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佛刀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二十一章
    韦融沉吟一下,道:“好吧,反正你们使花招的话,提防我以最毒辣手段对付齐茵。”
    他口口声声只说对付齐茵,果然使意志消沉了多日的薛陵,也不敢等闲视之。
    韦融放开左手,迅即在她背上另行点了两处穴道,又连拍三掌,自已往后退开。口中一面说道:“你们商量吧。但须记住我报复手段不比等闲,决不是虚言恫吓。她现下可以走动说话,但不能动手拚斗。三天之内,如若不得我独门手法解禁,定遭惨死。”
    他一直避开两丈,薛陵压低声音,道:“齐姑娘,那厮是什么家派的高手?当真赢得了你么?”
    齐茵美眸中涌出泪水,美丽的面上尽是愤怒之容。
    薛陵低声下气地又问了一次,她咬牙道:“问得好笑,难道我故意输给他的么?天知道他是什么家派的………”
    自然她并不是完全为了薛陵这句问话而愤怒,却是她听见了薛陵、韦融的对话,晓得薛陵做媒的用意。
    聪明如她,岂能不明白薛陵正是看中了韦融,想替自己作伐,以便对她有个交代,也可对得住他自己的良心。
    但这等事情又不是肚饥求饱,吃米饭固可,吃面条或乃至于包子馒头大饼亦无不可的。
    情感之为物,在热烈冲动之时,决计无法掉换代替,那韦融纵然是当真此薛陵英俊百倍,文才武功都此薛陵好。但齐茵却并不会因而移情别恋。
    她愤怒之故既是如此,加上心中的旧创伤,更加不会有好面色给薛陵看,这刻没有给他几个耳光已经很客气了。
    薛陵道:“这真是出奇惊人之事,世间居然还有这等年轻的高手,能羸得你的乌风鞭,让我们推测一下,他会不会是万恶派才出道的高手?”
    齐茵哼了一声,不理睬他。
    薛陵自言自语道:“不会,一定不是万恶派的。否则他早就杀掉我们两人,根本不会讨取什么金钥了。”
    他叹一口气,道:“可惜我竟没有细看他的剑法。”
    齐茵猛然一震,心中掠过数日来的大疑团,忍不住问道:“你倒底为了什么事情,变得如此消沈?”
    薛陵颓然道:“我本该早就告诉你的,我是因为………”
    他忽然住口,皱眉寻思。
    齐茵不敢催他,生怕他变卦不肯说出,是以很耐心的等候着。
    薛陵方要开口,那边厢传来韦融尖锐的声音。道:“喟,你们谈妥了没有?”
    齐茵回头道:“再等一等。”
    薛陵道:“我的事以后再谈,我一定得告诉你,这是我的大秘密,只能让你知道,现在还是先解决目前的艰困处境。我一死虽不足惜,但连累到你和方兄他们,便不是那么说了。”
    齐茵道:“那一个都牺牲不得,这厮自称是峨嵋派的,但他的剑法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薛陵缓缓道:“咱们连人家的武功路数都摸不出,我又气衰力弱,无法出手一拚。看来只好投降认输,答应他的条件了。”
    齐茵惊道:“那怎么可以?把金钥送给他?你忘了咱们身上的责任么,不行,咱。呵非与他周旋到底不可。”
    薛陵道:“本来咱们武林之人,如是碰上强敌,不能取胜,最多败亡而已。但这厮声明在先,咱们若不乖乖献出金钥,他就要把你………把你………”说到这儿,不禁叹息一声,到底不忍把“奸污”二字说出。
    齐茵道:“我已听见了他的话,但你莫要忘了,他只是说我们若是献出金钥,他或在一高兴之下,才不动我的歪主意。设若他取到金钥,仍然不高兴,那还不是一样要把我带走,满足他的大欲?”
    这末后的一句话,刺激得薛陵身体一震,流露出极强烈的痛苦之色,这正是齐茵所希望见到的。
    她心中叹息一声,暗忖:“我若不用这法子刺激他,只怕他将是一直消沉下去,至死方休。”
    薛陵道:“但除了此法,咱们已无可选择了。”
    齐茵道:“当然有啦!咱们与其听候敌人宰割,倒不如死中求活,拚他一下。你虽没有动手决斗之力,但逃走的气力还是有的,只要我能把韦融那厮暂时阻挡上一阵,你就可以脱身了。”
    薛陵皱眉道:“如若找方兄他们一同出手,还有可说,你穴道受制,我已看过毫无下手解救之法,如何还能出手与他拚命?”
    他略一停顿,又道:“即使可以,我也不让你这么做。”
    齐茵道:“那么你情愿我落在敌人手中,任得敌人毁去我的贞操清白了?”
    这话说得很重,薛陵但觉刺激非常而又痛苦万分,血气翻腾,突然间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鲜血。
    齐茵大吃一惊,道:“你怎么啦?”
    薛陵喘几口气,道:“我没什么,现在反而觉得胸口舒畅得多,这几日好像被这一口血堵住了胸口,甚是难受。”
    齐茵也顾不得多问了,道:“那么你可同意我的办法?”
    薛陵反问道:“你有什么法子出手阻挡他?”
    齐茵道:“当然有啦,家师传授过一种奇异手法,能使穴道受制之人,激发出体内所有潜能,突然间似是恢复了原有功力,甚至更加威猛凶厉。我把这一手法告诉你,你向我施为,然后立刻驾车逃走。”
    她停顿一下,又道:“咱们行事宜速,使对方措手不及,所以无法向方锡他们打招呼了。”
    薛陵道:“你若使用了这种催迫体内潜能的手法,一场激战下来,不论是输是嬴,也定必丧生,谁也无法挽救。这等后果,你想到了没有?”
    齐茵点点头,道:“我清清白白死了,岂不强胜似含垢忍辱而生?”
    薛陵一时沉吟不语,齐茵睹状,已知道自己这个建议,一定不被他接纳,深深叹一口气,忖道:“他当真如此关心我的生死安危,以及终身幸福么?若是如此,他又何故拒婚?
    唉!我实在弄不懂………”
    薛陵果然道:“不行,此是必死之计,如若咱们确知他一定要以各种手段加害我。呵,方能考虑到此计。我还是拚舍金浮图之钥,瞧瞧他肯不肯放过我们?”
