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佛刀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七章
    他一时难以委决,垂头寻思。
    十方大师等了一会,才道:“照理说婚姻之事,自须父母作主,但你经历千辛万苦,渡过无数艰险凶危,可知你已具足了自主能力,即使父母在堂,也不过是禀告一声,无须他们代为作主,何况你身世如此,除非是令师反对,别人都不能左右于你。”
    薛陵左思右想,实是无法决定,他不是不知韦小容文武全才,复又美照人,多日来的交往盘桓,已生出了感情。
    因此,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不愿意娶她为妻的情绪,而是这件事牵涉太广,他若是一个处理不当,必将误人误己,遗患无穷。
    忽听十方大师提高声音道:“阿容进来。”
    韦小客掀而入,目光一转,但见薛陵肃立禅榻之前,一时看不出情势如何,芳心中忐忑不已。
    十方大师道:“阿容,为父已经皈依我佛,出家为僧,你也不是一般世俗的儿女,所以为父决定召你进来,好好商量一下。”
    韦小客道:“商量什么呀?”
    十方大师道:“假如为父是薛陵的话,对于这件婚事,一定有许多顾虑,先说拒婚这一方面,则他与咱们韦家非亲非故,而学去了一招剑法,最轻的处置也得断去一臂,这在他来说,还不算是不敢承受的痛苦,最使他顾忌的,恐怕是他若然修习不到绝艺,则将来万恶派之人横行天下,无人能制,金明池亦将取他性命。”
    薛陵和韦小容都默默听着,深觉十方大师之言有道理。
    十方大师又道:“其实拒婚的弊害,倘不止此,例如纵使我韦家放过了他,也让他顺利得到金浮图的武功,但他势必得与齐茵日后在一起勤修苦练,这一来他不但使齐茵失去了机会,蹉跎青春,同时自己也陷溺越深,痛苦倍增。”
    薛陵叹道:“晚辈竟从没想到这一点。”
    十方大师向女儿望了一眼,见她面色不豫,便道:“阿容,情之为物,十分奇妙,千古以来,尚无人能够识透,有人说情尚专一,决不能分心,但亦有人以为不然,因为心灵原无境界,可以广含万物,宇宙虽大,唯有心灵能够测度,因是之故,有人认为若是因缘巧合的话,一心之中,可容两种真情,甚至多于两种。”
    韦小容一怔,道:“一个男人能同时爱上两个女人么?”
    十方大师微微一怔,道:“自然能啦,但其中甘苦,却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话声一顿,按着又道:“现在再代薛陵分析下去,他如是存心尽孝之人,定然也得考虑到薛家香火,假如他存心不谈婚娶之事,薛家一服,便自他而断了。”
    这十方大师娓娓道来,分析透辟详尽,许多都是薛陵所不敢想而或者简直是没有想到的薛陵叹一口气道:“晚辈得聆教诲,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十方大师道:“施主好说了,老衲只不过由于是局外之人,得以冷眼旁观,是以看得较为清楚而已,假如老衲尚未出家,仍然以阿容的父亲的身份处理今日之事,只怕不容易如这刻般心平气和了。”
    他话声略顿,按着又道:“假如你前前后后一想,毅然下决心,全心全意的娶了阿容,这也有一个很大的弊病,只怕你自家还不知道。”
    薛陵讶疑交集,恭容道:“还请大师一并指迷。”
    十方大师道:“以老衲的看法,你是个极为重情尚义之士,那齐茵姑娘对你恩深似海,情重如山,又是你平生第一个爱上的女孩子,这一段情,不但不会随时日而俱逝,反而是时间越久,你就越是怀念,内疚也越深。”
    薛陵大惊道:“晚辈会不会如此,自家实是不知。”
    十方大师道:、“当然会如此啦,除非是齐茵在一年之内,竟然嫁为人妇,换言之,她是在你失踪的一年之内,又尚未与阿容成亲以前,竟已出嫁,则你才不会内疚于心。”
    薛陵突然感到一阵轻松,想道:“原来这宗婚事,倘有一年的缓冲时间。”
    精舍内沉寂了片刻,十方大师一声叹息,打破了寂静,他徐徐道:“老衲管完你们这件事,再也不过问尘俗之事了,薛陵贤婿,你耳听老衲说来………”
    薛陵不由自主的恭应一声,韦小容顿时眉开眼笑,却急急低头,不让他们见到这欢喜的表情。
    十方大师道:“阿容从现在起,便算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但期以一年,好让你专心炼功习武,艺业既成,才行礼成亲,但老衲却出一个难题给阿容,那就是她一定要替你解决齐茵的问题,这解决之法,不外两条途径,一是她使你肯娶齐茵为妻,若然如此,齐茵是姊,阿容是,都是你的妻室,无分轩轾,二是她设法促使齐茵出嫁,阿容定须解决了这个大问题,方许嫁给你这个结论,使薛陵、韦小容这封年青人都听得呆了,尤其是韦小容,玉面变得十分苍白,但觉这个难题,简直是故意不让她嫁给薛陵一般。十方大师又道:“现在我们动身回去,且看贤婿你的福缘如何?”
    薛陵全然不明白这位老僧所说的“福缘”,指的是什么事?
    韦小容怯怯道:“爹爹,你出的难题………”
    十方大师霭然一笑道:“孩子,佛家最重因果,你若不解决此因,将自恶果,因此,你必须尽心尽力的去解决,但你的力量有限,容或无法解决,现在你附耳过来,为父传你一策,当可大有碑益。”
    韦小客这才化忧为喜,抱住案亲,十方大师情不自禁的伸手摩挲她的面颊,疼爱之情,流露无余。
    以这位得道高僧,居然也流露出舐犊之情,实在太难得了,薛陵触景伤情,不由得鼻子一酸,连忙移开目光。
    十方大师在女儿耳边轻轻道:“孩子,假如你想不出解决之法,便须用心打听谁是当世之间最聪明多智之人,然后向他请教,以为父的料想,这个难题断然无法解决之理。”
    韦小容听了这话,登时记起了以智名震天下的纪香琼,顿时喜世望外,连连点头,表示她明白了。
    十方大师又同薛陵道:“在咱们动身之前。老衲还有一些要紧的话告诉你,第一件是你不论将来是否与阿容结为夫妻,老衲亦作主免去你学去韦家剑法之罪。第二件是那金浮图历世百余年之久,也该是开关出世的时候了。”
    韦小容以难以置信的口气问道:“爹爹敢是说并不干涉任何人开启那金浮图?”
    十方大师道:“正是此意,这件事与薛陵的福缘大有关系,详情以后再说。”
    他大声叫了缘进室,见过韦小容和薛陵。然后命他收拾一些用物,了缘用一根禅杖为扁担,挑起衣物包袱,一同出寺。
    出得寺门,路边树丛后闪出两条人影,却是家仆阿金和阿张,他们迎上来,拜伏路上。
    十方大师命他们起身,道:“老衲出家多年,已是佛门弟子,你们往后不必如此。”
    阿金、阿张都垂手而应,十方大师转眼向薛陵道:“他们都是咱们家中老仆的后人,老衲瞧着他们长大的。”
    他随即向阿金道:“阿龙呢,可是在家中么?”
    阿金瞧了韦小容一眼,呐呐道:“大少爷他………”
    韦小容接口道:“哥哥他替女儿引开齐茵,恐怕要个把月才能回家。”
    十方大师摇摇头,道:“你们当真是胆大妄为,但望阿龙不曾忘记家训那就好了。”
    薛陵这才知道韦小容果然真有一个哥哥,抽空一问韦小容,方知韦家家训不许儿子踏入江湖中闯名立万。
    阿张急急疾驰而去,不一会,驾了一辆马车,还有几匹长程健马。
    由于薛陵的行踪要保持机密,因此他和韦小容同坐马车,十方大师等人反而骑马上路。
    一路西行,薛陵已知道目的地是打箭炉,由于心中暂时没有挂碍,是以一路纵览景物,胸怀舒畅,竟是多日以来最轻松的时刻。
    西南风光,与内地迥异,沿途所见,除了汉人之外,尚有藏人、番人、苗人、东人、等,服饰各异,甚为有趣。
    饼了雅州,已入康境,汉人渐少,再经泸定,过泸定桥,一日行程,即抵康定。
    薛陵对那些黄衣或红衣的喇嘛,甚感兴趣,听韦小容说,才知道此地盛行喇嘛教,同时又得知韦家一直是宁远土司府的西席先生,在此地身份十分尊贵。
    那十方大师未出家以前,就曾在土司府中教导现任的土司,而近两年她哥哥韦一龙也承袭此位,不时入府教导土司的儿子们。
    因此韦家在打箭炉势力极大,车马所至,路上之人,无不礼敬。
    大夥儿终于驰入一座花园之内,仍然驰行了多时,才抵达韦府门口,大门外已簇拥了一大群人,最前面当中的竟是个中年美妇,容光照人。
    韦小容跃下马车,如乳燕般投入这中年美妇怀中,十方大师反而站定在五六尺外,合什回讯而已。
    许许多多的家人,都纷纷向十方大师行礼,其中有些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或老妇。十方大师一一与他们寒喧说话,热闹非常。
    薛陵和许平在一旁简直完全不受人注意,但忽然那中年美妇分开众人,走到薛陵面前,所有的目光才集中他身上。
    薛陵躬身行了一礼,心想:现下尚不能称为岳母,只好道:“晚辈薛陵,谒见韦夫人。”
    韦夫人那对精明强项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好久,才道:“当真是一表人才,无怪阿容爱上了你。”
    薛陵听了,不觉面上一红,韦夫人已察觉了,笑道:“孩子你别介意,老身在此地居住了三十多年,竟也和本地之人一般的直率无礼了。”
    许平也上前叩见,韦夫人一摆手。道:“孩子起来。”
    许平但觉一股潜力涌到,硬是把他托了起身,心中登时大为佩服。
    这一日摆酒接风,大开盛筵,全庄上下开怀欢宴,热闹之处,不必细表。
    翌日早晨,薛陵在韦小容硬迫之下,换上当地服饰,顿时变了样子,惹得韦小容笑个不停。
    她自家也换上短衣窄袖,足登皮龀,拉了薛陵出屋,挑选两匹快马,并肩出游,时而疾快,时而缓行,韦小容充作向导,介绍本地风光以及民性习俗,整个上午,玩得十分愉快。
    下午,薛陵被召到距庄屋里许远的一座精舍中,见到了十方大师和韦夫人,十方大师吩咐他向韦夫人行过子婿之礼,这才说道:“夫人她已同意老衲的办法,因此将来你和阿容如若不能结为夫妇,她也不会怪你。”
    韦小容轻轻叹息,薛陵只好唯唯以应。
    他晓得十方大师特地说出这话,必有很深的用意。不过一时之间,却是摸不透此举用意何在?
