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江湖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章仆卖主雷府遭劫难
    且说赵羽飞大大街小巷转了数圈,又转回雷府而来。
    他趁着天黑,翻过雷府高墙,四下略一顾盼,就绕过第二进房舍,向一处有灯光的厅堂潜行过去。
    时刻快近子时,因此偌大的一座雷府,就仅那一间厅堂透出烛光,显然里边的人还未就寝。
    赵羽飞刚刚找到一处可以俯视厅内的屋檐,那雷府总管袁通已由一名家丁打着灯笼引领而来。
    袁通脚步匆匆,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厅外,排阔直进,赵羽飞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待袁通进入花厅,他使移至厅外屋角的雕花窗口,利用雕花之间的空隙,向里面窥视。
    首先映入赵羽飞眼帘的是袁通的背影,只见袁通正在指手划脚地向一名躺在软椅上的七旬老者讲话,好像在报告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坐在老者之旁的一人,态度甚是恭敬,赵羽飞借着摇久不定的烛光,仔细一瞧,赫然竟是陶森。
    赵羽飞忖道:“如果座中的老者是雷府主人雷远声的话,那么陶森何以对他如此恭敬?”
    前面说过,雷远声在镇江一带,虽属前辈人物,他的武功及名望,在这方圆三百里内,几乎无人不晓。但在武林中,像雷远声这种人物,还不够资格开宗立派,或与一流高手相比。
    而陶森出身武林奇人江湖浪客乐一申门下,武功高强,应属第一流高手,却对武林二流角色的雷远声执礼如此之恭,此中必有原因。
    如果说陶森是个敬贤尊老之人,则他此刻对雷老爷子的态度,还算合理。
    赵羽飞很清楚陶森的为人,不仅心胸狭窄,阴险奸诈,同时也是个目无余子、傲慢自大的家伙,这种人只知弱肉强食,哪懂得尊老敬贤?
    因此,赵羽飞很注意那躺在软椅的老者。
    只见他白发如霜,虽然两眼微闭,但偶尔开阖之间,却含有无比威猛,令人望而生畏。
    袁通讲了大约一顿饭工夫,那老者嗯嗯呐啊的应着,赵羽飞虽然竖耳欲所,惟相隔距离不算近,同时袁通又是压着嗓子轻声细语,因此赵羽飞总是无法所出所以然来。
    袁通一口气将事情讲完,恭手肃立一旁。
    那老者张开微阖的眼晴,道:“如此甚好,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千万不能急!”
    他讲话时中气十足,声音很亮,根本不像是受过伤的人,是以在墙外的赵羽飞句句都能听到。
    陶森接着道:“骆公如此安排,会不会引起姓赵的怀疑?”
    赵羽飞一听便晓得事情转到他的身上了,是以凝神细听。
    那姓骆的老者,呵呵笑道:“本座不惜降尊纤贵,冒充雷远声,难道说没有目的?”
    陶森恭声道:“是!骆公秉承主上之意,凡事由您老人家裁夺,必不会差错,只是……”
    那姓骆的老者已有点不耐烦,道:“你怕本座会把过错推在你身上,是不是?”
    陶森慌忙道:“骆公误会了,晚辈只是觉得那姓赵的不是个易与之辈。”
    骆姓老者冷哼一声,道:“本座混迹江湖数十年,你的师父乐一申算起来辈份还差我一大截,若非主上有意栽培你们师徒两人,今天你敢同本座平起平坐?”
    陶森忙整衣肃立,躬身道:“晚辈该死!”
    骆姓老者挥挥手,道:“算啦!算啦!反正你现在仍未列入本教门墙,算不上是本座弟子,本座也懒得管你。”
    陶森惶恐万分,道:“骆公差矣!晚辈……”
    那姓骆的老者不等他说下去,插口道:“好了,好了!你好好表现,免得辜负主上一番提携,只要你立下功劳,本座就容你入教。”
    陶森转忧为喜,道:“谢骆公!”
    老者歇了一会儿,才道:“袁通!”
    一直不敢开口的雷府总管袁通,忙应道:“属下在!”
    那骆姓老者又闭上双眼,道:“外面的事你要多费心,千万不可露出马脚,否则唯你是问!”
    袁通惊然道:“敬领法谕!”
    那老者躺在软椅上,爱理不理地又向陶森及袁通两人说活,但由于声音低了许多,赵羽飞没法再听到什么。
    他知道再呆下去已无用处,因此悄悄沿着横梁,再由木柱下到实地,然后蹑行离开那花厅,飞奔向雷府后进客房而去。
    赵羽飞一面运起轻功飞跃,一面忖道:“想不到一夕之间,竟发生了那么多出人意料之外的变故,看来雷远声已遭不测,那么他的两个儿子,及寄居黄叶寺的女儿雷芙蓉,是不是也已遭不幸?”
    他心中有一连串还未找到解答的问题,比方说,那姓骆的老者是何人物?被他称为“主上”的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人到镇江来有何目的?陶森勾搭文公柏于先,却又与那骆姓老者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是抱着什么企图?
    目前赵羽飞可理解的是;陶森和文公柏之间,貌合神离,一旦利益冲突,即使不火并,也会散伙。
    而骆姓老者口中的“主上”,才是陶森的幕后主持,以陶森的才智武功来推断,主持陶森的背后势力,必然相当庞大,不会比文公柏的背后势力差。
    万一这两股势力合在一起,那么,其势力必然骇人。
    赵羽飞继续忖道:“这两股黑道势力,假使利益一致,目标相同,合在一起成为一个新集团之事,并非不可能。”
    他凝思一会,心道:“所幸我发觉得早,否则若将注意力集中在文公柏那伙人身上,必被陶森乘虚而入,届时可真要措手不及。”
    于是,赵羽飞决定改弦更张,一面运用少林派之弟子,调查上述那两股黑道新势力的来龙去脉,一面设法阻止他们联手。
    他觉得事情紧迫,忙赶到石头所住的那间雷府客房。
    两三个起落之后,赵羽飞远远便看到石头抱膝坐在他所住的房子之外,将头埋在两膝之间,大概己睡熟了。
    他轻轻走到石头之前,将他推醒。
    石头果然正睡得很甜,赵羽飞连摇数下,方将他摇醒。
    石头自梦中醒来,有点迷迷糊糊,揉着惺松双眼,抬头仰望。
    这一瞧,吓得石头睡意全消,霍地跃起,正要大声喝叫,赵羽飞迅速掩住他的大嘴,道:“石头,是我!”
    石头转忧为喜,欢声道:“大爷!你来啦!我已经等您一个晚上了。”
    赵羽飞解下头上的布罩,露出俊脸,道:“你讲话轻声点,免得惊动他人。”
    石头果然放低声音,道:“是,声音太大,会把屋里的秦姑娘惊醒……”
    赵羽飞又带上他的蒙面布罩,道:“她不姓秦,叫孙玉如,是秦姑娘的妹妹。”
    石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难怪长得那么像,她们一定是双胞胎,对不对?”
    赵羽飞实在已无时间多加解释,只得道:“以后我再慢慢解释,你先守在这里!”
    他指指前往小径转弯的地方,又道:“石头,万一有人从那面过来,你就快通知我,知道吗?”
    石头倒是知道怎么个做法,就是不明白赵羽飞何以要他如此做。
    但他毕竟是个浑朴的人,同时对赵羽飞已有撼不可摇的信服,因此碰上像这种使他难解的事,他也不会多问。
    石头点点头,表示他听清楚了赵羽飞指示。
    赵羽飞乃快步走向屋里,推开房门进去。房中由于没有点灯,因此伸手不见五指。
    正当赵羽飞注目在黑暗中找寻孙玉如的所在位置,孙玉如已娇声喝道:“什么人?”
    赵羽飞循声望过去,果然看见孙玉如娇小的身形,蜷卧在房角,在漆黑的房中,显得孤独而无依。当下轻声道:“是我,赵羽飞!”
    孙玉如喟然一叹,道:“你将我交给雷远声,是什么意思?”
    赵羽飞道:“现在可以告诉你啦!我想借用此地,慢慢从你的口中套出你们一伙人的来历。”
    孙玉如道:“如果我至死不发一言,你不是白费心机吗?”
    赵羽飞本来想说道:“你不开口,我也可以从你那一双会说话的眸子中,猜出几分来!”
    但他没有说出来,改口道:“那也没关系,我仍可利用你,引诱文公柏来此地送死。”
    其实,这话才是赵羽飞擒下孙玉如的主要用意。
    因为赵羽飞被文、陶两人胁迫,答应陪他们一道去取一件物件时,赵羽飞已觉得这一趟去,对自己利少弊多,甚至于很有危险也说不定。
    可是为了解救被陶森下毒的那些宾客,赵羽飞不得不低头答应。
    后来,赵羽飞查出,文公柏有意利用陶森在镇江一带武林制造事端的机会,先下手为强,将赵羽飞悄悄带走。
    于是,文公相派孙玉如前往诱石头,企图以石头生命迫使赵振飞就范,随他们去。
    此计如果成功,文公柏则仍将留在镇江等候陶森,俟五日约期一到,赵羽飞当然无法践约,文公柏再借机离开陶森,他料定陶森绝不会怀疑他已经弄了手脚,带走了赵羽飞。
    文公柏唆使陶森以下毒手段胁迫赵羽飞于先,原是因为他无法独力胁迫赵羽飞而采取的不得已的办法
    但他既欲利用陶森,却又不愿意陶森与他同享利益,是以临了耍了这么一招,妄想瞒天过海,使陶森不明就理,依然把他当成朋友。
    文公柏的如意算盘打得相当精,无奈赵羽飞早已从密布在镇江城里外的少林弟子所报上来断断续续的情报,发觉文公柏另有图谋,只不过赵羽飞还没推测出全部真相而已。
    等到文公柏支使孙玉如诱擒石头之时,赵羽飞对文公柏的诡计,已经差不多了然于胸了。是以,他将计就计,让石头诱出孙玉如,再进入雷府联络了袁通,然后见随石头,擒下孙玉如。
    赵振飞知道一旦擒下孙玉如,文公柏必定会率众前来,因为他不能让孙玉如泄漏任何消息。赵羽飞希望文公柏出面的用意是:要拆穿他耍弄陶森的鬼计,使他知难而退,不再逼他践五日后之约;只要文公柏退出,陶森没有他,就不会再要挟赵羽飞。因为只有文公柏一人知道他们三人将要去的所在。
    这事的进展,原本都在赵羽飞的安排算计之中,不料这雷府居然有变,雷老爷子生死不明,赵羽飞万没料到他和石头两人,居然已陷入虎口而犹不知。
    幸亏,当赵羽飞将孙玉如交给雷府总管袁通看管之刹那,发觉袁通表情奇特,知道必有内情,于是他假装有事离去,然后再潜入雷府,果然被他探出上述的秘密。
    闲话表过,且说赵羽飞一看雷府有变,孙玉如和不知情的石头恐怕要吃苦头,当下潜到石头寄居的雷府客房。准备带走孙玉如和石头。
    但当他面对孙玉如之时,考虑到如果释走孙玉如,那么他就无法拆穿文公柏的阴谋,如此一来,他就得钱五日后立约,乖乖跟文公柏和陶森走。
    其次,赵振飞又顾虑到,如果石头和孙玉如不辞而别,那么一定会引起袁通等人的怀疑,以后他就没办法再进雷府,也就失去了暗中查探雷远声父子下落的机会。
    要是知会了袁通之后再带走石头等人,则袁通万万不会放人,而他为了要探查雷老爷子的下落,又不能不待在雷府,也不能得罪袁通。
    赵羽飞考虑再三,决定放走孙玉如,他和石头则继续留在雷府“做客”。
    赵羽飞认为:
    第一,放走孙玉如,文公柏必然寝食难安,因为他无法确知孙玉如是否透露了他的奸谋。
    第二,文公柏作贼心虚,一定会将希望寄托在陶森身上,再度唆使陶森要挟赵羽飞践五日南行之约。如果文公柏这样做,自己就可以牙还牙,拆穿文公柏的阴谋,使陶森与文公柏火并。
    第三,他留在雷府之内,对他的密探工作较为方便。
    这是赵羽飞所设想的好处,唯赵羽飞同时也考虑到很多不利之处。比方说万一文公柏不怕阴谋暴露,或陶森不计较文公柏的所为,仍愿同他合作的话,赵羽飞的设想就将落空。
    同时赵羽飞和石头继续留在雷府的话,也随时都有危险。
    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赵羽飞还是决定释走孙玉如,自己和石头仍留在雷府之中。
    当下,赵羽飞对孙玉如道:“你站起来!”
    孙玉如依言站起,怯怯道:“你想杀害我?”
    赵羽飞道:“我要放走你。”
    孙玉如颤声道:“真的?”
    赵羽飞道:“我何必诳你。你走吧!不过,不要惊动雷府的人。”
    孙玉如半信半疑,犹豫一会,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改变心意的理由?”
    赵羽飞笑道:“放你就放你,还要什么理由?”
    孙玉如不再多说,缓缓站了起来,娜娜走向房间的窗前,回眸看了赵羽飞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纸窗。赵羽飞在黑暗中,运用目力,注视她的行动,只见孙玉如突然缩回推窗的双手,转身走了回来。
    赵羽飞讶道:“你怎么还不逃?”
    孙玉如徐徐道:“我不能中了你借刀杀人之计!”
    赵羽飞一时没想出她活中之意,不解地道:“什么?借刀杀人之计?”
    孙玉如道:“你不必装傻,我已决定留在这里任凭处置。”
    她说完活之后,真的就坐了下来。
    赵羽飞忖道:“她有机会逃走而不走,宁愿留在此地由我处置,一定有更重要的原因。”
    他心念电转,不一会儿便想通了孙玉如的意思。于是启口道:“哦!原来你回去之后,恐怕会遭到同门的杀害,对也不对?”
    孙玉如没有理他,赵羽飞又道:“秦容姬已是一个榜样,她因失败而成残废,却又难逃你大哥之追杀,若非你二哥文公柏另有计划,秦容她此刻怕早已香消玉殒了!”
    孙玉如冷言道:“你既然知道我们的门规,何以又要逼我回去送死?哼!你口称侠义,其实是个阴险多诈之徒!”
    赵羽飞不以为忤,道:“可是你留在这里也不安全呀!一来我可能兴之所至将你杀掉。
    二来文公柏未必就不会派人来此地杀你灭口。”
    孙玉如道:“那是以后的事,进则死,不如退以待之,我又何必急急回去送死?”
    赵羽飞道:“这话有理,但你离开此地之后,可以逃走呀!”
    孙玉如幽幽道:“谈何容易,总之,你还没了解我大哥就是啦!”。
    赵羽飞道:“这么说,你决定不走了?”
    孙玉如道:“那还用说。”
    赵羽飞沉吟不语,心道:“由她的决定看来,他们的大哥一定握有无上的权威,而且也可能是个只顾门规,不管手足之情的狠毒角色。”
    他既没有理由杀掉孙玉如,又无法劝她回去,也就只好替她想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由于时间紧迫,袁通很可能随时到来,赵羽飞仔细一想,只好道:“这样好了,我写一封信交给你带走,文公柏看了我的信,绝不会惩罚你。”
    孙玉如道:“我二哥一向治下极严,他会因为你的活而不顾门规?那简直是作梦!”
    赵羽飞微微一笑,走到房中桌前,挑亮油灯,找出文房四宝,略一思索,然后振笔直书,片刻之后,便已写好了便笺,吹干墨汁,再缄封妥当,交给孙玉如,道:“这封信事关文公柏生命,你替我转送回去好啦!”
    孙玉如不由愣道:“什么事那么重要?”
    赵羽飞道:“文公柏看了就知道,有这封信给他,他不但不会惩罚你,而且还得感激你吧!”
    孙玉如知道赵羽飞不会信口开河骗人,忖道:“赵羽飞虽然和自己对立,但他看来不像是个阴诈人物,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他的话?”
    她一面思索,一面注意赵羽飞的神情。
    但见他气宇轩昂,脸上除了那股特有的飒然英气之外。绝无那种阴暗不定、心怀鬼胎的表情。
    孙玉如突然对他大大放松了戒心,不自主地接过赵羽飞的信函,道:“我这一回去,生死攸关,你至少也得透露点信函内容让我知道吧?”
    赵羽飞道:“好吧!我给你二哥写了八个字,合作照旧,日期顺延。这八个字一定探获其心,你回去吧!”
    孙玉如款款而行,果然接受了赵羽飞的话,离开雷府而去。
    赵羽飞等孙玉如离去之后,就叫回屋外的石头。
    石头进屋时,只见赵羽飞已蒙起他的脸,而孙玉如已不在屋中。
    他觉得事有蹊跷,问道:“那姑娘呢?”
    赵羽飞道:“我已放走了她……”
    石头闻言露出喜色,赵羽飞见状不由得皱眉忖道:“石头实在太纯洁了,唉!我要是凡事与他一样看得开,岂不很潇洒?”
    石头突然道:“我知道孙姑娘不会是坏人的。”
    赵羽飞微微一笑,道:“她是不是坏人,我将来会告诉你,目前你要牢牢记住一件事,无论任何人用任何方法对付你,你都不可泄漏今晚之事。”
    石头道:“那……那要是袁总管明天问起我,我……我……”
    赵羽飞接口道:“这个我已有安排,现在我要点住你的昏穴,明天有人叫醒你,追问孙姑娘的去处时,你就如此这般告诉他……”
    石头一面听赵羽飞吩咐,一面点头答应。
    赵羽飞交待清楚后,便走出室外,四下略略巡视一眼,舍下昏睡屋中的石头,再度潜出雷府而去。
    这时天仍未亮,赵羽飞迎着雾水,一刻不停地急奔黄叶寺而去。
    那黄叶寺就在镇江城内,离雷府不远。赵羽飞几次出入镇江城,已将镇江城内街道摸得熟透,因此他很快地便来到黄叶寺。
    黄叶寺并不是一座规模很大的寺院,不过建筑巍峨,一砖一瓦均极考究,画栋雕梁,形式典雅,显见这座寺院香火甚旺。
    赵羽飞直趋寺前,这时大概已近五更,寺院正堂,灯火通明,黄叶寺僧众均已聚集在正堂,开始早课。
    但闻木鱼梵呗,钟经磐念,缭绕寺中,人耳舒服之极。
    赵羽飞在紧闭的寺门之前停步,不觉倾听起那透人灵窍,充满和谐宁溢的课诵来。
    久居佛门圣地少林寺的赵羽飞,不自主地就在黄叶寺前,合掌默涛道:“我佛慈悲,但愿能化景戾为祥和,使人世间不再刀光血影……”
    他一时感慨良多,轻叹了一口气。
    正当他心思烦杂,难以平伏之际,突然有一条身影自身后面悄然靠近过来。
    赵羽飞恍然醒悟,沉声道:“何方朋友?何必如此鬼祟。”
    身后的人哈哈笑道:“赵老弟敢是忘了老夫?”
    赵羽飞转身过来,歉然道:“晚辈今晚神情太过紧张,得罪之处,请前辈原谅。”
    原来自赵羽飞背后掩过来的那人,是使毒名家蒲毒农,只见他也是一色紧身夜行黑衣,头上也用布罩蒙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炯炯眼珠看人。
    蒲毒农道:“赵老弟又碰上什么不如意的事了?”
    赵羽飞道:“事情太过复杂了,完全出乎晚辈意料之外。”
    蒲毒农讶道:“如此说来,今晚咱们岂不白费了工夫?”
    赵羽飞道:“咱们倒没有白费了工夫,问题是晚辈以往预期的状况,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以致于晚辈迟迟不知是否仍按照原计划去进行……”
    蒲毒农沉吟一会,才道:“你的看法究竟有了多大改变?”
    赵羽飞道:“直至目前为止,查三姑娘等三人的行踪及消息,晚辈自始未再接到报告,此事令人奇怪,这是晚辈不解之第一件事。”
    蒲毒农问道:“会不会因为那辟邪灯根本没多大用处?”
    赵羽飞道:“不瞒前辈,那辟邪灯若无用处,黑道人物怎会想染指?而且想了二十年之久?”
    蒲毒农道:“这事老夫很清楚,二十年前黑道中盛传水仙宫水仙舫上的辟邪灯,可以拿来照亮无极岛上的万丈坑道,这话应该不假。”
    赵羽飞接道:“而无极岛上的万丈坑道中,长年弥漫着窒人的毒气,人畜均无法深入,却只有辟邪灯能导引活人进入那万丈坑道中……”
    蒲毒农接着道:“传说中的无极岛万丈坑道底部,埋有地心至宝——地骨,对也不对?”
    赵羽飞颌首道:“不错!但这事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辟邪灯的用处亦没有几个人晓得。”
    蒲毒农停言凝思,赵羽飞又道:“何况,那无极岛在什么地方,迄今没有一个人知道。”
    蒲毒农道:“断肠针查三姑娘,枯骨神君厉英和千桃现铁冠真人等魔头,曾经为了无极岛寻宝之事找过老夫,这事一搁十年之久,水仙宫水仙舫绝迹三江五湖之后,他们突然又旧事重提,而且借走了老弟你的辟邪灯,难道说,他们已经有了线索?”
    赵羽飞接着又道:“晚辈也因为有如此想法,所以干脆将辟邪灯借给他们,然后派人暗中侦查查三姑娘等人的行踪,可是所得回报,没有一条令人满意的,所以至今百思莫解?”
    蒲毒农倏地一拍腿部,道:“夜来老夫受老弟嘱托,打扮成这个样子,几次来往江边口黄叶寺之间,隐约觉得文公柏那厮突然神秘起来,会不会与查三姑娘他们勾搭上了?”
    赵羽飞断然道:“不会的,文公柏突然神秘的原因,是因前辈出现之故,因为当时他还没搞清楚晚辈到底在哪里。”
    蒲毒农道:“这就对啦!后来他发觉老夫不是老弟你时,只好销声匿迹,静以观变,对不对?”
    赵羽飞道:“对,文公柏上当受骗,误将前辈你当做晚辈,等他发觉之时,就先隐没行踪,因为他怕晚辈将他要弄陶森的阴谋拆穿。”
    蒲毒农道:“这么说,文公柏利用陶森施毒,逼你就范受他胁迫,一定大有用意了。”
    赵羽飞道:“这事晚辈仅仅知道,是文公柏想利用我的武功路数,去某地取出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又是陶森急于得到的,两人虽目的相同,无奈利益冲突,文公柏格于形势,不得有找陶森合作。他用的是过河拆桥之计,眼下他阴谋败露,被晚辈窥破,他当然要隐藏起来,再见机而动了!”
    蒲毒农问道:“你以为文公柏他们想找什么宝物?”
    赵羽飞道:“这个晚辈不清楚,但依晚辈猜测,他们所要的宝物,一定与查三姑娘他们所要找的有关,说不定是同一件宝物也未可知。”
    蒲毒农奇道:“可是查三姑娘没有逼你帮忙,却只借走辟邪灯,而文公柏他们不惜施毒相胁,非要你同行找那宝物不可,这道理就太不通了。”
    赵羽飞停顿一会,才道:“前辈说得不错。晚辈也因为如此,才有始料未及之感。”
    蒲毒农毅然道:“管他的!反正咱们按部就班去查,没有弄不明白的道理。”
    赵羽飞拱手道:“那可就太麻烦前辈了。”
    蒲毒农摇手道:“你不必说客气话,我帮你忙并非全无目的,坦白讲,一来老夫天生好奇,好凑热闹,帮你跑跑腿正好解闷。二来因老夫也真想知道那水仙宫以及无极岛的秘密,当然。老夫有机会也想得到传言中的地心之宝地骨……”
    赵羽飞听他说得坦白,心想:“这蒲毒农虽说是个正邪难分的人物,但他个性坦诚,行事磊落,倒不失是个前辈人物。”
    蒲毒农又道:“赵老弟!咱们不要再犹豫不决啦。干脆找文公柏讲条件去。”
    赵羽飞道:“晚辈正有此意。”
    蒲毒农道:“那么就走啊!”
    赵羽飞忙道:“现在还没到时候,等调查清楚陶森的背景,摸明白了文公柏的企图之后,才能跟他们讨价还价!”
    蒲毒农只好道:“这要如何下手,只有看你的了。”
    赵羽飞考虑之后,才道:
    “依晚辈之意,不如先弄清楚雷远声父子四人的下落,同时跟太湖杨家帮取得联系,再试探陶森的实力。”
    蒲毒农道:“你看着办好了,反正你的脑筋不比我迟钝。”
    赵羽飞道:“前辈不如先如此这般……”
    他放低声音,把详细计划告诉了蒲毒农。
    最后蒲毒农道:“好,老夫去跟陶森和查三姑娘他们打交道,由你应付文公柏,不过雷府之事,老夫可没办法再插手啦!”
    赵羽飞点头道:“那是当然之事。”
    蒲毒农不再多言,向赵羽飞摆摆手,算是打了一个招呼,一溜烟就消失在晨雾中。
    经过这一耽搁,赵羽飞发觉天边已现出一片鱼肚白,而黄叶寺内早课又起,洪亮钟声,划破仍然寂静的四野,.告诉高枕未起的人们,天已亮了。
    赵羽飞看看天色,然后取下蒙面罩,并脱下夜行黑衣,随手扔在路边草丛中,略略整好衣冠。
    虽经一夜劳顿,但赵羽飞仍然容光焕发,神韵鉴人,他昂然举步走到黄叫寺大门前,然后轻扣寺门。
    片刻之后,黄叶寺大门“呀”一声开启,一名小沙弥用惺松的心眼打量着赵羽飞。
    赵羽飞堆着笑脸,很客气地道:“小师父!敢问贵寺住持大师在不在?”