    齐茵听他口气坚决已极,知道无法说得动他。只好说道:“随便你吧!”
    薛陵提高声音,道:“韦融兄,我们已谈妥啦!”
    韦融道:“你们已谈了不少时候,恐怕已把后事交待好了,对也不对?”
    话声中唰的一跃,到了齐茵身后,伸手把她拦腰抱住,紧紧相贴,动作甚是猥亵可恨。
    薛陵怒视着他,冷冷道:“假如你不放尊重些,休想再谈。”
    韦融笑道:“啊哟!好大的火气。我真奇怪你为何不出手一拚,你似是虚弱,莫非是病了一场?”
    这时,竟自放手退开一步。薛陵向齐茵望了一眼,已知她目下又被点了别的穴道,是以全然不能言动。
    当下点头道:“不错,我大病了一场,是以无法出手与你一斗,殊为遗憾。”
    韦融淡淡一笑,道:“此憾不难补救,你只须休养一些时候,便能如愿以偿了。只不知你患了什么病,如此厉害,竟把一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折磨得一点气力都没有了?”
    这后面之言,含有讥讽之意,分明是不相信生病之事。
    薛陵指指心口,道:“那不是身体上的痛苦,韦兄一切顺遂,做惯了人上之人,恐怕无法体会得出心中的病痛,竟是何等滋味。”
    他反讥对方年轻无知,韦融如何不懂,但他却不反驳,淡淡一笑,道:“咱们言遍正传,金浮图之钥肯不肯交出来?”
    薛陵道:“可以!”
    他答得如此干脆,反倒韦融感到难以置信,狐疑地望住他,道:“可有什么条件?”
    薛陵道:“我个人的生死祸福,一句也不必谈了。我只要问你一声,你如何对付齐茵姑娘呢?”
    韦融道:“好多情啊,假如我放了她走,也不伤你的朋友,但却要取你性命,你也心甘愿么?”
    薛陵道:“心甘情愿,但如此又另有条件了。”
    韦融讶道:“什么条件?”
    薛陵道:“假如你真要取我性命,考验我是否心口如一,那也不妨试上一试“不饼这么一来,我就不能把金浮图交给你。甚至还得要求你让齐茵她们平平安安的打开金浮图。”这时齐茵已明白他用意,竟是愿意牺牲自己的生命,好让她得窥金浮图之密,修习无上武功,负起拯救武林之责。但还未明白的是假如对方拒绝了此议,而只把金浮图之钥取走,如此大家固然都安然无恙,但也没有法子进窥无上武功。将来的祸患,谁去承担?只听韦融沉吟道:“这个建议倒是有趣得很,我可以考虑考虑。”
    他停顿一下,又道:“只不知你们还有什么别的计划没有?”
    薛陵知道不说不行,当即跳下马车,走出十余步,但见韦融已跟到身后,这才压低声音,道:“我交出金浮图之钥,但你却得娶齐茵为妻。”
    韦融也不觉怔住了,道:“你可不是发高烧吧?这话简直是胡说八道…………”
    薛陵道:“一点也不是开玩笑,而是实心实意。外间虽是盛传我和她的种种,但实不相瞒,我为了一个缘故,决计不能娶她为妻。韦兄人才出众,风度翩翩,武功又这般高强,定可以配得上她。”
    韦融不悦道:“你极力为她安排终身,固然是深情一往,是希望她得到好的归宿。但你却忘了我已发过毒警,此生决不娶妻的么?”。
    薛陵啊了一声,道:“此事也使我大惑不解。”
    韦融道:“你明白与否都没关系,也许我不拿发誓当一回事,此生仍然照娶不误。但话说回来,天知道你为什么不娶她?会不会她有什么问题,你才不敢娶她?”
    言下之意,竟是怀疑到齐茵可能染有麻疯、梅毒等绝症了,又或者她有过不名誉之事,所以薛陵才不娶她。
    当然他的怀疑也不是全无道理。
    薛陵忙道:“兄弟可以坦诚奉告。”
    他把声音放得更低,道:“齐茵自家还不晓得,我也不便说出,远望你代为守密。”
    韦融笑道:“我何必多言,坏你之事?”
    薛陵道:“这就好了,实不相瞒,齐茵本已奉父命嫁到江南,虽然未行婚礼,与那未婚夫婿也只见过几面,其后便因故离开。而我也因学艺之后,重入江湖,在江南遇上了她,两人在一起得报血仇,情感甚好。然而问题却是她的未婚夫婿,竟是我同饼生死的朋友。”
    他说到此处,便已停止,似乎这最后的一句,已经有雷霆万钧之力,旁的话根木不必再说。
    那知韦融仍然直眨眼睛,好像还不明白,猛等他再说。半晌韦融忍不住问道:“然后怎样了呢?”
    薛陵仰天长叹,道:“还有什么以后呢?她千不该万不该竟是我那好友名份上的妻子。
    我纵然再爱她,也不能娶她为妻,你说是也不是?”
    韦融道:“原来如此,现在你那位朋友一定也很痛苦了,对也不对?”
    薛陵呆了一下,才道:“他原先当然痛苦,但目下一已另行娶妻了。”
    韦融道:“这我就不懂了,你的朋友既已另娶,她又未曾当真嫁给他,你却为了何故,不能娶她?”
    薛陵道:“事关人伦大礼,岂可通融?再说我那朋友乃是得悉我和她很不错之后,才想法子另娶,好让我得以娶齐茵,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娶她。”
    韦融摇摇头,道:“你实在太迂腐了,既然你的朋友相让,何以还不接受?换作是我,他不让我也要抢,谁教我喜欢呢!”
    薛陵凛然道:“这等事薛某断不肯为,韦兄敢是还不相信兄弟所说的理由么?”
    韦融道:“我相信,看来你一点不是瞎说,不过我却不敢苟同罢了。你为了此故,才打算把她转让给我,那也未免太牵强了!”
    薛陵道:“当然还有其他重大的理由,例如万恶派你听过没有?”
    韦融道:“是万孽法师的万恶派么?”
