枪震开,陶澄门户大开,恶屠夫郝衡早已算计好形势,黑屠刀圈回来,凶猛无比地迎面斫人。
    东方老局主这边的人,见那恶屠夫郝衡名不虚传,果然心黑手辣,堪堪可取陶澄性命,不由得人人浑身冒汗。李琼天性最是温柔多情,惊骇得叫也叫不出来,而且还把双目闭上,不敢再看。
    可是在白水堡那一边的人,此时也极为惊骇,敢情陶澄家传金枪绝学,确是不凡。虽然棋差一着,性命危在须臾,但他虽不能逃生,却能与敌偕亡。
    五指一松一紧,那支金枪灵活得有如灵蛇般滑回来,不过却变成枪柄在前,枪尖反而变成枪柄。
    莫看此刻那支金枪不是用枪尖向郝衡身上招呼,但因一来陶澄这一着拼命奇招看上去顺手就势,真力能够全都发出,二来枪柄对正恶屠夫郝衡胁下重穴戳去,根本不须多大力量,便可致郝衡死命。
    是以白水堡诸人一眼瞥见陶澄变化神速,郝衡亦已同陷险境,不觉都大惊失色。
    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间,但见人影一闪,已到了麋战中两人身边,猛一伸手,双指稳稳钳住陶澄那支金枪i
    这一瞬间,双方均已看出那条人影正是百兽神君祈宁。他露了这一手,身法神速得如鬼魁出没,同时指上功夫之佳,武林罕见,陶澄本已全力施为,却被他两指轻轻钳住,顺手便夺过那支金枪。
    双方的人虽已看清是百兽神君祈宁出手,但惊讶之情还来不及泛上心头,同时之间红光一闪,“当”地大喝一声,恶屠夫郝衡的黑屠刀已飞上半空,刀身上犹自被一支红旗飘飘的铁矛钉住,一齐飞到两丈以外,方始坠下。
    恶屠夫郝衡虎口险险震裂,这一惊非同小可,欻然退开寻丈。
    陶澄那张有如冠玉般的脸庞上,此时留下一道血痕,敢情那恶屠夫郝衡快了一点,虽然黑屠刀没有把他的头颅斫开两片,但刀锋已在他面上留下一道长达三寸的伤痕。
    双方的人都知道恶屠夫郝衡的兵器脱手之故,乃是名震江湖数十年的南七路总镖铁头矛飞斧夏侯山突然出手,远远发射铁矛。
    看他这一下威力之大,比起适才百步穿杨施海的“破云箭”似乎毫无逊色,众人都为之心惊胆裂。不但确信这位夏侯山威名不虚,而且十分想不通一个人的手力如何能够这么雄浑刚劲?
    那位貌不惊人,头大身短的“南斧”夏侯山铁矛出手之后,身形也同时向前纵去,快如掣电,恰好是恶屠夫郝衡退开之时,他已站在陶澄身边,右手大斧提起来,掩在脸前。
    百兽神君祈宁阴冷的目光停在他面上,沉声道:“老镖头发射铁矛竟不出声么?”
    南斧夏侯山不答,却向陶澄道:“胜负乃兵家常事,陶少侠且退回去敷治伤势……”
    他说的那么坦诚,教人听了,深信这位名震一时的老缥师的话,丝毫没有替人掩饰遮羞的成份,而是他自己本人确信“胜负乃兵家常事”这句话。
    陶澄心中的难过登时减了一半,退将回去。李琼最先迎上来,道:“啊,险些骇死我了……陶师兄你觉得痛么?”
    施雪影、陆云、赵远秋等人也围拢过来,人多手快,一会工夫便替他上了最好的金创药,由陶澄自己用一条汗巾掩住面颊伤处。
    陶澄深深叹口气,这时才回答李琼的话,道:“这一点点小伤当然不痛,但心里却痛得难受……”
    李琼忽然流下眼泪,她一方面是为了陶澄说得凄凉沉痛而十分难过,另一方面却忽然因而想起王坤,当日王坤被他们几个人追上,被赵远秋、陆云两人按在地上,陶澄打了他两个耳光。
    他们走开之后,王坤仍然躺在尘埃中,面上流露出一副说不出的表情。那时她的妹妹李瑛曾经询问她为何王坤不起身,她告诉妹妹说,王坤心里难受得忘了起身……
    这幅景象像闪电般掣过她心头,使她忽然泛起一股幽怨,加上陶澄的沉痛凄凉,于是她不知不觉垂下两行珠泪。
    施雪影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柔声道:“琼妹别这样,这点子事可算不了什么……”
    但这些年青人都没有一点笑她的意思,赵远秋故意道:“雪影你的金创药灵不灵,陶师兄不会在面上留下疤痕吧!”