    十方大师又道:“现在要谈你如何习艺之事了,据老衲所知,金浮图内的千百种武功中,尽避有许多是惊世骇俗的奇奥功夫,但细细探究,却没有一宗能强胜过两位祖师合创的三大绝艺。”
    他停歇一下,才又道:“这三大绝艺你也知道的,便是”无敌仙剑“、”无敌佛刀“和”无敌神手“,三者之间,不易分出轩轾,恐怕是功力深者,便可得胜。”
    韦夫人接口道:“这几乎已是不易之论了,问题是阿陵的功力,未必见得会比修习其他两种绝艺之人为强,这也勉强不来之事。”
    韦小容忍不住插口道:“爹和娘叫他到这儿来,就只是告诉他这几句话么?”
    十方大师微微而笑,韦夫人道:“急什么,若然只是这几句话,何须到这儿才说呢!”
    韦小容大喜道:“难道说还有别的办法不成,那太好了。”
    韦夫人道:“结果如何,现下只有天晓得,此所以大师说要瞧阿陵的福缘如何,我们尽人力最多做到给他一个机会的地步而已。”
    韦小容忙道:“什么机会呀?”
    韦夫人道:“你爹决定打开石室别府,让阿陵进去碰一碰运气。”
    韦小容睁大双眼,道:“打开石室别府,娘不是说过无法打开的么?”
    韦夫人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道:“阿娘一个人自然无力打开石室别府,定须你爹回来,同心协力,才能打开,唉!这个机会我本想留给龙儿的。”
    薛陵立刻道:“若然如此,小婿泱不敢拜领………”
    韦夫人摆摆手,阻住他再说下去,通:“你如若终能娶阿容为妇,不但是半子之亲,而且阿容终身有托,我这个做娘的也大感欣慰,再说韦家家训不许儿子侧身武林之中,龙儿即使再学到什么绝艺,也是没用。”
    薛陵道:“小婿拚命下苦功修习无敌仙剑,已经大感满足了。”
    韦夫人道:“这一门剑法,你非修习不可,但制胜杀敌还没有把握,必须去碰碰你的运气才行,如果在石室别府内得不到别的奇功绝艺,那就只好回来埋头苦练了。”
    她停歇一下,才又说道:“那石室府之内,是一处天然的奇异地方,在山腹之内,有几十条回环不通的甬道,又有数十间石室,昔年家翁以及一众家人,都居住在这石室别府中,侍奉天痴翁老祖师,你岳父十方大师小时候,日日在里面玩耍,熟得不能再熟。”
    薛陵听到这儿,心知必定有奇怪之事在后面要说出来,不由得凝神端坐,侧耳恭聆。
    韦夫人又道:“到了他十岁左右,迁出别府,三十年后重入别府,却几乎迷了路,敢情那别府内的路径,已和他记忆之中大不相同了。”
    韦小容讶道:“听说那石室别府深藏山腹之内,无论是甬道房室,俱是天然生成,爹爹第一次几乎迷了路,难道说那些甬道也可以改变的么?”
    薛陵听了这话,才知道敢情连韦小容也未到过那石室别府,甚至仅知概略,未悉其中详情。
    十方大师接口道:“难怪阿容你会迷惑不解了,要知那石室别府之内的甬道,本来就回环往复,有如迷阵道般,当这别府封闭,咱们全家迁出之时,你祖父依照圆树祖师的遗示,堵塞了数处地方,这么一来,别府内的通路立时变成一座出奇深奥的阵图了。”
    韦夫人道:“若是爹爹您懂得这一门学问,自是不愁迷路,但如若全无所知,那就一定走不出来了,对也不对?”
    这话仍然在争辩那十方大师第一次进入别府之时,何以会险险迷路一事。十方大师徐徐道:“问得好,为父自然一早就详熟了别府内阵法的奥妙,但由于你祖父业已去世,你祖母已是八旬以上的老人家,你母亲则修为日浅,功力有限。”
    他略为停歇一下,眼见女儿和薛陵两人全都眼露茫然之色,情知他们想不通此事怎会牵涉到武功上面去,当下又按着道:“要知那石室府,经过圆树祖师带来的天竺僧侣,独运匠心,加上了奇巧的禁制之后,那扇石门,奇重无比,寻常之人,虽有千百之众,也无法推开。”
    他的目光转到韦夫人面上,倏然闭口,似是不想多说话。
    韦夫人立刻接口道:“那别府之内,匿藏两位祖师的金身法体,因是之故,不让寻常之人得以随便进入,但圆树祖师却有遗言说,在他圆寂西归之后,仍然有一段因缘待了,所以又不许封死府门,于是那几位从天竺来的僧侣,设计了这一道石门,暗藏机括,不但推动之时十分沉重吃力,而且每开启过两次之后,便自行封死,要得等到别府门内上方一个水室的冰块,被一块万年温玉完全溶化,这个封门机括才会复原。”
    韦小容讶道:“为何要开启两次之后,才把府门封死?”
    韦夫人道:“因为每进一次,务必连开两次才行,一次是进去,一次是出来,那冰室内的冰,总要十年之久,才能溶化,换言之,这道别府之门,要隔十年左右,才能再付打开。”
    韦小容恍然道:“原来如此…………但女儿还是觉得有点不大明白?”
    韦夫人道:“你的性子就像我一样的急,听完了自然全明白。”
    她略带斥责意味地瞧了女儿一眼,这才转向薛陵道:“那道别府石门每开一次,就加重了不少,更是难开,容儿他爹爹第一次进入别府之时,是由我和婆婆两人在外面接应,等他出来之时,由我们推开石门,放他出来,其时他功力亦尚浅,最初是他独自奋力推开了石门,以致累得头昏眼花,又因为只有十二个时辰的限制,逾时便不得出,所以他不敢休息,勉强深入查看,疲乏匆忙之间,竟迷误了道路,于是只好集中全力找寻出阵之法,便自白把十二个时辰都糟塌了。”
    韦小容又想开口询问,可是记起刚被母亲斥责过,便又赶快闭口,薛陵瞧在眼中,差点儿笑出来。
    韦夫人道:“你们一定想知道何以要容儿的爹起初独力推开石门,那是因为婆婆年老,我又功行太浅,生怕用力之后,十二个时辰内未能恢复,兼且当时还须借此机会,测探出婆婆和我两人之力,能不能推开石门,由于我们两人加起来,可以抵得上容儿爹一个人,是以让他独力去试,假如他推得开,则他出来之时,我们也推得开了,若是开始之时出手助他,只怕到他想要复出之时,才发觉我们力量不够。”
    韦小容大惊道:“假如爹爹被困在别府之内,漫漫十载,只怕绝无生出别府的机会了。”
    十方大师这时才接口道:“这个自然,那别府之内,全无可供里腹之物,只有冰室中的冰块,还可以用来解渴,但十年之久,单是饮水的话,焉有活命,若是携带干粮,无论如何也支持不到一年半载,何况十年之久。”
    韦夫人接口道:“这别府之门,每开过一次,就重似一次,因此之故,到了十年后打算再度入探之时,竟不敢进去。”
    韦小容忍不住讶道:“可是门已打开,却不敢进去?”
    韦夫人道:“不错,你爹和我两人合力推开了府门,然而我知道单凭我个人之力,不足以放他出来,以是之故,放弃了入探之心。”
    她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于是又过了十年,再实现了二度入探的愿望,这一次我独力地无法开门,但由于你爹功力精进,能够在里面以双掌吸门,助我开启,所以这一次他冒险进去了。”
    韦小容道:“那么爹爹已参拜过两位祖师的遗体了?”
    韦夫人道:“如果他已找到这一间密室,还用得着给阿陵碰碰机缘么?”
    她转面向薛陵道:“你一直留心静听,不发一言,可见得耐性过人,现在要说到这机缘到底是什么了,其实我们尚非当真知晓,但从上一辈的口风上,却可以猜测出必是一种深奥绝世的武功,乃是两位祖师融合贯通创出的一种心法,古今罕有伦此,这个密,只要你找得到那间密室,谒见两位祖师的遗体之时,便可以揭晓了。”
    韦小容道:“那第二次入探别府之时,爹爹何以找不到密室,既然连爹爹也找不到,阿陵如何找得到呢?”
    韦夫人道:“这就得瞧他的运气了,上次你爹爹入府之后,耗费了六个时辰打坐练功,以便恢复气力,谁知六个时辰过后,别府内十分昏暗,虽然你爹细细搜索,但时间太短,兼且视力受到限制,终又空手而归。”
    十方大师忽然插口道:“薛陵,你听了以前这些经过,当可知道实是万分危险,假如老衲和你岳母两人合力仍然不能推开石门放你出来,那是必死无疑,又假使你在别府内,陷失于阵法之中,过了时限,我们无从援救,那也是非死不可,因此,你不妨多作考虑,始行决定。”
    薛陵沉吟忖想,没有立刻回答。
    韦小容忽然道:“那么等三日之后才回答吧!”
    十方大师举手作势送客,口中道:“就这么决定,你们多商量一下,反正事情不急在一时,不过一经决定,薛陵就得下十天八天苦功,把别府地形图研审精熟,免得到时迷失在阵中,误了出府时限。”
    薛陵随同韦小容辞出来,回到庄屋,韦小容跟到他房间,恰好许平出去狩猎,没有旁人在侧。
    韦小容道:“你心中可有了决定?”
    薛陵摇摇头,道:“还没有。”
    韦小容道:“我却主张你不必冒险,照我的估计,以你的天聪,苦练上一年时光,应该可以跟金明池决一胜负了,纵使仍然不行,我还可以出手助你。”
    薛陵道:“你觉得入探别府很危险么?”
    韦小容道:“当然危险啦,如若不然,爹娘早就让哥哥去碰运气了。”
    薛陵道:“说不定到时我和你哥哥一齐进去。”
    韦小容突然大喜道:“有了,你不妨碰碰运气,反正我也跟你进去,我们要死就死在一块儿,这样我就不必耽心害怕了。”
    她说得异常诚恳真挚,欢容满面。
    薛陵心中大为感动,想道:“她与我到底会不会当真成为夫妻,还是未知之数,却已甘愿与我同生共死,唉!此情如何能淡然视之?”
    这一天,韦小容不离薛陵半步,谈谈笑笑,过了一天。薛陵可就发现韦小容实在是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子,而且十分真率,没有许多做作。
    许平一点也不知道这些大人们发生了许多事情,他在韦家庄结交了几个少年,终日驰马行猎,倒也快活。
    这三日时光,在薛陵感觉中真是过得太快了。
    只因韦小容整日陪着他,曲意承欢,深情款款。使他真有不知人间何世之感,而最近以来,他心灵上的负担太过沉重,一旦暂获解脱,又有玉人相陪,自然只恨时光过得太快。
    第三日的黄昏,薛陵又在精舍中谒见十方大师和韦夫人。
    十方大师问道:“你想妥了没有?”
    薛陵恭容道:“晚辈已想过了,只要别府石门能开,一定不辞危险,进去探看。”
    十方大师露出稀有的笑容,道:“好!有志气,那就这样决定了。”
    韦夫人道:“我早就瞧出他是个铁铮铮的人物,必定不会畏惧艰险。”
    韦小容道:“好教爹娘得知,女儿也决意随阿陵进去。”
    韦夫人神色如常,十方大师叹一口气,道:“那有这么如意的算盘,假如可以同时进去两个人的话,你哥哥便不致于落空了。”
    韦小容讶道…“为什么只容一个人进去?”
