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道胭脂劫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闻噩耗青莲生嗔心
    她终于如愿以偿的投入了厉斜的怀抱中,现在只要腾出一手,掣出毒剑,就可以刺杀此人,为陈伯威报仇雪恨了。
    蓝冰心一只手已探入袖管内,纤纤玉指,捏住了毒剑。
    谁知厉斜抱她的手,恰好压住她的手臂,使蓝冰心无法掣出毒剑。
    他惊讶地道:“咦,你的身子为何如此僵硬?”
    蓝冰心连忙放松了身躯,敢惜这是因为她准备拔出毒剑,是以用力支起身子,以便腾出地方。
    她这一放松身子,五指就自然而然模不着毒剥了。不过蓝冰心并不着急,只要这个男人,肯与她亲近的话,一定有机会动手。
    厉斜既没有向她作进一步的侵袭,但也没有放开手。
    蓝冰心软软的偎躺在他怀中,等候着机会。
    厉斜突然道:“我倒没有想到你完全不懂武功。”
    蓝冰心讶道:“你先前认为我懂得武功么?”
    厉斜道:“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由于你不懂武功,将有种种不便。例如咱们一同前往,路上的时间就须多费很多。其次,我还须一直保护你,不许别人伤害到你,这岂不是束手缚脚的累赘?”
    蓝冰心暗暗得意,忖道:“我冒险摔这一下,正是要提醒你,与我同行将有许多不便。”
    她放意扭扭身子,撒娇地道:“不,我走快一点儿就是了。”
    厉斜笑一下,道:“单单是走路的话,不成问题。可是你若然被连威堡之人瞧见,将来难免有人向你寻仇。”
    蓝冰心道:“我不怕,你可以保护我呀!”
    她言下之意,似是天涯海角都跟定了他一般。
    厉斜头痛起来,心想:“如果不是艾琳与我同行,则我携同此美,邀游天下,也是一大乐事。但现在可不行,别弄得两头落空,像周瑜一般,赔了夫人又折兵,那才冤死。”
    他想了一下,道:“你也知道,我并不是闲着没事到四川来游山玩水的。因此,我们最好约一个地方和时间,等我办好了事,找你相晤。”
    蓝冰心鼻子里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这种话我听得多了,何必留下误人的后约呢?好吧,我不跟你就是了。”
    她挣扎着站直身于,厉斜放开手,让她站好。这时蓝冰心虽然可以掣出毒剑,可是形移势改,可就不便贸然动手了。
    他们已经缠了不少时间,厉斜很不好意思,陪笑道:“我三思之下,还是独自前去的好,你住在什么地方?可不可以告诉我?”
    蓝冰心扬眸一笑,道:“假如我们能够重逢,这是我们的缘份,没得话说。如果凤飘鸾泊,各分东西,一辈子都碰不上,这也是无意,无须勉强。”
    厉斜耸耸肩,道:“好,既然如此,我失陪啦,咱们的缘份,就看命运如何安排吧!”
    这回他挥手道别之后,当真急步去了,转眼间已隐没在山径中。
    歇了一会儿,沈宇从附近的草丛中冒出来,向她做个鬼脸,道:“瞧,此仇不大容易报得吧!”
    蓝冰心点点头,忧形于色,道:“想不到他竟不是贪淫好色之徒,你说得不错,这仇实在不容易报。”
    沈宇乘机戏她道:“报仇之事,还是交给我们男人做吧,何况王乾听你已怀了孕,马上变得十分忧虑。”
    蓝冰心摇头道:“不,我志已决。无论如何,我也得尽力再试。假如我就此回去,纵是安然活着,又有何趣味?”
    “那也不见得。”
    沈宇道:“如果你肯作退一步想,那么想想有些被连威堡误杀和冤杀之人,这些人也有家属,不见得都会来报仇。”
    蓝冰心立即道:“不,连威堡绝对不会误杀无辜,这是怕威生前,时时向我说起的。”
    她说得那么坚决,使人一听而知她已经是固执地认定如此,因而任何人数落连威堡的过失的话,她不但不信,而且还会恼恨。
    沈宇虽是不怕她恼恨,但人与人之间,有时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不好意思。
    因此,他不作正面诘斥,却绕个圈子,道:“原来你们曾经检讨过这个问题,可见得你们都相当重视人命,不愿发生不幸。”
    蓝冰心一时测不透这是个圈套,还变得高兴地道:“是呀,我们都很重视人命。”
    沈宇道:“这一点我绝对相信,而且我还敢打赌,这个问题,总是由你提出来讨论,以便警惕他不要疏忽大意。”
    “正是如此。”
    她很快地承认了,沈宇当下面色一沉,其寒如冰,冷冷道:“若是如此,可知这是因为你心中不能没有怀疑,至少你从一些人的口中,听到了风闻,是以心中不安,非与他讨论不可。”
    他突然间态度变得如此严峻,言词又锋利无比,一直攻到要害。蓝冰心虽然不想承认,但淬不及防之下,没有法予抵赖,当场怔住,做声不得。
    沈宇见她默认了,迅即又换回温和的态度,道:“我可不是故意找你麻烦,只是希望你不要欺骗自己,还要认定你有报仇的责任。”
    蓝冰心低头想了一下,才道:“我虽然讲不过你,但我晓得怎样做,才得以安心,假如你不要与我同行,我自己想办法报仇就是。”
    沈宇耸耸肩头,道:“你信不信,我早就知道无法劝服你。”
    蓝冰心道:“既然你早知道,为何还要试呢?”
    沈宇道:“这些事情,不能尝试,但有些事情,明知收不到效果,亦不妨一试。”
    蓝冰心谈谈一笑,道:“你的话固然有理,可是古语有云: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可见得每一件事情,各人的反应都不尽相同。在你来说,可以认为我坚持复仇之举,没有多大意义,但在我而言,却是我必须活下去的原因。你瞧,我们的想法,差别多么大啊!”
    沈宇点点头,道:“反正我不是勉强你改变主意,所以我们不必争论了,我们谈谈厉斜如何?”
    蓝冰心道:“他有什么好谈的。”
    沈宇一本正经地道:“兵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对这个伙人,岂能不详加研究?尤其是他独自转来之举,更是有点儿奇怪,艾琳为何不与他同行?她现下在哪里?这些疑问,定须赶快找出答案才行。”
    蓝冰心道:“可能艾琳怕累,所以在前面某一个都邑市镇等他。”
    沈宇道:“不对,一来艾琳身怀上乘武功,不是普通女子,这点儿路程,绝不会感到累。二来她的坐骑,乃是千里名驹,既快又稳,十分省力。所以她怎会独自呆在客店呢!”
    蓝冰心马上接口道:“她或者是访友去了,厉斜左右闲着没事,所以回连成堡一趟。”
    沈宇摇头道:“艾琳在这儿没有朋友,亦无亲故。再说她就算是访友去了,也不会逗留很久,对也不对、’
    蓝冰心想了一下,才道:“我们这样凭空猜想,很难求得满意答案。”
    沈宇坚持地道:“不,总可以想出一点儿道理的。”
    蓝冰心没有答腔,心中忖道:“我一向都被赞誉是聪明敏慧的人,如果我也猜不出一点儿头绪,相信你也没有法子。”
    不过她见沈宇很认真地寻思,便不作任何表示,任他去伤脑筋。
    过了一阵,沈宇道:“这样好不好?你假设自己是艾琳,然后依照她的性格,看看有什么道理,会不和厉斜走这一起的?”
    蓝冰心道:“可以,但大概没有用处。”
    她想了片刻,道:“假如我是她,除了那千里马之外,便没有可以担心不安的事了。所以如果马匹发生毛病,我一定不肯走开。”
    沈宇泛起满意的笑容,道:“这个假想很好,但还有没有呢?”
    蓝冰心道:“你也变作厉斜才行,只有我一个人想,到底不够周来。”
    沈宇点点头,马上亚然道:“不对,如果我是厉斜,既然喜欢艾琳,想获得她的劳心,则怎会在地忧虑不安之际,离开了她。”
    蓝冰心道:“有理,有理,你这话倒是使我忽然想到,艾琳会不会因为不大在意厉斜,所以不知不觉中,马行太快,以致与厉斜走散了?”
    沈宇突然拍掌,道:“我晓得了,一定是他们闹了意见,所以艾琳独自跑掉。厉斜虽想追她,但一瞧艾琳的坐骑太快了,骑马追赶,根本望尘莫及。若是徒步,仗着精妙武功,纵然可以跟上个一两百里,但再走下去,他非筋疲力尽而死不可。所以他反而回转,也去弄一匹千里马再说。”
    蓝冰心道:“假如你猜对了,我们要怎样做?”
    沈宇道:“我们赶快前行,先找到我那两个朋友,尽可能找机会盗取他怀中的刀经秘籍。如若错过机会,厉斜一旦走了,便很难找到他的踪影了。”
    蓝冰心同意这个办法,于是两人急急动身赶路。
    这刻他们都有了坐骑,是以赶起路来,速度甚快。
    直走到晚上,总算赶到了遂宁。投店之后,蓝冰心这回真是人困马乏,累得不能动了。
    沈宇可没敢休息,草草吃过晚饭,洗一把脸,就匆匆出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经找到马仲昌和于得时两人。
    三人相见,都大为欣然。
    于得时道:“我们正愁与你联络不上呢!”
    “我也是呀!”
    沈宇道:“你们有什么消息了?”
    于得时遭:“当然有消息,他们半夜里都跑掉啦!”
    沈宇还未说话,马仲昌已插口道:“老马,你不要急,先瞧瞧小沈。他满身风尘,还未拍净。而且以他那么精壮的小伙子,也看得出耗了不少体力,可见得他连日都没有休息过。”
    于得时立刻歉然道:“阿呀,我当真忘了让他喘喘气。好在现下还不急,总有个三两天好等的。我说小沈你先洗个澡,吃点儿东西,好好的睡一大觉,我们才谈正事不迟。”
    马仲昌接口道:“就算作挺得住,也不必急急忙忙。我们带你去喝酒,找几个漂亮的姑娘,给你散散心。”
    虽然他们这等饮酒作乐的建议,沈宇全无兴趣,但这一番心意,却甚是可感。本来只不过是利害关系的结合,现在这么一来,竟是有了感情了。
    沈宇诚恳辞谢饮酒作乐之举,道:“我们还是谈正事要紧。”
    马仲昌反对道:“不,我们刚才还在谈起,像你这种热心的人,真该交个朋友。我们让你独自奔波这一趟,想起来真不是味道,所以我们须得先行赎罪,再说别的。”
    沈宇再三婉却,并且说道:“我在路上碰见了厉斜,此外,还发生了一些事。”
    他这么一说,马于二人,都不由得集中注意,暂时摆开了作乐休息之事。
    马仲昌道:“厉斜看见你没有?”
    他接着将经过详情,�一说出。
    最后提出要求,道:“你们且别置评,先将这儿之事告诉我,免得我心中着急。”
    于得时道:“我们跟到此处,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住进了预先订下的房间,都是紧靠着他们的房间。一直等到晚上,都没有机会下手。这时,他们忽然吵嘴。”
    沈宇付道:“果然被我猜中了。”
    “他们吵了一阵,艾琳就愤然骑马走了。到半夜时分,厉斜也结帐走路。我们设法跟了一阵,最后跟丢了,只好回来。”
    沈宇连忙问道:“那么艾琳呢?她往什么方向走的?”
    马仲昌道:“她归我跟踪,我运道好些,因为她仍然在本城中。”
    沈宇恍然道:“怪不得你们很放心,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马仲昌道:“他们吵架之时,两人都曾经提到你的名字呢!”
    沈宇大感兴趣,连忙追问道:“他们如何提及的?”
    马仲昌道:“起初是艾琳劝厉斜,不要前赴巫山。她说神机子徐通,曾经是天下共推的智者,他生平大小事,算无遗策。因此这番巫山之行,定是凶多吉少。厉斜虽然承认徐通是一代智者,却表示不怕。”
    他停歇一下,又道:“接着他们就扯到你身上了。艾琳道,她打其先找到你,报了仇之后,才作别的事。厉斜却不肯,说她本已同意与他先赴巫山,然后才报仇。”
    于得时插口道:“他们吵架的声音,相当响亮,所以我们两边房间,都听见了。由于艾琳十分坚持,厉斜大概是忍不住脾气,指责她不是真的急于报仇,而是未能忘情,想见见你。”
    沈宇苦笑一下,道:“她未能忘情于我?真是笑话。”
    “总之他们是这样吵的,后未艾琳赌气走了。”
    马仲昌道:“我立刻跟踪,发现她在城中打个转之后,突然投入城南的一座慈云尼庵去了。”
    于得时接着说道:“厉斜独自在客店中,起初时时传来怒哼和跺脚之声,其后化为叹气,最后,他也匆匆结帐出门而去。”
    沈宇沉思了一阵,才道:“厉斜一定是自知追不上艾琳的坐骑,所以反而不惜多耗点儿时间,赶回连威堡取马,以便作千里的追踪。但艾琳为何不远去呢?”
    马仲昌道:“我说了你可别失望,以我看来,这个女孩子对厉斜,颇有意思,所以她虽然顿脚走了,却不走远,以便厉斜追得上她。”
    沈宇心中果然大大不是滋味,但却不得不承认马仲昌这一猜,颇有道理。
    他把整个形势重新考虑了一下,便道:“厉斜不论得到得不到陈夫人的爱马,仍然会很快赶回来,当然他是直奔巫山无疑。如果他已得到千里驹,则上路后的速度,自然不是咱们所能追得上的。纵然他没有得到坐骑,但由于他与艾琳分开了,剩下孤身上路,一定也走得很快,这时咱们追得紧了,很快就会被他发现,如果不紧紧追赶,又怕失去他的踪迹。总之,从现在起,咱们大概只剩下一个机会。”
    马仲昌点头道:“小沈说得是,这个最后的机会,就是他回头时,必定经过本城。从路程计算,他定须在此歇宿一夜。”
    于得时道:“若是如此,我们好歹也得试他一试。”
    马仲昌道:“不错,无论如何也得下手了,小沈你认为如何?”
    沈宇考虑了一下,道:“我当然赞成你们下手,但这么一来,你们无形中反而变被动,亦即是被迫冒险下手。这等情形,容易出岔子。”
    于得时笑一笑,道:‘你放心吧,我们能混到今日,自然有我们的一套。”
    马仲昌也道:“我们会多加小心,你不用担忧。现在你去休息,历斜一有消息,我们马上通知你。”
    他们决定了大计,沈宇便踏着夜色,回返客店。
    蓝冰心虽是疲倦万分,可是她哪里睡得着,所以一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声音,便把沈宇叫过来,询问情形。
    沈宇走到她的房间里,道:“你还没睡么?”
    蓝冰心披衣欲起,沈宇阻止她道:“你躺着说好了,反正咱们不拘礼。”
    她点点头,道:“我实在累得连坐也坐不住啦,唉,像我这种样子,还谈什么报仇呢?”
    沈宇安慰她道:“你的情况比较特别,假使你不是怀孕,大概不致感到如此疲倦。”
    蓝冰心叹一口气,道:“伯威如果知道我现下还走那么多的路,一定骇坏了,前一阵子,他简直不让我下地。”
    沈宇道:“听说女人怀了孩子,最忌疲劳过度,特别是起初的几个月,是也不是?”
    他有生以来,除了修习武功,就是读书,罕得有机会与人谈论这等问题,是以不得不反向蓝冰心请教。
    蓝冰心点头道:“在平常的情况下,果是如此。但我的遭遇特殊,所以管不了这许多啦!”
    沈宇顿时忧形于色,道:“既然这样对你很危险,你又何必勉强?”
    “难道我可以罢手么?”
    她轻声反驳,由于对方的关心,出自好意,所以她的态度口气,甚是温柔。“我的性命,尚且不惜,何况其他。”
    沈宇忽然微笑道:“我虽是不能劝阻你,可是事实上也迫得你非暂时罢手不可了。”
    他停歇一下,又遭:“我刚才出去查问了一一下。以前我对你也提过,我有两个朋友,帮我办事。他们昨天夜里,分别住在厉斜隔壁的邻房,听到他们吵架,然后艾琳就走了。”
    蓝冰心附了一声,道:“果然被你猜中啦!”
    沈宇道:“艾琳走了之后,厉斜不久也走了。他既是返回连威堡,夺取你的坐骑,可知他必定是打算利用那匹神驹的脚程,千山万水的追赶艾琳。如果我猜得不错,咱们根本就无法跟得上他们了。”
    蓝冰心听了这话,可也不得不承认此一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抑郁地叹口气,道:“如果是这样,你有何打算?”
    沈宇道:“我既是男人,又是孤身,就算一辈子在江湖上流浪,也没有关系。倒是你这方面,须得安排一下。”
    蓝冰心道:“我也没有关系,虽是在这遂宁城,我也有地方投靠。”
    她没有说出那是什么地方,沈宇认为自己尽好少知道她的事,所以也不追问。
    他站起身,道:“那么你好好的休息,咱们明天再谈。”
    蓝冰心默默地目送这个英俊的男人出去,但觉这个男子,不但心地善良,而且是个守礼君子,实是不可多得,而且也大可以信赖。
    她在千百般苦难之中,只有这一件事,略略感到安慰。
    直到翌日下午,马于那边才始传来消息,说是厉斜独自一人,骑着一匹白马,问遂宁这边前来,大约黄昏时就可以入城。沈宇得到这个消息,可不敢告诉蓝冰心,怕她会找厉斜报仇。
    在厉斜消息未传来以前,沈宇已得知艾琳整天在慈云庵内,寸步不出。据马于他们的调查,艾琳似是与慈云庵主昙华庵主,很有点儿渊源。这昙华庵主据查是来自南海,年纪不大,却甚得本城信徒崇敬。
    沈宇得到消息之后,便依原定计划,向蓝冰心道:“我须得马上动身出城,加急赶路,以便追上我的朋友们,找机会截击厉斜。”
    蓝冰心在这一天当中,已与他讨论过这些问题,当下知道分手的时刻已到,心下不觉泛起们然之情。
    她道:“你马上要动身么?”
