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羽天关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七章鬼画符
    镜光忽然隐去,恢复三寸直径的小圆镜的原状。这时此镜除了看来很名贵值钱之外,它有魔力这一点,外表上半点也瞧不出。
    小曼元气必是损耗了不少,所以面色有点儿儿苍白。
    墨鱼大有跃跃欲动之意:“小曼,趁他吸了血,正在运功之际,不如赶去施以暗算,一举剪除了这厮,以免后患。”
    小曼却持不同意见:“别鲁莽,你的元命玉牌若在他手中,只怕你一走入九里之内,他已发觉。晤,奇怪,那翠玉牌若是埋在泥土里,又是在鸡鸭栏后面那等污秽腥臭之地,辛海客怎能驱遣得动飞鬼,到那种地方取得玉牌呢?”
    这疑问自是无人能够回答,小关更加不能。
    根本上,他说李大爷告诉他辛海客不见了踪影之事,乃是信口胡扯,却不料辛海客真的悄然离城赶路。
    这回误打误撞又弄对了。
    “别管那个,给鱼精,我瞧你还是一直瞧着那怪模怪样的老辛为妙。”小关插嘴出主意:“要不然他忽然又跑掉,那可才是真正的麻烦。他奶奶的,只不知道那些银票在不在他身上?”
    “哼,这宝镜中的景象,你知不知道我得花多大力气才看得见东西?”小曼不悦责语:“那可以像看画儿一样看个不停?回头我会教你怎样计算方向距离的方法,也教教你在我开坛施法时,你应该怎样做!”
    “算啦,这些什么法我可不想沾上边。”小关意兴阑珊:“我好不容易挣一笔银子,指望将来买田地娶妻生子,现在都被老辛那王八蛋弄走,我还有什么劲儿?”
    他这种死要钱的思想和作风,连小曼也有点儿顶他不住:“好吧,我先给你五千两放在腰包里,行不行?”
    小关马上精神抖擞,眉开眼笑。
    他变化得那么快的贪婪样子,连平常人也会觉得不屑齿冷,可以连摔他二十个大嘴巴而不会手软。
    至于墨鱼,则简直可以捅小关一百刀才消得气。
    小关伸手摊掌:“我这辈子还未见过五千两那么多的银子,鳗鱼姑娘你可没有寻我开心吧?”
    现在鳗鱼精的称呼改变为鳗鱼姑娘,显然大大升了级。
    小曼拿出一叠银票,抽了五张给小关。小关一瞧全是一千两面额的,顿时欢喜打两个转,喜笑声中又赶紧的揣入怀中。
    看他这副德性,连墨鱼也忽然不生气了。
    “墨鱼,我有银子脑子就会动了。”小关口气很真诚:“你为何不施法搞鬼,瞧瞧老辛有什么反应?说不定有些什么好处,谁知道呢?”
    墨鱼眼睛一亮:“好主意,看来以后我要多给你银子才行。”
    小曼沉吟—下:“本来是好主意,但施法查看太耗我真元。晤,好吧,这就试一下。”
    这鳗鱼精真元损耗得越多,对小关多半只有利而无害。小关自是一力再加窜掇:
    “鳗鱼姑娘,听你说那块玉牌在老辛手中的话,对墨鱼大为不利,所以咱们要是早一步查看明白底细实情,这叫做事半功倍,一定大大划得来。”
    这家伙倒是真会算帐,精明得很。
    小曼瞄小关一眼,心中颇为满意。
    当然她想用的人,绝对不可以是真的呆瓜鱼。所以假使小关真的是个傻子,大概老早就被小曼一脚踢出十万八千里外了。
    墨鱼把床褥铺在坛前地上,自个儿盘膝而坐,一望而知他老哥竟是专心一意打起坐来。至于小曼,则屹立坛前,限目调息。
    小曼只调息了一阵,脸色已经好转。
    小关虽是外行,可是一见这等情状,也能推知小曼功力的确十分深厚,所以纵然尚未完全恢复元气,却也所差不远了。
    “唉,只不知若是那道家至宝紫府保心锁在我身上的话,他们这些邪法还使不使得出来?
    “又或者佛家密宗的九骷髅秘音魔叉若在身边,能不能破去他们的邪法?”
    除了这两件佛道至宝之外,小关又并非全无依恃。
    至少他知道,目下小曼和辛海客双方,都使用武功以外的神秘力量。
    倘若这些妖魔们的邪法有灵,则那密宗活佛龙智大师所传的金刚菩萨秘咒,亦一定有莫大力量才对。
    那龙智活佛所传的秘咒、手印及气功,小关虽非勤练,却也于每天起床时修它一阵。
    当日龙智活佛声明过,咒语必须十万遍以上才发生不畏邪侵之力。
    小关自问持咒数量距十万尚远,所以这位金刚手忿怒本尊的力量,会不会加持到他身上,却又殊为难说之至。
    不过,纵然如此,我既然有咒语、有手印密法,总是比完全没有好得多,这是小关的想法。
    墨鱼忽然全身颤抖,气息粗重,过好一会儿才恢复常状,却仍然瞑目打坐。
    小曼画三道符,念动咒语,法诀扬处,那盏油灯火苗暴射尺许,色作惨绿。待得桃木剑上三道符录在火中轮流闪出强光之后,小曼向圆镜上连喷七口真气。
    但见那面圆镜忽然又像上一回那样,光芒涌现,变为一面半大的蓝色镜面。镜面上浪涛与火焰纷纷奔腾,一时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等了一阵,墨鱼忽然跳起身,双手都捏法诀,双目半瞑,面色青渗渗的甚是可怕。
    这时小曼喝声疾,镜面上立即化为一片湛蓝明澈,只见那装束古怪面孔丑陋的辛海客,仍然在树荫下打坐。
    墨鱼哑哑喝了一声疾,镜中的辛海客忽然全身一震,睁眼四瞧。但他那对三角眼中,却大有迷茫之色。
    显然他虽然被什么情况惊动,但又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墨鱼又哑叱声,那辛海客在湛明镜面上再次全身一震。
    但见辛海客立即限目,双手提控法诀,嘴皮敲动念念有词。接着他拿起膝边那个扁形皮囊,一抖手囊塞弹坠一旁,囊口立刻喷出一道.红光。
    辛海客仰天作出叱一声姿势,声音在这儿可听不见,那道红光候然化为缕缕红线,刺空飞起。
    小关心中大叫一声:“那话儿真的来了。”那话儿就是早先小曼要他在墙头查看的丝状红云。
    小关这回总算看见了。
    但往下面的情况又如何呢?
    小关这时一点儿想象力都没有,只觉得那辛海客的妖法邪术的确不同凡响,而他小关本人又不知为何忽然替小曼着急起来。
    假如那百十缕红丝飞到,莫说玉石俱焚,大伙儿都死精光极是不妙,即使只把鳗鱼精弄死,那也断断乎不可。
    小关实在也没有什么办法,一急之下,只好凝神专注瞪住天空中那百十缕红丝,心中默诵金刚手菩萨的密咒和根本咒。
    他这个人聪明那是有的,所以这两个密咒念得流畅非凡,一呼吸间已念诵了好多遍,比起常人至少快上三四倍有余。
    奇事立刻发生,那湛明镜光里本是只照见天空中的丝状红云,辛海客早已不在镜内,但烟光明灭一下,那些红丝红缕都不见了。
    只看见辛海客又在镜中出现。
    辛海客满面惊讶之色,仰天遥望。
    他到底望些什么不得而知,但只看他忽然连连喘气的样子,便可知道这家伙情势有点儿不妙。
    镜光忽然消失,小曼亦连连喘气,面色比纸还白。至于墨鱼,则一下子盘坐床褥上,瞑目调息,不言不语。
    小关张头探脑看那圆镜,没有看出什么道理。
    虽然他心中感到这一下双方的突然变化、好像与他念咒有关系,但这终究是直觉而已,哪能当真?
    小曼喘息已定,慢慢走到窗边椅子落座。
    小关表面上仍然好奇地凑近瞧看那面圆镜。但其实已运神功,收摄一切声音。
    这一招果然大有收获,小关心中冷笑:“哼,你墨鱼小龟蛋使诡弄诈的道行。比关爷爷还差得远呢!”
    墨鱼乃是向小曼以传声之法说话:“奇怪,辛海客忽然受挫,真元固然不免受损。
    但我们也受到打击,比他只稍为好一些。小曼,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不知道。”小曼也用传声之法,显然不想让小关听见:“除了佛道两家最上乘的降魔大法之外,怎么有这等情形发生?”
    “那为什么你还有疑问?”墨鱼传声:“也许刚好有佛道高人在附近。”.“不对,不论是佛门或道家的降魔大法,刚才破去我们双方法力时的反击感应,决计没有这么便宜收科,辛海客他至少呕血昏迷,而我们也非得仆地呻吟不可。”
    小曼只停一下,小关又继续摄听到她的传声:“这件事非查清楚不可,看看这儿附近出了什么神僧高人?你要知道,佛道的降魔大法,乃是根据对方的恶孽深浅而生出反击感应,换言之,我们恶孽超重,受创便越深。除非是有特别因缘巧合,才会例外。但墨鱼你和我,会有什么奇缘帮助?我们何以只是真元稍稍受损而已呢?”
    根据小曼的这番话,任何人也可以推知她和墨鱼必然会作恶无数,所以她才会惊讶报应得太轻。
    用传声之法交谈,自是十分费力。小曼改用平常说话声音:“你的元命玉符怎样了?
    你认为在不在辛海客手中?”
    “不在他手中。”墨鱼回答:“刚才只是我有毛发在他那儿,所以他生出感应。”
    “那么东西在什么地方?你可有征兆?”
    “暂时没有。不过只要辛海客没有把玉牌带在身边,我就放心了。”
    小关已走回桌边,落座,听到这里,摇头插嘴:“不,还是赶快把玉牌找回来才好。
    你说过那是要命的东西,为什么不赶紧找回来呢?”
    照小关的讲法,好像墨鱼很粗心大意,竞不赶紧取回玉牌。
    墨鱼气结地翻翻白眼:“谁不知道取回玉牌要紧?但刚才我连施三种感应神通,都查不出那玉片去向下落。你叫我到哪儿去找它回来?”
    小关的表情,用冷笑窒刺墨鱼,另外又加上言语:“晤,你的功夫一定大大退步了,要不然你的法术为什么不灵?你看鲤鱼精的镜子多么好看?还有辛海客也很厉害,他会放出红色的云丝。墨鱼,你一定吃肉喝酒太多了,我听说法术这门玩艺,须得沐浴斋戎才行。”
    “别胡说。”小曼瞪小关一眼,但心中亦颇有所疑,为什么墨鱼连自己的元命玉牌都查不出下落?
    小关指指自己鼻子:“我胡说?不,一点儿也不!要是那块玉牌被什么和尚道土捡到,把它放在佛祖或者太上老君屁股下,天天对它念经念咒,我瞧墨鱼你一定有得受的。”
    墨鱼大吃一惊,定睛思量,连嘴巴张大了也不知道。
    小曼面色也显得沉重:“若是如此,墨鱼你的确很麻烦。晤,刚才的情形,有点儿像小关所说。你这儿一施法,人家那也有了感应有了动静,便也自然而然生出降魔之力。”
    她停口想了一下,脸上神色转好,还泛起笑容:“但这种情形,到底比落在辛海客手中好十倍不止。”
    小关讶问;“有什么好呢?辫子在人家手里,我觉得一点都不好。”
    “人家是得道的高僧或仙人,绝不会胡乱使出诛法的。”
    “但那什么仙人一瞧这玉牌很邪,说不走就会摆一个坛或什么的。”小关抗辩争论:
    “那时墨鱼岂不是糟糕得很?”
    “你干吗这么紧张?”小曼问:“你跟他非亲非故,他的生死与你何干?”
    “我可不想他出事。”小关的笑容有些尴尬:“因为他欠我的钱,我不能不替他多想想。”
    墨鱼听了虽是生气,却又觉得此人言之成理,怒气转为苦笑:“小曼,别跟这家伙胡缠,你现在要我怎么办?”
    “照原定计划行事。”小曼声音很坚决:“那九天仙枣近日便会成熟,我说过我不想再等十年。”
    “好,我去。”墨鱼起身:“辛海客和血尸那边的事,只好让你独自应付了。”
    小关这回不再出花样留难墨鱼,因为根据听他们对话所知,墨鱼的任务是去一个地方,引开一个很厉害的角色玉娘子,以便那九天仙枣熟透坠地,果汁入地化为晶脂,便告成功。
    小曼要的只是九天仙枣晶脂,这件物事显然是跟她想修炼的驻颜妙术天狐通有关。
    墨鱼此去一定有大大的苦头吃,此所以他早先未被小曼施法制驭心灵之前,很想推搪赖掉这个任务。
    既然墨鱼有大苦头吃,这种坏蛋恶人自是应该多多遭报。
    所以等墨鱼走了之后,小关才发表意见:“其实十年算得什么?鳗鱼精你这么年轻,再等两个十年也没有关系。”
    他主要是引她开口,以便旁敲侧击多知道些资料。
    小曼瞪他一眼:“你们男人当然没有关系,况且玉娘子会搬地方,她神通不小,一搬走之后,我找十年也不一定找得到她。”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马?”小关大感惊讶:“两个总比一个人妥当呀。”
    “不行,十年前那次行动失败,白白送了黑狼沉孝一条小命,便是因我不怎么相信玉娘子的神通,能看破我隐伏在旁边,事后我才知道根本只要有一个像墨鱼这种人才,便一定可以成功。”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小关却隐隐感到不妥,当即使出套话本事,故意也松口大气:
    “那太好啦,我还有银子未收,我一定会在这儿等他回来,不见不散。”
    “不必啦,我们还有事办。”小曼摇头:“快去雇两辆马车,多少银子没关系,只要够快,车厢够宽敞便行。”
    “行,我这就去。”小关这样应着。
    但却脚下迟疑,面现思索神色:“唔,为什么不必等墨鱼呢?莫非他会像那黑狼沉孝的下场,有去无回?”
