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江湖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九章议大计群雄聚镖局
    且说赵羽飞突然逃出,落荒向山上奔去。
    大约奔了四、五里路,他才停步。
    这时他已处身在一片山岩之间,四下较远处尚有树木围绕,地势甚是隐僻。
    他找了一块平坦石头,坐将下来。
    他的左腿裤脚,不但染成红色,而且湿漉漉的黏在腿上,行动甚是不便。
    赵羽飞抬头望望天色,迅即把裤脚撕掉,检查腿上伤势。
    但见被刀划伤之处,口子甚长,也相当的深,幸而不曾伤筋动骨,也没有割断重要的血管,所以刚才尚能行动,也不至于流血过多。
    另外一处伤痕,是在小腿肚上,只有三点细细的黑痕,没有伤皮破肉。
    赵羽飞见了,反而倒抽一口冷气,忖道:“那个排行第四的金发女子,练的冷魂爪如此恶毒,还未抓穿皮肉,便这般厉害,假如被她抓破了皮肤,岂不就死了?”
    原来当那金发少女出手抓他之时,赵羽飞已略略有防备。
    这是因为文公柏一上来,就贸然与他硬拼内力。赵羽飞一试之下,发现文公相虽然算得上是时下少有的高手,但在内力上,既无出奇的功夫,亦不是已臻登峰造极的境界。
    再者,这文公柏的为人,一望而知十分阴险老练,并非冒失莽撞之人。
    因此,赵羽飞登时感到奇怪,心头掠过一念,想道:“他凭什么如此冒失?”
    疑念一生,他在发力反击之时,便不肯用上全力,暗下留着三成劲道,没有使出。
    这时金发少女突然偷袭,指甲抓住他的小腿。
    赵羽飞幸而留有余力,是以一面运功护住皮肉,另一方面施以巧妙内劲卸力。当时金发少女感到好像抓住一团棉花,根本无法用力。
    饶是这样,赵羽飞仍然受毒力所侵,这条腿登时麻木不仁。
    现在回想起来,假如他当时用上全力对付文公柏,则这一爪之厄,必定躲不过,早就得尸横当地。
    因此,他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发现自己竟是曾经渡过一个何等可怕的危机。
    他掏出一个药瓶,在伤口上洒上药末,然后又从外衣撕下一条布,把伤口紧紧扎住。
    本来这一点点皮肉之伤,他一点也不放心上,尤其是他身边带有少林秘制刀伤灵药,三两天功夫,就可以完全复元。
    可是现下他却有点儿担心,假如再碰上敌人,须得激战的话,这个伤口就很容易再裂开。
    这时不但行动不便,同时由于再度流血,气力亏损,功力亦得大为减弱。所以以他目前情况而论,最好还是不要动手。
    晌午的太阳,晒在他身上,一阵暖洋洋的感觉,包围着他。寂静的山间,弥漫着树木被晒的香味。
    赵羽飞心情忽然安恬下来,舒服地挪动了几步。
    过了好一会儿工夫,他的思绪才回到现实上。
    对于以文公柏为首的这一班人,他仔细的考虑了一下,但觉他们不但人数众多,而且来历复杂,各有绝艺,显然是一个有相当背景和势力的组织。
    他本来一直疑惑这些人是水仙宫的爪牙,现在从各方面推想,似又不像。但却极可能是由水仙宫勾出来的。
    他疑惑地忖道:“这样的一个组织,自然存在已久,决计不是最近一年半载之事。因此,我居然猜测不出他们的路数,这就大大的使人不解了。”
    当下他又从这些人的形貌、衣着、口音以及武功等等,作一番推敲。
    本来此一种神秘组织的根据地,颇不易猜测。最先他从秦美姬身上,观察得知,她的奇门阵法之学,乃是传自茅山一脉。此外,从她的衣服质料及款式,可知她必是在杭州逗留过很久之人。
    另外从一些用物,如灯台等物件上,竟然不是本地出产,而是景德出的瓷器。又可知她在杭州,一定有一个巢穴,否则不会随身携带这等器物。
    现在他归纳起来,可以确定这个神秘组织,他们的巢穴,一定是暂泊在可以移动的船上。当然他们是从远方来的,而且可以断言他们的原始根据地,可能远在域外。
    这是因为他从那个被称为四妹的金发少女身上,看出来了线索。
    这个少女,满头金发不说,肤色五官等,亦与汉人略有不同。料想一定是西域某一国的人民。
    正因为这个组织,乃是来自远方,所以赵羽飞前此从未听说过,便不出奇了。
    此外,这些人各有绝艺,并因而得到满意的解释。便是这个神秘组织的形成,可能是他们的上一辈或更早,俱是一些在中原容身不得的黑道高手,逃到异域。由于某种机缘,组织为一个团体。
    这样他们方能生存,甚至可发展成一种势力。因此,这一代的人物,俱是各依天赋资质,授以绝学。
    这样,便组成了这么一个既神秘隐诡而又多姿多采,包含有各种人才的奇异组织了。
    假如他的推测不错,赵羽飞顿时敏感地嗅到,其中不仅只是江湖的仇杀,而是包含有政治气息在内了。
    这个从域外前来的组织,如果单单是受水仙宫收买,前来对付于他,似乎太单纯了一点。
    稳当一点的看法,应是这个神秘组织,一方面是由水仙宫聘来,另一方面,他们本身已负有某种任务,对大明朝将有所不利。
    他的思路转到此处,便因为一种传来声响而中止了。
    赵羽飞躺在石上,动也不动,片刻间,一个人迅快奔过来。
    但见这人长相丑陋,一对招风耳,特别惹眼,正是他的忠仆石头。
    他喘一口气,便道:“大爷,我晓得啦!”
    赵羽飞道:“别忙,慢慢说就行啦,你可是晓得他们落脚之处?”
    石头道:“是的,是的……”
    赵羽飞道:“是不是在江边的一艘大船上?”
    石头一怔,道:“是呀,你已知道了?”
    赵羽飞道:“我是猜的。”
    石头烂漫天真,胸中全无机巧,马上应道:“那么大爷光是猜就行啦,何必叫我去呢?”
    赵羽飞道:“光是猜也不行,我猜到是在船上,可是这条船,泊在什么地方?船的形状怎样?上面有些什么人等等,我还是不知道啊!”
    石头连连点头,道:“是啊,我真笨,全没想到这些问题。”
    他忽又急急道:“大爷,你可知道那个带走秦美姬的人,是个女子,头发是金的,长得很高大。她对秦美姬很不好,一路上打过她四、五个嘴巴。”
    赵羽飞道:“有这等事么?”
    石头发急道:“小的怎会骗你。”
    赵羽飞寻思道:“那个金发女子,必定是四妹无疑。她一点儿也不尊重排行第三的秦美姬,敢是早已有了嫌隙。”
    石头又道:“小的瞧了,真替她担心。”
    赵羽飞讶道:“为什么?”
    石头道:“因为早在灵隐寺门口,那个文公柏与秦美姬说话时,小的就听见他说过,他奉命要杀死秦美姬。”
    赵羽飞点头道:“你听见了?”
    石头道:“他们以为我听不见,其实他们再走远些,话声再低些,我仍然听得见。”
    赵羽飞道:“你不用担心,秦美姬算不上什么好人。她若是被自己人杀死,与我们没有什么相干。”
    石头一怔,道:“那怎么行?她长得那么好看,而且她也不是坏人啊!”
    赵羽飞瞿然惊醒,付道:“赵羽飞呀赵羽飞,你隐居了一段日子之后,何以变得这等模样。若以假道义的立场,只要杀生之事,也当尽力制止。何况秦美姬在对方来说,因双腿残废,已失去利用价值,但在我来说,她也许能帮个大忙,把神秘组织的底细,抖露出来。说不定可以拯救许多生灵。”
    他想了一下,才道:“石头,你将在寺门口听到文公柏对秦美姬的说话,记得多少,说出多少来。”
    石头一点儿也不迟疑,马上将窃听所得,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原来他心眼儿虽不灵活,但却有过人的记忆力。当时他曾得赵羽飞所嘱,要他好好的用心听人家说话。
    他为人忠心之极,是以专心致志的偷听,不但听得清楚,还记得一字不漏。
    赵羽飞可算是得到意外收获,他从文公柏与秦美姬对话中,至少知道两点,那就是秦美姬坐过那张轮回椅之后,双腿目前已告残废,而假如没有阻遏麻木之感向上延蔓的药物,她的性命,亦将不保。
    第二点,这个拥有轮回椅解药之人,正是秦、文二人尊称的老师父,此人因传已经逝世。可是照文公柏说来,此人尚未死,只不过隐秘地避世匿居,而他的居处四周,都布有奇门阵法,难以进入。
    整个局势,似乎已整理出一点头绪,可以画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了。
    他只须暗下跟踪那条船,迟早会跟到那个老师父的隐秘居所。
    这时秦美姬既可以得救,他亦可乘这机会,会见到这个神秘组织的大部份主要人物。
    由于他认为建立这个神秘组织的人,绝不会只有一个师父,所以在他脑海中,他认为只能见到高一辈人物中的一个而已。
    不过他已可以循这一条线索,追查下去,相信最后一定可以挖出根源底细。
    石头突然道:“大爷,那艘船好像马上要启碇呢,小的可要跟一跟?”
    赵羽飞摇摇头,道:“我自有分教。”
    他们一起回到木石小筑时,又费了不少时间。这是因为赵羽飞为了腿伤,不敢跑快之故。
    回到家里,赵羽飞首先看见那张轮回椅,尚在原地。
    他阻止石头接近此椅,自己走过去,先绕椅行了一周,细细看过,然后蹲下来,检查椅脚。
    石头全然不明白主人在干什么?但他决许不肯费心推想,乐得看看他有什么动作?
    赵羽飞检查之后,才道:“奇怪,此椅他们没有动过,亦没有换了一张去。”
    石头道:“他们为什么要动这把椅子?”
    赵羽飞道:“此椅既然能置人死地,在他们来说,当然是一件宝物。而我们两人又有一段时间不在此处,因此,他们不趁这机会。把椅子拿去,很是奇怪。”
    石头道:“此椅反正不能坐,他们如果家里还有,就不必带回去啦。”
    赵羽飞道:“他许正如你之所料吧,其实此椅仍在,我亦不奇怪,因为他们纵要拿回此椅,也一定找一张一模一样的,把这一张换走,使我误认,可是我检查过椅脚与地面上的暗记,分明没有人碰过此椅。”
    他想了一下,才道:“你可将此椅,连同我一封信函,交给麓大师。”
    石头等他写好函件,便提了椅子,迅即走了。
    这件事好像就此结束,因赵羽飞居然不去跟踪那艘巨船,一连三、四天下来,他都悠闲如故地过日子。
    石头是忠心而又简单之入,见主人不理此事,过了这么几天,他也淡下来,似乎连秦美姬的危难,也给忘记了。
    这天早上,赵羽飞吃过早点,便向石头道:“你收拾一下,咱们要出趟远门。”
    石头大为欢喜,道:“到哪儿去?”
    赵羽飞道:“你最好不要知道。”
    石头讶道:“为什么呢?”
    赵羽飞道:“因为我怕人家会从你口中打听出来。”
    石头道:“你叫我不说,天王老子也休想逼我说出来。”
    赵羽飞笑一笑,道:“那也未必,假如人家不是硬逼,而是叫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像秦美姬那样的,就可以骗出你的话了。”
    石头无言以应,原来他淳朴挥直,不会作伪,这刻一想果然很难不告诉秦美姬,便不敢再辩了。
    赵羽飞又道:“不过若是碰上这等事情,你可以坦白告诉对方,说是我不准你说的,想来对方也没可奈何了。”
    石头登时兴高采烈起来,道:“是呀,我叫她自己去问你。”
    赵羽飞道:“咱们这趟出门,乃是赶去营救秦美姬的。”
    石头忙道:“好极了,我马上收拾。”
    赵羽飞道:“有一件事,你必须记住,那就是咱们这次要对付的敌人们,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功夫和法宝。例如那张轮回椅,就是奇异的法宝之一。”
    石头道:“小的知道了,上回秦姑娘坐了一下,就不能行走了。”
    赵羽飞道:“这张轮回椅,已经由麓大师转送出去,很快就送到一位老人手中,这位老人数十年前,乃是大内御库的总管,经他眼见的奇珍异宝,甚至种种稀世的毒药,已不知有多少。他是虔信佛教的居士,佛门中人,称他为多闻居士。”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张轮回椅,到了多闻居士手中,就不足为奇了。他一检查之下,便指出椅子底层,嵌有一粒化石晶,这是一种奇怪的含毒矿石,毒力侵入人兽体内,很快就僵硬而死,死后全身坚硬,变成化石,所以称为化石晶。”
    石头骇然道:“幸好大爷你没有坐上去。”
    赵羽飞道:“这化石晶的毒力,只能从尻尾骨侵入,所以只要避开这一点,便可无虞。
    换言之,只要不坐在嵌有化石晶的椅上,就没有问题了。”
    石头道:“躺在上面怕不怕?”
    赵羽飞道:“只要不是坐姿,反尾骨的末端脉穴,不致受伤,就没事了。所以你坐上去也可以,只要屁股略略悬空,即可无事。”
    石头大为放心,欢然道:“这就行啦,以后我除了躺下,就是站着。”
    赵羽飞道:“这宗物事,也不是没有克制之物。据多闻居士说,西土有一种云锦花,花瓣铺在化石晶上,就可安然端坐了。”
    石头道:“原来如此,那么这化石晶也没有什么用处啦!”
    赵羽飞道:“谁说没有用处?”
    石头道:“咱们采几片花瓣,带在身上,每逢落座之时,先拿花瓣垫底,怕它何来。”
    赵羽飞道:“这云锦花是什么样子,哪儿有,咱们全不知道,如何采法。”
    石头一怔,道:“是啊,小的可没有想到这一点。”
    赵羽飞道:“连多闻居士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别人就更不必说了。我听居士他老人家说,中土似乎还未见过这种仙花异卉。”
    石头道:“那小的记住不坐就是了。”
    赵羽飞道:“你不妨试试看。”
    等到石头收拾好,两人走出木石小筑。
    赵羽飞回头望了一眼,叹口气道:“我本以为今生今世,永远不会踏出这间屋子,更别说重入江湖了。谁知只过了半年,又恢复了风尘生涯。”
    石头可听得懂他就是今生今世不离此屋之言,而他也是曾经流浪过的人,至少他跟随麓大师,从此寺到彼寺,对出门远行的滋味,尝了不少。因此,他对于出门之举,也不是十分喜欢。
    他感觉到赵羽飞怅惘黯然的心情,是以张大嘴巴,转头呆呆地望着这间石屋。
    赵羽飞感慨了一阵,便开始踏上漫长的行程。
    他们乃是循运河乘船北上,经过那三万六千顷的太湖,进入江苏境内,不一日,已到了镇江。
    赵羽飞打扮得齐齐整整,再穿儒衫,手拿折扇,配上唇红齿白的面庞,一派儒雅流洒的风度。石头背着包袱,带宝刀,虽然不是家仆打扮,可是以他的尊容和形色,任何人也能看出他是仆从。
    两人走到市街,已是晌午时分,街上十分热闹。所有的行人,不管是男是女,都不免向赵羽飞多盯几眼,心中赞声好俊的人品。
    赵羽飞买了四色礼品,写了一张名帖,走到一座府第,教石头投刺拜见的规矩,把礼物名帖送给门房。
    那个门房看见赵羽飞一表人才,气派不凡,连忙进去通报。
    不一刻工夫,门房和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出来。
    那中年八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身上衣着,却不似本宅的主人,而像是个帐房先生之类的人。
    他过来向赵羽飞行礼,先报上身份、姓名,果然是此宅的管家,姓袁名通。
    他执利甚恭,却没有请赵羽飞入内,只抱歉地道:“雷老爷昨天突然病倒,躺卧床上。
    大夫吩咐不许见客劳神。雷家两位少爷,都因事出了远门。”
    赵羽飞道:“在下只是路过此地,因为师门与雷老伯有旧,以前也曾经见过面,故此特来拜会。既然雷老伯贵体违和,自然不好打扰,就此别过。”
    管家袁通谦恭地送出老远,方始揖别。
    赵羽飞带了石头,一径投向客店。石头是不管任何闲事,只要赵羽飞说行就行,要止就止,从不过问。
    赵羽飞在客店中,写了一封信,命石头去送,吩咐他道:“这封信你送去给三江镖局总镖师李镇,那三江镖局是东南几省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你向茶房掌柜一打听,就知道在什么地方。”
    石头出去一问,果然无人不知。
    他依照那掌柜指点,不久,已找到三江镖局。
    但见这座镖局甚是宽敞高大,门前插着一支绣着飞虎的旗帜,甚是威武雄壮。
    镖局内外许多人进出,说话谈笑之声盈耳,显出一片热闹的气象。
    石头进得局内,随手扯住一个佩刀劲装大汉,道:“喂,我要找一个人。”
    那个劲装大汉转头打量他,双眉皱起。
    石头忽然发觉气氛不对,敢情本来很喧嘈忙碌的场面,忽然静寂下来。
    所有的人,都朝他们瞧着。
    那劲装大汉见他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当下露出一副不跟他计较的态度,只不耐烦地摇摇头,道:“我没空。”
    石头忙道:“不行,我非找他不可。”
    对方一听不行两字,登时眉笼杀气。目射凶光。
    他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满口胡说八道。”
    石头一点儿也不研究人家的反应,顽固的像头驴子一般,高声嚷道:“谁胡说八道,我要找一个人。”
    那劲装大汉怒喝一声,道:“蠢料,你这是找死。”
    他左臂一摇,以便挣脱石头抓住的衣袖,同时抬起右手,兜头掴去。
    石头上身微微一仰,对方指尖恰恰从他鼻尖上拂过,不多不少,算得准确无比。
    所有的人一瞧,都看出石头虽然浑愣,但却是身怀武功之人。不然的话,哪能闪避得这般恰到好处?
    那劲装大汉既掴他不着,左臂也没有甩开他的拉扯,登时更为忿怒地瞪起眼睛。
    四下虽然有不少人,可是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石头道:“你干么打人?”
    劲装大汉凶悍地道:“何止打人,大爷要你的命。”
    他跑步猛欺,贴向石头,右臂曲时疾顶。、v这一记势猛力沉,乃是贴身肉搏时的凶毒招数。
    石头如果要避开,定须松手,不能继续拉扯他的衣袖。
    如若不肯放手,中上一下,则纵然不死,亦得重伤。
    但石头身坚如铁,对方可就做梦也想不到了。
    蓬的一声,那劲装大汉的左肘,结结实实的撞上石头胸口。
    只见石头身子晃都不晃,忿然一推,那个劲装大汉,蹬蹬蹬连退六七步,这才站得稳脚步。他一回手,掣出长刀。
    事情演变到这等地步,马上人声四起,有的叫嚷石头躲开,有的人则大声劝阻那劲装大汉。同时又有四、五个人奔过来,拦阻那大汉。不过他们的神态间,显然对这劲装大汉,都存有畏惧之心。
    那劲装大汉暴跳如雷,忽然唰唰虚砍两刀,厉声道:“哪一个阻我去路,可莫怪我刀下无情。”
    劝阻之人,都赶紧躲开。
    情势演变的十分紧张,眼看要闹人命血案,顿时又鸦雀无声。
    石头根本一点儿不怕,要知他虽然不是什么一流高手,可是他却能感觉得出,这个劲装大汉尽管凶悍暴戾,却不是武林高手,不似前此所见的文公柏,是以毫无惧怕之意。”
    他也不把对方的凶横态度,放在心上,转眼一望旁边的人,高声道:“我要找总镖师,他在不在?”
    但见那些人都怔了一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石头这副形相,任谁也不能相信他识得总缥师,更别谈有什么关系了。
    事实上这些人都没有猜错,假如石头不是奉赵羽飞之命,前来投书,则他八辈子也不会踏入这间镖局,更不会找总镖师李镇。
    虽然没有人相信这等情事,但那个擎刀的劲装大汉,却也不敢立即动手。人丛中也有人问道:“你找老总干什么?”
    石头道:“我送信来的呀!”
    他这么一说,又使众人不得不信了。
    有人问道:“什么人叫你送信的?”