    那小沙弥看来不过十一、二岁,长得眉目甚是清秀,他打量了赵羽飞一会,仰脸道:
    “施主这么早到寒寺来,有何贵干?”
    赵羽飞料不着这小沙弥谈吐如此文雅,口齿那么清晰。心道:“黄叶寺一个应门的小和尚便如此文雅,想来那位持终音大师,必是个得道高僧了!”
    他自来对出家人就有好感,此刻又见那小沙弥伶俐聪明,心中对黄叶寺更有一层敬意,因是开口道:“小师父能不能代为引见贵寺主持?”
    那小沙弥道:“施主这么早来,若非有什么要紧事,小僧怎敢往上禀报?”
    他的意思是,无缘无故,这么早就接纳访客,恐怕要受住持呵责,说不定知客僧那一关就通不过,因此暗示赵羽飞须说出一大早求见的理由来。
    话虽如此,可是那小沙弥却能婉转用话暗示,使赵羽飞不得不说出来意,当下道:“小师父!请你转知贵寺主持,就说区区少林赵羽飞求见。”
    那小沙弥点点头,道:“看施主气概万千,一表人材,必是出身少林无疑,请稍候,小僧这就去禀报!”
    他合掌为礼,轻轻掩上寺门,转回寺中通报去了。
    赵羽飞独自在寺门外,想道:“这应门的小沙弥年纪虽轻,但谈吐不凡,难道说已有十数年的修为?”
    他此意甫转,又自己否定道:“不会的,看来那小和尚须多十一、二岁,可是,显然他的修为甚深,这又是为了什么?”
    赵羽飞确是被那小沙弥适才的一举一动引出兴趣来。他又忖道:“看来这黄叶寺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只不知寺中和尚是什么来历?”
    他从天下名僧中逐一回忆,却想不出有终音大师这个人。
    要知赵羽飞出身少林,少林寺自古以来高僧辈出,而且天下间有道高僧,虽非出身少林寺,或出身与少林有关的寺庙,但或多或少都与少林有渊源。
    因为这层关系,现存宇内高僧之中,赵羽飞纵使无缘结识,也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
    但黄叶寺的住持终音大师,显然是个得道高僧,而赵羽飞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有这么一位大师,因此甚是诧异。
    不一会,黄叶寺门又“呀”一声打开,赵羽飞收回思路,正眼瞧那重新开门的人。
    这回拉开寺门的人,依旧是那小沙弥,只不过在他背后多了一名老僧。
    赵羽飞忙整衣向前,合掌为礼,道:“清晨打扰,多多得罪!”
    那老僧徐徐道:“施主听说来自少林寺?”
    赵羽飞道:“区区姓赵,名羽飞,是少林俗家弟子。”
    那老僧道:“哦!贫僧今日轮值知客,小号心莲。”
    赵羽飞道:“原来是心莲大师!失敬,失敬。”
    心莲和尚迟疑一下,看看那小沙弥,道:“听敝师弟禀报,施主想见敝寺住持师父,对也不对?”
    赵羽飞口上答道:“正是!”
    心中却想道:“这心莲和尚看来已在七旬上下,却还有这么一位小师弟,这关系太不寻常了。”
    他心有此念,不由得多看了那小沙弥一眼。
    心莲和尚看出了赵羽飞的心中疑念,道:“他是家师终音大师的关门徒弟,法号心严。”
    赵羽飞忙道:“哦!原来是心严小师父。”
    那心严噗哧一笑,道:“施主不必客气,第一次见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羽飞被说得脸上一红,讪讪道:“小师父此言甚是,适才多冒犯,还请包涵!”
    他言词诚恳,等于承认刚才实在有瞧不起心严之意。
    这回心严反而肃容道:“施主言重了,小僧并无责怪施主之意。”
    心莲突然合掌宣一声佛号,道:“施主不必自责,敞师弟修为不深,童心未泯,喜欢开玩笑,请施主勿怪!”
    赵羽飞道:“哪里话,小师父天资聪明,道行甚深,区区与之相比较,不觉惶恐!”
    心严哈哈一笑,伸手延客,将赵羽飞带进黄叶寺。
    赵羽飞跟在心莲之后,绕过寺院正堂,往左侧偏殿而行,他沿路浏览,觉得这黄叶寺院前的一草一木,栽植得方位分明,配上那假山碎石,实在雅致之至。
    心莲延客进入知客堂,等堂中小和尚献上香茗干果,才告退出去。
    堂中此时只剩下赵振飞一个人,他一面品茗,一面观赏室中陈设。
    不觉过了半个时辰,赵羽飞独坐室中,渐感不耐,心想:“终音住持是不是答应接见呢?何以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消息来?”
    赵羽飞虽然心中狐疑不定,惟他终究是个受过佛门熏陶的人,因此仍能静静独坐室中。
    差不多将近一个时辰,那年纪较轻的小心严,才笑嘻嘻走进室中来。
    赵羽飞慌忙起立,心严道:“施主还没用早点吧?”
    赵羽飞想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件无关紧要的事呢?”
    赵羽飞正想答话,心严又说道:“请施主用过早点后,家师就可传见。”
    他也不管对方同意不同意,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心严又回到室中,背后有一名肥肥胖胖的中年和尚,用木盘端了早点来。
    心严指挥那中年和尚将饭菜摆在桌上,然后请赵羽飞上座用餐。
    赵羽飞一来肚子已经饿了,二来也由不得他推辞,干脆道谢上座,盛了一碗米饭,吃将起来。
    心严见状,含笑告退,赵羽飞乃更无拘束,不一会,就吃完了桌上的四盘素菜,三大碗香喷喷的米饭。肚子填饱之后,赵羽飞精神更加焕发。
    那中年胖和尚先将残肴剩饭收拾停当,接着又有一名小沙弥献上香茗。
    赵羽飞原以为吃过饭后,终音大师必然会立刻接见,不料,差不多喝完了一壶香茗,仍然没有动静。
    此刻,已经日上三竿,赵羽飞居然在寺中呆了两个时辰,还不能见到那终音和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羽飞为了消遣时间,就信步走出知客堂,到外面花园中赏花。
    他沿着刚才走过的碎石路,走到一座假山之前。
    那座假山是由一块丈多高的石头堆成的,假山之旁,种了数株细竹,山下则是一浪池水,池中游鱼可数。
    这一山一池,虽则方圆不大,但布置不俗,拥有庭园之胜,耐人细细玩赏。
    赵羽飞不由得举步绕过假山,走到山后的一处苗圃之前。
    苗圃分成四畦,栽有竹苗、菊花、果树及菜蔬,密密层层,想来还未移植。
    赵羽飞回身再者假山背面,觉得另有一番景象。
    刚才假山的正面微陡,且傍水而伫,此番假山之背,却矗然直立,虽只丈许来高,却令人有巍然险峻之感。
    尤其假山宛如断崖,崖腰又有一处被一块石头堵住的山洞,远远欣赏,就像半山上的一块略岩。
    赵羽飞看得有趣,一步一步移近那洞口。
    那洞口正好在赵羽飞头顶半尺高的地方,赵羽飞只要后退两三步,就能看得很清楚。
    不过因为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堵在洞外,赵羽飞便无法看清楚那假山留下这一个小洞到底有何用处了。
    他相度那小洞的位置,心想:“如果那小洞有一棵花木栽在那里,必定更能显示出假山的险峻气派,设计这庭院的人何以没有想到这点?”
    他往后退了三步之远,再打量那小洞一眼,始恍然悟道:“哦!那小洞以前是有一棵花木长在那里,也许是枯死后被人拔掉……可是,拔掉枯木之后,怎不再补种一株,却要用石头堵死那洞口?”
    赵羽飞对庭园布置之道,不仅有兴趣,而且很内行,他觉得那块堵在洞口的石头,不仅仅破坏了假山的气势美,甚至多那么一石,不如少一石。
    他认为,如果那洞口无法栽植花木,倒不如任其留下原状,实在用不着拿石头填补那处缺洞。
    他心中有了这种感受,便恨不得取下那块堵住洞口的石头。
    于是,他向前两步,伸手抓住那块拳头大的石头,运力就想扳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有人急促出声叫道:“施主!不要动那块石头。”
    赵羽飞没有转过身子,也听得出是心严来了。
    他依言缩回右手,缓缓转过身,道:“小师父,你来啦!”
    心严脸色甚是苍白难看,好一会才道:“幸亏施主没有扳下那块石头……”
    他的师情及言语,使赵羽飞深感奇怪,道:“区区觉得有那块石头在,就破坏了整个假山的气势,是以自作主张,想扳它下来,只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心严恢复了正常表情,道:“施主如果扳下那块石头,这祸可就闯大啦!”
    赵羽飞讶道:“这是什么道理?”
    心严没有多作解释,改了话题道:“家师已在知客堂恭候大驾多时,请施主移步吧!”
    赵羽飞心里明白心严无意说明,遂不再多问,瞥了假山一眼,跟在心严后面,折回知客堂面见终音大师。
    心严将赵羽飞带到室外,使合掌退下。
    赵羽飞路整衣冠,独自走进室内,只见室中已有一位慈眉白髯的老和尚盘膝坐在那里。
    赵羽飞知道这和尚一定是黄叶寺住持方丈终音大师,不敢怠慢,趋前拜道:“弟子少林赵羽飞,叩见大师父!”
    终音大师仔细打量了赵振飞,然后让坐,双方分宾主坐好,终音才开口问道:“施主到寒寺来,有何指教?”
    赵羽飞微微欠身,道:“区区愚钝,好为多闻,如蒙大师慈悲,指点修为,必能获大饶益,一生受用不尽!”
    终音大师默然良久,才道:“阿弥陀佛,少林寺人材辈出,有道高僧比比皆是,施主此来,或有他意吧?”
    赵羽飞起身再拜,道:“弟子已离开少林寺多年,奉掌门之令,行道江湖,与佛门疏远日久,于心难安,是以专诚来此聆教!”
    终音大师展颜一笑,合掌道:
    “施主慧根甚深,贫僧恐怕无以奉教,不如由贫僧奉陪施主随便聊聊,如何?”
    赵羽飞道:“弟子敢不从命。”
    终音大师道:“施主宿根深厚,无奈尘缘未断,今生今世恐无福列入空门。”
    赵羽飞喟然道:“大师说的是,弟子今生今世离不开世间相的……”
    终音大师低宣一声佛号,道:“六祖坛经般若品云: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真正出世间的意义,乃自世间来。是以佛经中常见‘心净则佛土净’之言,施主若能断净世间相,何患不修成正果呢?”
    赵羽飞道:“弟子前在少林寺持戒,家师曾面嘱弟子,阿罗汉所以名出世间者,乃因他对见修二惑业已经断净之故,家师曾要弟子持戒不惑,出此世间,后来因武林中魔孽重重,家师只好命弟子入江湖奔波,可是……”
    终音大师阻止他道:“施主之言,贫增亦可领会,其实,施上虽脱不出世间相之贪、慎、痴、慢、疑、恶见等等,但施主既已受命在身,辗转江湖事,历经世间相,谅非施主之本意,那么,施主何妨以持戒之心,行出世之道?”
    赵羽飞道:“大师有所不知,此事难矣,须知即人世间事,终要行世间相,贪、嗅、痴、慢之念丛生,如何能出世呢?”
    终音大师道:“施主差矣!须知法界之门者,普门也!一切众生之所界者,名日法界,法界犹如虚空,无有分际,故日普门,既无有分际,则众生共渡普门,实无难处,只不知施主以为如何?”
    赵羽飞道:“大师此言甚是,推欲入法界,终须有所持,否则即使只此一步,亦难进入空门的。”
    终音大师道:“施主心中意念,无非以你目前的处境而发,但凡事为起众生,为行仁仗义,为救苦救难,就是菩萨心肠,将来因缘俱灭,有朝一日,仍能自此岸渡彼岸的。”
    赵振飞沉吟不语,若有所思,终音大师见状又道:“菩萨视生死涅槃,有如空华幻梦,所以虽入涅槃而不证,这是因为他以慈悲为怀,不忍弃众生于生死之彼岸,因此仍回此岸来渡未渡的众生。”
    终音大师停歇一会,又道:“假使菩萨乘法身船,至涅槃岸,从此怖生死苦,耽涅槃乐,置众生于不顾,不再发心度生,那么,菩萨就仅能算是个小乘行者,不能算是担当如来家业的大乘菩萨。”
    赵羽飞若有所悟,道:“这么说,一个人也需要有不饰不畏的精神去帮助别人,对也不对?”
    终音大师点点头,道:“阿弥陀佛,施主本就明白这个道理,你之所以矛盾不的,自以为犯戒之故,乃不知有舍身证道的道理也!”
    赵羽飞道:“如何舍身证道?”
    终音大师道:“如现世音菩萨,本为古佛,但至今仍在娑婆世界,他千百亿众,若无慈悲之怀,怎能如是?”
    他又继续道:“慈悲修慧,乃佛门弟子一生所祈求之鹄的,舍此而外,哪能做到舍身以证道?”
    赵羽飞聆听开悟,心灵深处仿佛有一道灵光导引,不由得豁然开朗。
    终音大师接着又道:“菩萨之伟大处,并非能证佛所言,或依佛所教,而是他们的慈悲修慧,入世广度苍生的精神!”
    赵羽飞问道:“这么说,菩萨亦曾受犯惑之辱了?”
    终音大师缓缓道:“昔摩登伽女,以色诱阿难尊者,仍能得证正果,施主还有何顾忌?”
    赵羽飞霍地站起,道:“聆听大师一场教诲,胜读万卷经籍,弟子敬领法渝,从此必将奋发图强,以济世救人为本!”
    终音大师道:“阿弥陀佛,贫僧虽在空门,无奈仍须受世间相之煎熬,施主身为在家众,更须历人间事,望施主不必耿耿于怀,好自为之吧!”
    赵羽飞合掌道:“弟子知道了。”
    终音大师连道:“心严何在?”
    心严小师父闻声推门而入,走到终音大师之前,合掌恭声道:“师父有何差遣?”
    终音大师指着赵羽飞道:“这位施主明日方走,你替他准备客室吧!”
    心严恭声应“是!”终音大师徐徐站起,向赵羽飞点头为礼,径自走出知客堂。
    赵羽飞目送终音大师的背影,心中却想道:“这终音大师句句珠玑,发人深省,看来他今夜留我宿在黄叶寺,必有用意,我且住下来再说……”
    心严等到他的师父离开知客堂,才对赵羽飞道:“施主请跟我来。”
    赵羽飞道“且慢!”
    心严道:“施主有何话说?”
    赵羽飞道:“请问小师父,令师终音老师父主持黄叶寺有多久了?”
    心严道:“恐怕有四、五十年了。”
    赵羽飞道:“哦!这么说小师父是在黄叶寺出家的?”
    心严点点头,道:“施主问这些干什么?”
    赵羽飞微笑道:“没有什么,区区认为,以令师之道行,堪称宇内高僧之最,何以主持了黄叶寺将近五十年之久,却从无人道及?”
    心严道:“这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出家人本就恶名恶利,难道说,有了一点成就,就须四处向人宣扬吗?”
    赵羽飞道:“区区并无此意,我仅是奇怪,天下的丛林名刹,其所以成名,无非是因为山景幽美,或僧侣道行高。贵寺有名僧,却不出名,令人费解?”
    心严道:“说来说去,只此一句话,家师三十年来已甚少见客。小僧进入黄叶寺也有十几年了,十几年来,施主是第三个由家师亲自接待的客人。”
    赵羽飞进:“这就是啦!难怪外间无人知道黄叶寺有一名得道高僧!”
    心严道:“家师闭关三十年,十二年前启关之后,收小僧为徒,三年前又闭关研经,去年才又重行启关的。”
    赵羽飞道:“那么这些年来,贵寺都由什么人主持?”
    心严道:“这一向寺中诸事,均由师兄心浩主持。”
    赵羽飞道:“既是如此,令师兄必定也是个高僧,小师义能不能替区区引见?”
    心严道:“家师既已破例接见了施主,心浩师兄当然也会乐意见你,只是不巧,师兄此刻不在寺中。”
    赵羽飞露出失望之色,道:“真是可惜,只不知令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回寺?”
    心严屈指一算,然后道:“恐怕须得十来天之久。”赵羽飞见心浩的希望完全落空,只好问道:“令师兄去了什么地方?”
    心严皱皱眉头,道:“施主问这些干什么?”
    赵羽飞道:“区区别无他意,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心严嘴角含着嘲笑,道:“施主此来敝寺,恐怕不会只是为了证道而来吧?”
    赵羽飞闻言忖道:“反正自进入黄叶寺开始,包括终音大师在内,都已知道自己是为别的目的而来的,做主人的一再暗示,我又何必装蒜,不知略略透露来意,也免得人家生疑。”
    于从赵羽飞道:“不瞒小师父,区区前来贵寺之目的,乃是为了查寻一个人。”
    心严倏地道:“是不是为了找雷府千金香芙蓉?”
    赵羽飞料不到这心严小和尚一句话便道出雷芙蓉来,不由得一怔,道:“小师父猜得不错。”
    心严道:“猜得出施主的来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须知这几天来,白天夜晚都有不速之容侵扰本寺,这些人也都是为了雷府小姐而来的。”
    赵羽飞道:“哦?那一定有不少人知道雷家小姐藏匿在此处了?”
    心严道:“也未必如此,因为虽然已有数批人到过敝寺查寻,只是这些人的来路,依家师兄之判断,大都是同一伙的,顶多是两伙人马而且。”
    赵羽飞“哦”了一声,道:“只不知哪些人来此,有何目的?”
    心严道:“这个小僧就不知道啦!”
    赵羽飞忖道:“心严知无不言,一定已得到终音大师的授意,只不知终音大师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觉得终音大师对自己有很深的好感。
    也可以说,终音大师自始将他当做自己人看待,这是为什么呢?
    假设终音大师与自己师门有旧,或有渊源的话,那么,他帮助自己之举,就没有什么可奇怪之处。
    只是,赵羽飞却从不知有终音大师这位长辈,换句话说,他从未听师门长辈提起过终音大师这个人。
    由此可知,终音大师帮助他之举,绝不是因为他的师门有渊源之故。
    那么,终音大师破例接见,用语言鼓励他,又授意心严透露有人查寻雷芙蓉的经过,难道这些事全是无缘无故?
    不,赵羽飞认为,这些事像似终音大师亲自安排的,而且显然在帮助他了解有关雷芙蓉的谜题。
    赵羽飞敢肯定终音大师出于一片好意,却猜不透终音大师安排的玄机。
    他想来想去,实在费解之至。
    于是,赵羽飞决定留宿黄叶寺,因为他隐约间觉得终音大师留他的用意,似乎是暗示他,今晚可解开有关雷芙蓉之谜。
    既是如此,赵羽飞当然不会错过的。
    心严小和尚似已知道赵羽飞正在用心思解疑题,因此没有出言打扰,在一旁安闲等候。
    赵羽飞考虑之后,对心严道:“小师父能不能再告诉我一件事?”
    心严笑道:“施主是知道小僧不会瞒你的,请尽请发问好了。”
    赵羽飞道声“谢”,才道:“贵寺前院花园中的那座假石山,是不是有何蹊跷?”
    心严道:“施主指的大概就是假山腰的那个小洞吧?”
    赵羽飞道:“正是!”
    心严道:“哦!其中有何蹊跷,小僧亦不甚清楚,惟家师兄曾经传谕全寺,不准有人扳下那块堵在洞口的石头,也不准有人流连假山前后。”
    赵羽飞奇道:“这么说,必定有什么理由,令师兄才会如此规定,是也不是?”
    心严道:“家师兄并未说出禁止的理由,但据二师兄私下告诉我,说是那假山中藏有伤人毒物,所以大师兄不准全寺的人靠近。”
    赵羽飞道:“嗯!怪不得刚才小师父会那么紧张,原来是怕我被洞中毒物所伤,对也不对?”
    心严这:“是呀!小僧一见施主伸手要扳洞口石块,便情急呵阻,倒叫施主笑话了。”
    赵羽飞欠身道:“哪里,区区须重重谢小师父你才对,怎敢笑话你。”
    心严道:“虽说洞中藏有毒物,但已经堵塞了五、六年之久,小僧不相信那毒物还能活着。”
    赵羽飞道:“这话有道理,五、六年不吃东西,那毒物怕不早已饿扁了,只不知令师兄何以不揭开洞口瞧瞧?”
    心严道:“小僧也曾经如此向大师兄建议过,但大师见却说,那毒物可以长眠不吃,三、五十年也饿不死它!”
    赵羽飞讶道:“天下有这种毒物?”
    心严点点头,道:“大概是有,家师兄从不打诳,他说的话定然不错。”
    赵羽飞从心严的眼中,可以看出心严对他的师兄甚是敬佩,忖道:“想来那心浩和尚所言一定不假,可是……宇宙间有什么毒物如此耐饿呢?”
    赵羽飞读过不少谈虫蛊之类的书,也知道天下间许多千奇百怪的蛇虫,就是想不出这种可以长眠不食,而又能活得好好的毒物。
    惟赵羽飞深信某种蛇虫的确有冬眠的习惯,所谓冬伏夏出,指的就是这类蛇虫。
    可是,据赵羽飞所知,这些蛇虫的睡眠时间,至多不过一季或多一点而已,却从未听说过有长眠三、五十年的毒物。
    据说西南密林瘴地,有一种异蛇,长不过寸许,但奇毒无比,雌蛇怀胎之后,必长眠三年,再抱胎二年,才脱皮重出。
    重出的异蛇,性情残暴,最喜袭击人畜,被土人视为招魂毒物,碰上必死无一幸免,因此当地土人谈此变色,连它的名字都不敢叫出口。
    这种一眠五年的异蛇,赵羽飞也仅是耳闻而已,从未见过。此刻在镇江城内的黄叶寺,却又听心严告诉他有长眠三、五十年的毒物,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心严不知道赵羽飞在想些什么,因是道:“施主大慨以为小僧在诳你,是也不是?”
    赵羽飞插手,道:“没有,区区正在想,是不是能认出那毒物来?”
    心严道:“想到了没有?”
    赵羽飞实在想不出那毒物的名字,只好道:“区区孤陋寡闻,实在想不出所以然来。”
    心严道:“小僧劝施主不必费神去想了,等家师兄回来再问他便知。”
    他的意思是:心浩和尚已经知道那毒物的名字,只不过没有告诉寺里的和尚而已。
    赵羽飞道:“也只好如此了。”
    他本来想说:“令师兄回寺时,我早已离此他往,如何能问他?”
    可是赵羽飞没有说出口。心严道:“午时快到了,小僧得去吩咐人备餐飨客,施主可以四处去走走,不过万不可再去动假山上那块石头!”
    赵羽飞道:“小师父不用交待,区区既已知道厉害,就不会再去动它,请放心。”
    心严合掌道:“如此甚好,待小僧料理寺中差役之后,再来陪施主聊天下棋。”
    赵羽飞谢道:“多谢小师父费心,小师父请便吧!”
    心严合掌为礼,然后走出知客堂,径自而去。
    赵羽飞一个人在室中,又渐感无聊,忖道:“这几天来,虽然我为了镇江城中所发生的件件事情而竭智劳心,但也不应该有时时感到烦躁不耐才是啊?”
    他自己在心中责备自己,同时对无时无刻泛起的心中杂念,感到十分惊骇。
    他想:自尤丽君不幸香消玉殒之后,我奉师伯之命在西湖灵隐寺隐居了将近半年,却仍无法澄消心中的爱恨之念;难道说,我正应了师伯的评语,此生此世,就再也没有办法脱出七情六欲的缠绕吗?
    赵羽飞独坐空中,一时涌起无数回忆。
    他也想到了于如霜及吴仙客,这两位寄居杭州西湖的佳丽,是不是正在巴望着他归去?
    还有,长眠九泉之下的尤丽君是否瞑目?
    他心中既已动“情”,一时奔放不止,如水银泻地,使他痴痴长思。
    赵羽飞本是风流才子型的人物,加上几年来的江湖历练,使他更为豪放不羁。
    尤其,像他这种尝过爱情甜果的人,在这种百念杂生的当儿,怎不会有旖丽幻影?
    他沉湎于往事,不觉如入忘我之境。
    直到黄叶寺那声声午时鼓鸣传来,才将赵羽飞从回忆中拉回现实的世界。
    他振衣而起,竟然长叹一声,吁去了胸中闷气,又把思路转回目前的处境。
    不一会,心严小和尚已差人送来午饭。
    赵羽飞在心严陪侍之下,津津有味地吃过午饭。心严命人收拾残肴,然后摆下棋桌同赵羽飞下棋消遣。
    赵羽飞乐得偷此浮生半日闲,好整以暇地和那小僧心严对弈厮杀起来。
    心严棋路极稳健,布局宛如细水长流,绵绵不断,几次三番,使得长于此道的赵羽飞,也不得不执子长思。
    两人下了一盘棋,不觉已到薄暮崦嵫、日落西山的时刻了。
    心严看看天色已不早,忙推桌而起,道:“施主,小僧还有事待理,失陪了。”
    赵羽飞笑道:“小师父请便!”