    “是的。”
    沈宇拿起了小包袱,以及那口古式短刀。“你也知道,这一路疾赶,所争的只是片刻时间……”
    “是的,我也知道,所以我同意让你独自上路,不至于因我而滞误了行程。假如你此去,一直追出川省,当然不必说了。如若事后会经过此地,你会来看我么?”
    沈宇摇摇头,道:“我纵然回转来,也不会找你,但我会将结果,通知王乾。”
    他的回答,清楚干脆。
    蓝冰心愣了一阵,才道:“其实你用不着这样对待我啊!”
    “这是明智的做法。”
    沈宇冷静地道:“虽然好像很冷酷无情,连朋友也做不成似的,但你刚才也同意过我的话,那就是男女之间,没有友情可言,所以我这样做比较好些。”
    蓝冰心谅解地点点头,道:“好,你去吧,祝你马到成功。”
    沈宇道:“我去了之后,你也须早早离开。”
    “我知道。”
    她低声应了,口气甚是坚定沉着,“你须得多加珍重。”
    沈宇道:“你也须珍重啊!”
    他们互道过珍重,沈宇大步出房去了。直到他身影消失之时,蓝冰心才突然涌起一阵空虚寂寞之感,高情别绪,泛满心头。
    她长长叹一口气,收拾了一下,便独自骑着马,向城南行去。
    不多久。她已到达一座庵堂门前,门上有一方横匾,写着慈云庵三个金色大字。
    这座尼庵四下翠竹围绕,隐隐有一股朴实宁静的气氛,使人意会得到这是与尘俗隔绝的佛门静地。
    她下马扣门,一个女尼出来,问道:“姑娘想找谁呀?”
    她的目光,落在那匹长程健马上,现出十分讶异之色。
    蓝冰心还未回答,这个女尼已经又说道:“施主是找昙华庵主?”
    蓝冰心摇摇头,道:“不,我要找青莲师太,她在不在?”
    那女尼点头道:“你请进来吧,师太在后面,她前两天才打青城山回来。”
    说时,心下忖道:“前天晚上也是个骑马女子,来找庵主,我见她也是骑马,以为亦是找庵主的,谁知不是,唉,这真是怪事,这年头女人家都作兴骑马。”
    这女尼叫另一个小尼,将马匹送到马厩,自己带着蓝冰心,穿过一些房舍,来到了后门的左进院落中。
    在那纤尘不染,十分幽静的禅房中,蓝冰心拜见了青莲师太。
    这青莲师大年纪不大,只有三十余岁,面皮白净,眉清目秀,纵是不言不动之时,也有一股沉静宁溢的意态,令人感到她与世俗不同,觉得她有学问和有道行,于是生出尊敬之心。
    青莲师太见到她,那沉静的秀气的面上,可也不由得泛起了惊愕之色,过来执住冰心的手,道:“啊呀,真是冰心你么?为何会独自前来此地?”
    蓝冰心登时扑簌簌滚下热泪,一时悲从中来,哽哽咽咽的哭起来,半晌说不出话。
    青莲师太等她哭了一阵,略略发泄了胸中的悲哀抑郁之后,才又问道:“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蓝冰心道:“有一个叫厉斜的人,杀死伯威……”
    青莲师太面色一变,恨声道:“有这等事?这个凶手现下在什么地方?”
    蓝冰心一面扶泪,一面摇头,道:“我不知道。”
    青莲师太口中不住发出恨声,接着问道:“你可是找我替大哥报仇么?其实你用不着自己前来呀,叫王乾他们随便哪一个,带个信来就是了。”
    蓝冰心道:“我不是要你替怕威报仇的。”
    青莲师太道:“你别看我已经出家了,同时与大哥时时发生争执,就以为我不管他的事,你也知道的,我只有这么一个哥哥,双亲亡故已久,虽然平时我对他的行为,很不赞成,所以不大肯往连威堡去,但我仍然得管他的事。”
    她那沉静文秀的面上,泛起了森寒杀气,又道:“这个凶手的来历,你当能知道一二,以我想来,大哥必是过于自恃,所以被这个凶手暗算身亡了,对不对?”
    蓝冰心道:“不是这样,相反的他们正正式式决斗了两场,第二次是伯威追上他,激战了一场,终于被杀的。堡中之人虽多,担八虎将只剩下王乾一个人无恙活着。”
    青莲师太现出震惊的神情,道:“什么?这个厉斜的武功,居然强过大哥么?”
    蓝冰心点点头,道:“他是魔刀宇文登的再传弟子。”
    青莲师太简直愣了,过了一阵,才道:“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此人居然会是绝代无双高手字文登的徒弟,那就无怪大哥以毒龙枪的绝艺,也敌不过人家了。”
    她停歇了一下,才又道:“但我仍然得想法子,为大哥报仇,魔刀门下,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蓝冰心顿时涌起满怀希望,问道:“你打得赢厉斜么?”
    青莲师太沉吟了一下,才道:“我虽是尽得青城绝学,自问可以列入高手之林。但我比之大哥的数十载精修苦功,尚有未及。何况我青城绝艺,又比不上源出巫山,后来传到成都青羊宫的毒龙枪,所以如果单论武功,显然我敌不过厉斜。”
    蓝冰心大为失望,道:“若是如此,还不如由我自己去报仇了。”
    青莲师太讶道:“你有这等能力么?我可没听说过你练过武功呀!”
    蓝冰心道:“我不是用武功,是用这把毒剑。只要我能接近他,就有下手的机会。”
    青莲师大摇摇头,道:“像厉斜这等高手,你休想近身。”
    蓝冰心预料会看见她吃惊的神色。但她仍然说了:“我是女人,他是男人,只要碰巧了,就有与他接近的机会,为了报仇,我将不惜任何牺牲。”
    青莲师太果然眼睛睁得无可再大,盯视着他,老大一会儿工夫之后,才恢复如常,叹口气道:“你是我的嫂子,我绝不肯让你受辱,以致大哥含恨九泉。报仇之事,你交给我就是,你明天就回堡去,静听我的消息。”
    蓝冰心道:“既然你也自认赢不得厉斜,又如何能杀死他?”
    青莲师太道:“这是我的事,我自有分数。”
    蓝冰心苦笑一下,道:“与其让你受辱于那恶徒,倒不如我去。”
    青莲师太也不否认她将利用男女间的微妙关系,以接近厉斜,她道:“但我修习过武功,只要有机会,出手即可制敌死命,你却未必能够。”
    蓝冰心道:“厉斜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好对付的,我在路上,已碰见过他。”
    她将经过略略说了,最后道:“你可看得出?此人心思缤密,行事小心。如果你去接近他,一定会被他查看出懂得武功,这样他对你一定小心提防,反而不好。”
    蓝冰心停歇了一下,见对方尚有反驳之意,当下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不可不知,那就是厉斜此人虽是凶恶之人,手段毒辣,但他的长相并不凶恶,反而很有男人的魅力,对人也温和有礼。你如果不是马上就有机会杀他,相处稍久,可能不忍心下手杀他呢!”
    有莲师太仰天而笑,徐徐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要知我修道多年,对男女之情,已经有很深的定力,决计不会被他所迷而放弃了报仇大事。”
    蓝冰心轻轻道:“我不打算与你争辩,反正他的行踪,已经很难找得到了,但有一点你不可不加以考虑,那就是如果你出马报仇,设法与他接近之后,纵然真的杀死了他,可是一旦事后发现怀了他的孩子,你如何是好?”
    青莲师太坦白的道:“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如果是你发生这等情况,处境似乎比我更糟吧?”
    蓝冰心沉重地道:“我现下正怀着孩子,是怕威的骨肉,决计不可能再怀别人的孩子了。”
    青经师太又听得一愣,想了一下,才道:“这一件事,你我暂时不谈,待我去向庵主昙华师太清教一下,她来自南海,禅功精深,智慧广大,说不定另有降魔妙计。”
    说时,人已站了起身。
    蓝冰心虽然不想此事再让别人得知,但转念一想,那昙华庵主既是佛门中人,又是来自南海,谅亦无碍。此外,关于沈宇之事,她觉得还是不必提起的好。因为沈宇的来历,她还不甚了解,而他既是个年轻男子,与她一路同行,共宿过旅舍,虽然没有任何失德之事,但还是不提最好。
    因此她们见面才谈没有几句,青莲师太便已经离开她,匆匆去见昙华庵主了。
    那昙华庵主就住在隔邻的排院内,但因为当中有高墙间隔,是以青莲师太须得绕过前面的一道月洞门,方能折入那边的院落。
    这一边的房宇较多,占地较广,经过一片花木幽雅的院子,再穿过一座小佛堂,后面方是禅房,其中一间是昙华庵主的静室。
    青莲师太为人一向沉稳,全庵上下之人,从未见过她有过匆忙或慌张之色。
    这会她走得很急,一直走到庵主的静室门外,中间遇见了两个尼姑,她们都向这位身份甚高的青莲师太,投以诧异的眼光,因为她显然很是匆忙。
    青莲师太是因为计算过时间,知道厉斜如果从连威堡出来,若往南走的话,则不久就将经过此城。
    由于时间无多,而又未有妥善计算,是以她不屑顾及别人如何想法,匆匆走到庵主静室门外,轻敲两下,便推门进去。
    她一推开门,只见庵主正与一个美貌女子说话。
    这个女子一身银白衣裳,长长的秀发,被拂双肩,不但长得美丽脱俗,而且意态高雅,气度大方。
    她们都惊讶地瞧看是什么人闯入来,虽然曾经敲过门,但跟着人便进室,所以可说是闯入来的。
    昙华庵主盘膝坐着,手持白拂尘,身上披着雪白的尼服,面圆眼大,双眸宛如朗星,在秀丽中,自有一股挺透气韵。年纪也不过三旬左右,看来甚是年青。
    她一见来人竟是以沉静稳重,精通佛典著称的青莲师太,不禁大讶,道:“师太敢是发现了重大之事么?但这佛门清净之地,如何会有事情发生呢?”
    她接着对旁边坐着的美丽女郎道:“这一位是敝庵的上座青莲师太,她不但道行高深,持戒极严。同时也是青城派出类拔苹的高手。只不过她潜心修道,不入凡尘,是以世上罕有知道她的。”
    那美丽女子笑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在这慈云庵内,真个是藏龙卧虎,而且更想不到的是你们都如此年轻漂亮。”
    她的话可以说是过于坦率,不大合乎礼节。
    然而昙华庵主已向青莲师太说道:“这位艾琳姑娘,是江南名门闺秀,天赋奇才,而又身兼两家之长,若论武功造诣,可以说是独步一时了。”
    青莲师太一听这话,马上想到是不是可以请她相助,与厉斜斗上一场。
    昙华庵主给双方介绍过之后,便又道:“本座与艾姑娘颇有渊源,如果师太想说的事情,没有大碍的话,便给艾姑娘听了,也没有关系。”
    艾琳当然知趣,忙道:“不,我回房去收拾一下。”
    青莲师太倒是真心不希望她走开,连忙道:“这件事说出来,相信艾姑娘也会感到兴趣,因此你何不暂留片刻?”
    艾琳大奇,道:“既是如此,我自然要留下的了。”
    青莲师太在另一张椅上落坐,然后说道:“敝座是特地来向庵主报告一件事,那就是从前威震天下,横行多年未逢的敌手魔刀字文登,竟然有了弟子,现下正在这四川地面。”
    艾琳一听是这回事,不觉微微一笑。
    她显然没有向昙华师大提到厉斜,所以昙华华庵主大感兴趣地问道:“师太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是刚才抵达本庵的那位女施主告诉你的么?她是什么人呢?”
    青莲师太答道:“庵主猜得不错,这消息正是刚来的女人告诉敞座的,他姓蓝名冰心,来自连威堡。”
    她看了艾琳面上的神色,不觉略感奇怪,问道:“艾姑娘知道厉斜这个人么?”
    艾琳点点头,道:“我知道,前几天在成都城内,我与他见过,可是我们没有较量过。”
    昙华庵主道:“上座为何特地转告此人消息?敢是与师太你有什么关连?”
    青莲师大道:“他的行为不如昔年的魔刀宰文登,恃技横行,听说杀死了不少人,而最近所杀的却是连威堡堡主陈伯威。”
    昙华庵主道:“这个人我晓得,他曾得青羊官武功真传,神机子徐通大概是他的师叔吧,他虽是在外面声名不算好,迹近一方之霸,但其实他是用釜底抽薪之法,维持这西蜀一地的局面,黑道人物在他控制之下,只能作有限度的活动,是以西蜀的各处道路城邑,尚称平静无事。”
    青莲师太道:“庵主素来以智慧广大见称,无人不服,但你居然连这等事情,亦了如指掌,实在令人不能不感到意外了。”
    昙华庵主笑一笑,道:“我们虽然不管尘俗之事,但这是属于西蜀的大局内情,是以我曾打听了一下。”
    青莲师太道:“陈伯威之死,厉斜实为凶手,是以敞座打算对付历斜,特来向庵主报告,并且请教万全之计。”
    她率直提出她的要求,倒是使昙华师太不易回答。她寻思了一会儿,才道:“这件事如果由艾姑娘提起来,倒是合理。师太向来沉潜修行,不理世事,为何突然热心起来?”
    青莲师太道:“因为陈伯威是敞座俗家的兄长,刚刚来的蓝冰心,问是他的续弦夫人。”
    昙华庵主恍然遭:“原来如此。”
    艾琳也轻轻啊了一声,心知这回厉斜的烦恼,多半会跟自己缠上了。
    昙华庵主又遭:“师大的意思,可是要替今兄报仇?”
    奇莲师太道:“本来敝座与家兄极少来往,只在他娶了这个新娘子之后,我特地去过连威堡几趟。为的是这位嫂子,知书识礼,心地善良。我见家兄甚是喜爱她,两人感情弥笃,是以想借她之力,减少家兄一些不为外人谅解的行为,这一点她果然做到了。”
    昙华庵主道:“这样说来,令嫂乃是可敬之人,她失去了丈夫,目下定必十分伤心。”
    “是的。”青莲师大道:“我也觉得不能坐视,因为她矢志报仇,而她又从未修习过武功。一旦事败,连逃走的机会亦没有,再说以厉斜的为人来说,他一定不肯放过蓝冰心的。”
    昙华庵主转眼向艾琳望去,问道:“你瞧怎样,厉斜会向女人下手么?”
    艾琳想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这个人的性情行事,无法测度。有杀她的可能,但亦有不杀她的可能。”
    青莲师太现出大为震撼的神色,道:“既然艾姑娘亦认为厉斜有杀死女人的可能,这件事就越发显得严重了。”
    昙华庵主有点儿不大情愿地说道:“听起来这厉斜果然属于混世魔王这一类。”
    艾琳全然测不透昙华庵主为何显得不大情愿地赞同对厉斜的谴责,但直觉上也知道必有内情,不然的话,青莲师太何必特地前来向她提及此事。并且在昙华庵主之前,还极力强调厉斜的该死。
    可是她这刻却无心追究,因为她自己已发觉掉进一种尴尬的情势中,那便是由于青莲师太这么一来,她便不能泄漏自己与厉斜的交情了,最低限度,在对方尚未查知之前,不便说出来。
    所幸的是她在外表上,已与厉斜因口角而分手,似乎是意见不合,是以纵然青莲师太马上听悉自己与厉斜曾经在一起(这是迟早定须被人探悉的事),但也有话可说,不至于滋生其他误会。
    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问题,真正的关键,却在于她与厉斜之间,的的确确已建立了相当交情。因此,她势不能坐视别人加害厉斜。但另一方面,由于昙华庵主的关系,当然慈云庵之人,包括蓝冰心在内,向厉斜下手报仇之时,她也不能从中破坏。
    说得彻底一点儿,艾琳不但不应破坏,还应当出手相助才是。
    故此她感到十分尴尬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青莲师太站了起身,在室中踱了两个圈子,才道:“厉斜一定是恶贯满盈,才会鬼差神使的往这条路上走,假如庵主允许的话,敝座打算出手对付他。”
    她的话说得很肯定很自信,好像厉斜的一条性命,已经握在她手中一般。
    昙华庵主的回答,也相当令人惊奇,她道:“师太不妨再作考虑,须知冤冤相报,无有了时。你修行至今,苦行坚卓,现下的成就,实是得来不易。一旦过去,岂不可惜。”
    听她的口气,也好像认定青莲师太,真有诛杀厉斜的力量,所以才劝她不可贸然下这等决定。
    艾琳只听得颈子都伸长了,心想:“怪哉!怪哉!以厉斜的武功,天下真是找不出几个可以赢得他之人了,而她们却好像稳得到似的。”
    只听青莲师大坚决地道:“庵主的慈悲好意,敝座实深感铭,只是我们学佛修道之人,有时也不是作个自了汉就可以的,此所以我佛幻割喂鹰,舍身为人,乃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意思。假如庵主允许的话……”
    昙华庵主长眉微耸,道:“本座如果可以不允许的话,那就好了。”
    她的话虽然不是正面允许青莲师大之请,便等如已经允许了。
    艾琳忍不住插口道:“等一等,两位可知道厉斜的刀法,目下已堪称天下难有敌手么?”
    青莲师太道:“贫尼以先兄毒龙枪上的造诣来推断,早已经知道厉斜的刀法,当其已获魔刀字文登真传无疑。因此,艾姑娘认为他的刀法,天下无双,大概可以当之无愧。”
    艾琳摇摇头,道:“但你们似乎还不是认真相信。”
    青莲师太淡淡一笑道:“贫尼昔年时时得聆神机子徐通前辈讲过,是以深知魔刀宰文登的厉害高明,到了何等地步。”
    艾琳颔首道:“若是徐前辈提过,谅必十分详细。莫非师太昔年已练成专破魔刀的无上心法么、’
    青莲师太道:“那倒不是,据徐前辈的说法,刀法练到了像宇文登那种以一当百,以简驳繁的奇妙境界,那简直是施展魔术一般了,根本无法可破。”
    “可是你还要去对付他呀!”艾琳更加大感不解,道:“假使你不用武功,改采别的手段,依我看来,恐怕危险更大,因为厉斜狡猾多疑,满腹智计,为人之机警灵变,简直骇死人。”
    她发觉对方始终没有露出口风,以致无从猜测这青莲师太,将用什么方法对付厉斜,而认为十分有把握。
    在她的立场来说,毋宁不知道好些,因此,她特地提出警告,叫青莲师太不可大意、便认为自己责任已经尽到了,马上闭口不说下去。
    昙华庵主突然说道:“青莲师太,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青莲师大坚持道:“只要庵主不阻止,敝座决计为天下除害。”
    昙华庵主那宁情秀丽面上,稍稍起了一阵波动,最后叹一口气,道:“好吧,你即管照你认为对的方向去做。只可惜我比丘尼群中,又没了一个。”
    青莲师太合十施扎,道:“如此多谢庵主了。”
    一时之间,这幽静安毅的禅室中,隐隐浮现起一种奇异的气氛。
    艾琳虽是局外人,却也体味得出这种气氛之中,有凄凉、有悲壮,以及惜别的意味。
    她愣了一下,忖道:“难道奇莲师太此去,纵然成功,亦永不回来么?”