    小曼顿首:“你很聪明,墨鱼活得成活不成,要看他自己造化。”
    她回答得这么坦白,亦同时表现出对墨鱼的冷绝无情。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影响小关的忠心?
    小曼拿一张黄纸,提笔微笑,笑容颇为媚丽动人:“我替墨鱼算过他的八字,你懂不懂这一套?”
    小关立即惕然于心,因为他记得李百灵提过,八字给任何人知道都不要紧,但落在法或者术极高明的人手中,可就随时随地会被他们要了性命。
    但他外表不动声色:“我当然懂,我们家的街角就有一个知机子活神仙,我常常听他讲解,什么是飞天录马格、什么是青龙伏形格、勾陈得势格,我全懂。”言下略有沾沾自喜神色。
    小曼微笑依然:“那不行,这些只是江湖术士唬人的,什么魁罡格、拱贵格、四位金金、三奇真贵等等,数之不尽。你别信,那多半是骗银子的。”
    小关当真第一次听到这种理论,不禁楞住。
    但不知如何,他心里竟是一百个相信。
    “墨鱼的命造是建禄格,元神辛金,地支会金局,元神强极,所以取七煞为用神,喜财神而忌伤食神。现下运行动财金地,你猜他会怎样?”
    小关推辞了一下,摇摇头:“好像不大妥当吧?劫刃帮身,那个七煞火星岂不是更加暗晦无力?”
    “对,事实上更糟糕的是命局中一点暗藏财星,已给劫神克夺,因此他的七煞丁神更弱而无依。
    而煞神之性凶戾横暴,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反而会做出例行逆施的事,假使流年岁君再来一起克伐,必遭横死凶亡。”
    “那么他今年的流年怎样?”小关连忙追问,“他是我的财神爷,可千万别出事。”
    “还好,今年岁君是甲木财星,他死不了。但也有点儿不妙,因为子水是伤宫,对他的煞神仍有一定程度的坏影响。”
    “你的时辰八字告诉我。”小曼果然提出小关最怕的要求:“我得先看看你的命局运程,才好作一些决定。”
    小关怕是怕,但这家伙脑筋极快,尤其是关于他本身有生死关系的话,更比平常要快上几倍。
    “好,好极了。”小关立即颔首赞成:“如果你讲得准,如果我有好运,这一趟雇马车的银子我出,算是送给你的礼金。”
    小曼婿然一笑:“假如你八字不好,运程坎坷,那怎么办?”
    小关慨然拍拍胸口:“没关系,反正若是活不长久,银子不花要来干啥?”
    “好,把八字告诉我。”
    “告诉你才怪,你奶奶的死不要脸贱货狐狸精,想骗我小关爷爷岂那么容易?”小关心中咒骂几句之后:“我是牛年出生,四月丙子日,酉时呱呱坠地。”
    他的出生月份日子和时辰,虽然全是顺口杜撰,但生年却不可离谱,所以他说自己是丑年肖牛。
    丑年下距子年一共有三,一是三岁,一是十三岁,一是二十三岁。看他样貌身材,绝不会是三岁和十三岁,亦不至于老到二十三岁。
    小曼掐指玉掌中算了下,写下辛丑、癸、丙子、丁酉的四杭。
    小关大讶:“你这么样就能把八字弄清楚?可别弄错才好!”
    小曼挥挥手:“去雇马车,少罗嗦。”
    连小关也有点儿嫌自己罗嗦,当下转身奔出去。
    回得客店,只见小曼站在坛前,一身黑衣以及披垂的黑发,大有诡异之美。
    小关连忙报告:“车雇好了,每辆都用两匹长程健马,车厢宽大得可以在里面打架。”
    “你的八字似乎有问题。”
    小关看看她木剑上穿着三道符,油灯也闪动着绿火,心中狠狠连骂十几句,才开口应道:“不会有问题,是我娘告诉我的。”
    “没有可能。”小曼冷冷驳他:“要是你有这么一副八字,你碰上另一个大运生辰水土之乡,加上你的流年辛亥,天干地支抢着克合和相冲,你猜会怎样?”
    “我猜不出来。”小关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告诉我行不行?”
    “哼,你的元神连于带根一齐拔掉,你根本十几岁便已天亡,现下弥的尸骨都已找不到了,哪还能活生生跳站在我眼前?”
    小关知道自己这一回恐怕弄砸了,为什么杜撰一个生辰八字,竟会那么巧是一条十岁就天折的命呢?
    不过他连眼睛都不眨,还强词夺理:“你不远,好多有名的神仙,都直夸我相貌好,八字好,又说我早年就白手成家,妻贤于荣。唔,我瞧你这一门学问实在马马虎虎。以后咱们别提这个。”
    “哼,我不行谁行?这条命的人,我连他几月几日哪个时辰去见闻王都算得出,你懂什么?”
    “你才不借,我问过多少神仙高人,花了多少银子似知不知道?人人都说好,偏偏你反过来说。哈,哈,弥瞧我现在可不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我刚又赚了五千两白花花银子入袋。我的命不好,还有谁好?”
    小曼转眼瞪视他,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摇摇头:“好,算你厉害,我不跟你争。现在我要施法保佑我们上路大吉。你看着那盏油灯,心里别胡思乱想。”
    小关心里又一口气连骂十几句脏话。
    他知道假如自己集中注意力瞧那油灯的话,则不论那个生辰八字是真是假,也一定会被小曼这妖精的邪法所制。
    不过若是不听她话而东张西望的话,她一定会生气发火。而且往深一层想,她可能根本不管他专不专心,只要一念咒一烧符就行了。所以东张西望其实只是闹闹别扭而已,肯定不会是好办法。
    小关眼睛瞪住油灯,心里很想默诵金刚手菩萨的密咒。
    可是这个密咒和手印似乎很灵验很有威力,刚才一试,那辛海客的邪法马上破掉。
    假如现在对小曼来上这么一下,她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油灯熄灭?符烧不着?
    或是她忽然发疯狂乱?抑是马上死掉?
    此所以小关不敢暗打手印持诵密咒。
    好在这个人办法既多,胆子又大。
    他一想既然咒印对邪法会有攻击性力量,那么心里净想那金刚手菩萨的形象,大概就既不受邪法侵袭,亦不至于反击。
    在小曼喃喃咒声下,油灯火焰渐渐冒高,颜色也变成青绿色。
    小曼忽然一摇头,满头乌黑长发旋起来,她同时左手法决连扬,右手木剑上的符也送到绿焰上。
    三道符一齐化为一阵眩目强光而消失不见。
    当亮光一闪之时,小关敢发誓,五官和全身都被寒气扑拂正着,几乎要打个寒噤。
    幸而此时体内的六阳罡神力自然发动,堪堪顶住那阵寒气。
    小关甚至好像看见心中那位金刚手菩萨三只眼睛都向他眨一下,似乎告诉他,那妖女小曼的邪法不济事不管用。
    小关听龙智活佛讲究过,现在他所观想的形象,在密宗称为忿怒身,是以青面獠牙三只眼睛。
    小关认为这么狞恶威猛的菩萨,一定可以压制那些妖神邪魔,故此他真的有相当大的信心。
    小曼回头瞧时,小关双眼直楞楞压住油灯,连眨都不眨。
    小曼皱起眉头,满面狐疑。
    但却已放下桃木剑,挽起头发,一边脱掉法袍,一边叫小关帮忙收拾所有东西,搬上马车。
    车厢相当宽敞干净。小关和小曼问坐一车,另一辆那么漂亮的马车,则只装着三笼雄鸡,笼底各压一符,在前头开路。
    小曼相当沉默。
    小关可也不敢撩拨她。团为他怕小曼耍教他练功。
    据他窥听所知,这种功夫练时双方都得脱得精光。
    小关一点也不介意可以看见小曼的裸体,甚至摸—摸更好。只不过小曼却又不是普通的美女,这一看一摸,必定要付出极大代价。
    小关左盘右算都认为划不来。
    因此小关不但不撩拨她,还使点儿手段,故意半咧着嘴巴打磕睡、口涎直淌。另外碰踢小曼,使她注意到自己这副样子。
    他的诡谋手段大概很有效,果然一路无事。
    小曼连话都不跟他多讲一句,到了第三天上路,小关甚至被贬到跟那三只鸡同坐一车,大有沦落之感。
    那三只雄鸡每天吃得多拉得多,看来趾高气扬怪神气的,就是有一宗与众不同,从来没有声音,早上亦不长啼报晓。
    因此那赶车的竟不知道车内的搭客,除了小关之外,居然还有三只精壮大雄鸡。
    小关也认为这一点很邪,那鲤鱼精凭什么画张符,就可以使雄鸡不叫不啼呢?
    这日中午在一个繁华城镇,停车打尖。小关照例依照小曼吩咐,先瞧瞧那三只肥壮雄鸡。
    这一看之下,不觉愕然。
    原来三只雄鸡都横躺不动,看来已经死掉。
    小关立刻拨开车帘,看看小曼下了车没有,哪知小曼的倩影没瞧见,却看见一张熟悉面孔恰在车边走过。
    小关可绝不会认错,这人正是房谦。
    可是何以他独自一个人在这儿出现?
    他又何以没有跟彭家兄妹彭一行彭香君在一起?
    莫非他们已经拆了伙?
    但根据少林不败头陀的秘密消息,则他们三人已被留在开封玄剑庄才对。他们三人虽然受到很好款待,但其实都是等如软禁,不准离开开封府。
    这儿只属新郑地面,不是开封府,相距虽不算远,可是总是已离开了开封府。这是怎么回事呢?
    小关心念一动,立刻施展他专门震得别人耳朵生疼的传声功夫:“房谦,我是小关,不要回顾张望。”
    房谦几乎跳起,幸而他向来为人深沉,终于只停步而没有其他怪异动作。
    我跟一个女人在一起,但她不是李百灵,是个大大的女妖魔。你别跟我讲话,免得她看上了你,又是大大的麻烦。”
    这小关内力之深厚强固,天下已罕有伦比。所以他用传声讲话,简直不当一回事,可以婆婆妈妈地唠叨一大堆。
    “我们马上要吃饭,不过因为突然发生了怪事,我也不知道那女妖魔鳗鱼精会有什么反应,但我又想知道你们的近况,更想知道你何以独自离开玄剑庄……”
    这一句把房谦骇一跳,不过房谦忽然想及李百灵,于是心中顿时释然。
    “我非得跟你谈谈不可。”小关宣称,一面转眼瞧着四周环境。他脑子快点子多,这一点连李百灵也表示佩服的。“房谦,你向左边瞧,那儿空地树荫下,有十几辆大车,我看一定都是过路的车马。”
    房谦如言望去,虽然看见有车有马,又另有一些人集中树荫下,但若要他猜想小关提到这些景象有何用意,房谦自问敲破了脑袋也一定想不出来。而且那些车马是过路的或是本地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到那边去,找个阴凉地方一坐,我有办法来跟你讲话。”
    接着下来就是小曼和小关,坐在饭馆二楼靠窗座位。
    小关其精无比,明知一提三只大雄鸡忽然死掉之事,定然有问题发生。他虽然不怕有什么问题,但这一顿酒饭定然吃得不舒服。
    所以他只字不提,直到肚子已饱,酒也喝了五六两,才开始办正事。
    “鳗鱼姑娘,假如三只鸡之中,有一只好像有问题,那是什么意思?”
    小曼停筷:“有问题?那一定是死掉,对不对?那是表示我们跟辛海客相距不超三里。”
    小关摇头:“不是死掉一只。”他故意含混讹诌:“假如死了两只,或者三只都死掉,那怎么办?”
    “那就是血尸席荒这老妖在附近了。”小曼并没有十分惊讶之情:“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到底发生了没有?”
    “有,三只都忽然死掉。”小关搔搔头皮:“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担心,是不是你一定赢得了那什么血尸老妖?”
    “唉,当今天下,谁敢夸这种海口?血尸席荒据说已练成不死之身,就算是过甚其词,然而他刀枪不入,法术不侵,却一定办得到。否则他不会如誓复出世间的。”
    小关听得目瞪口呆,连这个美丽的女魔头也一样说,显然血尸当真厉害无比,跟这个老妖魔作对,是不是极之愚蠢自找麻烦的决定呢?
    “别害怕,你不必跟他碰面,我也希望不必跟他正面相对。”
    “但你千辛万苦跟踪辛海客,为的就是找到血尸老妖呀?”小关真的大为讶惑不解,“现在差不多找到了,你又说不想见到他。你究竟为了什么?”
    小曼微笑一下:“我只想拿到他亲自制炼的血魄丹药来和药。血尸这次出世,而又远离墓宫,正是我唯一机会。虽然这机会其实也不大,但总是远胜于无,对不对?”