    石头道:“自然是我家主人,除了他还有谁。”
    那劲装大汉厉声道:“你把信拿出来瞧瞧。”
    石头道:“不行。”
    他的意思是此信只能给总镖师李镇阅看,因为赵羽飞是这样嘱咐他的,倒不是不能拿出书信亮相。
    别人哪里想得到这么多,不禁都生出疑念。
    劲装大汉叫道:“这小子分明胡扯一通。”
    众人都不做声,他便大踏步逼近石头。
    石头眼睛一瞪,招风耳抖了两抖,问道:“你拿着刀可是要杀我?”
    那大汉道:“老子不敢杀你么?”
    石头心中涌起怒气,道:“我又没做错事,你干吗要杀我?”
    他也向对方逼去,伸长脖子回骂对方。
    那大汉长刀迅起疾落,向他手臂砍去,口中骂道:“******,浑小子。”
    石头想也不想,迎着刀势一侧身,便闪避过一刀。
    同时之间,挥拳击去。
    大汉迅即后退,此时他明明躲过了敌拳,连衣服也没有被对方碰到。
    然而砰的一声,他胸中已中了一记无形的掌力,登时双脚离地,身形飞退,接着叭哒一声,摔在地上。
    全场之人,尽皆愕然。
    石头击退此人,怒气立消。
    他本是全无机心之人,恶气一消,便泛起了傻笑,随便望着其中一个人,问道:“总镖师在哪里?”
    那人吃一惊,道:“我不知道。”
    这时地上那个大汉没有起身,便有两人过去,察看他的情形。
    石头目光转到另一个人面上,道:“他知不知道?”
    那人摇摇头,在那边察看大汉伤势之人,大声道:“沈师父伤得不轻。”
    人丛中出来一个人,举止相当斯文,道:“这位仁兄可是有书信送给敝局总镖头么?”
    石头道:“是呀,这不是么?”
    说时,从怀中掏出来,人人都看见了。
    那人道:“只不知贵生的高姓大名,如何称呼?”
    石头道:“他叫赵羽飞。”
    那人道:“啊,原来是赵大爷。”
    石头喜道:“你认识我家大爷么?”
    那人摇头道:“在下很少出门,是以不认识贯主,只不知赵大爷是哪一家派出身的?”
    石头倒不嫌他絮聒,道:“他是少林派的,你知道少林派么?”
    那人知他浑愣,是以也不奇怪,应道:“在下当然晓得,敝局总镖头也是少林派的呀!”
    石头一怔,道:“是么,我倒不晓得,大爷没有告诉我。”
    那人道:“敝局总镖头现不在局子里,仁兄可不可以留下此函,在下马上派人送去。”
    石头道:“好的。”
    他把书信交给对方,回头瞧看那沈师父,见他仍然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气喘不已。
    当下道:“你不拿刀杀我,我也不会打你,你说对不对?”
    那沈师父一直感到窒息,几乎活活闷死,目下好不容易回过一口气来,喘个不停,哪有工夫答他。
    那人把信交给另一人,接着向石头道:“仁兄你贵姓呀?”
    石头道:“我叫石头。”
    那人怔一下,才道:“啊,原来是石头仁兄。”
    他接着问了几句从哪儿来等话,突然间一个雄劲响亮的声音,道:“石头兄在哪儿?”
    那人忙道:“在这儿。”
    接着向石头道:“那就是李总镖头了。”
    但见一个身躯雄壮的人大踏步走来,向石头见拳行礼。
    石头转眼打量这个总镖头,但见他年约四旬,国字面,浓眉大口,行止之间,大有威势。
    他一来看得对眼,二来又知此人乃是少林门下,是以十分欢喜,马上亲热地道:“你就是李总镖师么?看样子是对了。”
    李镇反而一怔,道:“莫非大侠形容过兄弟的相貌么?”
    石头道:“那倒没有,我看你的样子,真像是总镖头,跟别人都不同。”
    他老实说来,却比存心拍马屁的话,还要悦耳动听几倍。
    李镇十分高兴,道:“石头兄太过奖啦,请到里面厅子坐坐,兄弟还未曾拜阅赵大侠的手谕呢!”
    镖局内之人,一瞧总镖头对这愣小子这般礼敬,同时又叫石头的主人为大侠。态度恭敬,当下都晓得来头极大,看来那沈师父的苦头,定然是白吃的了。因此,人人都暗中称快。
    原来这个姓沈的镖师,性情十分凶暴,武功也不错,动辄就出手格斗,是个地道的好勇狠斗之土。
    因此即使是局中的同事们,都对他忌惮和不满。这回他在石头面前吃了亏,许多人都暗中称快。
    李镇带领石头,走入一座厅堂落座,此时自然有人泡上好茶,还有点心果子等物。
    李镇客客气气地告个罪,便拆信阅看。
    石头乐得腾出工夫,一面喝茶,一面吃那些果子点心,大是自得其乐。
    此时厅中没有别的人,李镇看完信之后,便向石头道:“原来赵师叔有所差遣,这真是我的荣幸。”
    石头讶道:“我家大爷是你的师叔?”
    李镇道:“是的,不过当着外人,我便不敢冒然作此称呼了。”
    他笑一下,又道:“你一定也会明白,像赵师叔这种人,有时不喜欢拖拖拉拉的应酬,所以我不敢给他添麻烦。”
    石头道:“是啊,他不喜欢与人来往的。”
    李镇道:“现在他要我替他办一点儿事,待我带几个人,一同前往叩见他老人家。”
    自然他不是征求石头的用意,只不过话刚到这里,就顺便说给他听而已。
    李镇叫人进来,吩咐几句,那人匆匆出去。
    不久,就有几个人陆续进来。
    李镇郑重地替众人介绍,见过石头。
    那些人皆是本局的高级人员,一个是总局的副镖头刘亮,一个是主持北方几个支局的副总镖头黄彬。
    另外一个虽是镖师,但地位很高,姓谭名山健。
    还有一个却是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众人都客气地称他为先生,姓张,是个管发文书的读书人。
    李镇向张先生道:“今天晚上,我设宴欢迎赵羽飞大侠,此宴须得十分隆重,请你拟一张名单,发出请帖。我再亲自把帖子送给赵大侠。”
    他目光转到刘亮、黄彬等人面上,又道:“当然诸位跟我走一趟,这位赵大侠,等闲可不易见到。”
    刘亮、黄彬还有谭山健等人,虽然在南北镖行极有名气、地位,但终究不能与赵羽飞这等绝代高手相提并论。
    事实上他们对于武林中,那些一流高手阶层中的事情,所知不多。
    因此,赵羽飞虽然曾使水仙舫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这些人并不晓得。
    不过他们对水仙舫的传说,却都听过。
    原因是水仙舫不但行径诡奇可怕,同时又皆是绝色美女,消息自然容易传播。
    这三人碍于有石头在座,所以都不便向李镇询问有关赵羽飞之事。
    李镇向张先生指示邀请的陪客名单,其中有一些人,竟是南京或太湖附近的江南武林名家。
    这时,刘亮等人,才知道赵羽飞来头不小,因为在被邀请的十多位名家中,几乎每一个都够资格视为贵客的了。
    可是这回这些名家们,不但只做陪客,而且有些路途相当远,如要参加这一场宴会,非得在收到请帖之时,马上动身赶路不可。
    要知请客也有不少规矩,例如目下有些远道的陪客,如非特别事故,做主人的自然不敢相邀。。
    再说,假如主客的身份不够份量,这些陪客们,除非冲着主人的面子,否则绝对不肯马上赶来。
    尤其是时间如此急促,谁肯无缘无故,丢下手边之事,跑上百数十里之远,吃一顿饭?
    当李镇最后念到江南武林中声名赫盛的金刚手桂西池,和绵里针言伯青两人的名字时,连执笔的张先生,也惊讶地望了李镇一眼。
    李镇微微一笑,道:“诸位一定心中感到奇怪,因为这些客人,身份名望,不比寻常。”
    谭山健忍不住道:“是呀,总镖头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可是仍然使人觉得惊奇呢!”
    李镇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赵大侠,可是当得上天下第一高手的人物。纵然这话有夸大之嫌,但他在少林派上下逾万的人中,却可以断言是第一高手了。”
    这话出自也是少林高手的李镇口中,当然不会虚假。
    刘亮等人不敢不信,但更加惊异不已。
    黄彬道:“只不知赵大侠今年有多大岁数了?”
    李镇道:“大概是二十四、五岁吧!”
    刘亮等人登时感到难以置信,互相对望了一眼,想道:“赵羽飞若然只有二十来岁,就算是出生之日,开始习武,但到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多年火候而已,岂能当得上天下第一高手之称?”
    李镇又笑一笑,解释道:“赵大侠自然是天生异禀,资质盖世之士。同时他的武功成就,也曾经过考验,如半年前还在三江五湖出现的水仙舫,就是赵大侠一手摧毁的。”
    刘亮摸摸颏下的胡子,道:“赵大侠若是摧毁水仙防,相信可以当得上天下第一的荣衔了。”
    谭山健也点头道:“无怪水仙舫这半年来,已经消息杳然,敢情已被赵大侠制服。”
    黄彬道:“兄弟向来在北方时间居多,是以对水仙舫的消息,不甚得闻。但据我所知,水仙舫从未败过,任是如何高明之人,一旦登舫,就永不再出现江湖了。听说有一次,那鬼门双怪之一的曲山老魅邬庸,登上水仙舫,便一去不回呢!”
    李镇道:“你这消息从何得知的?”
    黄彬道:“前些日子,有人在路上碰见了鬼门双怪之一的枯骨神君厉英。因是旧识,问起邬老魅的下落,厉英便说了出来。”
    他停歇一下,又道:“厉英仍是南下,据那人猜想,他或者是查访水仙舫,以便替邬老魅报仇也未可料。”
    李镇道:“原来如此,其实这件事,也不算是秘密了。当邬庸登舫之时,可不止是他一个人,当时尚有三位,一是蒲毒农,一是断肠针查三姑娘,还有一位是千桃观铁冠真人。”
    这些人在武林中,都享得有盛名,刘亮等三人,虽然与他们全不相识,但名头和一些传说,都耳熟能详,是以大感趣味。
    李镇又适:“这四个当代高手,还是以抓阄之法,决定了登舫的先后次序。为的是人人都想争先,但一方面又想让别人去试试,以便窥知一下虚实。抓阄的结果,是邬庸先上。”
    他停歇下来,好像不打算说了。
    谭山健忙问道:“那么邬老魅失败后,那三位高手都打了退堂鼓么?”
    李镇道:“自然不是,当邬老魅败亡之后,舫上一个美女宣布此事时,突然河面出现一颗照明的电光弹,把水仙舫完全照亮,现出那个女子的面容。此举大犯水仙舫之忌,登时有所行动,片刻之间,洞庭双枭汪氏兄弟,发出惨叫。原来他们早就隐藏在黑影中。”
    谭山健不解道:“汪氏兄弟之死,与他有何相干?”
    李镇道:“谁说没有关系,当惨叫声起后,那三名高手,马上过去察看,发现这对兄弟浴卧血泊之中。不过当时汪老二还有点儿气息。”
    黄彬道:“原来汪老二说出一些秘密了。”
    李镇道:“是的,汪老二虽然气若游丝,但蒲毒农以一种至为剧烈的毒物,刺激得汪老二恢复了一点点气力,说出了一点儿有关水仙舫的秘密。”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此举自然又是犯了水仙宫的大忌,因此,水仙舫下来了三个美女,将他们围住,这三名美女,以一对一,不过是三十来招,就把这三大高手,杀得连招架之力也没有了。”
    刘亮道:“这话若不是出自总镖头之口,实是万万教人难以置信。”
    李镇道:“我起初听到该般经过时,也像你一般,感到难以置信,然而叙述之人,既是我的长辈,而他又是从少林寺掌门方丈大师那儿听来的,你们想想,我能不相信么?”
    刘亮等人,都用力地点头。
    李镇又道:“这三名高手,据说连逃走之力也没有了,正当危在顷刻之际,隐身在旁边的赵大侠,施展无上神功,使那水仙舫三女招势迟滞了一下,那三位著名高手,这才觅机遁出,急急落荒而逃。”
    他变得更郑重地道:“据说这三人都挨了一剑,才能逃出圈外。这件事,我设法打听过,果然不假,他们都曾经负伤。”
    黄彬迟疑一下,才道:“但赵大侠孤身登舫,面对这许多高手,岂能力敌?”
    李镇道:“水仙舫的规矩,乃是公平决斗。因此,赵大侠倒是不怕她们人多。只是当赵大侠赢了之后,好像还经过许多艰险,才把水仙舫制服。当然后来对付敌人之时,便须得以智慧为主了。”
    黄彬道:“在下听了这等事迹,恨不得马上就去拜见。”
    李镇道:“咱们这就去,请张先生赶快将请帖录写好,派人送出。”
    他拿起名单看过,又递给这几个人看。
    刘亮一看之下,马上道:“总座似乎漏了一个人呢!”
    李镇道:“是哪一位?”
    刘亮道:“本府的武学名家雷远声,乃是前辈身份,如若不发帖子,似乎不大要当。”
    李镇道:“幸亏你提醒我。”
    不一会儿,张先生已把那十余份请帖写好,让李镇—一过目。
    李镇随即召来能干的手下,分头派送请帖。
    接着他很礼敬地请石头一道前往客舍,众人见他如此慎重恭敬,又听说石头惩戒沈镖师之事,晓得这个浑汉,一定不是等闲人物,所以对他都不敢轻慢。
    这三人簇拥着李镇,李镇则陪着石头,往赵羽飞落脚的客店行去。不一会儿,他们已到了客店。那些掌柜伙计们,见了李镇等人,无不躬身哈腰地行彻,恭敬非常。
    及至他们看见李镇等人,如此恭敬地拜见赵羽飞,都觉得万分惊奇。因为李镇主持的三江镖局,不但在本府是最大的一家,甚至在全国镖行中,也属数一数二的大镖局。
    因此,本府之人,简直以三江镖局为荣,当然李镇等这些首脑人物,在本府极有声望和地位。
    赵羽飞与众人—一见过,态度非常谦和有礼,完全是个读书人的风度。
    刘亮等人,见他不仅年轻,而且相貌俊美,风度翩翩,居然是天下第一高手,更加惊奇不已。大家谈了一阵,渐渐融洽。
    尤其是当赵羽飞问起三江镖局的业务情形时,李镇好像向老板报告似的,详细回答,使人感到赵羽飞是关系极密切的自己人,份外感到亲切起来。
    谈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个镖局的人来见李镇。
    这人向李镇报告道:“雷府有人到局里回复,说是今夜的盛宴,雷老爷子不能参加,因为他昨天忽然病倒,不能起床。”
    他一面报告,一面偷窥赵羽飞。
    李镇心中有数,知道自己刚才夸称赵羽飞之言,从张先生口中,传了出去。大概全局之人,都已得知,是以这名手下,忍不住暗暗打量赵羽飞。
    他命手下离去,一这才向赵羽飞道:“这就奇怪了,雷前辈年才五旬,武功高强,前天晚辈在街上碰见他,那时他身体极好,气色红润,怎会一下子就病得不能起床?”
    赵羽飞笑一笑,道:“这可难说得很,俗语说: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一个人得了病,卧床不起岂足为奇。”
    李镇道:“赵大侠说得虽是,但病势到了如此沉重之前,必定有点儿预兆,何况雷前辈又是修习武功之人,更不致如此脆弱,一下子就起不了床。”
    赵羽飞道:“莫非你怀疑其中另有文章么?”
    李镇道:“是的,假如赵大侠不反对的话,晚辈打算没法打听一下。”
    赵羽飞道:“我不反对。”
    李镇向谭山健道:“谭老师,有烦你打听一下,最好多派几个人,从各方面刺探。”
    谭山健立即告辞而出,匆匆去了。
    李镇向赵羽飞道:“谭老师一来是本地人,二来他精于访查之道,在镖行中,若论访查,他可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
    赵羽飞道:“在你们这一行中,访查之道,恐怕很重要吧?”
    李镇道:“是的,平时也没有怎样,但一旦镖货出了事,便须得尽快访查出一个头绪来,始能行使解决之法。”
    赵羽飞记在心中,认为这等人才,果然很有用处。
    他们东扯西谈,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
    那谭山健意外地回到客店来了。
    他回来得这么快,实在使人不得不承认他真有两下子。
    谭山健随即将访查所得,向赵羽飞报告,众人听了,都感到十分惊异意外。
    原来谭山健带回来的消息,敢情是那位在江南很有名气的武林耆宿雷远声,不是病倒,而是负伤休养。
    赵羽飞不大知此地近来的情形,是以听了之后,默然不语。
    但其他人,包括李镇在内,却大为震动惊异,开始交换意见,议论不已。
    他们谈了一阵,李镇便问起谭山健前往调查的详情。
    谭山健道:“兄弟奉命之后,便迅召了两个得力之人,展开调查行动。”
    这两个得力之人,分头行事,其一是到雷家附近的邻居和小店铺处,打听近日来一切有关雷府之事。此人因是在那条街长大的,是以不费什么功夫,就打听了很多消息。
    另一个则是向城中地痞和流浪汉打听,瞧瞧有什么奇怪事情或人物没有。结果他们很快就回来报告,一个告诉兄弟说,雷府最近半个月来,似乎发生了不平凡之事,虽然邻居们都不清楚,但他们却都有这种感觉。
    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事,是从大夫这一点儿查出来的。这个手下遍查所有之人,都不见雷家延请过大夫,其中有人告诉他说,曾经见过雷家下人,到同珍堂抓药。
    要知在那条街上,就有一家著名的药铺老万成号,雷家向来在此店抓药,如何忽然改变了地方?
    因此,他就到相隔三条街之远的同珍号打听,提起了雷家之人抓药,那掌柜的还记得,这是因为雷家的生意,他们罕得做到,同时雷家这次所抓的药,都是十分昂贵的,而且差一点儿就凑不齐全,所以那掌柜的记得十分清楚。
    据那掌柜说,雷家这副药,一望而知是一副跌打秘方。
    另一个手下的报告,包括有四个行踪奇特之人,一艘诡异神秘的艘只,和一件奇怪的事。
    在这些事件中,兄弟无须分析选择,因为那件奇怪的事,就是雷家做出来的。”
    他说到此处,人人都伸长耳朵。
    赵羽飞衷心对这个访查高手十分佩服,因为他只派出两个人,就能恰到好处地找上应该查问的地方,找到想知道的消息。
    谭山健透一口气,接着道:“这件事发生在半个月前,一天夜里,雷家忽然抬出一项软轿,也没有打灯笼照路,悄悄疾行。
    这项软轿经过一处有灯光的地方,恰被两个地痞夜鬼看见。由于雷府之人,个个练过武功,本府大凡在地面上混的人,无不认得,他们一望之下,不但晓得了他们来历,同时又知道这项软轿,是雷家内眷专用的。
    他们好奇心大起,悄悄跟随,最后发现这项软轿,抬入了城内的黄叶寺中。
    这间寺院,只有男僧而没有女尼,而这项软轿到达时,院门马上打开。软轿中出来一个人,看来的确是个女的,随着一名僧人进寺去了。那顶软轿,并不停留,马上就回到雷府。
    迄今半月,他们也常常留意,总是觉得雷府并没有派人去把那女人接回去,因此他们觉得万分奇怪,却又不敢前往探问。
    这是因为黄叶寺的住持方丈,是本府最有名的终音大师,德高望重,连府台大人也十分尊敬恭礼,如果他们前往滋事讹诈,寺中的和尚,只要召来捕快,他们就得吃一顿苦头,然后还要坐牢。
    当然他们更不敢惹雷家了。
    兄弟听了这些消息之后,当下决定须得用单刀直入的手法,才弄得清楚。因此,便直赴雷府,找到雷家的总管袁通。
    兄弟与他极熟,当下假称是得知雷老爷子生病之事,特来探问究竟。
    袁通支吾应付,兄弟便低低告诉他说,外面有人传说雷家发生变政。有的人甚至传说雷老爷子已死。
    他听了之后,面色大变,显然不知所措。
    兄弟马上又讹他一下,说是关于雷家的变故,恐怕是与内眷有关,并且有人到黄叶寺周围窥伺。
    袁通听了这话,征了一阵,才告诉我说,雷远声老爷子的确不是生病,而是受伤,现下是闭门养伤,但并不严重。
    至于内眷之事,他说那是雷老爷子晚年所生的爱女雷芙蓉,曾经到黄叶寺为老爷子祈福。”
    谭山健最后道:“在下打听了这些消息之后,认为暂时不宜紧迫探询,所以就赶回来复命了。”
    赵羽飞点头道:“谭老师真是高明不过,如此隐秘之事,到了你手中,便轻轻易易探听到手了。”
    谭山健忙道:“这等小小之事,岂当得赵大侠的过奖。”
    李镇道:“以雷老爷子的名望武功,除了一流高手,谁能赢得他。但奇也奇在这里,若是真正的一流高手,便没有什么理由,会与雷老爷子发生冲突,到底其间还差了一级,不易碰到一起啊!”