    昙华庵主转过目光,望住艾琳,问道:“阿琳,据你所知,厉斜的刀法,是不是可以与宇文登相比拟?”
    艾琳道:“我想还不能与字文登相比,因为他自称尚未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她转向育蓬师大道:“他正要找寻神机子徐通前辈,为的就是有关他刀法的最高境界的问题,我想,假如你先找到徐前辈,以他绝世智慧,一定不须你亲自出手而可以制服厉斜。”
    她这一番话,明着是为了青莲师大的安危,事实上她为厉斜更多了一点儿。因为以徐通的身份武功才智等,大概都在厉斜之上,而最重要的是徐通年事已高,杀心谅已消退,是以若是制服了厉斜,多半不会取他性命。
    青莲师太不假思索地道:“徐前辈闭关多年,生死难卜。况且这等事,何必惊扰他老人家。”
    艾琳已不便多说,只好点点头,语不由衷地道:“既是如此,我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青莲师太称谢之后,立即辞出。
    昙华庵主长眉微皱,道:“阿琳,有一句话,我可不能不说。”
    艾琳道:“你请说吧,难道我敢怪你不成。”
    昙华庵主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你既是与厉斜相识,对他之事又知道甚多,谅必相当熟悉。但你也知道,青莲师太不但与我是本庵道侣,而且在师门等各方面,渊源亦甚深。因此,我要你从现在开始,足不出户,以便避嫌,你答应不答应?”
    艾琳露出受委屈的神情,道:“我能不答应么?但你的疑心未免太大了。”
    昙华庵主连忙安慰她道:“这是对大家都好的办法。”她停歇一下,又道:“但我始终不能相信,那厉斜没有办法在武功上击败他。”
    艾琳忙道:“你千万别试啊,要知他的刀法,极尽凶残绝毒之能事,任何人与他比划不胜即死,当中绝对没有通融余地,假如没有必胜把握,万万不可惹他。”
    昙华庵主道:“连你都如此看重他的武功,我当然不会去惹他了,只不知他出道决斗以来,有没有例外之人?”
    “啊!有一个。”艾琳像被电击一般,身子大大震动了一下。
    “这个人姓沈名宇,就是沈木龄的儿子。”
    她所以震动之故,乃是因为忽然醒觉自己竟把沈宇置于脑后,而且时间已不短了。
    对于这个有着血海深仇的童年好友,她本是刻骨难忘,可不全是因为年少时代的感情使然,更为着家门的血恨。当她未见沈宇以前,可以说是对沈宇没有片刻忘记,但最近却淡忘了他,这是什么缘故?
    昙华庵主略现惊讶之色,问道:“你是怎么啦?沈宇就是你的仇人?是也不是?”
    艾琳点点头,一时心乱如麻,垂头寻思道:“敢情我对他的仇恨,已经变的淡了么?我一直不相信有这种可能,只要想想看,沈宇之父不但杀死了爹爹,还把哥哥害得瘫痪床上,形同废人,这江海之仇,如何能够淡了下来?”
    但为什么她最近的日子中,居然能把沈宇忘了呢?
    她继续想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厉斜,而他渐渐在我心中份量增加,所以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忘记了沈宇?”
    这时,她深心中似乎泛现一种不贞的羞耻之感。虽然她与沈字是仇人,但她一直好像已经以心相许给他一般,似乎不该容纳另一个男人了。虽然说起来有点儿滑稽,但她确实有这种不贞的感觉。
    仇恨和年少时代的恋慕,混和在一起,使得艾琳对于沈宇,有着一种奇异的印象。当然她也知道沈宇爱着自己,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变。
    正因艾琳晓得沈宇爱慕着她,所以她与厉斜形迹大见亲密,乃是下意识中,含有刺激沈宇的成份。假如能使沈宇妒忌痛苦,当然亦属报复的手段之一。只是说来说去,对于她深心中曾泛起不贞之感这种现象,还是解释不清楚。
    艾琳大感迷惑,一阵空虚之感,袭上了心头。
    昙华庵主让她沉思了良久,才道:“阿琳,沈宇现下在什么地方?”
    艾琳如从梦中惊醒,道:“我不知道,你问起他干吗?”
    昙华庵主平静地道:“他这个人怎样?我意思是指他的人品武功等。”
    艾琳起初几乎冲口说沈宇是个坏蛋,但旋即冷静下来,平心静气地道:“他为人好像很忠厚,算是个君子吧。虽然黑一点儿,但看来相当帅。武功十分高强,因为他除了他沈家秘传心法之外,还兼擅少林绝艺。”
    “他居然没死在厉斜刀下。”昙华庵主用一种超然的态度评论道:“可见得他的武功,应该不弱于厉斜。假使他是行侠仗义之人,自应出手对付厉斜。可是他居然没有,可见得不是他受到你的牵掣困扰,就是他根本不是行侠仗义之土。这个人值得谈论一下,必要时,我将迫你暂时放弃私怨先为天下武林着想。”
    艾琳没有作声,忖道:“我倒是情愿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迫得无法报仇,这样我就不会为难了。”
    想到这里,突然间记起最初与厉斜见面时他所说的话。
    其时厉斜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应该找七海屠龙沈木龄复仇才是。”稍后又指出:“你根本不想杀死他。”
    厉斜是观察到她的内心,而不为她表面上的态度瞒骗。其时她还认为厉斜胡说,但后来在那间饭馆,与沈宇碰面,当此之时,她的确下不了手,这才知道自己内心中的矛盾,竟是如此之大。
    现在事情一步一步迫近,她终有那么一刻势非摊牌不可,实是不能再逃避下去。
    艾琳前思后想,深深感到避避现实不是办法,当下决然遭:“二姐之命,恕小妹难以遵从。”
    昙华庵主并不惊讶,反而微微一笑道。你认为不须要再作三思了么?”
    艾琳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昙华庵主柔声道:“其实我是故意给你一点儿时间,好好考虑这一件事,因为旁人都能看出,你的处境实在十分糟糕。”
    艾琳道:“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假如我放过他,回到家里,看见瘫卧床上的哥哥时,我定惭傀得不能活下去。”
    昙华庵主道:“是的,是的,我佛门最重因果,是缘是孽,定须由你自家决定,旁的人都难以代你作主。”
    艾琳听她提到因果之言,忽然灵机一触,忖道:“假如我帮历斜一次,则我与他之间,只有他欠我,我没有欠他。这时我才离开他,不管别人以后如何对付他,我都可以不闻不问,心中也不会感到不安了”
    她迅即恢复了平静的神态,道:“沈宇之事,我们暂且不谈,同时我也答应你,暂时住在此处,不出大门一步,等青莲师太回来,我才离去。”
    昙华庵主甚是欢喜,道:“你这一决定,方是明智之举,以我看来,青莲师太必是算计得出厉斜的行踪,所以她急急来向我取得允许,以便出手。相信一两天之内,不论成功或失败,都又分晓了”
    艾琳淡淡问道:“青莲师太凭什么找厉斜的麻烦?她的武功,自问可以击败厉斜么?”
    昙华庵主坦然道:“当然不是,告诉你也不妨,她将使用我这慈云庵镇庵之宝去对付厉斜。”
    艾琳这时才故意略略露出有点儿兴趣的样子,道:“这镇庵之宝是什么物事?可是举世无匹的神兵利器?啊,当然不是,如果是神兵利器,则她别去之时,便不应有那种壮士一去不复回的悲壮意味了。”
    昙华庵主对她倒是不加防范,道:“问得好,果然不是神兵利器而是一座毒火阵。历斜只要踏入阵中,武功再高,亦蒋化作飞灰。当然啦,青莲师太本身亦将不免于难。此所以她下这种决心,实在大是不易。”
    艾琳不禁咋舌道:“原来是个同归于尽的绝灭手法,我真奇怪为何佛门之中,也有这等恶毒绝伦的手段。”
    “你先别怪佛门中人。”昙华庵主平心静气地解释道:“这座毒火阵,原是本座前辈神尼所创,当时专门来对付魔刀宰文登的。”
    艾琳听了这话,芳心中当真大惊起来,忖道:“若是用来对付字文登的毒火阵,那一定是无懈可击的妙绝手法了,厉斜的气候,岂能与宁文登相比,若然陷身阵中,自然万万难逃大劫。”
    只听昙华庵主又道:‘瞧,这是多么巧合的事。这座毒火阵,练成之后,从没有机会用来对付宇文登,但冥冥中因果报应,宇文登虽然等不到,如今却来了他的传人,而且与青莲师太有杀兄之仇,使青莲师太义无反顾地决定使用这毒火阵。”
    艾琳漫道:“是的,真是巧合得很。”
    她举手揉揉鬓角,皱起眉头,道:“今天发生的事太多啦,我有点儿头痛。天色也快黑了,我先回房去歇歇。”
    艾琳托词回到房中,迅即写了一张纸条,然后到马厩去。她一眼就看见了蓝冰心的马匹上有连成堡的烙印。
    她将纸条塞入一枚铜管中,然后放在她那匹通灵马驹的嘴巴里,还在它耳边呼咕了一阵,这才返回房中。
    马厩中有两个女尼,所以艾琳的来去,都落在她们的眼中。但却不曾惹起她们任何疑心,因为凡是有马之人,对于自己坐骑,大都十分珍惜,时时会去巡看一番,并且与爱马厮磨一番。
    艾琳返房歇息了不久,天色才黑,便接到报告说,她的座骑,突然挣断了缰绳,不知逃到哪儿去了。
    昙华庵主怕地借口出庵,亲自来告诉她说,一定负责为她找回这匹神骏的座骑。艾琳当下装出勉强的样子答应不出庵寻找失马。
    这遂宁城一到入黑之后,很快就静寂下来,不似其他的通都大邑,华灯方上之际,才是热闹之时。
    沈宇根据种种资料研判,断定厉斜即将抵达本城,而且经行的路线,也大致可以确定,当下换上一套紧身黑衣,回插古式短刀,大步出城。离城不远,使过开大路,折入一条岔道。
    据他事前的了解,这条岔道穿过一片树林,林后就是一片乱葬岗,地势高起,站在岗项,可以看见去路。
    所以他毫不迟疑,迅即奔人,转眼间,已穿过那片树林,抵达乱葬岗的斜坡。
    他从林中闪出奔去,速度甚快,因此当他发现坡上有人之时,他固然来不及躲避,对方亦吓了一跳地望着他。
    沈宇心中暗暗叫声怪事,当即停步,脑子迅快转动,推测这个人的来路及用心。
    原来他所看见的人影,竟是个女子,一身淡青衣裳,甚是适体,衬托地那修长啊娜的身材。
    她青巾包头,数缔秀发没有扎好,就垂在玉颊边,更添一种妩媚之态。这个青衣女子大约是二十多岁,虽是脂粉不施,但长得玉面朱唇,眉清目秀,实在相当漂亮。
    两人相距只有五六尺,因此虽然是在夜间,却能互相将对方看个访清楚楚。他们都发愣地互相注视,过了一阵,沈宇才打破沉寂,冷冷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得不装出凶横无礼的样子,以便掩饰身份。
    那青衣女冷嗤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既是不说,沈宇当然也不肯回答,当下道:“你一个女流,半夜三更到此何事,老子瞧你身上还带着利剑,想必是学过几天武功,才赶独自到这乱葬岗来,但是你却忘记了一件事。”
    “姑奶奶忘记了什么事?”
    沈宇狠恶地道:“你忘了打听打听,这是什么人的地盘?”
    青衣女的目光原是凝注在他面上,这时开始移动,在他全身上下游移打量。接着从暖昧莫测一变而为森冷,似乎是这一打量之下,发现了应予仇视的理由一般,是以心中涌起了杀机。
    沈宇不知不觉一手移到腰间,搭住古式短刀的刀柄。
    青衣女冷冷道:“原来这儿是你的地盘,只不知我擅自侵入,该当何罪?”
    沈宇必须以另外一种神情和口吻,事后才不致被人猜出他的身份来历,好在要装成横蛮凶恶之人并不困难。
    他迫前两步,厉声道:“少说废话,老子拿下了你,你那时便知道了。”
    他们本来就相距甚近,沈宇这一迫上,距离得更近了。这么一来,双方也就更加把对方瞧得清楚。
    青衣女突然手起一掌,向他胸口要害劈到。这一掌迅快如电,而且事前全无警告,实是不易抵挡。
    但沈宇却及时挥掌封架,啪的响处,换了一掌。
    这一掌换过,沈宇则察觉这个神秘的青衣女,武功佳妙,必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在青衣女方面,则得知对方敢清早已有备,方能及时封架。由此可见得对方并非一般的武林人,定须是机警的高手。何况他口气虽是横狠无礼,但如今迫近细看过他的表情,却无横恶之气。

举报

第十三章假当真误入毒火阵
    他们各自对对方的实力和底蕴,都另有估计。
    沈宇冷嘿一声,一招“金豹露爪”,向她面门抓去。但这一招只是个晃子而已。事实上,他掌势才发了一半,已化为“金丝缠腕”的上乘擒拿手法,攻击点扩及她颈子、肩膀,甚至她的玉手,假如她出手招架的话。
    青衣女左掌疾削,势疾似刀,右手却一把“叶底输桃”,暗暗穿出,扣拿敌人手肘关节穴道。
    沈宇若是没有提早暗加变化,刚在对方这般精妙的反击之下,纵不落败,亦将大感狼狈。好在他已化为“金丝缠腕”之式,是以五指抓势一变,缠拂敌手。肘部位,也就自然而然的提高了半尺而进过敌人的擒拿。
    青衣女手法变化如闪电,猛一甩掌,发出啪的响声。原来又与沈宇对了一记。但这次地乃是利用挥甩之势拨开了敌手。
    双方暂时停止一切动作,互相注视。
    青衣女谈谈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沈宁大感稀奇,问道:“真的?我是谁呢?”
    青衣女很有自信的道:“我不妨透露一点儿,那就是你姓带名,只用两个字,对也不对?”
    沈宇有点服气地道:“不错,但现下通行用单名,连名带姓仅用两个字之人,天下比比皆是,你实是不难碰对。”
    青衣女摇头道:“我并不是乱碰的,而是有证有据,若然你不信,那就随我来瞧瞧,你敢不敢来?”
    沈宇四下一瞧,才说道:“那有什么不敢?只不知是什么证据?
    “你自家瞧瞧就晓得了,何须多言。这些证据,就在那上面,只有二三十步之遥。”
    青衣女一面说,一面转身行去。
    沈宇实在想不出有些什么证据,足以显示他的身份,是以好奇地跟去。他望着前面的苗条背影,付道:“假如我是恶人的话,定必趁这机会,将她擒到手中,才过去瞧瞧是什么物事。这时主动之势在我,便不怕有什么意外了。”
    当然由于沈宇不是恶人,故此他没有动手暗袭。
    青衣女忽然道:“我的判断没有错,假如你不是我所猜想的人,这刻一定出手暗算于我。”
    沈宇自嘲地微笑一下,才道:“原来你已有防备了,我差点儿就出手啦,但后来一想,你岂肯如此大意。所以我未查明你以什么手法防我之前,我暂不动手。”
    青衣女道:“强辩,强辩,根本上你就不会暗算我的。”
    沈宇道:“你到底是谁?如何猜得我会经过此地?”
    他问出本后那句话时,心头动了一下,但一时之间,却捕捉不住这一丝倏忽而逝的灵感。
    青衣女刷地跃出丈许,落在岗顶这片十余丈方圆的平坦沙地上面,然后迅快回转身子,凝视对方。
    沈宇走到她面前,也停下来。
    四下瞧瞧,并没有什么物事可作为她所说的证据。
    他顺便向大路那边眺望一下,目光透过那片树林的顶稍,在黑夜中,只隐隐看见淡灰色呈带状的大路。
    他自个儿摇摇头,付道:“这个地点不好,假如厉斜不是骑马驰过,便很难发现他了。
    而且若然他所骑之马,蹄声较细的话,也很容易疏忽漏失。”
    青衣女问道:“你为何摇摇头?”
    沈宇道:“我认为这个地点不大炒。”
    青衣女的态度和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道:“这是本城有名的乱葬岗,贫苦之人,无以为殓,又或者是有些流浪之人的无名尸体,都收理于此,你在这儿,往往会感到人生的短暂无常,而且我们在上下千万年,和无垠的人海之中,简直如芥子般渺小,个人的得失荣辱,实是微不足道。”
    沈宇诧异地望着她,道:“这话是从何说起?你的口吻,倒像是佛门中人呢?”
    青衣女道:“不错,我从前曾是佛门中人。”
    沈宇大感兴趣,道:“为什么后来不是了呢?是不是佛门中青磐木鱼的寂寞生涯受不了?抑是以你的猗年玉貌,虽然躲在佛门之中,仍然受到男人的追求引诱,所以不能安心修行?”
    青衣女淡淡笑道:“你倒是知道不少怫门中的情形,我不必瞒你,的确有不少男人,极力想诱惑我离开佛门,可是我都拒绝了。此外,关于出家人的寂寞生活,我倒是很习惯,反而不惯繁华热闹的生活。”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可是我最后终于逃不过男人这一关。”
    “这话可是当真?”