    薛陵道:“不错,他已加紧训练高手,一旦成功,我等全然不是敌手。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死也罢了。但齐茵以及别的友好,都有父母兄弟师友等等,以齐茵而说,她的齐家庄必须有人保护。你的武功既是胜得过她,则联手之势,更是不可限量。万孽法师未必就敢侵犯你们。”
    韦融沉思片刻,这才泛起一抹讥嘲的笑容,道:“妙论,妙论,想不到你竟安排了一条黑路让我走。大概是鬼迷心窍,所以自已说了出来。”
    他略略一顿,才道:“我已作决定,你大概猜想不到………”
    薛陵道:“兄弟向来不善猜人心意,自然猜不出韦兄的心思了。”
    韦融道:“好,我告诉你。我听齐茵说,那金浮图之钥在你手中,因此,我决定把你带走,也不伤害他们。至于你是否赞成,也由不得你作主了。”
    薛陵感到自已连久站也很吃力,何况与这等绝世高手拚斗?只好点点头道:“我无法自主也没关系,但金钥不在我身上,你搜也搜不出来。我也决计不交给你,难道你有办法迫我交出不成?”
    韦融淡淡道:“这么一来,金浮图之钥又变得不重要了,你可明白么?我只要金啊图不让凡夫俗子所污,已经达到目的。”
    他突然出手一点,制住了薛陵穴道,迅即抱他奔到车旁。
    齐茵、方锡他们不在话下,连那喻开江、卫群等人,亦莫不极为注重韦、薛二人交谈时的情形,一直如此。
    是以韦融突然出手点住薛陵穴道之举,立时惹起了一阵骚动。
    齐茵尖叫一声,道:“你干什么?”
    喝问声中,已扑向马车。
    方□也和她一般迅疾的跃去,身在半空,长剑业已出鞘。
    韦融已跃上了前座,把薛陵放在左边,笑哈哈地转头向齐、方二人瞧望,对他们急骤扑到的动作似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方锡虽是性情淳厚,不大容易动怒施展辣手之人,但这刻心知韦融此举大是不妥,是以剑如长虹,陵厉攻向座位上的韦融。
    齐茵反而被他所阻,迫得斜斜飘落在一边。
    韦融左手抓起缰绳,右手击出长剑,随手一挥,便把方锡这奔雷掣电般的一击轻轻架住。动作异常潇洒飘逸,似是全不费力。
    齐茵一伸手抓住健马口边的嚼环,不让他驱马驰走。方锡身在半空,换招变式,又攻出一剑。
    韦融长剑闪电扫出,劈中敌剑,“锵”的一声,硬是把昆仑高手方锡震退,不能不飘落地上。
    韦融劈退了敌人之后,不但不向方□瞧看,甚至收回长剑。然而他的长剑并非纳入剑鞘,而是从背后插过。剑尖暗暗抵住薛陵的胁下,他但须送出一点,剑尖就可以插入薛陵胁下要害。
    他含笑望住薛陵,说道:“你的朋友们想拦阻我呢!”
    薛陵穴道被点,根本感觉不到对方剑尖抵住自已胁间要害。他道:“既然是我的朋友,自然会阻止你把我劫走,何足为奇7”韦融提高声音,道:“假如你和齐茵他们易地而处,我拿她或方锡跃上马车,你将如何应付法?”
    薛陵毫不迟疑,道:“若然换了我的话,纵是不敢出手向你攻袭,也先得把马车拦住,不让你驱车离去。”
    韦融笑道:“答得好,但你的朋友们居然都急得忘了我会杀死你,竟自贸贸然向我出手攻袭,你说可笑不可笑?”
    薛陵没有回答,他自然无法回答这话。
    方锡站在数尺之远的地上,眼瞧对方以长剑抵住薛陵要害,岂敢动手?听了对方这一番奚落的说话,亦不敢反驳诘责。
    齐茵怒道:“姓韦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韦融嘻嘻笑道:“我的姑娘呀,别生那么大的气,要知生气乃是美貌最大的敌人。如若时时生气,你会很快就苍老难看。”
    齐茵厉声道:“你倒底想捣什么鬼?”
    韦融道:“假如你们不迫我太甚的话,我可不打算杀死薛陵,也不会让他吃什么苦头,现在,你给我走开!”
    说到末后两句,面色陡然沉下,布上一层寒霜。口气也变得十分严厉冰冷,一点也没有戏谑的意味。
    齐茵不由自主的露出惊悸之色,五指一松,退开了两步。
    韦融冷冷说道:“想不到你对薛陵仍然颇有情份,如果我是你的话,早就把他丢到粪坑里去了…………………”
    齐茵双眉一耸,道:“你和他说了些什么话?”
    韦融道:“你等他将来自己告诉你吧!我要失陪啦!”
    说时,把抵住薛陵胁下的长剑移开,瞅了方锡一眼,道:“我不用剑也可以弄死他,你信不信?”
    方□焉有不信之理,只好道:“韦兄到底有何打算?”
    韦融道:“我要带走薛陵,但告诉你也等如没说,因为你一定反对我此举,而又全无法子可以阻止。”
    方锡默默的凝视着此人,但觉他的一切都十分神秘莫测,既不知他的来历出身,也不知他的心思用意。
    白蛛女已奔过来,暗暗在马车上黏着黑神蛛丝。
    韦融抱起薛陵,忽然又跳落地上。
    方锡讶道:“韦兄其实不是打算离开么?”
    韦融道:“我这样说过吗?呆在这儿干什么?”
    说时,一侧身已钻入车厢内,自然薛陵也被推入车内。然后他从车厢内抛由一件物事,掉落地上。
    方□等人转眼望丢,但见那是一颗圆圆的弹丸,落在地上,突然“砰”的爆炸,冒出一股浓密的青烟。
    这股青烟聚而不散,直向上升,彷佛是一团雾气,倒也悦目好看,霎时间已升高数丈。
    方锡等人这才斗然醒悟这是讯号,却不明其意。
    片刻间两道人影奔来,疾逾奔马,到了切近,众人看清楚这两人都是二十六七岁的年轻汉子。
    一身劲装疾服,背插长剑,但看他们的身法,已知武功不弱。
    他们向马车奔来,方锡这才明白这两人必是奉召驾车,心中一动,转念忖想道:“我投鼠忌器,不敢招惹你韦融,但出手拦阻这两人的话,情形又是不同。韦融决计不致于因此之故而杀死薛兄。而我此举虽是无法解围,却可能从他手下的武功上,找出一点线索。自然最好是生擒了他们,便可以讲价还价了。”
    此念一掠过心头,是时提聚功力,等到那两名壮汉奔到切近,突然出手一剑劈去,口中大喝道:“两位往那里跑?”