    这活乃是以事论事,十分正确。
    以雷远声这等名家,比起一流高手,自是差一级。
    而这一级所造成的鸿沟,正如在江湖上混饭吃的,与普通民间的距离一般,很难会牵扯得上。
    因此,雷远声在退休息影之后,反而会被一流高手打伤之事,实在使人觉得无法猜测得透。
    李镇又道:“本府地面之内,有些什么可疑人物?”
    他不愧是当今数一数二的大锦局的主持人,这一问就找到节骨眼上了。
    谭山健道:“别的倒不大相干,只有一个人,住在草寮中,可是却十分富有,每日大吃大喝,每晚到秦楼楚馆中召妓饮酒,花钱如流水一般。但到了曲终人散,他总要回到草家睡觉。”
    李镇道:“对了,这个人怎生模样?”
    谭山健道:“听说除了很瘦之外,便没有什么特征,年纪约在四十左右,北方口音。”
    他停歇一下,又道:“关于此人之事,只知道这么多,总座如果有兴趣,马上派人再查明回报就是了。”
    李镇道:“那就有烦谭兄办妥此事。”
    谭山健点点头,走了出去。这回他只须派人去查,出去吩咐过之后,就回到房中。
    李镇向赵羽飞道:“晚辈实在想不到赵大侠驾临此地,今日得以谒见,三生有幸。假如赵大侠不嫌弃的话,便请搬到寒舍。”
    赵羽飞道:“总镖师太客气了,盛情心领,我也许晚上就离开,在客居中,比较方便一点。”
    他笑了笑,又道:“雷家之事,既然我赶上了,可不能不管,因为雷老前辈与家师有旧,有些事他也许早已忘怀,但家师时时放在心上,总觉得佛门中人,讲究的是因果了断,始可撒手。所以我经过此地,便特地去拜候他老人家。这回如果能帮上一点儿忙,家师便可安心了。”
    李镇道:“这真是雷老爷子的鸿福,只要不是家务纠纷,有赵大侠出头,纵是再厉害的人物,亦将碰一鼻子灰回去。”
    他说得如此肯定,以他的身份,向来话不轻发。因此众人听了,都深信不疑,大家便暗暗高兴起来。
    要知他们这些人,也都是练武多年,从刀山剑树中熬出来的人物,对于高手如赵羽飞,自是希望能瞻仰他的绝艺。
    只不过若是表演性质,这种趣味就要打折扣了。如今既有敌人可供试手,而大家又深信赵羽飞不会失败的,心情便都是轻松愉快的等待了。
    他们说东论西,谈天说地,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时分。
    李镇分派任务,命刘亮回到镖局,等候客人。黄彬则与谭山健分头前往水陆码头,迎接一些远道的客人。
    他本人则留在客店,陪伴赵羽飞,好一道前往缥局赴宴。
    众人走后,赵羽飞见石头坐着发闷,便命他到街上逛逛,等会儿回来一道前往镖局赴宴。石头闻言,欢欢喜喜地出店去了。
    现在房内剩下他们两个人,李镇重新行礼,拜见师叔。
    礼数尽过,李镇才道:“师叔这次途经此地,,想来不是为了雷府之事而来的吧?”
    赵羽飞道:“当然不是,我离开灵隐寺之故,全是刚才谭山健老师提到的一艘神秘船只所引起的。”
    李镇吃了一惊,道:“那不会是水仙舫吧?”
    赵羽飞道:“不是,是另一帮人马,但我怀疑与水仙宫有关。”
    李镇道:“师叔可要打听有关此船之事?”
    赵羽飞道:“不用了,一则此船已经去远,时隔数日,你这儿已无法追查。二来此船在杭州开出之时,又有许多名精干的本派弟子,分别追蹑跟踪。三来此船也故意在每个大码头上,做点儿诡异之事,留下痕迹,以便让我追踪。换言之,你调查与否,全不相干,反正我一定能知道此船的最后地点,他们也想我追去。”
    李镇沉吟了一下,才道:“这样说来,对方已布好陷阱,等候师叔大驾光临了?”
    赵羽飞道:“正是如此。”
    李镇道:“这个陷阱危险的程度如何?”
    赵羽飞道:“他们一来不敢与我正面冲突,可见得他们已晓得我的斤两。二来他们不惜工本,大费周折的诱我前往,由此可知这个陷阱,一定非常危险。”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最低限底,他们认为必能收拾我,对不对?”
    李镇道:“是的,确是如此。”
    他接着又问道:“师叔已召集了什么人手?”
    赵羽飞傲然一笑,道:“这等跳梁小丑,我还不把他们放在心上,是以没有召集人手,以免削弱了咱们师门的威望。”
    他这话并非一时自夸,而是老早得到少林掌门方丈大师的同意。
    要知像少林、武当等大家大派,虽然势力广大,遍布天下。可是在与邪魔外道明争暗斗时,这等势力,却无用处。
    因此,这些大家派无不渴望找到天才特异之士,造就成武林无双的高手。有这么一个人,就足以护法山门,群魔敛迹了。
    少林方丈水心大师,打的就是这个算盘,为了增加赵羽飞的阅历和应变能力,在这些劫难中,他们将不主动相助,而是由赵羽飞自行决定一切,如果他要人手,才派出去。
    这也可以说明赵羽飞这趟踏入江湖,何以公开露面,不惜招摇之故了。
    敢情这是少林方丈的决策,要赵羽飞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李镇虽然暗暗为他担心起来,由是一来赵羽飞在身份上说,是他的师叔。二来终究是第一次见面,未曾深知他的为人性情,所以不便多说什么。
    但他仍然不肯放弃努力,决定探问一下有关敌人陷阱之事,也许帮他看出制服之道,也未可知。
    因此他问道:“敌人所设的陷阱,想来一定是仗着地利和众多的人手,来对付师叔了,是不是?”
    赵羽飞道:“人数多寡,倒不可虑,倒是他摆下的奇门阵法,大有学问,不是凭仗武功就可以取胜的。”
    李镇吃一惊,道:“师叔也精于此道么?晚辈尝闻说有些奇门阵法,能使入阵之人,神志错乱,误以为是坠入天罗地网之中,怎样也走不出来。”
    赵羽飞道:“正是如此。”
    李镇道:“这等比斗胸中学问的阵仗,实在不是旁人能够帮忙的事。”
    他们应对之时,往往有肯定的答案,但却说不出理由。因此李镇听即管听,心中却不甚重视。
    他们已走近镖局,街道上火炬遍布,一片通明。
    赵羽飞突然道:“石头,你坐在我眼睛可以看见的地方,小心钉住那人。如果那厮想溜走或者其他举动,你就打手势通知我。”
    镖局前面那一小截路上,来了许多人,大都是体格健壮,有随身带着兵刃的汉子,一望而知这些人,仅是练过武功的。
    这些人的身份,也看得出来是一般在江湖闲荡之人,多少都修习过武功,却绝对不是名家高手。
    许多人都向李镇躬身抱拳打招呼,态度甚是恭敬。顺便也就直着眼睛,打量那英俊轩昂的赵羽飞。
    李镇也客气的还礼,一点儿都不马虎,要知他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镖局的主持人,在镖行中,已是领袖人物,身份甚是高隆,可是他待人接物,多少年来,都是如此的谦和亲切,所以他走到江湖上,到处都是朋友,不论是上中下各阶层之人,无不乐于助他,小者通风报信,大者拔刀卖命。
    赵羽飞看了,暗暗忖道:“李镇的事业,能够达到今日的成功地位,实在是有他一套。”
    李镇一面与人打招呼,一面笑着向赵羽飞道:“这些练家子们,一部份是镖行中人。一部份是附近百里各门派的武师及门徒,他们听说师叔是少林第一高手,都纷纷赶来,瞻仰您的英姿。”
    赵羽飞微笑道:“若是如此,我的名气,很快就可以传出江湖啦!”
    李镇道:“至少大江南北的武林中,近日将一直传播这件事。”
    当他们踏入镖局大门时,局子内的宽敞大厅中,原是喧声震耳,热闹非常。可是赵羽飞、李镇两人一出现,马上就静寂下来。
    大堂中已摆上十多席,一共已有百余人坐在席上。这百余对眼睛,都集中望向门口出现的人。
    这种突然的沉寂,使得气氛一时变得十分沉重,而全场之人,也因而对那位俊拔轩昂的青年高手,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当他走向主席之时,那席上坐着的人,都纷纷礼貌地起立,以示欢迎。
    赵羽飞一眼望去,在该席站起的八个人当中,竟有四个是功力精湛之士,而其余四人,也都不俗。
    这八名名家之中,有三位已是六旬以上的人,可是人人都显得那么健壮矍铄,动作都非常矫健有力。
    他们都是由李镇开具请帖,派专人送去的。另外还有一席,亦是具帖邀请的武林知名人物。可是那一席比起这边席上之人,无论名望地位,甚至真正的武功造诣,显然都略逊一筹。
    李镇为席上各人—一引见,由于这些人,皆是长江流域以及南北数百里内,无不知名的人物,所以赵羽飞亦差不多都听过他们的名字。
    他只注意其中四名显然最高明的人物,一是高大的金刚手桂西池,二是绵里针言伯青,此人甚是瘦弱,但眼神极足。这两人皆是武林中著名高手,出道多年,足迹遍及全国各地,确确实实是见多识广的高手。
    另两人一是李春雨,此人外表一派斯文,大约是四十左右,以擅长暗器,饮誉一时。
    还有一位姓夏名峤,外号杀人拐,年约六旬,头发大半都白了。
    在这等热闹的场面中,赵羽飞介绍与其他许多人相见。他虽是眼力过人,记忆力特别强,可是这许多三山五岳的各路英雄,他也无法—一记住。
    赵羽飞听了无数仰恭的客气话,自家也谦辞和应酬得唇干舌燥,但他却打心底不曾泛起任何不耐烦之感。
    所有过来与他见面和谈过话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感到这位年轻高手,有一种亲切的吸引人的气质。同时他又自然而然的具有高贵威严的风度,他这些特质,含有强大的说服力量,叫人不能不相信他乃是真才实学之土。
    李镇好不容易才抽出身,到其他各席上打招呼。这一、二百位不速之客,都有点儿身份,故此才留得下来,还有数百人身份较低的,便都在门外瞧看。
    在这百余位不速之客当中,李镇也不是完全认得,所以他在每一席上,总有一些人为他介绍那些未见过面,而又颇有身份名望的人。
    他的精明和机警,那是不须说的了,因此,他这一圈走完,这十余席中,还有那些人是既不相识,又没有介绍的,他都了然于胸。
    他回到首席上,找到了机会,便低声告诉赵羽飞道:“在您左后方席上,的确有可疑之人?”
    赵羽飞当时不动声色,过了一会儿,借故转头望去。
    他先查看那个被李镇认为有问题之人,目光到处,立即在席上十余人当中,看出是那一个了。
    这个人看来比普通人的个子要小些,相貌平凡,衣着也很普通,可以说没有什么惹人注目的特征。
    然而他的坐姿,以及眉目表情中,却予人以森严之感。
    当然这只是赵羽飞这等经过严格训练,特别敏感的人,才能立即发现。如是一般的人,可能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赵羽飞的目光只是。掠而过,接着就向右边望去。
    但见另一位老者,身穿灰色长布褂,乍看颇有庄稼人的味道。
    但他既然参与这等场面,自然不会是真的庄稼务农之人。
    赵羽飞亦是目光一扫,马上收了回来。
    此时酒菜如流水般开上来,李镇以及局中所有参加宴会的镖师们,都忙碌地招呼客人。
    酒过三巡,赵羽飞和李镇一同起立,先由李镇向众人高声介绍赵羽飞的姓名及在少林寺中的辈份。
    接着由赵羽飞举杯敬酒,这时倒有十之八九的客人站了起来,以示敬意。

举报

第十章挫陶森和约为解药
    原来我国武林,各种家派极多,难以胜数。可是追溯本源,大抵出自少林。例如以武当这等大家派,事实上亦是出自少林。只不过声名已盛,历史亦久。二来有佛道之别,所以与少林完全分开,成为内家武功的渊源主流。
    但除了武当这一类的大宗派之外,其他的小家旅,大多仍然自认是少林的分支。
    因此大家一听赵羽飞居然是当今少林方文水心大师的师侄,辈份如此尊崇,无不肃然起立致敬。
    李镇有意无意地四下扫瞥,可就发现他认为值得注意的两人,都没有起立。
    当大家坐下之后,继续饮食之时,首席上就有不少人,先后前来向赵、李二人敬酒。
    这时场面气氛更加热闹了,使得赵、李两人,几乎没有时间去注意那两个可疑之人。
    直到酒过半席之时,有几个人过来敬酒,忽见那个其貌不扬,个子矮小的人,也在这些人当中。
    李镇得到赵羽飞的暗示,当下向其中一个人请教姓名,接着就问到了这个被他们注意的人。这时双方相距不过五、六尺光景,看得清楚,但见此人年约三十左右,全身上下,除了一股森厉之气外,便再也没有特别之处。
    李镇道:“这位仁兄贵姓大名呀?”
    那人道:“区区陶森。”
    他答话之时,目光一直盯住赵羽飞。显出一副很不礼貌的态度。
    李镇道:“原来是陶兄,久仰得很。”
    陶森突然把杯子摔在地上,发出瓷碎之声,十分清脆,因此全场的人都可听到。”
    全场顿时静寂无声,所有的目光,都向他们这边望过来。
    只听陶森冷冷的道:“本人可以说是第一次踏入江湖,是以不敢当李总镖师之言。”
    众人一听,敢情这厮故意惹事。只因像久仰这一类话,在江湖上可是常用的口语,并非真的大名望之人,方可当得。
    赵羽飞微微一笑,道:“陶兄原来是因此而不高兴。”
    右方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顿时把众人目光又都吸引过去。
    这阵大笑之声,原来是那个老者所发,他接着高声说道:“这倒有趣,看来赵大侠是大人大量,一定不肯追究姓陶的无礼了?”
    陶森瞪眼道:“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那老者哼一声,道:“别急,等你过得这场风波,再找老夫也不迟。”
    陶森道:“本人先对付你这老鬼,有何不可?”
    那老者嘿嘿冷笑,并不回答,可是谁也看得出老者不是害怕陶森,而是让赵羽飞有争口气的机会。赵羽飞果然说话了,他态度口气安详如故,道:“陶森兄,你可知道这一位老前辈是什么人?”
    陶森道:“我不认识他。”
    赵羽飞道:“那么在下告诉你吧,他就是赫赫有名的蒲毒农,三十年前,曾经列名天下四大高手之中。”
    全场之八一闻蒲毒农之名,大都吓了一跳,因为蒲毒农除了武功高强之外,最险炙人口的,还是他使毒的功夫。
    因此,大家都深怕蒲毒农一旦出手使毒,连旁观之人,也遭池鱼之殃。
    但每个人尽管心中戒惧,却没有一个舍得走开,怕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陶森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蒲毒农,难怪他胆敢目中无人,不把本人放在眼内。”
    蒲毒农道:“那不见得,如果你继续你的,老夫也不一定打算从中干涉。”
    陶森似乎在考虑,所以没有立即开腔。
    赵羽飞面上仍然含着微笑,道:“陶兄大概是冲着区区而来的,是不是?”
    他既不是傲然责问,也不趁机让陶森与蒲毒农斗上一场,仍然把事情包揽在自己的身上。这等风度,已使许多明眼人大感佩服。
    陶森道:“不错,我听说你是少林寺第一高手,心里不服气,倒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赵羽飞道:“区区岂敢如此自夸,但无论如何,陶兄既然开了口,区区倒是不能置身事外了,只不知陶兄有何见教?”
    陶森冷冷道:“我要你猜一猜,我是什么门派出身?”
    赵羽飞道:“就这样猜吗?”
    陶森道:“不错。”
    蒲毒农冷嗤一声,道:“你不露一手,就要人家猜,有欠公平。”
    众人也都随声附和,陶森扫了大家一眼,道:“反正他猜不中,也没有什么损失?”
    赵羽飞对这个外表平凡普通的人,已经大为高估,认为他的才智见识,都有过人之处,若然单单比斗才智见识,恐怕名满江湖的蒲毒农还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种看法,所根据的理由是:陶森提出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既欠公平,又没道理。殊不知其中大有学问。因为大凡是一流高手,除了武功之外,更须在观测之道,也有过人之处才行。
    要知一个人达到名满天下之时,当然已经身经百战。在无数次的拼斗较量中,往往有不少敌手是来历不明的,因此,能够闯得过这些风浪的高手,必定是具有精妙过人的观测之术,才可以很快就看出对手的底细,包括长处和弱处,以及门派来历等等。
    这种观测的特殊能力,每一个一流高手都须具备,可是却不是每一个都晓得这个道理。
    目下这等情形,正是极好的例子。蒲毒农乃是一流高手,他本身当然具备这个条件,但他却不晓得这个理论。
    赵羽飞却知道,同时亦晓得对方,正是从这理论发出推理的法门。换言之,他用此一方法,即可试出对方的深浅,如果赵羽飞认为无须猜测,或同意蒲毒农的看法,或是猜得不够高明,就显示出他智力方面的限度。
    在一瞬间,赵羽飞已经决定不要隐藏自己的实力,因为他今日一言一动,均将传播天下,是以须得展示他的锋锐,方可使威名远播和深入人心。
    他心意一决,当下仰天一笑,道:“陶兄以前可曾与区区见过面?”
    陶森道:“没有,咱们从来未见过。”
    赵羽飞道:“这么说来,你竟要区区在一面之间,马上就猜测你的门派来历,而又不让区区从武功招数上观察一下,是不是?”
    陶森道:“正是。”
    赵羽飞道:“不但如此,你刚才还自称是第一次踏入江潮,如果这话不错,则此地虽是高朋满座,亦没有人认得你了?”
    陶森道:“是的。”
    赵羽飞道:“好,区区就尝试一下,猜猜你的来历。”
    这话一出,全场一下子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所有的人,包括蒲毒农、李镇在内,都觉得赵羽飞此举,未免太近于神话式了,正因如此,大家格外替他紧张,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猜中。”
    赵羽飞却从容不迫地道:“陶君以如此少的资料,便叫区区在这等盛大场面之中猜测,居然一点儿也没有欠公之感,这等作法,可以说得上相当棘手。根据这一点,区区推想陶兄的武功,也必定走狠辣恶毒的路子。”
    陶森这回连是与否的表情都没有,自然也没做声。
    赵羽飞又道:“以陶兄当众捧杯,以及设法引起全场注意的行为来看,陶兄本质上是个骄傲之人。可是你的外表,却如此平凡普通,固然体貌是天生如此,没有办法。但衣服装饰,却全在人工,但在这一方面全无特征,可见得此是你所修习的武功,使你变成如此。”
    他推论至此,陶森不由得有了表情。
    蒲毒农则在赵羽飞语气稍顿之时,喝了一声彩。
    赵羽飞继续道:“由此推论,陶兄的武功,亦是阴毒路数无疑。”
    陶森忍不住道:“那么你究竟猜出我是哪一门派之人没有?”
    赵羽飞笑一笑,道:“别急,这就要说到啦,区区从陶君的口音中,听出乃是豫北一带之人,但在那一带,却没有以武功阴毒狠辣见长的门派。”
    座中有人高声道:“也许他是到别处学艺的,亦未可知。”
    一发言之人是谁,此刻大家都不关心了,因为赵羽飞的推理算测,竟是如此的精微玄妙,扣紧入心,现下全场之人,想知道的是赵羽飞将有什么结论?这个结论,究竟对是不对?