    沈宇非常惊异于她的坦白,因为她如此坦白,若是对知己好友倾诉,原是常事,但向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说出来,就不免大有乖常情了。
    “你为了一个男人而离开佛门,这个男人一定很了不起。后人有咏赞项羽虞姬的诗说:
    ‘博得美人心肯死,项王此处是英雄。’他不说项羽成勇冠天下而为英雄,却说他能使虞姬为他而死,这一点儿方是显英雄之处。这两句诗,正可以移赠你的那个男人啦!”
    他侃侃道来,既风趣而又有理,青衣女听得很动容,随后才轻轻渭叹一声,道:“这话听起来很美,可不是么?”
    沈宇问道:“你为何把这件事告诉我?还有就是证据在什么地方?”
    青衣女收致起感慨的神情,换上盈盈笑容,甚是动人。
    她道:“因为这个男人就是你呀!可惜我为你离开佛门的原因,并没有你描述的那么猗丽缠绵。相反的,这原因是阵阵血腥和凶厉之气。”
    沈宇愕然道:“这话怎说?我们曾经见过面么?”
    青衣女道:“没有,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沈宇突然恍悟道:“你一定是加入了某种邪教,规定你要对付第一个碰见的男人。”
    “别胡扯了。”青衣女道:“我是专诚找你的。”
    沈宇道:“就算你是没缘没故找上我,只不知你想怎样对付我呢?”
    青衣女以斩钉截铁的口气道:“我要杀死你。”
    “好吧。”沈宇耸耸肩,道:“反正有不少人想杀死我,多你一个,也没有什么,访问你凭什么本事能杀死我呢?”
    青衣女颔首道:“我知道有不少人想杀死你,但别人都不行,我却有十分把握,举手之间,你便化作一堆飞灰。”
    沈宇道:“照你这样说,我倒是可以求得个痛快。”
    青衣女道:“你似乎并不害怕。”
    沈宇道:“我怕什么?你还未证实我的姓名来历,难道就胡乱下手不成?”
    青衣女道:“我用不着证实,也没有法子证实。”
    沈宇感到她并不是开玩笑,登时心情大为沉重,忙通:“我姓沈名宇,你可是找我?”
    青衣女摇头道:“我不是找沈宇,而你也不是沈宇。”
    沈宇讲道:“你可认识沈字/
    青衣女道:“我不认识。”
    沈宇感到又可笑,又可怕,道:“既然你不识得我,为何要杀我?”
    青衣女道:“理由不必说了,反正我知道你一定是他,不是什么沈宇。”
    她泛起古怪骇人的笑容,又遭:“现在位已站在我毒火阵的死门,此阵除了威力绝世的毒火之外,还有遁甲绝学的力量,使你失去了一跃数丈的能力,你不信的话,马上可以试一试。不过,你一试之后,我就须得发动阵法了。”
    沈宇苦笑一下,道:“我一死不足情,可是你的仇人仍然逍遥世上,这像什么话。”
    青衣女笑道:“那只好认命啦,谁叫我认错人呢!”
    沈宇道:“我当真是姓沈,单名一个字宇,你不信么?”
    青衣女道:“也许你也仍然用用这个姓名,谁知道呢?”
    沈宇道:“你别忙,我记得你说过,我目下是站在你的毒火阵的死门之内,绝无抗拒或生还的机会,是也不是?”
    青衣女怀疑地道:“难道你觉得不对么?”
    沈宇道:“不是不对,而是想告诉你,既然我在这等绝境之中,你根本不必怕我逃掉,那么咱们再说几句话,有何不可?”
    青在女道:“说就说吧,想不到你这么怕死。你得知道,一旦发动,我自身亦将陪你化作飞灰呢。”
    沈宇走一定神,道:“你与我如何结下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青衣女道:“好吧,我告诉你。”
    沈宇突然大悟,插口道:“等一等,你想杀的,敢是厉斜?”
    青衣女面色一沉,道:“怎么?你也认得厉斜?”
    沈宇一听她这话,似乎她的对象,亦不是厉斜,当下大伤脑筋,沉吟道:“因为我正是要等他经过此地,而你刚才提到等候我的话,所以我想起了他。”
    青衣女严肃地缓缓道:“这真是太巧了,我正是要收拾厉斜。”
    沈宇登时大感宽慰,透了一口大气,道:“如果你当真等候厉斜,同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人了,也许可以交换一点儿有用的消息。”
    他略略停歇,微笑了一下,才又说道:“起先我听你的语气,还以为我自己猜错。”
    青衣女严肃如故,冷冷道:“如果我要杀的真是厉斜,难道我会认不得他么?”
    她的话分明是反证说,要杀之人并非厉斜。否则焉会认错了,把沈宇当作厉斜。这个反证,实是极为有力。
    沈宇不慌不忙地道:“这一点不难解释。”
    “你说来听听。”
    “以我所知,厉斜向来行踪诡秘,而又结仇甚多。因此,想杀他报仇之人,不可能都见过他。”
    青衣女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当下点点头,道:“好,这一点你总算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如何能证明你不是厉斜?”
    沈宇心中暗暗叫苦,道:“这个题目倒是当真难以解答,虽然我可以找些证人以证明我的身份,可是若然与你去找证人,一来你未必答应这么办,二来时间是很重要的关键。从这刻开始,厉斜随时随地会经过那边的大路。”
    青衣女谈谈道:“说不定他永远不会经过,因为他已在我掌握之中,就是在这儿,你便是厉斜。”
    “唉,如果厉斜知道咱们这一段经过,一定暗暗窃笑。”他痛心而又诚恳地道:“我们本是同路人,却因为误会而相持不下,白白放过了机会,想想看,叫人多泄气呀!”
    “你纵是舌桨莲花,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你的。”
    她坚决地道:“除非你有真凭实据。因为我的确没听说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正在追杀厉斜。”
    沈宇道:“我不是在追杀他,而是跟踪监视。以我的武功,虽然称得上很不错,但厉斜已经得到魔刀真传,拼斗之下,我自问全无取胜把握。因此我目前不会正面攻击他的。”
    “假如你是厉斜的话。”青衣女泛起潮晒的笑容,道:“你这一番自我标榜之言,确实相当高明。”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只是你坚不相信,我有什么法子呢?”
    “谁说的没有法子?”青衣女道:“你只要束手就擒,让我查证。俗语也说:真金不怕火,总可以弄个明白。”
    “话虽如此,但请问你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是厉斜的仇人而不是他的同党?若果你真是她的仇家,则我束手就缚,让你好放心查证,自无不可。如果你竟是厉斜的同党,我岂不是连一拼的机会都没有?”
    这真是麻秆打狼两头怕的情势,青衣女固然不信任沈宇之言,而沈宇对她的身份,亦表怀疑。
    如是在从前,沈宇定必不疑有他,而愿意束手就缚。
    因为在从前厉斜没有玩弄诡计的理由,现在他为了讨好艾琳,便有将他设计活捉送给艾琳的可能了。
    这一点他立刻坦白告诉对方,道:“你要知道,厉斜对一个叫做艾琳的女孩子,甚是倾心,而我却是艾琳切齿欲得之人。因此之故,历斜可能想活捉我,作为一件礼物,送给艾琳。”
    青衣女沉吟一下,才道:“艾琳是个正派的女孩子,我也认识她。而你居然是她欲得而甘心之人,不问可知你是哪一类人了。”
    误会似乎越来越深,已达到无法解决的地步了。
    沈宇好不容易才想出反驳她的话,道:“然则厉斜最近一直与艾琳同行,照你的说法,厉斜竟是好人啦!”
    “这又不同,因为艾琳现下已离开了他,可见得她并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好吧,我看这个问题一定扯不清了。”沈宇突然泛涌起厌烦和消沉之感,是以变得做化地道:“你瞧该怎样办就怎样办,反正你休想我自动就缚。”
    青衣女似是更加认定他是厉斜,当下嘲声道:“照你的说法,则只要我能够证明我的身份,就可以拿下你,带到某些地方查证你的身份,是也不是?假如你不是厉斜,则这种情况还是有效才对。”
    “当然,当然。”沈宇懒洋洋地道:“但我知道你决计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青衣女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能,我反正须得告诉你的,以免你化为飞灰之后,还不知道何故被杀。”
    沈宇一听这话有理,便道:“那么你说吧。”
    “连威堡的堡主陈伯威,你可认识?”
    沈宇摇摇头,道:“不认识,只知道他的名气,也知道他被厉斜杀死了。”
    “好吧,暂时就算你不是厉斜,但你知不知道,厉斜为何杀死陈伯威?”
    “真正的理由我不知道,说不定是由于陈伯威的毒龙枪太厉害,是以厉斜不得不尽施魔刀的压力。这种刀法本来就凶戾无比,刀下难有活口,何况是全力施为,更是无法留手。再说,我认为厉斜心中决计不会有留手的念头。”
    青衣女点点头,作个手势,要他说下去。
    “据我所知,陈伯威已曾一度败在他刀下,后来又追上厉斜,再行拼斗,才遭遇落败身亡的命运。”
    “照你的说法,简直是陈伯威自己找死了?”
    “话当然不能这样说,陈伯威是为了他夫人的一匹爱驹,不甘被夺,所以追赶厉斜。”
    青衣女眉头紧皱,怨声道:“够了,够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宇道:“老实说,我一辈子也猜不出的。”
    “我是陈伯威的嫡亲幼妹,出家多年,法号青莲。而我刚才还和我嫂子在一起,她没有告诉我这些经过,可见得必是位的杜撰。”
    沈宇愣了,只好耸耸肩头,付道:“蓝冰心既然没有提到那些事,而她又似是未听过我的名字,可见得她并没有提到我,当然,她年轻貌美,又是新寡文君,很多事都必须保留。
    如果我能不提到她,最好也不提。”
    青莲师太又道:“我布下的这个毒火阵,原是一位前辈,精心设计出来,用以对付字文登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想不到今日来对付你这个字文登的徒弟。”
    沈宇想道:“如果她这个毒火阵发动之时,连她本人亦化为劫灰的话,便可证明她真是陈伯威的妹子。除非有这等关系,她焉肯为了报仇而赔上自家一命。”
    正在想时,青莲师太已把一头假发拿下来,赶出光秃秃的头颅,三行戒疤。证明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出家人。
    沈宇点头道:“你的身份,已经证明啦。我可以让你拿下,以便找人对证。不过假如你不想错过拦截厉斜的机会,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青莲师大觉得这个男人的态度一直都含有诚恳坦白的味道,是以下意识中多多少少起了偏袒之意。
    她道:“你有什么建议?”
    沈宇道:“与其费时费事地去找人作证,不如让我尽量说服你,也许你认为可以相信我,不须再直证。这样我们便可以仍然在这儿等候厉斜,而不至误了大事,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青莲师太道:“我不明白你单凭言语的话,如何能说得服我?”
    “首先我解释一下,我与艾琳的仇怨,并非我本身惹起来的,而是先父不知何故,将她父亲杀死,还重伤了她的哥哥。先父沈木龄.与艾琳的父亲文克公,还有三位武林名家,乃是结盟兄弟。多年来感情极好。但先父竟杀死了艾二叔,又伤了艾高兄,实是令人难解c而且事后先父远逃数百里外,在他们昔年洒血为盟,换帖叩头的括苍山山神庙内,自杀身亡。
    另外三位盟叔赶到之时,他已经身死数日之久了f艾琳还以为先父是另外三位盟叔所杀的呢!”
    他想起了这些残酷的悲惨的仇怨,健壮的身躯,不时发生震动,面色十分阴沉。
    青莲师太讶道:“你竟是江南五义之中的七海屠龙沈木龄之子?可是江湖上没有听说沈木龄已经亡故呀?更没有人提过艾克公被害之事。唉,看你的样子,似是不假。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外间怎会毫无消息?”
    沈宇道:“大概是其余三位盟叔父,认为太不可思议和丢脸之故。不知道如何分头进行,令所有得知此事之人,都不得传扬出来。当然,知道的人本就很少,只有当今几个大门派的主脑人物晓得,这些人个个身份尊隆,言出必行。是以答应过不说,就当真不曾传出一言半语,可是这个秘密,现在已不易保持啦!”
    “这却是什么缘故?”
    “因为艾琳已经艺成入世,找我算帐。她根本没打算保守秘密。那天我还亲耳听到她向厉斜说出这件秘密,而那一次,还是她与厉斜第一次见面。”
    青莲师太沉吟道:“此事听起来有违情理,而且那些大有身份之人,都同意缄默不宣,必定另有隐密内情。”
    沈宇听了,大喜叫道:“你当真这样想法?”
    青莲师太讶道:“这样推测,不是很合情理么?”
    沈宇点头不迭道:“合情理之至,但大师可知道,若是作此推测,便不啻暗示这件凶案之内,另有原因。我是当事之人,便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往好处想,以致与事实有了出人。
    现在可好了,因为你并不偏袒我,立场超然不受牵累。既然也作如此推测,显然可靠的多啦!”
    青蓬师太这才明白沈宇欢欣鼓舞明原囚,这实在也难怪他。别说他父亲加害艾家之举,给他做儿子的招来了不解之仇,感到十分痛苦烦恼。
    仅仅在名誉着眼,沈宇身为不仁不义之人的儿子,这一点儿就足以使他精神上感到不胜负荷了。
    假如这件凶案另有隐情,则沈木龄当年加害艾家父子,便不是因为他不仁不义。只要寻出原因,艾琳的不解之仇,自然消灭。
    青莲师太感到此事非同小可,最好是不要追问,以免自身也卷入是非的漩涡中。但如此离奇古怪之事,加上英俊的沈宇,美艳的艾琳,青莲师太全都见过。
    因而这凶害影响所及,就不仅仅是过去的事,而是活生生的,与这一对青年男女有关。
    这位出身青城的女尼,好奇之心大起,当下道:“世间所发生的凶案,虽然形形色色,仅不相同。但追究动机及起因,也不过是几大类而已。”
    沈宇道:“是的,但这一件……”
    “我们试着找找看。”她打断了他的话,迅快说道:“令尊与艾家的交情,并非一日,照你的口气推想,相信交情甚是深厚。所以发生了巨变之后,方会令人震惊疑惑,对也不对?”
    “对。”沈宇道:“正是如此。”
    “若是通家世交的交情,在一般世俗之人,还可能为了金钱而反目决裂,但在我们这等家世,钱财不是最重要之物,所以金钱方面,不予考虑。”
    沈宇道:“是,是,我们两家虽非豪富,但也不愁温饱。”
    “那么我们看看会不会在意气忿激之下,肇生惨剧。令首享有盛名,经验阅历丰富,决计不是冲动之人,对也不对?”
    “先父脾气很好,仍然遇到无知之人,对他无礼侮辱,他都可以不予计较。”
    “艾克公的脾气如何?”
    “他的脾气也很好。”
    “你看他们两人之间,会不会为了某种事情不痛快,积怨于心,直到那一天,突然爆发而出手相拼?”
    “不会。”沈宇断然道:“他们虽然都很有修养,很能忍耐,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坦白率直之人,如果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对的事,他们都会说出来,而不是藏在心中,积成怨恨的。”
    青莲师太沉静忖想了一阵;才道:“这样说来,他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会发生火拼之事了。”
    “唉,正是因为想不出一点儿道理,我才如此沮丧彷徨啊!”
    他停歇一下,又道:“而且在事实上,他们的感情,在五个结盟品弟中,还是最要好的呢!”
    青莲师太现出审慎的神色,问道:“他们对女色方面,看法如何?”
    沈宇马上答道:“关于这一点,我知道外界可能有点儿误会。”
    “什么误会?”青莲师大连忙追问,心想这件的案的症结,可能就在女色上了。
    “先父鳏居多年,”沈宇道:“他一直没有再娶,据我所知,他并不是没有情欲,而是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也就是说,自从先慈见背弃世,先父伉俪情深,心伤不已。同时又觉得世间没有~个可以与先慈相比的女子,所以他宁可独身不娶。”
    他深深叹息一声,又道:“另一方面,先父也是为了我的缘故,他认为若是另娶妻子,将来这个后母对我不好的话,既使他左右为难,又对不起先慈,所以他索性不娶了。”
    青莲师太道:“令尊诚然是难得的多情种子,只不知他这等决定,竟会滋生外界什么误会?”
    “说来好笑,那是艾琳的母亲,即是艾克公的夫人。她与先慈虽然乡里遇异,姓氏不同,但两人却长得十分酷肖。是以昔年先慈在世,与她交往极密,情逾姊妹。先慈逝世后,这位妹妹曾经留居在我家匝月之久,对先父百般安慰,对我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青莲师大连连点头,表示她已了解此事的含意。
    沈宇停下来,想了一阵,又道:“艾二婶不但在当时对我家十分照顾,其后的许多年来,她仍然是如此,每隔三五天就到我家来,指挥童仆,内外打扫整顿等。总之,自先慈见背之后,我家仍然保持清洁条理,一应之物俱全。逢年过节时,所有的应酬送礼,从未缺误过。因此,可以说二婶已兼为我沈家的主妇。这么一来,唉……,,青莲师太等他叹气之后,才问道:“这么~来之后便如何呢?”
    沈宇道:“艾二叔以及先父,虽然胸怀坦荡,不以为念。但外面的闲言闲话,总是有的。”
    “这是免不了的事。”青莲师太道:“世俗之人,哪里懂得这等交情?”
    “外间的闲言并不多,因为我家的童仆,都等如是先父清白的见证,是以闲言不会越传越盛,甚至在数年以后,就自动消灭了。可是想不到其后忽然发生了这件不可思议的凶案。”
    “于是当日的闲话,又被翻出来了,是也不是?”青莲师太问:“你的三位盟叔,他们怎么说?”
    “他们心中纵有怀疑,亦不会说出来的!”沈宇郁郁道:“这便是最使我泄气之事,我问过他们,但他们都坚称不明其故。”
    青莲师太想了一阵,问道:“你去询问他们之时,可曾提到过这件事?说不定你觉得不便启齿,没有问及。而他们也不便提出来。”
    “不,我都曾直接问及这件事。”沈宇道:“他们的回答都很肯定,说是与此事无关。”
    “你不相信他们的回答么?”
    “请想想看,若是我与他们交换了地位,我会怎样回答呢?当然是断然否认的。”
    “那么你呢?”青莲师太锐利地问道:“你自己的想法怎样?你觉得会不会有可能是因艾2婶而发生凶案?”