    施雪影道:“大概不会有疤痕吧?”旁边的陶澄已苍凉地道:“留下刀痕更好,教我以后练功时永不疏懒,而且也别忘了这一刀之仇……”
    这时南斧夏侯山也退了回来,百兽神君祈宁仍然站在双方之间,手中还捏着陶澄那支金枪。
    飞蛇倪盾大声道:“今日东方老局主会同众位到白水堡来,适巧杨堡主外出,不知倪某是否担当得起……”
    东方乐水朗声道:“杨迅昨日尚在此地,怎的今日便不在?老夫此来,非见杨堡主不可……”
    倪盾冷笑道:“杨堡主可还没把金陵镖局放在眼中,但他的确在昨日傍晚离开,因为……”他故意歇了一下,加倍小心地注视着对方众人的表情,继续道:“因为堡主爱女忽然失踪,故此杨堡主非出去不可……”
    东方乐水等人无不露出惊讶奇诧之色,东方老局主先不答理倪盾,回身和众人低声交谈。
    这种情形落在倪盾眼中,也自眉头大皱,低声对尹尉等人道:“糟透了,难道不是王坤所为?抑或王坤根本不是他们一路人叩
    对面众人交谈之后,东方老局主才向倪盾道:“既然杨堡主遭遇这不幸之事,老夫不便乘人之危,只好等他回来,只不知贵堡对此事可曾已有线索?”
    以东方乐水这等身份的人,本来不会询问对方关于杨小璇失踪的线索这个问题。可是因为陶澄听到杨小璇居然失踪,忽然忍住伤痛和羞愧,上前请东方乐水询问对方,因此东方乐水才会在最后搭上这个问题。
    飞蛇倪盾闻言暗喜,忖道:“这班人自命侠义,必定有心帮助找回杨姑娘,然后才找堡主算帐。像他们这些帮手,真是求之不得……”
    当下立刻爽快地道:“既然诸位非见到杨堡主不可,那么只好略为等待。在下敢担保杨堡主决不是畏事之人,会因诸位人多而不敢露面……在下如不把杨姑娘失踪事说得详细些,只恐诸位会发生误会……”
    他顿一下,旁边的百兽神君祈宁冷冷道:“副堡主快点说,说完之后,可要轮到老夫了……”
    倪盾忙道:“以本堡所得到的线索,杨姑娘的失踪,有两拨人可疑。第一路是红船主人端木公子,他率了数人来本堡求取一面古琴,声明如果杨堡主允许赠予的话,便肯为本堡做任何事。但杨堡主因那面古琴是杨姑娘心爱之物,故此拒绝了。昨日傍晚时分,杨姑娘连人带琴一齐失踪……
    另一个可疑之人,便是本堡有个姓王名坤的人……”
    此言一出,李琼为之娇躯一震,这时她和另外几位少侠们都明白倪盾提及的古琴,竟是那鸣琴瀑瀑内山洞怪老人的那面古琴。他们本以为王坤已死洞中,谁知他不但没死,还把古琴带回白水堡,献给杨小璇。
    陶澄厉声道:“那厮居然没死么?杨姑娘如此钟爱那张古琴,莫非是因赠琴之人而使然么?”
    飞蛇倪盾噫了一声,道:“奇怪,你们倒晓得了!不错,杨姑娘和这厮大概有点感情,相信王坤定因身份悬殊,故此设法把杨姑娘拐走……”
    “拐走……哈……哈……”陶澄仰天大笑,他也不知何以忍耐不住,笑声一歇,便讥嘲道:“久闻杨姑娘不但姿容无双,那一身文才武功,也是举世罕俦,她能被人拐跑么?”
    东方乐水实在忍不住,霜眉一皱,低声但有力地道:“陶少侠不可涉及人家姑娘私德……”
    陶澄登时一阵赧然,低声道:“老局主说得是,小可失礼放肆,惭愧无地……”
    东方乐水那么老的江湖,此时却咿唔以应,大为失态,一似在心中究思一件极为重大的事情。
    对面的百兽神君祈宁突然狞声长啸一声,道:“各位武林高人既然来到白水堡,适巧老夫也在此地,看来老夫虽想袖手不理,这块老面皮却没处放……”
    这边群侠都等东方乐水答话,虽知这位老局主仍在寻思,竟没做声。
    祈宁桀桀怪笑道:“老夫久已不曾动手,这次架梁却也颇够份量,值得破例出手。诸位!”他停了一下,然后又沉重地道:“诸位如不能把老夫赶走,别想见到杨迅!”