    赵羽飞向发言之处微笑一下,含有谢他关怀之意。
    他超:“若说陶兄身为豫北地方之人,投到别处学艺,此举自有可能,但从种种迹象看,似乎不是如此。”他停歇一下,以锵锵有力的声音,又道:“因为陶君从未踏入江湖一步,自然此地没有一个人认识他,可见得他学艺以来,就不曾离开那地方。又以修习上乘武功而言,若要有所成就,非得有十余年之久的时间。换言之,他在某一个地方,已经居住十多年之久。”
    他推论至此,看似离题,实在大有关连。因此偌大的一座厅堂,人物众多,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赵羽飞转眼扫瞥全厅,目光如电。人人都可以从他的目光中,瞧出他具有极为坚强的自信心。
    只听他又朗声说道:“以陶君年纪推想,十多年前学艺之时,只不过是十余岁的少年而已。如果曾经搬迁在别处居住,则这十多年来,口音没有不变之理。”
    他说到此处,众人不禁发出喝彩之声。因为这个道理虽浅,却不易想到,更不易利用上。如今赵羽飞侃侃道来,业已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陶森不一定是豫北地方人氏,可是他这十余年潜心习艺,却是在豫北无疑。
    众人亦同时发觉一事,那就是陶森的来历,大致上已画出一个轮廓。经过赵羽飞一番推论,陶森的武功路数,他学艺的地方,已经有了扎实的线索。现下所欠缺的,只是家派名称而已。
    赵羽飞道:“我刚才也提到过,在豫北地方,没有以阴毒狠辣见长的门派。”
    突然有人大声插口道:“赵大侠你猜测到此,已经功德圆满啦,若是天下间还有哪一个人,像赵大侠一样,能在一面之间,把一个从未踏入江湖之人,猜出这许多身世事实,我就向他叩一百个头。”
    众人哗然赞成,敢情一致认为赵羽飞不必再猜。
    另一个人高声道:“天下武林中,门派之多,屈指难数。单说我们这儿一带,大概就找不到一人,能尽知有多少门派,何况以天下之大,谁能全知。”
    众人发出喧噪之声,表示同意这人的看法。
    等到众声渐渐平息,赵羽飞还未开口,陶森冷嗤一声道:“猜不到就承认猜不到,何须另找托词。”
    他的态度和想法,实在蛮横欠公之极,众人听了,都加倍感到这个人,实是无比可增可恶。
    蒲毒农冷冷道:“以老夫看来,陶森你由于从未入过江湖,现下欠缺的就是一顿教训。”
    陶森还未开口,就有人厉声道:“这样一个人,若是有谁可以教训得使他通情达理,那真是替他祖上积德。”
    说话的人声音尖锐,不仅陶森听得耸然动容,全大厅里的人,莫不被这句含有挑衅意味的话吸引了注意力。众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那人。
    只见那人年岁约莫在二十四。五上下,身着一套锦衣华服,仪表不凡,但是英俊中却透出那么一点儿风流气。使人一见便猜得出是个养尊处优的人。
    李镇认出这人是太湖赶来代他父亲赴盛宴的杨榕,他深知杨榕的武功为人,不由暗叫不妙。
    原来这杨榕出身太湖最大水面帮派的杨家帮,提起他的父亲杨一新,在座的人无一不识其名。杨一新早年凭他的水中功夫接掌杨家帮后,使得该帮名列江南一带大帮派之林,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杨榕,就是杨老帮主的独生宝贝儿子。
    杨榕平日自恃一身水陆功夫不错,又在老子娇纵庇护之下,更加目中无人,所以听不惯陶森那种咄咄逼人的言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镇深知杨一新极其护短,如果杨榕吃了陶森的亏,说不定连三江镖局都会被他恨上,所以一听杨榕出言顶撞高深莫测的陶森,心中暗叫不妙。
    陶森双眸中杀机一闪而没,狠狠地看了杨榕一眼,冷冷接口道:“你先告诉我,你比蒲毒农如何?”
    杨榕不甘示弱地瞪了陶森一眼,道:“杨某人武功虽比不上一等高手,但至少不是个像阁下专以口舌逞威讨便宜的人。”
    这两人说话时都是傲气逼人,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这就急坏了身为主人的三江镖局李镇等人。
    当然赵羽飞在没有明白陶森来意之前,绝对不会让杨榕把场面弄僵,况且他也知道扬榕之举,实是因他而起的。所以赵羽飞就越发感到自己更不应袖手旁观。于是在陶森有所行动之前,迅即说道:“陶兄,杨兄,请先听兄弟一言。”
    杨榕虽然有点儿目中无人,但对风采盖世的赵羽飞却颇为折服,便客气地应了三声是,陶森则仅仅看了赵羽飞一下,可是赵羽飞知道两人都有意听他讲下去。
    赵羽飞遂道:“我想陶兄与杨兄必定不会在我猜测未有结果以前,动手过招,以致坏了我将竟之功吧?”
    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提醒陶、杨两人,因为两人一经动手,赵羽飞甚至在座的高手,都有可能自陶森的招式中,看出陶森的来历,如此一来,猜了半天陶森来历的赵羽飞,岂非白费力气。
    因此赵羽飞此言一出,不发一言的陶森,也知道此非动手之时,如果他蛮横出手,等于明白告诉大家赵羽飞的确可以猜出他的来历,他当然不愿如此,白白便宜了赵羽飞,同时此举也违背了他的原意。因之,虽说一向不为人左右的陶森,此刻也不至于敢不听赵羽飞的劝告。
    杨榕虽然不服陶森的言语举动,但他如果坚持与陶森继续冲突,则不啻有意给赵羽飞难堪,尤其他心底下一直相信赵羽飞有把握猜出陶森的来历,在这种情形下,他当然不愿由于他与陶森的冲突,却帮了陶森的小忙,解决了陶森即将当场受窘的场面。
    所以陶森和杨榕,在赵羽飞的提醒之下,都不再急于动手攻击对方。
    赵羽飞把握这个机会,迅速又道:“先前我说过,豫北地方既没有以阴毒狠辣见长的家派,而陶兄的武功路数却显然极为阴毒狠辣,习艺之处又无疑的也在豫北地方,因此只要把这两点至为矛盾的情形联贯起来,就不难猜出陶君的出身来历了。”
    大厅内众人,顿时又被赵羽飞这段话引出兴趣,众人心中都急切想知道赵羽飞到底有何妙法可以把陶森出身来历的矛盾之处联贯起来,对于刚才杨榕与陶森的冲突,及待会儿如何了断的事,都不再放在心上。
    赵羽飞继续道:“由于陶兄出身家派与地点,有极多矛盾的地方,区区首先假定陶兄师承门派,在豫北居住的时间,不会超出三十年,而且三十年来都极力设法隐避,不让外界知道。”
    众人觉得赵羽飞的话,实在深深合理,他们对于赵羽飞分析问题的精辟深入,大为折服。陶森仍是不置可否,但表情也不禁微变,众人虽然没有看出,但赵羽飞却看得一清二楚,使他心底下更加踏实。
    众人露出渴望获知赵羽飞的答案的眼光之时,赵羽飞又徐徐道来:“如果区区推断没错,那么陶兄的授业恩师,大约在三十年左右,由于某种原因,才从外地迁居到豫北,在这段期间,所以行踪隐秘,不为外界所知,可能也基于相同原因。”
    赵羽飞这一路猜下来,使众人对陶森的出身来历,有较明确的认识,此刻众人起码都知道,陶森出身于豫北某处一个以明毒狠辣武功见长的门派,而这个门派原不在豫北活动,他们大约在三十年前左右,或更久的时间,因为某种原因不见容于武林,始从他处辗转迁到豫北。
    这时,众人都根据赵羽飞提供的这条线索,努力寻思,看看能否猜出这个门派到底是哪一家?
    蒲毒农寻思一会儿,几乎脱口说出陶森师父的名号,因为他从赵羽飞的提示中,已猜出陶森所属的门派了。
    他把目光投向赵羽飞,忽见赵羽飞正也朝向他轻轻点头,蒲毒农心下恍然,得知自己猜想确与赵羽飞不谋而合。获知这个答案之后,蒲毒农不禁对赵羽飞更加钦佩。
    他看见陶森此刻含着诡异的笑容,两眼四下巡视,这个举动看得蒲毒农不禁皱起眉来。
    他摸不清楚陶森诡异含笑的用意,但他可以看出一向深藏不露的陶森,居然面有得意之色。
    蒲毒农飞快的衡量此时大厅内的情景,有很多人都依然不自主的沉吟,看来这些人仍在循着赵羽飞的提示,苦苦思索陶森的来历,就像他刚才一般。
    陶森诡异的笑容,绝不会由于大厅中的情景所引起的,因为这种情景,值不得陶森那么注意,蒲毒农把眼下情景,再与陶森的出身加以印证,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运功试行查验体内血气运行情形,直到发觉没有异状,心头方始落下一块大石。
    原来当蒲毒农发觉陶森神情有异时,他猛烈记起陶森出身的门派,有一种鲜为外界得知的功夫,便是叫人防不胜防的使毒绝技,这种使毒绝技,连以毒物扬名天下的蒲毒农自己,都觉得大为头痛。
    蒲毒农自己善使毒物,所以他了解下毒的最佳时机,乃是对方分神之时,而他适才为了推想陶森的出身来历,而分神寻思了一会儿,等到抬眼发现陶森的诡异表情时,方觉不妙,幸而陶森没有利用这个机会。
    正当蒲毒农运功试查有否中了陶森之毒的同时,赵羽飞轻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道:“由于陶兄的师门来历与人泪异,因此区区经过一番熟思之后,再观察陶兄的态度、机智、口音、年纪、武功的深浅,加以断测,想来陶兄与三十年前因案获罪江湖同道,受黑白两道围堵,最后突然不知下落的天崖浪客乐老前辈必然有关。”
    他此言一出,大厅中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音,只有陶森阴沉沉看了赵羽飞一睑,然后大步走向赵羽飞的面前。他这个举动,使在场的人都以为他乃是老羞成怒,要与赵羽飞动武一般。
    众人正在惊疑之际,但见陶森在离赵羽飞之前四、五尺间距离,停步不动,说道:“阁下能猜出区区师承来历,但未必能猜到家师二度出世的用意吧?”
    这次赵羽飞没有立刻表示出是否有兴趣试猜一下,但在场诸人却有一个共同的感觉,付道:这陶森两次出题难他,必然大有目的。
    所以赵羽飞迅速的假定了陶森的用意,他从陶森的举动中,看出这个人似乎不愿他的思路被问题的结束所打断,所以又设计了一道难题,想要他继续想下去。
    可见得陶森一定进行一项阴谋,而这项阴谋,第一时间尚未到。第二须得在赵羽飞没有时间分心想旁的事情之时进行,那么他才有机会安排,换言之,陶森是在拖延时间。
    赵羽飞虽然能料中陶森的目的,可是还看不透陶森藏在心底的阴谋。
    赵羽飞认为,陶森拖延时间及使他无法分神想其他问题,仅是一种手段,有手段则必然另有阴谋及目的,而目前赵羽飞所要知道的,也就是这项阴谋。因此他对陶森第二次要他猜出其师二次出世的原因这个问题,没有很快表示是否有兴趣。
    大厅中的众人,包括李镇等人在内,直觉上只感到陶森的确是个固执又蛮横的人,却忽略了像赵羽飞刚才的一连串的想法。所以这些武林人物注意力只集中在赵羽飞有没有意思再猜一猜这件事上面而已。
    赵羽飞终于开口,道:“陶兄这个问题,如果不是别有用意的话,那么必定问得有欠考虑,要知江湖上但凡知道乐老前辈这些年来销声匿迹的原因之人,有那个不晓得他二度出山的目的?”
    他刚说完,杨榕已忍不住高声道:“赵大侠,姓陶的自始就有意在李总镖头盛会中捣乱。”
    他这句话显然说来给全场的人听,所以声音很大,陶森当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当下恶狠狠地瞪了杨榕一眼,眼中爆出一股仇恨的光芒,众人见了,都可以从他的目光,看出他已决定要取杨榕的性命。
    果然陶森突然哈哈一笑,在笑声中长身而起,迅如闪电般扑向杨榕。
    他这种骤起攻敌时的气势和速度,令全场之人看了,都大为震骇,都认为杨榕万万没法逃过陶森凌厉的一掌。
    可是杨榕居然能及时一掌拍出,迅猛反击,这一下倒使众人大感意外。
    说是迟,那是快,从半空扑下的陶森,突然吸腹长腰,倒掉的两脚猛地超前,迅踹杨榕面门。
    杨榕大喝一声,掌势改拍击为擒拿,疾捞陶森的双足。
    陶森冷哼一声,仍然力运足尖,就下坠之势,猛踏不变。
    杨榕既无把握以擒拿术抵住陶森千钧之势,也来不及变换招式,当下只有仰后疾退。
    陶森脚一踏实地,双掌倏地繁出,攻向杨榕胸前要害。
    这时杨榕已失去先前斗志,不自主地又向后退去,完全没有攻敌的想法。
    陶森掌势一催,比杨榕退势快了一倍,右掌电光石火般,印上他的穴机大穴。
    陶森面露狞笑,掌心真力猛发,心想杨榕纵有二十年功力,也难逃一死,心念方动,突然觉得左侧有一缕劲风袭到。
    陶森迫不得已忙收回掌力,防守左侧,但杨榕仍被陶森凌厉掌风撞得昏倒在地。
    陶森也醒悟攻袭他的人,用意仅在替杨榕解围,并没有继续出手来攻,当卞也不旁骛,冷冷的看了着昏倒在地上的杨榕一眼道:“刚才是谁出手阻我?”
    赵羽飞没有理会陶森,径自蹲下查看杨榕的伤势,之后吩咐李镇疗伤之法,才起身看着陶森道:“刚才是赵某出手。”
    陶森道:“既然是你,那还罢了。”
    李镇命人将杨榕抬进了后房,朗朗道:“陶兄一再无理取闹,李某若再隐忍下去,难免要受天下英雄嗤笑。”
    陶森面不改色,冷冷道:“依你之言,使该如何?”他这句话里,含有根本未把李镇看在眼内的意思,李镇勃然而忽,正要发作,蒲毒农忽然插口道:“我说李镇兄,乐一申的名号难道也是白叫的吗?亏你还是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的成名人物。”
    赵羽飞道:“李兄,这边的事你别管,倒是快设法救治杨榕要紧,还得想办法告知杨老帮主,免得他对我有所误会。”
    做客的金刚手桂西池、绵里针言伯青、李春雨、杀手拐夏峰等人,都表示可以帮李镇向杨一新解释,李镇趁机下台,带人自去为杨榕疗伤。
    赵羽飞开门见山的道:“陶兄,你不觉得你的行为举动,有点儿反常吗?”
    陶森闻言不禁征了一下,道:“你这话我不明白。”
    赵羽飞注目观看陶森的表情,在陶森微微一征的同时,他心中灵光一现,于是立刻道:
    “你虽然自始表现得妄自尊大,咄咄逼人的样子,只是以我看来,陶君实在有意利用这种表现来强化你的性格,令人认为你是凶悍自大之人,其实,本质上你虽然是那等妄自尊大,目无余子的人,然而你终究是城府极深的阴沉人物,今晚你的举动不应越来越有意作作,这点儿倒叫区区费解。”
    陶森冷冷一哂,道:“赵兄不明白的事还多着哩。区区不说出来,谅你一定没法猜得出来,你信不信?”
    赵羽飞道:“那当然啦,同样我现在心里有何算计,要不说出来,你也无法猜出,是不是?”
    陶森迟疑一下,道:“那是一定的。”
    赵羽飞道:“只不知你有没有兴趣猜一猜?”
    陶森道:“可惜我没有阁下的能耐,否则倒可一试。”
    赵羽飞道:“算啦,还是让我自己说出来,我想……”
    陶森不觉侧耳想听,但他一抬眼,却发现面前的赵羽飞双眸中充满了森森杀气。
    饶是心恨手辣的陶森,此刻一见对方的神情,也不免打心底泛起一股莫名的畏惧。
    他强自定下心神,道:“哦,原来你想……”
    赵羽飞迅速道:“我要阁下也受在下一掌试试看。”
    陶森道:“哦,原来你想替杨榕报一掌之辱,好,好,只要阁下自以为有此能力,就试试看。”
    赵羽飞道:“何止自信而已,我将在三招之内得手,你信不信?”
    陶森哈哈一笑,道:“好,咱们这就动手,废话少说。”
    他话一说完,也不谦让,蓦地就势暴起,双掌护身,扑向前面的赵羽飞。
    赵羽飞哪容陶森抢得主动先机,陶森那边一动,他这里也随即飞身而出,迎向陶森。
    陶森暴起发难,讲究制敌先机的动字诀。可是此刻,他碰上了高手,他虽在半空攻敌,也能看出对方摆出的架式无论攻守,都占有一个绝佳的位置,尤其赵羽飞那种凛然气势,更令陶森身形不觉迟滞了一下。
    两人飞快对了一掌,迅速各自闪开,陶森突然对赵羽飞的武功,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赵羽飞好像看穿了陶森的心思,突然猛地回身直捣陶森前胸,这两名高手交手之际,依旧用尽计智,似乎把胜败全系于推测对方心思计谋之上。
    陶森不知赵羽飞突然冒失打他前胸的用意,但他深信赵羽飞绝不是冒失的人,因此他不敢轻易反击,反向左边跳开,赵羽飞见机不可失,左掌就在陶森动作之时,飞快的扫向陶森。
    这一扫,虽然没有把陶森扫到,一但强劲的掌风却使陶森身形一歪,陶森还没查觉是否受伤,赵羽飞的右手,已重重的打中他的前胸,把他整个身子,震翻在五、六步外的地上。
    陶森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来,瞪了赵羽飞一眼,然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句话也没说,含着仇恨眼光,走出三江镖局。
    陶森一走,赵羽飞始才透出一口大气,厅中不论识与不识的人,也都走过来,他们不知道这位当代高手,为何现出疲倦之态。谭山健此刻已代替那入内为杨榕疗伤的李镇做主人。
    他不希望这一场盛宴如此草草结束,当下再度大声叫请,把众人请回座上,然后吩咐厨下继续上菜开席。
    众人在重新布菜之后,才发觉敢情经陶森的一番折腾,竟是还空着肚子,这刻经谭山健一提,乃纷纷落座,大吃大喝起来。
    武林人物原就十分健谈,这回在黄汤助力之下,更加兴高采烈,高谈阔论起来,有很多到现在还不知道天涯浪客乐一申是何许人物,纷纷向同座知道的人请教,这都是由于陶森的武功来历,很引人注意的缘故。
    原来,讲起这天涯浪客乐一申,又是一段武林掌故。除了武林老一辈的人物,或者像赵羽飞的广博见闻外,在座大概只有蒲毒农对乐一申其事了解得最为清楚,其余自认为知道的人,也仅是听过种种传闻而且。
    这些人所听的传说,仅仅是那天崖浪客三十年前纵横江湖之时,武功奇高,人又长得英俊激洒,行率仅凭一己好恶,但他有一个长处,不论什么人,与他一见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他就是利用这点儿长处,吃遍天下黑白两道,后来被人揭发,竟至成为黑白两道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人。
    就在武林人物不约而同群起而攻的同时,天涯没客乐一申先一步开始潜逃,可是无论如何,每到一地总有人拦截围杀,但乐一申有一身阴毒狠辣的武功,人又计谋百出,终于被他设法逃脱黑白两道的追杀,从此三十年来,江湖再也看不到天涯浪客乐一申的行迹。
    乐一申下落不明,当年各大门派参与追杀的人心里有数,为了面子问题,也绝口不提乐一申的生死,至于有关追杀他的原因,那就更不便传扬了。
    是以,在座吃喝的众人,虽然有很多人听过乐一申的这段武林掌故,可是很多人不明究里,像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来说去,也只供增加酒兴而已。
    闲话休提,且说三江镖局大厅中热烈的猜拳行令,两座中主客赵羽飞却心事重重,一面应付众人敬酒,一面却正暗暗心里寻思。
    他忖道:“陶森下一步棋应在何时发动?乐一申胆敢二次出山,他的阴谋何在?石头奉命守在岸边家看动静,不知有什么收获?蒲毒农到镇江来有何目的?在座武林人物无端受累,恐都有生命危险,该如何解救他们?”