    “绝对不会。”沈宇十分坚决地道:“艾二婶对先父及我的关怀怜爱,完全是发自真心,毫无做作,我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坦诚纯洁。老实说,你这刻就算打死我,也不能使我怀疑她的高贵贞洁。她只是具有慈爱的天性,伟大的情怀而已。”
    青莲师太深受感动,郑重地道:“我接受你的看法,以后无论别人怎样说,我都不会再怀疑艾二婶的高洁。”
    天色已由暮人夜,四下一片暗黑。
    不过天空中尚有星月之辉,虽是微弱,但这两位武林高手,视力强逾常人不知多少倍,是以仍能将对方的表情,完全收入眼中。
    周围的景物,亦大致还可看得清楚。
    沈宇转头扫视一匝,突然转变了话题,道:“在下诚恳奉劝大师,今晚暂时放过厉斜,甚望大师俯允所求。”
    “你何必为他操心呢、’青莲师太含笑回答,现在她乃是作俗家装束,由于她长得秀丽,复又驻颜有术,看起来只是二十许的美丽少妇。是以这一笑,既妩媚又亲切,使沈宇更添几分好感。
    她接着又道:“据我所知,此人已得到魔刀真传,天下罕有敌手,如若贫尼今日放过了机会,只怕日后悔之无及。”
    “在下可不是为他操心。”沈宇声明地道:“只是觉得你犯不着与他来个玉石俱焚。同时这个人目前作恶程度有限,尚可徐图万全的对付之计。”
    青莲师太很不以为然地道:“他作恶程度还有限么?难道要等到他杀死千百人之后,才值得下手不成?”
    沈宇连忙解释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因在下猜得他目下全心全意,只求悟出魔刀最后的一招,也就是这门刀法中的至高无上境地。因此,他根本无暇做别的事,纵然伤人性命,亦是与武功有关。所以如果抛去私人的思怨不谈,从大处着眼的话,他的恶孽,仍属有限。”
    他停歇一下,又道:“令兄惨罹不幸,在下亦为你感到悲愤。不过以你的为人和身份,岂值得与他偕亡。”
    青莲师大很快就怒气全消,事实上她的愤怒,也是对厉斜而发,并不是对这个英俊而又为人厚道的青年发作。
    她声音和态度都恢复如常,道:“不,我目前没有任何成就,将来亦不会有。可以说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厉斜却必将是危害天下武林之人,我的贱躯微命,如能换了他的,目是划算,也算得是我对世人唯一的贡献。”
    她说得很平静,亦很坚决。
    沈宇耸耸肩,道:“看来在下是无法说服你的了?”
    青莲师太道:“你自身尚有无穷烦恼,这件事你就少操心吧!”
    沈宇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暂且告退。”
    青莲师太合十还了一礼,道:“但愿我佛垂佑,沈施主家门仇冤早已平反清雪。”
    “谢谢大师。”
    他举步行去,心想:“我虽是不能劝服你,但我可以赶先一步,截住厉斜。”
    他才走了四五步,只听青莲师太道:“沈施主请留步。”
    沈宇依言停步,回头问道:“大师有何吩咐?”
    “沈施主打算往哪儿走?”
    沈宇应道:“自然是返回城里去呀!”
    “贫尼大胆猜测量一下,你恐怕是往相反之路前行。”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必相瞒相欺,施主的打算,甚是明显,但请你想想,与其你冒被杀之险,阻止厉斜前来,何不如由贫尼放手对付他?”
    沈宇愣了一下,才道:“在下没有这个打算。”
    沈宇平生不打胜语,此是他性情如此,加上后天修养,亦不作兴说谎,已成牢不可破的习惯。是以这刻被迫说谎,态度极不自然,如何瞒得过人?
    青莲师太道:“沈施主的用心,使人感激。可惜昧于事理,并且存着妇人之仁,适足坏了大事。”
    沈宇暗自微笑一下,想道:“这是见仁见智的说法,况且我不一定会被杀,但无论如何,她的决心,以及自愿舍身的悲天们人的菩萨心切,却是十分可敬。”
    只听音莲师太又道:“贫尼虽是苦口婆心相劝,但相信正如施主劝我一样,不易收效。
    因此贫尼不惜泄漏一个秘密,惮使施主答应不作阻挠之举,只不知施主可肯答应?”
    “大师若是须得泄秘,定必对某些人有妨碍,我瞧你不说也罢。”
    青莲师大并不气馁,道:“这一个秘密,事实上无害于人。只不过昔日有过这么一个默契须得守密而已,但这个秘密,说不定正是让施主得以揭开令等奇怪行动之谜的钥匙。”
    沈宇不禁一霞,瞠目道:“大师可不是放做惊人之言吧?”
    “贫尼身为佛门弟子,岂肯以不实之言相欺?”
    沈宇沉吟道:“这真是很诱惑人的条件,而且亦是在下梦寐以求的奇遇,唉,大师你何必作难我呢?”
    青莲师太断然道:“你答应我这条件我就说,不答应的话,我决不告诉你。”
    沈宇终于屈服,道:“好吧,请大师赐告。”
    青莲师太道:“我们先声明清楚,不论贫尼这线索,是否收效,但一旦说出口,而且是属于无人得知的~件事实,你便须依约行事,不许以任何方式阻止厉斜前来,你认为公平不公平?”
    “公平得很。”沈宇爽快地道:“大师清说吧,如果你拖延过久以致厉斜已经错过,可别怪罪在下。”
    他这么一提,青莲师太果然赶快道:“好,你小心听着,照你所述,令尊残害盟友之举,决计不会没有理由,即使是失心疯,也有失心疯的道理。换言之,令尊所以会忽然失心疯,其中必有原因。贫尼以前曾经听老一辈的人谈论过,武功之道,深不可测。据说有一种手法,能让人丧失理性,而做出悖情大逆之事,说不定今尊正是中了这等手法。”
    沈宇不禁跳起来,道:“大师说得有理,今晚若不是承蒙大师点破迷津,在下一辈子也想不到这一点。”
    青莲师太道:“可是贫尼却不知道天下间有哪一家派,懂得这等邪门恶毒的手祛。而且贫尼胆敢断定,即使是目前各大门派的前辈高人,亦不会知道。”
    “那怎么办呢?”沈宇顿时大为懊丧,道:“在下总不能逢人就问呀?”多青莲师太道:“贫尼现在给你一条访查的线索,至于你查得出查可出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还未说出这条线索,突然停口,侧耳而听。
    沈宇也面色一变,事实上他较早一点也听到马蹄声。这刻从速度和方面上推断,可知这个骑士,八成是厉斜。
    他见青莲师太亦发觉了,则她势必开始行动,这么一来,岂不是永远也不能得知这条仅有的线索了么?
    沈宇这一急实是非同小可,照目前的形势分析,一旦青莲师太动身到路上阻截厉斜,设法设法诱他到这边来的话,在沈宇来说。为父雪冤唯一希望,便成泡影。在青莲师太而言,已走上死亡之途。
    无论是在她在自己,历斜的出现,都万分不利,甚至是极端的可恶。
    沈宇一面在心中暗骂厉斜该死,一面脑筋急转,寻求化解恶劣情势的办法。
    青莲师太低哼一声,举步疾急,掠过沈宇之时,突然身形一挫,停滞不前。
    原来沈宇已伸出一臂,拦阻了她的去路。
    青莲师太恨声道:“干什么?让我过去。”
    她当然可以统路而行,但既然沈宇有意拦阻,则地绕开,沈宇亦会移动位置,照样可以阻挡着她。
    沈宇仰天一笑,声音强劲震耳,数里外之人,都能听得见。
    他接着道:“你为何不叫救命?”
    青莲师太不觉一愣,泛起满腹狐疑。
    要知青莲师太出身于青城派,可说是见多识广之人,同时为人聪明机警,反应极快。
    这刻一听沈宇的话,心头立时掠过两个解释。
    第一个是这沈宇有心阻拦于她,是以出言嘲笑她,问她为何不叫救命?
    这是从坏的方面想,往好的方面想,亦有一说。
    好的想法,亦即是第二个解释,则是沈宇存心帮忙她,特地发出笑声,又叫她喊救命。
    此举当然可以把路上经过的人引来。尤其是武功高强而又好事之人,厉斜正是这类人,故此必定前来瞧瞧无疑。
    她首先得弄清楚对方的企图,方能决定怎样做。
    在她直觉上,。沈宇不应该在这刻出力帮助她。因为他本来就不赞成玉石俱焚的办法。
    何况他还未得知那条线索,如何就肯帮忙?
    但若说他存心破坏,则怎会使用这个适足以把厉斜引来的方法?
    青莲师太本是非常聪明之人,这刻也给弄糊涂了,~时无法决定该怎样做。
    那阵蹄声本是隐微轻细,相距甚远,但眨眼工夫,已来到切近。
    青莲师太急得秀眉紧皱,低声问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沈宇也低声道:“我有我的打算。”
    “厉斜若是过来查看,你不许道破毒火阵之事。”
    沈宇十分干脆地道:“使得,若是道破此阵,这回被他走脱,将来永远不能用同样手法对付他了。”
    大路上的蹄声不但缓慢下来,甚至接着就停歇了。他们都想像得到厉斜这刻定是踞鞍四顾,查听声响。
    青莲师太估计过距离,悄声道:“你难道帮我么?”
    “我认为是帮你,但在你的想法,却未必如此。”
    青莲师太仍然测不透对方的用心,突然间发现这个青年,实是深不可测,智慧过人。
    她恨得一跺脚,道:“你一定有某种诡计。”
    “即使有诡计,也是对你有益无害。”
    青莲师太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默然不语,眼中却射出忿怒的光芒,凝视着沈宇英俊却甚是和气的面庞。
    蹄声突然响起来,不久便飚然远逝。
    但如这一骑乃是厉斜的话,则青莲师太无疑已失去了这个机会。
    她冷冷道:“沈宇,我要跟你算帐。”
    “好的。”沈字向她迫近一步,以致两人相距不及三尺,彼此的表情瞧得更为清楚了。
    “你打算如何算法?是责备我呢?抑是多谢我?”
    “多谢你?刚才那一骑,是不是厉斜?如果是他,凭什么多谢你?”
    “我敢用人头打赌,刚刚经过的那一骑,正是厉斜。由于你终于没有与他同归于尽,保存了可贵的性命,所以你须得多谢我。”
    “放屁。”青莲师太居然也骂出口.敢情地实在太生气了。“我们早已讲了,你不得从中破坏。”
    沈宇温和地道:“我没有破坏呀.假如你叫一声救命,担保历斜会过来查看。”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而且我们的约定,是我不得以任何方式拦阻厉斜,并没有讲妥不得拦阻你,再说,也没有讲明不得帮助你把他诱人陷阱呀?”
    他的反驳,不能说没有道理,当然在本质上,乃是属于强辩无疑。
    青莲师太感觉到这个青年,散发出阵阵迫人的男性魅力,使她不知不觉的软化了不少,心中的气恼,也无端端的消散了许多。
    她外表上仍然显出忿然的样子,道:“你如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不会利用这等语病为自己辩护。”
    沈宇道:“你别生气,在下只不过临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极妙的方法,使你不得不放弃了你的决定而已。”
    他说得很恳切,语气中也充满了信心。
    青莲师太不禁大为讲异,问道:“使我放弃我的决定?”
    “是的,假如厉斜循声而来,你猜将是怎么样的结局?”沈宇反问她一句,但并不等地回答,便又道:“你到时一定下不了毒手,终于让他安全离去。但这么一来,毒火阵之秘,就保存不住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青莲师太道:“我为什么下不了毒手?”
    “第一点,厉斜长得很潇洒漂亮……”
    沈宇话声未歇,青莲师太已呸了一声,道:“我一个出家人,管他长得好看不好看,难道我会为他的漂亮而动心么?真是笑话。”
    她口中说得硬,其实内心却不无疚愧,因为她知已被面前这个青年的男性魅力影响,变得不大气愤。这时她的体验,自己岂能欺骗得自己。不过话说回来,在青莲师太的年纪与修行之功而言,虽然会受到男人的影叼,但决不至于发生什么情爱或欲念。
    只听沈宇说道:“大师万勿误会,在下说到此人的潇洒漂亮,只不过想指出一事,那就是此人的外型,将使大师你感觉到他不是邪恶凶毒之辈。换言之,你第一个印象,就将怀疑自己以前的看法有没有错误。”
    青经师太点点头,表示接受。
    沈宇便又道:“第二点,若是此人听得你叫救命之声,就迅即过来查看的话,你对他的用心行为,作何想法?莫非你竟利用一个坏人罕得具有的侠义心肠,来谋杀他么?如果他还有侠义心肠,那么他算不算是十恶不赦之徒?你的决定,是对呢抑是错了?”
    青莲师太为之一愣,一时竞答不上话来。
    最后才勉强道:“姑勿论他前来查看的用心,是不是打算救人。但我在当时既没有时间考虑到这一点,再加上我记着杀死之仇,很可能马上下手取他性命。”
    沈宇点头道:“不错,事实上有此可能。但你亦不能否认有相反的可能。假如你不强辩的话,毋宁是不杀他的可能性居多。”
    青莲师大权衡局势之下,心想现下敌人已走,就算沈宇认错,亦是于事无补,何况他未必错,因此再说下去,自己可能还须向他致歉认错,这样当然很划不来。
    她走到数丈处的黑暗中,回来之时,多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除了一枝竹柄小网兜之外,还有一具小型独轮车,不过那狭长的车底,却与地面十分接近,独轮的两旁,还有两枚相当巨大的锋利齿轮。
    沈宇不须询问,也猜得出这些物事,必是特制的布置那毒火阵和收撤此阵的工具。
    青莲师太在黑暗中,迅速而却小心地开始工作。
    沈宇发现那两枚钢齿轮,竟是升降如意,降落之时,触及地面,车子过处,顺带就在地面上咬出两道窄而深的沟坑。
    又见青莲师太不时利用那长柄小网兜,在沟坑中兜起一些物事,放置在独轮车内。
    这位俏丽的女尼,很快就收起了阵法,把独轮车拆拆弄弄,就变成一口长方形的箱子,可以提在手中。
    那枚网兜的长柄,也可以分作三段,是以她全部收拾好之后,只提着一口箱子,就可以上路了。
    两人默默地往山下走,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大路上。
    青莲师大向城里走,直到快进入城内,因见沈宇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当下停了脚步,回头望着他。
    沈宇走到不能再走,否则就得碰上对方之时,才止步道:“大师不打算回到城里么?”
    “别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是往城里去呀!”沈宇道:“我在三家客店都定了房间,今晚总得选择其中之一,睡上一觉。”
    青莲师太秀眉一皱,怔道:“谁有工夫管你睡不睡觉?”
    当下问道:“你对厉斜有何打算?我不想大家再碰在一块儿,互有妨碍,反而不美。”
    沈宇考虑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此城之内,我已有两个人监视着厉斜,只要找到他们,就晓得厉斜的动向。”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我们事先曾经查看过,厉斜不投店则已,若是投店,必在那三家客店之内,是以我都留下房间,便是为了便于在暗中接近厉斜,而又可以不让他发现。”
    “此计虽是破费一点儿,却相当高明。”青莲师太说,一面作个请他先走的手势,接着又道:“我跟你去瞧瞧,纵然不能亲手杀死他,至少也得瞧瞧这个凶手的形貌,对也不对?”
    沈宇道:“好吧,只要大师答应不轻举妄动,在下便带你去瞧瞧。”
    青莲师太道:“我答应不轻举妄动。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又不是没有看见,我布置毒火阵,定须兼上一番手脚才行。”
    他们在黑夜中悄然疾行,不多时,已到了一家客店门外。
    沈宇看了一下,低低道:“小心点儿,厉斜正是落脚在这间客店之内。”
    青莲师太虽然是相当自负之人,但她从种种传说中,已知道厉斜乃是高手中的高手,非同小可,是以不禁有点儿紧张起来。
    沈宇先纵上客店对面的一座屋顶,遥遥查看,然后才领着她,绕到右边巷内,当先翻墙而人,落在院落之内。
    他低声说道:“右首点着灯火的,就是我朋友的房间。但奇怪的是他们为何没有熄灭灯火?难道厉斜忽然离去,是以他们匆匆追踪,竟忘了吹灭了灯火么?”
    青莲师大道:“如果情形有异,我们就得小心点儿才好。”
    沈宇笑,道:“你暂且在墙根等候,待我独个儿过去看看。”
    他纵过去一瞧,马上惊讶地一直推门入房。
    青莲师大心知有异,连忙赶过去,进房看时,但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看他们的装束,俱都是在江湖上闯荡的人物。
    她嗅到死亡的气息,当下问道:“这两人是你的朋友么?”
    沈宇点头,沉重地道:“是的。”
    “他们的武功如何?”
    “不行,只练过一点儿防身拳脚而已。”
    “若是如此,厉斜这个人,未免太卑鄙恶毒了。”青莲师太评论道:“连这等脚色也赶尽杀绝,看你还说不说他有正义感?”
    沈宇蹲下去摸摸地上躺着的尸体,触手仍然温暖,可见他们才死不久。计算时间,如果路上的那一骑,真是厉斜的话,则必是他下的手无疑了。
    他忿恨得直跺脚,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
    青莲师太嘲声道:“如果你不从中打岔,让我下手截杀他于路上,就不会有这等惨事发生了,现在后悔已来不及啦!”
    沈宇现在只好任凭她冷嘲热讽,心中的难受,真是说也说不出来。
    房间内突然间好像气温下降,因而大大寒冷起来。
    沈宇和青莲师太两人,俱是高手,登时晓得是何缘故,齐齐向房门外望去。
    但见一条人影,站在里房门两三尺之处,正凝视着房内之人。
    青莲师太发觉此人长得英挺潇洒,但眉宇之间,泛动着一股迫人的杀气,令人见而畏怖。
    她不必询问,已知道此人定是厉斜,看他大概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纪,真叫人想不通他何以能练成这般高强的武功。
    室内陡然寒冷之故,正是因为厉斜的森杀刀气使然。此所以青莲师太和沈宇,马上感觉出有人行近。
    沈宇毫无表情地瞧着这个对头,不论是在武功上,或在战场上,厉斜都是已经占了上风的敌人。
    厉斜冷冷道:“都给我出来。”
    沈宇没有一点儿反抗之意,首先行出房门。
    青莲师太对他这等态度,甚是不满。当下也跟出去,道:“你就是厉斜么?”