    心严遂略略将棋子收拾好,合掌告退。
    赵羽飞望着他的背影,耸耸肩,心想:“这心严小和尚,在黄叶寺中地位显然不低,看情形寺中有好多事情,还得他调配处理,看不出小小年纪,竟如此能干。”
    这时,寺中传出鸡鸣鼓声,赵羽飞知道又是晚膳时刻了。
    顷刻之后,已有一名寺僧端来膳食,赵羽飞一个人享受这一顿丰富的晚餐。
    饭后仍没有人来理会他,赵羽飞又不好在寺中四处乱逛,只好闷坐室中。
    不久,寺中又传来晚课经诵之声,赵羽飞忖道:“全寺的人大约均已集在正堂听课,我何不过去看看?”
    于是他信步走出知客室外,沿庭园碎石路,绕过假山,往大殿而去。
    园内漆黑一片,因此赵羽飞不得不小心走路,避免践踏园中花木。
    他信步行走,将要到假山之前时,蓦地发觉一条人影躲进假山之侧。
    赵羽飞是何等人物,他反应极快,故意装成未被对方惊动作子,依然缓步继续绕向假山前进。
    当他款款走到假山之劳,估计自己的位置离那人影约在半丈远之时,倏地长身而起,扑向那人藏身之处。
    赵羽飞这个举动,猝起发难,加之两下距离不远,因此那藏在假山右侧的人,一时措手不及,被堵在原地。
    赵羽飞嘴角挂着冷笑,对那人影道:“阁下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显然吃了一惊,一时来不及答腔。
    赵羽飞接着又道:“阁下敢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那人本是蹲在假山之侧,赵羽飞拦住他的去路之时,他还是保持蹲的姿势,显然没料到赵羽飞能像鬼魅般地扑了过来。
    他被赵羽飞拿话奚落,不得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只见那人一身夜行装束,背后还斜斜插了一把红穗剑,头部却用黑色面罩裹住,仅露出两只眼睛。
    赵羽飞从他的眼光中,看出充满惊骇之色。
    他觉得这人理应在被他喝问之时,就露出疑怖之眼光方合道理,而不应在看清楚了对方是谁时,才显出骇异。
    这人既是因为看到赵羽飞才露出惊骇的眼神,可见这人在潜进黄叶寺之时,根本有恃无恐。
    而此刻这人之所以吃惊,完全是由于没料到赵羽飞居然也在黄叶寺中,而且发现了他潜入园中。
    既是如此,那么这人可能本来就认识赵羽飞,而且对他甚是忌惮,否则不会在看清了是他,才显出惶惶的神情。
    赵羽飞觉得自己的判断必然没错,当下沉声道:“尊驾可以除下面罩了!”
    那夜行人后退了两步,将身子背靠假山上,果然将面罩除了下来。
    赵羽飞借着月色,打量那人一眼,道:“哦!原来是袁总管!”
    那人果然是雷府总管袁通,他向赵羽飞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四下看看有没有惊动其他人。
    这时寺中僧众,大部分均已集中在大殿作晚课,因此这后园根本没有人迹。
    袁通看看没有别人在场,开口道:“赵大侠真把我吓了一大跳!”
    赵羽飞淡淡说道:“得罪了。”
    袁通道:“赵大侠何以会在这黄叶寺中?”
    赵羽飞心想:“我还没质问你的来意,你居然先问起我来。这袁通果真是个善于翻云覆雨之人。”
    他口中答道:“区区是来此探望主持方丈终音大师的。”
    袁通讶道:“赵大侠怎会认识终音大师?”
    赵羽飞忖道:“袁通居然连我不认识终音大师之事也调查得一清二楚,他们倒是甚注意我。”
    他故意沉吟一会,道:“识与不识,大概跟阁下无关吧?”
    袁通怔了一怔,忙道:“赵大侠不可误会,在下因是雷府总管,雷府与黄叶寺之间渊源甚深,且时常来往,因此对终音大师的一切较了解,所以……”
    赵羽飞接下去道:“所以阁下清楚他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老人家的交往人物也很清楚,对也不对?”
    袁通神情尴尬,只嘿嘿的笑了一声。
    赵羽飞则继续说道:“阁下既然对终音大师的一切很了解,那么终音大师出身什么门派?”
    袁通大概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愣然不知如何作答,好一会才慌慌道:“不瞒赵大侠,这……这点在下倒是不清楚。”
    赵羽飞突然微微一笑,道:“哦!终音大师的出身,确是令人有谜样的感觉。”
    他这话确是有感而发,因此袁通听到之后,并没有怀疑话中别有用意。
    袁通遂道:“赵大侠所言甚是,其实有关终音大师的出身来历,迟早还是可以调查出来的。”
    赵羽飞道:“你一定调查了不少了吧?”
    袁通愣了一愣,道:“没有啊!”
    赵羽飞心想:你这句话等于承认了一半,我何须再逼问你。
    当下赵羽飞漫下经心地道:“袁总管没事的话,区区要失陪了。”
    袁通忙道:“且慢!且慢!”
    赵羽飞故意讶热道:“还有什么事吗?”
    袁通道:“赵大侠不会把我私进黄叶寺的事告诉终音大师吧?”
    赵羽飞道:“如果袁总管不愿我说的话,我就不说!”
    袁通想了一想,道:“还是不要提起的好。”
    赵羽飞看他的表情,觉得甚是好笑,忖道:“哼!你表面上轻描淡写地要求我不将事情透露给终音大师,其实内心里害怕我会拆穿了你的诡计,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他声色不动,故意说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当成没今晚的事好啦!”
    他举步欲走,袁通想想终是放不下心,因为赵羽飞越是表现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袁通越觉得对方高深莫测,虚实难定。
    因此袁通只好自动说道:“赵大侠心中对在下今晚的举动,必定甚感怀疑,是也不是?”
    赵羽飞道:“没有啊!”
    袁通道:“其实在下今晚来此,全是为了雷府之事而来的。”
    赵羽飞进:“噢?既是如此,阁下应该把事情告诉我才对啊!”
    袁通道:“是的!赵大侠古道热肠,这一向为了雷老爷子的事,也出过不少力,在下理应将全盘事情向大侠你陈述才对,无奈……”
    赵羽飞道:“算啦!区区也不是喜欢过向人家隐私的人,阁下若有不便,还是不说的好。”
    他使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因为他看准袁通还以为他在被利用之中,是以袁通绝不会轻易放弃他这条“入网之鱼”。
    既是如此,袁通必然要设法使他死心塌地为他所用,那么,他一定不敢得罪赵羽飞。
    果然袁通说道:“不瞒赵大侠你,前些日子老爷子派人送到这黄叶寺内避难的小姐雷芙蓉,竟然已不在黄叶寺中了。”
    赵羽飞道:“此事既然连你都不知道,可见非同小可。你没有问问终音大师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袁通道:“怎会没有,可恨那秃驴,每次都以奉老爷子之命,不得透露小姐去处为由,将消息隐瞒。”
    赵羽飞笑道:“这就怪啦,黄叶寺怎么连你的隐瞒?”
    袁通道:“是啊!此事隐瞒外人尚有必要,连我这个雷府总管都得隐瞒,就显然有问题。”
    赵羽飞道:“你何以不请示雷老爷子,问问他老人家对此事的看法?”
    袁通道:“这事用不着问雷老爷子,在下也可以猜得出全是终音秃驴搞的鬼。”
    赵羽飞问道:“这么说,雷老爷根本就不知雪小姐在不在黄叶寺中之事了?是也不是?”
    袁通道:“是的……”
    赵羽飞突然道:“哦!既是如此,你应该先将事实报告雷老爷子才对呀!”
    袁通慌慌道:“这个……这个……”
    赵羽飞道:“是不是雷老爷子也不知下落了?”
    袁通道:“没……没有啊!雷老爷子仅是卧病在府中^^”
    赵羽飞道:“是啦!你为了怕惊扰他,所以没把小姐失踪的消息往上报,对也不对?”
    袁通透了一口大气,道:“对的,对的,赵大侠猜得不错!”
    赵羽飞冷冷一笑,忖道:“这小子当真把我当成三岁小孩,哼!我非得耍点手段,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当下说道:“此事既然雷老爷子不知道,我们须得好好查一查。否则无法向雷老爷子交待的。”
    袁通连连称是,赵羽飞又道:“既然如此,袁总管你暂且回雷府去,我可以利用在黄叶寺作客的身份,暗中查探雷芙蓉小姐的下落。”
    袁通大喜过望,道:“那最好不过,有赵大侠出头,这事使好办。”
    赵羽飞道:“你可以走啦!免得被寺中僧众发觉,坏了我的计划。”
    袁通哈腰应是,转身欲走,突闻赵羽飞道:“且慢!”
    他这一声轻喝,使得袁通心下一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心中本已对赵羽飞的一言一行疑忌之至,时时有莫测高深、惴惴难料之感,此刻正巴不得脱身之际,经赵羽飞这一声喝,内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猜不透赵羽飞叫住他的用意。
    他停步后,双眼中不禁露出疑惧之色,赵羽飞却问道:“石头和那孙姓姑娘,是否还在贵府?”
    袁通道:“哦!赵大侠有所不知,那姓孙的丫头,居然已被人劫持而去了。”
    赵羽飞故意装成很吃惊的样子,道:“真的?石头呢?”
    袁通道:“石头兄还在府中。”
    赵羽飞沉吟一会,才道:“那姓孙的丫头,果然甚有来历。”
    袁通道:“是什么来历?”
    赵羽飞微微一晒,没有理会袁通,心道:“文公柏确是深谋老算,由袁通的态度,可知他们还没摸清楚文公柏的虚实。”
    他当然不会把孙玉如是文公柏同伙的消息透露给袁通,于是赵羽飞道:“那姓孙的丫头被人劫走,而负责看守的石头能不受损伤,可见这伙人还不至于敢得罪我。”
    他偷偷瞄一眼袁通的表情,又道:“假使我的判断没错的话,那么孙玉如和她的同伙之人,其目标显然是……”
    袁通正在倾耳静听,却发觉对方突然没把话说完,心中一急,便脱口问道:“他们的目标是谁?”
    赵羽飞用手势要袁通附耳过去,袁通果然凑过脸,只听赵羽飞悄悄对着袁通道:“是陶森!”
    袁通听得心头大震,不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赵羽飞故意说道:“袁总管你像是甚为吃惊,是也不是?”
    袁通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有啊!”
    赵羽飞道:“其实我想到这个问题时,心中也甚是吃惊……”
    他停歇一下之后,才道:“因为陶森这人,似乎代表两个幕后帮派,也可以说,目前聚集在镇江附近的两个黑道帮派,都是由陶森一人为明的代表。”
    袁通听得睁大了眼睛,赵羽飞微微一笑,他知道袁通必然也知道自己所言非假,因此才会那么疑惧。
    当下赵羽飞又道:“可是如今孙玉如这一露脸,有一点可以证实的是,我先前所知的消息,未必加适才分析的那么简单。”
    袁通道:“这又是为什么?”
    赵羽飞道:“因为由于孙玉如的这一出面,可知在镇江附近,除了陶森所代表的两个黑道帮派之外,可能还有第三个帮派潜伏。”
    袁通道:“那么这第三个帮派,实力如何?有什么企图?”
    赵羽飞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袁通“啊”了一声,像是若有所悟的样子,其实他目前的思路,已因赵羽飞之言,而钻入牛角尖.混混沌沌。
    这是因为赵羽飞这个人,在袁通的心目中已成无所不能的偶像。
    是以袁通对赵羽飞之言,一向甚是信服,他原不知赵羽飞已着穿了他的来历背景,自然更没料到赵羽飞会有意用话引他钻入牛角尖。
    此刻袁通心中还在暗中窃喜赵羽飞帮他忙,换句话,袁通还认为赵羽飞一直都被他利用。
    赵羽飞道:“袁总管如果没事的话,可以走了。”
    袁通拱手道:“那就有烦赵大侠了。”
    赵羽飞道:“不必客气,倒是石头暂在贵府中,请妥为照顾。”
    袁通一叠声道:“那是应该的,那是应该的!”
    赵羽飞笑笑不语,袁通乃躬身而退,一会便潜出黄叶寺外,消失在黑夜中。
    赵羽飞望着他逝去的背影,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他负手流连于寺中后园,一面把目下所发生的情况,在心底中暗自筹量,觉得自从自己出道以来,江湖竟无一宁日,先有水仙宫作孽三江五湖,而水仙舫消失匿迹之后,却马上又有人在江湖上推波助澜,进行一项阴谋。
    这项阴谋看来比水仙舫当日横行三江五湖之目的,还要有更深的意义。换句话说,目下江湖上的暗影,绝不是寻常的武林恩怨,黑道野心可比。
    那么,冲击着当今武林中的这项阴谋会是什么呢?
    赵羽飞虽已查得一些眉目,但得到的只是蛛丝马迹,赵羽飞从这些断断续续的线索中,也仅能看出阴谋的严重性而已。
    因此,他奉师门之命,卷入这场漩涡,主要目的乃是揭发及制止这项阴谋的爆发。
    截至目前为止,赵羽飞已隐隐约约地感觉出此刻在镇江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和他猜测的那项阴谋有关。
    甚至今晚在黄叶寺中所看到的也与那个正在进行中的阴谋有关联。这一点,赵羽飞倒是可以肯定的。
    他在寺中花园漫步思量的神态,远远望去,像似寄居寺中的文人才子中夜难眠,起来徘徊花丛,吟哦解闷的情景。
    不知不觉中,赵羽飞但觉四周寂静得可怕,偌大的黄叶寺,已不如何时灯光俱灭,且阒无人声。
    赵羽飞虽然感到事有蹊跷,但白天面见主持方丈终音大师之时,他已隐约被暗示过今晚黄叶寺可能有事,因此他对黄叶寺此刻之戒备情形,一点也没有意外的感觉。
    赵羽飞正打算到前殿去一探究竟,心念方动,前殿方向已传来数声轻叱,接着便闻兵器交鸣之声。
    赵羽飞心中冷哼,忖道:“来人如此大胆,若非有恃无恐,则必是想速战速决。”
    他对黄叶寺早有一份亲切的好感,是以一听到前殿传来兵器交鸣声,怒气突然上涌,恨不得赶过去插手帮助黄叶寺抵抗来敌。
    他轻撩衣襟,纵向前殿,几个起落之后,倏又刹住去势,私自忖道:“怎地我今夜总是心气浮躁?这……这又是为什么?”
    他深深作了一个长呼吸,将心神定下来,心道:“是啦!我一定是已将耐心隐忍至最大程度,却又没办法把近日中所发生的事,整理出有条不紊的线索来,才会有心气浮躁的现象。”
    “大师伯经常告诫我,万不可冲动。惭愧!惭愧!我毕竟是个修为不深的青年!”
    他平伏了刚才冒起来的怒气之后,始才飞身赶到前殿。
    黄叶寺正殿之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此刻黄叶寺四周一片漆黑,但空地上却被数十把火炬照得通亮,是以赵羽飞很快地找到敌人入侵之处。
    赵羽飞快速纵落至黄叶寺大雄宝殿左右侧,负手观看殿前双方情势。
    但见空地上有两排人影对峙,在场中相斗的是两名灰衣僧人及另两名黑衣人。双方拼斗方酣。
    而那数十把照亮场地的火炬,竟是由数十名入侵的黑衣人所点亮的,他们抱着长把火炬,成半圆形环立在两名长发黑衣老者之旁。
    由这些人的神情举动来看,显然是明着进入黄叶寺,当真是不把黄叶寺放在眼内。
    赵羽飞立身殿角黑暗之处,细细查看双方阵势,发觉入侵的那批黑衣人约有二十名左右,那黄叶寺的僧人,也有十余人,是由心莲和尚押阵,他们均赤手空拳,神情肃穆地站在大殿台阶之前。
    这时那两对在殿前拼斗的胜负已分,只见两名赤手空拳的黄叶寺僧,在对方霍霍刀光中,已然招架不住,险象环生。
    心莲突然向场中喝道:“退下!”
    闻言双方不约而同地乘机退回,脱出了战圈。
    可是,就在那两名灰衣僧人纵落至台阶之前的刹那,突然两道寒芒出自场中那两名黑衣人之手,电射灰衣僧人的后背。
    心莲和尚才想发出警吉,那两名灰衣僧人已双双同时惨叫一声,仆倒在台阶之前,瞪着一双眼睛,气绝而亡。
    那两名黑衣人一见偷袭得手,哈哈一笑,同时转回他们阵中,向那两名长发老者躬身抱拳,得意地站入阵中。
    心莲和尚突然掉下两滴清泪,默默看了那两名死状甚惨的同门一眼,挥手令人抬入寺内,然后冷冷地望着那伙黑衣人好一会,颇声道:“施主寅夜闯进本寺,却又无端杀死出家人,这……这……到底为什么?”
    站在右前的那名长发老者嘿嘿笑道:“老秃驴!你别想在老大面前装蒜,目下在镇江城内的江湖同道,有谁不知道雷芙蓉躲在这黄叶寺中!”
    心莲和尚道:“不错,雷府小姐确曾住进过本寺,可是早已他去了,施主不信,贫僧也没法解释。”
    那长发老者又道:“雷芙蓉已经搬走了?哈……你说的倒轻松,却如何不敢让我们进寺搜搜看?”
    心莲道:“施主这话太没有道理,寺有寺规,贫僧怎能任施主黑夜搜寺,坏了敝寺同门清修?”
    右首那名老者插嘴道:“师兄,何必跟这些秃驴罗嗦!”
    左首老者颔首,道:“师弟所言极是,咱们时间不多,吩咐硫火烈阵侍候黄叶寺!”
    赵羽飞把“硫火烈阵”四个字听得一清二楚,登时心中大震,忖道:“硫火烈阵是西南拜火教一派绝技,难道这些认是拜火教徒众?”
    他心念未毕,已听心莲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原来是拜火教徒,看来敝寺今晚,难逃劫数了!”
    那两名长发老者倏地齐齐纵声大笑,而那十数名手执火炬的拜火教徒众,也迅速四下按方位移动。
    赵羽飞深知场中形势对黄叶寺已相当不利,眼看心莲和尚,竟然有束手待毙的味道,毫无反抗的准备。
    他不由大奇,心中讶道:“黄叶寺自始至终只一个心莲出面带这么十数人拒敌,聪明伶俐的心严小和尚却一直不见现身,这又是为什么?”
    他又想道:“难道说心莲和尚胸有成竹,有退敌之把握?抑是心莲奉命拒敌是为了掩护其他人转移?”
    他想这两种假设都有可能,因为在心莲和尚等人遭遇到最危险的局面之时,黄叶寺居然没有人出来接应,便可证明寺中早已没有人存身的了。
    赵羽飞虽对黄叶寺内的人和物所知不深,但他看得出终音大师是个有道高僧,修为甚深;他今晚让心莲和尚在黄叶寺中独力拒敌,而又撇下他这个客人不管,必含有深意。
    赵羽飞想:“终音大师既然在全寺撤走之时,连自己都不通知,则今晚之事,必早在他预料之中,甚至可以看出,那拜火教,也早被终音大师侦知。”
    赵羽飞忖道:“终音大师既然知道凭心莲和尚等人是无力拒敌,却又不能不留下他们抵挡这么一阵,可见得他们撤走得很急迫,不得不使人断后掩护。”
    他又继续想下去,道:“而终音大师又不忍断后掩护的心莲和尚等人遭敌尽灭,是以他没有通知自己一齐走,显然他想要我助那心莲一臂之力。”
    赵羽飞想到此处,倏然明白,原来终音大师这样做是因为一来普天之下,只有少林寺至大博深的武功,足以与拜火教的邪术抗衡,所以他需要赵羽飞留下来帮助心莲和尚;二来,拜火教众徒来得突然,终音大师离寺可能很仓促,来不及通知赵羽飞一声,固然也是原因之一,而他深知心莲和尚有难时,赵羽飞必不会袖手旁观,则也是他没有知会赵羽飞便撤走的主要因素。
    由此可见,终音大师等人是被迫离开黄叶寺的,而且走得极为仓促,去的地方也可能就在附近。
    还有,黄叶寺没有起全寺之众以抗拒拜火教的入侵,一定另有作用,绝非单纯是害怕拜火教之故。
    赵羽飞细一思量,便恍然大悟,原来今晚打算窥探黄叶寺的人马,不仅拜火教一伙而已,拜火教只不过是第一批发难者罢了。
    他这一推论当然不是胡猜。第一,拜火教有恃无恐,便是幕后有人操纵支援的最好证明。第二。雷府已降敌的总管袁通,先入寺探路于先,则拜火教的出现,必是与陶森之支使有关。
    那么,陶森既能说动拜火教明攻黄叶寺,他必也能再支使其他黑道人物随后而来。
    赵羽飞念及此处,不由对心莲和尚的处境,大起忧虑。
    他知道终音大师,必定亦能想到心莲的处境。既是如此,自己纵有通天之能,实在也无法帮心莲和尚力敌可能陆续而来的一批批敌人啊。
    可是终音大师却显然要自己留下来,而且显然也要自己帮心莲抵挡那些入侵的外敌,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他不知道如此一来,无异是螳臂挡车,自找死路吗?
    终音大师绝不是个忍心支使徒弟去送死的人,他更不会让自己陪心莲和尚战死。
    那么他留下心莲等人及自己的用意何在?赵羽飞转念再推测,顿时泛起了笑容,忖道: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终音大师并没有意思要心莲和尚死守啊,如是这样,心莲和我还有很大的活命机会呀!”
    赵羽飞认为这才是终音大师留下他和心莲等人的真正用意,这时他已决定立刻出手,先赶去拜火教徒,然后再和心莲研究一下对策,说不定便能证实自己对终音大师意思的推测对或是不对。
    此刻已剑拔弩张,被困在当中的黄叶寺众僧,在心莲的指挥下,正摆好防守的阵势。
    这阵势看来错综复杂,是以赵振飞一看之下,心中使大为佩服。
    因为阵势恰似一盘残棋。那些肃穆的僧人,均依方位,零乱的散布在心莲的周围;而心莲恰似棋艺中的“定石”,以一子之威势,控制全局之变化,威势凌人。
    可能是黄叶寺僧众所摆下的这一个阵法困扰了拜火救那两名为首的长发黑衣老者,是以他们已失去了刚才那股稳操胜券的傲气,表情变得慎重万分,迟迟没有出手。
    赵羽飞一见之下,本来想立刻出手的念头,此刻又接了下去。因为他要看看心莲和尚一显身手,用什么方法来抵住拜火教“硫火烈阵”的凌厉一击。
    双方僵持一会,拜火教“硫火烈阵”亦已准备就绪,但见他们同时拿出一截载的长管子,这些细管子约莫一尺长,发出闪闪磷光。
    那些拿着长管的徒众,很快使移位至执火炬的同伴之侧。然后将长管一头触火,发出‘噗”一声响,由于大家动手一致,一时“噗噗”之声,不绝于耳。
    就在此时,只见那些拜火教徒,扬手一掷,将手中磷管投向阵中的僧人。
    那些磷管着火即燃,喷出五颜六色的火花,拜火教徒众投管的手法,又别具一格,因此长管成上下旋转的姿势,迎向众僧。
    更因为旋转的弧度有大有小,是以长管的前进速度及方向就各不相间,旋转弧度小的火管,嗤嗤飞速而进,而弧度较大的火管,则“呼啦,呼啦!”缓缓地飞去。
    于是,场中顿时蔚为壮观,但见那些火管上下飞舞,火花迸射,呼呼作响,远远望去,还当是正在大放焰火哩!