    他迅速的想了很多问题,但神情泰然自若。在座众人谁也不知道暗涛汹涌,局势其实越加凶险,人人自陶森一走,就开怀畅饮起来,他们哪了解心目中的英雄人物赵羽飞,正在苦苦寻思对策,来化解他们即将到来的厄运?
    大厅中的人,几杯黄场下肚,兴致越来越高,大有非千杯不散之憾,尤其见识过赵羽飞才智武功之后,更是逢迎巴结,缠着赵羽飞敬酒起哄,使赵羽飞哭笑不得。
    这一席酒,直吃到午夜方罢,赵羽飞直待众人离去,方始嘱咐谭山健几句话,然后仍旧回客店安歇。
    他回到客店之后,没有立到宽衣人睡,呷了两口店小二送来的浓茶,就此盘坐床上,打坐养神。
    星光闪闪,夜色已深,赵羽飞屋外突然出现了一名夜行人,这位夜行人与众不同的地方是没有穿着黑色夜行衣,在星月微光下,一看赫然是蒲毒农,但见他飞快靠近赵羽飞住处的窗边,毫无顾忌的推窗进去,掏出火折子,点亮灯火,把全室照得通明。当他一眼看见赵羽飞盘坐在床上时,仅只征了一下。
    赵羽飞微微一笑,道:“区区已恭候前辈多时。”
    蒲毒农露出不相信的神态,道:“仅此说来,你竟是可以从茶中之毒,断定是谁人所下的啦?”
    赵羽飞点点头,道:“蒲毒农的五更迷魂药,与江湖下三滥的迷魂药自是不同,这点区区自信还能品尝得出来。”
    蒲毒农大表敬服,道:“赵兄今晚数度表现,才华出众,不想阅历更是令人佩服。现了我开始有些相信,水仙舫是因赵兄之故而销声匿迹的了。”
    赵羽飞道:“区区怎当得起前辈夸奖。”
    蒲毒农大笑道:“可是赵兄千虑必有一失,只不知你信不信?”
    赵羽飞道:“此话怎讲?区区洗耳恭听。”
    蒲毒农微微一笑道:“赵兄虽能平空猜出陶森来历,打伤陶森,又一眼识破蒲某在茶中下过毒,甚至从毒中猜出是蒲某所为,这份机智,自非常人可及。可是赵兄你已不知不觉坠入陶森圈套中,却仍信然不知,岂不是千虑一失。”
    赵羽飞沉吟一会儿,方道:“陶森虽然心怀诡计,但在五更前,我仍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寻思解决或挽救今夜可能中毒的宾客的对策,如何说是我已落入陶森掌握中。”
    蒲毒农讶道:“陶森暗中下毒的手法,也被赵兄看了出来,赵君果然高明之至。”
    赵羽飞苦笑道:“虽是如此,可是终究让他诡计得逞。我大概可以猜想到陶森更厉害的下一步棋。”
    蒲毒农道:“蒲某纵横江湖数十年,想不到今夜相信了长江后浪推前浪之言不差,蒲某真想请教你有何方法对付陶森之毒计?”
    赵羽飞面露忧色,但很快地一闪而没,道:“说实在,到此刻为止,我一直还处于被动状态,但我相信在天亮之前,必有良策。”
    蒲毒农对赵羽飞坚毅的口气与神情,大感兴趣。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道:“赵兄这句话未免让我奇怪,但出自你的口中,我倒不急于把来意告诉你,反倒很不得赶快天亮,看看你的良策安在?”
    赵羽飞微微一笑,不再接腔,也没有逐客的意思,静坐寻思起来。
    在一旁的蒲毒农,也不再开口打扰,静静坐在屋内,象不忍出言打断赵羽飞的思路,他自己突然有这份耐心,也感到莫名其妙。
    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石头急步推门走进赵羽飞的房内,一眼看见房中的蒲毒农,把冲口而出的话,硬生憋了回去,征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
    赵羽飞却平静地道:“找到他们了?”
    石头看着蒲毒农,道:“找到了。”
    赵羽飞闻言一语不发,从床上一跃而下,站起身来,道:“有没有人接近过他们交谈?”
    石头道:“有,就在宴会散前不久,我都依言不管他们说些什么,全记下了。”
    赵羽飞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慢慢一句句背出来。”
    石头道:“先是那人问他们说:“该谈谈交换的条件了吧?’”
    石头接着道:“他们说:“你有把握一定使姓赵的俯首听命于我们么?’”
    赵羽飞道:“那人怎么讲?”
    石头拍拍胸脯,学着那人的口气,道:“‘那当然呀!’”
    他这个举动,配上他的一对招风耳,实在滑稽之至,蒲毒农不由笑出声来。
    石头此刻根本没有心分神去想蒲毒农到底何许人,他只想尽快的把探得的消息转告赵羽飞。因此蒲毒农虽然笑出声来,石头却不予理会,继续说道:“那人保证过后,他们三人商量一会儿,就分开走回岸上,好像忙着办另外一件事。”
    赵羽飞沉吟一会儿,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啦……想不到陶森居然那么快就复元……”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不仅石头感到如坠五里雾中,连蒲毒农也不明所以。
    赵羽飞在房内踱了两圈,差不多又经过半往香光景,只见三江镖局的李镇总镖头及镖局其他高级人物,刘亮、黄彬还有谭山健等人,突然匆匆赶到赵羽飞的住处。
    赵羽飞一看众人到齐,道:“寅夜惊动各位,事非得已,还请见谅。”
    李镇道:“赵大侠差遣,哪敢怠慢,几件小事都已经办妥了,不知还有什么吩咐?”
    赵羽飞道:“目前没有,不过我急想知道谭兄那方面的消息?”
    谭山健清一清喉咙,道:“住在草寮家中,那位每晚召妓饮酒,吃喝玩乐的怪人,已经查明是个武林人物没错,而且从他的行动判断,似是对雷家特别有兴趣。”
    谭山健突然把话打住,拿眼瞧瞧屋内的蒲毒农。
    赵羽飞会意,道:“但说无妨,说不定我们有借重蒲前辈的地方。”
    蒲毒农虽然不知道赵羽飞要他帮什么忙,不过闻言心里已很受用,突然兴起帮助赵羽飞的念头。
    谭山健又道:“就在今天晚宴进行之时,我已得到手下报告,有一名华衣妇人及一名老道人到草寮找那名怪人。三人碰头后,即分头潜入雷远声的家中,之后又连袂赶至城内的黄叶寺。”
    赵羽飞道:“到黄叶寺之后,又有些什么动静?”
    谭山健道:“这三人武功都很高,在黄叶寺搜寻一阵,大概没有获得什么结果,又折回雷家,此刻或许还呆在雷家也未可知。”
    赵羽飞微微一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盏折了数折的纸灯,拉开后即亮灯点燃,原来是一盏蓝得眩目的灯,在座的人,大概只有蒲毒农认出那是水仙舫上的辟邪灯。
    赵羽飞把辟邪灯点亮后,交给李镇,然后道:“有烦李兄派一名高手,执此盏蓝灯,在城内绕上一圈,然后迅速潜回三江镖局内,我们可先一步回镖局静候结果。”
    李镇对这名师叔辈的年轻高手所为,深知必然大有妙用,为了争取时间,也不再多言询问,迅即命人依言办去。
    赵羽飞又向蒲毒农道:“蒲老前辈如若有兴趣同到三江镖局,一观事情发展,区区想先请您帮个小忙,不知您答不答应?”
    蒲毒农道:“赵兄今晚的一举一动,已引起蒲某的莫大兴趣,目下虽不知你要蒲某帮什么忙,但此举对我有无好处,我都乐于从命。”
    赵羽飞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再客套,我想请蒲前辈现在出发,也在城内绕上一圈,尤其雷府及江边,不妨多停一会儿,一刻之后,咱们在三江镖局见面。”
    蒲毒农闻言站了起来,道:“好,蒲某就听你兄弟这一次。”
    说罢,立即依言动身,赵羽飞等人,也走出客栈,前往三江镖局。
    看看三更早过,李镇派出的人和蒲毒农都已先后回来。赵羽飞并且命人把那盏水仙舫的辟邪灯高高悬在三江镖局的门口。
    四更已到,镇江城已是一座静寂的城地,大部份的人正是好梦方酣,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城内正有一件惊人的江湖大事在进行着。
    昂然站在镖局广场中的赵羽飞,似乎是在等待着做一项极为重要的决定,但见他两道剑眉深销,显然内心中正盘旋着某项事情。

举报

第十一章探雷府美姬骗傻仆
    还是初秋的夜晚,但却有肃杀的秋意,闪烁的星光,已逐渐变得暗淡。
    突然,三江镖局墙外,传来一阵极为尖锐的长啸,在将声刚落之时,墙头冒出三个人影。这三个夜行人,毫不迟疑地纵落局内广场,广场之中,虽是并立了赵羽飞等人,可是这三位不速之客,显然并不在意,他们大摇大摆地走到众人之前。
    当三人发现众人之中的蒲毒农时,同时愣了一下,走在右首的那名华服妇人,娇声道:
    “我说是谁?原来蒲毒农已先一步到镇江来了!”
    蒲毒农哈哈一笑,道:“幸会!幸会!断肠针查三姑娘,千桃观铁冠真人,还有鬼门双怪仅存的一怪枯骨神君厉英,居然都不在乎江湖上人人见灯丧胆的‘辟邪灯’了。”
    查三姑娘道:“你蒲毒农既然见灯不避,我们又何惧之有?”
    蒲毒农道:“人家说,一朝被蛇咬,往后见绳子都要心胆皆裂,你们三人倒真个胆大得很。”
    厉英嘿嘿一笑,道:“蒲毒农你别逞口舌之能,水仙宫别想再在老夫面前作怪。”
    这厉英看来只是个中年男子,却自称老夫,实在使人听了觉得滑稽。
    蒲毒农道:“可惜水仙宫已被挑了,要不然该你也不敢如此自吹自擂。”
    厉英勃然变色,道:“蒲毒农!你别以为老夫怕你的鬼伎俩!”
    他一面说话,一面运功,但却没有出手,显然对蒲毒农还是有点顾忌。
    断肠针查三姑娘突然对厉英道:“天都快亮了,你还有时间和他对骂?”
    枯骨神君厉英嘻嘻一笑,没有开口。
    蒲毒农却道:“哦?神君的独门秘技,想不到已找到同参的伙伴了。”
    查三姑娘道:“蒲毒农!你口里再不干不净,我就赏你一蓬断肠针试试滋味。”
    一直没有开口的铁冠真人,此刻道:“那盏辟邪灯是谁挂在门外的?”
    赵羽飞道:“区区叫人悬挂起来的。”
    铁冠真人道:“你是谁?”
    蒲毒农道:“怎么了牛鼻子,你讲话最好客气点,没有人家的一声佛钟响,说不定你我早已挫骨扬灰,命丧在水仙宫妖女的手下了!”
    铁冠真人道:“那么他是传闻中独力消灭水仙舫的赵羽飞了?”
    这话显然是对蒲毒农说的,因此蒲毒农应道:“正是!”
    这三名来意不明的武林高手,闻言突然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议,生像在讨论一件难决的事。
    这种行为举止若是发生在三名妙龄少女身上,不会使人觉得奇怪。可是由这三名算得当代高手的武林人物做起来,却令看到的人深觉好笑。
    三人议论一阵之后,仍然由铁冠真人开口道:“我们不信。”
    这时相隔十丈之遥的镖局墙外,突然有人接口道:“你们不信,显见得你们孤陋寡闻。
    信与不信,与赵兄毫不相干。”
    声音越来越清楚,显然那名在墙外说话的人,是一面往这边走,一面随口说话。
    这时,广场中的众人,不由得全部循声望去。只见墙外飞进一个人,而这人手中提着的正是赵羽飞命人挂在镖局外的水仙舫辟邪灯。
    那人提着闪烁炫日蓝光的辟邪灯,很快就走到场中诸人跟前。
    原来这人就是不久之前,受过赵振飞一掌的陶森。
    陶森这一出现,包括蒲毒农在内的场中众人,都大大地吃了一惊,想不出他何以能在那么短的时刻内,把受自赵羽飞的严重内伤治愈,更令在场之人吃惊的是,这陶森此刻生似没事人一般,这份功力,委实骇人!
    陶森来到众人之前,朝赵羽飞道:“我已想通了你何以三招不到就把我震倒的道理,你信也不信?”
    赵羽飞微微一笑,道:“凭陶兄那疗伤的本事,在下不信也得信。”
    陶森道:“只不知你是否也想通了我为何能在两个更次内就把身受的重伤疗愈?”
    赵羽飞道:“坦白讲,区区还未想通。”
    陶森道:“那么说,如若不是你有意装蒜,我还是比你高明。”。
    赵羽飞道:“是你或是我高明,这点区区从没有打算计较”
    陶森冷冷一笑,道:“其实计较也没多大用处,从各人本事中才能见真章,自吹自擂的人最不高明,反正咱们以后仍有一拼的机会,到那个时候再谈谁高明不迟,你说是也不是?”
    赵羽飞道:“本来就是这样的。”
    枯骨神君厉英突然喝道:“喂!那辟邪灯的主人是哪一位?”
    陶森道:“你在向谁问话?可要客气点。”
    厉英双眸露出杀机,道:“小子!找死?”
    陶森冷哼一声,道:“找死的还不知道是哪一位。”
    查三姑娘道:“哟!这小伙子的脾气,倒真合我胃口,喂!小伙子,你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陶森这:“知道又怎么样,不知又怎么样?”
    查三姑娘道:“不知者不罚。”
    陶森道:“罚?是我罚你,还是你罚我?”
    这断肠针查三姑娘倒很有耐心,还想说下去,厉英看她和那名汉子一问一答,却已醋意大发。
    厉英道:“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老夫再问你一句,那辟邪灯是谁的?”
    陶森道:“反正不是你的,你急个什么劲?”
    厉英道:“小子无礼!”
    他这声暴喝在盛怒之下,声势骇人,只见他五指倏伸,亮出乌黑的手掌,猛向陶森抓去。陶森不慌不忙,把辟邪灯投向赵羽飞,看准厉英五指来处,侧身躲过这一抓。
    两人迅即形成面对面而立,齐齐站定不动,因为适才这一照面,两人心里都有数,知道对方不是好惹的。
    是以目下陶、厉两人都不再急于出手攻敌,但也不敢大意松懈,都远足功力,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但见陶森开始步步紧逼,挟着一股凌人的气势,配合他那坚定的步伐,使厉英不觉后退了两步。
    陶森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挥掌攻向厉英,他不容厉英有喘息的机会,双脚迅速挪位,就在掌势将到之肘,左足猛踢厉英下盘。
    这一上一下的两个招式,搭配得天衣无缝,而且生出了绵绵不断、滚滚而来的强大压力。那厉英毕竟是久经风浪的武林高手,虽在劣势中,却仍临危不乱,伏身窜出数尺。
    陶森冷哼一声,双掌齐飞,连绵不断地攻出八招之多,这八招一气呵成,掌力如山,直逼得厉英手忙脚乱。
    从两人一动手到目下为止,厉英仅守不攻,造成这等劣势的最主要原因,是他已完全失去先机。
    查三姑娘眼看厉英实在没办法再支持下去,迅即加入战场,铁冠真人也像是有默契似的,一声不响地也加人合攻之阵。
    厉英一看查三姑娘和铁冠真人加入,斗志猛涨,居然改守为攻,呼呼地攻击两掌,把陶森逼退了两步之多。
    陶森以一敌三,却没有中止他的攻击,相反地,他穿行三大高手之间,有攻有守,一时也没有落败的现象,虽然已没有先前惊人的气势,但依然锐不可当。
    在这种情形之下,合力进攻的三人,心底都泛起不知是何滋味的感觉,以他们三人联手之力,二十招已过,还没有制住对方攻势,讲起来实在太丢人。
    是以,此时联手的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有杀死陶森的念头,因为这人委实太可怕了。
    双方眼看又拆了十来招,陶森已渐渐处于下风。
    厉英杀机一起,招招都是杀手,指指均朝陶森全身要太猛戳。倒是铁冠真人未用全力攻敌,否则陶森怕早已命丧当场了。
    双方约莫又对拆了十来招,突闻陶森长啸一声,手法一变,一口气攻出绵绵八掌。
    铁冠真人等人发觉陶森掌法突变,掌招中居然暗含玄机。直待陶森周而复始,把一套掌法打完后从头再起,铁冠真人猛然省悟。敢情看似出身邪派的陶森,运用制敌的掌法,竟是名闻天下的八卦如意掌。
    铁冠真人方自惊疑未息,陶森突然改掌为抓,十指尖同时发出嗤嗤指风,众人一看,这套功夫居然也是正宗的武林绝学,威力强劲的鹰爪功!
    这时本已认为胜券在握的厉英及查三姑娘两人,也觉得陶森的武功,令人有深不可测的感觉。
    双方又互攻了二十余招,陶森在三大高手的环攻之下愈战愈勇。逼使一直未用上全力的铁冠真人及查三姑娘,不得不全力应付。
    铁冠真人忖道:“若再一味缠斗下去,今日这仗,不论胜负如何,将来传到江湖,实在有点那个……”
    查三姑娘也同样的想法,于是,几乎在同时三人攻势全都加紧,陶森这面立刻危机四伏。正在这个紧要关头,铁冠真人突然罢手跳出战圈,大声道:“你们不用打了。”
    厉英和查三姑娘各攻一招之后,也住了手,查三姑娘看了犹自运功戒备的陶森一眼,道:“牛鼻子!你到底在要什么花招?”
    厉英也开了口道:“是呀!”显然他也摸不透铁冠真人没有乘胜痛下杀手的做法到底含有什么意思。
    铁冠真人没有回答,却向一直在旁观战的赵羽飞问道:“赵少侠!这个人你可认得?”
    他改称赵羽飞为少侠,大概心中已有八成相信赵羽飞是传闻中挑毁水仙宫的人物。
    赵羽飞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先暗忖了一下铁冠真人问话的用意,才道:“在下认得……”他停歇一下,又道:“陶兄是天涯浪客乐一申的高足。”
    铁冠真人等露出讶然之色,不由得多看了陶森一眼,可见得他们也都知道有乐一申这一人物。
    厉英还是不大服气,道:“乐一申那老鬼的功夫,还不是向各门派骗来的,没什么了不起!”
    这话引得陶森怒火中烧,可是他此刻却反而表现得甚是冷静,没有当场发作,仅狠狠地瞪了枯骨神君厉英一眼。
    赵羽飞看在眼内,对陶森阴沉狡诈的性格,再一次获得证明,因此忖道:“原来陶森有时显得暴躁妄动,是故意做作的,他要使人忽略了他阴诈的本性……”
    赵羽飞有这种念头,并非全凭臆测。因为大凡时时显得暴躁好斗的人,大都懒得运用心智;而工于心计的人,定是较能控制脾气的人。
    铁冠真人生怕厉英的话会再引起冲突,进道:“厉兄!不管怎么样,咱们都犯不着多生枝节。”
    他这话的用意,是在提醒枯骨神君厉英,不必多惹是生非,快办正事要紧。
    同时,铁冠真人的话中之意,也含有警告厉英的意思,那就是说:下次你惹翻了陶森,由你自己去收拾,我可不管啦。
    厉英哪有听不懂的道理,他虽则内心恨不得将陶森一掌击毙,但此刻情势摆得很明白,他既没把握击毙陶森,就只好硬生生咽下胸中那股怒气。
    铁冠真人劝住了厉英之后,又对赵羽飞道:“赵大侠!只不知你挑毁水仙宫之后,有没有自水仙宫拿走任何东西?”
    赵羽飞沉吟一会,道:“没有!”
    他的话很肯定,令人不得不相信,但查三姑娘还是以怀疑的口气,问道:“据说水仙宫内金银宝物堆积如山,美女俏婢比比皆是,难道说赵大侠见了也不动心?”
    赵羽飞冷冷一笑,道:“查姑娘把在下当成什么人物?”
    一他略一停顿,又道:“不瞒诸位,水仙宫到底在什么地方,在下仍未搞清楚!”
    众人闻言大感奇怪,厉英首先问道:“那么如何能说水仙宫已被阁下挑毁了呢?”
    赵羽飞没时间跟他罗嗦,淡淡地道:“水仙宫三舫已被在下毁其二,目下三江五湖,已不复见到水仙舫在四处遨游,这事前辈谅必相信吧?”