    小关颔首,面色却不是一面倒地赞成:“对是对,但万一你们斗他不过,反而怎么的话,那可很有点儿儿划不来。”
    “我宁可把自己挤到不成功便成仁的地步上。”小曼说:“能活下去固然重要,可是以我们女人来说,青春美丽比活下去更重要,所以我能活下去的话,就一定要保持青春美丽,否则,宁肯早点儿离开这人世。”
    小曼的观点和做法,不能说她不对,而且她有选择之权。不过,她这观点的狭窄和偏激,却又十分显然易见的。
    小关可不想就这问题讨论下去,赶快改变方向:“那老家伙既然在这儿,咱们想必不用再赶路了吧?要是这样,我得跟那两个车把式讲一声,打发他们回去,顺便把车上的东西拿回来,还是找个地方落脚。”
    小曼点头:“你很聪明能干,一切都想得很周到。”当下另嘱咐数语。
    小曼凭宙下望,只见小关走到那边空地。
    树荫下有七八个汉于蹲着围成一圈,一望而知都是车夫之类的身份,正在掷段子赌上几手。
    小关挤进去,掏出几两银子作为赌注。
    他瞧也不瞧坐在对面树根的房谦一眼,传声道:“房谦,到我旁边来说话,但别露形迹,有人在远处盯着我的后脑袋。”
    房谦如言挤到小关旁边,也掏出一点儿银子下注。这么—来他们交头接耳讲话便全无可疑了。
    小关说:“那女魔头鳗鱼精是字内三凶二恶之一,虽然当年是她师父挣来的名头,但以我看她也很厉害,一定可以使血尸老妖觉得头痛。”
    他话声轻快而清楚:“我利用她才会找到这儿来,据她说老妖就在附近,你们在玄剑庄可曾发生什么事没有?”
    “我真不明白你怎会知道我们在玄剑庄,又怎会提起血尸。不过那都不是要紧的事。
    暂时不提。”房谦回答。
    他边讲边下赌注:“彭香君姑娘已落在血尸手中,出事地点是开封城外一座农庄,那时他们兄妹跟朱虚谷在一起。朱虚谷才是朱伯驹的亲生儿子……”
    他要言不烦地把朱虚谷那一夜遭遇血尸老妖之事说了,接着谈到自己:“玄剑庄上下已严密戒备了好几天,但血尸老妖不知何故没有来扰。朱虚谷、彭一行和董秀姑仍在农庄铁屋里,虽然敌人攻不进去,但他们也出不来。我只好独自出来胡乱访寻。”
    房谦停口时,已经连输六口,手中赌注完全输光。当即伸手掏银,但那只手伸入口袋却抽不出来,显然是没有银子了。
    小关揪住他胳臂,起身离开人堆,走到另一棵大树树荫下,房谦大为惊讶:“你不怕那鳗鱼精看穿?”
    小关先掏出一小锭黄金,又加上几两碎银:“你先收起来,一则免得荷包空空,二则给鳗鱼精看见,便测不透我的把戏了。”
    房谦本来不好意思收下,但小关后一个理由,却又使他好意思了:“好,这些钱过几天,我会还你。对了,朱庄主这几天都不在庄里,所以大家特别紧张。”
    小关抓耳搔头,想不出什么计较。
    他本来聪明过人,主意甚多。
    但这次对付血尸老妖的行动,根本上是李百灵决定的。所以他对于整个形势,并没有深刻及广泛的研究。
    但他深深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房谦的坠泪七刀虽然是宇内第一流的刀法,但碰上血尸席荒本人,固然不是老妖敌手。
    便碰上了辛海客,能搏个同归于尽,也已经很不错了。换言之,目下第一件事是别让房谦单独碰到血尸或者辛海客那等高手。
    可是,这房谦肯不肯听话呢?
    这真是一大难题。
    人家喜欢的女人被掳走,你却要叫他别采取任何行动,岂不荒谬?
    唉,要是李百灵在这儿就好了,她一定找得出莫名其妙,却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小关脑子虽在忙着,却没有妨碍他灵敏得近乎神话的感觉。他的感觉忽然察知有人侵入他背后三丈之内。
    本来在繁闹城市里,前后左右人来人往,并不稀奇。可是那只是一些普通的人,没有任何特异之处会使他警觉或戒惕。
    但那些身负绝技之士就不同了。由于有过精神上肉体上的严格修练,得到成就之后,便自然产生奇异的气势力量。
    但这当然不是普通的人平时所能发觉的。
    小关同时看见房谦神色稍稍有异,当即使出传声之法:“这条鳗鱼精长得还漂亮吧?
    哈,哈,不必着急,我其实一点也不怕她,房老兄,你听着我的暗示去做,大概可以很快查出彭姑娘下落。”
    末后这句话简直是无可反驳抗拒的理由,但房谦却无法说出赞成的话,因为那相当美丽的小曼,己袅袅娜娜走到一丈以内。
    “小房,就这样讲定,你收了我的订金,可不许反悔背诺。”小关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些,还得意地笑一声。
    “什么事这么高兴?”小曼声音从后面飘来:“这个人是谁?”
    小关立刻回身走到小曼旁边,压低声音:“他叫房谦,这个人来头可大得不得了,所以我忍痛花钱在他身上。”
    小曼受他感染,不知不觉也放低声音:“他有什么来头?”
    小关装出神秘兮兮样子:“他的师父是冯长寿,你可曾听过这名字?”
    小曼讶然:“我听过不稀奇,你呢?你怎会知道的?”
    小关笑笑:“是前几天李大爷说的。他说可惜天下第三杀手冯长寿已经死了,不然的话,他一定雇冯长寿去杀掉血尸。”
    “不是第三杀手,是三大杀手。”
    “不管是第几,反正一定十分厉害。我看见小房手中的长形包袱,便知道一定是刀剑之类的东西,所以我问他师父是谁。他一提我马上记了起来,所以立刻雇他做点事情。”
    这个解释虽然有点儿荒诞不经,但以小曼的立场,却不妨接受;不远处忽然有人叫一声“小关”!
    小关大声以应,还转头望去。
    目光到处只见三个穿灰衣的大汉,每一个年纪都在三十岁左右的盛年,腰间佩着一式长刀。
    这一瞬间,小关瞥见那些赌钱的车夫们纷纷逃散。
    小关的江湖门槛算得上相当精,心中顿时知道那些灰衣佩刀大汉来头不小,所以日日都在道上讨生活的车夫们,一见便知,立刻作鸟兽散。
    由于车夫们表现出的是恐惧而又是识相避开,可见得这些灰衣大汉拥有的是很可怕的凶名。
    小关同时也看见还有一个灰衣人,在十余丈外一棵大树下,远远看着这边动静。
    那三名灰衣大汉都拔刀出鞘,炽亮太阳下,闪映出令人心寒胆战的光芒。
    当中的一个灰衣大汉双眉特别浓黑,样子异常凶悍,声音也十分粗暴:“你果然是小关,那个女的是不是李百灵?”
    “我是小关没错,但这位姑娘芳名小曼,不叫李百灵。”小关边答边躲向小曼身后:
    “你们是谁?为什么认得我小关?”
    “大爷是辽东虎……”
    “不对,不对。”小关插口打岔:“你不是打辽东来的丁虎,你一定是冒牌货。”
    丁虎一怔:“我是冒牌货?谁说的?”
    “那些赶车的哥们说的,他们不是用嘴巴讲,是用两条腿告诉我。”小关眼看对方狐疑之色更浓,不禁得意起来:“你老哥要真是辽东那么远来的大虫,他们怎会认识你?
    怎会个个撒腿就跑?”
    丁虎这才明白,暴笑一声:“你讲得有理,但假如我这几天,在这关路道上已杀了几十个人,其中十来个是他们同行,你看他们会不会认识我?”
    这回轮到小关瞠目结舌!
    丁虎则得意洋洋:“小关,听说你剑法通神,先有过天星李催命那一帮人马被你挫辱,接着还有一阳会鬼哭西门朋、清风堡的林潜,当然最惊人的是横波哀鸿杨炎死于你剑下这件事。还有,最近你帮断金堂歼灭了一帮人马,那是在霍山附近,想不到你一下子就跑到这儿来了。”
    “我是什么时候在霍山那边的?”小关问。
    “大约是四五天前。”
    小曼冷笑一声,因为那时小关跟她都在固始,显然此一小关非被一小关了。
    她袅娜行去,迫入一丈内才停步:“我不是李百灵,这个小关也不是你们想找的小关,但这些不要紧,问题是你们大呼小叫,得罪了我。”
    辽东丁虎暴笑中跨前两步,把小曼瞧得更清楚:“啧,啧,样子长得还不错,可惜泼辣了一点。”
    他举刀摇晃一下,陡然大喝“看刀”,声如虎吼。
    那刀光宛如电闪霞击向小曼攻去,刀势之凶猛恶毒,显然若是得手的话,小曼身子除了分为两截之外,别无他途。
    小曼冷笑声中,娇躯乍旋,竟然像一阵清风般透人刀光,擦着丁虎身侧掠过,田然到了另一个灰衣大汉面前。
    她左袖一拂,搭住对方刚刚扬起的长刀,身形一旋,便已失去了踪迹。
    小曼的失踪,只不过是这个灰衣大汉认为如此,事实上她已到了另一个灰衣大汉面前,冷笑声中,双袖一齐拂出。
    她的笑声固然冷得刺耳,但这一双衣袖又更可怕些。
    对方本是横刀待敌之势,小曼的衣袖迎面拍拂向长刀上,那灰衣大汉自然不肯相让,运足全力大吼推刀出去。
    袖刀一触,那灰衣大汉犹自吐气发力时,手中之刀竟完全不听指挥反弹回来,噗一声脆响,刀背嵌入自己面门深达三四寸,鲜血直喷。
    小曼宛似风中飞絮,忽然间又已在丁虎面前出现。
    这时丁虎正因为另一个灰衣大汉向自己挥刀迅猛冲劈而赶紧封架住。
    他知道此是小曼以衣袖拽动那党羽身形,又辅以奇异内力使党羽的刀势无法变化,形成这种情况。
    丁虎心里全无丝毫恼怒党羽之意,这并不是丁虎通倩达理,而是他心中除了震惊之外,已没有其他情绪可容了。
    小曼突然在眼前出现时,丁虎猛可马步一沉,长刀斜斜外指。这一招“一夫当关”,使得严密精妙,气势雄固无比。
    小曼目光扫过,知道绝难力取,轻哼一声,娇躯一旋,忽然到了旁边那灰衣大汉面前,双袖拂出。
    灰衣大汉横刀力拒,把小曼双袖完全挡住。但可惜这家伙还没有空闲观察同伙的死去,所以重蹈覆辙。
    他吐气开声已运足了全力,哪知小曼双袖虽然收了回去,但那柄长刀却忽然闪电反弹,噗地一响,刀背深深嵌入面门。
    与丁虎同来的两名灰衣大汉,面门上都嵌着一把长刀,当然马上毙命。这只是指顾问事,小曼忽然又在丁虎面前出现。
    她苍白面庞上,那一抹笑容,既邪异又艳丽:“告诉我,丁虎,雇用你们这批杀手的人是谁?是不是大别山血尸老妖?”
    这种先行列出假设答案的问话方式,有一宗好处,那就是对方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了。
    丁虎楞一下,才摇摇头。
    但小曼已经认为够了:“我的确不是李百灵,在目前情势之下,我似乎不必骗你,对不对?”
    她为什么不动手而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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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百步赌
    丁虎心下大感迷惑,尽可能转眼一看,陡然又心头一震。
    原来他看见自己安排在稍远处的那名党羽,已被一个年轻男子截住,双方都是使刀,正作势相持,互未发动攻势。
    “你看见就好,”小曼声音很悦耳:“截住你手下的那个小伙子,是冯长寿的徒弟。
    你身为杀手圈中的高手,不可能未听过冯长寿的声名吧?你认为你的手下逃走的机会有多少?”
    丁虎耸然动容:“你讲这么多话有何用意?”
    “有三个用意。”小曼这么一答,连小关也惊讶得为之耳朵竖起:“第一,告诉我血尸躲在什么地方。第二,你赔五千两银子给小关,这家伙最是见钱眼开,又擅长追债,所以我要你替我还债。”
    小关一听差点儿想笑出声,想不到天下间乱七八糟的人,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这么一个女魔头。
    “第三,你得宰一只胳臂,左手右手随便你。”小曼说得好像蛮仁慈慷慨的。
    丁虎虽然暴戾残忍,视人命如草芥,但这并不是说他乃是鲁莽的、没有头脑的人。
    他心中迅一算计,这个漂亮的女魔头实是他平生所遇过最可怕的敌手。
    可怕的感觉是从她杀人不眨眼的凶毒手段产生的。
    其次,她的武功简直高明得离奇,特别是那像鬼魅似的速度身法,竟能在刀光中透出透入。
    这一点亦杜绝了逃生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一条性命跟一只胳臂比较起来,当然宁可不要胳臂了。
    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答案,事实上任何人想起要砍掉一只手臂,定必难舍难分,感到极之痛苦。
    那边厢的房谦跟灰衣大汉持刀对峙的形势,已僵持了好一会儿。
    这时房谦耳中忽然听见小关声音:“小房,杀!”房谦应声好像豹子般跃扑,长刀迎风披斩,凶毒之极。
    但他本身看来似乎也避不过对方利刃的砍劈。
    丁虎转眼恰好看见,心中大叫一声“不好”。
    只见房谦的刀光似乎忽然加长了尺许,早了一线劈翻敌手,因此他自己恰恰避过敌刀反击。
    丁虎心头大震之余,陡在身上一麻,四肢乏力,连长刀都捏不住了,当啷啷掉在地上。
    坠泪七刀敢情真是第一流的杀手刀法,丁虎一时大有茫然之感。连自己被小曼趁隙制住这一点,亦泛生起忿意之感。
    唉,碰上这些敌手,除了送上银子、情报,甚至性命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初更时分,城里绝大部分地方都变得寂静和黑暗。
    客栈里亦几乎都乌灯黑火,只有西跨院一间上房内,灯火通明。
    小关走入房内,满面轻松愉快笑容。
    他见床上限目端坐的小曼没有表示,便揭开角落的黑布幔,检查过法坛所有东西,还特别看看那七支小旗和圆镜,见一切都完备妥当,便又轻吹口哨,到另一边墙角,检查那根小绳索。
    “你好像很快乐。”小曼睁开眼睛:“除了你之外,一切都正常吧?”