    十方大师道:“那别府的石门,沉重万分,我和你母亲合力,也不过推开一线而已,薛陵须得拿捏时间,勉强挤了入去,石门紧接着就关上了,他若是身法不够快,尚有被石门轧扁之险,试问第二个人怎生进去?”
    韦小容顿时楞住,半晌作声不得。
    韦夫人把她拉到身边,展臂搂住她,柔声说道:“孩子,你别傻了,我和你爹难道会拿你终身所托之人来开玩笑么,事实上,他如若不能碰上旷世机缘,一年之后,只怕亦难活命。”
    十方大师道:“正是如此,只因薛陵所学不博,若然要他在一年之内,精通咱们韦家的无敌仙剑,谈何容易,所以我们参详再三,仍然让他冒险碰碰机缘。”
    韦小容十分失望,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十方大师取出两张详图,同薛陵细细解说,韦小容却猛动脑筋,看看怎样替薛陵准备大量的干粮。
    她想到那石门既然稍启即闭,则薛陵自然没有可能运几大袋干粮进去,否则她也可以进去了。
    她想了许久,虽然找不到办法,但却有了主意,当下匆匆出去,向一个老人请教妙计。
    薛陵全心全意参研别府原先的地形和后来摆成的阵法,发觉艰深繁复之极,果然不是三两天就弄得明白的。
    但事情越是艰苦,他就越感兴趣,全神贯注地苦苦参研了七天,总算完全弄通,记得滚瓜烂熟。
    第八天早上,薛陵命许平到精舍随侍十方大师,除非薛陵去找他,否则不许他到庄屋这边来。
    这是为了预防万一出了事,许平不见了薛陵,定必生出误会,是以作此安排,最低限度在一两年之内,不会有事故发生。
    。他们凌晨出发,一共只有四个人,那便是十方大师、韦夫人、韦小容和薛陵,都是轻装徒步上道。
    下午时分,已进入荒漠无人的乱山之中,到了晚上,薛陵发觉已置身在冰雪世界之中,由于地势太高,可以感觉到空气稀薄。
    这一夜他们在一个隐而宽大的山洞中歇息。
    这仙洞甚是宽大,有门户可遮蔽风雪,洞内又有床炊具等各物,乃是百余年来韦家开辟的中站。
    十方大师道:“那别府就在金浮图的下面,但这条通路,千百年来,除了韦家之外,尚无外人经行过,别人前往金浮图,都是从另一条道路。”
    薛陵听了这话,不大明白,但他并不多问,帮着韦小容整理卧具,又生火弄了一点饮食翌日绝早起身,大家在洞内打坐用功,然后不约而同的都先后出洞走动,舒展骨骼筋肉薛陵在洞前的一片斜坡上,踏着落雪,缓缓的走,走了一回,背后传来韦小容的声音,道:“阿陵,做完功夫了没有?”
    他停步回头望去,但见韦小容披着一件墨绿色的大氅,鬓边插着一朵绒做的红花,在雪地之中,色彩特别鲜明,益发显出她的娇丽质。
    他忍不住微笑道:“啊,你真漂亮极了。”
    韦小容颊泛桃花,眼中透出欢悦的柔情,轻俏地走到他面前,轻轻道:“你还是第一次夸赞我呢?”
    薛陵道:“以前并非觉得你不美,而是名份未定,现下总算暂时有了名份,如若这感觉还藏在心中,便对不起你了。”
    韦小容甜甜的笑一下,随即问道:“你冷不冷?”
    伸手握住他的手掌,觉得十分温暖,便放心地点点头,又道:“这边来,我带你去瞧瞧一个奇景。”
    两人牵手亲蜜地走去,绕过山坡,转到一座危崖之上。韦小客指住正西方,高声说道:
    “瞧,那是什么?”
    薛陵放眼望去,但见远处的一座雪山上,隐约闪耀出一片金光。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座金色的宝塔,矗立在山侧一座悬崖的边缘上。
    此时朝墩初露,慢慢的照亮了那一片地方。
    那朝阳的光照在塔身上,反映出万道金霞,在冰天雪地之中,幻化出人寰罕见的富丽奇景。
    他瞧了一会,韦小容道:“那就是百余年来传诵于天下武林中的金浮图了,你可曾发觉这儿望去时,目光竟是从许多白皑皑的山峰之间穿过的么,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全程中只有两处看得见这座金塔,一是此地,另一处是到了迫近那金塔座落的悬崖之前,有一条狭谷。”
    薛陵道:“记得十方大师说过,别府就在金浮图底下,那么咱们竟是从悬崖这一面进去了?”
    韦小容道:“是的,我们可以一直通过幽谷,直抵崖底下,上面的人,由于地势的关系,怎样也瞧不见下面景色,亦无法下得来。我们沿一条险道盘旋登崖,到了距金浮图只有二十丈左右,便有一块凹入的平地,那等如是一座高大宽深的洞府,风雪都不能侵入,甚至温暖。”
    她停顿一下,目光已从远处的金浮图移到薛陵面上,薛陵也收回目光,因为朝阳渐高,光线越强,金塔反射出来的光芒也更为眩目了。
    韦小容又道:“那座极为宽深的石洞,就是石室。别府之门,就在这石室之内。”
    薛陵道:“以前你们全家都住在别府之内,想必十分寂寞,终年既罕见外人,连那日常食用之物,亦十分难得。假如现在要你住在那里,一定难以忍耐。”
    韦小容笑道,“那也不见得,假如和你在一起,住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
    她话声略顿,又道:“其实那儿也不算远离人烟,因为另一条路到这金浮图来,沿途在向阳背风的地方,尚有人烟。而距那金浮图山脚不过二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座喇嘛寺,又有村寨,可以买到牲口,食住不成问题。”
    薛陵道:“那么假如武林朋友们广集此地,食住的问题,都得上那村落解决了。”
    韦小容道:“当然啦,莫说他们,连我们以前住在别府之时,也得到那村落购买食物。
    在那石室之内,有一条道,出口处在山侧,风势最强,是以任何人都不会走到那边去。从出口处下山,绕一点路,就可以抵达喇嘛寺,过了喇嘛寺,再行数里,便是那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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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他们谈到此处,只听韦夫人高声叫唤,催他们动身上路。两人回到石洞中,韦小容拿起她的小包袱,薛陵带了长剑,再行上路。
    以他们四人的脚程,奔驰如飞,还走了两个时辰有多,才走入那一条狭谷中。在这座狭谷内,可以仰视得见那高入云霄的悬崖边的金塔。
    十方大师领先而行,依崖疾走,如此,身形可藉冰雪覆盖着的山崖遮隐起来,从悬崖边下望,无法发现。
    片刻间,已进入幽暗卑湿的壑谷内,由于冰似剑,崎岖湿滑,一旦失足,非死即伤。
    所以十方大师命薛陵紧随他身后,更不时出声指点他该怎样走,告以落足之点。薛陵也不敢分神,好不容易才抵达崖下。
    以后沿着一条险狭的小径,盘旋攀登,有时须得跃过丈许宽的缺口。假如无人领路,定非回头不可。
    薛陵走得微微淌汗,忽见十方大师停步转身,面露安祥的笑容,便知已经到达地头,不由得心情紧张起来。
    他奔过去一瞧,但见一座宽敞高大的洞府,里面地势平坦,又甚是光亮,靠近出口处,竟有些松柏等耐寒的树木,使人见了,精神一爽。
    韦夫人母女相继走入,韦夫人取出干粮,分给大家食用。
    韦小容不等吃完,急不及待的拉了薛陵,走向右侧,转入一条甬道之内。
    但见丈许处有一扇青色的石门,巨大异常。
    韦小容指住那扇石门,面上忽然露出惶的表情,道:“这就是别府府门了。”
    薛陵嗯了一声,道:“你怎么啦?”
    韦小容叹一口气,道:“这座别府,经我祖父和爹踏勘过,除了这一扇门户,决无出路。但这一扇石门又如此的可怕。”薛陵道:“别担心,我一定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出来。”
    韦小容突然扑入他怀中,道:“阿陵,我心中害怕得很。这几天我睡梦中,老是见到你被关在别府之内,不能出来,总是骇出一身冷汗。”
    薛陵心中掠过一片不祥的乌云,感到这似是不吉的预兆。但他强自镇定,平静地说道:
    “这是你太关心我了,忧虑过甚,才会做这等恶梦。”
    韦小容决然道:“反正假如你出不来,我此生一定为你守节,你可以放心。”说到这儿,心中一惨,不由得抽噎起来。
    甬道中充满了凄凉的气氛,薛陵目下虽然不似荆轲渡易水时那么悲凉壮烈的场面。但他为了天下武林的安危,献身武功,独赴险地,此中的悲壮激烈胸怀,实在不逊于古人。自然在此地,韦小容的儿女柔情,愈发显得悱恻缠绵,令人深为感动。
    薛陵真情流露,伸臂拥住她的娇躯,道:“唉!我虽是很感激你的情意,但教我如何说才好呢?我总不能说你应该为我守节,对不对?”
    韦小容道:“薛郎啊!在这分袂在即之前,容我坦白奉告一句,那就是你虽是守礼君子,但有时不免太迂腐固执了!以致有等事做得太违背人情啦!”
    薛陵一怔,道:“你举个例来听听。”韦小容道:“例如在这刻,你难道不能对我表示得热烈一些么?到了这等时候,是谁要你谨守礼教呢?”
    薛陵虽然有很多理由可以驳她,但他实是不忍心这样做,略一踌躇,终于低下头去,吻在她两片香唇之上。
    在薛陵来说,这可真是忘我销魂的一吻,完全任由情感奔放,不加遏抑。设若不是前途茫茫,生死未卜,他决计不会做出这种逾越礼教之事,即使做了,心中亦不会如此坦然无碍韦小容更是昏天黑地,恨不得像冰雪向火般,融化在他的热情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缓缓松开手,韦小容却不由得珠泪纷,拉住他的衣袂,絮絮嘱他一定要如何小心,宁可得不到武功,也要及时出来等语。
    这切切叮咛之中,含蕴了多少柔情?而这多少的柔情,又使她抛了多少珠泪?这恐怕不是常人所能测度得出来的了。花样青春,水般柔情,在那未来的危险阴影之前,益发显得灿烂可爱,难以舍弃。
    韦小容的叮咛,似是无有尽时,薛陵全然不晓得她说些什么,只知她的无限关心,无限牵情………
    因此他痴痴的想道:“这真是”牵袂几曾终絮语,掩关从此入离忧“了!唉!但是有情皆满愿,更从何处思量?原来,这人生总是不能如意满愿的,老天教我遇到阿茵在先,阿容在后,却都是这般凄凉的下场。”
    转念之间,忽然想起她讲及自已太过守礼,流于迂腐固执的话,心中恍若有悟,忖道:
    “她分明指的是阿茵之事了。当初十方大师曾经订明一个条件,那就是要她设法使阿茵嫁给我之后,方许成婚。怪不得她不惜指出我过于拘礼,以致有误人误己之事发生。”
    他怀着歉疚的心情,想起了齐茵。这个天生丽质的少女,当年一见之下,就出力助他逃脱朱公明魔掌,此后得拜明师,报仇扬名,皆是得她所赐。然而他却为了另一个人,把她视如敝屣,竟没有替她设想到种种问题。
    这刻,猛然想通了反面的道理,不由得后悔莫及,感慨万千,沉重的叹息数声,又想道:“我到底该怎样做才没有错呢?”