    厉英点点头,赵羽飞进道:“那就好了。”
    他表示没有兴趣再讨论这事,闭口不言,断肠针查三姑娘只好道:“赵少侠!你能不能把那‘辟邪灯’借用一下?”
    赵羽飞答得很爽快,道:“那有何不可!”
    他也不问对方何日送还,也没问借灯的用意,便把辟邪灯交给查三姑娘,然后有意无意地对陶森笑了一笑。
    查三姑娘一手提着辟邪灯,显得很高兴,样子蛮像元宵节提花灯出游的小孩。
    她接过花灯之后,立刻道:“我们走吧!”
    她话中的“我们”,当然是指铁冠真人、厉英和她自己。
    厉英笑嘻嘻的跟她一起走,铁冠真人却犹疑了一下,才跟了过去。
    查三姑娘等三人离开三江镖局之后,陶森和赵振飞两人随后也出了镖局,蒲毒农却仍在里边。
    “陶兄可以谈谈你的条件了吧?”
    陶森哈哈笑道:“像你这种善于观察颜色、机智百出的人,还是没法做到毫不失错的地步,对也不对?”
    赵羽飞道:“那当然!在下并非神仙,自然免不了有时会智竭计穷,要是在下能算无遗策,岂不等于神仙了?”
    陶森泛起得意之色,道:“既然你自家也承认没法事事称心,可见得本人有机会将你击败。”
    赵羽飞不以为悖,道:“陶兄本来就有机会胜得过在下,在下不打算否认。”
    陶森道:“凭良心讲,赵兄的气宇风度以及才智武功,甚使我佩服!”
    赵羽飞闻言笑笑,陶森又道:“如果我能与赵兄成为朋友,一定有百利而无一害。”
    赵羽飞道:“若是陶死不嫌弃,咱们成为好友之事,并非不可能的。”
    陶森摇头,道:“我们不可能变成朋友的。”
    他的语气坚决,好像他们两人之间有何深仇大恨,今生今世已绝难以成为朋友了。
    陶森的这种举动,使赵羽飞想起范南龙。
    他不明白何以像陶森与范南龙这种人,才识武功均属上乘,但性格却都很偏激,行事乖戾,从不考虑“信义”两字的重要。
    赵羽飞想:这也许是他们没有知己朋友的原因吧。
    范南龙至死方悟出友情之可贵,看来陶森这等食而不化的性格,非三言两语可以点化的。
    因此,赵羽飞对陶森适才所说的话,并不觉得诧异,所以也就不予理会。
    当下赵羽飞道:“咱们还是言归正传。”
    陶森笑笑,道:“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只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赵羽飞耸耸肩,道:“我看不答应也不行,反正我已被人要挟惯了,前有范南龙,现在又有你……”
    陶森道:“谁是范南龙?”
    赵羽飞不想多提范南龙,继道:“不关阁下的事,阁下还是谈你自家事要紧。”
    陶森也不想多问,道:“我要你陪我到一个地方,取出一件东西来。”
    赵羽飞奇道:“咱们素不相识,你们为什么看上我?”
    陶森道:“这你不用管,只问你到底去不去?”
    赵羽飞双手一摊,道:“不去也不行呀!我总不能把那些中毒的宾客置之不理,是也不是?”
    陶森道:“阁下算是个明白人,不瞒你说,昨晚参加三江镖局宴会的所有宾客,只有你和蒲毒农没有中本人施放的毒!”
    赵羽飞恍然大悟,道:“你放过我和蒲毒农,实在是件聪明的事。”
    陶森道:“蒲毒农是使毒名家,阁下是少林超级高手,我要是连你们也暗算,怕没那么容易离开三江镖局。”
    赵羽飞道:“若是我当场发觉你施毒,绝不会仅仅打你一掌。”
    陶森哈哈大笑,道:“可惜我没有向你下手施毒,以致于你事后才发现,养痈遗患,阁下后悔莫及了吧?”
    赵羽飞眸中突然射出慑人的光芒,道:“但我现在也可以将你拿下或杀死,然后搜出你的独门解药救人。”
    陶森毫无所惧,赵羽飞接下道:“此举你早就有了安排,你一定以为我会投鼠忌器,不至于拿数百人的生命开玩笑,对也不对?”
    陶森阴冷道:“阁下自命是侠义之士,事关数百人生命,你非得听本人的吩咐不可!”
    赵振飞暗暗忖量道:“这厮分明没有把解药带在身上,他当然不怕我动手抓他,如此一来,除了杀死他之外,实在别无其他方法可以出这一口气”
    他又想道:“可是杀了陶森之后,那些中了毒的宾客就得毒发而死,陶森明明早已算计好,我会因此顾忌而放过他。”
    赵羽飞迅速考虑眼下情况,当下冷哼一声道:“你先莫得意,我现在就要取你的性命!”
    他说话之间,眼中透出骇人的杀气,使得陶森大为疑怖,不由胆怯起来,道:“我不相信阁下会如此不顾大体!”
    陶森说这话时,已没有先前十拿九稳的把握,因此声音显得软弱无力。
    赵羽飞扬眉道:“我纵然不会置那些人的生命不顾,但是我可以不必借重你的药物来救那些人,所以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掉你,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陶森讶然道:“这么说,阁下已有解救那些人的方法了?”
    赵羽飞道:“不错!”
    陶森道:“难怪你不急于开口向我索取解药,好吧!咱们拼一场也好,反正我们迟早终须决一死战的!”
    陶森终是个有胆识的人,当他决定要同对方交手之际,反而没有了怯意。
    赵羽飞不再多言,“锵”一声掣刀在手,一时使四周弥漫出阵阵杀气。
    陶森蹙眉沉思,并没有准备要动手。
    须知此刻赵羽飞一出手的话,陶森在全无防备的情形下,绝难逃过大劫。但陶森知道赵羽飞不会猝然向他偷袭,因此仍不理会对方已掣刀在手,继续思索他心中的问题。
    赵羽飞果然缓缓放下长刀,很有耐心地凝视着陷入沉思中的陶森。
    大约经过一盏热茶之久,陶森才道:“我不相信蒲毒农能解本门之毒!”
    赵羽飞道:“你不相信便罢,何况我也没说过蒲毒农能解贵门之毒。”
    陶森露出疑惑眼光。瞪了赵羽飞一眼,正想开口,蓦地斜刺里走出一名中年文士来。
    这中年文士一身白衫,在夜色中显得濛濛惨白,令人。有神秘之感。
    中年文士走到赵羽飞之前,始才停步道:“赵大侠,久违了!”
    赵羽飞冷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赵某人手下败将文公柏。”
    文公柏道:“赵大侠说哪儿话,在下虽然武功不济,但也不一定就是你的手下败将。”
    赵羽飞纵声长笑,把长刀指向文公柏,道:“既是如此,我把你一刀两断,你就再也没有赢我的机会,是也不是?”
    说罢,他不待文公柏有所反应,跨前一步,举刀欲砍。
    文公柏但觉对方刀尖上,涌现出逼人寒芒,使他有窒息之感,忙道:“且慢!”
    赵羽飞昂然道:“阁下要我蓄势不发,除非束手就缚!”
    文公柏急急道:“你杀了我,或杀了陶兄,都是你的损失,你必将追悔莫及!”
    赵羽飞道:“我偏不信留下你等,对我有何用处!”
    文公柏道:“用处可大啦!第一,你须得靠我们为你查出水仙宫的内幕。第二嘛……你杀了我们,今晚在三江镖局中了陶兄所施之毒的宾客,都得命丧黄泉。”
    赵羽飞故意装成不为所动,那文公柏接下又道:“当然,我讲的都是事实,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陶森一看赵羽飞老大一会没接口,遂道:“要不是文兄出面,我几乎被你唬住!”
    赵羽飞道:“姓陶的!你把解药拿来,咱们就可谈条件。”
    陶森一笑道:“想不到阁下如此识时务,我是很愿意先把解药给你的,不过,你知道我并没有将解药带在身边呀!”
    赵羽飞一看天色,离天亮已不超出一个时辰,他忖道:如果时间允许,我今日也不会被这两个角色所要挟了。
    须知赵羽飞知道中毒待救的那些宾客,如果在天亮之前得不到解药,那些人就只有死路一条,因此此刻绝不能再拖延,当下遂道:“两位的用意,我很明白,既是两位有恃无恐,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文公柏道:“那当然,在下要是也像陶兄一样,深信蒲毒农有能力解除那些人所中之毒的话,现在也就不会现身。”
    他的话使得陶森有点讪讪然,但陶森并没有反驳,显见文公柏之话不错。
    赵羽飞返刀入鞘,道:“算你聪明,刚才我确是向陶森施攻心之计,没想到被你一眼看破。”
    文公柏显得很得意,但他没有表露出来,道:“这算不了什么,说老实话,如果我刚才也像陶兄一样,被你软硬兼施,绝对想不出你的用意!”
    文公柏这句话使陶森很受用,因为这无疑告诉陶森,在那种情形,即使是被唬住,也不算是件丢脸的事。
    文公柏停了一下,又道:“现在事情已很明白,赵兄只有与我们妥协合作一条路可以选择。”
    赵羽飞沉吟一会,道:“好吧!给我五天之期,我一定赴约!”
    陶森看了文公柏一眼,道:“可以,文兄,咱们也暂时分手,五天之后,兄弟一定赶在赵兄之前与你会面。”
    文公柏点点头,道:“那敢情好……”
    这三人之间的谈话,让人听起来就像是老朋友在商量聚首时间,有谁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
    陶森向赵羽飞道:“赵兄请先走一步,兄弟在天亮前就会派人将解药送到三江镖局。”
    赵振飞道:“那就有劳陶兄了,五天后咱们在何处会面?”
    文公柏道:“还是到城外码头,兄弟的舫中聚首的好。”
    赵羽飞道:“悉听尊便!”
    他朝二人拱拱手,一下子便飞身而逝,赶回三江镖局而去。
    文公柏等赵振飞走远之后,向陶森道:“这五天的时间,陶兄有何打算?”
    陶森道:“不瞒文兄,兄弟要利用这五天时间,像赵羽飞一样,成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人物!”
    他语气坚决,神情豪迈,一望而知他一定能够做到。
    文公柏晒然一笑道:“以陶兄的才智武功,要想扬名立万,绝非难事,兄弟预祝陶兄成功。”
    他的话的确是由衷之言,因此陶森一反倨傲态度,拱手称谢而别。只留下文公柏在原地负手沉思。
    再说赵振飞回到三江镖局之时,离天亮已不到半个时辰,但彻夜守在镖局正厅的李镇等人,正在焦急巴望,没有丝毫的睡意。
    赵羽飞一进入三江镖局,便被李镇等人簇拥坐定,每个人都露出企望的眼光,等待赵羽飞透露夜来的种种情势。
    赵羽飞先呷一口热茶,然后扫视在座的人。
    在座除了李镇之外,还有谭山健、刘克、黄彬等镖局的高级人物,独独没有蒲毒农及石头两人。
    蒲毒农为何不在座,赵羽飞并不在意,但石头的去处,赵羽飞不能不问,遂道:“石头哪里去了?”
    刘亮欠身道:“石头兄累了一天,此刻大概已呼呼入睡了。”
    赵羽飞“哦”了一声,笑一笑,道:“诸位谅必很想知道夜来所发生的事情吧。”
    众人点点头,赵羽飞略略考虑措词,又道:“唉!不想我初在贵局作客,便差点替贵局惹来大祸!”
    众人听得心头一震,李镇却道:“如是因为赵大侠之事,本局即使局破人亡,也没有人会怨怪你的!”
    其他的人都点头同意这话,赵羽飞道:“幸好我经一夜料理,此刻已无大碍了。”
    谭山健道:“想不到这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多事,只不知是些什么事呀?”
    赵羽飞又呷了一口茶,徐徐道:“事情是这样的……”
    在花费了一盏热茶的时间,把陶森下毒之事约略提起,但他没有向众人解释陶森的用意,更没有提到文公柏的出现。
    此刻雄鸡已唱数遍,在座众人得知事情之严重性之后,更显得焦急不安。
    唯有赵羽飞神情甚是镇定,因为他知道陶森不会爽约,一定会在天亮前把解药送来。因道:“李总镖头!”
    李镇道:“是!赵大侠有何吩咐?”
    赵羽飞道:“请吩咐厨下,准备餐点飨客!”
    李镇会意,立刻一面命人准备酒席,一面命人催请那些被留住在镖局内的宾客起床赴宴。不久,夜来才灌足酒食的那些宾客,均应主人之请,漱洗完毕,来到大厅就宴。
    大家对三江镖局大清早设宴款待之事,大感诧异,但这些人均是江湖人物,知道主人此举必事出有因,因此均能保持风度,怀着好奇的心理就座,静候主人李镇的说明。
    席开之后,酒过三巡,天已微透曙光,但李镇仍未起立发言,使得众宾客憋了一肚子疑虑,只喝闷酒。
    厅内气氛显得相当沉闷,尽管主人频频劝酒,宾客仍然提不起兴致,而且有人已开始发牢骚,只不过碍于主人李镇的情面及威名,没敢发作出来而已。
    李镇陪侍赵羽飞之侧,也开始有点坐立不安,因为这时天已开始朦胧,眼看那一轮红日就要升起。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镖局内的小厮匆匆拿了一封大红帖子送给李镇,李镇看了一眼顺手交给赵羽飞。
    赵羽飞微蹙浓眉,随手拆开一看,只见帖内仅寥寥数句,写道:“闭期门大穴,喝黄连苦汤。”
    赵羽飞会意,吩咐李镇赶快命人准备黄连苦汤,吩咐甫定,才缓缓端杯站起,遥向四下拱手,道:“不才赵羽飞。蒙各位不弃,赶来见面欢聚,但由于夜来事多,不能求教,谨借此杯水酒敬各位!”
    众人一听此言,知道心里疑惑马上就要解开,大家一而端酒回敬,一面翘首等候赵羽飞有所解释。
    赵羽飞一口干尽杯中酒,道:“现在离天亮已不到一炷香时间,不才先奉告诸位今早没能让诸位放心安睡,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于是,赵羽飞单刀直入,将陶森夜来施毒之事细说一遍,话还未讲完,四座已有人惊呼连连。
    赵羽飞接下去又把解毒之方法细说一遍,并请众人依序列队,让他闭穴再喝黄连汤。
    这时有一名粗汉大声道:“赵大侠,如果咱家已中了那厮之毒,何以咱家一点都没有中毒征兆?”
    赵羽飞微微一笑,道:“这位大哥,你有没有试一试将功力运至‘三窍六穴’?”
    那粗汉道:“没有!”
    赵羽飞从容不迫,宣布道:“各位都知道,通常我们练武的人,每日例行坐功,绝不会运气至‘三窍六穴’,除非已受严重内伤,或有显著走火入魔之际,才会如此做。”
    众人俱是练家子,当然都知道这话不差,因此大家都点头表示同意。
    赵羽飞见状,继续道:“但陶森所施之毒,非比寻常,毒发之前,须先检查三窍六穴之异状才能发觉,如待毒发之后,则纵有天下灵药,也将回生乏术,解救不及。”
    他又道:“因此,许多人忽略了这一点,而白白送掉生命,现在,请诸位凝气丹田,然后运功转入三窍六穴试试看,如觉头昏力弱,那么,就请列队接受不才疗治吧!”
    赵羽飞话未说完,已经有人开始行功运气,贯穿三窍六穴,查验有无中毒现象了。
    片刻之后,有些内功稍差的人,已因毒发难耐,大声哀叫起来,于是赵羽飞指挥李镇等人,开始按照陶森指示的独门疗伤之法,暂时间住中毒宾客的胸前期门大穴,然后强灌一盏苦得难以下咽的黄连苦汁。
    所幸闭大及喝汁不必费太多时间。中毒的人也都是江湖人物,这些人已见识过赵羽飞的才智武功,因此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由于众宾客的合作,天才破晓,所有人都已接受了治疗。这些宾客喝下苦汤之后,没多久都感内急,一时纷纷如厕,三江镖局的厕所,竟告客满。
    石头恰在这时醒来,看到那些宾客列队入厕,没轮到的人有的捧腹咬牙,有的强忍痛苦,哼哼呀呀,不由大感意外。
    他跑到前厅,冲着赵羽飞道:“大爷!不好了!”
    赵羽飞奇道:“什么事?”
    石头指指后院,道:“那么多人天不亮就占了茅坑,有些人等不及就在院子里上吐下泻,看来这镖局不能再呆下去了!”
    赵羽飞听得好笑,心想:“石头憨直可爱,他不问那么多人同时入厕的原因,却先担心脏物呕人,要是我能如此自在,多好?”
    他转念之后,对石头道:“你要是怕脏,咱们这就回客栈去。”
    石头大喜过望,连连道好,赵羽飞乃向李镇道:“李总镖头!待会送客之后,请到客栈一会。”
    李镇知道这位年轻师叔,一定还有事情吩咐,忙答应一声。
    赵羽飞又道:“还有谭老师等人,也请一齐来,好替我拿个主意。”
    谭山健等忙欠身,谦逊地说道:“不敢!”
    赵羽飞不再多言,向众人略一抱拳,便偕石头回到先前所住的那家客栈。
    当他一走进客栈的大门,那店小二眼尖,从柜后哈腰迎了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封短笺。
    店小二道:“赵大爷!您可回来啦!喏!有人留笺给您咧!”
    赵羽飞道声谢,顺手拆开,只见笺中写道:“雷府仍无动静,江边则甚诡异,黄叶寺有一探之必要!”
    这封短笺并未署名,就这么单草数言。
    石头好奇,他虽然没有看到短笺说些什么,却问道:“大爷朋友可真多,不知道是谁留的信?”
    赵羽飞随口道:“蒲毒农。”
    石头讶道:“就是前晚泡在大爷房内的那个老农?”
    赵羽飞一面点头,一面随店小二回客房。
    赵羽飞推门进入客房,石头也跟在背后,对赵振飞道:“大爷!你饿不饿?”
    赵羽飞微笑道:“你肚子一定很饿了,是不是?”
    石头被一言猜中心事,感到很不好意思,搔搔光头,道:“大爷真厉害,我肚子饿了,您也知道。”
    赵羽飞随手递给他一锭银子,道:“拿去买东西吃,我要养养神,别来打扰。”
    石头欢天喜地把走出房外,赵羽飞和衣而卧,闭目养神。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赵羽飞被一阵敲门声吵起,问道:“谁呀?”
    外面的人道:“客官没睡吧?”
    原来是店小二,赵羽飞道:“什么事?”
    店小二道:“有人找您啦,大爷!”
    赵羽飞晓得是李镇等人来了,乃道:“请他们在楼下等候,我马上下楼。”
    店小二答应一声离去,赵羽飞也随后将房门反掩下楼。
    果然李镇、谭山健、黄彬、刘亮等人已经来了,赵羽飞打了招呼,吩咐店小二找一处供众人喝酒谈话的场所。
    此刻离午时还早,因此楼内饭局很少,没有几个客人,店小二很快就替赵羽飞等人找到一处桌席。
    大家分宾主坐好,赵羽飞长吁一口气,道:“从现在开始,五天内,这镇江地界可能会发生几件轰动江湖的大事,这是我请诸位来的原因之一。”
    李镇等人不再觉得赵振飞的话耸人听闻,因为他们了解这年轻高手,每每言出有因,所以仅竖耳静听。
    赵羽飞又道:“陶森已被证明和另一股来路可疑的黑道人物合流,这些人的主要对象是我,所以近日中我须得远行。”
    李镇禁不住问道:“赵大侠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赵羽飞道:“这个,由不得我决定!”
    他没有等李镇问原因,就自动将陶森及文公柏的条件说出来。
    谭山健道:“赵大侠为了解救同道,不惜身冒此险,真真令人敬佩!”
    赵羽飞笑道:“谭老师仅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才会这样讲。”
    他稍稍停顿,又道:“其实,昨晚我故意以水仙舫上的辟邪灯,诱出枯骨神君厉英等三人,早就有深入虎口,作一劳永逸的打算。”
    刘亮问道:“可是,赵大侠何以放过厉英等人,却甘愿受陶森的要挟?”
    赵羽飞道:“这是我临时决定的,因为后来我才发现厉英等三人,根本与陶森背道而驰,从陶森和文公柏的身上,始能查出稳在背后的那股黑道势力。”
    刘亮讶然道:“哪一股黑道势力?”