    他一把剑居然能同时袭击两人,剑光如潮卷浪涌,甚是凌厉。那两名壮汉猛可煞住前冲之势,同时撤剑抵御。
    两人的动作都奇快无匹,“锵”的大响一声,三口长剑碰上,方锡但觉得对方联手之力强劲之极,心中大为震动。
    虽是如此,他仍然换招发剑,锵锵锵连攻三剑,竟都被他们双剑抵住,不曾把他。呵迫退半步。
    这两名年轻壮汉的身手,可把远远观看的喻开江天水四雄等人瞧呆了,敢情他们剑术之精,功力之强,足以与时下任何一位名家比美。
    但他们却是籍籍无闻之士,只是韦融手下使唤之人而已。
    方锡心中已知无法拿下这两人,只好煞住剑势,道:“两位兄台剑术实是高明不饼。”
    韦融在车内接口道:“岂敢,岂敢,他们只不过炼了三五年剑法武功,碰上方兄,自然远非敌手。我看方兄不必白费气力了,还是好好的让我们走吧,不然的话,我可就对薛陵不客气了。”
    方锡无可奈何,侧身闪开口那两名壮汉一语不发,跃上前座。齐茵心中一急,便又伸手抓住嚼环。
    一个壮汉冷冷道:“姑娘最好放手让开。”
    齐茵瞪他一眼。怨声道:“我不放手你便如何?你可敢跟我斗一斗么?”
    那壮汉冷冷道:“在下未得做上吩咐以前,自然不能应承与你一斗。可是在下却可以记下姑娘的无礼,将来向别人发泄这口气。”
    齐茵听得。一阵心寒,茫然放开手。
    韦融呵呵笑道:“这叫做自讨没趣,阿金,咱们走吧!”
    那个用言语威胁得齐茵放手的壮汉应道:“是!”
    抖动缰绳,口中发出催马起步的吆喝声。
    突然间一道人影掠到,抓住嚼环,使牲口不能起步前行。阿金一瞧是个白发碧眸的美女,登时皱起眉头,道:“姑娘快让开。”
    白蛛女微微一笑,道:“我有几句向你家主人说,你们且等一等。”
    韦融接口道:“什么事?”
    白蛛女道:“薛兄身体不大舒服,所以没有出手与你一拚之能,这一点你想必已经知道了?”
    韦融道:“是又怎样?”
    白蛛女道:“假如你信得过我的话,我想查看一下他的脉息,或者要留一点药物傍他。”
    韦融沉吟一下,才道:“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此举阻延不少时间。”
    白蛛女坚决地道:“用不着太久,大概是讲几句话的时间而已,以你的本事,难道还怕我趁机夺走他不成?”
    齐茵、方锡他们自然都知道白蛛女的计谋,乃是要用黑神蛛丝黏一点在薛陵身上。
    然后那怕对方把薛陵带到天涯海角,也可以找到。
    此计大是佳妙,只要对方中计,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了。
    韦融缓缓道:“好吧,但你记住,行动须得快一点。”
    白蛛女心中暗喜,举步向马车走去。
    忽听薛陵道:“韦兄最好不要答应,白姑娘根本不懂医药之道。”
    韦融立刻向出现在车厢门口的白蛛女瞪眼,道:“你想使什么诡计?不准动,否则我先要了你的命。”
    他曾经与白蛛女动过手,实是有杀她之能,因此这话非是虚声恫吓。
    白蛛女冷笑道:“假如是在从前,哼!哼!到底是你死抑是我亡,只怕老天也不知道,现在我没有法子使出绝招,只好让你张牙舞爪。”
    韦融以为她死要面子,才说出这种话,便没有理她,殊不知这话乃是实情。
    从前白蛛女是万恶派之人,放出黑神蛛的话,根本不必考虑到会不会遗害附近人畜之事但目下已改邪归正,自是不能胡作妄为。
    韦融向薛陵问道:“她既然不懂医药之道,可知必有诡计,才要借故接近你。你为何指破她的诡计?这倒使我感到十分奇怪。”
    薛陵叹息一声,道:“韦兄不必多问了,反正我此举对你并无歹意,也能够使你日后减少许多麻烦之事。”
    韦融点点头,突然飕的一剑向白蛛女刺去。白蛛女感到剑气森厉,本能地疾退数步。
    马车迅即向前移动,沿着大道向南驶去。齐茵、方□、白蛛女等人都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许平叫道:“姑姑,薛叔叔往那儿去了?”
    齐茵烦恼地道:“他被那厮劫走,你没有眼睛么?”
    许平突然放步追去,齐茵等人大声叫喊,他也不理,霎时已追上马车,忿怒地叫嚷喝骂马车继续驰去,许平紧追不舍。
    齐茵等人连忙放步赶去,忽见马车缘下来,许平跟在车门旁边,走了二三十步,突然跃上马车。
    然后,车子的速度加快。这等情形,一望而知许平是愿意跟随薛陵,也得到对方的允许白蛛女拦住齐茵和方□,道:“我们等晚上才追踪,我可以找到那辆车子。”
    齐茵大喜道:“这就好了,我们现在暂时别追。”
    方□却忧疑地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那喻开江等人眼见齐茵、方锡等人武功如此高强,实在谈不上向他们报复。
    甚至还怕她迁怒到自己头上,是以都准备开溜。但他们皆是有身份名望之人,谁都不好意思首先溜走。
    方锡向齐茵说了几句话,便走过来,先瞧瞧天水四雄的伤势,幸而还没有多大妨碍。当下代白蛛女向他们道歉,并且请他们赶紧回去休息。
    天水四雄走了之后,方锡向喻开江、卫群和范章等人道:“今日的经过情形,三位已是亲眼目观,谅也不会疑惑此是我们闹鬼。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因为金浮图之钥在薛兄手中,他既然被人劫走,我们便无法开启那座金浮图了。”
    喻开江道:“方兄打算要我们做见证之人么?”