    厉斜道:“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但却敢与你斗一斗,你可相信?”
    厉斜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微笑起来,轻佻地注视着这个秀丽的少妇。
    青莲师太一点儿也不在乎,亦望着这个男人。
    厉斜点点头,道:“很少有女人胆敢与我对瞧的,可见得你不是平常之人。”
    青莲师大谈谈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并不如此。”厉斜坚持道:“你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回异普通的妇女。当然啦,你长得相当漂亮。可是这世间上,漂亮女人多得是,我也见过很多,所以我知道我被你吸引之故,并非因为你长得漂亮。”
    青莲师太道:“你一向见了女人,都这么说话的么?”
    “不一定。”厉斜潇洒地笑了笑,道:“那要看我的兴趣如何而定,但你一定不可以误会,我决计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发生兴趣。”
    青莲师太心中甚感受用,突然间觉得这个男人,虽是可怕可恨的魔王。但自己的心中,却对他似是恨意大减。话虽如此,事实上当然不能说她已生出了好感。
    她转眼向沈宇望去,坦白地道:“你说得不错,这个人不好对付。”
    厉斜问道:“这话怎说?”
    青莲师大道:“我本来准备在路上截杀你,但恰好碰见沈宇,但他极力阻止我动手。我不大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虽然他说了不少理由。”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他有一个理由,乃是认为我见到你,很难当机立断,下那毒手。而以你这等人物,一旦错过了机会,就不易再得。到时徒然被你击败,可能被你杀死,现在我已看见你,他果然说得有理。”
    厉斜耸耸双肩,道:“沈宇背后会说我的好话,还阻止你暗算我,这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之事。”
    青莲师太道:“信不信由你。”
    沈宇一直没有作声,甚至现在他们在谈论他,他亦不哼气。
    厉斜道:“看来他比我更沉默寡言,对不对?”
    “我不知道。”青莲师大道:“但他却是个道地的好人,这是我敢肯定的。”
    历斜仰天冷笑一声,道:“那也不见得,如果你认为凡是不杀人的人,就称得上好人的话,那么世间之上,触目滔滔尽是好人了。”
    “世上好人原比坏人多。”青莲师太道:‘称凭仗武功,任性横行,这是最不可饶恕的恶徒。”
    厉斜冷冷道:“我不在乎人家如何批评我。尤其是这两个下五门的小子,竟想在我身上打主意,此可忍孰不可忍,故此本人收拾了他们,亦是为民除害之意。”
    “为民除害?”青莲师太惊叹道:“像你这等手段为民除害的话,你自家首先就变成了魔君了,就叫做以暴易暴,对世人有何好处?”
    厉斜不大服气,反驳道:“我已经考虑过,认为这两个家伙不妨诛除,才下的手,你别以为我没有想过。”
    青莲师太楞了一下,道:“你想过了?”
    “当然啦,本人何须打诳,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青莲师太心中隐隐觉得他仍然不对,但却找不出可以攻击的地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中向沈宇望去,似是向他求援。
    沈宇沉默得像个木头人一般,青莲师大得不到任何启示,只好摇头道:“你还是不对,但我却说不出来。”
    厉斜发出得意的笑声,享受着另一种形式的争斗所获的胜利的愉快。他讥嘲地说道:
    “你当然说不出来啦,因为你根本无话可说。”
    青莲师太大窘,皱眉寻思。
    厉斜则不时发出冷笑,使她难堪而现出尴尬的表情。
    沈宇突然间长笑一声,道:“厉斜兄,你一定是占惯了上风之人,对不对?”
    他第一次开口,是以厉斜大为警惕,打着精神应付,答道:“不错,本人出道以来,从未落过下风。”
    “你一直是胜利者,所以不会同情弱者。而且久而久之,你这种性格发展到更厉害之时,你就会变成冷酷无情之人了。”
    厉斜苦思地道:“是这样么?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呢!”
    沈宇朗朗道:“可惜这是后天培养出来的性格,不似魔刀宇文登,天生出来就是极为冷酷性情之人,所以你虽得其形似,未得其神,由此推论,你的魔刀,究竟到达不了他那般登峰造极的地步。”
    厉斜身子一震,锐利地注视着这个青年,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似乎懂得很不少。”
    “这是你的过奖,事实上我在天地之间,只是一个无足道的卑贱之人。”
    “奇怪。”厉斜摇摇头,道:“大凡是自命为好人的,亦都自认是卑微的人,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由于刚才青莲师太也这么说,所以厉斜发出的疑问,乃是针对他们两人。
    青莲师太道:“别将我跟他扯在一起。”
    厉斜不接这个碴,径向沈宇道:“老实说,我平日罕得开口说话,但你似乎比我更沉默,所以今晚难得你开腔了,我倒是要问个明白,何以我永远到达不了宇文登那等地步?”
    沈宇道:“先天和后天之间,仍然有一段距离。先天是不可移易的,自然而然的。后天则受的影响太多,随时随地会生出变化。你若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之人,不管如何磨练,亦达到不了天生成的境界。”
    厉斜道:“我仍然有办法弥补此一缺憾,你信不信?”
    沈宇心中明白他所谓弥补之法,乃是找寻神机子徐通,求得魔刀最后的一招,利用刀法上的造诣,以补性格上的弱点。
    但细论起来,此法亦甚是渺茫不可靠。
    沈宇不说穿他,故意摇头道:“我绝对不相信。”
    厉斜冷冷一晒,道:“那么你就等着瞧吧!”
    他转眼望向青莲师太,道:“你听见了没有,沈宇认为我还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呢!”
    青莲师太吟了一声,被他窘得无计可施。
    沈宇徐徐道:“但历斜兄你杀人之举,却是错了,虽然你说你曾经加以考虑,但此理却甚是欠通。”
    厉斜自家的确看不出此理哪一点欠通,大是迷惑,问道:“我这话有哪一点不对?”
    沈宇道:“你说在杀人之前,曾经加以考虑,瞧瞧他是否有该死之道,然后方始下手。
    换句话说,凡是你所杀的人,你都曾经加以考虑,最后认为皆属该死,可是这样?”
    厉斜毫不迟疑,额首道:“不错,这样亦不对么?”
    “假如你肯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就知道这中间确实不妥。”沈宇过:“在下请问一句,厉兄凭什么判决一个人应该不应该死?”
    厉斜道:“这不是很明显之事,何须再问?”

举报

第十四章游山水女尼惹尘缘
    “恰恰相反。”沈宇郑重诚恳地道:“假如厉兄宣称,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则一切道理都不必讲。如果要说理,就须公公正正地讲究,不可含糊。”
    “你讲吧,我决不含糊。”
    “很好,厉兄同时亦说过,一个人的该死与否,很是明显。但事实上却不然,姑不论你所定的该死标准,会不会太滥太易,仅仅就当时的情形分析,你就显然有欠公道了。何以说你有欠公道呢?那就是因为审判者,亦同时是当事人身份。”
    厉斜道:“这又如何了?”
    “请想想看,一个是审判者,一个是待决之囚。而他们之间,又有敌对事件发生。在这等情况之下,谁敢保证审判者不受情绪的影响?例如你极恼恨某甲破坏了你一个计划,而某甲本身果然亦不是什么好人,于是就在厌恨之下,会不会迅速地决定此人该死呢?答案是一定会有这种倾向。因此,你这时的考虑,在基本上就是不公道的,因为你没有超然事外的立场之故。”
    他的分析,已经具有强力理由,足以令厉斜难以反驳了。但他还不停止,只略略顿了一顿,又道:“还有两点,一发要请教厉兄的。”
    厉斜叹一口气,道:“竟然还有两点之多么?”
    “是的,第一点是,访问厉兄凭借什么审判另一个人的生死?在你指的是学问方面。你不见得谙通大明律例,更不见得对法律有过精湛研究,因此,你凭什么判人死罪?”
    厉斜当然无法回答,只哼了一声。
    沈宇侃侃言道:“这一点细研之下,不外是两大原因。第一个原因是你拥有足以杀死对方的武功,这是你的权力。第二个原因是你觉得他该死。请注意觉得这两字的意义,意思是你是凭感情去判决对方的生死,而不是撇去爱憎喜怒。以及撇去利害关系时所下的判决,即使是小孩子也知道,在这等情况之下,无法保证必能公道。”
    青莲师太第~次插口道:“这就是没有超然的立场之故了。”
    厉斜也点点头,道:一这一点倒是不假,还有呢?”
    沈宇道:“第二点是你万一判决错误,自己也发觉了。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请问厉兄对此情况,如何自处?”
    厉斜道:“第一点,我心中觉得不安,这是良心的惩罚。第二,我认为这是免不了之事,即使是朝廷法司,谙通法律,亦不可避免会有冤狱情事发生。所以这是免不了的现象,不须多论。”
    青莲师太在一边点头,认为厉斜的解释很对,道;“不错,他对自己良心负责,也就是。”
    沈宇以和缓而坚决的语气道:“这却不见得,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判决当时的情况,厉兄不能与国家法曹相比。若是定要相比,那么厉兄乃是受了贿赂的法营,不论是否判得对,首先就得处以刑罚。”
    厉斜皱眉道:“你不觉得这话近乎强辩么?”
    “厉兄著作此想,亦是没有办法之事,在下只好由得你去想了。”
    青莲师大道:“为何你有这等譬喻呢?”
    沈宇道:“你当必也知道国家为何要处罚受贿的法曹,便是为审判者一旦受贿,便失去超然的立场,而与两方当事人的一方,发生了由切关系。也可以说,他已成为当事人之一了,所以这场审判,也许结果很正确,但这个法司一定要受到处罚,此一判决,亦须重新推究。”
    他转眼向厉斜望去,道:“而厉兄你简直就是当事人,根本没有法官的超然地位。因此若然定要与法曹相比,只好当作是经受贿的官吏看待。”
    青莲师太与厉斜面面相觑,对于沈宇的议论,感到既有道理而又绝无故意刁难强辩之意。
    沈宇见厉斜的表现良好,甚有风度,当下接着说道:“故此如果厉兄你具有法曹的超然立场,则一旦失误而做成冤狱,便不能仅以良心不安卸去责任,必须以误杀之罪处以适当刑罚。正如两人发生争执冲突,有理的一方,不慎失手杀死对方,仍然须要负起重大刑责,决计不能以于心不安,就可以轻轻卸去责任的。”
    他似是越讲越有道理,厉斜只有聆听的份,而没有法子再为自己辩护了。
    要知沈宇处处站稳了脚步,特别声明过这是厉斜愿意讲理求得公道,才可以加以研讨。
    如果他不讲理,实行强权,那么一切理论,都是多余的了。
    院中一时静寂下来,每个人好像都有很多事情要想,大家默然不语。
    过了一阵,厉斜才道:“想不到沈宇你的见识和学问,大是高明。只不知你对艾琳加诸于你的追迫,有什么话说没有?”
    “没有什么好说的。”沈宇道:“她挟私愤以行事,原本就不打算讲理,我是当事人的儿子,心中也觉得应该代父受过,所以倒是心平气和得很,也没有可怨之处。”
    他略一停顿,目光直注厉斜,又道:“在下很愿得知厉兄今后的做法,是继续尽可能以别人的性命,来磨练你自己,使之形成冷酷无情的性格呢?抑是潜心尽力从正道修习武功,使你的刀法,终于能成为宇内无匹?”
    厉斜道:“现在还不知道,但除非得自甘放弃刀法的最上乘境界,如若不然,我瞧大概不会改变的。”
    沈宇拱拱手,道:“承你坦白见告,在下深深感谢。”
    厉斜道:“此事与你有何相干?”
    沈宇道:“在下一直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思。同时亦认为没有法子可以化解先父所结下仇恨,是以之故,早萌死念。但如果厉兄继续冷酷地追求刀法最高境界,则在下便有了阻止你的责任,这就是我须得活下去的理由啦!”
    厉斜听了沈宇的话,没有马上作声,默然寻思了一阵,才道:“这样说来,你觉是准备在武功上压倒我,使我不能横行宇内了,是也不是?”
    沈宇道:“若是有此必要,我将这样做,当然如果你虽然在刀法上大有进境,可是并不为恶的话,我纵然赢得你,亦将让你获得天下第一的荣誉。”
    厉斜勃然作色,道:“谁稀罕你的相让,而且我坚信你决计赢不了我”
    沈宇道:“目前我的确非是你的敌手,但假以时日,就不一定了。”
    他说这话之时,乃是从实说出心中之言,不过话一出口,立刻感到后悔。
    厉斜已仰头冷笑道:“听起来你似乎真有这等信心呢!我对此反应的第一个意念,就是目前立即杀死你,以免留下后患。”
    一旁的青莲师太,可真替沈宇捏一把冷汗,心想:“以厉斜这等人,当然是这样做无疑。”
    她的念头刚刚转过,便听厉斜继续道:“可是为了证实我另一个想法,所以我不杀你。
    我这个想法是你绝对赢不了我,不过我这刻虽不杀作,却势必要令你感到痛苦一辈子?”
    沈宇耸耸肩,问道:“你有什么方法使我痛苦一辈子。”
    “我且举个例子与你听听。”厉斜说:“例如在情场上,我将夺你的爱人。只要给我知道你有了新的心上人,我就去把她抢过来。我想,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使你终身痛苦了,何况尚有其他。”
    沈宇不禁微笑起来,道:“感情这件事,并非用武力就可能夺取得到的,你未免吹得离了谱儿啦!”
    厉斜哼了一声,道:“本人自有千百种奇妙的手段,定能无往而不利。你要是不信,立即可以设法证明,可惜的是你目下尚无情人。”
    他的目光转到秀丽的青莲师大面上,又道:“你不必瞪眼睛,假如你是他的情人,则哪怕你已听见我的话而在心中预作准备,我仍可以将你抢过来。”
    青莲师太禁不住冷笑一声,道:“你大概算得上天下间最狂妄自大的人啦!”
    厉斜凝视着她,面色变得温和得多,说道:“我已经说过,为了使沈宇~辈子痛苦,我有我的办法手段,可以把你夺取过来,你不要不信我的话。”
    青莲师大道:“我不信,可惜我没有法子供你作试验。”
    她本意是说,由于她已是出家之人,所以根本不能与沈宇要好,是以无法作这个实验。
    但厉斜却不知道她是出家人,当下道:“以我看来,你对沈宇的印象很不错,只要有时间泡在一起,八成会发生男女之情。”
    青莲师太摇头道:“没有的事,我与他绝不可能发生感情。”
    厉斜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办法,并且决定依计行事。
    他转过眼睛向沈宇瞪视,沉声道:“咱们讲了半天,都是废话。现在我不妨把一件秘密告诉你,只不知你愿不愿听?”
    沈宇道:“你如果愿说,我就听听。”
    厉斜道:“这个秘密与艾琳有关,所以你应该很想知道才对,艾琳已经答应过我,愿意在最短期间内嫁给我。”
    这个消息来得如此突然,沈宇不禁一怔,但旋即想起他刚才之言,当下道:“你敢是认为艾琳与我之间,有了情爱,所以赶快抢去了她?”
    “那倒不是。”厉斜道:“她是我平生唯一爱上的女孩子,所以我渴望娶她为妻。不过她也有一个条件。”
    “那是什么条件?”沈宇连忙询问,好像希望艾琳的条件难以办到,因而厉斜娶不成她。
    厉斜道:“她的条件最简单不过,就是拿你的人头去送给她。”
    沈宇不能不相信这话,当下道:“既是如此,你今晚定必取我性命了,是也不是?”
    “不错,这正是我为何非得杀死你的朋友不可的真正原因了。因为我晓得只要你发现了他们身死,一定会验看死因,我就不必耗费气力到处找你了。”
    沈宇道:“那么你为何还不动手?”
    厉斜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他转眼望向青莲师太,接着道:“你既是与他不沾亲不带故,那就赶紧走开,我亦不追究你想暗算于我之事。如若不然,连你也不活不成。”
    青莲师太毫不考虑地摇摇头,道:“不行,我要亲眼看着你杀死他。”
    厉斜道:“你竟不说留下帮助他,而说瞧我杀他,回答得很巧妙。不过我却有个毛病,没有法子在女人面前杀人。”
    青莲师太道:“若然如此,我一天不走开,你就一天杀不了他啦!”
    厉斜不悦地道:“哦,莫非你想帮忙他?”
    青莲师大道:“老实说,我最大的兴趣,还是在你们两人的武功上。听说沈宇能与你一拼,别的高手都不堪你一击,对不对?”
    厉斜道:“他的武功相当不错,但也说不上与我一拼,只不过可以比别人稍为支持得久一点儿而已,你叫什么名字?”
    青莲师太道:“我叫青青。”
    “青青你听着,趁我心情还好之时,知机速退,我便不为难你。不然的话……”
    “不然便怎样?你可是想迫我与沈宇联手与你一拼?”
    厉斜估计一下,才道:“你帮他也不行。”
    青莲师大道:“那也不一定,否则你就用不着考虑了,试想你刚才发出的刀气,何等凌厉,而我却能够一直行出来,毫无异样,可见我的武功,毕竟不弱。至于高到什么程度,却不易猜测。”
    她接着迅快地向沈宇道:“假如他向我动手,你务必立即全力出手助我。说不定我们猛攻之下,能够制他死命。”
    沈宇点点头,青莲师太道:“你这一答应,厉斜就须得小心行事,不敢贸然出手啦,这是先发制人之计。”
    厉斜点头道:“这一回青青你和沈宇,都显出了过人的机智,及时将利害得失陈示,使本人不至于轻举妄动。但我这个人,却专门要做不可能做到之事。”
    青莲师太与沈宇~听这话,登时紧张起来,急忙提聚功力,准备应战。他们皆是高手之流,是以不约而同地跨步移位,布下最坚强的联手之势。
    厉斜眼看他们并肩而立,形成了呼应之势,不禁皱皱眉头,道:“你们不要着急,本人现下还不打算出手。”
    青莲师太道;“你打算见时动手?”