    “正常,最要紧是这根通风报信的小绳子。我花了不少银子雇人盯着那些雄鸡,可要被什么虫蚁老鼠咬断,那时那些雄鸡死了也是白死!”
    “但你本人好像有点儿不正常,你还未回答我。”
    “我为什么不应该快乐?”小关拍拍口袋:“一个人有银子,有酒喝,有前途,还想怎样?晤,我告诉你真话,今儿下午我弄好法坛之后,和房谦一齐到处逛,居然碰到几个熟人,所以晚上很热闹很开心。”
    小关又压低声音:“还有,房谦听说血尸今晚一定会找到这儿来,忍不住告诉我,他晚上会趁机偷入古墓,救他女朋友。”
    “胡闹,血尸是什么人物,他抓去的人,怎能轻易救得出?”小曼摇头斥责:“你们简直把人都看扁了,真真荒唐!”
    “别扭心,房谦说找得到人帮忙。晤,我猜那神神秘秘的李大爷也有份。当时我一想他们此举对你有益无害,所以还极力窜掇!”
    小关做了一件使小曼也想不透之事,他用一根绳子绑在门闩,另一端拉到角落他藏身之处。
    “鳗鱼姑娘,我一有银子脑筋就会动。你不是说过血尸一定不敢出手推开这道房门?
    但那时你也站在坛边全神贯注。那么若是双方都想打开房门怎么办呢?这条绳子就是办法,只要你给我一个暗号,我一拉就开了门而谁也不吃亏。”
    小曼可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真会设想,看来银子花在他身上,比花在任何地方都好。
    房中又归于沉寂。
    小曼闭目运功调息。
    小关可睁大眼睛瞧着屋角一面小旗,如果此旗一动,那就表示雄鸡全都死了,意思就是说血尸老妖大驾业已光临。
    小关并不十分担心忧虑,所以大有余暇回味午后以至晚上这段欢乐时光。
    欢乐的来源是李百灵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在不败头陀和竺忍的簇拥下,忽然来到此地。
    李百灵面色不太好,过于苍白。
    不过她见到小关,神情很愉快,看来焕发振作很多。
    李百灵已决定和不败头陀、竺忍等人,晚上到王氏古墓瞧瞧,顺便或可救出彭香君,然后才正式跟血尸硬碰硬决战。
    这个下午,跟李百灵在一起,详谈别后各情,真是其乐融融。
    对于她晚上要去王氏古墓,趁血尸老妖一定会来找小曼的机会(这是小曼透露的,在邪法感应上,这消息的可靠率极高),进入古墓瞧瞧,这个决定,小关一点儿都不担心。因为李百灵除了有玄门至宝紫府保心锁之外,还有不败头陀竺忍两大高手护驾。
    而其实以李百灵本身的武功造诣,以及她锦囊妙计百出的手段,只怕有时她还得反过来帮忙不败头陀他们!
    另外还有个消息,亦是小关所乐意听到的,那就是阿庭和飞风他们,利用丐帮通讯网,以飞鸽传书方式传来消息,说是与血尸门下五大高手之中的崔如烟、韩玉池拼了一场,双方都负伤受创。
    崔、韩两魔去向未明。
    阿庭和飞风则必须觅地静养疗伤,暂时由拜月教长老们护法。那天铸剑和小白另差人送来,以便应用。
    小关高兴的是阿庭那小白脸不能来。
    他仍然认为美女跟小白脸老泡在一起,总是十分不妥的事;即使是智慧如李百灵这种美女,仍然是万万不可的。
    啪地轻响,一个小纸包落在他面前。
    “捡起来,里面有两枚耳塞,还有一颗红色药丸。”
    小关打开纸包:“这是干嘛用的?”
    “耳塞是我精心苦制的宝物,可以阻隔任何以法力做成的奇音异响。但以上乘武功凝练的声音,这对天龙塞效力就比较差了。
    “所以那颗药丸你得准备好,血尸老妖的血海黑风邪功,所发出的声音非同小可,其中武功部份有可能更强于邪法。你觉得忍受不住时,立刻吞服药丸,人便昏迷过去,听觉功能马上停止。”
    对于她的话,耳塞部分,小关完全接受。
    药丸这部分,却不敢信了。怕只怕服药固然可以即时躲过血尸这一劫,但以后有什么后患,却是全然无法预测了。
    房中又归于沉寂。
    过了大半个更次,小关心中叫声“来了”,因为空隙门缝间,忽然透入阵阵森冷的阴风。
    而四下本来偶然会听见的犬吠,亦全然没有。
    小关已施展出天视地听神功,但这一回所能查听出物体移动的声响,几乎等如没有。
    他心中暗叫:“厉害!这老妖的确厉害。”
    一方面他又真想找个缝隙窥看,瞧瞧这个名踞宇内三凶首位,天下高手都闻名丧胆的老妖,长得是怎样一副可怕样子?
    法坛上的油灯绿焰连连闪动,小曼踏罡举剑,左手法诀扬了三下。
    坛上那面小圆镜,光华忽盛,蓝湛湛的一团,跟那绿色灯焰相映之下,组成一片诡异景象。
    外面院落蓦地升起一种怪异声音,传入房中时,听起来好像是茫茫无边的大海中,那种永恒的荒凉无情的浪涛声。
    而其中夹有那种低鸣暗咽的回响,竞变成了黑夜沉沉的景象。
    小关看小曼那么全神贯注,所以连装模作样诈作使用的天聋塞也省掉了。
    那阵阵奇异声音,一时似是从天上飞坠,一时似是从地下透出。
    小关细聆之下,觉得既古怪而又有趣,因为这种邪功由血尸老妖施出来,比之当日辛诲客施展又大不相同。
    辛海客当时所发的声音,极是幽森凄厉,使人心生惊怖之外,耳朵亦胀痛不已。在这种情况下,加上辛海客候忽鬼魅般出手攻击,实是厉害难当。
    小关全身内力自然而然东遮西挡,抵住那些变化攻击的声波,另外又封住眼耳口鼻等七窍,不让阴森鬼气侵入。
    他这一运起阿修罗大能力无上神功,心中自然湛明安泰,情绪上不起一丝波动。
    话虽如此,小关仍然知道问题相当严重。
    因为他已运足了神功,尚且感到有些吃力。
    假如是别人碰上血尸,岂能在抵挡他高手出招段的声波攻击之余,还可以抵拒那吸魂摄魄令人迷乱的阴寒鬼气?
    所以他深信小曼一定不会像他那样觉得有趣!
    他转眼看时,只见小曼全身法衣鼓动起伏,头发也忽而飞起忽而散垂,脚下踏着罡在数尺方圆之内缓行。
    当她面向小关时,就可看见她苍白面孔上,神情极之凝重严肃。
    小曼果然连望小关一眼的空都抽不出来,她的心灵已与坛上的宝镜合一,手中挽着法诀,纤指翘起,倒也好看。
    桃木剑上的灵符一直飘动,好像想飞到绿灯焰上似的。
    片刻之后,异声消敛,于是内外一时俱陷极度寂静。
    又过了片刻,门下传来一个中年男人语声,相当斯文和蔼:“你就是小曼姑娘?我是谁大概不必自我介绍吧?”
    小曼薄薄的相当好看的嘴唇紧闭住,却是侧对着房门,所以小关看得到她表情。
    外面语声又飘入来:“好吧,你尽管开口,我答应一定等你准备好才出手。”
    虽然血尸席尸行事不择手段,但当面允诺之言,却又绝对可以相信。
    小曼面色立刻松驰,螓首轻扬,头发完全飞拢头上,露出整个白净娇媚的面庞:
    “我知道你是血尸席荒,是当世无敌的老前辈。我很想看见你真面目,你想不想看看我?”
    小曼根本把血尸席荒当作男人,而她则是女人。所以讲起话来,便少了不知多少重拘束,有时亦不必讲什么逻辑了。
    “你把门打开,不就看得见我了?”
    小关凭他混的经验,深知假如小曼一出口要血尸老妖自己开门,情况马上就严重恶化。
    因为显然血荒大有忌惮,才不敢开门。你偏要他亲口承认这一点,要他丢面子,他焉能不马上翻脸?
    所以小关一扯绳子,房门咿呀一声打开了。
    房内房外都不光亮,不过他们这几个人却可以像在白天视物一样,全无妨碍。
    血尸席荒一身黑色长衫,适体华贵,配上颀长身量,相当好看。
    他面孔虽然有两三缮头发遮住小部分,未能得窥全貌,但仍可看出他很清秀,年纪大概是四五旬之间。
    他微微颔首:“晤,称长得很秀丽。你的功夫本领显然尽得真传,比起你师父,那位美丽的狐仙李桃花,恐怕更青出于蓝。但即使是这样,你似乎也没有找我麻烦的理由,对不对?你跟金翅膀彭老邪不一样,我们有过不去的地方么?”
    血尸席荒口中提及的金翅膀彭翼,亦是天下闻名色变的宇内三凶之一。彭翼的武功邪功路数,与古墓血尸这一派有如水火不相容,所以向来互相敌对仇视。
    我们怎会有过不去的地方呢?”小曼声音特别温柔悦耳:“其实我想跟你要好都来不及,可是你一到就是制住我的元神,我才不得已挣扎一下。”
    既然不是有过不去的地方,误会已释,血尸席荒若是接受了,便可能一转身像阵阴风忽然失去踪影。
    小曼当然恐怕有这种情形,所以话声不敢中断:“席荒,我打开天宙说亮话好不好?”
    “好,当然好。”
    “你今夜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因为我实是有求于你,所以非见你不可。”
    “我知道,本来我可以等你来找我的。不过我那地方似乎对你危险些,而且你的法坛也不方便搬来搬去。再者,我也忍不住瞧瞧李桃花的传人是怎么样子。”
    他边说边掏出一个扁身玉瓶,倒出三粒血红色丹药。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说不出是芳香或是腥的气味。
    “这儿是三颗我亲自制炼的血魄丹,天下任何家派的人,都绝对不想看见这种东西,偏偏你例外,千方百计也要得到不可。你瞧,人生就是这么奇怪,全无定准可言。”
    小曼不能置信地眨几下眼睛:“你肯给我血魄丹?你要什么代价?”
    “昔年李桃花也问过我这一句话,我很干脆告诉她,我们各凭真正武功,三十招之内,她是要不伤不败不死,又或者能击败我甚至杀死我,血魄丹就是她的。你的条件也一样。”席荒回答。
    小曼一时目瞪口呆,拼命动脑筋也无法明白血尸为什么提这种古怪条件。
    “我把丹药放下、如果我落败狼狈而逃,你就不必为了要追上我而伤脑筋。我相倍这样子很恰当,你大概不会反对。让我瞧瞧丹药放在哪儿比较好……”
    席荒方自转眼时,忽然一件他确实想不到的事发生。
    原来是小关的杰作。
    小关并没有捣什么鬼,他只不过从屋角钻出,大步走向门口,伸出右手摊开手掌:
    “交给我保管最好。席荒,我虽是小缀鱼精这边的人,但我赌品最好,她要是输了,我绝对不拖不欠不赖。”
    现在双方已经达五六尺范围之内,在小关来说,他认为自己已经赢了第一招。
    那是因为他以前对付秦森时有过这种苦恼经验,你进一尺,对方自自然然会飘退一尺,而血尸本人当然又比秦森厉害高明,这样岂不是永远没有机会迫近对方出手拼搏?
    现在突然不意迫人了出手可及的范围,且不管结果输赢如何,小关还是极之高兴的。
    席荒眉头微皱:“你是谁?你好像很高兴,为什么?”
    “这家伙叫小关,但不是那个小关。”小曼插嘴回答:“他今天的确有点儿奇怪,整天兴高采烈,好像捡到很多黄金似的。这家伙最是见钱眼开,弄银子既是最大本事,也是最大乐事。”
    血尸席荒虽是年老成精机智绝世的人物,但小曼的解释他可不能不相信:“好,小关,你今天是不是嫌了很多银子?”
    “是的。”小关仍然伸摊着手掌:“我卖了你今夜可能会到这儿来的消息给一个人,哈,值一千两,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
    “那人是谁?他要这消息干吗?”