    方□道:“那只是顺便之事,只因目下正在等候我们一同前往大雪山的武林豪杰,其中主要人物都信得过我们,有诸位一言,自然更加妥当。在下打算把朱公朗以及万恶派的劣行恶迹,奉告诸位,如若承蒙采信,便请求诸位帮忙查出那姓韦之人的来历。”
    方□如何说服喻开江等三人,以借重他们在当地的力量,展开侦查等情,此处暂时按下不表。
    且说许平登车之后,马车疾驶了十余里,忽然转入一座树林内。韦融已解开薛陵穴道,因此薛陵已能活动自如。
    韦融命薛、许二人下车,步出林外。但见一名壮汉已驾了另一辆马车驶到,韦融。狐众人登车,又向前驶去。
    薛陵被这个人的神秘举动,激起了一丝好奇,曾经向他观察了一会。但他的好奇心很快就消逝了,恢复一向的淡漠消沉。
    韦融自然瞧出他态度之异常,问了两次,薛陵都不理睬他,韦融也没生气,改向许平探询。
    这才知道薛陵最近多日以来,已是如此,又问知连齐茵也不明其故,当下便不再向薛陵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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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傍晚之际,他们在一处市镇内停车进食。
    许平是须臾不离薛陵左右,他觎个空,问薛陵道:“齐姑姑会不会很担心呢?”
    薛陵有气无力地道:“当然会啦!”
    许平又道:“小侄觉得这姓韦的不似是坏人。”
    薛陵道:“大概是吧!”
    许平道:“但我们怎可使姑姑担心呢,所以小侄打算趁他们不防之时,和叔叔你逃走。”
    薛陵道:“恐怕不容易吧……”
    许平道:“我知道叔叔身体虚弱,但我背你走,仍然可以走得很快。”
    说到这儿,韦融已回转来,许平只好闭口。
    韦融道:“许平,你陪薛陵走出镇外,我在那儿另有一辆马车,今晚要不停的赶路,免得被齐茵他们追上。”
    他冷笑一声,又道:“他们最好追不上,否则的话,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许平吃一惊,道:“你想对她怎么样?杀死她么?”
    韦融道:“我的耐性有限,假如她找了上来,我非取她性命不可!”
    他说这些话时,很注意地察看薛陵的表情,那知瞧不出一点反应,心中感到很奇敝,但却不去问他。
    许平依言陪了薛陵,缓缓向镇外走去。
    快要出镇之时,许平道:“现在他们已瞧不见咱们啦,正是逃走的好机会。”
    他不等薛陵表示,略略蹲低身子,抄起薛陵双腿,让他伏在自己背上,接著放步斜入小巷之内,从横侧出镇。
    在田野中迅快奔出数里,总算转上大路,许平也不管在西与南,总之先走得远远的再说他沿著大路奔去,才走了里许,忽见路旁树下有一辆马车,但不见有人,他心中一动,暗道:“如若有一辆车子,定可走得更快。”
    到了马车之前,道旁树林内忽然跃出两人,正是韦融的两个手下,一个叫阿金,一个叫阿张。
    他们都拿著长剑,前后拦截住许平。
    许平自家虽是不怕刀剑,但却怕他们伤了背上的薛陵,所以瞪眼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车子内传出一阵笑声,接著一个人跳落地上,却是那浚豪白哲的韦融。他讥嘲地望住许平,道:“许平,你想往那儿去啦?”
    许平咬辱不语,实在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韦融笑道:“看样子你很不服气,非给你一点教训不可,阿金,好好的揍他一顿。”
    阿金应声跃出,健腕一振,长剑当胸刺出。
    许平忙忙闪开,却已险险中剑。
    韦融道:“你何不先放下薛陵,假如你打嬴我们,自然非让你带走他不可,对也不对?。”
    许平虽是觉得不错,但他又怕把人放下之后,韦融会趁他动手之时夺了回去。当下说道:“你们可不准趁我动手之时抢人。”
    韦融心中好笑,口里却应道:“这个自然。”
    许平摇头道:“你讲话时不是诚心诚意,我不相信。”
    韦融心想:“哈!这小子看上去笨头苯脑的,其实也蛮机灵。”
    当下淡淡一笑,说道:“那是因为我认为你决无抗争之力,所以不当作是一回事,随口答应,果然缺乏诚意,但你再参详一下,便知道我决不会做出这种事了。因为,其实我是故意让你抢走薛陵,借你之力,把他背到这儿来。”
    薛陵突然说道:“阿平,咱们既然被人家截住,认栽就是了。”
    许平怔了一下,才道:“好吧!”
    韦融却冷笑道:“不行,你心中不服,日后还会捣蛋,非教阿金揍你一顿不可。”
    薛陵皱眉道:“韦兄此言差矣,我这个侄儿年纪虽轻,但一身武功可不含糊,万一把贵价反而打伤,你定必翻脸。”
    韦融不悦道:“什么,这小子还想赢得阿金,好,假如阿金失手落败,不论生死,也不怪他如何?”
    薛陵道:“好极了。”
    许平把薛陵放下,薛陵又道:“阿平,我告诉你一句话,定要牢记心中才好。”
    许平把耳朵凑上去,薛陵在他耳边真的只说了一句话,许平点头道:“小侄记住啦!”
    回身跃了出去,落在阿金面前。
    韦融嘿嘿冷笑道:“任你指点他什么诀窍,今日也非挨一顿痛打不可,阿金,揍他。”
    阿金应声挥剑,直向许平面门刺去。
    这一招平平无奇,就算是普通的人也未必就躲不开。
    薛陵乃是大行家,一望之下,凛然大骇,他先前根本没有瞧见韦融的剑法,这刻才得睹他手下的剑招。
    登时发觉奇奥无比,而这一剑威力之形成,全在步法之上。
    薛陵他虽是不能下场出手,但设身处地,代许平著想,发现不论封架或退避,都得陷入陷阱之中。
    许平果然参不透敌剑后续变化的奥妙,往后疾退。
    但见人影一闪,那阿金已施展奇异身法,欺到左方,剑势如春云乍现,如白鹤亮翅,斜砍他右胁要害。
    这一招许平自陷罗网,避无可避,但见人影疾分,其中之一,踉跄欲跌,可是却非许平,而是阿金。
    原来许平炼成了“金龙绕柱”的护身神功,全身上下,坚逾钢铁,上一次连梁奉的缅刀也抵受得住,何况于寻常刀剑?