    东方乐水矍然一震,道:“哦,他要架梁……”又似自语,又像跟旁边的人说。
    南斧夏侯山和他交情不比泛泛,因此才肯再度现迹于江湖。此刻见他心神不定,暗中大奇。只因这位东方乐水平生智过于勇,应付任何大事,从未曾有过失态。今日居然这般模样,足见他心中定有极为疑难不决的事扰乱了心神。
    当下缓步走出寻丈,缓缓道:“百兽神君为友热心,诚然可佩,但今日之事,关系甚大,尊驾可以留在白水堡中,等杨迅归来,然后帮拳助阵,我决无话可说!”
    百兽神君祈宁见他慢吞吞的,似有退让之意,不由得嚣张起来,狂笑一声,问道:“假如硬要架呢?”
    夏候山突然瞑目大叱道:“那就莫怪我等不再留情——”
    这位貌不惊人的老缥头突然发威,须发猖立,环眼圆睁,气派威猛异常,把白水堡方面的人,骇了一跳。
    百兽神君祈宁桀桀大笑道:“这才像个名震南七省的大镖头!”然后道:“施海,你刚才要用三支破云箭,对付老夫金拂,但那天山金拂乃是兽类,与你较量,不免降低你身份。
    老夫如向你挑战,凭着手中一支虎尾鞭,一面铜钹,要接你三支破云箭!”
    百步穿杨施海朗声道:“神君瞧得起老朽的朽弓破箭,老朽不胜荣幸——”
    东方乐水双目射出光芒,迅速地接口道:“百兽神君威名久着武林,今日既想试施兄破云箭的威力,自是武林罕见的盛事。好在神君的钢钹乃是防御镖器的上佳兵器,这一场想来双方都没甚便宜可捡,两位就请动手,老夫等自当拭目以待两位各施绝技!”
    南斧夏侯山微微一笑,退将回来,心想东方乐水一抛开心事,便露出本色,凭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对方便陷人局中,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万一被施海一箭射死,而叫做倒霉。但躲过三箭的话,却无法报复。
    百兽神君祈宁当然知道对方用话把他套住,但此刻他却是明知是圈套也得往套里钻的情势。
    当下把手中金枪一甩手扔过来,口中大喝道:“小娃娃把兵器取回!”金枪脱手飞出,带起一股锐烈破空之声,直向人丛射来。
    陶澄含愧抢上前去,正想接枪。南斧夏侯山哈哈一笑,道:“他是冲着老朽的铁矛而出手,还是由老朽接回来才对……”
    口中说时,右手大斧一拦,把陶澄身形阻住,跟着上身向前一欺,铁掌一绰,硬把那支金枪接住。
    须知他外号铁矛飞斧,背上那三支红旗铁矛,雄劲无匹,百步之内,能够摧木裂石。是以此时去接对方甩射过来的金枪,自然能够接住。
    可是那支金枪人手时,但觉奇劲奇重,凭他的铁掌钢臂,也须运足全力,方始抓牢,不禁低低赞了一声,向施海道:“那老魔功力不比等闲,施老莫在他钹上白费功夫……”
    百步穿杨施海点头会意,便斜向左方退去,以便腾出足够的地方发射劲箭。
    陶澄听南斧夏侯山这么一说,心中便明白对方甩回来的金枪上力道不同寻常,暗自叫声侥幸,自忖假如不是南斧夏侯山老练,代为接去,这一下非又一次出乖露丑不可。于是痛下苦练之心,更加坚决。
    百步穿杨施海走了一段路,回头一看,估量相隔已在八十步以上,便扬声叫道:“百兽神君祈宁请注意,老朽可要献丑了
    白水堡众人都撇开一旁,剩下百兽神君祈宁一个人在场中。他左手钢钹映日生光,掩在胸前,右手虎尾鞭却斜指前方,放声大笑道:“尽管动手好了,老夫已瞪大眼睛啦!”语气中露出毫不在乎的意思。
    事实上以他们这等武林高手,对于相距八十步以上的劲箭,的确不须摆在心上。若不是百步穿杨施海先声夺人,当年的事迹谁也记得,而适才的两支破云箭,威势的确不比等闲,这才使得魔头祈宁取出兵器护身。否则他一定会以空手接箭。
    双方的人都屏神静息,数十对眼光全部注定在百步穿杨施海身上。
    施海朗声道:“神君不会介意老朽施展一点诡计吧?老朽事先声明,射到神君身上的,绝对只有三支破云箭!”