    厉斜冷冷道:“我将在三天之内,取沈宇性命。你就算能够与他寸步不离,我也找得到下手的机会,你信不信?”
    这个冷酷厉害的刀法大家,就是有这么一点儿奇怪之处,所说的话,叫人不能相信。因为,他的口气声调等等,无不显示出十分坚决的意思,以及咄咄迫人的自信。青莲师大打从深心底相信起来,不禁点点头。
    厉斜这时才仰天冷笑,道:“你相信就好,三天之后,本人得以与你单独会面。那时候,你定将后悔与我为敌之事,同时方知道我将怎样对付你,换句话说,在目前你决计猜想不出。”
    沈宇道:“厉兄宣布了决心和办法之后,马上就走,是也不是?”
    厉斜点点头,道:“你若是不服气,马上向我挑战的话,亦无不可。”
    “在下岂敢如此不自量力。只不过我从你口气中,听出一点儿很奇怪的道理,那就是你固执地保持你不在女孩子面前杀人的习惯,还不惜把自己置于艰困之境,先将内情告诉了这位姑娘,然后宣称在三日限期之内,不管她把我盯得多么紧,你亦能找到机会,将我杀死,是不是这样?”
    厉斜点头道:“不错。”
    “然后你才对付这位姑娘,对么?”
    “是的。”
    “你的固执,以及把自己置于困难的境地中,那是你大英雄心理作祟,这一点在下尚可了解。但你不惜旷废时间,做这等一时之快的事,不但不划算,何时亦不是你这种成功的人愿意采取的途径,因此,我大胆评论一句,你的宣称,恐怕靠不住。”
    厉斜耸耸肩,道:“你信与不信,我不须放在心上。只要青青相信就行啦,因为这些都是做给她看的,你在这~场表演中,只不过是个待死之囚而已。”
    他转眼望着青莲师太,问道:“你信不信呢?”
    “我不知道。”青莲师太说:“沈宇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厉斜道:“如果你不相信我办得到,或者根本不相信我会费这么大的事以杀死他,那么你何不趁我对你未起杀机之前,赶快离去?”
    青莲师太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厉斜一振臂,身形宛如巨鸟般升上墙头,俯视着院中的两个人,冷冷道:“三日后的这个时辰以前,沈宇将成为一个尸体,不论青青你信与不信,也无法改变此一命运。亦说不定沈宇在半个时辰内就被我杀死,总之,青青你等着给他收理尸体吧!”
    历斜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随着身影摇曳飞去,霎时影踪沓然。
    他们在店内大呼小叫的闹了这一阵,又是在夜晚,格外分明。是以客店的伙计乃至投宿的客人,大部分都被惊起。但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敢踏入这座跨院之内,这是因为出门之人,大都不敢惹事上身。而店伙则是见识得多,亦不敢把意江湖是非。到了最后,厉斜的话声竟是从空中划然飞过,这些人更不敢沾惹了。
    在院落中,剩下沈宇和青莲师太,默然对觑。
    过了一阵,沈宇转身走向房中,找了一块布,将马仲昌。于得时两人的尸体,包裹起来。他虽是携带着两具尸首,仍然毫不困难地跃出客店。
    青莲师太在后面跟着,不久,出得城外,她发现仍然踏行着刚才走过的道路。
    又走了一阵,沈宇一径奔上乱葬岗,将马于两人的尸体处理过,回头~看,青莲师太默默在站在他后面。
    她直到这时才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是的,他们都帮我对付厉斜。”
    育蓬师太瞅着他,感到奇怪地问道:“你的交友,也算得上很杂了。”
    沈宇眉头一皱,道:“我并不以交上这种朋友为耻,他们虽是黑江之人,但说得话总是算数,也没有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
    青莲师太忙道:“我并没有瞧不起他们的意思。”
    沈宇发觉自己说得太偏激了一点儿,便也道:“在下亦相信你不至于如此。现在厉斜与我已直接发生了仇恨。从今日起,我真真正正要放手对付他啦!”
    青莲师太泛起一丝希望,问道:“你敢是可以与他一拼么?”
    沈宇摇摇头道:“暂时还不行,因为他的刀法,实是无法破得,但在才智上,他不一定斗得过我。”
    他说完之后,便陷入沉思之中,青莲师太也不惊扰他,自己在附近查看,瞧瞧厉斜有没有跟来。”
    等她查看了数遍,不曾发现厉斜已跟来的任何迹相,而回到沈宇身边时,沈宇亦从沉思中醒来,她道:“奇怪,厉斜似乎没有来。
    沈宇道:“他多半已赶去找艾琳了,或者是在约定的地方等她,哪里有空到这儿来呢!”
    “但他说过,要在这三天之内,对你不利,如果他不是时时刻刻跟着我们,如何能把握我不在你跟前的机会面向你下手卢
    “他深信你已作防范,所以暂时不会跟来。但这是表面上的理由,我对这整个事件,可不作这等看法,而这正也是我要与他斗一斗心机才智的地方了。”
    沈宇慢慢的说,显然每一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
    青莲师大忽然泛起一个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沈宇和厉斜这两个年轻的男人,似乎已在当代的武林中,占据了最重要的两个角色。从现在起的武林史上,值得书写记录的一切活动,都将与他们有关,或者是因他们而发生的。
    她暗自思量了一下,并不认为这个感觉荒谬无稽,相反的她发现了一些道理,这是使她作这等想法的道理。其中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显然有一部分是超越于个人的恩怨之上,而是以武道的最高境界为目标,所以他们的影响,将比同时代的其他高手,都要广泛和深远。其次,他们都是刚刚崛起,年纪轻,活力强,纵横所及的范围,自然难以估计量度了。
    青莲师大的冥思去想,被沈宇的声音驱散,只听地道:“那厉斜尚未得知你的姓名来历,便飘然而去,这是很奇怪的现象。值得奇怪的是他已听说你要暗算他,居然不予追究,更任得你与我在一起,难道我们身上没有长着腿么?他为何不怕我们高飞远走呢?”
    青莲师太给他这一提醒,也感到十分迷惑,道:“是呀,他为何不怕我们跑掉?”
    “由此可以看出,他声明在三天之内取我性命。同时又使你相信,如果你与我在一起,他就不动手。这样他只要找到我,就等如找到你了。”
    青莲师太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沈宇道:“他目下还不知你是出家人,否则他就不敢如此放心“这与贫尼身为出家人之事,有何关联?”
    “试想你既是规规矩矩的出家人,不能老在外面远留,必须返回庵寺,这样我与你分开了,他纵然找得着我,亦已失去你的影踪了。”
    “贫尼不必回去。”有莲师太道:“就算回去,亦须过了这三天再说。”
    沈宇吃一惊,道:“这怎么可以,你们庵中没有规定么?”
    “庵中虽有规定,但贫尼可以例外。”
    沈宇打量她一眼,面上不禁现出为难之色。因为这位具足三戒,跳出了红尘的沙门弟子,看起来仍是那么年轻动人,尤其是她这一身装束打扮,根本看不出她是个女尼,因而在交接谈话之时,很难不把她当作一个美丽女人看待。
    在这种情况之下,竟要与她一同起居达三昼夜之久,虽然不至于发生行么严重问题,但若是被外人听到,无疑将招来啧啧烦言。同时,在这一个具有正常欲望的男人立场来说,这三日三夜,无异是长时间的考验和煎熬。
    此所以沈宇相当吃惊,心中大感为难。
    “沈施主何故如此不安?”
    “我……哦……没什么呀!”
    “贫尼虽是出家之人,但年纪已不小,自问算得是通情达理之人。因此沈施主纵然与相好女友见面,或者是与一些朋友谈笑之时,他们口没遮拦,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贫尼决不介意。”
    沈宁心中道:“你未免太把事情往好处想了,而且你口气中,虽然好像把自己看得很老似的,其实你正是最动人的时期。”
    他淡淡一笑,道:“好,咱们回城里去,但请你记着,在这三天之内,咱们须要稍改称呼,你不能被人家晓得是个出家人。”
    青莲师太颔首道:“此言甚是,贫尼对此并无禁忌,只不知我们之间,应该怎样称呼才好?”
    沈宇沉吟一下,道:“如果大师不反对,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而在下则用你那青青的假名字以相称,如果你同意了,则咱们在人前背后,俱须如此,才不致露出马脚。”
    青莲师太嫣然笑道:“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好不好?”
    沈宇点点头,当先行下乱葬岗,他边走边道:“厉斜晓得我不会远离的,这话他在成都时,已经说过。”
    “他凭什么这样说?”
    “是因为艾琳的缘故。”沈宇道:“我一直也不明白他何以有此一说,直到刚才不久,我才恍然大悟。”
    青莲师太甚感兴趣,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你要阻他为恶,所以认为你不会远走?”
    “不是,是为了艾琳之故。”
    他向她作个含有深意的微笑,又道:“当我打算利用你对付他之时,才忽然恍悟,敢情这个家伙,早已利用女人来对付我了。”
    青莲师太道:“我仍然听不懂。”
    “事情是这样的,他早已瞧出我与艾琳之间,除了家门的冤仇之外,个人间仍有感情,尤其是我对艾琳。”
    青莲师太道:“她曾经是你的心上人么?”
    “老实说这一点还谈不上,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尚幼。可是我们深厚纯洁的友情,欢愉美丽的往事,却使我没有法子忘记她。”
    青莲师大同情地瞧着他,因为她已洞悉沈艾两家的血仇,知道沈宇无可奈何的悲惨遭遇,所以也能了解他对昔年快乐时光那种怀恋难忘的心怀。
    “虽然我对她谈不上爱情,可是当厉斜以横刀夺爱的姿态,把她带走,我心中当然十分难过,因而急需想解决一切问题,包括感情在内。厉斜一定瞧出我有妒嫉的情绪,是以断定我不会独自离开成都。现在由于艾琳在此地,所以他也放心得很。”
    青莲师太道:“这等手段的运用,实在可怕得很,换作是我,永远也用不上这等计谋。”
    沈宇歉然道:“很对不起,我竟以这等男女之情,亵读你的清听。”
    青莲师太道:“别这样说,我身为出家之人,虽是不作兴来男女之情的这一套,但对于别人的心理,却也不妨多懂一点儿。”
    沈宇道:“懂得越多,禅心就越容易放逸,所以你最好少知道这等事”
    青莲师太讶道:“你对修道学禅,好像懂得不少呢!”
    沈宇道:“我曾在少林寺神僧紫木大师门下习艺多年,在他老人家座下,倒也学了不少修道的诀窍。”
    “原来如此。”青莲师太欣然道:“那么我们更是一家人了,你打算怎样对付厉斜呢?”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到了城内,沈宇颁了她径到另一家客店拍门。这一家客店,比之早先出事的那一间可小的多了。
    一名伙计出来开门,睡眼惺松,口中还嘟嘟哝哝的。及至沈宇把一小块银子塞在他手中,他才注地清醒,人也精神以及变得和气了。
    沈宇道:“我昨天已订好一个房间,是姓马的朋友来订的。”
    店伙哈腰点头道:“有,有,马大爷给您老订好啦,请往这边走。”
    他的眼睛却斜斜向明艳的青莲师太望去,又见他们两人,一共只有一个小包袱,别无行李,所以十分惊异。
    但沈宇塞给他的银子,发生了莫大作用。他问都不问,就带他们往后送走。很快的就替他们点上灯,泡好茶,以及搬了一床干净的铺盖来,这才回去再寻好梦。
    青莲师太坐在椅上,四下看了一阵,才道:“我生平还是第一次住店呢,你信不信?”
    沈宇道。“我当然相信,你有什么感想么?”
    “我正在想,这个房间虽是简陋得很,可是旅客经过长途跋涉,有这么一个地方睡上一觉,解除一整天的疲劳,心中一定觉得很满意,如是在大风大雨之时,有这么一处地方栖身,当然更感觉满足了。”
    沈宇笑一笑,道:“你的话总是含有哲理,若是与你长久在一起,必定可以很高雅脱俗。”
    他指指床铺,道:“对不起,只有这么一张床,实在不便再要一个房间了,你将就点儿睡吧,我在椅上打个盹就行了。”
    青莲师太摇头道:“不,我已惯于山行露宿,往往在深山荒庙中,独行打坐到天亮,所以还是让我坐坐就行啦。”
    两人你推我让,相持之下。沈宇道:“我是男人,哪有我舒舒服服睡觉,却让你一个女人家坐到天亮之理。”
    “照你世俗的看法,我才是女人。”她反驳道:“其实我眼中已经没有什么男女之别了。”
    “在这世俗中,你还是须得依照我们俗人的习惯。”
    “这只是你的看法。”她温和但坚决地道:“在我说来,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下,我仍然是我。”
    她的态度,使人无法惹火,当然这等事情,本来应当足以令他们火光吵架。但见微知着,沈宇发现她的确有这等本领。
    他放弃了争执,笑道:“好吧,咱们对坐到天亮就是了。不过三天之后,可能弄得两败俱伤,大家的精神体力,都大有耗损。”
    他随手一扇,数尺外的灯光,应掌而灭。
    两人在黑暗中坐了老大一会儿工夫,青莲师太道:“沈宇,你还醒着么?”
    “我还醒着。”
    “刚才我体味到这客店的滋味,实在很奇怪。”
    “哦,你可愿说出来听听?”
    “我忽然想到,这一个小小的房间内,在我们来此以前,曾经住过不知多少人,每个人都有他不同的遭遇,每个人的心情都不一样,所奔向的前程既不同,结果亦大有差别,想想看,这岂不是很像五光十色的焰火,只在霎时间,就归于无了。”
    沈宇笑道:“你的话我不得不承认有理,可是我只想到,这个房间在以前,有没有当代共仰之人住过?将来可有比我们更高明的人来住?”
    “高明又如何呢?还不是镜花水月,全当作在世上做一场梦罢了。
    沈宇没有回答,因为他亲炙过紫木大师,对于佛家教义,略有了解。所以很多问题,他都曾经想过。
    他不说话,青莲师太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沈宇道:“青青,你还是上床睡的好。”
    青莲师太道:”不必啦,反正你说过,历斜今晚不会窥视我们。”
    “我只是臆测而已,事实上如何,还不知道。”
    “你的臆测一定错不了。”她道:“只不知厉斜这刻在干什么?”
    沈宇道:“他大概是找艾琳去了,咦,奇怪,你可听见蹄声?半夜三更还有谁在街上驰马?”
    青莲师太侧耳听去,果然隐隐听到马蹄声。估计该马距此店,少说也有好几条街之遥。
    她不禁笑一下,道:“你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如果你不是有着历斜、艾琳这等对头,就算半夜里听到一群快马驰过,你也不会注意。”“沈宇道:“但艾琳和厉斜都有坐骑呀!”“那么你要不要去瞧瞧?”
    沈宇寻思了一下,才道:“说不定这是厉斜的诡计,幸而只有一匹,还不敢确定,如果有两匹马打这旁边经过,接着又分道而行,便可以断定必是他的诡计无疑。”
    “何以见得呢?”
    “他料我们将会认为是他与艾琳会合,经过此处。当然我们会暗中出去瞧瞧。其时双骑已分道驰去,则我们两人,势必要分开跟上去看。假如我恰好跟上他,岂不是他下手的大好机会?”
    青莲师太听了这番推测,不禁目瞪口呆,道:“他如是能这样用计,我实在不能不服气了,不过此计还是有~个漏洞。”
    “什么漏洞?”
    “万一你所眼的那一骑,不是他而是艾琳,岂不是计谋落空。”
    “他怎会落空?”沈宇立即遭:“如果我没碰上他,则必是你无疑,他对你也是欲得之而甘心,所以趁机拿下了你,亦是莫大收获。说不定他最希望获得的是你而不是我。其次,他亦想趁机考验一了艾琳,瞧瞧她对我的态度,究竟如何?”
    青莲师太不得不承认道:“这个说法极为合理,我们不去理睬他就是了。”
    蹄声渐近,但声音仍然显得特别轻捷。内行之人,一听而知必是好马。
    突然间又有一骑驰来,青莲师太伸手穿过方桌,推了沈宇一下。
    后来的一骑,与先到的一骑会合,旋即分开,就在店外不远处,分道驰走。
    青莲师太惊疑道:“正如你料的一般无二,他们果然分开了。”
    “但咱们不出去,却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
    在外面的黑暗街道上,一黑~白两匹骏马,相会之时,只有白马上坐着有人,黑马竟然无人乘坐。
    白马上的骑士,俯身在黑马头上拍了两下,接着又在马颈下的一枚铃销中,掏出一团东西,纳入怀中。
    黑马掉首径行,白马上的骑士,亦勒马驰去,对近在咫尺的客店,连望也不望一眼。
    这一幕随着夜色消逝,清晨朝阳满地之时,那慈云庵一名掌管马厩的尼姑,发现了艾琳的黑马,竟然在厩外游荡。
    她暗吃一惊,赶快将马匹牵回厩中。
    青莲师太一夜没有回庵,最感焦灼的是她的嫂子陈夫人蓝冰心。
    她事前已晓得青莲师太是干什么去了,这刻见她尚未回转,心想必定是得遂心愿,大仇已报,但青经师太亦与仇人一同化作飞灰了,是以想着想着,不由得泪下如雨。
    蓝冰心悲伤哭泣了良久,突然发现有人进来。抬头望去,竟是庵主昙华师太。
    她同时发现目下已经快到中午了,青莲师太尚无消息,当然是凶多吉少无疑。
    昙华师太道:“夫人别哭,青莲师太大概没有事。”
    蓝冰心大喜过望,满面泪痕中透出欢笑之容,叫道:“她回来了么?”
    “没有。”昙华师大道:“可是我已派人查过,昨夜里没有发生什么事。”
    “但她没有回来,会不会是……‘”
    “我认为她没有事的话,并非全无根据的。第一点,昨夜全城各地没有发生过爆炸起火之事,可见得她没有施展那毒火阵。第二点,我在她埋伏守候厉斜之处查勘过,发现曾有布阵痕迹,但此阵已经收回,板眼丝毫未乱,可见得她不是被迫收回,而是截不到厉斜,才自行收回的。”
    “但她的人呢?”