    是以他只须避开几个较为危险的要害,如五官等部位,其他任何地方,都不怕敌人刀剑斫砍。
    当那阿金长剑劈中他右胁之时,他随手一掌拍出,印在阿金肩头,阿金只痛得冷汗直流,肩骨好像已经碎了,差一点就栽跌地上。
    韦融冷冷道:“哼!原来有护身神功,怪不得胆大妄为,竟敢与阿金动手过招,但你这是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心狠手辣。”
    阿张已跃出去,阻止许平追袭阿金。
    许平本来就没有追杀之意,只站在原地直瞪眼睛。
    韦融缓步出去,许平面无惧色,甚至还忿忿的瞪著对方。
    韦融走到拔剑可及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阿张已扶了阿金退下,韦融嘲声道:“看你的样子,好像很不服气呢!。”
    许平怒声道:“你拔剑吧,但我先告诉你,这回我出手反击之时,不再听薛叔叔的话了。”
    韦融生出好奇之心,问道:“他跟你说什么话,是什么武功秘诀?”
    许平大声道:“不是武功秘诀,他是嘱咐我切切不可伤人性命,所以我才没有使拳头打死阿金。”
    韦融道:“哦!这倒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你这薛叔叔杀死了天下敬重的金刀大侠朱公明,可知不是好人,却叫你不要杀人,真真可笑!”
    许平忿然嚷道:“朱公明不是好人,我亲眼见过他施展诡谋,又曾经想害死家祖案和我,他是个大大的坏蛋。”
    这些话出自薛陵、齐茵口中,远不及他这憨浑男孩口中说出来那么能使人相信,韦融皱了一下眉头,没有开口。
    许平又道:“朱公明后来施展种种诡计逃命,十分卑鄙可耻,如果是薛叔叔,他宁死也不肯做那些事。”
    韦融道:“既然如此,我不取你的性命便是,但是你仗著护身神功之力,一定以为我也赢不了你,对也不对?”
    许平摇摇头,道:“齐姑姑已说过,我不能跟你比,她的话不会错,如若不是,我早就跟你拚了,何须等到现在。”
    这道理甚是显明属实,韦融点头道:“好,既然你自知护身神功也不管用,我可用不著出手了,去把薛陵弄上车,咱们好动身赶路。”
    一路上,车行甚速,第二日已折入川境,过了朝天关,开始蜀道之行。
    这时他们一行五人,已弃车步行。
    潜入那危险峭立的栈道时,疲弱无力的薛陵,一直由许平或未负过伤的阿张,背昂疾走不一日,已抵达成都,此地向为川中第一富饶府会,曾是一个蜀汉故都,人烟稠密,商肆极盛。
    韦融他们似是极熟悉此地,入城后,立刻驱车到了一处宅第,首先烧汤煮水,洗去一身风尘。
    接著用过丰盛的午餐,韦融向薛陵道:“你这两日身体似是比较好些,假如提得起游兴的话,我们小睡一个时辰,下午去游昭烈庙如何?”
    薛陵道:“昭烈庙恐怕没有什么看头,如若韦兄改往武侯祠,在下甚愿奉陪。”
    韦融笑道:“武侯祠就是昭烈庙,到时再谈吧!”
    薛陵为了要游赏古迹,居然小睡一觉,是以当他们安步当车出发之时,他的精神体力,都比以前好得多。
    他们从南门出城,但见一道石桥,跨越府河,桥头一块石碑,刻著“万里桥”三蚌字。
    韦融道:“薛兄可知此桥何以有万里之名么?”
    薛陵道:“还请韦兄指教。”
    韦融道:“指教的话,不敢当得,据我所知,三国之时,蜀汉派使臣费纬,前赴东吴行聘,诸葛武侯送到桥上,向费纬说:万里之行,自此始矣,所以后人名之为万里桥。”
    薛陵津津有味的听了,道:“领教!领教!”
    饼了万里桥,折向西南,出了街市,可就见到许多森森古柏,到了庙门之时,但见门额果然是题著“照烈庙”三个大字。
    进门就是一座大院落,古木遮天。
    薜陵道:“韦兄,这儿就是杜工部诗中的丞相祠堂么?”
    韦融道:“一点不假,你没见到外面的古柏么,那就是杜工部说的『锦官城外柏森森』
    了。”
    薛陵轻轻一叹,道:“李义山的诗说:『诸葛大名垂宇宙』,但在这儿看来,还是昭烈帝刘备,比他更胜一筹。“韦融笑道:“薛兄不免大迂腐了,正式的武侯庙是在沔县,此地是蜀汉故都,当然是昭烈庙了,怪只怪杜工部的那一首诗,弄得天下之人,都想到这儿来瞻仰武侯祠。”
    薛陵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当下沿著甬道进去。
    第一重殿祀昭烈皇帝,左殿祀关壮缪,右殿祀张桓侯,后殿是诸葛武侯,此外赵子龙、庞士元为首,文武功臣,分祀于东西两庶。
    这座昭烈庙中,后汉的一代君臣,全都尽在于此,千秋万载,相聚一堂,细论起来,亦是异数。
    他们流连观赏过庙内一面铜鼓,据说是武侯遗物。殿旁有荷花池,名叫“藕船”池,北有一座琴楼。
    他们登临之后,才转向西南方的“惠陵”,那是刘备的衣冠冢,用一重短垣围著,陵内古木森森,极为幽静。
    至此,大名鼎鼎的武侯祠,已经看完,薛陵心中既满意又失望。
    韦融陪他慢慢的向庙东北方走去,越过一道溪流,沿途甚是幽静。
    韦融突然道:“薛兄你多日来意志消沉,雄心已死,实在使我大惑不解。薛陵淡淡道:
    “世上之事,有时迫得人全无办法,只好消沉逃避。”
    韦融道:“这话也是,杜工部咏武侯祠这首诗中,最后的两句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感慨之深,直是使人扼腕太息,是以千古传诵,天下无人不知,但倘使杜甫当日心境一如薛兄,决计不会有这等佳句流传人间了。“薛陵喃喃道:“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反覆念了几次,但觉自家身虽未死,但此心已经成灰,实是与已死无异,顿时大生感触,欷嘘长叹不已!
    韦融早就对此动了好奇之心,尤其是近几日时时接触,已知道他实是个天性侠义的正人君子。
    他无法想像出有什么遭遇,竟使得薛陵如此消极心灰?