    百兽神君祈宁晒道:“施老儿你如没有一点花样,老夫倒要看轻你了……”
    百步穿杨施海并不因对方口吻态度张狂轻挑而生气,微微一笑,取下金弦铁胎弓,另一手从箭壶中取出一支长箭,搭在弓上。远远望去,他的金弦铁胎弓固然比普通长大,那支破云箭也是又长又粗。
    只见他拽开弓弦,有如满月,然后三指一放,“崩”的一声脆响,清晰异常地传人众人耳中。
    百兽神君祈宁听到弓弦一响,疾忙凝神瞥视。但却寻不到长箭射来踪迹。
    他张大口意欲长笑,却又听到弓弦一响。这一下弦声接得极快,真教人怀疑是两张弓紧接着发射,方始能有这等快捷。
    百兽神君祈宁这时才为之一凛,冲到唇边的笑声,硬给咽回胜中。
    原来这一声弦响,比第一响亮清越得多,同时紧跟着弦响之后,一声尖锐刺耳的劲箭破空之声,横空射至,来势之神速,果真有“穿空破云”之意。
    百兽神君祈宁凭他数十年修为,耳目灵警之极,发觉那箭竟是射向自己天灵盖。来势虽然神速,但以他这一身造诣,大可缩头藏顶或是举钹抵挡。
    他当然不肯缩头躲避,当下举起钢拔,恰恰遮住天灵盖。
    这原不过是转眼间事,他刚举钹,箭就到了。这时百兽神君祈宁方始想起,对方的破云箭威力极大,可能把钢钹炸裂。但这时想收钹已来不及,只好运足真力,流布钹上。
    这百兽神君祈宁脸色微变之际,已被南斧夏侯山瞧得一清二楚。夏侯山这位老名家外貌虽是忠厚老实,其实脑筋也真快,眼利如刀,要不然光凭武功,决混不到南七路总缥头的盛誉。
    他霜眉轻皱之间,已明其故,心想那百兽神君祈宁敢情一生都没曾想到过有这么一日,居然会碰上这等对手。是以从来没有在那面钢钹上,下过特别的苦功。照道理来想,那面精钢打造的钢钹,足足可以抵挡住任何暗器,加上他一身内家功夫,无论如何也不须顾虑到这一点。
    偏偏今日碰上以箭法称雄武林的百步穿杨施海,他的破云箭能够在百步以外,将石头炸裂,此刻用足全力施为,他的钢钱保不住并不稀奇。
    南斧夏侯山只要明白对方不曾在钹上下过特别功夫,便已足够了。
    就在夏侯山转念之时,那支箭已到了百兽神君祈宁头上。在场观战之人全部均是武林健者,眼力不比寻常。
    只见那百兽神君祈宁身形纹风不动,手中的铜钹分毫不差地护住天灵盖。
    但那支来势极快的劲箭呼啸一声,贴着祈宁头上擦过,一直飞到远处,方始坠地。
    大家都为之一怔,光华闪处,另一支长剑已射到百兽神君祈宁小腹之处。
    弓弦的响声,已被第一枝箭的尖啸声淹没。而这支箭本身的响声,却直到箭尖高百兽神君祈宁的小腹不及两尺之时,这才划空而响,仿佛是施海又发射另一枝劲箭似的。
    这时所有的人,包括百兽神君祈宁在内,方始明白那百步穿杨施海所谓诡计,竟是这么一回事。第一枝箭不用说也知道不是“破云箭”。但施海如何能够在顷刻之间,连发两箭,竟连举手取箭的动作也不需要?这一点却无人能够参详出来。
    百兽神君祈宁到底是一代之雄,武功高极。目光一瞥见敌人之箭已堪堪插在小腹上时,明知像平常人那样闪避,或是用钢钹抵挡,已来不及。立刻疾如电光石火般一侧身。
    那支破云箭劲疾无他地插在他身上,忽然裂帛一声,长箭已透体而过,飞出老远,方始坠地。
    众人惊看百兽神君祈宁时,只见他屹然直立,似乎并未受伤。
    老一辈的高手这时都忍不住暗赞那百兽神君祈宁功力之高,应变之快,的确出乎意料之外。但那些年青的与及眼力略差的,都无法想出百兽神君祈宁如何能够中箭不伤,甚至能够让那劲箭透体而过,宛如穿透空气,一直飞出老远,方始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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