    忽听韦小容道:“你心眼活动一点,就不会做错。”
    薛陵才知道他不知不觉中,说出了心中的疑问。当下道:“如何方是心眼活动?”
    韦小容道:“不要苦苦寻搜那间峦崖,要把握得住时间,及时出来。”
    薛陵叹道:“如若是入宝山空手回,便又如何?”
    他的话意双关,移用在有关齐茵之事上方可。
    韦小容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假使有别的事比入宝山空手回还要重要,又何妨空手而回呢!”
    她隐喻性命可贵,不可为了搜寻密宝而失去了生命。但在薛陵听来,却另有含意之处。
    他怅然若失,想道:“不错,有些事情此个人的私情还要重要,我如不能守礼自持,与禽兽何异?如何当得大侠之称?唉!但这样却苦了阿茵。”
    数丈外传来一声低咳,薛、韦二人赶快再分开一点,向甬道入口望去,只见十方大师和韦夫人缓缓走来。
    十方大师柔声道:“孩子,这是该进去的时候了。”
    韦夫人道:“你只有十二个时辰的时间,务须在明日此时赶出。由于是在白天,不致影响视力,所以不能再行耽误。”
    薛陵应了一声“是”,韦夫人伸手搂住女儿,轻声道:“并非娘忍心不让你们多说几句,而是关系到阿陵的安全,不得不这么做,你明白么?韦小容抹去眼泪,点头道:“女儿知道。”
    十方大师走到门边,韦夫人也跟过去。
    韦小容叫道:“等一等。”
    飞奔而去,片刻回转来,手中多了一个包袱。
    她打开来,取出一困深黄色的皮索,粗如拇指,递给薛陵,道:“困在腰间。”
    薛陵如言做了,但那包袱内还有几件衣服以及火摺药瓶等物,韦小容重新包扎,让他扎在背后。
    她道:“那条皮索,是我向一位老人家请教的特别法子,用了不少牛皮腌制而成,当作干粮的话,每日只咬嚼一节,可以支持一日的精力。这一困,可供你支持许久了。包袱内有两套替换衣服,还有许多独居时需用的零星物件,唉!但愿你不须动用。”
    薛陵见她如此细心周到,无微不至,心中大是感动,深深的注视她一眼,轻轻道:“但愿如此,谢谢你啦!”
    十方大师不忍多看这儿女之情,说道:“薛陵,小心在意,此门一启,立时以大腾挪身法进去。”
    薛陵道:“是,大师放心。”
    但见他双掌贴向石门上,韦夫人则伸出右手,抵住他的后背心。她乃是用传力之法,不必亲自碰到石门。
    十方大师深深吸一口气,突然间,全身宽大厚重的僧袍,都涨大起来,似是被风力充塞其中,撑得满满的。
    “咿”的一声,那道石门,现出一道缝隙,然后逐寸加大,往内陷入,一望而知,沉重无比。
    薛陵早已蓄势待发,眼看那扇石门已开了一尺宽的裂缝,立时快如闪电奔雷般侧身挤人去。
    就在他刚一进入:石门也“砰”的一声,再行封闭,使人真耽心薛陵会不会已被石门夹了一下。
    韦小容几乎失声惊叫,幸而终于抑制住了。以她的眼力,自应看出薛陵有没有被夹着。
    但她是关心者乱,竟失去了平时的判断力。
    他们须得对付一次更艰钜的任务,是以赶紧调息。
    且说,薛陵进入别府之后,那扇石门一闭,顿时变得黑暗无光。他定一定神,紧拢目光这才四下打量。
    这别府之内的通道甚多,盘旋曲折,内中暗含阵法。如是常人闯了入来,实在难以找到出路。
    薛陵脑海中浮现出整座别府的详图,因此,他定过神之后,毫不迟疑,立刻开始行动。
    他首先遵照计划,决定先绕行全府一匝,依循计划好的路线奔行,以便核对一下以前研究的阵法、路径,是否有错?假如一切顺利,他会很快就回到洞口。
    倘使不能迅即回返洞口,那就证明参研的地图不对,薛陵至此,便须放弃了搜查密室之事,全力找寻出路。
    此一应变,仅是为了争取时间而言,早一刻发现计划中的破绽,就多一分生机,这是必然之理。
    于是,薛陵故步奔去。
    一路上的甬道,都是那么阴暗。但以他的夜眼火候,却足以明察秋毫。
    不过,如是到了晚间,一定无法见物,这正是他何以必须在中午进入别府之故了。那些甬道条条都一般大小,形状一模一样,几乎无法辨识。中间也经过不少空阔宽敞的地方,宛如厅房。
    薛陵奔行得十分迅速,甚至不必瞧看,也知道应当往那边走。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他才停下脚步。
    定睛一看,果然是在石门后面。
    他顿时大为放心,微笑一下,忖道:“第二步应当去瞧瞧那间水室了。”
    他一转身,奔入一道门户,门内甬道、地势陡然升高,斜斜向上。他走入不远,登时感到奇寒砭骨,冷度大增。
    常人至此,定必熬受不住而冻僵了,要不然就非得后退不可。
    薛陵自然不致于如此,但越往前走,就越感奇寒刺骨,实在很不容易熬得住。
    不久,他就到了一道窄小的门口,往里面望去,但见门内凹陷下去,竟是一个空的水池。但在左方另有一个地势更低的水池,却已蓄满了水。
    薛陵已听十方大师述说过,这上一层的水池中,有一块万年温玉,不过由于此处奇寒无比,是以一旦有水充满了水池,立时凝结成冰。
    那块万年温玉溶冰的效力很慢,是以这一大块坚冰,须得十年之久,才化为水,完全流落下一层水池中。
    别府的那道石门,当上一个水池凝结着冰块之时,压着机括,就算是神仙也弄不开。须得等到十年时光,冰块完全消溶为水,才可以打开石门。现下这水池还空着,他看了之后,感到奇怪,便纵落池底瞧瞧。
    那座水池,大约三丈见方,池底全是雪白的石头,相当平滑,这刻尚是湿漉漉的,还有一层薄薄的冰,犹未融尽。
    薛陵走了几步,只觉这池内奇寒澈骨,血液也生像要凝结了,心中暗忖道:“往时在北方,每当大雪纷飞之时,竟不甚寒冷。直到冰融雪化之时,反而冷得不可开交。此处刚刚融化了一池坚冰,是以比别处更冷,并不足奇。但我可瞧不见有水再流进来,如何能再结一池冰呢?”
    要知下雪之时,因为冰雪形成之时,已把空气中寒冷吸去,是以不觉其冷。反之,当冰雪消融之时,由于必须吸收大量的热,并释放出冷分子,因而令人感到格外寒冷。
    他在奇寒澈骨的池底走了几步,忽然间感到有异,初时尚不明其故,但旋即明白,敢情是地上并无冰层,并且那奇寒之感也忽然消失,他顿时恍悟,忖道:“是了,那块万年温玉一定在这里。”
    他怀着好奇之心,蹲低身子。只见脚边有一块白色石头,约是一尺见方,隆起地面之上他伸手一摸,那方白石微微温暖,在这一片冰冷之中,这些许温暖,使人感到无限温馨和眷恋。
    薛陵心中并无一丝一毫贪婪之意,只不过感到好奇,随手摩娑,忽然觉得这方石头竟能移动,便试着捧起。
    谁知,那方白石,果然应手而起,份量相当轻,并不似是整块坚实的石头。
    他转过来一看,敢情那石头乃是空心的,宛如一个方形覃子,石内空无一物。
    他正奇异不解,低头看时,那地上有一根五寸粗的铜柱,柱顶是一个莲座,莲座上放着一块才三指宽的玉抉。
    在黑暗之中,也看得出这方块玉抉,颜色赤红,隐隐泛闪光华。
    他伸手去拿,手指才触玉抉,一阵万马奔腾之声,蓦地冲到。
    薛陵本能地往另一边跃起,双足踏住池边,那闷雷似的声音已见分晓,原来是一大股泉水奔注入池,来得突兀异常,在山腹之中,声音回响,以致声势骇人,宛如千军万马冲锋杀!
    那个水池恰好涨满,便不见有泉水再流入来。
    薛陵舒一口气,想道:“如果走慢一步,落在水中,就算不淹死也得冻死了。”
    方转念间,但见那一池泉水,霎时,已平静如死,然后很快地凝结,转眼间,上面的那一层,已结成厚冰。
    他咋舌想道:“这儿可真寒冷不过。”
    猛可发觉手中一片温热,这才知道,自已在仓惶跃避之时,竟把那块朱红色的玉抉,也带走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想道:“那圆树祖师的门人,费尽心机,利用这一池坚冰,以及这一方万年温玉,布置成巧妙之极的机关,每到十年,就可以自动打开门户上的机括。我如今取走温玉,岂不是破去了这个机关?”