    当下撩拨他道:“薛兄想是堕入了无法自拔的情网,是以如此烦恼,这等情形,世间甚多,本来不足为奇,可是薛兄也和凡俗之人一般,竟不能挥慧剑斩情丝,实在可哂之至。”
    薛陵微现激动之容,大声道:“谁说我为情烦恼的?”
    韦融一点不放松,立刻接口道:“不是为情所致,又是为了什么?”
    薛陵眼中射出痛苦的光芒,道:“我是为了家母,才变成如此模样。”
    他说出了这两句话,陡然感到内心的万钧重压,蓦地减轻了一大半,不由得奇怪自己何以一直不肯告诉任何人,以致痛苦了这许久。
    韦融惊讶得睁大眼睛,停步望住他,道:“薛兄的话,实在令我大费猜疑?”
    薛陵摆摆手,道:“在下只能吐露这么一点,详情不便奉告,还望韦兄见谅。l韦融耸耸肩,道:“既然有所不便,咱们就不谈了。”
    他忽然流露出千万欢欣之色,举手向前面遥指,道:“那边露出来的一角红墙,你瞧见没有,便是著名的古南台寺,咱们到寺里随喜瞻仰,吃一盅茶,也颇有意思。”
    薛陵没有反对,到得那座古寺,并无寺僧迎客,他们信步而行,处处古朴典雅,大是令人忘俗。
    他突然发觉韦融神色阴晴不定,忽愁忽喜。这些日子以来,他已觉察出韦融是个耙哭敢笑之人,性情甚是偏激。
    因此他愁喜之际如此剧烈,并不稀奇,奇怪的是他为何会忽愁忽喜?
    但他也没有询问,走过一片草地之时,韦融忽停住脚步,缓缓道:“薛兄,我有一事相求,在你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只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薛陵讶道:“什么事?”
    韦融道:“我这就去见一个人,若然他不肯露面,实在没有法子的话,我就说你是他的女婿,你不出声否认就行了。”
    薛陵笑道:“如此简单的话,你随便带一个人冒充就行啦,何必找到我头上?”
    韦融道:“当然是不能马虎,才会向你相求。”
    薛陵想想没有什么妨碍,便点点头。
    当下随他向一座禅院走去。
    快要走到禅院门口,薛陵想起一事,停步道:“这冒认之事,我得声明一句,如若此举会损害别人,有违正义,我将马上改口否认。韦融笑道:“当然不会有这等情形,薛兄竟也信不过兄弟么?”
    他一笑之时,露出一排洁白齐整的牙齿,微有妩媚之态。
    只瞧得薛陵一怔,心想:“他倒是罕见的浚豪人物,可惜身材矮小一些,而且缺乏了一点男子气概。”
    两人踏入禅院,但见一排房间,房门都紧紧的关住,寂静异常,也不知有没有人居住。
    韦融一马当先,顺著长廊走去,尽头处有一道月洞门,门内有个十三四岁的小沙。褐,跌坐在一个蒲团上。
    韦融、薛陵两人的步声,惊动了这个小沙弥,他睁开眼睛,犹有惺忪睡意,韦融不觉噗哧一笑,道:“小师父,古往今来,几曾有梦中成佛的?”
    小沙弥用手背擦擦眼睛,道:“佛自在灵台方寸,不论是醒著或是梦中,亦未尝须臾离。”
    韦融道:“小师父好口才。”
    小沙弥应声道:“大施主真客气。”
    他们才交谈数语,已自针锋相对。
    薛陵冷眼旁观,颇觉有趣。
    韦融道:“我半年前到过此地,记得好像没有见到小师父呢?”
    小沙弥道:“小僧才来了四个多月,蒙老师父看得起我,命我在此打坐用功。”
    韦融道:“这样说来,我们若要入去参谒十方大师,须得想法子请小师父你让路不可了,是也不是?”
    小沙弥道:“施主既然知道,那就最好不过了,免得小僧多费口舌。”
    韦融道:“那么小师父出个题目吧!”
    小沙弥道:“若然要小僧出题目,只怕施主们要失望而归了。”
    韦融道:“那也不见得,小师父最好慢点吹牛。”
    小沙弥道:“很好,小僧出个题目,要用我之所长,攻施主之弱,我目下站在这。号口当中,决不避让,施主们若要过得这一关,除了硬闯之外,别无他法。”
    韦融回头向薛陵挤挤眼,表示觉得这小和尚的题目出得大好笑了。接著回转头向小沙弥“硬闯之时,可有什么限制没有?”
    小沙弥道:“当然有啦!”
    韦融道。“那不外是限制招数或时间,这样好了,我只用赤手空拳,一招之内就闯进去,你瞧怎样?”
    小沙弥摇摇头,道:“一招太少了。”
    韦融道:“一招已不算大少了,其实我要过这一关,大概半招也就够了。”
    小沙弥露出很不服气之状,但旋即恢复如常,道:“一招也好,半招也好,这都是后话,小僧的限制条件尚未说完,那就是闯关之人,不是你而是他。”
    他伸手向薛陵指了一下,又道:“这位施主爱使多少招都行,小僧深信你不会再坚持一招半招之数了吧?”
    韦融果然一怔,道:“要谒见十方大师的是我,而非薛兄,为何找到他头上?”
    小沙弥得意地笑一笑,道:“这才叫做以我之所强,攻你之所弱呀!小僧不是早就告诉你了?”
    韦融沉吟不答,心想:这一回当真被这小和尚难住了,想不到这小和尚精灵得紧,竟查看出薛陵气衰神散,比普通人还要衰弱无力。
    薛陵心如槁木死灰,对小沙弥这等挑战,视如不见,听如不闻,连大气也不哼一声,自然更不会自告奋勇。
    小沙弥哈哈一笑,道:“施主们还是回去吧,你如有耐心,先把薛施主教会武功再来吧!”
    这小沙弥的话,一方面欺人大甚,另一方面则荒谬绝伦。
    假如他知道眼前这个病人也似的薛陵,竟是武林中有数高手之一,他一定觉得自己大无知可笑。
    但目下的薛陵,正是龙困浅水,虎落平阳,莫说是无心争胜,即使勃然大怒,有意出手,也是力不从心,唯有徒唤奈何而已。
    韦融沉吟良久,才笑道:“小师父修习武功有多久了?”
    小沙弥道:“施主何故下问此事?”