    赵振飞深知那自火管喷出的各色火花,均含有剧毒,只要沾在人的皮肤,便可致人死命,因此一看那“硫火烈阵”的架势,不禁替那十数名僧人担起心来。
    不过,就在满天火花迸射之时,只见那些黄叶寺僧,在心莲一声令下,均取下背后拂尘在手。
    赵羽飞屏息注意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就在火花及旋转得宛如火球的火管开始及身之时,那十数名僧人的拂尘也立刻挥动起来。
    敢情他们挥动佛尘的目的,是针对那四处乱射的火花,而且他们拂动的范围,也仅是前面同伴背后部分,也就是自己的前面的上下左右部分而已。
    赵羽飞起先并不明白那些僧人何以要如此“顾前不顾后”,仔细观察之后,才知道他们此举果然大有道理。
    因为他们互相之间的距离,约莫三步左右,两下空间正好仅够一只拂尘挥动,后面的人挥走火花之举动,是以照顾前面同伴后背破袭为主要目的,但他同时可保护自己的前面空间,说来是一举两得。
    此外,他们所摆的阵势,是以守为主,如果在火花迸射之同时,没有如此划一的防守方法,那么个个只顾用佛生在自己前后左右挥拂的活,则阵势必乱,同时受活动空间狭窄的限制,说不定会因此自相残害的。
    这道理讲来也很简单;试想,假若你拂一下,我拂一回,大家只顾自己,情势一乱,一不小心,说不定就会被自己同伴所拂过来的火花所伤的。
    是以他们这种以静制动的防守方法,不但可以保持阵势的完整,而且也收效甚大,使那些来势汹汹的火球丝毫无法越雷池一步。
    至于最后一排的僧众,则因为背后无人代劳,他们活动空间也较大,在挥动拂尘,护住前面同伴之际,也就可以利用挪腾闪躲之势,以避过火花的攻击。
    但拂尘生性松软,用来拂定点点火花是绰绰有余,至于要应付那些忽上忽下、滚滚旋转的火球,则一点效用也没有。
    因此那些僧众在挥舞拂尘之同时,如发现有火球袭来,也只好改以拂尘木柄将之点走或打落。
    可是,拜火教徒众并非只准备十来根火管,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便投出一批,这么一来,那些被困的黄叶寺僧,就显出应接不暇的样子来。
    赵羽飞当然看得出长此下去,那些僧众必无法再支持下去,是以他开始设想替他们解危的办法。
    他相度双方的形势之后,决定下手先攻破对手的“硫火烈阵”。
    他知道也仅此一途,才能达到解除黄叶寺僧所面临的危机。
    赵羽飞想到便做,因为如果再犹疑下去,惨象就要发生,他已看出那些僧人已渐渐手忙脚乱了。
    他纵身飞上大殿瓦面,然后迅速向拜火教徒聚集的那一个方向移动过去。
    赵羽飞很快地已移至那些拜火教徒的头顶,由于那些穿黑衣的教徒正在全心全力投掷火球,是以根本没人注意大殿上有人潜行。
    赵羽飞居高临下,估量自大殿顶端至那些拜火教立身在处,约有十几丈之遥,如是平地距离,十几丈要一纵而至,实非易事。
    不过,如以眼下居高临下之势,要一纵十几丈,以赵羽飞之功力想无问题,这也是何以赵羽飞要飞上大殿屋顶之原因。
    他看准落地之处,猛地振臂一挥,“唰”一声,人如飞的展翅,疾射那些拜火教徒聚集之处。
    一刹那之间,赵羽飞已冲入“硫火烈阵”之中。
    因为早已看清楚拜火教徒众所站的方位,并算好他们互相间的距离,因之他人一人阵中,便能展开攻击,而不必再花费时间去搜索方位。
    只见赵羽飞衣袂飞扬,人如猛虎扑羊,双掌飞舞不停,掌到之处,立刻惨声四起。
    这一变卦来得太快也大突然,因此,那些专心在对付黄叶寺僧的拜火教待,片刻不到,便倒下了七、八人之多。
    那两名为首的长发黑衣老者,反应也真快,阵势在侧惨叫声一起,两人便齐齐纵身而至,拦在赵羽飞之前。
    右前那名老者,正要说话,赵羽飞已冷哼一声,举手拍出一掌。
    他动作如兔,快速闪电,这种攻势不但罕见,而且泼辣至极。
    就在那被攻的老者微怔之际,赵羽飞已然掌到人到,欺身自中宫迫近。
    那老者万万想不到敌人如此艺高胆大,他万般无奈。只有避之一途,当下呼气收腹,躬身往后便弹。
    这一招邪门之至,不由得赵羽飞不佩服,但赵羽飞志在必得,他不容对方如此轻身便脱出纠缠,于是掌随身上,依然如影随形般地接向那老者前胸。
    双方这一照面,只不过一念之间。另外一名老者这时才警觉出手帮忙同伴,夹攻赵羽飞。
    赵羽飞已试出他两人的功力,均非泛泛,因此他不得不设法先阻止两名老者的联手,当下便使出一招“声东击西”的虚招,等两人趋避之时,立刻收虚为实,呼一掌拍出,连攻两人。
    这一招是少林绝艺“迷踪三十六手”之一,看似攻着,实在是守招。
    两名老者不明究里,已经形成联手之势,被赵羽飞一招化除,再度被拆散在天各一方。
    赵羽飞拿准这一个良机,霍地左右开弓,绵绵攻击出三手凌厉的杀着,这一来形势立刻改观,那两名老者顿时被赵羽飞逼得手忙脚乱。
    赵羽飞就在此时,大喝一声,一拳击中右侧那老者,何时飞起右腿,踢中另一名老者的前胸。
    但闻“膨”一声,两名老者同时喷出血箭,翻身倒地气绝。
    赵羽飞看也不看,扑进拜火教徒众之中,出拳见人便打,于是惨叫之声此起彼落,不到盏茶工夫,那二十几名拜火教门人,都已倒满一地,伤亡殆尽。
    然后,赵羽飞略整衣衫,走到心莲和尚面前,道:“心莲师父,咱们赶快撤离此地!”
    那心莲和掌道:“阿弥陀佛!施主竟因本寺之事大开杀戒,真叫贫僧于心难安。”
    赵羽飞闻言一怔,才恍然道:“原来大师不仅奉命守住黄叶寺,而且还奉命不得妄开杀戒,对也不对?”
    心莲颔首道:“是的!”
    赵羽飞道:“终音大师诚然慈悲为怀,奈何魔障重重,他老人家如此做,恐亦无济于事。”
    心莲和尚道:“但是施主不想想,以杀止杀,不就等于杀孽不绝吗?”
    赵羽飞微微含笑,道:“区区并非赞成以杀止杀,但区区也不会甘心束手就缚。”
    心莲和尚道:“施主秉赋异人,自然知道自己的想法与做法的。”
    赵羽飞点点头,道:“是的!区区虽不愿手染血腥,可是却也无法摆脱杀人一途,唉!”
    心莲和尚用怜惜的眼光看了赵羽飞一眼,道:“贫僧了解施主之苦衷,盖昔日阿难尊者白佛言,曾提及妄杀他们若何,佛告阿难,妄杀就是孽,杀生不论何畜,便是种孽,但如杀一生以救众生,佛亦不禁。”
    赵羽飞道:“区区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一直不敢剃度,至今仍是方外之人。”
    心莲道:“阿弥陀佛!所幸施主未被尊师允许进入空门,否则今江湖魔孽,将不知要靠何人去收拾!”
    赵羽飞闭口不语,忖道:“是啦!师伯要我重入江湖,此举必不仅仅为了消除为害武林之败类而已,想必另有作用的。”
    他正在思索之际,倏然抬眼看到心莲和尚的面部又泛起怜悯的表情。
    他觉得心莲此举,甚是奇怪,正想出言询问,背后己传了一声冰凉慑人的声音,道:
    “老秃驴,这些拜火教的门徒,都是你杀死的?”
    赵羽飞若有所悟;心道:“原来又有敌人侵入黄叶寺,所以心莲和尚才会突然泛出怜悯的表情,敢情他是不忍心再看到这些人命丧在我的掌下!”
    他继续想道:“唉!出家修为能修到像心莲和尚这种悲天悯人,慈悲为怀,连敌人都不忍伤害的程度,也实在太伟大了。”
    这时,黄叶寺的殿前院中,已多出三个身披黄袍的老人,他们一走进殿,便仔细翻查那些被赵羽飞掌毙的尸体。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道:“哼!黄叶寺可真是卧龙藏虎之地,原来还有如此高明的少林弟子!”
    心莲和尚徐徐说道:“施主等三人,不知有何见教?”
    刚才说话的那名黄袍老者又道:“什么?你们杀死本门弟子,还要问本座意欲何为?”
    赵羽飞插口道:“阁下不必大惊小怪,在此处乱哼乱嚷的那些拜火教徒,是本人所杀,你们冲着我来好啦!”
    那三名黄袍老者,闻言打量了赵羽飞好一会,其中一人道:“小娃儿能掌毙本门二十几名弟子,显见不是无名小卒,报上名来!”
    赵羽飞昂昂然道:“本人叫赵羽飞!”
    那三名老者闻言齐齐一怔,一人道:“哦?原来你就是赵羽飞,嗯!果然是块料子,老夫座下门人死得一点不冤。”
    赵羽飞冷哼一声,忖道:“看情形大江南北的武体同道,都已知道我的名字了。”
    那三名老者围成一圈,交谈一会,其中一人才道:“你与本门并无过节,何以要杀死本座门人?”
    赵羽飞进:“你是明知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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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黄叶寺大破拜火教
    那黄袍老者突然仰天长笑,道:“好!好!好!原来你有意跟黄叶寺的秃驴一鼻孔出气,本座就试试看你有多大能耐?”
    他话一说完,便大踏步走到赵羽飞之前,望着双手抱胸,了无怯意的赵羽飞。
    只见赵羽飞嘴角含着不在乎的浅笑,望着那黄袍老者走过来,道:“假使阁下识相的话,最好把你那两位同伴一齐找来动手,免得本人多费手脚!”
    那老者闻言并不以为忤,哈哈笑道:“小娃儿当真有胆力,本座今天算是开了眼界。”
    他停歇一会,又用苍凉的声音道:“本座忝为本教三老之首,如果你能打败本座,就算是本教三老全败在你的手下好啦!注意亮招!”
    赵羽飞看他说话神情,觉得这名拜火教三老之首,倒还是深懂道理之人,于是道:“既是如此,本人就领教你三招!”
    他这句话听来虽已没有刚才咄咄逼人的语调,他话中之意,还是狂傲之至,听得那黄袍老者蹙眉,道:“你想在三招之内赢本座,很好,你就试试看!”
    赵羽飞也不客气,微一抱拳,道声“小心了”左腕一翻,便切向那黄袍老者的颈侧。
    那黄袍老者一看赵羽飞出招之快,宛如迅雷奔电,锐不可当,心中大惊,忙不迭后退了五步之多。
    赵羽飞突然住手,用一双虎目盯住那黄袍老者的脸,然后才缓缓向前移步,直逼对方。
    那黄袍老者见状,不敢怠慢,一面暗中戒备,一面注视赵羽飞。
    当他的眼光落在赵羽飞的脸上之时,突然发觉赵羽飞的双眸中,射出锐利的光芒,映现出骇人杀气。
    那黄袍老者被那股凛人的杀气,直逼得心中泛起无名的恐惧。
    说时迟,那时快,赵羽飞蓦地掌泛朵朵莲花,使出“迷踪三十六手”之一的“单掌迷踪”,迎头盖向黄袍老者的天灵盖正中。
    那黄袍老者在对方掌势之下,但觉眼前无数掌影,似真似幻,不知如何躲避才好。
    “迷踪三十六手”原是少林寺绝艺之一,达摩祖师首创这门绝艺之时,考虑再三,觉得太过霸道,于是又重新编练。
    直到达摩祖师圆寂,“迷踪三十六手”仍未定案,因此也就束之于少林藏经阁,成为不传之秘。
    后来立通大师出掌少林寺,他再将“迷踪三十六手”重改,在每手之中,插入“卸”字诀,使这套绝艺在攻敌之时,不致于一发不能收拾而茶毒人命,以符佛门慈悲原意。
    赵羽飞目前所施的“迷踪三十六手”,就是经过玄通大师改过的。
    他此刻所使的这招“单掌迷踪”原是杀手,但招数未尽之前,因已插入“卸”字诀,如施为之人,无意取对方之命,便可以“卸”字诀卸去致命的最后一式。
    赵羽飞以单掌影罩住那黄袍老者之同时,深觉不可赶尽杀绝,因此忙使出“卸”字诀,卸去最后一式“人掌式”。
    黄袍老者因为赵羽飞这一念之仁,倏觉对方掌影露出了空虚,他心中大喜,忙以右手格开了对方已及天灵盖的手掌。
    可是那黄袍老者并不知道他能逃出赵羽飞掌下之真正原因,误以为赵羽飞有名无实。就在格开赵羽飞手掌之同时,猛地左手微扬,打出两颗拜火教独门火器“鬼火弹”。
    赵羽飞猝然被袭,两下距离又近,想躲已然不及。
    他急中生计,忙用宽袖一拂。
    可是那两颗“鬼火弹”在袖风一拂之下,蓦地爆烈,弹出的火星,一齐电射向赵羽飞。
    赵羽飞心中大震,猛然记起这鬼火弹是用磷矿物特制而成,最忌风力,因为磷火能浮于空气之中,如空气流动,磷火使会依凤旋之方向,激烈依势前进。
    换句话说,如果赵羽飞能沉住气,将全身钉死在原地不动,那么那些迸射成点点火星的鬼火弹,也就会因赵羽飞身边的空气凝住,而无法近身来。
    赵羽飞既已想通了这个道理,当然不敢再用宽袖去拂那在身过浮沉的火星。
    当下他闭息定气,运功护住全身,任那四周的鬼火金星载浮载沉。
    这一着,果然使那鬼火弹无法近身伤人,渐渐的,那点点鬼火不久便自行落地熄灭消失。
    那黄袍老者神情一呆,忖道:“这年轻人胆识甚是罕见,实在是个可怕的对手。”
    他心中有此想法,脸上便现出诧异敬佩之色,竟忘了再乘虚攻打赵羽飞。
    直到赵羽飞道:“本人还有一招才满三招,阁下小心了。”
    那黄袍老者闻言不自觉地抬头看赵羽飞,只见赵羽飞表情甚是坚定,似乎有意在这一招中一举得胜,因此心中大骇。
    赵羽飞在交代完之后,便已欺身逼向那黄袍老者。
    他这一次蓄势而发,使的仍是“迷踪三十六手”中的“鹰翅迷踪”,但威力突然增强了好几十倍。
    是以那黄袍老者只觉对方掌风震力之大是平生少见,不得不运起一世修为的功夫,准备抵挡赵羽飞凌厉的一击。
    双方换招快逾闪电,刹那间已互换了七个方位。
    就在第八个方位之时,黄袍老老微觉身侧被撞了一下;他还没有查清楚这一撞是何来由,赵羽飞的左掌已印上他的“期门穴”。
    那黄袍老者蓦然发觉,已来不及,但闻‘噗”一声闷哼,那黄袍老者已仰后栽倒。
    在一旁观战的另外两名老者,虽在此时赶到,但已不及救援,只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被人所伤。
    那倒地的黄袍老者,气息奄奄,已经说不出话来,仅能用一双狠毒的眼睛,瞪着赵羽飞。
    赵羽飞冷冷一晒,道:“阁下不自量力,本人只是略施薄惩,不服气的活,本人随时候教!”
    未受伤的两黄袍老者之一道:“小娃儿好大的口气!”
    他一面说话,一面放开扶住那名受伤同伴的双手,走向赵羽飞,又道:“本座倒要领教看看!”
    赵羽飞耸耸肩,冷漠的道:“已经有了榜样给你看,阁下偏要找死,好吧,本人就成全你!”
    他摆出出招的架势,一下子便涌出骇人的杀气。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蓦然有人插嘴道:“且慢!不才雷民有话请教。”
    黑暗中,走出自称雷民的人。
    场中之人的视线均被那不速之客雷民所吸引。
    只见那雷民头发梳得甚是整齐,生得一叫白晳俊脸,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锦衣华服,若非面泛桃花,看来是一品人才。
    赵羽飞一看到这人长相,蹙眉忖道:“这人生得五官端正,人看来也蛮聪明的样子,只是全身却透出一股邪气,实在令人想不通是什么道理。”
    他念头转动之时,雷民已行近众人之前,道:“赵大侠请了!小弟雷民有礼。”
    赵羽飞不好意思再皱眉头,忙还礼道:“怎当得起兄台重礼。”
    雷民露出雪白的牙齿,道:“赵大侠有所不知,小弟一家人深受关怀与协助,请受小弟一拜。”
    他口齿伶俐,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客气话,搞得赵羽飞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雷民指的是什么事,只好道:“雷兄万不可如此多礼,有话请说。”
    雷民微微笑道:“赵大侠请在一旁稍候,待小弟先打发那两名拜火教徒,再与大侠叙旧。”
    他也不管赵羽飞意思如何,转过脸对那黄袍老者嗤道:“哦!我道是谁敢侵入黄叶寺,原来是拜火教三老,哈,哈!”
    他狂笑一会,指着其中一名黄袍老者道:“冷火叟!我且问你,你们苦苦纠缠,是受谁的指使?”
    那被雷民称为冷火叟的黄袍老者笑道:“娃儿!你乳臭未干,胆子可不小啊!敢对老大如此无礼?”
    雷民潇洒一笑,道:“不要说拜火教三者不在本人眼内,就是贵教教主烈火神君,碰上本人。也得让我三分。”
    冷火叟闻言,突然仰首狂笑,道:“好娃儿,你几时变得如此有骨气了?”
    雷民道:“本人一向如此,不信你问问风火叟。”
    冷火叟道:“老三!这娃儿没得疯癫症吧?”
    风火叟道:“姓雷的师父与你素有交情,你何不自己去问问他?”
    冷火叟想了一想,道:“对!老三你说得有道理。”
    他转脸又对雷民道:“娃儿!你不是想打发咱兄弟吗?”
    雷民点点头,道:“不错!”
    冷火叟道:“这又是为什么?”
    雷民道:“因为你们千不该万不该,惹上了赵大侠!”
    冷火叟讶适:“这事与你何干?”
    雷民显得极不耐烦,道:“我没闲工夫告诉你们,识相的自己走路,免得伤了咱们和气。”
    冷火叟笑道:“娃儿你不想想,你师父在咱兄弟面前,都得轻声细语地对咱说话,你有多大能耐想打发咱们?”
    雷民道:“家师是个老好人,所以经常被你们欺负,本人早想替师门出口气,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本门绝技!”
    冷火叟伸出枯瘦的左手,指着雷民道:“那敢情好,娃儿你就试试看。”
    雷民向赵羽飞及心莲和尚等人拱拱手,然后卷起袖口,作势欲扑。
    这神情惹得风火叟纵声大笑,道:“老二!这娃儿从哪儿学来的花拳绣腿?”
    冷火叟正想再拿话讽刺雷民几句,只是话未出口,那雷民已“呼”的一声,向他拍出一掌。
    冷火叟但觉一股出乎意料之外的狂飙猛撞胸前,忙倒纵避过,可是雷民却在此时,“唰”一声,亮出他的兵器——一把墨绿的折扇。
    风火史一见雷民亮出那把折扇,顿时脱口叫道:“慢!娃儿,本座问你,你手中的折扇,是不是本教神君所赐之物?”
    雷民微微笑道:“这个你不用管!”
    他声音甫落,“啪”一扇打向风火叟,同时一招“推窗望月”,反卷冷火叟。
    这一招“推窗望月”是武技中最寻常的把式,但在雷民手中使出,却不同凡响。
    只见雷民手中的墨骨扇,恰似一匹墨练,黑光乍现,居然放出一股令人欲呕的腥味,直取两叟。
    这一瞬间,主客之势已然形成,雷民就凭手中墨骨扇,及一招寻常的把式,居然就此取得了先机,把握了七成主动攻势。
    双方迅速对拆了五招之后,雷民仍然有攻有守,处处取得了先机。
    在一旁观战的赵羽飞,看得大皱眉头。
    一来他真不知道突然冒出的雷民到底是何许人物,再者由他们双方的谈话中,显然可听出雷民与拜火教有渊源。
    那么,这雷民何以要帮黄叶寺的忙?
    赵羽飞用询问的眼光看了心莲和尚一眼,可是心莲双眸中也透出了迷茫,显然他也抱有与赵羽飞一样的迷惑感觉。
    赵羽飞既然无法自心莲和尚口中探询出有关雷民的来历,就只好耐心地观看场中拼斗的情景。
    这时双方已拼了十五、六招,雷民是以一敌二,依然占尽了主动。
    双方又相持十来招,那冷火叟倏地跃出战圈,扶起受伤卧地的滚火叟,大声叫道:“老三!咱们撤!”
    一人独对雷民正感吃力的风火叟,闻声也跃出战圈,迅即移至冷火叟之旁,准备撤离。
    雷民也未追过去,只用嘲弄的眼光,看冷火叟等人,道:“要滚就滚,免得本人改变了心意,出手杀掉你们!”
    冷火叟深深呼了一口气,突然腹胃翻涌,“哇”一声吐了一地秽物;那风火史也是觉得头昏手软,紧跟着也大吐特吐。
    雷民则一直保持他那嘲笑的面容,直到对方呕得差不多,才道:“你们两位已中了本人扇风,如无神君解药,包你们在三天之内化为血水,要命的活,赶快滚吧!”
    冷火叟不敢怠慢,忙示意风火叟帮忙扶起昏迷状态的滚火叟,离开了黄叶寺。
    雷民望着他们三人去远,才转过身子,向赵羽飞及心莲和尚抱拳行礼,道:“赵大侠恕小弟僭越了。”
    赵羽飞看他谦恭有礼,忙回礼道:“不知兄弟与黄叶寺有何关系?”
    雷民道:“小弟世居镇江,家父便是雷远声。”
    赵羽飞恍然道:“哦!原来是雷公子,这就难怪你要出面帮黄叶寺的忙了。”
    他语气中并没有表示亲切,因此雷民道:“家父失踪的事,小弟是最近才获得消息的。”
    他看了心莲和尚一眼,继续又道:“小弟一向在西南学艺,甚少回镇江,因此家中变故,无法立刻获悉。”
    雷民说着说着,突然眼睛一红,低吟再三,无法再说下去。
    赵羽飞觉得雷民神情的转变,令人有做作之感,好像在演戏一评,不由眉头一蹙。
    心莲和尚倒是很同情雷民,因此问道:“你见过令妹了没有?”
    雷民摇头道:“舍妹雷芙蓉躲在黄叶寺的传闻,区区还是今晚才听说的。”
    心莲和尚道:“雷姑娘目前已不在敞寺了。”
    雷民向前一步,追问道:“那么她在哪里?”
    心莲和尚不假思索地道:“她在……”
    赵羽飞这时插口道:“雷兄!区区有句话想请教,不知雷兄肯不肯赐教?”
    他插口阻断心莲将雷芙蓉的去处说出来,乃因还不相信雷民是雷芙蓉的兄长之故。
    雷民似乎并不对赵羽飞此举有所不悦,因此道:“赵大侠清说!”
    赵羽飞遂问道:“雷兄与令妹雷芙蓉,大概有几年之久未见过面了?”
    雷民稍一思量,便道:“差不多二、三年吧!”
    赵羽飞“哦”了一声,没作何表示,仅仅看了心莲和尚一眼,意思是告诉心莲但说无妨。
    心莲和尚乃继续道:“雷芙蓉姑娘已由敝寺安排,离开镇江,投奔太湖杨家帮!”
    赵羽飞听得大不以为然,道:“何以要投奔杨家帮?”
    心莲道:“这个贫僧也不太清楚,据说雷姑娘自己向家师要求的。”
    雷民接口说道:“这个小弟倒知道,因为杨家与舍下有姻谊关系。”
    赵羽飞道:“这就难怪了。”
    他心中同时忖道:“杨家帮目前正是多事之秋,江南武林人物,为了应付陶森的挑衅,正聚在太湖,眼看一场纷扰难免,那雷芙蓉此去,不正好碰上吗?”
    赵羽飞知雷芙蓉有黄叶寺的人出面护卫,或可安全,但他深知陶森之势力庞大,合江南武林之力,未必是他的对手。
    此外,雷民的身份也极可疑,一则他满身流气,不像出身名满江南的名家雷府的子弟。
    但雷民已自称仅二、三年未与芙蓉见面,那么雷民身份似要等到他们兄妹见面时便可证实。
    可是雷民既然已经二、三年未回家门,此次回镇江,理应先回雷府才对。
    而他从未提过已经回府之事,这点,令人不由得有几处可疑之处。
    假定他已回到雷府,那么他何以没提起有人冒充他父亲假装卧病之事,是不是那冒充之人,未与雷民见过面,可是他又何以在一夜之间,便知道雷远声失踪之事?
    因为外传雷远声之消息,是卧病而不是失踪,雷远声失踪之事,大概也只有袁通与赵羽飞知道而已,可是这事由雷民提出,又仿佛没有必要向人隐瞒的样子。
    换句话说,袁通千方百计想隐瞒的事,雷民却像有意让大家知道似的,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说雷民根本就没回雷府去过,但他怎会知道他的父亲雷远声已失踪?而且他也未必知道赵羽飞在帮雷府的忙。
    赵羽飞帮忙调查雷府变故之事,也只有雷府管家袁通一人知道,而袁通显然已背叛雷府,雷民如真是雷远声的儿子,袁通绝不会使他有与赵羽飞携手合作的机会,这是可理解的。
    现在,雷民竟然知道赵羽飞是雷府的可靠支柱,这消息自然得自袁通,这不是令人无法理喻的事吗?
    难道说袁通会笨得连赵羽飞帮忙的事,也不知隐瞒。
    不会的,假若雷民真是雷府小主人,袁通必然会先挑拨雷民,使他与赵羽飞成仇。
    这道理甚简单,因为赵羽飞帮忙雷府之事,是不请自来,袁通苦于无法摆脱他。何况赵羽飞虽可利用,却不见得好利用,袁通心里有数,如今加上一个雷民,袁通岂有不挑拨离间之理。
    总之,赵羽飞到目前为止,还不肯相信雷民真是雷芙蓉的长兄,但也没证据可以证实雷民的身份。
    因此他容许心莲和尚将雷芙蓉的去处透露出来,一来他也极想知道雷芙蓉的下落,再者他为了证实雷民的身份,也极愿看到他俩兄妹见面。
    赵羽飞并不是没有考虑到让雷民知道雷芙蓉下落的结果。
    他为了知道那帮人追寻芙蓉的目的,实在也不得不以雷芙蓉为饵,冒险诱那帮人露出真面目来。
    赵羽飞既然知道事情演变下去,情势未必对他有利,但他估计自己有把握来应付变局,自是不怕幕后的敌人。
    当下心莲和尚吩咐门下僧侣,分批看守黄叶寺,然后备妥三匹快马,领着赵羽飞及雷民两人,赶赴太湖。
    这一路并无耽搁,三人三骑,日夜急赶,这一日已到太湖南海的一座小镇。
    他们发觉这镇人烟稠密,还有一条颇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相当热闹。
    他们三人策马行至一家小酒馆之前,准备下马进食,顺便打听杨家帮总舵的所在。
    那小酒馆还算干净,不远处便有一条宽大水道,直通太湖,此时离午时尚早,因此座中食客寥寥无几。
    赵羽飞等三人胡乱地点了几样菜,便埋头果腹。
    他们正在吃喝之际,突然有二名劲装大汉,自门外排列而进,向赵羽飞等人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过来。
    那二名大汉走到赵羽飞等人座前,一人抱拳道:“请问,你是不是赵羽飞赵大侠?”