    满面尽是懊恼之情,但已经无法可想了。
    出得外面,他以别府石门作为起点,静心定虑,脑中细细思索那几条研拟好的路线,开始奔去。
    十方大师早就拟定了几条搜索路线,此是他以前未曾参透阵法的奥妙,以致漏过的地方薛陵沿着甬道急奔,左弯右转,大约奔行了一炷香之久,便到了尽头。一堵石壁,阻隔住去路。
    他失望地回转头,循原路回转,因为这一条路的尽头处,正与十方大师孩提时所见的一样。回到石门,再选第二条路线,又迅即奔去。
    十方大师为他一共拟定了十二条路线,如若全无阻滞,单走完这十二条路线,也得费去六个时辰之久。因此,他觉全得靠碰运气,假如在最初约两三条路线中,已找到密室,便是运气好。
    薛陵第二度出发,奔行于回环往复的甬道中,甚是迅快。但他却是小心翼翼的计算路程和方向,一点也不敢大意。
    一炷香左右,又到了尽头。也是那么一睹石壁,阻住去路。薛陵稳立如山,深深吸一口气,忖道:“天可怜见,终于找到密室了。”
    原来这第二条路线,尽头处应该是一间宽大的石室。
    目下不见那间石室,却是一堵石砌墙壁,无疑可以认定,那间石室,就是供奉两位祖师法体之地了。
    他身子动也不动,但脑海却忙碌异常,反覆计算他已走了多远的路程,便和那石室原来的距离作对照。
    假如两者相差了两丈七八尺,就可以断定那间石室,当真是被阻隔在这堵石墙的后面了此事重要异常、万万差错不得!因为这一睹石墙,看来砌得坚固异常,现下还不知如何能闯得出去?,如若必须攻穿石墙,定必耗费许多时间。因此,一旦计算错误,等到攻破石墙后,才发现不是那间密室,再回头找寻时,便来不及了。
    他第一次算出的结论,果然两者相差了两丈七八,恰是那间石室的深度。薛陵为了谨慎起见,又从头再算。
    薛陵费了七日工夫,记下这别府内的阵法,又牢牢记住每一条道路、走法,以及长度。
    现在他得细细计算自己已走了多长的距离,每一个转弯都不可错漏,若非他聪明过人,实是难以办到。
    他总算又计算了一遍,确定不讹之后,这才抛开脑中的一切数字,运集目力,细瞧这堵石墙。
    从那石块的大小,已可以测出石墙的厚度在一尺以上。如若手边有种种凿石开山的工具,一尺厚的石墙,实是不难攻破。但他当然不可能有很完善的工具,是以必须运用智慧,打破这道难关。他伸手又摸又推,晓得石墙坚固之极。
    于是他小心地查看石块的接缝,触手一片光滑,几乎感觉不出有缝隙存在,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他并不气馁,由下而上,慢慢的摸索查看。一直找到离墙顶只有两尺之时,才摸到一条手指般组的缝隙。不过这道缝隙并不长,也不一直透过石墙。然而薛陵大喜过望,打开悬挂在左边的一个皮制口袋,取出三四件体积很小的工具,开始行动。
    这些工具是十方大师所设计,专门用来凿石打洞之用。但假如不是武功高强之人,定有无法用力之感。
    他又凿、又钻、又撬的弄了好久,那道缝隙已扩展至尺许长,大半尺深,成绩不坏,但何时才能穿透过去,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这是因为这堵石墙的厚度,无从估计,假使厚达两尺以上的话,则等到他凿穿过去,也未必能移开任何一块石头,自然也就无法过去。
    薛陵埋头苦干,心中尽避掠过许许多多会招致失败的因素,但他的动作,却不因此而稍有疏懈。
    又钻凿了好一会,突然间钢凿一轻,知道是透石而出,估计这道石墙,还不到一尺厚,顿时精神大振,勇气百倍,加紧施工。
    直到他的手已可以容容易易穿过去,他才改用钢凿去撬这一块石头,果然能够移动,便用力扳,一下子就扳下这一块。
    从这一方石砖的洞中,透视过去,只见两尺左右,有一道门户,由于太过黑暗,只能见到有一道门户,而且有门板关紧,其余的情形,就瞧不清楚了。
    他奋勇搬移那缺口中的石头,果然气力没有白费,很快就开了一条尺许宽,四尺长的缝隙。
    现在他已不能浪费时间去弄宽这道空隙了,立即侧身挤了入去,伸手一摸,那扇门板,敢情是钢铁铸造的。
    薛陵的心骇得狂跳一下,用力一推,这道铁门果然纹风不动,分明内有机括,已经锁住了。
    他上上下下都敲打过,看来完全没有开启的可能,这一回饶是坚毅如薛陵,也不由得了气,颓然靠在门上。
    要知,他冒了这么大的险,费了如许精神气力,却是碰上功败垂成的命运,焉能不痛心颓丧?
    饼了一阵,他空空洞洞的脑中,不知如何会转动了一下子,随即略为振作,取出一只火摺。啪地燃着。
    火光之下,但见铁门的右上角,似是有些字迹,连忙揍近去,拿火摺一照,果然在那黑色的铁门上,写着一些黄色的字迹。
    他迅速的瞧着,但见那字迹写道:“此圣室门外,虽是禁制重重,但智巧之人,尚能冲破。唯此铁门,若非福缘巧合,绝无开启之法。见此字者,可取走金浮图之钥,除可得一种传上乘武功外,尚有大量珍宝,定下敌国之富矣,庶几无入宝山空手回之恨!天竺僧摩兰、偕法伽仝启。”
    薛陵楞住不动,过了一会,这才转眼去看下面的字迹,那是指示他如何走法,便在一间石室内取得金浮图之钥。然后又如何走法,便可以到达府门。
    他这时真是恨得牙痒痒的,但时间无多,须得当机立决才行。他想了一会,闷闷不乐地挤出墙缝,依照门上留字所指示的方向、途径行去,果然找到那间石室,便在一只石桌下面,摸到一根金钥。
    金钥上还附着一面铜牌,牌上刻着此钥可以开启那一扇小门的图样,按图索骐,便不必慢慢的逐个去试。
    他收起金钥,计算一下时间,竟已耗费了四个时辰,实是又饿又倦,便坐下来吃了一点干粮。
    休息了两个时辰之久,到处已一片漆黑。但他不慌不忙的起身走去,不久,就安然抵达府门。
    目下距开门的时间,倘有六个时辰之久,他坐了一会,便又举步踏上通向圣室的那条道路。
    他边行边想道:“反正还有六个时辰,我好歹到圣室门口站着,或是想法子乱碰,总比坐在这儿,上算得多。”
    在黑暗之中,他也不知如何捱过这漫长的六个时辰。反正他一次又一次的摸遍那道铁门,试过种种方法,试图弄开它。
    到他离开之时,那道石墙已被他拆除了大半,可以通行无阻。但他仍然失望的回去府门口,等候这道石门打开,把这情形告知十方大师他们。
    等来等去,那道石门,毫无动静。
    薛陵虽然生性沉稳,但这刻也自焦燥起来,先是用拳头击打石门,发觉不起作用,便拿出铁器敲打,发出清脆的响声。
    然而他仍旧很怀疑,这声音能不能达过那么厚的石门,传入外面的人的耳中?但不管有没有用,他仍然用力敲击,后来几乎把那柄“绛云剑”敲断了,估计也超过了时限达两个时辰之多,这才颓然罢手。
    其后,他一直没敢离开府门,甚且不敢稍有松懈,只等府门一动,他就得窜出去,以免错过了那一线之机。
    这样地捱了一日一夜之久,他才倦极倚门而睡。但时时惊醒,觉得彷佛石门移动,但事实上,却全无其事。
    外面的十方大师、韦夫人和韦小容三人,也急得像热锅中的蚂蚁一般。当十二个时辰之限一到,十方大师和韦夫人曾经用尽全力推撼府门,谁知那道石门,竟然纹风不动。
    韦夫人先停手,但眼见女儿珠泪纷洒,发疯地去推两道石门,便也再度和十方大师合力去试。
    每一次都失败了,一家三口,全都筋疲力尽。韦小容一面哭泣,一面在韦夫人怀中睡着这已是三昼夜以后之事,韦夫人望住怀中的女儿,自家也疲乏地叹息一声,向十方大师低低道:“唉!这便如何是好?阿容可能以为我们故意不推开石门呢!”
    十方大师道:“那怎么会?我们已用尽全力,她不会瞧不出来。再说,假如有薛陵这等人才为婿,已无遗憾,何必不放他出来?”
    韦夫人叹口气,道:“这一扇石门,只怕永无开启之日了!容儿一定受不住这等打击。
    唉!这真是天数!”
    十方大师道:“不错?天意如此,我们也没有法子,设使她不是碰见薛陵,我们就不会到这儿来了。”
    韦夫人道:“幸而我改变心意,当时接受你的意见,招薛陵为婿。不然的话,这个关在别府之内的人,恐怕定是杜一涛无疑。现下薛陵既然不能复出,杜一涛就是我们韦家的女婿啦!”
    她口中的杜一涛,乃是韦夫人的一个好友的儿子,不但相貌堂堂,而且能言善道,甚得韦夫人欢心。
    十方大师不表示可否,淡淡道:“那孩子现下在什么地方?”
    韦夫人道:“阿涛么?他近两年在江湖历练,很有一番作为。他每年总要来拜候我一趟,大概快要来了。”
    十方大师道:“他来得越迟越好,容儿须得有一点时间,才可以冲淡薛陵的影子。”
    韦夫人大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我们怎能由得小孩子作主?一涛这孩子真不错,假如我们拖延时日,他家里迫他娶了妻子,我们就后悔莫及了。”
    十方大师道:“你可是打算等他一到,就办妥亲事?”
    韦夫人道:“不错,我要他们立刻成婚,然后让一涛把容儿带走。她到了外边,定必很快就忘记了薛陵这回事。”
    十方大师道:“我看不见得,容儿这孩子很固执,大有你昔年之风。”
    他本想设法劝韦夫人暂时不要操之过急,以免把女儿逼得走投无路,闹出不可收拾的可怕后果。
    谁知劝说之言尚未说出,韦夫人已一板面孔,含怒道:“她敢不听从父母之言么?哼!
    哼!如是这样,要这等女儿作什么?不行,一涛一到我们家,就得成婚。”
    十方大师别转面,望向洞处灰黯的天空,他的心情也像这天空的颜色一样,默默忖道:
    “你已把丈夫迫得逃入佛门,尚不知悛改,现在又迫起女儿来了。”
    他对这位夫人,早已束手无策,这才会毅然出家为僧,现下见她故态复萌,情知无法扭转。
    心中突然泛起深痛恶绝之情,咀角泛起一丝苦笑,再不言语。
    但他又深知,假如自己不想法子帮助女儿的话,说不定会闹出莫大悲剧,因此虽然十分厌恨,却又不能起身拂袖而去。
    想了一会,已经头昏脑胀,也没有善法。
    当下起身道:“我出去走一走,容儿醒来之后,你先别提杜一涛之事,让我先劝劝她。”
    走到洞口,回头望去,只见女儿偎靠在韦夫人怀中,仍然熟睡未醒。她的母亲正轻柔地替她拨起一绺头发,动作之间,充满了怜爱之情。,十方大师为之一怔,想道:“到底是亲生骨肉,慈爱之情,出自衷心。”但他又见到韦夫人长长的眉毛,微微耸起,那是她对某一件事下了决心的徵象。
    由此可见,她已决意把女儿嫁给杜一涛,只等那杜一涛抵达,立刻成婚。她的决心,已如山岳峙立,万万不能动摇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女儿面上,只见她倦容犹在,眼角似乎还有泪湿的痕迹。这使他这个父亲,忽然心中酸痛起来,他似是还能见到她童稚之时的神情,时间没有把父母的眼光改变多少,这个女儿,仍然是那个稚嫩脆弱的小女孩。
    于是,这个老僧发现眼中已涌出泪水,在朦胧的视线中,彷佛见到女儿正向自己要求帮助。正如她小时候,想做什么事情而做不到,急急跑来找爸爸求助一般。那一个父母能袖手旁观,对儿女的求助置之不理呢?