    小关笑笑:“我看不见银子,脑子就不大好,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小曼斥道:“别胡闹,要钱也得看是什么人。他问你什么赶紧回答。”
    “不要紧。”席荒倒是蛮大方大量,掏出一卷银票。
    他古墓这一系人马,身边一定带很多钱,才好办事。例如要人秘密地为他们弄来各种牲畜和血液。
    又例如他们的古怪装束样貌以及诡异举止,要人守秘,实在都得花大把钞票。
    小关一瞧手中拿到的是二千两面额的银票,当真喜心翻倒,称呼也立刻改为恭敬:
    “席爷,那个人性房名谦,他背后好像还有别人支持。他们想趁你不在之时,去救一个女人。”
    血尸席荒满意地颔首,同时亦不把这个贪婪却能干的小人放在心上。
    他把丹药交给小关,挥手叫他走开:“小曼,三十招,我还有事要办。”说时,人也退到院落中。
    小曼抖开一个小小包袱,里面是一只黑色手套,指尖是五只长达寸八的银爪,套身甚是长,可达上臂。
    她一戴上手套,整条手臂都裹住,前端都是五只尖利银爪。
    她走出院落,泛起苦笑:“你为什么非迫我献丑不可?我这大欲爪二十年来都末动用过。当然你一定知道,我一动此爪,后果是真元亏损。你何必为难我呢?”血尸席荒没有回答,默然屹立。小曼收敛起苦容,换上娇媚勾魂笑容。
    她身子一摇,黑色法衣蜕落地上,里面是紧身浅碧衫裤,丝质的衣料甚是贴身,使她曲线毕露,丰满惹火。
    血尸席荒的身形忽然变淡,转眼间已溶入黑暗中,除了小关这等功力绝世之士,别人休想看见他的存在,更休想看得见他的表情等等。
    小曼竟是首先发难,咧然欺上,大欲爪洒飞出千百点银芒,抓戳对方四肢主筋关节。
    她手法虽是凶毒绝伦,但口中却忽然曼声吟唱,声调极是柔靡冶荡。
    她突然吟唱有她的道理,敢情这时暗沉的天空和地底,都隐隐有异啸传来。
    小关可没有那么多的见识学问评论双方的诡异武功,但他却自然而然知道,那小曼的武功根源,竟然比阴气迫人的血尸席荒还要阴柔些。
    小曼好像附骨之蛆那样黏向对方,一连五招二十五式。银芒激空漫地,笼罩住血尸,一望而知每一点银芒都想侵人敌圈,想黏附在对方身上。
    血尸席荒没有兵器,只以两手忽拳忽拍。身形有如无质之物,在院落中飘来浮去,教人生出无从着力之感。
    小曼吟唱之声不绝,又抖爪连攻七招。她一招接一招,大欲爪化出无数银芒,如水银泻地般缠逐不舍。
    但尽管千百点银芒闪耀的光线,已把院落照亮了不少。
    可是那血尸席荒的身形仍然如烟似雾若有还无,而且飘浮移动之际,也好像没有什么阻滞。
    小曼突然声调清越高扬,招式也大见变化。那千百点银芒汇聚为一束,电射虚无飘渺中的可怕对手。
    小关一时看得目瞪口呆,张大嘴巴,简直真的变成了呆瓜鱼。因为他一招一式跟着小曼身法手法变下去,可真有点儿像进入了激流急湍的巨大的漩涡中。
    但陡然间忽地变成了振衣千仍岗的坚凝气势,顿时大为震惊!
    并且在这一刹那间,深深了悟,敢情这些绝世凶邪,每一个都有惊世骇俗、无法测度的绝艺。
    而更可怕是他们心机深、手段辣,大大出入意料之外。
    血尸席荒不知如何已闪开七八尺,与此同时一连七阵阴风迎面卷拂小曼,奇寒彻骨中已有隐隐腥味。
    小曼爪掌齐施,连退七步才站得住脚。“我并不着急,因为我还有十二招。”血尸席荒声音温和如长者:“何况你招式虽然不错,可是内力有点儿问题,为什么?”
    小曼喘口气:“是施法追查辛海客,不但耗损真元,还因为有一他汕中高人作梗,使我又损真元。席荒,你给我血魄丹好不好?我若是心愿得偿,以后我一定帮你。”
    “唉,傻丫头,你的天狐通魔功练成之后,你怎肯听我的话?”
    原来如此,小关总算恍然大梧,以席荒的立场,自是不想世上多出一个不听话而又力足抗的对手。
    何况天下任何家派的人,都畏惧血魄丹,偏偏小曼却相反,所以亦不能利用此丹制她。
    所以席荒何必帮助小曼而跟自己过不去?
    小曼跺跺脚:“好,我会尽力熬过这十二招。昔年我师父做到了,所以她得到血魄丹,练成神功,但愿我也像她一样过得你这一关。”
    “你和令师大大不同。”血尸席荒语气淡然,似乎并不把有人夜探他大本营之事放在心上。
    “当年你师父很信任我,把九天仙枣晶脂交我保管,直到我亲眼见她生下一女,我才把晶脂和血魄丹还给她。”
    小曼心中叹口气,唉,好可怕的血尸老妖!
    他迫师父生孩子,则师父当然永远到达不了天狐通的最高境界成就,所以师父再怎样努力修练,亦超越不过他血尸老妖。
    这件事是几时发生的?
    四十年前?三十年前?
    当时的血尸老妖,是不是眼前这一个人呢?
    往事既似梦如幻,又复盘根错节,几十年下来,谁也弄不清楚了。师父当年所生的女儿,现在年纪有多大?
    她在什么地方?
    她会不会就是我呢?
    “别为昔年之事而心乱,否则我一出手,你连半招也挡不住。”血尸席荒温蔼地劝诫她。
    可惜他的声音虽是悦耳有倩,在现实中的行动却完全相反。
    血尸席荒身形忽然更淡,像一阵阴风拂扑小曼。
    天上地底异啸猝然齐起,声音锥入耳窍渗侵灵台,使小曼心旌摇摇。同时手拿也迎面拍到,阴寒劲道中挟着隐隐血腥之味。
    小曼的大欲爪银光弹射,五枚爪尖以轮指手法抓脉扣穴。
    席荒缩手之际,身子已绕到小曼背后,双手齐出,一拿后颈,一抓腰脊。
    他身形之快,逾越鬼魅,可是这次出手的速度却跟身法不甚和谐,换言之,他双手出势竟是比身形迟慢得多。
    小曼自是大可从容封架或闪避。
    她采闪避策略,忽然向前一滑步,飘出五六尺。
    小关对速度极之敏感,故此席荒出手一馒,他立刻感到不妥。
    他目光闪处,已见席荒鼓腮怒唇,显然是要吹喷什么东西出来的祥于。这一刹那问也就明白席荒为何出手不必太快之故。
    那小曼的下场如何,小关认为不须太过关心。但席荒这一招阴毒高绝,以后却须得小心防范,这是小关的想法。
    至于小曼,只觉后脑风府穴稍稍刺痛了一下,猛一回身,见那血尸席荒远远屹立七八尺外,竟无追逐迫攻之意。
    小曼心中叫声“不好了”,霎时全身忽然感到极之寒冷。
    两军正当争锋拼搏性命交关之际,其中一方忽然负手闲立而不乘势追杀,那显然一定出问题,一定有古怪。
    小曼不但从这个道理上推论出自己倩势不炒,事实上她全身一阵醋寒过后,行动马上感到有障碍。
    血尸席荒这老妖位列宇内三凶之首,威震天下,超过一百年以上,看来当真是名不虚传:
    小关不由得有点儿心惊胆战!
    不过他的害怕却有大部分是为了李百灵而害怕的。因为他忽然考虑到,这老妖还不知有多少这—类脑后吹气便可制敌伤人的阴毒功夫?
    那么李百灵他们碰上这老妖时,应付得了应付不了呢?
    李百灵学问虽好,古怪虽多,但这等危险可怕的事情,还是大家碰头先商量过为妙。
    因此小关相信目下自己唯一要做的,就是尽量绊住席荒,以免他太快回去。恰好碰上李百灵他们。
    小关他一想起李百灵的安危,心头发热,顿时什么都不害怕,而脑袋瓜子亦为之特别灵敏:
    席荒看见小关燃烛点灯。点灯前小关把三颗血魄丹放在桌上,点灯后他从耳朵控出两枚耳塞。亦一并放在桌上。
    这对耳塞,解释了小关何以不怕魔声异啸侵袭。
    小关奔出门,大声问:“你们赌完了没有?啊呀,看来好像小鳗鱼精手风不顺。”
    “她运气差一点儿。”席荒颔首。
    小关拍一下胸膛:“我跟你也赌这一场,席爷。如果我赢了三粒什么噼里啪啦丹归鳗鱼精,我什么都不要。”
    他那种很够义气的江湖姿态,席荒反而不生气,亦不纠正他把血魄丹改为僻里啪啦丹的错误。
    “你赢了当然很好,但输了呢?”
    “我有钱有人,钱还你,人给你当三年差,包管服侍得你舒舒服眼,怎样?”
    “听来似乎还公平!你赌几招?”
    小关连忙摇手:“一招都不赌,我只跟你睹脚底下的功夫!”
    席荒一听他不是赌什么番摊之类,而是睹功夫,便大为放心:“你脚底下有什么功夫?我让你踢五十脚,只要有一脚碰到我的衣服,就算你赢:要是嫌太少,多加二三十脚也行。”
    “你很大方康慨,贱品一流。”小关竖竖大拇指表示钦佩:“不过,我这脚底功夫是溜,可不是踢人.我听鲤鱼精讲起过,她说你抓人追人的本领,认了第二的话,天下没有人敢认第一。所以我在这上面跟你赅上一赌。”
    席荒既受用他的汉词,又以为自己听错:“你溜我抓?真的赌这一宗?”
    “真的,我撒腿一跑,你数一百下之后才可以动身。天亮以前我若是被你找到抓到,便算我小关学艺不精,输得心服口服。”
    别人以为小关简直是出个办不到的难题,但在血尸席荒来说,却又变成手到擒来的稳赢局势。
    席荒沉吟一下:“你动机何在,我一时还不能断定,但咱们赌啦。”
    小关抬头望了天色:“现在离五更鸡啼还早着,让我占个便宜,跟小鳗鱼精讲几句话行不行?”
    “行,讲吧。”席荒走到墙角,风度甚佳。
    小关走近小曼毫无忌讳揪住她臂膀,放低声音:“小鳗鱼精,他再厉害也有弱点,快告诉我。”
    “你输定啦!”
    小曼回答时,忽然感到小关的手,传给她古怪奇异的热力,使她呼吸立即畅顺,内力亦为之纯粹流通。
    不过,小关那种男人的魅力,却又使她不能精细辨别和分析这些变化。
    “你除非在他数一百下这段时间,远走九十里之外,否则一切免谈。”
    “我试试看,你也知道我的得挺快的。”他向小曼眨眨眼睛,并且向他作个形容布袋的手势。
    外人自是绝难猜出他手势意思,但相反的,小曼却一望而知。
    她点点头:“现在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你试试看,我也想法子帮你掩护一下。”
    她明知席荒有摄听这附近一切声音的本事,所以这话其实是先告诉席荒,如果他不反对,事后以他的身份,大概很难赖帐。
    小关放开手:“如果我赢了,那三粒什么噼里啪啦丹在桌子上,你拿了就跑,去办你的事。咱们将来也许会再碰上,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小壕鱼精,再见啦!”
    “你是我平生所见。最平凡又最奇怪的人。”小曼轻轻叹口气:“再见,小关!”
    小关回转身向血尸席荒打手势招呼:“我走啦。”
    他一下子翻过院墙,身手矫捷。但在席荒限中,小关那看似很敏捷的动作,其实大是毛手毛脚。
    席荒摇摇头:“小曼,你数一百下,我在这儿等。”
    黑黝黝的长空,散布的山岗树林,夜风变得凉沁沁的。
    血尸席荒对这种环境熟悉得无可再熟悉。
    别人即使在大白天里,只怕一两个月也无法踏遍这么辽阔的山岗树林。
    但席荒却只当是巴掌那么大的地方,尤其是在黑夜中,任何人兽、声响和移动,休想瞒过他耳目。
    何况他还具有耳目以外的耳目,那就是他的魔功邪法。
    通常跟他见过面讲过话的人,在他法术感应下,一定可以很快查明下落。
    这个小关明明在这一带流动藏匿,但每一次作拔草寻蛇式的狙击时,都落了空。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小关竟能在千钩一发电光石火间隐身飞遁?
    他有这等本事?
    小关正是以阿修罗大能力,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破空遁走。
    他两只眼睛一红一蓝,全身一时炙热得流金铄石却又轻虚如空气,一时寒得如两极玄冰而又重逾渊岳。
    总之,他有时藏附在树身或山石隙穴间,有时却有如鹰隼,随着气流在空中盘旋。
    小关虽然发觉自己闪避隐逅得很成功,但他同时又极之不明白,何以血尸席荒那对绿光闪烁的鬼限,不多久就能盯住自己?
    不过无论如何这样总比躲在黑布袋里好一百倍不止。
    躲在黑布袋的构想,来自墨鱼跟辛海客斗法的经验见闻。但当时只是拿来安慰小曼一下而已。
    事实上,躺在黑布袋内是等血尸席荒找到之后发动攻击,那多吃亏和气闷?这种被动性和极之气闷之事,小关是断乎不肯做的。
    天将破晓,小关在空气中飘掠时,突然屏除一切杂念,摄心凝神,把自己变成金刚手菩萨。
    同时之间,全身八万四千气脉,一齐唱涌出金刚手的秘密根本咒。
    小关当时可一点儿都不知道,那亘古以迄永远,从有限到无限的大慈大悲,原来已含摄在无可计量的忿怒和大力之境界中。
    他这一刹那的力量,已足以突破任何魔障,在凡夫肉眼所不可窥视的三千大千世界中,放大光明,正在消灭以及化除一切邪祸魔难了。
    小关冉冉向城里飞去,心中没有丝毫犹疑,也没有顾虑,身形起落间飘空拂宇,一泻千里。
    气势畅顾,宛如天造地设不假人力。
    溶化在黑夜中全然不见影踪的血尸席荒,忽然陷入迷茫中。有那么一段时间,似乎宇宙已经停止,时光亦不流动。
    晓鸡一声初唱,不但啼破了黑夜,同时也使血尸席荒心灵震动,修然遥目凝视天边那一丝曙色。
    房间里仍然要点上灯火,否则李百灵的娇颜就没有那么明媚显眼了。
    不败头陀和竺忍两位老人腰肢笔直,稳坐有如两座石山,所以亦很抢镜头。
    小关揉揉眼睛:“小房呢?可不要失陷在那什么五化古墓里面吧!”