    赵羽飞不知那人来意,但看他神情恭敬有利,忙放下碗筷,道:“有什么事?”
    那说话的大汉,露出满脸喜色,道:“那么尊驾真是赵大侠了?”
    赵羽飞点点头,道:“不才便是赵羽飞。”
    那大汉闻言,单膝一拜,道:“小的王大登,是三江镖局门下,一向在谭老爷面前侍候。”
    赵羽飞道:“哦,原来是谭山健老师使你来的?”
    王大登恭声道:“回赵大侠,是谭老爷吩咐小的和这位同伴,在这里恭候大驾的。”
    赵羽飞问道:“谭老师怎会知道我必经此地?”
    王大登道:“回赵大侠,谭爷要我们六人分成三组,分守在这太湖边的三个村镇,恭候您的。”
    赵羽飞讶道:“这太湖方圆村镇何止千百,谭老爷居然能料知我必经这附近的三个村镇,真不愧为一名访查高手。”
    雷民突然淡淡地道:“这又有何难处,从镇江到太湖地界,除了必经这附近几个村镇外,也别无捷径可走的了。”
    “不然,据在下所知,至少还有三处以上的码头可靠。”
    雷民笑笑不语,王大登又道:“请大侠准备上路吧。”
    赵羽飞道:“不忙,我先问你,这几天这里还平静吧?”
    王大登道:“回大侠的话,并未发生任何变故。”
    赵羽飞又道:“镖局的人都来啦?”
    王大登道:“都来了,均寄宿杨家帮总舵内,杨帮主知道您要来,早准备接待您呢!”
    赵羽飞道:“既然如此,其余江南各门派的人,亦必都已经派了人来。雷兄、心莲师父,咱们走吧。”
    王大登闻言,忙当先去会了钞,另一名大汉则飞也似的,先跑向江边吩咐备船。
    赵羽飞等三人由王大登领路,很快的便来到江边。
    江岸有一道伸入河中的木板,另有一条快舟,已解缆等待。
    赵羽飞等三人,依次上了那只快舟,不一会儿便驶入河中。
    但见那河水极是混浊,河道亦甚狭窄,舟行在上,并无颠簸之感,甚是稳定,只闻橹声款乃,直向那浩瀚湖心直驶过去。
    原来这条河道,只是太湖交道之一,太湖支道,成百上千,交叉纵横,令人眼花撩乱。
    如果路不熟,极易迷失。
    赵羽飞等三人,在四名大汉摇橹护送之下,半个时辰之后,始驶入太湖。
    自此眼前景物一变,但见那太湖水天一色,波浪汹涌,舟行其上,颠伏不已,舟行速度,亦没有先前快了。
    而那太湖之中,隐约有数处小岛棋布,时而眼见水鸟飞鸣,时而见鱼舟点点,确是别有一番景色。
    大约又行进了半个时辰,忽见前面驶出一条巨型快船,插着五颜六色的旗帜,直奔而来。
    王大登见状,忙指挥手下加紧摇橹,双方相向而行,两下距离,很快便渐次接近。
    直至一大一小的两条快船,距离约三、四丈远,王大登立刻下令收浆,站在船头上,向那巨型快船挥手示意。
    赵羽飞着清了那巨舟之上,坚有一面大型旗子,写着斗大的一个杨字,心想巨型快船,必定属于太湖杨家帮的麾下无疑。
    只见王大登和那巨舟之人,打了个手势,那巨舟便缓缓掉转回头,靠近赵羽飞等人所乘坐的小舟来,然后自船尾放下长长的一条绳缆。
    王大登指挥小舟靠近那巨船之尾,把绳缆缚住舟头,一切就绪,便作势通知巨船上面的人。
    于是一声吆喝,那巨船破浪前进,拖着赵羽飞等人所乘坐的小舟,直航湖心中的一座小岛。
    这一来,舟行更快,才一盏热茶的功夫,那小岛已历历在目。
    又过了半炷香之久,小舟在巨型快船拖行之下,已缓缓靠近岛上的石岸,停在一处人工码头之旁。
    赵羽飞等人,轻易纵身上岸,放眼观看这不知名的小岛风光。
    王大登吩咐将船系好之后,便领着赵羽飞等人,沿一条宽大的石路向前走了过去。
    那石路铺得平整有序,直通一座广大的在院。赵羽飞心想,那庄院必是杨家帮总舵,见那气派,可真不小。
    看看已抵达在院大门,门前果然有一块一人高的石碑,刻有杨家帮三个大字。
    就在赵羽飞等人走抵大门之际,门内已有一族人拥着一名中年汉子,快步迎上来。
    那当中的中年大汉,一看见赵羽飞等人,便笑脸呵呵,抢着高声道:“稀客,稀客,真叫本座望眼欲穿。”
    赵羽飞也趋前抱拳,道:“岂敢劳烦帮主亲自接待。”
    那中年汉子又一阵长笑,已走到赵羽飞之前,亲热的拉着赵羽飞的手,道:“赵大侠果然一表人才,哈哈……”
    赵羽飞忖道:“这人当真豪迈之至。”
    人丛中闪出三江镖局主人李镇,引见了众人,不免一番寒喧客套。赵羽飞也介绍了心莲和尚及雷民等人,与杨家帮主杨一新及李镇等人见了面。
    最后做主人的杨一新,忙转身让客,众人才拥着赵羽飞,进人杨家帮总舵忠义厅。
    赵羽飞也见过了大部分江南武林人物,他对于这些武林同道,能够听从他的劝告,聚集杨家帮,共商抵挡陶森之举,感到甚是欣慰。
    他心想,如果大江南北的所有武林各派,均能像江南武林一样,携手合作的话,那么相信任何邪恶阴谋,必均无法在武林中兴风作浪的。
    赵羽飞非常了解他的师门,要他不惜以光明正大的行为,在武林中扬名立威的用意。
    因为,身系联合武林重责的赵羽飞,如果没有号召力,必无法达成他的任务,要有号召力,则必须显露出才学来,方能令人信服。
    目前江南武林的联手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赵羽飞的风采、智计、武功、见识,都令他们心折,所以他们均乐意听命于他,接受他的指挥。
    且说发人进入杨家帮聚义厅内,分宾主坐下,杨一新重又站起,抱拳向厅中群众,朗声说道:“兄弟今天得会赵大侠,诚三生之幸,兄弟在此谨致最大欢迎之意。”
    他谦逊一番,又适:“另外,犬子杨榕,在三江镖局宴中,受那姓陶羞辱之事,赵大侠已替兄弟出了一口气,兄弟本不想再提,但是……”
    他咽了咽口水,又道:“姐是,兄弟一向恩怨分明,有怨可以不提,有恩则不能不报,兄弟谨在此宣布,从今以后,杨家帮任赵大侠马首是瞻,统归赵大侠差遣。”
    杨一新这席话非同小可,因为他已明白向江南豪杰宣布,今后杨家帮将尊赵羽飞为领导人物。
    他的这一宣布,由于太过突然,而且事体重大,使得在座的宾客,莫不大感意外。
    他把众人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当下又洪声说道:“诸位一定觉得杨某人这一宣布似乎都考虑,其实杨某人对此事已熟思甚详,今天正好当着赵大侠及诸位面前讲明,好把事情决定下来。”
    杨一新还想继续说下去,赵羽飞已霍地站了起来,道:“多谢杨帮主好意,以后要仰仗帮主之事正多,区区以为领导责帮之事,不宜就此决定,因为区区才疏学浅,恐会误事。”
    三江镖局李镇轻咳一声,引起大家注意之后,才道:“兄弟有一句话想说……”
    众人一见在江南武林中身份极尊的李镇开口,均屏息静气听他说下去。
    李镇道:“咱们今日在座的,大约代表了江南武林三十家以上的门派,目的很显然,就是要联手自保,以对付来意不明的一股强大恶势力。”
    众人深有同感,李镇又道:“可是在这次联手之前,我们仍不知道敌人的目的及手段,甚至敌人的势力有多大,也没有人清楚,我们能群集杨家帮,全因为见识过陶森那人的厉害,同时也信得过赵大侠之判断绝不是耸人听闻的。”
    他停了一会儿,又道:“更何况在座诸位,大都均曾受赵大侠救命之恩,由此可见,诸位一定跟兄弟一样,对赵大侠极为信服,没有像赵大侠这种人出来领导我们,事实上也无法与敌人相抗衡。因此兄弟的意思是,我们何不共同携举赵大侠领导咱们,共同效力。”
    杨一新首先鼓掌道:“这样最好,本座正有此意,如此做也免得诸位怪罪本座有独揽赵大侠之意了。”
    李镇在没有征得赵羽飞同意之前,把这件大事提了出来,自然有他的理由,因为他刚接到少林方丈的谕令,要他如此做,至于上面的用意如何,他可不清楚。
    这时在座群豪,纷纷发言,多数均赞成杨一新及李镇的提议,少数是原则同意,但得征求同门意见之后才能决定。
    赵羽飞本待再借词推辞,但他考虑到,此事既然是由与他同门的李镇提出,必然有很深的理由,因此他沉吟一会儿后,道:“区区受诸位如此抬爱,又惶又恐,事实上咱们也非推举一名领导人不可,只是区区认为,如由区区出面,是不是不太妥当?”
    当然群豪又纷纷表示,非由赵羽飞出面不可。
    赵羽飞觉得事情演变至此,实在也无须担保作态,当下说道:“好吧,区区就勉为其难,尽力而为。”
    他此语一出,杨家帮的忠义厅中,顿时响起一阵喝采声,待声音转弱之后,赵羽飞又道:“不过,区区有二项不请之求,须得先征诸位同意。”
    群豪闻言,又均竖耳静听赵羽飞说下去:“首先,区区这份职务,可不必有何名份,譬方说盟主之类的名目,区区断难接受,还有,待此间事情一了,区区之职位亦同时告终,去留随我,不知诸位的意下如何?”
    群豪觉得他既已如此要求,绝无强人之难之理,因此没有人表示反对,事情终于如此决定下来。
    众人叉决定了共御陶森的细节,赵羽飞又分析了陶森的背景,然后才各自散去。
    赵羽飞等众侠散去,就请杨帮主替与他同来的心莲大师及雷民两人安排了食宿,然后与杨一新、李镇及江南暗器名家李春雨、杀人拐夏桥、金刚手桂西地、绵里针言伯青等人,闭室密议。
    在众人谈话之中,赵羽飞得知陶森那帮人,还未向江南武林采取行动。
    同时,赵羽飞也知道黄叶寺的终音大师,确已率领全寺主力,将雷芙蓉送到太湖杨家帮。目前正寄居在太湖中的一处秘密小岛之中。而这个消息也只有三、两个人知道而已。
    赵羽飞对这事所作的决定是,无妨将雷芙蓉托庇杨家之事泄露出来。
    他的理由是,这样一来,可以减轻敌人对黄叶寺的侵扰,同时也可以诱使对雷芙蓉有兴趣的人物,寻到太湖来,那么他必有机会查出这些人的目的何在。
    赵羽飞把他的理由说出来之后,众人觉得能同时解决陶森及雷芙蓉两件事,也不失为可行之策,因此决定依照赵羽飞的意思去做。
    当然,这事仍须与雷民商量才能决定,因为雷民自称雷芙蓉之兄,如不征得他的同意,他们自然不能独断独专,就将雷芙蓉的消息宣扬出来。
    于是,赵羽飞乃决定由他亲自与雷民商量,然后大家再作决议。
    当下众人计议已定,分别散去,就分宿在杨家的宅院中,赵羽飞亦早有下人领去休息,不在话下。
    翌日,赵羽飞在前厅中与众侠议事甫毕,便独自到雷民房中,并吩咐备舟,以便前往会晤雷芙蓉及终音大师。
    且说,那雷民自到杨家帮后,却不急着要去会晤他的妹子雷芙蓉,反倒趁赵羽飞等人议事忙乱,好整以暇地在杨家帮总坛四处遛达。
    雷民既是名重一时的赵大侠赵羽飞同行之人,杨家帮上下诸人,对他自是另眼看待,客气有加。除了几处禁区之外,均住那雷民出进。
    雷民经一天观察,杨家帮总坛形势,已然得知一、二。
    这一日,起个大早,本想再度四处观望,不想赵羽飞已经来访,遂请客人入房,双方坐定。
    雷民问道:“赵大侠一早来访,想必有事相商吧?”
    赵羽飞闻言,心中忖道:“这雷民一见我的面,必然有催请我赶快安排使他们兄妹会见之事,不意他竟然不急,实在不比寻常。
    他口上却道:“正有事商量。”
    雷民哦了一声,道:“什么事?”
    赵羽飞道:“在下觉得令妹之事,关系江南武林大事,因此有意将此事向敌人摊牌,只不知雷兄之意如何?”
    雷民道:“区区实在听不懂赵大侠的意思?”
    赵羽飞沉吟一会儿,道:“因为连日来,潜在江南一带的黑道人物,似乎均是为了令妹一人而来,因此……”
    他话未说完,雷民接道:“慢着,赵大侠这话区区越发难以理解了,舍妹是个女流之辈,一向不在江湖行走,怎会引起黑道人物的兴趣呢、”
    赵羽飞道:“雷兄之言没错,这道理在下尚未查明,但那些黑道势力正在苦搜令妹去处之事,亦是不假,只不知雷兄信也不信?”
    雷民道:“此事区区似有所感,赵大快之言果真不假。”
    赵羽飞道:“雷兄既然相信在下之言,不是危言耸听,那便好办。”
    雷民讶道:“怎地如此就好办呢?”
    赵羽飞微微笑道:“雷兄既然相信令妹已成黑道人物瞩目之目标,那么必定会同意在下的设想,事情便好办了。”
    雷民道:“哟,原来如此,可是赵大侠还未将高见提出呀!”
    他言下之意,很显然是对赵羽飞表示,他还不一定会那么容易同意人家的见解的。由此可见得雷民这人,正如赵羽飞的观察,定是个持才傲物的人物。
    是以,赵羽飞在答话之前,先就在肚里打好腹案,决定软硬兼施,使对方不得不就范。
    当下他先单刀直入,向雷民道:“在下承江南武林抬爱,被推为此间执事人物,雷兄谅必知道吧?”
    雷民道:“今日已经耳闻,正想向赵大侠庆贺哩!”
    说罢,他便起身作揖。
    赵羽飞忙还了一礼,道:“因此,在下受命之后,不得借箸代筹,以解决今日敌我对峙之僵局。”
    雷民轻哦一声,赵羽飞又继续说:“昨晚众人议事结果,已经同意在下之建议,要将令妹雷芙蓉藏身太湖之事,转成公开之举。”
    雷民道:“你们要将舍妹的行踪,让大家都知道?”
    赵力飞道:“不错,这是在下的意思,已经由众侠同意了。”
    雷民道:“何以事先不通知区区一声?”
    赵羽飞道:“现在由在下亲口告诉雷兄也不算晚啊!”
    雷民问道:“此话怎讲?”
    赵羽飞道:“因为雷兄要是拒绝此事,我们也不会强人之难的,不过……”
    雷民摇手制止他说下去,道:“区区明白啦,这事如果不获区区同意,赵大侠你们必然另有高明的方法,对也不对?”
    赵羽飞笑笑不语,雷民又道:“说不定区区和舍妹,就须得在近日中设法再投靠别人去,是也不是?”
    赵羽飞仍然一发一语,微笑地看着雷民。
    他这种表情,无疑是告诉雷民,他的猜测一点儿也不错。
    雷民沉吟良久,忍不住道:“赵大侠,恕区区冒昧一言,区区甚是奇怪,你们在作这项决定之前,难道没考虑到此种行径,太……”
    赵羽飞突然插嘴,道:“太卑鄙了?对不对?”
    雷民点点头,道:“区区确有此感。”
    赵羽飞道:“嗯,雷兄责备得是,可是阁下还没有听完我的话呀!”
    雷民道:“哦,难道说,赵大侠您还有什么理由可解释明白?”
    他对赵羽飞说话,仍然相当客气。
    赵羽飞道:“当然,雷兄你不想想,咱们怎会是那种不仁不义的人。”
    雷民不语,赵羽飞继续道:“这事原就是因为要彻底解决令妹之事而定的,否则令妹东躲西藏,实在也不是个办法。”
    雷民登时会意,道:“原来赵大侠宣扬出舍妹去处的用意,是要将敌人引来,以查出这些人的来龙去脉,及他们的真正意图?”
    赵羽飞道:“嗯,只要能查出敌人的意向及实力,就不难解决令妹的问题。”
    雷民道:“只是若万一弄巧成拙,反被敌人趁了心,岂不对舍妹大大不利了吗?”
    赵羽飞道:“这层在下也已经考虑过。”“
    雷民道:“莫非赵大侠已有良策应付?”
    赵羽飞点头道:“是的,在下虽然不敢夸称有万全之计,但用来对付那些黑道人物,谅必绰绰有余。”
    雷民霍地站了起来,道:“既是如此,雷民但凭大侠吩咐。”
    赵羽飞也抱拳回礼,道:“能得到雷兄的合作,那么就不难查出有关资府及令妹所牵涉之事的枝枝节节了。”
    他旋即命人通知终音大师,表示他将偕雷民前往访问,同时也请出心莲和尚一道过去。
    不一会儿,赵羽飞、心莲和尚及雷民等人,已来到了江边码头。
    只见这太湖杨家帮总坛所在的码头,设在一处山湖港湾之中,舟辑纵横,巨舟密布,就是那镇江大港的码头船只,也不及此处之多。
    赵羽飞抬眼只看见那些各型各样的巨舟快艇,依序排靠在岸边,船头旗帜鲜明,井然有序,心中便暗暗赞叹,果然杨家帮确是江南第一大帮。
    再说,赵羽飞等人来到码头不久,早已有人备舟等待,恭请赵羽飞上船。
    众人鱼贯自跳板上得一艘快艇,那舟人不待吩咐,便解缆驶入港叉,进入太湖湖心。
    快艇在湖中小岛之间,弯弯折折,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见水天一色,又是群峦叠翠,或是汪洋一片,时而鼓浪直进,时而在河流中弯折而行。
    原来这太湖东西二百余里,南北有一百二十里,周围约莫五百里,广三万六千顷。中有七十二峰,襟带三洲,其面积之大,由此可知。
    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也不知有多少,或远或近,若浮若沉,隐现出没于波涛之间,元人许谦曾有徒诗曰:“周回万水入,远近数州环,南极疑无地,西浮直际山。三江归海表,一径界河间,白浪秘风疾,渔舟意向闲。”
    由于太湖之大,宛若海洋,山岛之间,四面皆水,车马固是不通,因此往来但靠舟楫,却又往往有风波之险。
    昔宋朝宰相范成大曾在湖中遇风,作诗一首:“白雾漫空白浪深,舟如竹叶信浮沉。浪头晏起吾何散?自有山川印此心。”
    诗中透出舟行太湖之风波,也显见太湖却非寻常湖泊可比,若非常年生活于此,怕不要在湖中迷失呢?
    闲话体提,再说赵羽飞见那操舟之人驾轻就熟,使快艇在湖中前进,本身却已方向莫辨,心中始信,这太湖是个天然屏障,也难怪这些江南豪侠,要选择此地避难了。
    此刻,快艇已转出一条河湾,迅速向一座突出于湖面的小岛疾驰而去。
    约摸半个时辰,那小岛越来越近,舟上的人已经看到岛上林木扶疏,苍翠滴翠,景色甚是宜人。
    直到小舟靠近小岛之旁的一片滩岸之前,众人方始看清那林木之中,又有一座黄色院落,敢情是处幽静的寺庙。
    快艇上的舟人,七手八脚地将船停妥,抛下铅锚,放下跳板,让赵羽飞等人依次上岸。
    赵羽飞一面上得岸来,一面心中想道:“雷民眼神不定,外表轻浮,看似个心术不正的人物,名重江南的雷老爷子,怎会有如此儿子?”
    这时雷民业已随后上了岸,等心莲和尚最后上来之后,那名领路的下人,已凑前向赵羽飞禀道:“禀大爷,这是我们杨家帮修建的普陀寺。”
    赵羽飞欣赏一下四处风景,漫不经心地道:“此寺看来不大,但得此名湖小岛隐藏,也不失其幽雅安静啊!”
    那下人道:“回大爷,这小岛也叫普陀,是帮主最喜欢游赏的岛屿之一呢!”
    赵羽飞道:“这么说,这普陀小岛,寻常人难得上岸了?”
    那人露出讶异之色,道:“大爷如何知道?”
    赵羽飞微微一笑道:“我只不过随口猜猜而已。”
    雷民此时突然插嘴对那下人道:“你可是杨家帮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人道:“小的叫王斗,是一名舟长。”
    雷民道:“原来还是一名舟长,你敢是很奇怪何以赵大侠能一口猜出这小岛平日没有闲人出进吧?”
    那王斗道:“小的确是很奇怪。”
    雷民笑笑道:“王斗,我先问你一句话。”
    王斗哈腰道:“还请这位大爷指教。”
    雷民道:“贵帮杨帮主,在这太湖方圆五百里内,权威如何?”
    王斗闻言,显得意气飞扬,道:“论起帮主,这方圆五百里内人家,奉之如神明。”
    雷民笑道:“那就是了,既是大家奉之如神明,他的权势。必定比谁都大,对也不对?”
    王斗道:“当然,只要帮主令谕一下,没有一个人不遵从的。”
    雷民道:“嗯,那么杨帮主修的寺庙,心爱的小岛,有哪一个敢胡闯了来?”
    王斗道:“自然没有那种大胆的人。”
    雷民哈哈一笑,道:“既是如此,王斗,你何不想想,这普陀岛平日怎会有人来?寻常的人怎么敢上岸?”
    王斗恍然大悟,拍一下自己的脑袋,道:“是呀,小的怎没想到这一层。”
    赵羽飞此时看了雷民一眼,对王斗道:“王斗,你快进寺去通报。”
    王斗答应一声,飞快跑向普陀寺而去。
    赵羽飞待他去远,也举步朝寺门过去,途中暗忖道:“雷民有意在我面前卖弄他论事推测之能,以表示他是心智过人之人物。”
    他又继续想下去,心道:“由此可见,他心中正在担心我会施谋使诈弄他,哼,原来这厮心中并没有好意。”
    赵羽飞心念电转,但他借着步行姿势,外表仍然保持着原来的逸态闲情。
    三人很快的沿着一条林前石道,走近了普陀寺。
    这寺庙甚小,与一般家庙的规模差不多,但由于环境清雅,景色宜人,使人一见便浮起坦适之感。
    赵羽飞当先走到寺前,那王斗早已和心严小和尚,站在阶前迎客。
    心严老远便露出微笑,向赵羽飞道:“施主想不到会那么快就见着了小僧吧?”
    赵羽飞早就对心严和尚有好感,闻言也笑道:“是呀,小师父越发神采奕奕了。”
    说话之间,随后的雷民及心莲两人,业已来到跟前,心严忙向心莲问安,道:“见过二师兄。”
    心莲道:“师父和请师兄弟都来了?”
    心严道:“来啦,只大师兄还没有消息。”
    心莲嗯了一声,脸上泛起了愁容。
    赵羽飞虽然已查觉到他的表情,但他没有动问,说道:“小师父,烦你向令师通报一声,就说区区清见。”
    心严道:“且慢,还有那位施主是谁?”
    他指的当然是雷民,雷民立刻接口道:“区区叫雷民,是雷芙蓉的亲兄弟。”
    心严皱眉道:“虽是亲兄弟,小僧仍得禀告过家师,才能让施主进寺,请施主稍候。”
    接着他又向赵羽飞道:“施主是家师的熟客,小僧可以做主请人,请与二师兄随小僧人见吧。”
    他话一说完,便转身进入寺内。赵羽飞及心莲两人也随着进去,只留下雷民及王斗。
    雷民脸上突然泛起忿然之色,但很快地又消逝。那王斗倒是毫不在未乐得可以在寺门口遛达。
    雷民在寺前忿忿不平,但又不敢冒然进去,心中忖道:“赵羽飞等人,对我似无好感,莫非有什么短处被他们所见?”
    他一念至此,不由大骇,又暗暗想道:“如果被这些人疑惧的话,那就要大大不利了,我理应自己先检点才是。”
    当下,他强将适才一股忿恨之气吞下去,也学那王斗一样,负手流连在寺前花圃,耐心地等人传见。
    约莫过了一盏热茶时间,普陀寺中又复转出了年轻小和尚,雷民一眼望见,忙含笑迎了上去,道:“小师父是来引见在下的吧?”
    心严看到雷民一脸笑容,怔了一怔,忖道:“这人如不是个狡橘奸诈之人,则必定是个浑朴痴呆的人,确是令人难下定论。”
    心严虽然年末弱冠,但他自小陪侍终音大师,其阅历自是高人一等,因此他对雷民才有上述的看法。
    心严想了一想,才道:“施主已获家师延请,请随小僧人见,请。”
    他合掌为礼,气派不凡,看得那雷民暗暗赞佩。当下急急抱拳略一谦让,然后随在心严之后,拾级进入寺中。
    心严将雷民带进寺后一间小经阁,吩咐人着茶之后,略略告罪,便撤下雷民,径自出去通报。
    雷民独个儿喝茶等候,同时心中想道:“这小和尚看来非等闲之辈,嗯,难怪小小一个镇江黄叶寺,就敢收留芙蓉妹妹了,原来这些寺僧,确都是高人能手呀!”