    十方大师急忙走出洞外,免得妻子见到他的泪水。但心中阵阵的酸痛,却紧缠他,毫不放松。
    他信步疾行,经过许多危险的地方,稍一失足,就将滚落千仞深壑之内,以致粉身碎骨但他极是熟悉地形,该纵跃之时,一跃而过。有些地方只能慢慢的走,便缓缓行过,是以全无惊险。
    绕过两座白皑皑的山峰,但见一座金塔,矗立在右方对面的山崖上。由于金塔地势较低,是以,他乃是在俯视邻山山腰的金塔。
    此是从别府前往金浮图的一条道,十方大师孩提之时,已走过千万次,是以熟悉得可以闭目而行。
    现在他若要到金浮图去,只须走下此山,再攀登彼山即可。但他却没有这样做,只遥遥观望,心中仍是十分茫然而又伤感。
    突然间,那金塔下面,出现几条人影,十方大师本能地缩退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遥遥望去。
    那几条人影正向金浮图走去,十方大师目力甚强,相隔虽远,仍然可以觉察这些人举止之间,并不急迫。不过面貌可没有法子瞧得清楚了,并且由于气候苦寒,人人都穿得很厚,几乎连性别也分不出来。
    十方大师忖道:“看来,他们只不过来瞧瞧而已,或者是来等候能开启金浮图之人………善哉!善哉!这些人如若能够开启金浮图,老衲我为了祖训严禁,只好出手阻止,纵然要大开杀戒,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于是他小心地侦察这些人的行动。良久,又有一批人马出现,都走到金塔底下,却没有一个人取钥动手。
    十方大师看看天色,便耐心等下去,果然不多久,那些人纷纷离开。原来,他们住宿之地,相距尚远,必须在太阳未坠以前,回到居处,否则天色一黑,这条路随时随地有丧命之虞。
    十方大师也回转去,到了别府门外的石室,只见女儿已经睡醒,正和韦夫人说话,脸蛋上泪痕纵横。
    他在心中痛苦地叹息一声,走过去垃起女儿,道:“也该让你母亲睡一会了。”
    韦小容站起来,却乏力地依靠着父亲,涩声道:“爹爹,阿陵一定骇坏了。”
    十方大师道:“他不是平凡之入,不会骇坏的。”
    他深知女儿渴望父母亲都留在这儿,以便每日得以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府门,心念一转,便道:“刚才我见到不少人在金浮图周围徘徊,似是等候持有金钥之人。”
    韦夫人登时精神一振,道:“假如有人开得金塔,我们非出手禁止不可。”
    十方大师道:“这个自然,但我们如若出手太早,打草惊蛇,那持钥之人不敢来,我们还是防不胜防。”
    韦夫人道:“那么你的意思怎么办?”
    十方大师道:“我们也在暗中监视,最好能夺回金钥,便永无后患了。”
    韦夫人道:“好,我们轮流监视他们,希望在三两天之内,办得妥此事。”
    她卧倒在兽皮上,盖上厚被,打个呵欠,又道:“我先睡了。”
    韦小容和父亲走到一旁,低声道:“爹,你为何不让我开口?”
    十方大师道:“我知道你想替齐茵求情,因为闻说她拥有金浮图之钥,但你如若开口,只有把事情弄糟。”
    韦小容垂泪道:“难道娘会当真对付阿陵的好朋友么?我怎么办呢?”
    十方大师道:“你须得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对薛陵发生感情,而不是你母亲。因此,薛陵之事,她只是尽饼心力就算数,决不会耐烦在这儿慢慢的试着救他,而且她做母亲的,也可以把你许配给别人。”
    韦小容大惊道:“爹,女儿这一辈子已是薛陵家之人,决不改嫁。”
    十方大师颔首道:“我知道你一定是这样想法,但你母亲可不容许你作主。她的脾气性情,你又不是不知道的,但现在暂时不谈这个,先说尽力拯救薛陵出困之事,假如你母亲一走,我独自出手,实是无法开启府门。”
    韦小容又大惊道:“那么娘一定要走的话,如何是好?”
    十方大师道:“所以我想借有人想开启金浮图之举,暂时留住你母亲,以便两人合力试开府门。咱们再试上十天八天,再作计较。”
    韦小容这才明白父亲的用心,不由得感激地依在他胸前。十方大师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恍惚又回到十余年前,搂住女儿谈心的光景。
    但岁月竟是如此无情,人生如此的冷酷。他底小女儿不但已长大成人,并且已遭遇到莫大的打击。
    这位佛门高僧,又一次触动了舐犊之情,鼻中一酸,热泪险险又涌了出来。他自知这刻多么愿意这打击移到他的头上,别让女儿承受。然而这当然是不可能之事,因此他唯有悲痛叹息,除此以外,直是束手无策。
    韦小容的遭遇诚然悲惨,但她还有父母羽翼呵护。而这刻还在别府内石门旁边打坐的薛陵,那才是悲苦凄凉不过了。
    他一直在门边打坐,为的是生怕石门忽然打开,以致失了这一线之机。可是时至如今,他可就不能不绝望了。
    起初他心情郁闷烦冤,但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猪狗,他薛陵从未做过坏事,命运何以如此的不济多舛?
    但隔这一段长时间以后,他的心倩已大是不同。反而觉得如若活埋在这别府之内,倒也甘心。横竖一个人迟早不免一死,目下不过是把结局提早了一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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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他还可以避免了无穷无尽的牵缠忧劳,这才是最使他感到安慰之事,因此他渐感平静,不再悲郁烦冤。
    他起身向那密室行去,到了室门外,瞧瞧铁门,紧闭如故,亦不感到失望。反正闲着无事,便动手拆卸石墙。
    饥饿之时,他进食一点干粮,又由于韦小容以本地法制成的那一盘长索似的干牛皮,虽是坚硬,但却富于营养,如若十分节省地食用,每天只咬上一两口的话,恐怕可以吃上一两年之久。自然,那么一来,整天都得陷于饥饿状态之中,仅能藉那些营养维持生命而已。
    他倒没有想很多,反正他心情不佳,根本不觉得如何饥饿,只要能维持着体力,他也就算了。
    至于喝水的话,他连水室也不必来,只须走入接近水室的甬道内,随处都有冰块,胡乱嚼一些,也就够了。
    在别府内这等暗无天日的岁月,实在寂寞难堪。他混混噩噩的不知过了多少天,大概已走遍了整个别府,全无脱困的希望。因此他已死了这条心,每日尽是在别府圣地密室门前打坐。
    后来他可就发现,原来这儿比别处暖和得太多。在别处他若是睡卧的话,时时冻醒,须得迄功催动血气。
    唯有这密室铁门旁边,甚是暖和,可以倒头大睡。不过他每日总是要在大门盘桓良久…
    ………
    外面的韦家三口,这一日已经是第三十五天了。韦夫人显得很是烦燥,一早起来便走来走去。
    十方大师几次想叫她合力试试去推那道石门,但见她如此情状,竟打消了此意。韦小容明白母亲想回家去,是以也不敢则声。
    韦夫人走了许久,才停下脚步,向十方大师道:“我们再试一次,但这是最后的一次了,我们不能穷年累月的耽在这儿呵!”
    十方大师颔首道:“好的,再试一次。”
    韦夫人又道:“关于金浮图之事,我也懒得管了。那些人毫无别的动静,每日走到塔下打个转,我也瞧得烦死了。”
    十方大师道:“那么你先回去,我留在这儿就行啦!”
    韦小容怔道:“我陪爹爹留下。”
    韦夫人面色一板,道:“这件事待我和你爹决定。”
    韦小容知道母亲心情烦燥,连忙应了一声“是”。但见十方大师首先行向石门,站好位置。韦夫人也过去,出掌抵住他后背。
    片刻间,十方大师头顶冒出汗气,白雾腾升。当此之时,韦小容真恨不得也上去帮个忙过了一会,十方大师颓然叹口气,道:“不行啦!”
    韦夫人也拭一拭鬓边汗水,道:“别说话,快点运功。”
    韦小容一方面很感激双亲的出力,另一力面却失望得肠断心碎,直想一头撞死在当场。
    大约过了一顿饭工夫,韦夫人先起身,动手煮点食物,等到十方大师也用完功,才一齐进食。
    进用过食物,她起身道:“我们再去查看一次,假如那些人仍无动静,就算了。”
    十方大师忖道:“最好不要有任何动静,只要她走了,一切都好办得多,如若不然,她出手狠毒,不知要伤多少人才肯罢休。”
    他心中并不太忧虑,因为这许多日都没事,难道偏巧就发生在今日不成?
    他们轻灵迅快地走完了那条险道,金浮图赫然呈现在对面山腰,金光灿烂,华丽庄严。
    韦夫人举目眺去,但见那金塔四周,有二十多个人在徘徊观望,一切都宛如最近每日的情形一样。
    她失望地摇摇头,随即又被那座金塔的壮丽景象所吸引,出神地看了好一会,才道:
    “我们应该把容儿带来,让她看看这座金塔,定能使她暂时冲淡悲伤情怀。”
    十方大师道:“这话有理,唉!这孩子真可怜。”
    韦夫人道:“我认为还是狠一狠心肠,把她带回家去,许配与杜一涛。初时,她自已定是十分难过,但过些日子,定会忘去旧事而快乐起来。”
    十方大师道:“我却认为容儿并非易于忘去旧情之人,况且她既已锺情于薛陵,日后未必会对杜一涛发生情意。如无情意,则越是守在一起,就越感讨厌。”
    韦夫人道:“时间将冲淡她的记忆,何况杜一涛也真不错,早晚定能把阿容哄得回心转意,我看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十方大师见她立意甚坚,便不再说。忽见那金塔下的情形似是有点骚乱,定睛一看,敢情是刚出现了几个人。
    那二十余个日日都守在金塔附近的人,这刻聚集在一起,把那新到的几个人围绕在当中这新到的数人之中,有两个是女子,可以很容易地分辨出来。只因她并不像别人般穿得臃肿厚重,令人难分男女。同时她们都没戴帽予,一头乌发,随风飘拂着。
    韦夫人自然也瞧见了,连忙推推十方大师,道:“瞧,又有人来啦!”
    十方大师苦笑一下,应道:“不错,只不知是不是齐茵、方、白蛛女等人。”
    他们辗转探知薛陵交往最亲密的,便是这几个人。
    韦夫人应道:“白蛛女已染黑了头发,这两个女子一定就是齐茵和白蛛女了,我们过去吧!”
    十方大师道:“别急,假如他们开启不了金浮图,我们去干什么?”