    李百灵嫣然一笑,气氛顿时轻松而又亲切:“小房没有事,我们这么紧张,只是为了你。”
    “对,你们应该替我多担点儿心。”小关本想伸手捏捏李百灵鼻子,但终于只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掌:“我跟血尸老妖斗了一夜的法。”
    “哦,席老兄输了么?”李百灵也学他叫那血尸席荒为老兄。
    而这时不但李百灵两只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旁边的不败头陀和竺忍亦莫不如此。
    “你用什么功夫手法击败他?”李百灵又问。
    小关微赫而笑:“不是用什么正正式式的功夫赢他,而是我跑他抓。到天亮时他还抓不着我,便算他输。”
    李百灵似乎有点儿过分大掠小怪:“什么?你跟他比这种功夫?”
    她把音阶提高到刺耳的地步:“你简直是找自己麻烦,我拜托你下次多用点儿脑筋行不行?”
    “行,行,下次我绝不跟他比这一宗。”小关连忙答应,以免李百灵声音提高到尖叫的程度:“不过当时我真是不得已……”
    他把血尸席荒会脑后吹气伤人之事,以及他的忧虑,恐怕血尸回墓时会碰上李百灵等人说出。
    “我衷心感激你的爱护,你那样做法,危险比我们更大,你有没有想到呢?”李百灵的表情,埋怨多于感激。
    小关吐一下舌头:“你这个小家伙真难搅,请问你,我那时又怎来得及想到其他问题呢?”
    在轻颦笑语中,两情,浓得有如永不腐坏的最佳蜜糖。
    不败头陀皱皱眉摇头:“唉,看不惯,洒家想唾一大觉。只可惜血尸老妖还在人间,连觉也不容易睡。”
    竺忍想起血尸席荒,也不禁叹气摇头。为什么这等厉害毒辣可怕人物,好像永远都死不了?
    而像李百灵、小关这种可爱的年轻人,却分分秒秒都有杀身丧命之危险。
    竺忍脸上忽然布满一层青潋潋的霞光:“趁现在已经天亮,我们忽然去找血尸老妖,诸位认为如何!”
    找到血尸的话,会是一个怎样的场面,不问可知。尤其是竺忍作此动机时,太清神功忽然提聚,青气上脸,心中杀机之强,可以想见。
    妖孽若是不除,与之正面相对的仁人侠士,自然应该寝食不安。这是因为双方都有这种资格,双方都能被对方视作敌人之故。
    房间内一时陷入沉寂中,李百灵和不败头陀显然都在作慎重考虑。
    李百灵思前想后之际,看见小关摇晃着二郎腿,神态好不悠闲。忍不住伸手拍拍小关面颊:“喂,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干什么?”
    小关指指脑袋:“想事情呀!难道不是!”
    “那么你呢?”李百灵质问:“你不是歪点子最多的人?为什么不帮忙想一想!”
    “我当然在想。”小关申辩。
    不过看他样子以及听他口气,却又不怎么认真。
    “别开玩笑。”李百灵连连摇头:“这是百数十年来的大事,一不小心,我们统统都有性命之忧。”
    这话不败头陀和竺忍都额首赞同。
    小关偏偏另有不同看法。
    他说:“你这话应该是玄剑庄庄主朱伯驹说的,咱们不声不哼,血尸老妖再活一百年也找不到咱们头上,不过,既然咱们要去惹他,那又另当别论。”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咱们忽然撒手不管?”不败头陀讶问。
    “不,我赞成先叫老朱伤伤脑筋,叫他多出点儿力气。他老哥接不住,才轮到咱们伤脑筋不迟。”
    “有道理。”竺忍颔首附和:“血尸老妖碰上朱伯驹,相信有一阵子好忙的。”
    李百灵拿掉帽纱,露出清俏聪慧脸庞。她脸孔一板:“我代表朱伯驹,小关,你怎么说?”
    小关并没有被她气势唬住,笑哈哈瞧住她:“行,你代表老朱,我就代表你跟着去拼命。至于我,有没有人肯代表我,大概没有什么关系。”
    假如结局是古墓血尸老妖胜利,则小关这一方谁作谁的代表,全部没有关系了。
    而以血尸老妖的凶名以及诡诈绝伦的才智,当世谁敢夸口定能胜他?谁对上这等可怕敌人,能不心头沉重?
    所以小关的幽默,毫无效果可言。
    距离王氏古墓不远的一片细草平坦坡地,李百灵稳坐在小白背上,胜雪的白衣则在山风中飘飞。
    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仍有清凉之感。
    李百灵并不感孤独,因为在她对面七八迟远处,有个身材颀长的黑衣人。
    黑衣人的头发有几缮垂于颊侧,所以脸庞使人看得不十分清顺。不过他总比轻纱遮面的李百灵又清楚得多了。
    李百灵并没有轻举妄动,她是第二天才出动,所以小白和天铸剑都齐全了。
    “席前辈,但愿我没有让你失望。”这句话是由于席荒一直很用心凝视她而发。
    “谈不上失不失望。”席荒的声音很温蔼,大有可亲长者的味道:“隐湖秘屋出来的女孩子,都是天上天仙,照例是不让凡俗的人看见全貌的。”
    “席前辈好说了。”李百灵拿掉帽子面纱。
    那清俏脸庞在阳光下,白皙而又空灵秀美,她过一会儿才戴回帽子:“你不是凡夫俗子,所以我这祥向你表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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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秘音叉
    “谢谢你。”席荒脸上的头发忽然也飞起,所以整张清秀的面孔也呈露出来:“我的确衷心致谢。可惜我们没有什么机会做朋友,否则我一定会以你这祥一个美丽聪慧的朋友为荣。”
    李百灵微叹一声:“世人都以为宇内三凶,一定是青面獠牙,动辄杀人。谁会知道那种形象的恶人,最了不起也只是第三流而已。像你这种第一流人物,实在是不一样。”
    纵然老练狡猾如血尸席荒,对于美女的谀词赞语,也一样十分开心受用。
    席荒想一下:“李百灵,你隐湖秘屋虽是识尽天下武功秘艺,但你一定也知道,识得是一回事,用的时候又是另一回事。”
    “我明白。”
    “好,我怎样才可以使你不管我的事?”
    “彭香君年纪很轻,她有她的未来和前途,但她不肯离开你,除非你给回她自由。”
    “这是小事情,我回头就办好。”
    “许多家摄都在你控制之下,你虽然要有人奔走办事,但并不一定要这些人才行,对不对?”
    “话是说得不错,但难道我答应了这一桩,你就不管我的事了?”
    听起来好像李百灵已把席荒治得死死的,所以讲价之时,变成这种情形。但其实当然不是。
    “我个人可以答应你,并且让你有机会评估我的价值。”
    席荒考虑一下:“在才智方面,我对你已经有了评价,我前些时派了两个得意门下去找你及小关。但他们竞是误狙副车。你一早就摆下疑阵陷阱,使我力量分散,你的智慧胆识,我算是已领教过了。”
    “那实在算不了什么。像你一口就道破我出身来历,这种眼力才使人折服。”
    “这只是我年纪够老,经验够多之故,隐湖秘屋的仙女虽是罕得出现于人间,但我却老得见过你的同门前辈。”
    席荒所提的人和事,自然是几十年前的陈迹。
    李百灵心中闪过疑念,他绝对不是感情丰富的人,为何提起这等陈年旧事之时,显然很感触很怀念的样子?
    对,他只是放烟幕,他想给我一个很老的印象。
    其实他是否是昔年的席荒?
    曾否见过本门前辈?
    他的真实年龄可能正如表面看来这么年轻,所以他必须制造一些令人陷于错误的印象。李百灵不开口,静静地望着对方。
    席荒等了一会儿,颔首道:“你的才智的确深不可测。”他显然已觉察出一些什么:
    “不过论到武功方面,这都是要试过才知道的。”
    席荒停口笑一下,但这一次的笑容却大有森然恐怖之感。
    他仰首在灿烂阳光中嗅吸几下:“附近有三个男人,两个老的是谁我不知道,我猜其中大概有一个是云涛妙手竺忍吧?这是辛海客带回来的消息让我联想起的。第三个男人年纪很轻,一定是小关。我还记得他的气味,也没有忘记他惊世骇俗的逃遁功夫。”
    他冷冷道来,内容之精确实足令人毛骨悚然。
    “我还感到有一种压力。”席荒又说:“是不是那密宗红教至宝九骷髅秘音魔叉在你身上?”
    这魔头实在很了不起,虽然她身上只是那紫府保心锁,但这件道家至宝,的确有祛邪荡魔的神奇力量。
    李百灵含糊地嗯一声,不予置答。
    “这样说来,我有些不属于武功范畴的法力,对你已不构成威胁。在另一方面,我看见你的眼神,我已知道你真元衰竭,你大概只剩三年寿命,你既然活不了多久,我又何必向你出手?”
    “我不一定会天亡。”李百灵当真相当佩服对方,所以话声很庄重真诚:“我有我的办法,这一点请你相信。至于武功方面,我亦不必亲自出手应付你。正如你刚才所说,我这一边还有三位高手隐伺在侧,所以我根本不必担心武功强弱的问题。”
    “那要看你能不能摆脱我的神功吸力了。”席荒声音温和而又斯文;可是却有一种奇异的震撼心弦的力量,令人心甘情愿地相信他的话:“三招之内,我把你吸到怀抱里,那时别人如何能够帮你。”
    李百灵揭开面纱,绽出清丽动人的笑容:“别这么自信,我这边能克制你魔功的,还有天铸剑这件神兵利器。”
    话声未歇,小关好像一阵清风般飘到小白前面一点之处,顿时变成席荒和李百灵之间的一重障碍。
    小关手中的天铸剑没有出鞘,但以他这等高手来说,拔剑击敌或拒敌,也不过是指顾之事而已。
    李百灵清俏的脸庞仍然看得见。
    她含笑盈盈:“瞧,你不能不先打发小关,才轮到我。我承认我忍受不了你全力一击,所以赶快发出暗号叫小关来帮忙。”
    她并没有任何动作,座下的小白却忽然退出了七八尺。
    这只通灵神驴动作之快委实惊人,看来即使没有小关在前面挡住,席荒亦不一定能够即时扑到。
    现在已变成小关和席荒面对面相螃之势。
    小关可万万不敢怠慢,蓦然右手一伸手,天铸剑锵地龙吟出鞘,剑尖稳稳指住血尸席荒。
    “你赌品很好,那三粒什么噼里啪啦丹,居然给鳗鱼精拿走也不反悔。”小关眼中当真有迷惑之色:“你这个当世第一的大魔头到底是怎样当上的?你居然让鳗鱼精跑掉,为什么呢?”
    “难道我应该反悔才对?”席荒反问。
    “当然啦,否则你怎么配做天下第一的大魔头?”
    小关理直气壮的样子,使席荒啼笑皆非:“胡说,人生中难保没有赌输的时候,若是输了就赖,那未免太没有风度了。”
    他们现在也在豪赌,乃是以性命为赌注的豪赌。李百灵本想提醒小关一下,叫他切切不可松懈,但她终于忍住。
    小关在赌桌上向来精得像猴子,而在战场上似乎更精狡小心几倍。他手中之剑稳如磐石,指住席荒,剑尖没有移动过分毫。
    “昔年的天外飞星杨岩,也曾用这把剑,用这个招式指住我。你跟杨岩是什么关系?
    但我又听说你杀死他的侄孙杨炎,莫非你跟杨岩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是很值得追究的谜团,怪不得血尸席荒并不立刻出手。
    小关眼珠才一转,席荒左手立刻掏出一叠七八张银票:“银子我这里有,你要多少才肯说?”
    小关赶快装出烦恼委屈神情,其实他心中哪有丝毫恼意?不过作为一个大赌徒,心意让对方猜中总是不大理想。
    “我已经赚了你不少银子,这回改一改彩头好不好?我只要你三粒噼里啪啦丹,还附赠解药就行了。”
    小关要这些东西干什么,谁也不得而知。
    但是席荒本人却知道那血魄丹和解药实在极之难以制炼,所以连他自己亦十分珍贵重视。
    “好吧,这儿是三颗血魄丹和三份解药。”
    席荒稍为考虑一下,终于让步。
    小关几乎是在同时之间完成几个动作!
    一是把天铸剑衔在口中,另一只手掏出一只锦囊,而腾出来的手则斜拂一下,把三粒电急射到血魄丹捞住,放入锦囊。
    接着还有一小包解药冉冉浮空飞到面前。小关翻手接住,也塞入锦囊,顺便放回自己口袋里。
    这连串动作顺利轻松得好像我们平常人喝一口茶一般,丝毫没有急促匆忙之意,甚至使人觉察不到他的动作是何等神速精确。
    但小关仍然很突然地退了两步之多,才站得稳身形。
    这是平静的大海表面下的可怕急流暗涌。那三粒血魄丹体积虽小,可是每一粒传送的力道,竟比大石头猛砸之力还要刚劲沉猛。
    小关连接三粒,轻柔地放入锦囊,那只是外表予人形象而已,其实小关已全力施展出阿修罗大能力化卸。
    跟着解药小纸包飞到,小关也好像容容易易就放入锦囊。但这个小纸包的力道暗劲乃是回旋往复的无上神功,方向有进有退。
    小关经验嫩见识浅,虽是极力装出很稳定的样子,最后仍被绵绵不尽的余劲冲得连退两步。小关脸上仍然那副招牌式的笑嘻嘻神情,心中其实大骇,暗讨这血尸老妖果真是名不虚传,神功内力奇诡莫测,教人不知道该怎样化解抵拒才好。
    另一方面,血尸席荒亦自震骇难言,背上沁出冷汗。像小关这样的一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居然朗接住这一击。若是世上再出现两三个小关,则排名天下第一的凶邪之首的他,也恐怕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小关笑吟吟开口:“我因杨岩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但跟李百灵却大有关系……”
    他说的本是实话,可惜用词有欠斟酌,稍远处的李百灵呸一声:“别胡说八道,谁跟你有关系?”