    他内心确是有所感触,不由得端着茶杯,凝思起来。
    片刻之后,只听心严轻轻咳一声,把雷民从沉思中惊醒,嘭的一声,居然连手中瓷杯,也惊得脱手掉在地上。
    心严见状,合掌宣一声佛号,道:“罪过,罪过,小僧惊扰了施主……”
    雷民也赔礼道:“不关小师父之事,是在下太不小心了。”
    心严突然道:“施主终是明白人,凡是心坚则成,无须三心两意的。”
    雷民讶然道:“在下实在听不出小师父话中玄机?”
    心严道:“施主看来心事重重,犹疑不决,因此小僧胆敢唐突,还望施主谅宥。”
    雷民忖道:“这小和尚眼光尖利,的确是个可怕的人物。”
    他实在不敢再与心严扯谈下去,因为他深知如果和这种工于观察颜色的人多谈,无疑等于将心中诸事坦露出来。
    当下,雷民闭口不语,心严却道:“阿弥陀佛,施主犹是执迷不悟,实是可惜之至。”
    雷民忍不住想出言辩驳,但仔细一想,又将到口边的话给吞了下去。
    心严却又道:“雷施主此来是要会见令妹了?”
    雷民道:“正是。还有,在下也想当面向贵寺主持终音大师面谢仗义相助之恩。”
    心严笑道:“面谢这事大可不必,只是有一点儿小僧不得不提醒施主。”
    雷民抱拳道:“谨领示教。”
    心严道:“施主见过令妹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雷民胸有成竹,飞快地回道:“在下已决定接走舍妹,去投靠一名父叔辈。”
    心严哦了一声,道:“此事家师本已说过,只要雷府有人出面作主,敝寺断无拒绝之理,因为这本是贵府之事,不过这事赵大侠知道吗?”
    雷民道:“不知道,是在下临时决定的。”
    他歇了一歇,又道:“不过,由于目前情势不同,在下待会儿还是会征得赵大侠同意的。”
    雷民知道这小和尚心严,此刻等于是代表黄叶寺终音大师的身份,与他说话之间,不敢怠慢。
    心严沉吟半晌,道:“既是如此,赵大侠在后殿阁中,小僧一并代为进言的好,不过这事施主须得好好考虑才是。”
    雷民忙道:“在下已经考虑过了。如果将舍妹交由家父的那位知交保护,谅必不会生出枝节才对。”
    心严沉吟一会儿,道:“噢,令尊雷老爷子当初何以不将令妹直截了当的托访那位知交?而却来找敝寺,请家师收留呢?”
    雷民嗫嚅一会儿,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会不会因为时间紧迫,只好舍远求近?”
    心严道:“嗯,这也说不定,只是还有一个疑问,令小僧甚是不解。”
    雷民问道:“还有什么不解的疑问?”
    心严想了想,徐徐道:“如是因为时间紧迫,令尊也不应该向家师说了那么一句话。”
    雷民急急问道:“家父说过什么话?”
    心严道:“那是一个深夜,令尊突然命人用一乘软轿,将令妹雷芙蓉姑娘送到敝寺来。
    当晚适值小僧当值,正好传家师在寺中抄经,因此一切情形,小僧均甚清楚。”
    他咽了口口水,然后又道:“来人除了送雷姑娘来之外,并有一封令尊亲笔函件,略述将雷姑娘送交敝寺的原因,其中有一句话,正是令人生疑的地方。”
    雷民耐心地等候知道全情,因此不敢打岔。只听心严又道:“那句话的大意是,请家师无论如何要代为解决雷姑娘的事情,而且要求家师,绝不可让人领走雷姑娘。”
    雷民道:“如此说来,此话如果不假,在下适才的判断,就显然有错了。”
    心严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从不打班,此话当然不假,不信的话,小僧可以取出令尊亲笔函,让施主过目。”
    雷民忙道:“在下失言,小师父不要认真。”
    心严道:“不过,令尊只要求家师不可将令妹交人领走,施主既是亲骨肉同胞,自然不在此限,对也不对。”
    雷民道:“小师父高见甚是。”
    心严笑笑道:“施主如果没把握保护令妹安全的话,施主领走了芙蓉姑娘,岂不太冒险吗?”
    雷民道:“在下适才已说过,我们可以投奔到家父的一位挚友处。”
    心严歉然道:“施主如果这样做的话,恐怕家师不会答应的。”
    雷民不料还有此枝节,讶然道:“怎会如此呢?”
    心严道:“因为这么一来施主仍须将令妹送交他人,岂不违背了分尊所交代的话吗?”
    雷民恍然大悟,心中正在筹思应付之词时,心严又继续说道:“敝寺并非妄断独专,有意干涉施主的家务事。”
    雷民道:“小师父之言,岂不更令在下惶恐不安?”
    心严泛起笑意道:“难得施主是这么明白事理,说什么,小僧也得替施主解决这件事。”
    雷民拱手道:“多谢小师父。”
    心严沉吟一会儿,道:“这样好了,如果令妹同意施主的方法,小僧倒是可以做主让施主领走芙蓉姑娘的。”
    雷民喜道:“果真如此的话,那太好了。”
    心严道:“不过,要是令妹另有意见,小僧亦无能为力,还得先请施主谅解才好。”
    雷民道:“那当然。”
    心严道:“如此,小增便请出令妹来。”
    雷民欠身道:“有劳小师父。”
    心严果然又往外走,此刻雷民的心中略略显得有点儿紧张,他目不转睛的注视门外。
    心严去了片刻之后,很快的又回到雷民之处,并依约将雷芙蓉带了进来。
    那雷芙蓉年约十六、七岁,生得容颜娇丽,体态轻盈,甚是美丽。
    她款款移步至雷民之前,细睨雷民一眼,道:“拜见兄长。”
    声音才落,两滴情泪,已自滑落下来,不一会儿,泪珠盈眶,便哭出声来。
    雷民忙向前扶住她的香肩,劝道:“妹子,事已至此,你也用不着再伤心,如今为兄已出面了,天大的事由我承担吧。”
    雷芙蓉哭了一会儿,抽抽搐搐地道:“哥,这几年你一直在外,都不知父亲所受的苦。”
    雷民道:“这事我已经有了耳闻,天幸今日咱们兄妹已见面,相信不多久,父亲及二弟都可以聚首的。”
    雷芙蓉道:“但愿如此。”
    心严此刻插口道:“施主可以尽情促谈,小僧暂不打扰,有事再请吩咐。”
    话一说完,立刻合掌告退,留下雷民兄妹,在藏经阁中交谈。
    心严辞出雷民兄妹后,便径自转至后园中一间精舍,来会见正在精舍中与终音大师交谈的赵羽飞。
    赵羽飞一见心严回来,便道:“他们兄妹见了面啦?”
    心严点头道:“是的。”
    赵羽飞闻言转脸向肃穆庄严的经音大师道:“大师高见如何?”
    终音大师沉吟一会儿,道:“贫僧虽知那雷姑娘是当今黑道搜求之人,但既有她的兄长出面领人,贫僧亦不好再留住她的。”
    赵羽飞点点头,道:“大师之言甚是,只是如任那雷民带走雷姑娘,一来安全问题极为可虑,再者弟子的全盘计划,也将付之东流了。”
    终音大师道:“施主之虑,贫僧亦已见及,无奈敝寺已因雷姑娘之事,卷入江湖恩怨使贫僧痛心疾首,莫此为甚,贫憎实在不愿再因此事,连累门人清修。”
    赵羽飞一听如此,霍地站了起来,道:“既是如此,弟子亦不敢相强。说不得,只好由弟子派人在暗中保护雷芙蓉姑娘了。”
    终音大师道:“敝寺实已无能为力,但敝寺还会时刻注意雷姑娘的消息的。”
    赵羽飞看看已没什话好说,只得道:“弟子就此告辞,大师回镇江之际,弟子恐无法前来送行,还请大师谅宥。”
    终音大师慈眉一展,道:“施主任重道远,何须俗套?”
    赵羽飞不再多言,恭声辞行,心严则一直送他到普陀寺外的码头。
    这时那王斗已解缆相候多时了,一见赵羽飞过来,便命人拉紧扶梯,让他从容上船。
    赵羽飞站在船头,向岸上的心严抱拳道:“请小师父代告心莲大师,就说后会有期。”
    心严笑道:“施主端的还不死心呢?哈……”
    赵羽飞微微一愕,立刻会过意来,登时纵声大笑,快艇就在他的笑声中,款乃一声,疾射湖心而去。
    且说,赵羽飞仁立船头,放眼那粼粼的湖光水色,不觉感怀万端,衷心忖道:“我奉师命重入江湖,本以为可以澄清武林妖孽,重振师门威风,不料事不由己,武林中诡异万端,看来一年三载,也无法料理出头绪来,唉!”
    他又私忖道:“我原以为此刻紊扰重点,可以从雷芙蓉身上查出端倪,殊不知雷芙蓉仅是一条线而已,我该如何是好?”
    须知,赵羽飞在普陀寺中.曾经与终音大师的长谈,并自终音大师口中,得知雷府之变,及雷芙蓉成为众矢之的之事,仅是被人利用安排而已,实际上还有更惊人的幕后人物。
    赵羽飞与苦搜雷芙蓉不止的那些各路人马一样,全被那幕后人物所骗,把注意力集中在雷府身上。
    现下,赵羽飞虽然还无法得知那幕后人物是谁,但他已然知道,陶森亦是被利用的人物之一,文公柏那帮人也可能只是走狗角色而已。
    有了这层了解,赵羽飞连带地想起,那雷民也可能已被人利用而犹不自知。
    此刻,赵羽飞决心要知道的是,那幕后人物是谁?用什么手段,能使那些黑道人物,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雷府雷芙蓉身上?而苦苦搜寻她不止?
    为了了解上述问题,赵羽飞打算从雷民方面去刺探。
    赵羽飞自雷民出现之后,虽曾一度怀疑雷民之身份,以及他自称与雷芙蓉的兄妹关系,但他在与终音大师交换过意见之后,上述疑问,已经释然。
    可是,他仍然深信雷民求认雷芙蓉,绝非是件单纯的事。
    赵羽飞从雷民的言行、心术、背景等方面去推测,预料雷民此来,必有所图。
    由此再与其他黑道人物苦寻雷芙蓉之举一印证,赵羽飞在前来普陀寺求见终音大师之前,心中已有了计较。刚才再经终音大师一证实,雷民等人的企图,乃得大白。
    原来江湖传言,雷府小姐雷芙蓉,知道了不少关于藏宝的秘密,而那批宝物的价值,富可敌国。
    这消息传出之后,果然引起江湖人物的注意,于是纷纷找到镇江雷府来。
    先是,有许多人上门套交情,找雷远声合作,后来这些人被雷老爷子拒绝,居然合股联手,想劫持雷芙蓉。
    雷远声自己向终音大师提过,宝藏之事,并非无的放矢,的确有那么一回事,但详情如何,却只有雷芙蓉心里有数。
    后来雷府被那些武林人物逼急了,事情也就宣扬出来,但那是赵羽飞抵达镇江以后的事,是以赵羽飞并未闻悉宝藏之事。
    甚至连江南许多与雷府有通家之好的人物,有的到现在都还不清楚雷远声家中遭变的原因,就是导源于宝藏之事。
    赵羽飞自终音大师口中得到这些消息之后,把连日来所发生的事略一整理,对全盘的局势,又有了一番新的估量。
    第一,陶森及文公柏虽有夺宝之心,但他的目标及图谋,绝不仅取得财富一项而且。
    第二,那些突然在镇江出现的黑道帮派,如拜火教之流的人物,都是被人故意煽动出来,而其煽动的借口,无非是以宝藏利诱之。
    第三,够资格觊觎宝藏的黑道帮派,都已经知道这项消息,其余小帮派则还被蒙在鼓里。
    从这三项推论中,显示那幕后人物,是有意造成众人夺宝之局面,使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宝藏这件事上来。
    这种推论,与赵羽飞以前所猜测的人很吻合。
    那么,那名想操纵全局的幕后人物,其居心是可猜出端倪的。
    赵羽飞忖道:“这人用意良深,莫非是要趁众人财迷心窍之际,进行他更大的阴谋?”
    他觉得这项猜测相当合理。此外,他又连带想起雷府一家人的行径,也有显然与那幕后人物演双簧之嫌。
    赵羽飞之所以有这种怀疑,乃是因为:一则雷府一家人失踪之事,甚是蹊跷,显系有意安排。再者雷民之出现,亦甚诡密,而其行径,又显得有逾常情。
    比如说,他身为雷芙蓉之兄长,第一件事要考虑的,理应是如何使自己妹妹获得安全之保障才对。
    但赵羽飞可以感觉出,那雷民根本无视雷芙蓉之安危,而一意想领走她。
    这是很不合理的作法,是故赵羽飞才会对雷民真正企图,生出种种怀疑来。
    总之,事情像似越来越不单纯,情节也演变得令人摸不着头绪。
    赵羽飞一路默忖,不觉快艇又已驶回杨家帮总坛来。
    他进入杨家帮忠义厅之时,已有不少江南同道在厅中恭候他多时。
    赵羽飞一看这些江南武林人物的神情,心知一定有事找他,于是不待他们开口,便即说道:“诸位谅必有什么事见教吧?”
    众人互相望了一眼,李镇替大家说道:“赵大侠,大家很想知道这几天来的敌我局势,不知能否分析一下?”
    赵羽飞笑道:“噢,诸位一定觉得这几日平静得超出意料之外吧?”
    众人点点头,李镇道:“是的,大家都有这种感觉,所以……”
    赵羽飞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明白的,诸位已觉得无此必要再呆在此地了,对也不对?”
    杀人拐夏峤轻咳一声,道:“实不相瞒,老夫等人都有这个意思。”
    客厅内顿时一阵嗡嗡之声,显然在座众侠,确是都抱有同一心理。
    这时绵里针言伯青又说道:“兄弟觉得,这几日来咱们的联合举动,敌人或许亦有所闻,说不定他们便因此断了与咱们为敌的念头,也未可知。”
    赵羽飞道:“伯老之言确有见地,但依在下的看法,事情显然并不如此简单。”
    言伯育道:“哦,赵大侠愿不愿意一申高见?”
    他的语气甚是谦恭,因此让人听起来,并没有质问或怀疑的意味。
    赵羽飞点头道:“不瞒各位,在下迄今还不能料准敌人的企图,但在下可以告诉各位的是,敌人没有照计划向咱们下手,主要原因是临时更动了计划,并非对我们放过了。”
    李镇问道:“这么说,目前这安静局面,是暂时的了?”
    赵羽飞道:“是的,不久的将来,在不敢断言,这武林,仍将爆发出腥风血雨的一场生死拼斗。”
    此言一出,客厅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要知,这些武林人物直到目前为此仍然极其敬重赵羽飞。
    他们此刻虽然有意各回本门,但是并非是因为不相信赵羽飞之故,而是一来不放心门中诸事。二来那陶森又一直没有挑衅的举动,所以大家才会生出暂时离开杨家帮的念头。
    赵羽飞当然晓得众人的心思,同时他也很了解大家的意思,于是他作了个决定之后,说道:“诸位如果有敌忾同仇之心,此时暂时各自回去,也并无不当之处。”
    他的话中之意,无异是同意了众侠的见解,这一来,反而倒使众人有大生意外之感。
    李镇遂道:“赵大侠,咱们之意,并非一定要这样做示可。”
    言伯青也插嘴道:“是的,如果赵大使认为我们还是暂时留在杨家帮较为合适,我们仍然听凭吩咐。”
    赵羽飞抱拳向在座众侠道:“诸位所表现出如此同心协力之态度,在下已感动万分,在下绝无将事情中途搁下,辜负诸位厚望之理。”
    他停顿一下,又道:“不过,今日局面,果然如刚才几位所说的,平静反常。在下适才私忖之结果,也觉得咱们在此待敌,也非良策,因此想出一个两全之计。”
    一直没开口的杨一新帮主问道:“能不能说出来供大家参考?”
    赵羽飞道:“当然,但是在我还未说出这一个计划之前,我想先把先前的计划向各位表明一番,让各位明白在下一向之用意。”
    众人果然现出聆听的精神,赵羽飞又道:“诸位谅必还记得,那武功奇高,心智险诈的陶森,在三江镖局生事的事吧?”
    众人点点头,赵羽飞又道:“陶森此举,其实隐藏了惊人的阴谋,他不但要以诸位的生命要胁我做他摆布,同时也要江南武林任他宰割。”
    李镇闻言忖道:“原来还有这层阴谋在。”
    赵羽飞微微笑道:“后来他的阴谋被我一手破灭,我便料定他会迁怒诸位,向诸位动手报复,以达到他宰割江南武林之目的。”
    杨一新问道:“可是何以至今仍然不见陶森那厮动手?”
    赵羽飞道:“因为他的幕后主脑人物,突然改变了计划。”
    杨一新等人听到陶森背后还有主脑人物,均大感意外。
    杨一新大声道:“什么?陶森背后还有人支使他啊?”
    赵羽飞道:“是的,陶森背后还有一个势力非常庞大的黑道组织。”
    杨一新问道:“赵大侠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
    赵羽飞默忖道:“我当然不能在众人的面前,将在雷府所见的那一幕告诉他们,否则极易生出技节来。”
    于是他避重就轻,道:“这事当然有根有据,只是时机未到,请恕在下暂不宣布,如何?”
    众人听他如此说,也就没有人再追问。
    这也是因为他们都深信赵羽飞,不是那种无的放矢,喜欢故作惊人之语的人。
    于是赵羽飞重又提出了他的看法,道:“由于陶森身不由己,须得听命于他,所以他中止了向江南武林动手的举动,就甚是合理的事。”
    众侠觉得赵羽飞的结论,确实是大有道理,不是妄下断语的。因此大家对他又加了一层钦佩。
    只听赵羽飞又道:“本来这些推测,在下早先是不敢深信没有差错。是以才提议各位避到这太湖来。”
    杨一新点头道:“赵大侠之顾虑甚是,谁也不敢以江南武林数十家的命运作赌注的。”
    赵羽飞道:“是的,但现在情形不同了。”
    李镇道:“我们实在还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
    赵羽飞道:“陶森暂时放弃了挑衅的举动。加之雷民的渗入此事,情形自然不同,挽句话说,江南武林起码有一阵子的时日,可以平安无事。”
    李镇道:“雷民跟这事也有关联?”
    赵羽飞道:“嗯,在下适才说过,本来在下确实还不敢相信陶森会中止向咱们动手的计划,此刻则因雷民的出现,使事情急转直下,把陶森的兴趣吸引住,他就更无暇找江南武林的麻烦了。”
    李镇问道:“原来如此,只不知雷民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陶森?”
    赵羽飞沉吟一会儿,道:“事关雷芜蓉之事,诸位以后便能明白。”
    他显然无意将宝藏之事透露给大家知道,因此没有解释得很清楚。
    但他既然如此分析,在座请使也就深信不疑。
    赵羽飞最后说出他的应付计划,道:“在下已经同意雷民带走雷美蓉,这一来,雷芙蓉的消息,马上就会传遍武林,我们正好可以看看雷民有什么方法应付。”
    他顿了一顿,又道:“如果在下猜得没错,雷芙蓉之安危,必然没多大问题才对,因为雷民显然已勾结了一帮势力,作为他的后盾。”
    赵羽飞滔滔不绝,道:“换句话说,雷民挟其妹以自重,想利用那帮势力作为他的后盾,而人家也为了雷芙蓉之故,与他勾结。讲起来,只不过各具私心,互相利用而已。”
    李镇问道:“咱们该怎么办?”
    赵羽飞道:“首先,咱们各自回去,动员本门部众,先盯住陶森、雷民兄妹及文公柏等人的行陈再说。”
    杨一新道:“此事容易,这些人只要在江南一带活动,不怕他们飞上天。”
    赵现飞道:“还有,诸位一定要随时利用约定联络方法,将所有消息,传送至镇江三江镖局,我们的总联络站就设在那里,由李镇兄负责。”
    大家均无异议,赵羽飞又道:“在下将亲自追踪雷民兄妹,而我的行踪,也会随时传回三江镖局。”
    杨一新道:“就这么办。我们以三江镖局为发号施令之处,本帮将派犬子杨榕前往帮忙,听候赵大侠差遣。”
    他此言一出,当下又有很多人表示回去后,将派出高手前往三江镖局候命。
    赵羽飞甚是感动,自然也不好拒绝,遂道:“这样最好,我们就利用敌人转移目标的大好机会,发动攻势,这正是在下所提到过的万全之计。”
    众侠听得豪情万丈,事情终如此决定下来。
    于是翌日开始,一批一批的江南武林人物,又各自归回本门。江南武林表面看来,已没有几日前剑拔弩张的情势,但是凡参与太湖之会的人,都很清楚另一场风雨,正要展开。
    且说,赵羽飞离开了太湖杨家帮之后,借问石头由水路逆江而上,往西而去。
    杨一新特地派了一艘快舟相送,直送至义兴荆溪,方始作罢。赵羽飞则溯溪直上而去。
    这一日,赵羽飞同石头来到一处市集,甚是热闹,石头见了那热闹情景,忍不住自船上伸长脖子,朝岸上瞅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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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杨家帮计破假兄妹
    赵羽飞从舱口看出了石头的情状,忖度道:“这一程水路,着实也坐得令人发闷,反正无须赶路,何不上岸走走。”
    心中决定之后,便开口向船头喊道:“梢公,咱们靠岸休息吧!”
    那舟子是赵羽飞包下来的,哪有不答应之理,当下便将船拢将岸去,只乐得石头手舞足蹈,好不高兴。
    等船靠在岸边后,赵羽飞掏出一把碎银递在那梢公手中,道:“烦你整治些酒菜,余下的给你们买酒吃。”
    那消公一看这把碎银,少说也有三、五两,心中高兴,忙答应下来。
    赵羽飞和石头两人,信步走向那市集,一看虽仅仅一条街人家,却有大批商贾小贩,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石头一面走一面道:“大爷,敢情咱们运气好,碰上此地庙会罗?”
    赵羽飞道:“石头,这不是什么庙会,是四乡赶集来的,所以那么热闹。”
    石头生长在乡下,当然知道赶集是怎么回事,当下点点头,道:“既然是赶集,就必定有江湖卖艺的凑热闹,大爷,我们寻寻看。”
    赵羽飞也想趁此散散心,是以点头同意,两人就闹步走向那街道中去。
    果然,远远就听见锣鼓喧天,围了一大群人,确有人在那边卖艺。
    石头迫不急待。三步并两步就往那人堆赶去,等赵羽飞随后到达时,石头已挤到人群前面,观看场中表演了。
    这时场中正打完了一套拳脚,接着等待着换场,只听那名敲锣的大汉,配着锣响叫道:
    “诸位看客老爷,适才班子里的小子们几招花拳献了丑,咱这当家的不好向诸位交待,说不得由咱露几手。”
    他敲了一阵锣,又道:“咱让各位开个眼界,耍回戏法,替诸位换换口味。”
    那大汉话声甫落,场子中的同伙吆喝一声,很快的就有两名帮手,抬出一个木箱来。
    大汉指着那木箱道:“这木箱有个称呼,叫吃人箱。”
    此言一出,场边看热闹的人,不由得窃窃私议,果然引起了众人的兴趣,越发把脖子伸长了朝木箱子瞧望。
    只听那大汉又道:“诸位看客老爷,木箱子是回人相赠,一口气可吃三、五个人,皮肉不剩,滴血不留。不信,大家瞧。”
    那大汉倒也干脆,不再罗嗦,用手势指指帮手,先将木箱子打开,仰一仰叫四下的人看个清楚。
    只见那木箱子与寻常装大件衣物的箱子并无不同,大家实在瞧不出它如何能吃人。
    那大汉展示了木箱子之后,招手叫来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然后又道:“木箱子见人便吃,咱可担不起吃人命官司,说不得只得叫舍妹牺牲。”
    他说得如此严重,立刻引起场边一阵嗡嗡议论,有的人说他胡诌,有的人讲他是真。
    最后还是那大汉释了众人疑问,道:“诸位看客,咱虽是卖艺糊口的江湖人物,但还未昧掉良心,再怎么样也晓得手足之情,怎好叫妹子丧命。”
    看热闹的人又是一阵议论,大汉又道:“可是适才咱海口夸下,不叫木箱子吃人叫列位瞧,列位也容不得咱,这该怎么办?”
    赵羽飞站在人群外围,颇饶兴趣地背手而立,有意无意地打量那位场主,和那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他身材高大,站在人群外面,依然显得鹤立鸡群,颇为引人注意。
    这时,一个冒失鬼看客大声叫道:“当家的,你既然不想昧掉良心,不好叫你妹子丧命,而你适才已经夸下海口,总不能就此罢了不成?要不就让箱子把你自己吃了也罢。”
    看热闹的人议论纷纷,有不少人同声附和起哄。
    大汉用一阵锣声,压下了起哄的人声,接着道:“诸位看客老爷,木箱子如果把我吃了,这套回子戏法,岂不是没得玩了?”
    他脸上出现无可奈何的神色,一手拖了美貌女子走近吃人箱,又道:“妹子,你说该怎办才好?”
    那女子愁眉苦脸,绞扭着手上的手帕道:“哥哥,话已经说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总不能让诸位看客老爷失望吧!”