    此时,在塔下那片平滑的冰崖上,热闹非常。
    罢刚赶到之人,果然是齐茵、方和白蛛女他们。
    方与许多熟悉之人打招呼,事实上和他们一同来的人数还不少,那是少林的云峰禅师、武当的沙问天、叶高、黄翊林、泰山谭以智、中州子母金梭何敬等五六个人。这些着名的武林人物,都曾在齐茵追搜劫走薛陵的韦家的人之时,闻风赶去相助,现在便一道结伴来了书中交待,韦小容劫走薛陵之后,便由她的哥哥韦一龙,率领两个精明干练的家仆,其中一人扮作薛陵,远走湘赣,把齐茵她们骗得奔走追逐,直到一个多月之后的今天,才到大雪山金浮图。
    事实上,齐茵也是非走上这么一趟不可,因为她不知金浮图之钥,藏放在何处?是以,须得请方兼程前赴齐家庄,向齐南山问出藏放之处,回去转告齐茵。
    韦一龙达到引开他们的目的之后,加上另一个原因,便突然销声匿迹。这一来,齐茵他们自然也查不出薛陵的下落,在纷纷赶到的武林名家要求之下,只好取了金浮图之钥,赶到大雪山来。
    她当众取出了一枚形式奇古,金光灿然的金钥匙,四周数十道目光,顿时都注视在这枚金钥上。齐茵缓缓道:“在场的没有一位不是知名之士,都有多年苦修之功,因此,在开启金浮图以前,我先要求诸位一件事………”
    他停歇一下,美而微见苍白的面庞上,表情十分严肃,锐利地扫憋过众人,目光却在一个人的面上停留了一下。
    那人虽是穿得很多,戴着皮帽。但面容清秀年轻,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却是从未见过。
    齐茵心中一动,但觉这种目光,甚是熟悉,心念电转,蓦地想起了夏侯空,这一个万孽法师的得意高徒,目光正是如比。但此人当然不会是夏侯空,因为夏侯空已和纪香琼一同走了。
    她暗生警惕之心,接着说道:“诸位请看这一座金塔,上面有千百个匙洞,据说每一格都有一种武功,因此在场之人,决无落空之虞。”
    人丛中一个人应道:“姑娘放心,这又不比珍宝之物,可以收藏起来,占为已有的。”
    齐茵道:“我非是怕诸位收藏起来,而是怕诸位生出贪得务多之心,每种武功都看上一看,那样一来,时间精力浪费殆尽,反而全无所得。”
    人群中另一人道:“如若心存贪念,反而得不到成就,那也不能怪到别人身上。”
    齐茵严肃地道:“但我却寄望诸位择一苦练,务求有所成就,才可以免去了杀身之祸。
    众人都没有出声,齐茵道:“关于万恶派之事,诸位谅已多能了解。据我所知,万恶派的首领万孽法师,已训练高手,一两年之内,将有莫大成就,足以横行天下,肆虐武林。因此之故,我寄望于诸位之中,有人能炼成当世莫敌的神功,以便挺身而出,率领正派侠义之士,与万孽法师对抗。”
    众人这才算是明白她何以要求大家不要贪多之意,但仍然有人质疑道:“敢问姑娘,那万孽法师既然如此厉害高明,势力亦极强大,何以须训练高手,方敢出世横行?”
    齐茵道:“问得好,不瞒诸位说,万孽法师如若不是畏惧当世之间的三位异人,早就出世肆虐了。”
    她停歇一下,才道:“这三位异人罕得在人间露面,但他们的成就,诸位谅不会怀疑,因为一位是金明池的师父,一位是薛陵的师父,另一位就是家师了。”
    众人纷纷点头,齐茵又道:“但这三位异人年事已高,况且隐世又久,未必就肯过问江湖之事。因此,万孽法师训练成功,公开现身之时,准是一场亘古罕见的大劫。假如大家不力谋自救之道,只怕不免要投靠于万恶派,方能苟延残喘呢!”
    她讲得如此真挚诚恳,所要求的又是要别人苦练功夫,以求有所成就,别人自然不会怀疑她的话。
    齐茵突然提高声音,道:“万孽法师诡计多端,说不定已派得有人,潜伏咱们当中,伺机破坏,诸位切勿大意才好。”
    群雄闻言大吃一惊,互相顾视,殊不知那十余丈远的一座冰崖后面,正站着韦夫人和十方大师韦夫人眼露杀机,道:“这一二十人自寻死路,实是怨不得我韦家之人心狠手辣。”
    十方大师道:“你可是觉得非出手不可么?”
    韦夫人惊讶地望她一眼,道:“如若不是定须出手,我们何必窥伺了一个月之久?现在事情简单得多了,只须杀死这些人,夺回金钥,从今而后,永远无人能觊觑这座金浮图。”
    她话声略顿,又道:“守护金浮图乃是韦家家训,凡是韦家之人,皆须遵守!你敢是想违背家规么?”
    十方大师叹口气,道:“贫僧已托庇佛门,焉能破戒杀生呢,唉………”
    韦夫人冷笑一声,道:“你已出家为僧,自然大不相同,但我既入韦家之门,不能不恪守祖训!这样吧,你即管避开,我一个人上前应付就是了。”
    十方大师摇摇头,道:“此时贫僧实是不能置身事外,须知这一干人虽然庸碌者多,高明的少。但你孤身出门,仍然极为凶险。”
    韦夫人道:“不用你费心了,这些人之中,只有一个齐茵高明,但她连容儿也斗不过,我一出手就收拾了她,便无足惧之人。”
    她口中说得虽硬,其实对十方大师的关怀美意,仍然感到十分欢愉。只不过她十多年来习惯了不露喜怒之色,是以表面上好像全无感受一般。
    十方大师道:“还有一个昆仑派的方和白蛛女,听说亦很高明,你孤身一人,定必陷入重围之中。”
    韦夫人道:“你这话是真心的抑是假意?”
    十方大师愕然道:“这话还有假的?”…
    韦夫人道:“这些小孩子们能有多大气候?我这些年来勤修苦练,大有精进,除了功力比不上你深厚之外,如论剑法,只怕你也未必胜过我,因此对方人数虽多,但我们家传仙剑,空灵飘逸,虽在千军万马之中,犹可出入自如,你的顾虑岂非是多余的?”
    十方大师无话可说,他深知当今武林各家派的武力,比起他韦家所得的“无敌仙剑”,实是差了一级。因此,那些人无论是如何高明,亦难抵拒得住韦夫人的狙击。换言之,他知道这数十名家虽是势大,但韦夫人的一柄长剑,却足可以纵横肆志,大施杀戮!尤其是齐茵、方等人,更是首当其冲,绝难幸免。
    忽然后面传来一阵沙沙之声,韦夫人回头一看,突然大喜,道:“啊,龙儿和容儿都赶到了。”
    但见一男一女携手奔来,那男孩子长得十分韶秀,模样与韦小容很相同,只是比她较高较壮而已。
    他们奔到切近,韦小容投入父亲怀中,韦一龙却拉住母亲,低低道:“娘!孩儿赶回来啦!”
    韦夫人打量儿子一眼,但见他神采焕发,看上去比之两个月前,又显出成熟得多,心中大为欢悦,道:“你来得正好,快见过你爹。”
    韦一龙过去跟父亲叩过头,他们一家,多少年未团聚过,想不到第一次团圆,却是在这等冰天雪地之中。
    韦夫人接着说道:“那些人就要开启金浮图了,龙儿,你爹业已出家,自是不可轻开杀戒,因此之故,他很担心我人孤势单。”
    韦小容娇躯发抖,十方大师心知其意,但他亦束手无策,爱莫能助,只好搂紧女儿,轻嗟一声。
    韦夫人又道:“阻止外人侵犯金浮图,乃是韦家祖训,阿龙你是继承韦家的唯一男丁,自应肩负此责,由娘从旁协助,定能成功无疑。”
    韦一龙怔了一下,这才低头应道:“是。”
    韦夫人转眼向十方大师望去,十方大师心念电转,随即已作决定,推开了女儿,沉声道:“你们别轻举妄动,待我独自出去,看看能不能了结这事,假如能把那金钥索到手中,自可善罢干休。”
    韦夫人道:“他们怎肯乖乖交出金钥呢?”
    十方大师道:“我先试试看,如是成功,则将来韦家可免去无穷后患。”
    他说罢,迈步走去,绕个大圈,从那一头出现,走入人丛之内。
    这时齐茵正好把话交待清楚,方要动身试图开启那金浮图。
    十方大师越众而出,朗朗诵一声佛号。
    这一声佛号,只震得众人耳鸣心跳,宛如巨钟在耳边大鸣一般,因此人人都转眼向他望去,有些武功较弱之士,还得连忙伸手捂住耳朵。
    他这一声佛号,已镇住在场数十名家高手,没有一个人不是泛起了这位老功力深厚绝世,万万比不上他之感。
    齐茵美眸一转,道:“大师可是有话赐教?”
    十方大师道:“不错,贫僧想劝你们不要妄动金浮图。”
    群雄一听这话,都窃窃私语,大家都明白麻烦来了。
    齐茵道:“晚辈不懂大师话中禅机,还望明示。”
    十方大师道:“齐姑娘好说了,令师乃是当世异人,贫僧数十年前,也曾晤过令师一面,齐姑娘承继邵仙子衣钵,可喜!可贺!”
    他停顿一下,又道:“贫僧奉命在此守护金浮图,不让俗人侵犯,齐姑娘最好交出金钥,率众离开,贫僧便感激不尽了。”
    方摇摇头,道:“大师既是佛门高僧,功力超凡入圣,举世无匹,何以还勘不破世倩,阻止我们求艺上进?”
    十方大师道:“贫偕听齐姑娘说,急欲从这金浮图上,修习一些武功绝艺,以便对抗万孽法师的”无敌神手“,若然如此,你们根本不必亵渎金浮图。因为这金浮图上虽然留有千百种武功之多,但据贫僧所知,还没有一种能比得上”无敌佛刀“、”无敌神手“和”无敌仙剑“这三大绝艺的。”
    他微一停顿,道:“因此之故,你们纵然开启了金浮图,人人修习了一两种武功,也是徒劳之举而已。”
    齐茵眉头一皱,没有则声。群雄可就有不少人开口了,有些质问他怎知这金浮图上的千百种武功,都比不上那三大绝艺,有的询问来历,其中有些人讲得很不客气。
    十方大师全不动怒,只微微含笑。但见群雄越来越激怒骚动,他这才举起双手,要群雄静下来,说道:“实在也怪不得诸位见疑,因为贫僧既藉藉无名,而且又无人见识过那三大绝艺,即使有人见识过,诸位未曾就自试过,亦难以深信不疑。”
    齐茵道:“是呀,大师务须说出大家信服的道理,我自然没得话说,事实上,当日纪香琼姊姊也预测过,她说金浮图武功虽多,但只怕都比不上那三大无敌绝艺。她又说,唯有薛陵的禀赋才华,可以试上一试,别的人纵然求得此三大无敌绝艺更高的武功,亦断断不能在短期内,得到成就。”
    她含笑向十方大师凝视一眼。又道:“假如大师证明金浮图中的武功,实是比不上三大无敌绝艺,晚辈甚愿奉上金钥,不再亵渎此地。”
    十方大师沉吟一下,道:“贫僧深知实情如此,但要得到证明,却大不易,或者贫僧以本身武功与姑娘印证一下,你便能相信也未可知。”
    方处处照顾齐茵,这时挺身而出,道:“大师这话极有道理,晚辈甚愿先向大师请教三招两式。”
    十方大师颔首道:“你先上也可以,齐姑娘如见他不行,同时出手方可。”
    他目光四扫一眼,又道:“多少位出手围攻都不要紧,此是重要关键,所以贫僧此言未免近乎自夸自大了。”
    这十方大师讲得很诚恳,人也长得清秀端正,使人一望之下,就能感到他决非歹恶不端之徒。
    他向群雄道:“那一位借把剑给老衲使用?”