    赵羽飞停顿一会,才道:“这股黑道势力,是继水仙宫为虐江湖之后新形成的,是不是水仙宫余孽,尚待调查,但有一点须得注意的是,这些新近出道江湖的黑道人物,其势力不仅庞大,而且组织严密,比江湖闻名的水仙舫还要难缠。”
    李镇道:“哦!有这等事?”
    赵羽飞道:“就拿陶森为例,他的武功诸位都见识过,诸位觉得如何?”
    李镇脱口说道:“深不可测。”
    以李镇在武林中的身份而言,他的评语份量甚重,因此其他在座的人莫不点头同意。
    赵羽飞道:“的确是深不可测,我能在三招之内打他一掌,现在想来还觉幸致,以陶森之能,据我了解,还只是那些新黑道势力的一名先锋的角色而已,可见得那股势力之可怕了!”
    李镇道:“既然如此,赵大侠有何应付之法?”
    赵羽飞毅然道:“我从陶森下毒的用意,查出他们的目的在我,所以我主动甘心被胁,他们才会放心利用我,如此一来,我就有机会碰上问题的核心,应付之法,则届时可以随机应变。”
    谭山健道:“赵大侠如此做法,表面看来有点冒险,不过也仅有此一途而已。”
    赵羽飞道:“不错,他们要我‘合作’,就得相信我,而且既然要利用我,就得将做法透露给我,这么一来,我就不难查出这些人的来龙去脉以及他们的企图了。”
    李镇道:“赵大侠既已将情势剖析明白,只不知有何差遣?”
    赵羽飞道:“三江镖局名震大江南北,尤其镇江方圆百里的江湖人物,或多成少都与镖局有关系……”
    李镇等人不知道赵羽飞话中之意,因此倾身静听。
    赵羽飞继续道:“这五天内,陶森那一帮人可能趁我无暇他顾之际,在这镇江地界为非作歹,其对象,定是武林同道,因此我想请诸位帮个忙。”
    李镇道:“但凭吩咐就是了!”
    赵羽飞看了众人一眼,道:“第一,我要三江镖局歇业五天。第二,将镖局人手调往太湖杨家帮,并发出英雄帖,请附近同道齐赴杨家帮,以防陶森等人的挑衅。”
    谭山健道:“赵大侠是不是另有要紧事要办?”
    赵羽飞颔首道:“不错!我要利用这五天时间,解开雷府中所发生之事的疑团,还有,五天之内,我须得查明厉英等人何以对黄叶寺发生兴趣的原因。”
    他停歇一下,道:“文公柏等人必定也会这样做,所以他们想利用陶森袭击杨家帮之举,令我东奔西跑,无法兼顾雷府的事。”
    李镇道:“可是假使我们将人手全部调拨杨家帮,而陶森却转移目标,不向杨家帮下手,岂非徒劳无功?”
    赵羽飞毅然道:“不会的,一来陶森傲物成性,恃才而骄,他不会把你们放在眼内,所以他不会有退缩之理。二来陶森有杀死杨家帮小帮主杨榕之意,是以杨家帮必然首当其冲!”
    他呷一口刚送来的美酒,等店伙计去远,又道:“三来,陶森袭击杨家帮仅是一个开端,如果这地界的江湖人物全聚集太湖,在陶森看来,正可省去他一处一处挑战的时间,他怎会不去?”
    谭山健正想说什么,赵羽飞接下又道:“再说,既然江湘同道都集中在太湖杨家帮,陶森别无挑衅对象,他更非去不可!”
    李镇等人觉得赵羽飞说得头头是道,就没有再提出疑问。
    因此,赵羽飞又道:“还有一项须得注意的事,假若陶森果真到杨家帮挑战,最好的方法是劝大家避入杨家帮的舟舫中,尽可能避免同他交手,如避无可避,最佳的交战地点,应在水面上,万不可在陆地上!”
    李镇知道赵羽飞的意思是怕他们吃亏,因此道:“这个我们记下了!”
    赵羽飞道:“大家劳累了一日一夜,我看用点酒食,也好开始办正事。”
    众人也不再谦让,开始喝酒用莱。
    临口三江镖局之前,李镇主动提出派人支援赵羽飞的建议,但不为赵羽飞采纳,李镇也没有坚持,双方就此分手。约定五日之后,再在太湖杨家帮会面。
    赵羽飞送走李镇等人之后,正要回房休息一会,只见石头兴高采烈自外头回来。
    石头一见到赵羽飞,便道:“我又碰见上次那位美丽的小姐啦!”
    赵羽飞讶然这:“哪一位?”
    石头道:“大爷怎生忘了?就是咱们在灵隐寺见到的后来两只脚突然不能走路的美貌女子呀!”
    赵羽飞这口搞清楚了,原来适才石头碰上了秦美姬。
    秦美姬的出现,赵羽飞并不觉得意外,因为文公柏早已再度露脸,可是他想不通秦美姬何以双脚未废?
    当下问石头道:“石头!你在哪儿碰上的?”
    石头道:“在大街上,她还同我聊了很久,还……”
    赵羽飞怕他罗嗦下去,打断他的话,道:“那姑娘会走路?”
    石头道:“会呀!不仅会走,我看叫她跑也没问题。”
    赵羽飞沉吟一会,道:“石头!你不会看错人吧?”
    石头有点不高兴,张着大嘴,道:“大爷!要是我认错了人,怎会跟她打招呼?”
    赵羽飞道:“你是说,你先向她打招呼,然后你们开始聊起来,是也不是?”
    石头猛点头,赵羽飞再度问道:“那么她也认得你?”
    石头道:“当然,她还想请我吃午饭,我怕大爷有事找我,没敢答应,就跑回来啦!”
    赵羽飞道:“这么说,秦美姬也知道我在这镇江城了?”
    石头道:“是的,她还要我替她问候你,大爷,‘问候’是什么意思?”
    赵羽飞简单的解释了“问候”的意思,才说:“她还向你说些什么话?”
    石头嗫嚅半天,道:“我记不得啦!”
    赵羽飞晓得再问也没用,遂道:“此刻你能不能再找到她?”
    石头想了一下,道:“找不到了!”
    赵羽飞不再问石头,只吩咐石头不可再出去,就回房休息。
    午后不久,天空突然阴霾密布,显然快要下雨,赵羽飞索性叫来石头,就在房中督促他温习上乘佛门禅功。
    没多久,外面渐渐沥沥地下起雨来,赵羽飞好整以暇,叫来酒食,干脆同石头在房对饮起来。
    雨势稍细之时,天色已微昏。
    赵羽飞突然吩咐石头道:“石头!你记不记得到雷府的方向?”
    石头道:“记得!”
    赵羽飞道:“那好,你拿着我的两颗药丸,送到雷府去。”
    石头道:“那边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去了怕又会跟人吵架!”
    赵羽飞忖道:“亏他还记得初上三江镖局就与人争吵的事。”
    于是赵羽飞安慰他道:“这次不会啦!你去到雷府之后,只要把药丸和我的名帖交给门房就行。”
    石头道:“其实我不是怕打架,我怕的是失手打死人,那就糟糕了!”
    赵羽飞趁机道:“你有此顾虑甚对,但碰上歹人,就不必考虑那么多,懂不懂?”
    石头道:“懂!只是我实在分不出谁好谁坏?”
    赵羽飞道:“那你就得事事忍让点,免得误伤了好人。”
    石头突然高声道:“我明白啦!”
    赵羽飞问道:“你明白什么?”
    石头用肥拳打一下自己的光头,道:“对大爷不客气的人,一定都是坏人,像那个叫陶……陶……”
    他“陶”了半天,敢情没记住陶森之名。
    赵羽飞接口道:“那人叫陶森,不过你惹不起他,以后见到他,不必理他便行啦!犯不着跟他打架,知道吗?”
    石头有点不大服气,但他还是服从赵羽飞的嘱咐,没有反驳。
    他道:“我记住就是了,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赵羽飞道:“没有了,你现在就拿药丸和我的名帖到雷府去。”
    石头站了起来,接过赵羽飞给他的东西,推门往外就走。
    赵羽飞估计石头下了楼,并已走出客栈大门之后,才从楼窗往外面街道望。
    但见石头走出客栈,先站在街心犹豫一会,才举步朝南面过去。
    石头的身影将要脱离赵羽飞的视线,蓦地从他的身后五步之远,闪出一条人影,紧钉着石头而行。
    赵羽飞看得一清二楚,微微一笑,忙换上夜行衣靠,轻轻推开左面搂窗,略一环视,飞身跃上屋顶,仅仅几个纵落,已到石头头顶的屋面。
    这时天色已暗,天又下着濛濛细雨,街上行人稀落,是以赵振飞虽在黑暗中,也能很快认出石头来。
    他再向石头身后一瞧,那跟踪的人,仍然紧钉石头不放,亦步亦趋,大约保持十步左右的距离,蹑行于石头之后。
    赵羽飞居高临下,发觉跟踪石头的那人原来是个女子,他略略考虑之后,超前赶到雷府去。
    再说石头独个儿冒雨疾行。不一会,就走到雷家大宅门前。
    石头抬眼一看,雷府气派比三江镖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禁迟疑起来。
    石头忖道:“等会敲开大门后,应该说些什么话?”
    石头由于受赵羽飞无数次告诫,知道江湖上卧虎藏龙,绝对不可仗着自己的硬功夫,动不动就找人打架,否则打死人,或挨了人打,都讨不了好处。
    殊不知上次石头奉命到三江镖局求见,与局内镖师交手之事,是因为那名镖师欺他浑之故,而不是他言语顶撞了人家。
    换句话说,那场架由不得石头作主,可是浑朴的石头至今耿耿于怀,是以这口站在雷府门前,不由得踌躇不前。
    正当他思量间,举步走向雷府石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子声音,道:“石头!怎地你又到这里来?”
    石头转脸一瞧,顿时龇牙露出笑脸来,道:“姑娘!你也来啦?”
    那姑娘穿一色粉红连身衣裙,一束长发披在肩后,雪白的一双玉手,打着一把碧绿纸伞,极像一朵出水芙蓉,煞是好看。”
    她浅浅一笑,道:“石头,看你淋得像落汤鸡一样,不怕着了凉?”
    石头猛摇头,表示他不怕。
    她轻盈盈走到石阶之前,道:“什么事要你冒雨出出来?”
    石头道:“我奉大爷之命,送这东西到雷府来!”
    他扬扬手中的名帖和装药的瓷瓶。那姑娘“哦”了一声,道:“那你赶快进去呀!”
    石头道声“好”,举步上了石阶,临到大门之前,却又停步凝思,敢情他忘了早先想好的开场白,是以缩回握门环的肥手。
    那姑娘道:“石头,你是不是不大愿意叩雷府大门?”
    石头露出讶异之色,道:“你怎会知道?”
    那美女笑笑,道:“我们算是老朋友罗,我当然猜得出你的心事。”
    石头大为兴奋,道:“你说咱们是老朋友?”
    她这:“谁说不是,只要你把心里的事告诉我,我便可以帮你忙。”
    石头闻言,便将他为何不愿意进雷府之事讲了出来,那美女听完后,露出失望的表情,道:“哦!原来你担心与雷府的人打架?”
    石头点点头,但他怕对方误会他,笑他“窝囊”,忙要解释,但那美女却先笑道:“我知道你不是怕打架,只是不愿意同这家人打架,对也不对?”
    石头大喜,忙不迭点点头。
    那美若天仙的少女沉吟一会,道:“这事实在棘手,你既不愿打架,而那雷府的人又都是以喜欢打架闻名,这怎么办?”
    石头从她蹙眉之举看出她露出忧虑之色,不禁感到事情一定相当严重,是以张大了嘴巴,等那美女想法子解决。
    不久,那美女又道:“这样好了,你等在这里,我替你把东西送进去。”
    她一面说话,一面伸出玉手,石头却道:“不行!”
    她讶然忖道:“看不出这浑人警觉性如此之高!”
    当下遂道:“你不相信我?”
    石头摇摇头,道:“我知道姑娘的一片好心,我很相信你。”
    这句话使那美女大感意外,迅速想道:“莫非这浑人是装傻?不是真傻?”
    一时之间,她料不准该用何种方法来应付,因为如果对方真是个傻小子,那么她可以采用目前的方法,假使对方也是个工于心计之人,她就须得小心应付才行。
    直到目前为止,她实在还拿不准主意,因此心中念头电转。
    石头以为自己伤害了那美女的心,大感不安,轻轻地说道:“秦姑娘!你……你在生我的气?”
    秦姑娘笑道:“没有呀?”
    石头泛出喜色,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对方有不愉快的表情,是以她一露出笑容,石头便显得很高兴。
    石头道:“秦姑娘,不是我不相信你,我……”
    那姓秦的姑娘道:“哦?我知道啦!你一定怪我在灵隐寺不辞而别,对不对?”
    石头道:“没有啊!”
    石头自碰到秦美姬之后,早已把灵隐寺被文公柏赶走之事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他否认时之表情,秦美姬一眼便看出他的确没把那事放在心头。
    于是秦美姬道:“你既然不怪我,何以不相信我了?”
    石头道:“我没有骗人,我怕你如果代我进入雷府,会被人打了出来,因此我不愿你进去。”
    泰美姬闻言大为感动,但她忖道:“这浑人虽则对我没怀戒心,可是我也不能因他心地好而改变了计划呀!”
    于是秦美姬道:“石头!你既然不愿我被雷府的人欺负,我也不能让你进去受辱,我看,你还是跟我走,我们可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来。”
    石头一知半解,道:“秦姑娘,你讲的话,怎么越来越使我听不懂?”
    秦美姬道:“怎么啦?我以前所讲的话,你不是都听得懂吗?”
    石头道:“是呀!可是你现在所讲的话,我可莫名其妙。”
    秦美姬当下若有所悟,遂道:“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必急于进雷府,免得被雷府的人欺负,跟我走,等到我们想出办法,再来不迟。”
    石头毅然决然地摇摇头,道:“不行!大爷吩咐过我,我不能因为怕挨打就退走,再说,雷府的人也不一定就那么凶!”
    秦美姬急急道:“既是如此,我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别过脸去,显然在生石头的气,因此石头停止了叩门的举动,道:“秦姑娘!请你走开点,等下要是打起架来,也免得吓了你!”
    秦美姬未置可否,将雨伞交在左手,用右手食指指着前面道:“石头!你看,那边不是有三个雷府家丁来了吗?”
    石头循秦美姬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三个壮汉奔过这边来。
    这三名壮汉年纪都很轻,着一色灰色短打劲装,气呼呼跑到雷家大宅之前,正好站在秦美姬与石头之间的石阶之中。
    三名壮汉的为首之人,看来年纪稍大,但也不会超出三十岁;那人环视一下,对石头道:“这位仁兄,站在本府门前,到底有何贵干呀?”
    石头忙道:“我想进入你们府中,有——有事办!”
    那人“哦”了一声,道:“你老哥带着姑娘,想进入本府,可有什么要紧事儿?”
    石头道:“我要送两样东西给雷老爷子。”
    那三名壮汉叫道:“什么?你想找咱们老爷子?”
    石头点头承认,不料那三名壮汉打一个眼色,“锵”一声齐齐抽出背后长刀。
    石头见状,忙不迭道:“喂!慢来!慢来,我不是来打架的……”
    为首的那名年轻壮汉,冷冷嗤一声,道:“放屁!老子早就看出你这小子鬼头鬼脑,你要不乖乖就缚,就看老子一刀结果了你!”他一说完话,抡刀就砍,石头慌得连退三步,叫道:“你们不要不讲理,不信可问问秦姑娘!”
    那壮汉果然停住攻势,看那打伞的姑娘一眼。
    只见秦美姬依然手撑绿伞,婷婷玉立在细雨之中,端的仪态万千。
    这姑娘神态,看得那为首的壮汉一愣,他道:“敢问姑娘,你是不是跟这小子一路的?”
    秦美姬微微一笑,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那壮汉微微一怔,突然板下脸来,大声道:“如果姑娘识趣的话,还是站远一点的好!”
    石头但觉这些人太可恶,立刻挺身道:“喂!你们三个人有种过来,不必只会对女孩子凶!”
    敢情他因秦美姬之故,忘了不与人打架之事。
    为首的壮汉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老哥也想护花啊了哈……哈……”
    石头没听懂对方的意思,仅觉得或许是在骂他,不由心里有气,举步走下石阶,两手一摊,道:“来,来,来,我独个儿打你们三个!”
    他一面讲话,一面晃动他那对招风耳,一脸认真的样子,看来实在令人发噱。
    那三名壮汉团团将石头围住,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抡刀就要动手。
    站在旁边的秦美姬突然道:“慢着!”
    石头道:“姑娘!你别插嘴,待我先教训这三个小子!”
    秦美姬缓缓道:“石头!这三个人当真可恶,但你不想想,咱们是在人家大门前,万一动起手来,打输了没话说,打赢了。他们很快就可搬来救兵,咱们势单力薄,决计会吃亏的!”
    为首的壮汉闻言昂然道:“在下李先莱,自出道之后,还没怕过人,收拾这傻大个,大概还用不着帮手。”
    秦美姬迅速接道:“哦!那敢情好,牛皮是你自己吹的。既是如此,阁下敢不敢到其他地方比划?”
    李先莱挺挺胸脯,道:“火山油锅我都敢去,找个地方比划又有何不可!姑娘,你约个时间地点吧!”
    秦美姬道:“现在就走,就到城西土地庙前好了,那里僻静宽大,足够阁下大显身手。”
    李先莱道:“好!我们这就走!”他话一说完,当先收好长刀,转身就走。
    石头从头到尾未置一言,听任秦美姬的安排,但他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秦美姬嫣然道:“石头!走啊!”
    石头醒悟,道:“真的跟他们去决斗啊?”
    秦美姬觉得这话问得好笑,但她并没有笑出声来,徐徐道:“已经跟他们约定了,不去不行呀!”
    她停歇一会,又道:“哦——我知道啦!你必定是心里害伯,对也不对?”
    石头摇头否认,但仍然面有难色。
    这回秦美姬也猜不透何以石头会临阵退却,因道:“到底是怎么搞的嘛?”
    她这一娇嗔,慌得石头忙道:“我不是不敢去,实在是因为这一去,怕会耽搁了大爷交代的事。”
    秦美姬恍然,道:“原来如此!可是你不先给雷府的人一个下马威,这雷府大门也无法进得去呀!”
    石头道:“姑娘说的是,不先揍那些人一顿,的确没法进这雷宅的大门,好,我这就去。”
    秦美姬打伞嫣然走了过来,对石头道:“我陪你去。”
    她一面说话,一面用手中雨伞来遮石头。
    石头微闻一阵清新体香,秦美姬已偎了过来,慌得他往旁边让了一大步。
    秦美姬嗤声笑道:“你怕什么?我又不吃人,来,我们共打一把伞,免得你淋雨伤身!”
    石头嗫嚅道:“姑……姑娘,这雨对我无碍,我……我还是自己走。”
    秦美姬见他憨得可爱,也就不再坚持,打着伞率先向城西走去。
    石头认不得东南西北,紧跟在秦美姬之后,生恐迷失了方向。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来到城西那破土地庙前。
    李先莱三人早已摆好阵势,伫立在庙前等候,等秦美姬带着石头出现之后,李先莱道:
    “黄光!李猛,等下咱们要速战速决,这是五姑娘的命令,知道吗?”
    黄光和李猛齐齐答应一声,只听李先莱又吩咐道:“还有,莫伤了那傻小子的生命!”
    黄、李两人又应声“是!”石头及秦美姬已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李先莱没再客套,“锵”一声掣刀在手,道:“石头!你也亮兵器吧?”
    石头道:“我一向不用刀呀剑呀的,有拳头就够了!”
    李先莱冷笑一声,道:“咱们话已说在前头,你不用兵器是你自家的事,我可不客气啦!”