    大汉用锣锤搔搔脑袋道:“可是,妹子……”
    女子接口道:“就算是妹子命苦吧,让吃人箱把妹子吃了,妹子不怨你就是。”
    大汉脸上有悲伤的表情,道:“妹子,只怪做哥哥的乱夸海口,说不得只好让吃人箱把你吃了,不然诸位看客老爷饶不了咱们,咱们在这一带就混不下去了。”
    大汉举起锣一阵猛敲,向帮手道:“老七老八,箱子准备好了没有?”
    两个帮手同声应道:“当家的,早就准备好了。”
    大汉不再罗嗦,锣锤一挥,在一阵震耳的锣声中,两个帮手俐落地将美貌女子放入箱中,盖好箱盖,用一条大青布幔盖住了吃人箱。
    大汉止住锣声,目光扫过人群,在赵羽飞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石头身上。
    石头傻傻地盯着那布幔盖住的吃人箱,招风耳直在抖,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想看着吃人箱是怎样吃人的。
    当然,他看不出什么来,木箱子已经被布幔盖住了。
    看热闹的人鸦雀无声,每一双眼睛皆向吃人箱集中。
    赵羽飞的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一座小食摊前,喃喃自语道:“他沿途有接应的人,我得小心些。”
    他的目光回到大汉身上,心中疑云大起。
    这个卖艺的当家,注视他的目光为何有敌意。
    不但有敌意,而且有凌厉的杀气。
    这些人是不是雷民兄妹的党羽?抑或是意在劫掳雷芙蓉的人?
    难道是文公柏的党羽?按理,文公柏的目标是赵羽飞,没有打雷芙蓉主意的必要。
    除非文公柏已看出雷民兄妹的端倪,或者要设法掳获雷芙蓉,以胁迫陶森合作,用全力来逼他早日践五日之约,不然没有跟来的必要。
    一阵惊诧的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原来场中布幔已经掀开了,木箱盖也打开,两个帮手正将木箱半倾着,让看热闹的人看到箱中的景物。
    箱中,美貌的女子不见了,只剩下女子身上穿的衣裤,正如大汉所说,皮骨不剩,滴血不流。
    两个汉子抬掇吃人箱,当家大汉则带了一个小伙子,含笑着向看热闹的人收赏钱。
    忙乱中,大汉目光一转,发觉赵羽飞已经失了踪。
    石头猛抓自己的光头,招风耳不住在抖,死瞪着那仅有衣物不见有人的吃人箱,似乎想要找出那女子到底是不是真被箱子吃掉了。
    当家大汉向同伴打眼色,一面继续收钱,向给赏钱的看客道谢。
    站在兵器架后面的两名大汉,从后面挤出人丛。一个到了小食摊前,向两名敞开衣襟的大汉打手式,一个沿街急走,寻觅失踪了的赵羽飞。
    卖艺的已在拾掇收场,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
    只有一个人不走,那就是石头,不仅诧异地注视着两名大汉收拾吃人箱,而且一步步接近箱子。
    一个中年妇人在折叠布幔,走近石头善意地一笑,伸手拍拍他的手臂笑道:“大爷,你在看什么?”
    石头抓抓光头道:“怪事,这木箱真能吃人?”
    中年妇人问道:“你不相信?”
    石头直摇头,招风耳也在摇,道:“这是很普通的木箱呢,可是,那位姑娘怎么不见了?真怪!”
    几个大汉有意无意地挤进来,在他后面围成一道人墙,他成了卖艺人中的一名帮手啦!
    看热闹的人早就散了,街上的人还以为卖艺的人在收场子,谁也没注意石头是不是卖艺人的帮手。
    中年妇人打开箱盖道:“你要是不信,可以伸手进去找找着。”
    石头摇头道:“不行,那不是把我也吃掉吗?”
    中年妇人狞笑道:“不会的,除非你整个人进去,一只手它是不吃的,要吃整个的人。”
    石头想了一想,俯身伸手去摸箱子里的衣物。
    一股奇怪的味道,随着衣物的翻动而散出。
    中年妇人向大汉们打眼色,一名大汉板起了揭在一边的箱盖。
    石头失望了,箱里面的东西都翻遍了,找不到一块肉一滴血,讶然道:“奇怪,吃得这么干净……嗯……”
    一名大汉快手快脚,把他往箱子里一按,他掉到箱子里去了,闭上眼发出了鼾声。
    箱盖合上了,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一个看热闹的人。
    场子已收拾妥当,当家大汉神色有点儿不安,首先派人把吃人箱抬走,向中年妇人低声道:“在外面的人,为何没发现他走的?”
    中年妇人也有点儿不安,惑然道:“依我看,怕是被姓文的派人诱走了。”
    大汉摇头道:“不可能,姓文的人已到前面布置去了。我们赶快离开,须防姓赵的回来生事。”
    中年妇人道:“他回来不是正好吗?”
    大汉哼了一声道:“他回来发现浑小子失踪,咱们吃不消得兜着走。”中年妇人撇撇嘴,哼了一声道:“怕什么?入已经送走了,无凭无据的,他又能怎样?他敢空口说白话和咱们打人命官司不成?”
    挟起兵器包道:“话不是这样说,防着些也是好的。”
    市集南端有一间小客栈,当家大汉带了五六名同伴,兴高采烈回到客栈。
    一名大汉在店门口相迎,低声禀报道:“人已经送上船,咱们要不要动身?”
    当家大汉点点头道:“赶快结帐,咱们也走。”
    一行六男二女,挑了卖艺家当,离开市集走上了西行的大道,扬长而去。
    码头上,一艘小舟也缓缓离开了码头。那是一艘小乌篷船,舱门关得紧紧地,橹声伊呀,顺水顺流向下流行驶,两个舟子状极悠闲。
    后面半里地,一艘小客船不徐不疾地跟来。
    舟行三、四里,小乌篷舱门开处,先前被吃人箱吃掉的美貌女子,将头伸出舱外,向后艄掌格的舟子问道:“老六,到了什么地方啦?”
    舟子淡淡一笑道:“离镇不到四、五里,早着呢!”
    前首舱面的另一名舟子道:“我记得前面好像是濂村,河道改向北,不久便可以驶入七里河去了。咱们还没离开荆溪呢!”
    美貌女子手搭凉棚向前远眺,向舟子道:“在镜村北面两里地的河湾靠岸,到了地头我会告诉你们。”
    前面的舟子讶然问道:“不是直接到丹阳?”
    美貌女子退入舱内道:“你们不要管,只管听命行事错不了。”
    船在河湾靠岸,两个舟子留在船上,美貌女子带了两名大汉,抬了大木箱到了路旁的一座小村落,叫开了一家农舍的大门。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站在门内,笑道:“周姑娘,怎么好像是从河上来?”
    他的目光落在木箱上,又问:“怎么把吃人箱也拖来了?”
    周姑娘挥手示意,命两大汉把箱子抬进去,她自己也跟着进门,随手把门掩上道:“是从河上来,箱子里吃了一个人。哦,陈霸,能派人去请长上来吗?”
    陈霸点点头,道:“可以,周姑娘要……”
    周姑娘接口道:“无意中捉了一条小鱼,小鱼可以引来大鱼。赶快派人去把长上请来,这件事很重要。”
    陈霸欠身道:“属下这就派人前往禀告长上。”
    周姑娘在木箱上坐下,道:“请长上赶快来,好拟定计谋对策。那些来历不明的人,调查清楚了没有?”
    陈霸摇头答道:“尚无眉目,据西路的弟子禀报,猜想可能是拜火教的人。怪的是他们眼睁睁目送雷家的船过去,却没有动手的企图,好像有所顾忌似的。”
    周姑娘挥手道:“你去派人禀报长上,回来时留意附近的动静。”
    陈霸拉开水门道:“属下遵命。”
    陈霸带上门,出了小巷,进入转角处的一座小院子,在推开虚掩着的院门时,眼角看到对面小巷口有人经过,他并未在意,径自进门入内。
    不久,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村夫,匆匆外出而去。
    陈霸也在半刻后外出,回到自己的农舍。
    约半个时辰左右,一个魁梧的年轻人,带着两个健仆,到陈霸的农舍外,健仆发出三声轻咳。
    木门拉开了,里面不见有人。
    年轻人走入门内,在厢壁角闪出周姑娘,恭敬地行礼,兴奋地禀道:“属下拜见长上。”
    年轻人伸手环抱住她的腰肢,笑道:“你一个人来的?他们呢?”
    周姑娘甜甜的娇笑,媚态横生,道:“他们跟下去了。属下无意中捉来了一个重要的人。”
    年轻人一怔,问道:“谁?文公柏的人?”
    周姑娘指着木箱道:“赵羽飞的随从,浑人石头。他两人在看咱们耍回子戏法,被咱们用吃人箱把他弄来了。”
    年轻人吃惊道:“时机未至,你们怎可胡来。赵羽飞如果找来,谁能挡得住他?”
    周姑娘道:“不会的,我从河上把人带走,绝对没有人怀疑或跟踪而来。”
    年轻人不以为然,摇头道:“你不要轻估了赵羽飞,他这个人聪明机警,诡计多端,很不容易对付。”
    周姑娘道:“长上,属下曾经仔细打量过那位赵羽飞,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身怀绝技的人。”
    年轻人哼了一声,冷笑道:“我本来也不信,但他三招之内击伤了陶森。要不是法主功力深厚,用六阳回天手替他疏通淤塞的经脉,陶森恐怕至今还起不了床呢。”
    年轻人粗眉深锁,吸入一口长气又道:“我总有点儿放心不下,得请示江香主如何处置这个傻小子。这里到镇江远得很,将人解送给法主风险太大,谁敢保证沿途不会发生意外。”
    周姑娘不敢再表示意见,问道:“江香主不是已经先走了?还是用船运走吧!”
    年轻人向外走,摇头道:“不行,我得向江香主请示,他还没走。这里的事,你千万小心。”
    周姑娘道:“属下必定小心,长上不必挂念。”
    年轻人带着随从出门而去,直出村西。
    村西南的树林里,一名村农打扮的人,从南面进入,在一株大树后找到一个蒙面人,抱拳行礼道:“那些人都在,在下这就领路。”
    蒙面人将一个长布卷挟在胁下,摇手道:“不必了,区区自己可以找得到。请转告咱们的人,千万不可妄动,除了传递消息,任何事也不可以插手,以免发生意外。”
    南面三、四里外,大道西端有一座小村落。蒙面人到了一间大宅前,径自上前叩门。
    屋角人影一闪,一个粗壮的大汉拦住去路,喝问:“你是什么人?蒙着脸见不得人是不是?”
    蒙商人冷哼一声道:“不才生得像貌丑陋,的确见不得人。”
    大汉巨手一伸,闪电似的去抓蒙面巾。
    蒙面人右手一翻,扣住了大汉的脉门,扭身一带,大笑道:“哈哈,五体投地。”
    大汉冲倒在地,灰头上脸,鼻子嘴巴撞得鲜血林漓,狼狈万分,勉强爬起。
    蒙面人劈胞将大汉抓住,笑道:“不才是传信来的,有件重要的事,要你禀告你的主人。”
    大汉昏天黑地,含含糊糊问道:“是……是什么事……”
    蒙面人道:“北面三、四里的流村,村东第一家农舍里,躲着陶森的一批党羽,擒住了赵羽飞的随从石头。你们如果去晚了,他便不需与你们共同胁迫赵羽飞践约。”
    大汉来不及回答,巨大的推力冲击,砰一声被推倒在门阶下。
    蒙面人在哈哈大笑声中,突然消失不见。
    大门开处,抢出两个村妇,一个伸手扶起昏头转向的大汉,急问道:“甘五,怎么跌倒了?”
    大汉甘五抚摸着后脑,后脑碰在门阶上肿起一个大疱,惶然答道:“有个蒙面人将我打倒了。”
    村妇急问:“蒙面人,人呢?”
    大汉向东面一指,道:“往东面走了。”
    另一名村妇包头青帕下缘,露出金色的发根,肌肤白皙,眸子映出绿芒,过来问道:
    “看出是何来路?他为何而来?”
    大汉不住摇头,道:“看不出来路,目光锐利,身材高大。”
    金发女子沉思片刻,问道:“他可曾说明来意?为何打你?”
    大汉将经过说了,又前:“他一定知道咱们的底细,四姑娘,要不要马上派人去禀告二爷?””
    金发四姑娘将另一村妇拉至一旁,神色凝重,道:“七妹,这人不知是敌是友,必须慎重处理。”
    七妹苦笑道:“四姐,唯一可做之事,是交由二哥处理,那人如果是敌,并无将此事相告之必要,如若是友,为何故作神秘,而且将看门的人打倒?”
    四姑娘跨进大门道:“好,我这就派人去禀告二哥。”
    且说石头昏昏糊糊地醒来,张口便大声道:“大爷,你在何处?”
    当然,他记得自己在看卖艺的玩回子把戏,也记得自己去看那古怪的吃人箱,以后的事就不知道了。
    而这里像是一处厅堂,这家人一定很穷苦,四壁萧条,除了一桌两凳之外,别无长物。
    门是闭上的,窗子很小,厅里光线不足,阴沉沉地。
    厅门推开,跨入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手摇折扇,斯斯文文,含笑问道:“你不是石头吗?不才认识你。”
    石头傻笑,抖抖把风耳,道:“可是我记不起来了。公子爷认得我家大爷?”
    书生在对面的长凳坐下道:“你家大爷不是赵大侠赵羽飞吗?不才当然认识。”
    石头说:“那敢情好,公子爷可知道我家大爷现在何处?”
    书生摇头道:“不知道,你家大爷带你出来,要往何处去!”
    石头道:“不知道,大爷从来不说,我也不问。”
    书生点头道:“你家大爷要去的地方,我知道。”
    石头马上露出兴奋的神色,搔搔光头道:“公子爷带我去好不好?”
    书生收起折扇道:“也好,晚上我来带你去找,不要出去乱跑。”
    石头道:“我记得我家大爷的船在码头上。
    书生笑道:“这里没有码头,也没有船,那码头很远,晚上才能带你去,你好好在此地等。”
    书生拉开门外出,顺手带上门。门外站着两名大汉,书生低声道:“傻小子混混沌沌,不会知道赵羽飞为何而来,不用问了,好好看住他。傻小子只能骗哄,不可动粗。”
    一名大汉欠身道:“属下遵命,香主但请放心。”
    书生道:“晚上本座来带他走。回去之后,本座立即派人禀报法主,法主会派人通知陶森,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书生的目光落在屋侧的小巷子,又道:“你告诉乔大成,把他手下的人打发走,办正事要紧。这次他擅自把傻小子捉来,要受到处分的。”
    小巷口出现一个村姑,媚眼流波,笑意撩人袅袅娜娜而来,笑道:“公子爷,我家四姑娘有请。”
    书生一怔,道:“姑娘,你家四姑娘是谁,不才认识吗?”
    村姑已到了书生身旁,信手取下腰巾轻拭红艳艳的樱桃小口,道:“哦,也许四姑娘认错人了,公子爷贵姓大名呀?”
    书生眼中有戒心,道:“不才姓江,名斌。你家四姑娘……”
    村姑抢着接口道:“那就对了,公子不必多问,届时自知。”
    书生突然打一冷战,沉声道:“好利害的子午断魂香,你在班门弄斧。”
    唰一声轻响,江香主抖开折扇信手一挥。
    村姑疾退八尺之外,媚笑道:“当然瞒不了行家,但尊驾所中的却不是子午断魂香,你不信可以运气试试看。”
    江香哼了一声道:“任何天下奇毒,对不才也毫无作用。”
    村姑点头道:“尊驾也许真是辨毒圣手,用毒更是宇内无双,连大名鼎鼎的蒲毒农,也解不了陶森所下之毒。”
    江香主傲然道:“你知道就好。”
    村姑噗嗤一笑道:“因此,妾身所用之物,绝不是毒药,却有毒药之效,你相信吗?”
    江香主冷笑道:“一派胡言,你知道我刚才那一扇,发出何种毒物?你也可以运气检查经脉。”
    村姑道:“不必了,妾身有备而来,尊驾扇一动,妾身已远出扇风所及处,未沾丝毫毒物。”
    江香主收起折扇道:“你既然不相信,不才不再多说,反正半个时辰之后,死的不是区区在下,你可以走了。”
    村姑神色略动,但泰然道:“尊驾也不相信妾身的药物,半个时辰后,妾身再来送你归西。”
    江香主淡淡一笑道:“那就半个时辰后见,但愿姑娘真能来。”
    村姑目不转瞬留意江香主的眼神变化,可是她失望了。那是一张平板的脸,看不出阴晴喜怒现于辞色的脸,眼神阴森不带感情,她无法从这双眼中看出任何先兆,更难看出形诸于外的心意变化。
    她有失败的感觉,退了两步强笑道:“妾身告辞。”
    江香主冷然伸手虚引道:“区区不送了。”
    村姑向小巷口举步,在巷口转首回顾。
    江香主向相反方向泰然而行,手摇折扇状极悠闲,脚下从容不迫,真像一位怡然自得的书生。
    村姑注视着江香主逐渐远去的背影,自语道:“这人阴险机诈,冷酷无情,恐怕二爷也对付不了他,但不知他的话是真是假?”
    她不再走动,倚在墙角运气检查经脉。
    一般练内家先天真气的人,必定先检查任督二脉。
    气上天突穴,她脸色大变,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咽喉,真气返走,呼吸困难。
    她赶快散去真气,出了一身冷汗。
    她打一冷战,忖道:“我真的中了他的毒,这怎么可能?”
    死亡的阴影盖住了她,她惊恐地转首向江香主看去。
    江香主已远出三四十步外,站在路当中,正缓缓止步,慢慢转过身来,脸色铁青,沉声道:“去叫文公柏来,区区在村外的大树下等他。”
    当江香主与村姑在门外打交道时,两名把门的大汉守着反扣的大门,防止屋内的石头外出。
    石头并未外出,招风耳贴在门缝上,留心倾听门外人的对话。
    门外已经没有声息,石头的耳朵依然贴在门缝上。
    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石头吃了一惊,转头一看,叫道:“大爷!”
    赵羽飞伸手掩住他的嘴,低声道:“小声些,门外有人。”
    石头放低声音道:“大爷是怎样进来的?吓了我一跳。”
    赵羽飞向后面一指,道:“从后门进来的,点倒了两个把守的人。”
    石头道:“大爷,我们就走?”
    赵羽飞道:“你不必走,我要知道他们带你到什么地方,现在你把他们问你的话,一字不漏说给我听。”
    石头把醒来后的经过—一说了。
    赵羽飞低头沉思,问道:“外面那人就是江香主了,他们的法主姓甚名谁?”
    石头摇头道:“那个江香主只说禀报法主,并未说出姓名。”
    赵羽飞忖道:“在雷家那假雷远声之口的主上,不知是何人物?目下又有法主、香主。
    以陶森的功力来说,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而假扮雷远声姓骆的,居然说陶森尚未列入本教门墙,可知该教的法主香主等等,可能比陶林高明些。我得好好打听,哪一种教竟敢狂妄得称为主上的。”
    他不便向石头说明,拍拍石头的肩膀低声道:“我进来的事,千万不可对他们说。”
    石头拍拍胸膛道:“大爷要我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赵羽飞点头道:“对,以后他们的人再问你,你可以如此这般……”
    赵羽飞面接机宜,然后从后门走了。
    后门两个看守的大汉,倚在门旁瞪眼张嘴像是石人。赵羽飞在两人的后脑各拍了一掌,急急离开。
    两大汉片刻方行醒来,迷迷糊糊不知曾经发生了变故,守住门寸步不离。
    不久,江香主带了两名大汉,出现在村外的大树下,手摇折扇外表显得泰然自若,其实心中不安,脸色一直不曾恢复红润。
    两名大汉佩了刀,满脸横肉像貌凶猛。
    村姑偕同金发碧眼的四姑娘,从南面的荒野接近。
    江香主哼了一声问道:“文公柏为何不来?”
    金发四姑娘站在丈外,冷冷一笑道:“文爷远在镇江,陶森为何不来?”
    江香主傲然道:“陶森也在镇江,即使他来了,也管不了江某的事,不才的行事,与他无关。”
    金发四姑娘冷笑道:“你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本姑娘的监视下。那陶森本来要到太湖帮寻仇的,但却不敢深入,鬼鬼祟祟在湖滨各地活动。杨家帮的人散去后,他才动身离开。”
    江香主也冷笑道:“文公柏也是偷偷来到太湖的,不才也知道他的行踪。如果他不来,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四姑娘道:“目前这里的事,由本姑娘负责。”
    江香主道:“你还不配与江某谈。”
    四姑娘向后退,冷笑道:“既然你不想活,本姑娘不谈了。你还有片刻可活,谈不谈在你。”
    江香主跨出一步,折扇向前一指,沉声道:“江某要擒下你们。”
    四姑娘格格娇笑道:“就凭你那唬人的五毒阴风吗?你试试看!”
    江香主手一抖,折扇张开,道:“五毒阴风,乃是天下九大奇功之一,既然你已经知道,应该明白利害,怎敢在江某面前逞强。”
    四姑娘从怀中抖出一条香罗帕,道:“五毒阴风威力不及一丈,对付早有提防的人,并无多大用处。”
    她指指脸色苍白的女伴,又道:“我这位待女,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尊驾是身怀歹毒绝学的高人,所以上了你的大当。尊驾也由于傲狂自大,也中了她的暗算。一命换一命,你的命比她重要的多,想想看吧,值得吗?”
    江香主哼了一声道:“不才一生中,经年累月与毒物为伍,已至万毒不侵境界,何所惧哉?”
    四姑娘道:“本门所用之药物并非毒药,相信尊驾该已发现体内气机有异了,不必本姑娘多解释。”
    四姑娘稍顿,罗巾轻拂,又道:“也许尊驾本身确具辟毒功能,但仅能令药性稍慢发作而已,也许可多加活片刻,如无本门独门解药,万无幸理。尊驾如若坚持己见,不愿商谈,本姑娘再加重药物份量,后果如何,务请三思。”
    江香主冷冷一笑,不再作势迫进。
    他早已发觉体内的变化,气机一动,便感到胸口发闷,有恶心的感觉,丹田发生了急变,这是内腑受到控制之象,与受到毒物伤害完全不同。
    他是个行家,当然知道利害,对各种毒性十分了解,可是就不知所受的暗算如何可解。
    这就是他不急于动手,隐忍不发的原因所在。
    四姑娘口气虽然强硬,但行动却显出心中顾忌。五毒阴风是九大奇功之一,并非全凭毒物致人于死,而是凭本身的精纯内家其力,将毒物以阴柔劲道迫透人体,真力可及一丈左右,而毒物更可随余劲再向外扩散,假使恰好碰上顺风,散及两、三丈外方向飘坠。
    因此,她接近处是上风,在江香主的折扇有所举动时,立即退出丈外不敢接近。
    而且,她有盼望谈判解决的意图。
    江香主尚未不及回答,四姑娘又道:“本姑娘并非定要和你交手,因为你活的机会并不多,尊驾为我这侍女陪死,太抬举她了,何不平心静气,彼此商量解决之道?”
    江香主仍然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神情,道:“不才想不起有商量什么解决之道的必要。”
    四姑娘道:“双方交出解药,不必伤了和气。”
    江香主冷笑道:“姑娘似乎相当珍惜侍女的生命呢!”
    四姑娘道:“此乃人之常情,并不足怪。”
    江香主道:“江某看不出你有多少诚意,你也无法证明江某所给的是不是解药。”
    四姑娘笑道:“目下双方皆有同伴在场,任何一方的人交出的不是真解药,必将掀起双方互相残杀的局面,我相信谁也不希望这种结果,江爷以为如何?”
    江香主道:“你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
    四姑娘道:“不敢当江爷谬赞。”
    江香主道:“不才答应你的条件。”
    四姑娘取出一小包药物,走近一株小树,放下道:“请江爷将解药放在脚下,然后双方易位取药。”
    双方换毕,四姑娘道:“请问江爷,陶森在贵门的地位,可否明告?”
    江香主冷笑道:“姑娘所问,未免太过浅薄了。”
    四姑娘道:“江爷当然不能说,也不敢说。”
    江香主道:“你明知不该问而问,不是愚蠢便是无知。”
    四姑娘不以为符,笑道:“那么,就请教可以答复的话好了。”
    江香主轻摇着折扇,爱理不理地信口道:“不才从不答复废话。”
    四姑娘道:“有关赵羽飞的事,绝非废话。”
    江香主脸色一变,问道:“这与赵羽飞何干?”
    四姑娘道:“陶森与文爷文公柏好像曾经有过协议。”
    江香主道:“听说而已,不才也不知其详。”
    四姑娘冷笑道:“你心中明白,江爷是否打算破坏双方的协议。”
    江香主问道:“什么协议被破坏了?”
    四姑娘道:“江爷派人把赵羽飞的随从石头掳来,是何道理?”
    江香主冷笑道:“文公柏派了一个叫孙玉如的女子,不择手段阴谋劫持石头,又有何道理?”
    四姑娘神色略变,问道:“文爷手下没有叫孙玉如的女子,江爷由何处听到这种无稽谣言?”
    江香主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四姑娘道:“江爷口说无凭,可有真凭实据?”
    江香主道:“你的话可笑之至,不才没有答复的必要。”
    说完转身向两名大汉举手一挥,又道:“咱们走。如再发现有人入村,杀无赦。”
    四姑娘急道:“江爷慢走……”
    江香主脚下一紧,三两闪便远出七、八丈外。
    囚禁石头的地方静悄悄,门外两个把守的人,躺在地上七孔流血,已经身死多时。
    江香主大吃一惊,上前察看,惊道:“是被人从身后接近,出其不意用歹毒的重掌震断了心脉致死的。”
    一名大汉解门扣推门而入,看到石头坐在长凳上,双手枕着额面,伏在桌上呼呼大睡。
    江香主推醒了石头,石头如大梦初醒,喜悦地问:“公子爷回来了?带我去看我家大爷吗?”