    “你听我说,第三点,昨夜在一家客店,有两男一女吵骂之声,有些话被人听到,尤其是到了最后,一个男子飞走之时,说的话是狠话,好像是定下了三日之约。随后那一男一女就失去踪迹,原本的两名住客,亦不见了。”
    “原本的住客是什么人,你可查出来么?”
    “他们都是四川黑道上相当有名的人物,颇有势力,伙店认得他们。所以我想是他们为了一个女人,发生争执,本来以这两人的来历,不该扯到青莲师太身上,无奈她恰好失踪,而练过武功能够高来高去的女人,毕竟不多。所以我想是她,亦不算离题太远。”
    “那么她到哪儿去了?为何不回来通知一声?”
    “她的下落未曾查出,因为你也知道,她已作俗家妇人装束,所以不大好查。不过,厉斜的下落,倒是发现了。”
    “真的么?他在哪里?”
    ”他在西门的安旅客栈,独自占了东跨院。根据消息,他竟是独自一个人.只有一匹白色的坐骑。”
    蓝冰心身子一震,道:“可是红鬃毛的白马?”
    “大概是吧,啊,那是连威堡的好马么?”
    “是的。”蓝冰心突然泛起一个主意,口气变得平静下来,道:“奇怪的是青莲师太究竟往哪儿去了?”
    “我们只好耐心等候,也许再过三天,她就会出现了。”
    昙华师太见她已恢复平静,当下大为安心,与她稍稍谈了几句,里返回禅房。
    蓝冰心等她一走,马上梳洗收拾,作各种准备,但她并没有什么行动,一直等到将近黄昏之时,才悄然走出这座慈云庵。
    她径直走向城西,不久,已到了目的地,便是那座规模还过得去的安旅客栈。
    她一直行入客栈,向东跨院走过去。店中的掌柜和伙计,见她不向人探询,认为她是与客人约好而来的,便也不多事拦询。
    蓝冰心踏入跨院之后,伸手整整头发和衣服,这才笔直走近上房,拨开帘子,瞧看房内。
    第一间寂然无人,走到第二间时,房内已传出厉斜的声音,道:“你不是那位花名叫做翠环的姑娘么?”
    “是呀!她娇媚地应追:“只有大爷你一个人么?”
    “只有我~个人,你进去吧!”
    蓝冰心走过去,但见厉斜穿着贴身的便装,神态闲适地坐在躺椅上。
    他站了起身,举止自然而然含有潇洒的味道,蓝冰心忖道:“假如我不是为报仇而来,只怕会喜欢上这个男人,也未可知。”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的魅力,但正因他具有风度魅力,使她更容易行事。因为她必须设法接近他,才有机会下手。假如他是个可厌之人,蓝冰心献媚之时,势难装作得自然热烈。现在她却可以先使自己喜欢这个男人,真心地向他献媚勾搭,以达到接近的目的,态度上可以极为自然和热烈,无须假装。
    蓝冰心对于衷心喜欢上这个男人而得以便利她行事这一点,固然没有想到,在相反方面的可能发展,她更没有想到。
    要知蓝冰心唯一可以杀死厉斜,以达到为夫报仇目的的方法,便是利用她的美貌,向这男人献媚,可与他接近,必要时纵然献出肉体,亦在所不惜。等到已经可以与厉斜接近时,自然有极多机会,可以用她秘法的小毒刀,将他刺杀。
    前面说过,蓝冰心本是正正经经的女子.除了天赋美貌之外,更有满腹才情。但她如果一见历斜,感到他面目可憎,言语无味的话,则她在献媚之时,乃是昧着良心强装出来,这样自是很勉强和不自然。
    但如果她认为对方仪表言谈,都很出众而感到喜欢的话,则她在设法与他接近识,便无需勉强自己,所以表现的热烈缠绵和真挚。这等情况,对于她想接近对方的愿望,固然大有助益,增加成功的机会。然而在相反方面,假如她在交往的过程中,忽然当真爱上这个男人,那时候,她的麻烦,将比没有法子接近对方更大些。
    当然她没有考虑到这种种,心中除了报仇的念头之外,就没有旁的了。
    历斜显得很感兴趣的望着她,目光肆无忌惮上下打量她,恣意欣赏她,蓝冰心道:“你不让我坐下么?”
    历斜忙道:“请坐,请坐,这是因为你突然光临,使我受宠之余,竟忘了招呼你了。”
    蓝冰心盈盈落座,道:“历大爷觉得很奇怪么?”
    历斜道:“的确感到十分意外,但你可以放心,我并不是容易自作多情之人,亦不会轻易胡思乱想。”
    蓝冰心嫣然笑道:“那太好了,贱妾一看就知道你是特立独行之人,一切作为,都与凡俗之人不同。”
    “你如果不忙的话,”历斜道:“我亲自泡壶好茶,以招待你这位美丽的不速之客。”
    “好极了,只不知历大爷你以什么好茶待客。”
    “原来她也是行家。”历斜泛起欢喜之色,道:“在我行囊中有两种好茶,产地不同,不知你有品尝那一种?”
    蓝冰心道:“是哪两种?”
    一是湖州顾渚的紫笋,一是会稽的日铸。”
    蓝冰心笑一笑,道:“都可以。”
    历斜眉头一皱,道:“听你的口气,似是这两种名茶,都仅只能勉强入口,是也不是?”
    蓝冰心道:“若是平日,心身闲适,有明窗净几,风日晴和。主人取出这两种名茶,呼童烹水,当此之时,可说是清福如仙,风雅之极致,贱妾岂敢小看这两种罕得的名茶。”
    “但现下既非心身闲适,也不是明窗净几,风日晴和,所以你的看法,就不一样了,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蓝冰心道:“目下旅邸相逢,人如萍水相遇,匆忙隔膜,只宜煮六安茶,可消垢腻,除积滞。”
    厉斜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紫笋和日铸茶,还不足以当你品尝。”
    蓝冰心道:“顾渚紫笋,天下知名。欧阳修也说过,两渐产茶,日铸第一,这两种名茶,贱妾岂敢小看,不过……”
    厉斜道:“不过什么?”
    蓝冰心道:“不过若是苛求一点儿,天下名茶,包括武夷雨前在内,也不及敝省雅州蒙山中顶所产的散芽石花,号称天下第一。”
    厉斜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分明真是大行家,便不敢逞强,说道:“我记得天下最佳之茶,当推雀舌冰芽,何以你说蒙项石花,推为第一?”
    这话已是请教的意思,言词倒也诚恳。
    蓝冰心道:“厉爷说得不错,那雀舌冰芽,确实可等极品,而且是漕司所进供直上试新的。但其时是在宋代,现在我大明朝对茶道大有精进,风味回异,所以贱妾敢推蒙顶石花为第一。”
    她停顿一下,又适:“那雀舌冰芽,乃是将已是最好的细芽,再加挑剔,只取一缕芽,以珍贵精洁皿器盛装,清以清泉,光莹有如银丝。当时每一夸的价值,竟达四十万钱。厉爷当必也晓得,每一夸只能冲泡数杯而已。若论贵重值钱,实是无可匹敌的了。”
    厉斜道:“如此昂贵精选的名茶,难道味道还不及别的茶么?”
    “那也不是。”蓝冰心道:“宋代制茶,须杂以龙脑等名香。但此举适足以夺去茶叶本身的香味,此外,那雀舌冰芽先以水浸,其实已失真味了。是以后世名家,都觉得很不解。”
    厉斜这才恍然明白,道:“这只是口味不同而已,但以我想来,先代制茶之法,果然不及现在。”
    他凝目打量这个美女,似是重新对她评估。
    蓝冰心笑道:“你可是觉得奇怪,像贱妾这等微贱出身,如何懂得茶道?”
    厉斜道:“你既是成都大负诗名的女校书,懂得茶道,何奇之有?”
    他从行囊中取出两个宛如拳头大小的白锡圆口罐,道:“这便是紫笋和日铸茶,锡缸是套口的,是以不虞泄了香味。”
    蓝冰心取过一罐,打开套盖,倒了一点儿在掌心,细看之后,又小心嗅闻。最后赞美道:“此是肖州顾渚的紫笋,真是好茶。可惜没有合式的茶具,此地亦没有佳泉,不能加以品尝。”
    厉斜道:“你亦无须太过固执,如是每一样都要讲究到底,只怕一辈子也喝不上十回八回。”
    蓝冰心道:“所以应该带点儿除腻消滞的六安条啊,又或者是别的中等的茶,则随时随地可以烹饮解渴。但这等上品名茶,便不可如此了。”
    厉斜耸耸肩,道:“随便你吧,请问你除了茶道之外,还精于什么?”
    蓝冰心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道:“贱妾虽然对饮食玩乐各种门道,都懂得不少,但专精的却可说是没有。只有服侍男人之道,颇有心得。
    厉斜眼中闪过炽热的光芒,道:“我只不知我可有试一试的资格没有?”
    要知服侍男人这句话,含意广泛,可以叫人想入非非。
    蓝冰心道:“厉爷若是不嫌弃,贱妾目是乐于效劳。”
    厉斜以单刀直人的手法,率直问道。“那么你第一步怎么做法?”
    蓝冰心虽是不曾专门学过此道,可是她嫁于陈伯威之后,两情款洽,所以她也曾专心一意地服待过陈伯威。换言之,她算得上是有经验之人,加以地冰雪聪明,大有才情,是以当真颇有心得。
    她含蓄地笑道:“相公呀,这话如何说起呢?你须假我以时日,亲身体味,方能晓得。”
    “这叫做尽在不言中,对不对?”
    “对极了。”蓝冰心道:“男女之间,岂可事事都赤裸道破呢?”
    “那你的意思,可是愿意留下来,与我在一起么?”
    “是的。”蓝冰心道:“相公如无不便,贱妾不妨留下来,与相公作伴。”
    厉斜道:“这敢情好,我没有什么不便。本来我打算马上就离此他去。但为了你之故,决计且作停留。”
    蓝冰心道:“贱妾跟着相公走一程,亦无不可。”
    “不”厉斜摇头道:“在旅途上风尘仆仆,哪有闲情逸致呢?”
    蓝冰心见他已答应了,心中暗喜。预料最迟明天晚上,一定可以有刺杀他的机会。
    两人当下又谈了不少话,厉斜直说口渴,坚持要喝好茶。
    蓝冰心迫不得已,只好吩咐店伙特地去买一套茶具,同时不惜高价,搜购雪白的瓷制小杯。
    炉裆等物,也有得讲究。但除此之处,连烧水用的炭,亦要挑选上好坚木烧制的炭。
    她告诉厉斜道:“因为烹水大有讲究,称为汤候,必须急煮,使水易沸,愈速愈妙。万一火势不够炽热,煮水良久始沸,则此水已经老熟昏钝,宁可弃去重煮,如若速沸,则此水鲜嫩风逸,不同凡响。坚木炭火性强,非此不可。”
    厉斜道:“但听说煮水不可过沸,如用炽烈炭火,一转眼就沸开了,岂不是反而不美?”
    “相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固然水沸太过,则汤老而香散。但行家煮水,一听到有声,便须立刻打开盖子,以便观察水之老嫩。只须等到气泡升起,亦即是行家称为蟹眼之后,而水面微现波涛之时,便是恰好,即须取用。否则很快就变成鼎沸,接着沸得连声音也没有了,这时水已太老,不堪取用。”
    她侃侃道来,甚是精微娴熟。
    厉斜大喜道:“我遇见了你,合该有此口福。”
    当下取出银子、吩咐茶房务必不惜工本,依照蓝冰心之言,办备各物。
    他们在客店内,整个下午,都在品茶。一边畅谈风月,十分融洽。
    不知不觉,已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了。
    在这段时间内,沈宇和青莲师太,曾经两度经过此店门口。
    可是由于厉篮二人,专心品茶,没有出门,是以无从碰头。
    沈字和青莲师太这一天,上午是在客店中运功调息,蓄养体力。
    午时过后,两人都感到呆下去不是办法,所以稍一商量之下,都欣然同意到城内各处走走。
    他们在市街走了一阵,便又到郊外去。
    四川向称天府之国,土地肥沃,不但五谷肥美,即使是郊野和丘壑间,自亦无不林木鼎盛,一片青翠。及沈宇和青莲师太到荒郊野外,登山临水,纵目骋怀,心中甚是舒畅。他们俱是修习上乘武功之士,有的是体力,不论如何跋涉,也不会感到疲倦。要知游赏风景,最怕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有些人非常喜欢寻幽探胜,观山看水。但无奈先天体质太弱,后天又缺训练,以致容易疲倦不支。
    到了疲困之时,纵然有甲冠天下的山水美景,亦是没有法子得以从容欣赏。
    他们除了体力过人之外,还有就是青莲师太那种脱俗飘逸的气质,雅谈的谈吐,也令沈宇生出了如沐春风之感。
    至于青莲师太,她几乎有点儿害怕这个青年人了。起初她很欣赏沈宇的潇洒风度,以及宽厚可亲的性情。
    还有就是沈宇的见解,往往平淡中含有深致,这也是最容易令人心折欣慕的特质。
    所以她虽然初时心胸坦荡,并不把这个男子当作异性。她本身也不曾想到自己是个女人,但到了后来,他的吸引力,形成了男性的魅力,于是她内心中开始觉醒,感到自己还是一个女人。
    不但如此,她还晓得自己在对方服中,竟是相当动人的女人,这从他的言谈态度中,可以看出来。
    到了黄昏,他们返回客店之时,那时候虽然不作兴携手而行。可是他们肩头时时碰触,形迹之亲密,使人一看而知关系不比寻常。
    回到店内,分别洗澡换衣之后,便一同出去,找了一家饭庄进食。
    沈宇叫了几个小菜,其中有两样是素菜,这是专为青莲师太要的。
    青莲师太笑道:“想不到你倒是体贴得很呢!”
    她说完这句话,马上感到十分后悔,因为这话分明是撩拨对方,叫他往男女之间的关系上想。
    沈宇倒是没有异状,道:“我的确是很能体贴别人,可惜我的遭遇太可悲了,以致我直到今日,还没有一个亲近的朋友。”
    青莲师太忽然扑哧而笑,沈宇大感惊异,问道:“我可是说错了?”
    “没有。”她还是吃吃而笑,使得鬓边的几络秀发,轻轻飘拂,平添许多妩媚风致。
    “你不是说错了,而是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竟忍俊不禁,真是失礼得很。”
    “只不知你想起的趣事,可不可以说来听听?”
    “本来我想安慰你说,现在你的境遇虽可悲,但否极泰来,你终将交上很多好朋友,也有知心的人。所以现在虽是可悲得够瞧的,但好看的还在后面,就是最后的这一句话,使我笑起来。”
    沈宇道:“我实在太愚蠢了,因为我全然听不懂你的话,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明白话中的含意。”
    “我前两天与一位道侣谈话,她是北方人,大概是河南的吧!她跟我谈到一件事,最后引用一句俗语说:车前面坐着个老太太我听了大是昏惑,她才解释说,这话意思是好看的在后面。”
    沈宇耸耸肩,老实地道:“在下还是不懂。”
    “那位道侣解释说,在北方,闺女出阁,出门坐车,老太太照例坐在前面。所以人家说车前面坐个老太太。就是因为后面有年轻漂亮的媳妇儿,也就是好看的在后面之意。”
    沈宇见她笑得嫣然有致,不禁也轻松的笑起来,说道:“闹了半天,敢倩是歇后语。”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凝固而锐利,盯在青莲师太面上。只那么一阵工夫,已使那个美丽的女郎,感到很是惶恐不安,心弦轻颤。
    沈宇徐徐道:“我真没想到,像你这么一位世外高人,竟然比常人更风趣,更洒脱。”
    “这样好不好呢?”她急急问:“我可是应该庄重些?应该不苟言笑?”
    “唉,人倒底是人,你虽想成佛,但还不是佛,所以还有末泯的人性。换句话说,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好。”
    青莲师太欢然道:“你不把我当作那些浅薄庸俗的女人看待,我甚是感激。”
    沈宇若有所思地应道:“不会,你飘逸脱俗的气质,甚是能令人相对忘倦的伴侣。而且应该表示感激的是我而不是你,因为你拿我当自己人看待,寄以腹心,无话不谈。我这一辈子,似乎还是第一次有这等奇遇。”
    青莲师太道:“你觉得人生的遇会,是不是很奇妙莫测?正如我们两个,本是八杆子也打不到在一块儿的,居然也作萍水相逢,而一见如故。”
    沈宇诚恳地道:“在下正有此感。”
    他那温和的眼波,倾注在对方面上,又道:“我很喜欢你有时引用一点儿俗语,那使你更为生气勃勃。”
    青莲师太忍不住道:“你最好别喜欢我。”
    沈宇为之一怔,接着了解她的意思,便摇摇头,道:“在下说的话全是出自内心,句句属实。”
    “那更不好。”青莲师太道:“你刚才说我人性未泯,这对我一个出家人而言,亦很不好。”
    他们的谈话中断了好一阵,因为饭菜端了上来。
    等到堂倌走后,沈宇道:“请用饭吧,那些问题,以后再谈。”
    青莲师太一时怀疑起自己这番话,会不很伤害了对方,当下不安低头吃饭。
    过了一阵,沈宇道:“你心里不高兴么?”
    “我,啊,没有。”她抬起头,本能地很女性化的笑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会不高兴呢?”
    “我也不会。”
    青莲师太又低头吃饭,沈宇已吃完第二碗饭,吃得差不多清光了。
    他的食量并不值得奇怪,但青莲师太却瞧得很是顺眼,但觉跟他在一起,似乎胃口也好得多了。
    她仍然保持一向饭量,吃完两腕,就不肯再装饭。
    沈宇却毫不客气,再来一碗。
    青莲师太问道:“你的饭量,一向这么好么、’沈宇摇摇头道:“那也不是,要看什么时间,跟什么人在一起。以往我只吃三碗,有时两碗。不是我吃不下,而是吃着吃着,忽然觉得兴致索然,便懒得再吃了。”
    青莲师太定睛瞧他,限波中透出一时冰冷,一时热烈的神值。可见得她内心中的情绪,波动得十分剧烈。
    沈宇也发现了,讶道:“你怎么啦?”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7 05:07 , Processed in 0.18750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