    人丛中有一位武当弟子应道:“大师接着。”
    一把剑连鞘抛去,十方大师一手接住,拔剑出鞘,迎风一抖,剑身一阵急颤,发出嗡嗡之声。
    他赞一声“好剑”,转眼望去,但见方已把外面皮袍脱下,手提长剑,神情十分肃穆方果然是名门大派出身,举止份外凝重生威,一剑在手,整个人都与长剑合为一体,心无旁骛。
    十方大师颔首道:“好气度,贫僧总算是开了眼界啦!”
    方肃然道:“请老前辈指教。”
    十方大师道:“方施主不用太客气。老衲打算使一招随风照日,看你如何破拆?”
    他说出招名之时,随手比划了一下,在场所有的名家高手,无不暗暗设想自己如何方能拆解。
    齐茵心头一震,差点儿就失声惊叫了。原来她认出这一招,正是化名为韦融的群小容的剑法。
    方锡沉声道:“大师即管放手施为。”
    十方大师这才提起长剑,高达胸口,平平刺出,速度非徐非疾。换言之,说他这一剑去势快也可以,说是慢亦无不可,神奇之极。
    这一招最高明深奥之处,就是在这出剑去势之间,功力越是精深,对方越是测不透这一剑何时才会刺到?
    这一来,敌人自然无法拆解,因为敌方既是拿捏不准时间快慢,则出手对拆之时有把握架接得住来剑呢?
    方果然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窘境之中,但他又不能不立刻出手应付,若然稍有耽误,剑已到了胸前,那时自是来不及措手了。
    他在百般无奈之下,腾身升空,口中发出一声清啸,使出昆仑派心法绝艺,在空中停歇一下,改向左方飞去。
    然而不论是方也好,观战之人也好,无不大惊失色。
    方失望之故,便是感到敌人剑气如长江大浪般涌到,滚滚不绝,使他不但甩脱不掉,而且连目力也失去灵效,无法查知敌人已追迫到何种距离之内?
    这也就是说,他被十方大师的剑气所罩,根木查看不出十方大师到底已迫近在五尺之内?抑仅只是遥遥发出剑气而已?
    旁观之人,则分明见到十方大师未离地面,身形如行云流水般跟着方飞去的方向移动他们俱是六行家,一望而知,这里面学问简直太大了。只因方乃是腾空飞纵,速度自是极快,加上他又是主动之势,往左往右,由他自定。
    在这种情况下,追赶之人,既及不上他的速度,亦摸不准他的去向,如何能跟得住?
    可是那十方大师竟跟得牢牢的到方飘身落地之时,他已赶到,长剑原式不变,同方攻去。
    这十方大师移动之时,直是鞋不扬尘,既快且稳。如若打个此方,则方是磁,十方大师是铁,两人相吸,如影随形。
    众人大惊之际,白蛛女已娇喝一声,双刃划出两道精芒,迅如掣电般攻去,极是凌厉凶悍。
    十方大师头也不回,随手一剑向背后劈去,“呛”一声,砍中了白蛛女左手利刀。但见十方大师长剑一勾,白蛛女不由自主地转到前面来,和方并肩而立。
    他这一剑信手施为,却极尽飘渺空灵,潇洒脱逸之妙,群雄之中,竟有七八个脱口喊好方、白二人并肩而立,勇气倍增,斗志更盛,齐齐出剑发刀,幻化出无数虹芒,电掣攻去。
    十方大师不知如何已退到适当距离,长剑平举,又是一招“随风照日”攻去。此时长剑所指的是两个对手,但在方、白二人或观战群雄感觉中,都感到他这一剑正好能同时对付他们两个人。若论剑法之精奇奥妙,只怕再也没有比十方大师这一剑更高超的了。齐茵一看情势不妙,如若自己还不动手,方和白蛛女都非得弃械投降不可,她轻叱一声,迅快跃出,乌风鞭划风生响,直向十方大师后脑扫去。
    她一出手就使出“奔月四式”,那是她师父广寒玉女邵玉华平生功力精华所聚,奇妙无方。
    十方大师听风辨位,已了然她的速度和招式,口中轻噫了一声,身形突然向左前方斜斜飘飞欢尺,避过她这一鞭。
    齐茵煞住去势,恰好与方、白二人,站成一排。
    群雄都透一口大气,因为齐茵出手,果然与众不同,竟能迫得十方大师闪开,不似白蛛女那般,连一招也不到,就被对方弄到前面去,对方之危,全无助益。
    十方大师长剑乍起,居然又是同样的一招“随风照日”,此时对方共有三人,而他剑上的威力,竟然能把那三人完全笼罩住。
    齐茵振腕出鞭,疾卷敌剑,口中喝道:“白妹妹攻他下盘。”
    白蛛女自是应声出刀,方则会意,吐剑取敌中盘。这一来,假使十方大师仍然运剑迫攻,势必中下两路受伤,得不偿失。
    十方大师微微一笑,长剑一拍,提足一踏,肚子一缩,竟然在同时之间,破拆敌方反击的三招。
    但见他长剑拍中乌风鞭,顿时鞭梢下垂。一脚也踏中了白蛛女右手利刀,压在地面,白蛛女除非用左刀急削敌足,否则便收不回右刀。
    方的一剑也落了空,还差那么一点点。才彀得着敌人的肚腹。自然这只是十方大师拿捏尺寸之故,他其实肚腹尚可以缩退大半尺之多,但目下讲究的是恰到好处,如若缩远得太多,就不算得高明了。
    双方在此时,似是不约而同的停顿了一刹那,白蛛女这才急急出左刀削敌足,抢救右刀,方也奋身出剑,力攻敌腕。
    齐茵乌风鞭嗤地疾然翘起,缠卷敌腕。
    他们的凌厉反击,完全落了空,十方大师飘退了两尺,屹立如山,竟没有发剑再攻之意齐茵道:“不必打啦!”
    方道:“不错,再打也只是徒自取辱而已。”
    白蛛女是唯他们马首是瞻的,所以一言不发。
    十方大师泛起飘逸的笑容,道:“假使姑娘交出金钥,老衲自是感激不尽。”
    齐茵道:“大师与那位韦融兄怎生称呼?”
    此言一出,大是耸动群雄视听。
    十方大师道:“姑娘何以有此一问?”
    齐茵道:“因为大师施展的也是”无敌仙剑“之故。”
    十方大师道:“姑娘真好眼力!”
    齐茵道:“晚辈一直参不透韦融兄使的是什么剑法,直到见了前辈施为,飘渺空灵,饶有仙风,这才恍然大悟,你们是如何称呼呢?”
    十方大师道:“他是老衲的子女辈,不过老衲出家十余载,早已不闻不问他们之事了。
    齐茵叹口气,道:“以大师的身份,说的话自是可信,因此这金浮图中的武功,学不学也不要紧,但问题是天下英雄渴想已久,晚辈岂能如此轻易就奉上金钥呢?”
    十方大师道:“他们自问武功强不过老衲,也就只好回去啦。”
    齐茵道:“有些人或会以为是晚辈故弄玄虚。”
    十力大师道:“你问问他们,谁能拆解得老衲那招”随风照日“没有?假如都无法拆解,便当知老衲并非与你们串通好,故布疑阵的,再说老衲得了金钥之后,可当众丢入冰河之内,方可证明你我俱无独占私心。”
    这话很有道理,群雄无不凝神忖想那一招“随风照日”,瞧瞧可有法子拆解没有,过了一会,仍然无人作声。人丛中突然一个青年人大步走出,高声道:“假如金浮图之内,所有的武功都比不上三大无敌绝艺,咱们开启了又有何用?姑娘还是把金钥交给这位大师吧!”
    齐茵盯了那年青人一眼,立刻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大师您法号怎生称呼?”
    十方大师道:“老衲十方是也。”
    齐茵道:“假如有那一位心中不服,请于此时向十方大师提出,或是评讲道理,或是印证武功,等到无人挺身而出,我便奉上金钥。”
    人丛中立刻出来了四五个人,准备理论或动手。
    当此之时,别府内的薛陵,恰好也有了新发现。原来他在那密室门口打坐避寒,刚刚醒转,百无聊赖,伸手入囊,碰到那根金浮图之钥。
    这一个月以来,他从未碰过这枚金钥,现在亦非故意去碰,而是闲得无聊,无意中把手伸入囊中。
    他捏住金钥,取了出来,无聊地摩挲把玩。
    钥上系有一小块铜牌,那是一幅图样,指示出此钥可以开启金浮图上的那一道门户。
    突然间,他感觉到钥身上似乎有点异样,小心一摸,好像是刻得有一些细微的花纹或是字迹。
    于是他取出火摺,点燃起来,注目一看,果然是两行细字,写的是:“金浮图之门甫启,即是别府圣室开放之时。”
    他点点头,收起火摺,四下又恢复一片漆黑。
    他暗自想道:“是了,那天痴翁和圆树大师费尽心力,建造这么一座金浮图,刻载了千百种武功,用心岂是打算湮没?自然想后人有缘在得钥开启,假如密室之内,亦有武学遗着,则门户与上面的金浮图同时开放,当然十分合理。只怪我们这些人悟不透而已。”
    他若然晓得在上面的十方大师,正出面阻止齐茵他们开启那金浮图,一定会急得跳脚。
    虽说深入的想,他纵然在密室中,学到了天下无匹的武功,但他已出不去石室,亦全无用处,如此则着急亦属多余。
    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宝塔下面,十方大师和齐茵一齐目注奔出的数人,那是一位老僧,一位老道,还有一个黄衣老者,相貌威严。另一个则是个佝偻老人,手中拿着一个扁宽的皮袋在这四人之后,另有两名僧人,两名道士,两个老者以及一个中年汉子。
    这一批人马似是前头四人的随从弟子或手下。
    齐茵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僧人是少林云峰禅师,两个道装之人当中,一个是武当高手沙问天。那两名老者则是黄旗帮的左右坛主秦三义和姚海。那中年汉子则是恶州官阎弦。
    假如这些名家高手皆是随从的话,则前面的四人,必是各派掌门人无疑。因此之故,四下一片寂然,气氛十分紧张。
    十方大师向那四人颔首为礼,道:“诸位必是武林中身份尊崇的人,贫衲甚愿得知姓名。”
    他目光首先落在那老僧面上,又道:“师兄法号怎生称呼?”
    那老僧霜眉一耸,道:“老衲慧海,来自少林。”
    众人一听竟然是少林方丈大师亲自赶到,都不禁耸然动容,低声议论。
    十方大师的目光移到老道人面上,道:“道兄呢?”
    老道人稽首道:“贫道俞长春,乃是武当炼气士。”
    十方大师道:“敢情是武当派掌门人,贫衲失敬了。”
    他转眼注视那相貌威严的黄衣老人,又道:“老施主呢?”
    黄衣老人道:“老朽吴伟。”声如洪钟,威势迫人。
    十方大师颔首道:“原来是当今第一大帮会的黄旗帮帮主,无怪虎威凛凛,气度与常人大不相同了。”
    他望向那佝偻老人,微微一笑,道:“这位老檀樾两鬓虽白,但面无皱纹………”
    那佝偻老人有气无力地道:“老啦!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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