    小关哈哈一笑,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当然是响亮而不重:“对不起,我这张嘴太笨啦,该打,该打。”
    连血尸席荒也微微而笑:“唉,小关外表上这副无赖胚子,偏偏才智武功都深不可测。平心而论,如果他配不上李百灵的话,则世上再也没有可堪匹配之人了。
    “但既然小关澄清了他与杨岩没有关系,那么他的天铸剑以及六阳罡神功,是谁传授的?他怎能达到这等高妙境界,而居然能与我争一日之短长?”
    左方十余文远处,树丛后转出一人,头发箍着,灰衣大袖,竟是一个行脚头陀。
    这头陀三两步便已跨行了六七丈,站在席荒左方方位,单掌合十:“席施主,洒家是少林不败头陀。”
    血尸席荒右方人影乍闪,出现一个清醒老者。他衣襟忽然敞开,露出贴身背心,背心前面左右斜插着两排小刀:“老朽竺忍,久仰席荒英名,今日得睹风采,幸何如之!”
    席荒一一颔首还礼:“原来是两位当世名家,席某也不得不说声幸会。看来今日席某已陷身你们两老一少的重围之中了。”
    不败头陀摇头:“洒家只讲老实话,我们三人现下联手,拒你之力可能尚有余裕,但重围则远远谈不上。”
    血尸席荒面对当代两大高手竺忍和不败头陀,再加上武功诡秘莫测的小关,将自己围在墓前,依然不慌不忙,反而微微带笑。
    但他笑得却像鬼域里吹来一阵阴风,道:“好!几十年来,席某总算遇上真正的劲敌了,你们要怎样打法?是单打独斗?还是联手台攻?”
    不败头陀和竺忍互望一眼,面泛尴尬之色。
    的确,以他们两人在武林中的声誉和地位,若联手对付一个人,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就算是侥幸得手,日后扬传开去,也不是一件光明体面之事。
    因之,两人在互望一眼之后,却说不出什么来。
    但是小关并不在乎这一套,他大声道:“像你这种大奸巨恶的坏胚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三人联手也算不了什么!”
    席荒依然带着阴晴不定的微笑:“你们是决定联手合攻了?席某再问一句,三位是以武功和我对拼,还是动用魔功法术?”
    这一来,倒是把不败头陀和竺忍激起了无名火,因为他们两人,除了以真正武功对敌外,根本不会什么旁门左道的魔功邪术。
    不败头陀狠狠地呸了一口道:“姓席的,洒家和竺施主一向光明正大,从不懂什么魔功妖法,只有像你这种武林败类,才会不守正道,专以魔功邪法害人。”
    几句话骂得虽然不轻,席荒却依然毫不在意:“沈不败,这就是席某胜过你的地方,据我所知,这位小关老弟也懂一些法术,不知他是否也是武林败类?”
    不败头陀楞了一下,刚要回话。
    小关仍是一股流里流气笑嘻嘻的抢着道:“不错。我小关是会一些法术,但我的法术是专门对付坏人的,尤其你这种大奸巨恶。否则,只有坏人能施展法术,好人便要束缚,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席荒并不以小关之言为怒道:“好小子,你口口声声说席某是大奸巨恶,试问我奸在哪里?恶在哪里?”
    小关道:“你专以妖法邪术害人,把武林中搅的天翻地覆,号称宇内三凶之首,不是大奸巨恶难道还是万家生佛的大好人?”
    “原来你只能说出这么一点毫不足道的理由。”席荒面色忽变严肃:“所谓宇内三凶之首,只是一些不开眼的混帐东西对席某的诬蔑,你小关也不过人云亦云的角色,席某隐居古墓多年,不问世事,这次离开大别山本府,也没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们为什么偏要把大奸巨恶四字,加在我头上不可?”
    小关肯定道:“还说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命辛海客带着鬼刀哨的人马,夜袭马家的藏宝库,劫取宝物,这事有是没有?你面前的竺老,就是为了这件事,才离开马家找你算帐的!”
    席荒响起一阵哈哈大笑。
    显然,他对小关这番话,完全不表同意,而且脸上满是鄙夷之色:“小子,凭你这几句话,就该杀头三次。”
    小关怔了一怔:“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席荒道:“你应当知道,马家一向坏事做尽,在地方上是不折不扣的恶霸劣绅,尤其马贵纪在皇帝老儿面前得庞,残害忠良,欺压无辜,连东厂太监都听命于她,席某派人劫取马家宝库的不义之财,也算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可呢?”
    饶是小关能言善道,总嫌历练不足,猛听对方讲出这番话来,一时之间,竟是难以反驳。
    席荒接着又说:“关老弟,在劫取马家藏宝库的那天晚上,听说你也在场,因而造成你跟踪辛海客的机会,而发现了一件不能为外人公开的事,不知是真是假?”
    小关道:“你既然知道,不妨直说,何必问我?”
    “有一个叫林玲姑娘,她的哥哥染病在床,侄儿又得了急病,半夜外出求医,不想遇上一个叫墨鱼的混账东西,骗说能为他侄儿治病,到了林家后,竟把那位林玲的姑娘强暴,有没有这回事?”席荒问道。
    “有,有,我亲眼见到!”小关答得十分干脆,声调也十分响亮。
    正要再说下去,却见李百灵的脸色大是不对,不由急急顿住下面要说的话,暗道:
    “糟糕,这种事怎能让她知道了,她知道以后,不知将对我有何感想?席荒这老王八蛋,提这个干嘛?”
    席荒又道:“你能看到那位姑娘被强暴的经过,必定也看到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我的属下辛海客,却又挺身救了林家那孩子一命,又送了林姑娘的哥哥一颖血精丹,等于救了两条性命,试问血尸门下的人,做的是善事还是恶事?”
    不败头陀听到这里,转头望了小关一限道:“有这回事没有?你可曾看见?”
    小关点点头道:“的确有这回事,而且我看得很清楚。”他偷瞧李百灵一下:“不过,他说的第一件事,我看得并不清楚。”
    岂知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李百灵双颊更见红,啐了一口道:“你说你的,看我做什么?”
    小关右手仍然以天铸剑指住席荒,左手摸了摸脑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不败头陀性子急,不由大声吼道:“姓席的,依洒家看来,你是满嘴天宫赐福,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娟。辛海客救人不假,也是小善难掩大恶。据说你在大别山古墓中,拘禁了不少大江南北的武林人物,连各大门派的掌门也被你一网打尽,这些人多半是行侠仗义之士,你这样做,不是大奸大恶是什么?”
    席荒仰望着远处山边的天色,似有所感,脸色转为凝重,忽地叹口气道:“你这话说得很对,我的确不该那样做。所以我决定把这边的事办完以后,回到大别山古墓正府,就把监禁在奇冤狱里的一百多位武林朋友,除少数罪无可赦者外,统统放他们出来。”
    不败头陀冷冷而笑:“你还想回去么?”
    席荒退后两步,看不出半点和表情:“我看今天这一仗,还是免打的好,各位死在这里固然不值得,席某死在这里对武林大局也弊多利少。”
    不败头陀实在所不懂像席荒这样的恶人,如果死了还有什么坏处,他问道:“此话怎讲?”
    席荒是理由十足道:“因为一旦席某死在这里,那些监禁在大别山古墓里的武林朋友,就永远无法活着出墓了。”
    不败头陀道:“你最好说得更明白一点。”
    “因为血尸门的人得知席某死讯,必定先杀尽监禁在奇冤狱里的百余人泄愤。你们今天如果杀了我,必定误了大事。何况,纵然你们三人联手合搏,能否胜我,还在未定之数。”
    不败头陀心意既定,也不想再罗嗦了,身形突起,宛如苍鹰般直飞起两丈多高,猛然扑向席荒头顶,宽大的袍袖,抖得笔直,快如风驰电掣般扫向头顶,大有一举攫下人头之势。
    一直没开口的竺忍,也随即右臂倏扬,四柄飞刀,分向席荒腹部鸠尾、中庭及双腿筑宝、悬钟四处大穴暴射而出。
    竺忍和不败头陀两大高手,像是有某种默契,配合得恰到好处。
    纵然席荒武功已达出神人化的境地,顷刻之间,全身上、中、下盘同时被袭,而且来势快逾闪电,也大感措手不及。
    时间急迫,千钩一发,使得席荒来不及施展魔功邪术。
    但见他双手交叉挥动,头摇脚摆,不知道用的什么功夫,竞把那些射来的四柄飞刀,全部击落地上。
    不败头陀的凌空一击,也落了空。
    竺忍眼见飞刀虽被对方击落,但席荒左臂衣袖,却已划破两道长痕。
    不败头陀一击不中,双手一推,竟能借气流回冲之力,又飘落原地。
    席荒冷冷笑道:“两位果然厉害,如果小关老弟刚才以天铸剑及时出手,也许席某真要当场溅血横尸了!”
    不败头陀转过脸去道:“小关,你怎么不出手?”
    谁知小关早把天铸剑插回剑鞘,双手捣着小腹,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几乎站立不住。
    不败头陀骇然失色,问道:“小关,你怎么了?”
    李百灵忙说:“小关,你过来,让我看看。”
    小关弯着腰,呲牙咧嘴的向李百灵走去。
    竺忍的个性却很暴躁,忍不住道:“席荒,你可是对他动了什么手脚?”
    席荒嘿嘿而笑:“席某一向做事光明正大,你如果认为是席某人动了手脚,那也只能怪他太过贪心不足。”。
    竺忍楞了一楞道:“究竟怎么回事?你说!”
    席荒哼了一声道:“席某人的血魄丹炼来不易,昨夜打赌输给三颗,被一个叫小曼的女人骗走了,今天他又骗走我三颗,这样下去,我的独门药物,反而变成你们的法宝了。”
    竺忍道:“原来刚才你给他的那颗血魄丹是假的?你这样做怎能算是光明磊落?
    席荒道:“血魄丹绝对不假。”
    竺忍道:“那么小关怎会变成了虾米?”
    一抹阴笑掠过席荒唇角,席荒道:“老实告诉你们,那血魄丹练成之后,必须由一层特制的油纸包住,毒性才不致外泄,等使用时才把油纸剥开。刚才;我丢那三颗血魄丹给他时,已经顺手剥去了油纸,所以他接住时已然沾上了剧毒。”
    不败头陀心中一凛,转头看去,此时小关正在由李百灵检查伤势,看样子似乎毒已内侵,伤势不轻。
    不败头陀再瞧向席荒道:“姓席的,他虽然已经中了毒,你也先别高兴,小关已经炼成了阿修罗大能力的神功,可以抵制一切毒性和外力内侵。”
    席荒听了,笑得令人头皮发麻,道:“就算他练成了阿修罗大能力神功,但也必须先运功护住全身奇经八脉,才可以使毒性不侵,而他是在毫无戒备之下中毒,再施展功力已经迟了。”
    不败头陀道:“没有关系,你刚才也给过他解药。”
    席荒道:“不错,那的确是解药。不过,那解药已经失效,纵然还有一点儿效力,也解不了他已迫入体内的奇毒。”
    不败头陀道:“既然解药已经失效,你为什么还要带在身上?”
    席荒道:“我是希望它还能有用。本来解药是应当装在玉瓶里的,不知是荒某哪个属下把它放在纸包里,被我看到后捡起放在身上。刚才我给他的解药就是纸包装的,你们想必已看到了。”
    “好个阴险狡诈的老妖!”不败头陀大叫:“洒家问你,你让小关怎么办?”
    席荒道:“他反正是离死不远了,不过,要给他办后事,也不必急在一时,本门的血魄丹服过之后,半月必死,他是外侵并非内服,说不定还能活上个把月。”
    不败头陀几乎已近于气急败坏,无可奈何的道:“席荒,快把有效的解药拿出来,只要救了小关,酒家与竺老就不再为难你了。”
    席荒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道:“实不相瞒,解药固然有,但都藏在大别山古墓的药室里,此处王氏古墓,不过是席某的临时居所,根本没有药物。”
    不败头陀不死心地问:“你身上还有没有?”
    席荒两手一摊道:“席某只想以血魄丹杀人,既然要杀人又何必救人,所以,此刻身上已经找不到半颗解药了。”
    不败头陀道:“你既然以杀人为乐事,便是名符其实的大奸巨恶了!”
    席荒道:“席某杀的人是坏人。”
    “小关不是坏人。”
    席荒道:“他昨夜和那个淫邪妖女小曼独处一室,今天又骗取我的药物。连那个叫墨鱼的狗蛋强暴大姑娘,他也只在宙外伤看而不出手相救,世上可有这样的好人?”
    这几句话,说来不疾不徐,有凭有据,使得不败头陀只能瞪着一双圆眼,半响无法接腔。
    竺忍摸摸领下长须,缓缓说道:“席老……不管如何,现在救人要紧,这种解药,为血尸门独门研制,你总要想想办法才成。”
    为了有求于人,竺忍对席荒的称呼也改变了,他本来是叫他席老妖的,临时把妖字吃了下去,改称为席老,倒变成尊称了。
    席荒不住摇头道:“除非各位跟我到大别山古墓正府一趟,否则就没有办法。”
    竺忍面有难色地道:“我想在这所王氏古墓内,必定仍有药物,只看席老有没有救人之心了。”
    席荒抬手一摸嘴巴,冷冷笑道:“席某说过,只救好人,不救坏人,这姓关的小子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可说是坏透了顶,我杀他还来不及,若救了这种人,还有什么天理?”