    石头点点头,表示并不在乎。
    李先莱作一个手势,通知同伴出手,随即当先一刀砍向石头。
    这一刀蓄势已久,因此刀势浑厚有力,挟一股呼呼刀凤,奔向石头天灵盖。
    石头却宛如未见,兀自站在那里苦思破解之法。
    说时迟,那时快,李先莱长刀已破空而下,一见石头不避不闪,居然硬生生煞住刀势。
    李先莱没料到石头居然有此一着,因此刀发之时,运足了全力,此刻刀势已发,要想煞住,真是谈何容易。
    刀势既无法收回,李先莱大为着急,亏得他久经历练,当下手腕外翻,“啪”一声,刀面已敲在石头的天灵盖上。
    李先莱这一招,虽然改砍为拍,但常人被这么一拍,一非得当场脑袋开花不可。
    而石头却浑然未觉,还站在那里皱眉沉思。
    李先莱睁眼一看,不禁怒火中烧,因为他有被对方愚弄的感觉。因此吼道:“好小子!
    原来你练有铁头功,哼!”
    石头抬眼道:“你说什么?”
    李猛戟指叫道:“这小子还在装傻,咱们大伙儿上!”
    李先莱抖抖手中长刀,于是他们三个人齐齐把石头围定。
    石头突然道:“喂!你再用刚才的招式,向我砍一刀看看!”
    李先莱冷哼一声,道:“小子找死!”
    他言出刀随,果然这一刀也砍向石头的天灵盖!
    这回他远足十成功力,而且没有了试探的意思,因此这一刀比适才那一刀威猛凌厉得多了。
    石头见对方出手,突然泛出喜色,但见他用粗大的拳头,就势朝刀光中击去,只听“当”一声轻响,李先莱的刀势不仅失去准头,而且像砍在钢铁之上,震得虎口生热,长刀也就歪向左边。
    李先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包括李猛和黄光两人在内,顿时都发了楞。
    李猛当真不信邪,双手握紧长刀,大喝一声,首先冲向石头。石头这口可不用拳头去挡,却改用手掌,只见他以掌为刃,窥准李猛的刀背,用力一斩。
    李猛原是快速冲向石头,因此手中长刀被斩之时,刀势便下沉,脚步也拿桩不稳,一个踉跄,恰似被人按了长刀一下,收势不及,跌个狗吃屎!
    石头乐得哈哈大笑,这一笑气炸了李光莱和黄光,他们顾不得跌在地上的李猛,齐声大喝,舞刀联攻石头。
    石头被他们两个的威势吓了一大跳,一时忘了破招之法,一转身撤腿就跑。
    李先莱那容他跑掉,随后便追,石头跑出大约十丈左右,就被李先莱和黄光追及。
    他心头一慌,就地转到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下,李光莱一追过来,他又躲到另一棵树后,这一追一躲,就像小孩子玩迷藏,气得李先莱顿足大叫。
    这时雨势虽停,但天已很暗,因此李先莱等人虽然分头包抄,还是没法将石头拿下。
    自始置身事外的秦美姬,还打着那把碧绿纸伞,走到树林之前,道:“你们不必追了!
    李先莱等人果然依言停止追袭,走出林子。
    秦美姬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又朝林中道:“石头!你也出来!”
    石头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环顾四处之后,才走到秦美姬这边来,但是还不敢靠得太近,因为李先莱等人就站在秦美姬背后不远处。
    秦美姬等石头露脸,才道:“石头!你不怕普通刀剑砍你,对不?”
    石头道:“是呀!我只怕我家大爷的指头!”
    秦美姬沉吟一会,道:“哦?你家大爷有一身功夫,他的指功自非寻常,石头,你的功夫都是你家大爷指点的吗?”
    石头据实道:“大爷不大教我,他说我太笨!”
    秦美姬莞尔一笑,道:“这就难怪你会正统的少林绝艺……”
    她转首背后的李先莱等人道:“你们知道刚才石头使的是什么功夫?”
    李先莱道:“属下猜想,大概是空手入白刃之类的功夫。”
    秦美姬冷哼一声,道:“哼!孤陋寡闻,也敢在江湖逞能!”
    李先莱惶恐的道:“姑娘责备得是,属下无能……”
    秦美姬却道:“石头!你刚才所施的两次绝招,是不是少林绝艺“金佛手’?”
    石头讶然道:“大爷教我时,并没有告诉我是什么手,所以我不晓得叫什么名字。”
    他对秦美姬全无防备之心,因此所说的话都是实实在在,半句也不诳。
    秦美姬微点一下头,自言自语道:“那就不会错了,赵羽飞出身少林,会使金佛手是理所当然的。”
    她歇一下,又道:“石头!你把手中的药瓶及名帖交给我,就可以回去啦!”
    石头双手急摇,道:“那怎么可以?”
    秦美姬秀脸含威,眼中涌出骇人的森严杀气,看得石头心生惧意。
    石头倒退了一大步,道:“秦姑娘!你……你是跟他们三人一道的?”
    秦美姬逼前一步,冷冷道:“不错!”
    石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此刻由不得他不用脑筋,苦思脱身之法。
    秦美姬轻声笑道:“石头!你在想法脱身是不是?”
    石头急急点头,秦美姬又道:“你还没想出办法是不是?”
    石头又点点头,秦美姬觉得好笑,袅袅飘到石头之前,蓦然起身,伞交左手,以右手食指点向石头胸侧麻穴。
    石头醒悟之际,秦美姬已一指奏功。
    石头突觉腋下一麻,全身便软弱无力,腰中的药瓶及名帖也同时落在秦美姬手中。
    秦美姬一招得手,李先莱等人已走过来,听候她的吩咐,她将东西交给李猛拿着,才道:“你们把他押到二爷那里!”
    李先莱恭声应“是!”推一推石头,示意他走。但在石头左侧的黄光,却突然大叫一声,用双手掩住嘴巴。
    李先莱正要开口骂他,却见鲜血从黄光掩住嘴部的指缝中泌了出来,当下大吃一惊,道:“黄光!你!你受伤了?”
    李先莱忙把黄光的手拿开,俾便查验他的伤势。
    只见黄光上唇肿得很高,门牙缺了两颗,而伤他的暗器却仅是一片树叶而已。
    李先莱见状,顿时变了脸色,骇得说不出话来。
    秦美姬查验过黄光之后,淡淡地道:“摘叶成镖!哼!手法高明是高明,但行迹如同鼠辈,畏首畏尾,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
    她话声才落,蓦地树林中传来一串长笑,“唰”一声,现出一名黑衣人来。
    这名蒙面黑衣人脚踏实地之后,向秦美姬拱手道:“在下在姑娘之前,那敢逞能?”
    秦美姬冷冷道:“哼!你话虽说得甜,心里却不这样想,显见得你不仅是个行动鬼祟之辈,也是个口是心非之徒!”
    那黑衣人朗声大笑,道:“不管姑娘用什么字眼批评在下,在下还是有一点不及姑娘的地方……”
    他故意停顿一会,接下道:“在下再怎么样,也不忍用心计去算计一个浑人!”
    秦美姬听得倒竖柳眉,怒道:“哼!你话说得好听,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讲了也没用!”
    黑衣人道:“我不是来与你闲聊瞎扯的,对不起,我没空陪你谈天说地。”
    秦美姬道:“识相的话,先报个名字听听。”
    黑衣人徐徐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把石头放下,乖乖走路,否则……”
    他有意停歇下来,使人可听出他语音冷酷之至。
    秦美姬道:“阁下有摘叶成镖之功力,足见是有两下子,但不露出来让人见识见识的话,就凭那一手摘叶成镖的功夫,还唬不倒本姑娘。”
    黑衣人冷冷道:“你别急!我先向你,秦美姬此刻在何处?”
    秦美姬道:“本姑娘就是秦美姬!”
    黑衣人纵声大笑,道:“哈……你骗得了石头,却瞒不了我,我再问你,秦美姬被藏在什么地方?”
    秦美姬神色不变,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傲然道:“你还不配问我!我警告你,你用卑鄙手段,骗浑朴无心计的石头于先,如果再不据实答我的问话,将秦美姬的去处告诉我,哼!本人待会下手绝不留情。”
    李先莱突然喝道:“小子!你敢冒犯我家姑娘!”
    黑衣人轻哼一声,道:“你们三个人至死不俗,等下我一个也不饶。”
    李猛吼道:“放屁!”
    “锵”一声,李光莱等三人同时抽出背后长刀。
    李猛看秦美姬没有制止的意思,当下一马当先,手握长刀迎头劈下。
    黑衣人冷嗤一声,身形虚晃,在侧身之同时,右手猛然抓向李猛的兵刃。
    李猛心中暗笑,以为黑衣人上当,侧身手腕一挑,就要横扫出去。
    冷不防,黑衣人掌势如风,一转眼,已抓住李猛的长刀,而且将刀刃紧紧抓牢。
    这一手,比适才石头那一招掌斩刀刃更骇人,李猛心觉不妙,因为他不但已无力将长刀抽回,而且只觉得从黑衣人握住的刀刃中,缓缓传来一股庞大无比的劲力。
    李猛根本来不及运力相抗,对方自刀刃撞来的内家真力已传了过来,他下意识之下,忙松开刀柄,疾步后退。
    黑衣人倒提那把三尺长的长刀,顺手一扬,刀势如电,飞向李猛。
    只听李猛惨叫一声,倒卧血泊中气绝身亡,那把贯穿胸背的长刀刀把,仍自颤抖不已,可见得黑衣人摔刀力道之猛。
    秦美姬被黑衣人这一手吓得呆了一会儿,才道:“阁下也是少林人物?”
    黑衣人拍拍长衫襟上的灰尘,气闲神定地道:“本人是不是出身少林寺,你仔细瞧这一手便知。”
    他话声方落,已倏然攻向秦美姬。秦美姬随手将那把碧绿纸伞一开一合,只听“嗤、嗤、嗤”破空之声大作,数道寒芒,快无伦比地罩向黑衣人。
    双方距离不及一丈,秦美姬发出暗器之后,抱有十余九稳的把握,但她也不敢低估对方,因此暗器一出手,人也随后跟进,将伞尖指向黑衣人。
    黑衣人本是采取攻势,人在半空中已发觉对方伞尖飞出数道寒芒,但他临危不乱,利用挪移闪躲之暇,还顺手捞下一只暗器。
    就在这个时候,秦美姬已然扑到,他冷哼一声,挥了回敬。
    秦美姬终是太过自信,不料黑衣人功力大出她的意料之外,竟然如此骇人。
    她在对方反击之际,已知道事情不妙,迅速用手中纸伞飞挡来镖。
    须知秦美姬手中的纸伞,实非用纸糊制的,而是用一种其薄如纸的天蚕之丝织成的。
    这特制纸伞,不仅能挡兵刃,而且因为富有弹力,能反弹砍在上面的兵器。
    因此不知究里的人,要是贸然用兵刀砍在伞上,一不小心,反会被那股反弹之力震得兵刃脱手。
    是以,秦美姬不但想用伞试图挡住黑衣人回敬的暗器,同时也要利用反弹之力,将暗器弹向黑衣人,出其不意,以取对方生命。
    这个阴谋当真阴险可怕,使人防不胜防。
    不意,当黑衣人随手回敬的暗器一触伞面之时,突然“噗”一声穿透伞面。
    秦美姬惊“啊”一声,已然无法避开,香肩被自己的暗器打个正着。
    黑衣人虽然得手,但并没有趁势逼攻,而用冰冷的口气道:“怎么样?不服的话,本人还可以再露一手!”
    秦美姬脸色变得很苍白,左肩沿肘部被渗出的鲜血染得红红的。那副神情,楚楚可怜。
    她倏地咬紧银牙,运力将肩上的暗器拔出,敢情那暗器是个轮形薄铁。
    李先莱忙扯下衣襟,将秦美姬的伤处扎紧,以防鲜血大量冒出。
    秦美姬长吁一口气,道:“阁下功夫惊人,我自认不及。”
    黑衣人昂然道:“你知道就好,乖乖将石头留下,再将秦美姬的去处告诉我,我便不为难你。”
    秦美姬幽幽道:“石头可以留给你,但我就是秦美姬,你又不相信,我实在没办法……”
    黑衣人冷笑道:“你是不是秦容姬,我可以拿下你慢慢查问,此刻我无暇多问!”
    他大步走到秦美姬之前,显然是要动手捉她。
    李光莱见状,喝道:“小子你敢!”
    黑衣人反讥道:“你再叫一声小子,你便没命!”
    李先莱怔了一下,当真不敢再叫,但黄光却叫道:“黄毛小子!你神气什么,试试大爷的手中刀看看!”
    黑衣人漠然道:“找死容易,作鬼不难…·”
    他走到黄光之前,淡淡地道:“看到你就要作古的份上,你先出招吧!”
    他口气冷漠,神态更是冷冰冰的,黄光虽然执刀在手,但气势先已消失大半。
    黑衣人逼近两步之后,道:“本人要在三招之内,掌毙你们!”
    他同时用手指着旁边的李先莱,他的口气与架势,当真是威猛之至,使得李先莱突然有被判了死刑的感觉。
    秦美姬幽幽又道:“请你放过他们吧!”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你们连一个毫无心计的浑人都不肯放过,还想要我放了他们?
    作梦!”
    他的声音很亮,从他的口气中便能听出他的内心非常坚决,因此李先菜心底一凉,打算找机会便溜。
    黄光却还不知死活,抡刀摆出架势。
    黑衣人冷嗤一声,首先向黄光发难,李光莱一看良机不再,就在黑衣人扑向黄光之际,扬手打出三道暗器。
    黑衣人此刻在掌已探向黄光胸前期门大穴,闻风听出右侧暗器袭来,他不退反进,迅如鬼魅般的欺至黄光之前。
    本来黄光架势早就摆好,但那黑衣人从暴起发难,直至左掌拍至胸前之时,黄光作梦也想不通何以无法化解。
    他只觉得胸部被印了一下,叫骂之声还未及出口,喉头已是一热,便已昏绝过去!
    黑衣人一招得手,解决了黄光,右手也不闲,他看准李先莱的暗器一抄,冷笑一声,顺势又回敬了过去。
    李先莱一看黑衣人居然能两手并用,以左掌攻黄光,以右手抄自己偷袭的暗器,吓得他心胆皆裂,也顾不得秦美姬还在人家手中,撒腿掉头就跑。
    黑衣人纵声大笑,说声“哪里走!”又打出适才李先莱袭来的暗器。
    李先莱躲过黑衣人回敬的第一道暗器,便已无心恋战,因此当黑衣人第二道暗器出手之际,他已如丧家之犬,纵身逃入丈余远的疏林中。
    他方自庆幸躲得快,突然听到头上“咔嚓”一声清响,一股劲风已自顶门袭到。
    李先莱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运起双掌,护住项门。然后借势想躲到左侧的那棵大树旁。
    说时迟,那时快,李先莱身形方动,顶上劲风已到,他虽然极力挣扎,但还是避不开那股劲风。
    李先莱但觉脑部被重重一击,以后什么事也就不知道了。
    黑衣人只一招,就杀掉李先莱和黄光,他的心狠手辣,下手无情,以及他深不可测的一身武功,都令在场的秦美姬大为震动。
    黑衣人先后杀死秦美姬三名手下之后,走到受伤的秦美姬之前,冷冷盯着她。
    秦美姬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阁下杀死他们的用意。”
    黑衣人道:“你知道就好,免得我费劲解释。”
    秦美姬突然道:“你究竟会多少门派的武功?”
    黑衣人冷晒,道:“讲了你也不相信,你还是乖乖地把秦美姬的去处告诉我!”
    “秦美姬”道:“你与我三姐是旧识?”
    黑衣人没有正面答她,却道:“你三姐必定就是秦美姬了,那么你叫什么名字,据实告诉我。”
    她道:“我叫孙玉如。”
    黑衣人得意长笑,道:“孙玉如!你对我甚是敬畏,对也不对?”
    孙玉如点点头,心想:“这黑衣人的确令人敬畏,心计武功都绝对不在大哥之下,唉!
    大哥怎会惹起他来?”
    黑衣人像是看透了她内心似的,突然道:“你不必担心我会对你有所不利,我这个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便不去惹人家!”
    孙玉如凄凄一叹,徐徐道:“我知道你杀死我的手下,不会仅仅是为了替石头出气而已。”
    黑衣人道:“不错!我已决定跟你们作对!”
    孙玉如道:“这么说,你跟赵羽飞是一伙的?”
    黑衣人突然拉开蒙面罩,露出年轻俊美的面目,以一双炯炯发亮的眼睛与吃惊的孙玉如对视,道:“本人就是赵羽飞!”
    孙玉如樱唇微张,惊呼道:“啊?你就是赵羽飞,那……”
    赵羽飞昂然道:“那名在黄叶寺及河边出现的人,是我故意安排的帮手。”
    孙玉如露出焦急之色,道:“这么一来,我二哥已经上了你的当啦!”
    赵羽飞看得好笑,故意问道:“你二哥是谁?”
    孙玉如道:“我三姐你都认识,我二哥是谁你当然也清楚,但我可以肯定的说,我大哥你必定没见过,对不对?”
    她娓娓道来,就像在跟老朋友说话,完全没有先前的恐惧。
    赵羽飞忖道:“这孙玉如不但容貌极像秦美姬,她的言谈举止,亦与秦美姬一模一样,尤其那双富于表情的美眸,简直与秦美姬不分轩轾。”
    孙玉如发现赵羽飞不发一言,脸上顿时现出愁虑,眸中再次露出惧意。
    赵羽飞道:“你二哥就是文公柏,对不对?”
    孙玉如点点头,赵羽飞又道:“那么你大哥是谁?”
    孙玉如咬咬银牙,大概是她的伤口发病,是以没有作答。
    赵羽飞盯了她的额前冷汗一眼,冷冷道:“我不会被你的痛苦表情所动。”
    孙玉如声如蚊鸣,幽幽道:“这个我知道。”
    赵羽飞提高了声音,道:“那么你就据实答我的问话,无须装出哀痛的样子。”
    孙玉如用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看了看赵羽飞,忖道:“这男子够得上是铁石心肠,我须得好好应付才行。”
    她念头电转,还未想出应付之策,只见赵羽飞突然逼近她,慌得她后退不迭。
    幸好赵羽飞没有再向前迈,只冷冷道:“你不告诉我也行,反正我很快就可查出你们一伙人的来历背景。”
    孙玉如低下螓首,默默无语,再抬头时,赵羽飞却发现她双眸盈满泪珠。
    赵羽飞冷哼一声,嘴角挂着一抹嘲笑,冷冷瞅着她。
    孙玉如低声泣道:“请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赵羽飞的口气并没有因她的哭泣而亦软,嘲道:“你们的名堂倒真不少呀!哼!”
    孙玉如拭去泪水,道:“反正我已豁出命了,你别想在我的口中打听出任何线索。”
    赵羽飞道:“这样最好,因为你说的话,我也未必尽信,你乖乖跟我走吧!”
    孙玉如知道反抗也没用,弯腰捡起地上的碧绿纸伞。
    赵羽飞好整以暇地等她将伞收好,再看她将活动伞节收缩停当,然后示意她往镇江方向走。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地又回到镇江城来,赵羽飞领着孙玉如直趋雷家大宅。
    到达雷家大门之后,赵羽飞先点住孙玉如的双手肘间的穴道,然后敲开雷府大门。
    应门的是雷府总管袁通,他一看到赵羽飞,立刻现出喜色,道:“赵大侠回来啦?事情怎么样?”
    赵羽飞道:“还未分晓,但已有了眉目。”
    袁通道:“请!我们进内再谈。”
    赵羽飞道:“不啦!区区还有很多事情办。”
    他突然想起石头,遂道:“石头来了没有?”
    袁通道:“贵仆早就来了。”
    赵羽飞道:“那好,有烦袁总管先将这女子关起来。”
    他指指孙玉如,又道:“还有,给她敷上治伤药,叫石头好好看住她。”
    袁通道:“这些事兄弟自会料理,大侠放心。”
    赵羽飞举手为礼,道:“雷老伯那边请代致意,区区有把握将事情弄清楚的。”
    袁通慌忙还礼,道:“赵大侠已是名闻大江南北人物,这事有您出头,一定可以水落石出,兄弟先谢了。”
    赵羽飞道:“袁总管太客气了,区区暂且告辞,请!”
    袁通亦抱拳回礼,目送赵羽飞离去之后,才押着孙玉如进入雷府。
    -
   

举报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名人轶事网

Archiver|手机版|小黑屋|名人轶事网  

GMT+8, 2025-5-7 04:48 , Processed in 1.125000 second(s), 24 queries .

郑重声明:本论坛资源均由会员从网上收集整理所得,版权属原作者。

如涉版权,请发邮件admin@storyren.com,将立即整改。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