    江香主目不转瞬地打量着石头,要想从石头的神色上发现些什么。
    但他失望了,石头那丑陋的脸容上,只可看到单纯的笑意,笑得傻傻地,笑得毫无机心。
    江香主口中不说,心中忖道:“果真是一个浑人,赵羽飞怎么会带一个浑人做随从?难道他是假装的?”
    石头拍拍自己的光头,招风耳随着抖动,追问道:“公子爷不知道我家大爷在何处吧?”
    江香主脸一沉,道:“我当然知道,晚上我就带你去找他。刚才你听到门外有声息吗?”
    石头愣愣地摇头道:“不知道,我睡着了。什么声息?”
    江香主手一伸,扣住石头的右肩,大拇指深深扣入肩并穴,厉声道:“你不要装糊涂,说不说?”
    石头龇牙咧嘴,身子向下沉,叫道:“哎唷,你……你的手指,比大爷的手指更利害,我好痛好麻,放手……”
    江香主冷笑道:“你说不说?不说打死你。”
    石头哀求道:“我不要死,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香主放了手,摇头道:“我不要你死,我是你大爷的好朋友。”
    石头揉动着肩头道:“我不相信,大爷的朋友很多,都对我好。”
    江香主道:“不骗你,为了怕你出了意外,所以我要派人保护你。现在门外的两个人都被人杀死了,你在屋子里怎能不知道?”
    石头不住摇头道:“我睡着了,真的不知道。”
    到后门察看的一名大汉回来了,神色慌张急道:“不好了,后门的人也死了。”
    江香主骇然道:“对方必定来了许多高手。怎样死的?”
    大汉道:“胸口被重拳震毁内腑,好像是面对被击中的,附近没有打斗的痕迹,两人的兵刃皆未动过。”
    石头突然接口道:“我记起来了。”
    江香主急问:“石头,你记起什么了?”
    石头道:“在我睡熟之前,好像听到后面有人说话,又有女子的笑声。”
    江香主大怒道:“是文公柏的人,乔装村妇谋杀了他们。”
    大汉悚然道:“香主,恐怕她们已在附近等候我们了。”
    江香主冷笑道:“无妨,去房内挖开木壁从隔邻脱身,先将石头带走,回头再找她们算帐。”
    当他们撬破板壁,钻入邻屋脱身的同时,已有两名村姑冲入厅堂,来晚了一步。
    不久,他们走上了北行的小径,除了江香主与石头之外,还有五名男女,走得甚是匆忙。
    穿越一片田野,前面的路旁树丛中,踱出两位姑娘,一个是金发的四姑娘,一个是穿了宝蓝色衣裙的绝色美女,拦在路中似有所待。
    石头眼中露出惊讶,不住抓搔光秃秃的脑袋。
    江香主折扇轻拂,冷笑道:“你不死心是不是?”
    四姑娘脸色难看已极,碧眼中有狠毒的火焰,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不住伸屈,沉声道:“你好恶毒的心肠,本姑娘要找你算帐。”
    江香主也愤怒地作势扑出,恨声道:“彼此彼此,江某也正要找你还我公道。”
    四姑娘道:“你不该乘本姑娘找你理论时,派人杀了本姑娘两位同伴。”
    江香主也冷笑道:“你更不该利用谈判的机会,派人杀了江某四个人。”
    四姑娘冷叱道:“狂徒胡说。”
    江香主也怒声道:“你敢否认?江某何曾派人袭击你们的住处,你想借机掩饰你的罪行?”
    四姑娘道:“事实棋在,不容你狡赖。看来,今天只有拼个死活方能了断了。”
    江香主举步迈出,怒声道:“不才也认为只有如此方能解决。”
    穿宝蓝衫裙的女子向石头招手,甜笑道:“石头,要打起来了,你赶快过来,他们对你不怀好意,那个姓江的人,是你大爷的死对头。”
    石头抖动着招风耳,满脸困惑问道:“你到底是秦姑娘还是孙姑娘?”
    原来这美貌女子,就是诱骗石头极像秦美姬的孙玉如,不要说石头弄不清是秦是孙,恐怕连赵羽飞也不易分辨。她们不但身材相貌完全相同,声音和多变的眼神也完全相同。
    女子噗嗤一笑,道:“我是秦美姬呀!”
    石头道:“秦姑娘的腿不能走路了。”
    秦美姬笑道:“你真笨,我请郎中治好了呢!”
    石头拍手笑道:“真的?你真是秦姑娘?”
    秦美姬道:“真的,我真是秦美姬呀,你不是对我很好吗,你曾经抱着坐在凳里的我去游灵隐寺,记得吗?”
    石头傻傻地点头道:“记得记得。那个金头发的女子,对你很不好。”
    秦美姬道:“这就是了,你对我很好,我该报答你的,你过来吧,他们要害你。”
    石头摇头道:“你知道我对你好,可是,你的妹妹却要害我,要捉我交给你的什么二哥,而这位公子爷虽然对我并不算太好,但却要带我找我家大爷。秦姑娘,我不相信你的话。”
    孙玉如脸上出现楚楚可怜的神情,声调也变得柔弱,一双美眸有怯生生神色,道:“石头,我哪有什么妹妹?莫非你不再对我好了?我感到好难过。”
    石头道:“那是大爷说的,大爷的话绝不会错。你的妹妹捉不住我,反而被大爷擒住了,后来她又跑掉啦!”
    江香主冷笑道:“你不要装模作样来骗人了,石头不会再上当的,他虽然是个浑人,但记性不差。他不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了。那位叫孙玉如的女子,大概相貌与你相同,那晚雷家所发生的变故,不才一清二楚,以往还不敢深信,今天由石头口中说出,江某已深信不疑了。”
    四姑娘道:“你深信什么?”
    江香主道:“文公柏表面上与陶森合作,骨子里却包藏祸心,利用陶森胁迫赵羽飞就范,最后想掳走石头,进一步胁迫赵羽飞,不错吧?”
    四姑娘道:“胡说八道。你骗走石头,却是眼见的事实。”
    江香主眼中杀机怒涌,折扇张开,一股无形的杀气向四姑娘压去,气势十分浑雄猛烈,道:“杀了你们,就没有什么事实可见了。”
    四姑娘双掌徐徐挥动,冷笑道:“本姑娘已从你的解药中,找出抗御五毒阴风的药物,你已经占不了丝毫上风。”
    江香主冷笑道:“不才也从你的药中,找出了抗毒的药物。江某要在三招之内,使你血溅当场。”
    他的气势已控制了四姑娘,只要出手攻击,四姑娘绝难逃出他的拆扇下,无法抗拒他的强大气势。
    但四姑娘却出奇地沉稳,在对方强大气势的压迫下,闭锁了全部形之于外的喜怒哀乐表情,心神内敛,形成一道攻不破冲不散的防御网,抗拒对方气势所发的强大压力,真力聚于双手的十个指尖,蓄劲储锐随时准备抓住空隙致命一击。
    一声沉叱,江香主发动抢攻,一扇拍出,透骨澈肤的阴柔劲道,以无比威势向四姑娘涌去。
    四姑娘在可怕的压力下退了两步,突然抗力迸发,右手一伸,尖利的指甲像猫爪般伸张,闪电惊雷似地向拍来的折扇抓去。
    双方的武功皆十分高强,出手快如电闪,嗤一声怪响,四姑娘的中指爪甲刺穿了折扇。
    江香主的手掌,已在接触的瞬间拍向四姑娘的右肋。
    四姑娘退了三步,脸色一变。
    江香主也叫了一惊,斜退两步,瞥了折扇出现的指甲孔一眼,冷笑道:“江某看出你的底细了,冷魂爪算不了武林绝学。”
    四姑娘十指伸屈不定,也冷笑道:“五毒阴风,也算不了武林秘技。”
    江香主飞扑面上,折扇点打挥拍连攻两扇。
    四姑娘向侧一闪,十指抓啄拂弹回敬四爪。正当她闪到江香主身后,第五爪刚伸出,抓向江香主的腰肋。
    江香主一声长笑,折扇以惊电似的奇速向后一挥。
    四姑娘惊叫一声,飞退丈外。
    江香主扭身反扑,如影随形。
    四姑娘一跃三丈,喝道:“以后再说。”
    孙玉如喝声“打!”,暗器向江香主射去,随着四姑娘退入树林。
    江香主用扇拍飞暗器,被阻了一阻,晚一步跟去,入林五六步,突然大叫一声,倒地昏厥。
    跟踪追来的两名大汉吃了一惊,止步不追。
    一名大汉目送两女子的身影消失,举步上前想救江香主。
    石头突然大叫道:“大爷,去不得。”
    大汉一怔,扭头问道:“怎么去不得?”
    石头道:“在灵隐寺,那位秦姑娘建了一间小房,我家大爷说走近一定有危险,不能直走。”
    大汉问道:“要怎样走?”
    石头一面沉思,一面信口道:“要右走十步,再右走二十步,又左走五步,又左走十步.再中走五步,就可以把他从原路拖出来了。”
    一个少女接口道:“石头说的一定是他大爷所讲的破阵法,听他的话,进去把香主背出来。”
    大汉对少女颇为恭顺,应诺一声,依言按步就班,把昏迷了的江香主拖出来了,由另一名大汉以药物施救,久久江香主方才苏醒。
    少女向石头甜甜一笑,问道:“石头,你也懂得阵法?”
    石头茫然问道:“什么叫阵法?”
    少女黛眉一轩,问道:“你不懂阵法?”
    石头例嘴傻笑,摇摇招风耳道:“不懂,什么叫阵法?姑娘,我真听不懂你的话?”
    少女哭笑不得,问道:“你怎么知道怎样走进去?”
    石头道:“上次在灵隐寺,秦姑娘建了一间木屋,我以为她是鬼。后来我家大爷去见她,就是这样七转八折走近的。”
    江香主挺身坐起,咬牙切齿很道:“不杀这两个践妇,誓不为人。”
    少女摇头苦笑道:“江香主,再走下去,麻烦更多。”
    江香主目光阴晴不定,道:“对,她们一定在前面设下埋伏等候,以后碰上的强敌,恐怕不会是三个五个了,依姑娘之见……”
    少女生得清丽绝俗,年约十六、七,水汪汪的媚目光采四射,隆胸细腰身材动人,佩了支剑,那一身水湖绿衫裙质料俱佳,笑起来颊旁各有一个笑涡儿,与江香主的书生打扮十分匹配。
    怪的是她不像是江香主的属下,江香主在神色间,似乎对她相当的尊敬。
    少女脸上出现动人的微笑,道:“问题是香主是否想和她们了断?”
    江香主欠身道:“姑娘意下如何?”
    少女微笑道:“如果香主决定召集人手与她们了断,我可以带石头到河边等船。”
    江香主迟疑难决,呐呐地欲言又止,道:“敌……敌势不……不明,本……本座无必胜……”
    少女笑道:“这不是很明显吗?你既然缺乏信心,何不暂避为上,她的武功比你差不了多少,而她的阵法你却一窍不通。”
    江香主吐出一口长气,道:“好吧,那就由河上走,到河边去等船。”
    石头接口道:“船上很烦人,我宁可走路。”
    少女笑道:“乘船去追你家大爷,你不去?”
    石头咧嘴一笑,道:“去追我家大爷,当然去。”
    他们找小路到达河边,不久,有几艘船经过,但江香主并未开口唤船靠岸。
    这条水路平时往来船只甚多,俗称金坛运河,是博船的主要河道,规模并不比常州的运河小。自城北至荆溪,贯通丹阳的七里河而会合大运河。
    不久,南面驶来一艘乌篷船。
    江香主发出一声低啸,乌篷船缓缓靠上了河岸。
    同一期间,赵羽飞在南面上游里余,也登上了雇来的小乌篷船。
    这艘小乌篷船名义上是他从太湖雇来的,骨子里却是杨帮主派给他的接应船,四名船夫外表都是朴实的人,其实有两名是深藏不露的少林弟子,另两名是杨家帮水性高明的高手。
    杨帮主与各地群雄既然诚心推举赵羽飞为领导人,当然会全力支持他,这条路上不仅有他预先布置的少林弟子,也有听约束返回镇江的白道群雄,信息不断传出,暗中钉梢接应的人数量可观。
    当然这些人已经得到他的指示,如非十万火急的意外发生,绝不可管闲事出头暴露身份。
    他已经发现先走的雷家兄妹,雇了船走的这条路,不但不急于赶回镇江,而且边走边停,甚至有故意张扬之嫌,显然别有图谋。
    而沿途不时发现不少黑道人物的踪迹,水陆两途皆有不三不四形迹可疑的人活动,似乎皆以雷家兄妹为目标,大有候机下手劫掳雷芙蓉的意图。
    他已经布下了罗网,等候鱼儿进入。
    末发现陶森和文公柏的踪迹,这两个主脑人物神出鬼没,的确不易对付。
    至少,他已发觉诱捕石头的人,不是文公柏的党羽已无疑问,因为拦截的两个女子,他已认出她们的身份。
    那位四姑娘,确是在灵隐寺江边,藏身衣内用冷魂爪暗算他的金发美人。
    那位秦美姬他更不陌生,可惜他只能远远地隐起身形监视,相距太远,无法确定这女子是秦美姬呢,或是孙玉如?
    如果是秦美姬,那么,文公柏必定已找到他们据说已经去世的老师父,治好了秦美姬被轮回椅毁了的双腿。
    如果是孙玉如,证明文公柏已知奸谋败露,不得不接受他约定顺延的条件,暂时不会出面与陶森联合迫他践约的要求。
    至于诱骗石头的人,听口气的确像是陶森的党羽。
    不管这两批人是否果真如他所料,至少他挑起两批人火拼的目的是达到了。
    四姑娘铩羽而去,江香主带人转趋江边,他便知这些人必定舍陆就舟远走高飞,因此他早一步登上等候自己的小舟,由江上跟踪这些人的去向。
    至于石头的安全,他并不担心。石头是个言行皆显得笨拙可爱的人,这些家伙除了诱取口供之外,不会对石头采取重大伤害的激烈行动。
    而石头却是一个可靠的人,这点他深具自信。
    河宽不过十丈左右,往来的船只不少。他躲在舱内,不至引起别人的疑心。
    薄暮时分,江香主的船到达一处小村,舟泊上码头,舱里的人告未露面。
    赵羽飞的船,在右首泊舟,两船中间,隔着四艘作为短短代步的小船。
    一个黑衣大汉大踏步到了码头,瞥了附近二十余艘泊妥的小舟一眼,然后目光停在赵羽飞的小船上,缓缓走近盯着坐在舱面的舟子问道:“舟子,货船上可有一位姓江名斌的客人?”
    舟子插头道:“没有姓江的。”
    大汉又问:“你船上有几个水客?”
    舟子伸出两个指头道:“两个,也许一个。”
    大汉失望地走开了,到了江香主的船旁,向舟子问:“你船上有没有姓江的客人?”
    其实舟子早就留了神,答道:“你找姓江的有何责干?”
    大汉怪眼一转,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如果有,他的同伴有书信给他。”
    舟子站起走上跳板,怪眼炯炯问道:“爷台贵姓大名?谁写的书信?”
    大汉泰然道:“区区只是个跑腿的,半两银子送一封信,不必通名道姓的,写信的人,是个姓周的女子。”
    大汉将信扬了扬,又道:“如果贵船没有姓江名斌的人,何必罗嗦?”
    舟子看清了收信人的大名,点头道:“不错,江爷就在船上。”
    大汉将信递过道:“那就烦交江爷了。”
    舟子道:“不面交?不等回音?”
    大汉道:“不必了。酒资已付,不需回音,信封后面已经写得一清二楚。”
    大汉走了,舟子钻入舱中,将信奉交早已在内偷听的江香主。
    江香主拆信,脸色大变,脱口叫道:“不好,有大麻烦。”
    少女倚船窗而坐,问道:“信上说些什么,有何麻烦?”
    江香主将信递过道:“乔大成三个人,落在仇家手上了。信是乔大成手下的周秀春姑娘写来的,他三人未能赶上卖艺的班子。”
    信上写着:“乔、周、卓同入虎口,盼来援手。三更整村西五通神祠见,迟来泉下相见。”
    少女眉心紧锁,问道:“附近能否在近一个时辰内召集一些人?”
    江香主道:“不可能将南路三香主召来,但十几个香堂弟子尚可派上些用场。”
    少女低声道:“派人去将他们召来,同时派人通知法主。今晚把石头也带去,我判断他们志在交换。”
    江香主也低声道:“可是,石头如果交给他们,恐怕……”
    少女冷冷地低声道:“你们并未奉命摇动石头,就因为石头而惹来了不少风波,人交出去,对我们并无损失,文公柏那些人反而没有借口,我们更可以向他们大张挞伐。”
    江香主颇为忧虑道:“可是,他们可用石头来胁迫赵羽飞。”
    少女哼了一声道:“当初是文公柏要求陶森合作,而出面订约的主人是陶森,赵羽飞是个千金一诺的人,他岂会失信于陶森?在群雄筵中下毒,是陶森而不是文公柏,这点你都不明白?”
    江香主道:“据我所知,赵羽飞是向两人当面允诺的。”
    少女道:“任何事也有主从之分,赵羽飞不是不辨主从的糊涂人。放心啦,一切有我做主。”
    江香主道:“这我就放心了。法主相距尚有四十里,恐怕……”
    少女抢着接口道:“你只是派人将此事的经过禀明而已。即使法主能赶来,他也不会来的,他不会把正事丢下来过问这件事。”
    他们交头接耳话低声交谈,以为在舱角打瞌睡的石头绝难听到。
    却不知石头平时白天绝不睡觉,耳目之灵.连赵羽飞也大感佩服,人长得丑陋笨拙,记性却十分惊人。
    所有的话,几乎全被石头听得清清楚楚。
    江香主似乎并未将问题想通,问道:“姑娘似无与他们一拼的意图,那又何必把香堂弟子召来?香堂弟子中虽然也有些高手,但比起他们仍然差了一大截,至少还找不出可以抗拒冷魂爪的人。”
    少女微笑道:“多几个人可壮声势,以免对方小看了我们。你去办事好了,我先到五通神祠去熟悉附近地势。”
    不久,少女换穿了一身天蓝色衣裙,佩了剑,神态悠闲走向村西的五通神祠。
    晚霞满天,村中炊烟四起,倦鸟归巢,游人返家,村外已很少发现有人走动。
    五通神祠只是一座两进殿的小庙,距村仅两百步左右,前殿供的是五神通,后一进住了两个老庙祝。附近平坦,仅庙前庙后生长着一、二十株大树,天一黑,这里便显得神秘阴森,仿佛五通妖神出现,村民皆不敢接近。
    少女的出现,吸引了村口一个黑衣人的注意,立即闪在一处屋角隐起身形,留意少女的举动。
    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隐身的屋角另一侧,早已有一个蒙面人潜伏。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庙前的树丛中。
    黑衣人冷笑一声,现身离开隐身的屋角,紧了紧腰间的单刀,举步走向小径。
    身后,突然传来洪钟似的语音:“阁下监视的技巧不差,是否想回去报信?”
    黑衣人吃了一惊,反应相当迅疾,侧跨一步便转过身来,手已按在刀把上。
    蒙面人站在他身后不足八尺,高大健壮,只露出神光炯炯的双目,在暮色朦胧下,的确令人感到神秘莫测,阴森诡异气势慑人心魄。
    蒙面人双手抱在胸前,笑道:“区区不会暗算你的,区区也不伤害你。”
    黑衣人的手离开刀靶,冷然问:“你说这些有何用意?”
    蒙面人道:“这是十分简单明了的事。如果区区有意暗算你,那就表示你尚可动用,你的命便可保全,区区绝不会伤害你,只是利用你而已。”
    语音一顿,蒙面人放下双手,又道:“区区如果堂堂正正与你见面,那就表示你如果抗拒,老命难保。”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这表示你是个白道侠义英雄人物了。”
    蒙面人笑道:“区区有点儿受之有愧。”
    黑衣人沉声问:“阁下掩去本来面目,难道也算是侠义英雄人物?你不是自欺欺人吗?”
    蒙面人道:“掩去本来面目,这表示区区不想取你的性命,让你活着,以免暴露区区的身份。”
    蒙面巾后传出轻笑,蒙面人的手伸至蒙面巾上方,作势拉下蒙面巾,又道:“你要看区区的本来面目吗,区区听候吩咐。”
    黑衣人脸色一变,迟疑难决。
    要下决定相当不易,蒙面人的口气不仅饱含威胁性,而且含义一明二白,绝非虚言恫吓。
    不看本来面目,虽有危险,但性命可以保全。
    看了本来面目,对方必定杀人灭口,死定了。
    除非自信自己武功高强,绝不会败在蒙面人手下。
    蒙面人武功如何?只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出答案。
    一声刀啸,黑衣人拔刀出鞘,一阵无形的杀气,浪潮般汹涌,向蒙面人压去,抢得了机先。
    蒙面人不再拉下蒙面巾,在对方虎视眈眈下无所畏惧。
    黑衣人蓄劲待发,冷笑道:“亮名号,鬼鬼祟祟蹑在身后有何阴谋?”
    蒙面人道:“阁下气势之威猛,凌厉万分。”
    黑衣人单刀一项,随时皆可攻出,再次沉叱道:“亮名号。你已在区区的刀势控制下。”
    蒙面人点头道:“不错,不才任何移动,皆可诱发阁下雷霆一击,但阁下可曾想到,不才反击之烈,也将是石破天惊,阁下是否能避免伤害?”
    黑衣人心中一震,气势略挫。
    蒙面人又道:“区区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绝不至于给你拔刀抢制机先的机会?”
    黑衣人道:“阁下有何图谋,何不明说?”
    蒙面人道:“区区意欲一见贵长上,相烦引见。”
    黑衣人哼了一声道:“你凭什么?为何要见敝长上?”
    蒙面人道:“不凭什么,只想请教贵长上,掳劫区区的手下为人质,指地约会有何用意。”
    黑衣人道:“原来你是姓江的手下,是派来探道的眼线,在下高估你了。来得好,在下正要捉几个眼线讨消息。”
    蒙面人笑道:“正好,区区也要从阁下口中讨口供。”
    黑衣人一声沉叱,刀气迸发,刀光闪电似的攻向蒙面人,凶狠泼辣锐不可挡,控制了蒙面人的活动空间。
    蒙面人身形连闪,眼看单刀及体,蓦地人影已杳,脱出单刀的笼罩,反而出现在黑衣人的身侧。
    黑衣人一招走空,移位转身又是一刀,这一刀更辛辣更霸道,攻势空前猛烈。
    可是,蒙面人闪避的身法太快了,第二刀仍然劳而无功,连蒙面人的衣袂也没沾上。
    黑衣人不死心,一声沉叱,第三刀光临对方的顶门,刀光疾落。
    蒙面人像滑溜的蛇,一扭两扭反而贴近了黑衣人的右侧,右手一伸,搭住了黑衣人握刀的右手腕脉,一声轻笑,手一旋一振一掀。
    砰一声大震,黑衣人前空翻背部着地,被掼得骨松肉弛,晕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
    这是少林绝学迷踪三十六手的一招,鬼神莫测威力奇大,如果加上一分劲,必定毁了手臂,损裂内腑。
    黑衣人武功不差,居然支撑得住,并未昏厥,滚转身子便待跃起。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蒙面人一脚踏住他握刀的手腕,一手扣住了他的咽喉,五指像大铁钩般扣住气管,冷笑道:“要想咽喉碎裂,你就挣扎好了。”
    黑衣人完全崩溃了,首先松手丢掉刀,如果想逞强挣扎,气管必定被扣断裂送掉老命。
    蒙面人略松一成劲,问道:“阁下,你肯合作吗?”
    黑衣人痛得冷汗直冒,但口气仍然强硬,咬牙道:“要命,你拿去,要口供,没有。”
    蒙面人道:“你很顽强,但区区必须得到口供。”
    黑衣人道:“你想怎样?”
    蒙面人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区区是光明正大赤手搏刀,空手入白刃擒住你的,有权任意处置你,生死在我一念之间。”
    黑衣人长叹一声道:“你要知道些什么?”
    蒙面人问道:“你贵姓大名?”
    黑衣人道:“在下叶克定。”
    蒙面人一怔,手上又松了一分劲,讶然问道:“你就是北地大河两岸,大名鼎鼎的白道高手,人称乾坤一刀的叶克定吗?”
    叶克定又是失声叹道:“罢了,叶某手中刀竟然成了废物,乾坤一刀的绰号,令后一笔勾销。”
    蒙面人道:“怪事,阁下到江南来活动,而且鬼鬼祟祟,有何图谋?怎么做出掳人胁迫,武林所不齿的黑道人物行径来了?为了什么?”
    叶克定苦笑道:“听口气,尊驾想必曾经到过大河北岸了?”
    蒙面人道:“不错,区区曾在此地住了许久,年来方游踪江南。”
    叶克定道:“半年来,北地江湖局面一片混乱,不论黑白皆是受到无情打击,稍具名望的人,皆被威迫利诱屈服于人下,或者亡命他乡另谋生路。叶某不才,身入牢笼脱身不得。”
    蒙面人释放叶克定,站在一旁,道:“叶兄,能详加说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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