    不败头陀暴声道:“竺老何必跟他罗嗦,对付这种不可理喻的妖人,只有在武功上见个真章才成,等到他跪地求饶的时候,即便不向他要,他也会乖乖地招解药拿出来。”
    “大和尚说得好!”席荒赫然大笑:“席某这双膝盖,除了上跪天地父母师尊,从来不曾弯着沾过地面。两位的身手,刚才席某已经领教过了。”
    不败头陀大声道:“你觉得怎么样?”
    席荒道:“那要看对付谁了,在席某来说,还没有把两位放在心上。”
    不败头陀道:“你想施展魔功邪术?”
    “笑话,”席荒把披肩长发甩了一甩,露出整个面孔:“席某今天绝不施展任何法术,只以真正武功对敌,若你们两人联手胜得了我,马上就有解药。”
    不败头陀高大魁梧的身躯,像铁塔移动般一步步逼近席荒:“只解药的好,至少彼此免伤和气。”
    席荒冷森森笑道:“彼此已经两度交手,还谈什么免伤和气,据席某最新得到的消息,我的门下五鬼,秦森已被你们杀死,辛海客也被你们打伤,不知这笔帐要怎样算法?”
    竺忍摇摇头,起了一阵干咳道:“冤仇宜解不宜结,动手过招,难保免伤亡,那些事最好弄清楚了谁是谁非再作定论。”
    “怨仇是你们结的。我当然要弄清楚。”席荒皱眉头顿了一顿道:“好吧,解药我可以拿出来,不过,你们必须从此不再过问血尸门下之事。”
    “那要看你以后的表现如何了。”不败头陀接腔:“你若能从此改邪归正,洒家自然不再过问血尸门的事。”
    “说来说去不过如此。”席荒咧嘴笑着:“席某本来不邪,如何改邪?本来很正,又如何归正?”
    人往往都认为自己是对的,谁又承认自己邪而不正呢?现世的伪君子、假道学,现代的智慧犯,又谁不是打着正字旗号的呢?
    “你的意思是今天非拼个你死我活才成,那么洒家就豁条老命,决定跟你拼了!”
    不败头陀又步步逼近过去。
    席荒望着不败头陀,像若无其事一般。
    许久,他才皮笑肉不笑地道:“看来大和尚非要置席某于死地不可了?好在席某今天不想死,你们几位也用不着天折,我决定到墓里给你们取解药就是。”
    “你答应了?”不败间陀不再前进。
    席荒道:“不过,席某进墓之后,要好好休息休息,不想再出来了,你们谁随我进去?”
    不败头陀刚要跟进,却被竺忍一把拉住道:“沈兄不可莽撞,墓内机关重重,进去之后只怕就别想出来了。”
    不败头陀被竺忍一语提醒,难免也犹豫起来。
    席荒嘿嘿笑道:“席某做事一向光明正大,各位如有顾虑,不妨统统入墓,以四位的武功,其中又有人懂法术,连一座墓道都不敢进入,岂不成了笑话?俗语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们要想消灭血尸门,这正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不败头陀转头望向李百灵。他知道李百灵心思缜密,灵台洞明,很多疑难不决之事,都会有所取舍。
    岂知李百灵仍在为小关检视伤势,对他们和席荒之间的对答,深似不闻不觉。
    席荒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道:“你们最好早做决定,席某时间宝贵,不便久候。”
    还是竺忍径自做了主张:“席老,这样吧,你入墓之后不再出来也无妨,墓中有你的不少手下,尽可把解药交给他们送出来。”
    席荒鼻翅一掀,哼了一声道:“看你们畏首畏尾、胆小如鼠的样子,谅来也办不了大事。既然如此,席某就说声再见了!”
    席荒说完话、转过身,无声无息的隐入墓中。
    不败头陀和竺忍,直到这时才走近李百灵和小关面前。
    “李姑娘,关老弟的伤势究竟如何?”竺忍关切无毕问。
    李百灵幽幽叹一口气:“他的确中了血魄丹的奇毒,必须及早救治。”
    竺忍再问小关道:“小关老弟,你此刻觉得怎样?”
    小关的脸色,白中有点儿泛青,伸了个懒腰,似乎毫不在意地笑笑道:“是有点儿不舒服,但不要紧。”
    他望了李百灵一眼道:“我本来是早已必死之人,这条命是她救的,这次如果死了也是命中注定,只是令我不甘心的,是今后再也看不到她了!”
    李百灵娇届上泛起配红,双眸也现出莹莹泪光,道:“小关,你胡说些什么……”
    这情景,使不败头陀触景生情,回忆起自己的幕幕往事,长长吁了口气道:“李姑娘、小关,这些天来的相处,洒家觉得你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任谁都不应该把你们拆开。洒家虽然是出家人,但情关的劫魔,在你们年轻人面前,也算是过来人了,正因为洒家当年也曾为情所苦,所以才越发觉得你们的感情值得珍惜。”
    小关呆了一呆,似乎已忘记体内中毒的痛苦,道:“您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吗?”
    不败头陀道:“出家人也是人,岂能没有七情六欲,不过,当年洒家还是少林的俗家弟子时,和一位的姑娘发生一段情……直到失去这段情时,洒家才万念惧灰的正式削发出家,唉!算起来这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小关听得十分入神,两眼也跟着不住眨动,问道:“您和那位姑娘的恋情,为什么得不到圆满收场,莫非是那姑娘红颜薄命离人世?”
    不败头陀道:“她没有死,现在仍在世上。”
    小关道:“您为什么不去找她?想是移情别恋,爱上别的男人走了?”
    不败头陀道:“她不会变心,永远不会变心,就像我现在一样,耳朵里还有她的声音,眼睛前也有她的影子,我相信,她水远不会爱上别的男人,就像我永远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一样。”
    小关道:“告诉我她在什么地方,我替您去找她。”
    不败头陀道:“不成,她住的地方,任何男人都不准踏进一步,洒家不能破坏人家的规矩。”
    “世上还有这种地方吗?这倒是奇闻了!”小关楞楞的,声调也提高不少,两手又习惯的在掳袖子。
    不败头陀目光掠过李百灵:“当然有,不信你可以问李姑娘。”
    小关随即也望向李百灵:“小家伙,还是你聪明,你真的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不准男人接近的地方么?”
    李百灵明如秋水的眸子眨了几下:“莫非大师说的是隐湖秘屋?”
    不败头陀无限感慨地长长一叹,点了点头:“不错,正是隐湖秘屋。”
    李百灵仰起脸来,像是从回忆中捉摸一件不可预知的物事:“我离开隐湖秘屋已经五六年了,我的师门人数不多,上上下下不超过二十人,大师的这位昔日红粉知已,只要说出名字来,我一定认识。”
    不败头陀双颊霎时微见抽搐,神态趋于颓丧地道:“不必了,事情已经过了三十年,一切风平很静,何必再起波澜。”
    小关却忍不住急急插嘴道:“大师要想得到隐湖秘屋的消息,您只有问她,机会不可错过。你还是快些说出那位女前辈的名字,至少,小家伙会告诉您一些女前辈这多年来的情形,您知道了也好放心。”
    不败头陀脸上的肌肉又急剧地颧动了一下,似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不行,这与她的名节有关,洒家不能让她的形象,在任何人的心目中有一些瑕疵。”
    小关猛摇其头,大大不以为然地道:“这对她的形象又有何损,您刚才说过,谁都难免有七情六欲。她当年和您发生感情,又有什么不该?李姑娘也是从隐湖秘屋出来的人,您可知道她还曾经嫁过人?”
    “洒家知道,她曾做过朱伯驹的媳妇,但李姑娘是离开隐湖秘屋不再回去的人,自然和她不能相提并论。”
    小关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李百灵以眼色阻止。
    不败头陀谁是一时之间,心情很难平静,他跟光瞥过身边的竺忍:“还是竺老沉得住气,他和洒家同样有着一段为情所苦的往事。”
    竺忍连忙以眼色制止道:“大和尚,你今天是动了凡心了,不怕我佛如来,将你打入阿鼻地狱。”
    但不败头陀却不肯打住,继续道:“竺老当年和丐帮高手通天玉郎钱逸并称武林两大美男子,风流韵事,在所难免,竺老独身一人,在马家隐居了三十年之久,他是为了什么,你们总能想出一点儿端倪来。”
    李百灵和小关不由齐齐向竺忍望去。
    竺忍索性转过身去,背起双手,不再理会。
    不败头陀叹口气,又道:“也许是无巧不成书吧,竺老那位相恋的姑娘,也是隐湖秘屋的人。”
    小关脸色一紧,大声道:“好家伙,那实在太巧了,还有,就是由两位老人家的情史看来,我想到两件事情。”
    “哪两件事情?”不败头陀问。
    小关道:“第一、隐湖秘屋中的女孩子,都是清丽脱俗的,两位老人家的恋人不必提了。”
    他偷偷瞧一眼李百灵:“我虽然没见过那位女前辈,但这一位就在眼前,小家伙我看来十分美,二位前辈评论呢?”
    李百灵听听得红晕飞颊,耸起柳眉,娇叱道:“你是已经中了毒的人,还胡扯些什么?”
    小关毫不在意地道:“中毒归中毒,讲话归讲话,只要我一天不死,谁能把我的嘴封上,何况,我讲的都是实话。”
    不败头陀道:“你讲的确实不假,说句心里话,洒家自从见了李姑娘,又知道她是隐湖秘屋出来的人,便有一种说不出亲切感,几乎从她的身上,可以看到洒家那位的影子。小关,还有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小关道:“第二件事情。隐湖秘屋的规矩必须改一改。”
    “为什么?”不败头陀口中虽然在问、心中却有着同感:
    小关又道:“因为一个人的七情六欲,是与生俱来的,不能过于压制,就以那两位女前辈来说,她们之所以和你们两位老人家不能有圆满的收场,大约不外是被门规所限,所以到头来必定痛苦一生。隐湖秘屋不是姑子庙、连姑子庙都可以有十方施主进出,隐湖秘屋的门规是否太不近情理了呢!”
    不败头陀不置可否地苦笑了一下道:“世上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规矩和诫律,还是别妄加评论的好。”
    小关哼了一声道:“小家伙,你是隐湖秘屋出来的,刚才我说的对不对?”
    李百灵抬手撩下帽沿轻纱,使小关无法看出她的表情:“你问我,我又问谁?”
    小关道:“回去问问你师父,看她怎么说?”
    李百灵道:“我师父只管练功养性,不管这些。”
    小关道:“小家伙,你好自私,只管自己自在,不管别人死活。”
    李百灵道:“我有什么自在?”
    小关道:“你出了秘屋,又嫁人,又交……”
    李百灵道:“又交什么?你说!”
    小关道:“交……交……交好运,对吧?”
    席荒果然守诺,送过解药,如同鬼魅般离去了。小关将解药服下,自是健朗如初,正与李百灵说笑,不知何时竺忍离去了。
    两人正自寻找,偶遇宫道,便一同住进这家客栈。
    小关和李百灵昼长无聊,便来到宫道房中,希望能知道一些缉凶办案的进展情形,必要时也可以助上一臂之力。
    正好小荷花也在宫道房中。
    宫道亲切地招待小关和李百灵坐下,并为他们沏上两杯上好的茶。
    “宫道兄远离安庆,始终在河南地界打转,只怕对贵宝地那件血案,不容易查出什么眉目来吧?”小关喝了口茶问。
    “在下近月来所以和小荷花姑娘一直逗留在河南地界,是听说做案的元凶霜龙公子也来到这里,缉凶捕盗,自然要蹬随主凶的行踪行动。”
    “可有什么眉目?”
    宫道向小荷花努嘴道:“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有了着落,小荷花姑娘,你就告诉李仙子和小关兄吧!”
    小荷花低下头,一边抚弄着衣角:“昨天深夜,有人从门缝塞进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霜龙公子要我今天正午时分在城外山坡上的土地庙后见面。”
    小关心中一动:“你去是不去?”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怎可不去。”
    “你去了又怎么样?”小关紧迫一句。
    小荷花转头望了望宫道:“我只能引他出来,至于要怎样缉拿他,那就是宫捕头的事了。”
    小关再问宫道:“宫捕头,你自信能捉住霜龙公子么?”
    宫道虽面有难色,却仍不得不挺起胸脯道:“在下只有尽力而为了,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他,怎能白白失去机会。”
    小关不由抽起鼻子,冷冷的笑了起来:“宫道兄,你别觉着不错了,听说那霜龙公于是出了名的三大恶人之一。五年前,江湖上只有三凶两恶,由于霜龙公子的崛起,才变成现在的三凶三恶,可见这人不是易与之辈,你虽然武功不错,比起人家来,只怕还差得太远,你若真个单人独马去缉捕他,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宫道面孔涨得青紫,语气也变得结结巴巴的:“可是总不能失去这次机会。本来,在下想求关爷和李仙子帮忙,又不方便开口。”
    小关哼了一声:“宫捕头,你真可称得上天下第一号的大傻蛋,咱们也算老朋友了,你既然知道我和李仙子住在这里,就该将这消息一大早就对我们讲,难道还怕我们抢了你的头功?”
    宫道大喜过望,立刻起身抱拳称谢:“在下真不知要怎样感谢二位才好,有了二位大力相助,相信一定会把凶手手到擒来。”
    小关再看看小荷花:“你弟弟的伤势,该已经好了吧?”
    小荷花立时泪珠滚落双颊,幽幽叹了口气:“他又中了奇毒。只怕不行了,除非现在能得到仙丹灵药。”
    小关楞了一楞:“查了是什么人下的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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