    韦融道:“假如小师父修习武功时日太短,那就只好从拳脚上分个高下,若然修习了一段时间,武功不比寻常,便可以舍弃拳脚兵刃,改用文比之法,但须在口头说出招数,即可见出高下。”
    小沙弥道:“这倒是个新鲜法子,这样好了,小僧看两位施主远来是客的份上,让你们占点便宜,文也比,武也比,你们只须赢我一场,即可开关进入,不过小僧也有条件限制,那就是文比的话,须得施主你上阵,武比的话,限于薛施主他。”
    韦融欢然道:“好极了,现在咱们就开始文比好了,小师父若是当中一站,本人只须一招『足涉金庭』,便可闯过。”
    他正要把这一招的使法以及威力所在,一一说出。
    小沙弥已道:“那也未必,小僧以一招『云封山』,定可挡住施主。”
    韦融现出吃惊之色,道:“好啊,果然有点门道,我改使一招『东海屠龙』,你又如何?”
    小沙弥含笑道:“容易得很,小僧用『左旋右抽』之式抵拒。”
    韦融面色凝重,道:“我化为『折木拂日』之式。”
    小沙弥道:“但须一招『寒雨飞触』吾围可解。”
    韦融迅即道:“我改用一招『日以继夜』,连攻五剑。”
    小沙弥道:“小信但以”轻分贝叶『之式,施主其将奈何?“韦融道:“碧殿迥辇。”
    小沙弥道:“大地定位。”
    韦融道:“仙弦开月。”
    小沙弥道:“孤猿学定。”
    韦融继续连攻了十招,小沙弥毫不迟疑的回了十招,守得严密无比,应对敏捷似电。
    韦融又攻了三招,仍不得逞,登时停口不说,凝目望住这个小沙弥,冷冷的说道:“你与十方大师如何称呼?”
    小沙弥道:“小僧蒙他老人家垂怜,收录为座下弟子,赐名了缘。l韦融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无怪你识得我韦家不传心法。”
    了缘摩娑一下自己那颗小扁头,道:“实不相瞒,小肩学这些招数之时,可真下了不少苦功,整日价昏头昏脑,口中念念有词,别人还以为我神志不清呢!”
    韦融苦笑一下,道:“你光是把那招的名称念会是不是?”
    了缘道:“是呀,这已经很够受了,老师父更喜欢颠三倒四的抽出来问,全不许错,最麻烦的是上一招变了,底下的一招也得跟著变化。”
    韦融回头向薛陵苦笑一下,道:“想不到这一关已被十方大师占了先著。”
    他露出那一排洁白齐整的牙齿,以及微微带著妩媚的神态,竟使得薛陵忽然生出同情之心。
    当下顺口安慰地道:“大师长日无事,全无俗情牵挂,灵台自然澄澈空明,早你一步想到此法,也不算希奇之事。”
    韦融惊讶地瞅住他,轻轻道:“这是我所曾听到的第一句很有人情味的话,你自家可知道么?”
    薛陵淡淡一笑,道:“那我太抱歉了。”
    韦融道:“薛兄好说了。”
    他若有所思地停了一下,才又道:“只不知薛兄肯不肯出手,试上一试?”
    薛陵道:“此举全无成功之望,何须去试。”
    韦融道:“如若薛兄认为纵然闯不过去,也不是丢脸之事,则又何妨再帮小弟一次忙呢!薛陵心想:“你把我强劫了来,目下忽然反要我帮忙,这话从何说起?”
    但他口中却不好意思说出,甚至不忍拒绝,道:“好吧!”
    他举步走上前去,步伐间软弱无力。了缘很小心地观察他,竟不敢有丝毫大意怠懈。
    韦融道:“了缘师父,你说过任凭他攻多少招都行,这话可不得反悔。”
    了缘道:(这个自然。“韦融又道:“我只要他进攻两次,如若不行,我们就回头走路。”
    了缘道:“行,你们想怎样都行。”
    心中却暗暗想道:“假使他第一次攻不入,再攻十次还不是一样么?”
    韦融道:“了缘师父你可有兵器,薛兄他将使剑,你最好用兵器招架。”
    了缘道:“这又有何不可。”
    一弯腰把地上的蒲团拿在手中,道:“小僧就用这个吧!”
    韦融一看他单以左手抓住蒲团的中心,便宛如有盾牌般遮挡住身子,挥酒自如。
    可见得这蒲团底面的当中,有供他抓拿之处,否则如何抓得紧,也由此可知,这蚌蒲团,其实是护身兵器,攻敌的话,可以用右手。
    他把自己的长剑拿出来,交给薛陵,但见他接剑之时,手腕微沉,分明全无气力,不觉微微摇头,道:“薛兄何苦把自己糟塌成这等样子呢?”
    薛陵只淡然一笑,没有说话,他一剑在手,自然而然的集中注意,提聚气力,仍然不失名家风度。
    了缘噫了一声,道:“薛施主敢情还是大行家呢!”
    韦融道:“你小心了,薛兄可要进攻啦!”
    薛陵踏前两大步,提剑当头砍落。他这一招乃是“巨灵六式”之一。
    当日以朱公明的造诣,也曾吃他一剑逼得连退了多少个圈子,最后还是在地上打宾,才脱得了身。
    这刻他仍然照式劈出,那知了缘反而哈哈一笑,挥蒲团疾挡,“噗”的一声,长剑砍中了蒲团。
    薛陵但觉蒲团上一股力道涌来,不由得连连后退,最后熬之不住,终于一屁股跌坐地上,痛得他直毗牙裂嘴。
    了缘呵呵笑道:“薛施主恕罪则个,小僧可没有当真用力推你,不然的话,你说不定得翻三个筋斗。”
    韦融忙走过去,蹲下来一手拉住他的胳臂,一手托住他的后腰,说道:“真太对不起薛兄你了。”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温柔得筒直让薛陵感到是个女孩子向他的心上人陪罪一般。
    韦融又低声道:“我并不是来不及搀扶你,而是故意让你摔一跤,好把我的功力暗暗输入你体内。”
    话犹未毕,一股热流,已从他掌心逼入薛陵体内。霎时间,像点了火种一般,薛陵全身起了反应。
    久已不知所踪的真气,运行于全身经脉中,有如突然间换了一个身体一般,四肢百体,真力充弥。
    他缓缓站起身子,转眼向韦融望去,只见他眼中奕奕的神采,已经消失,于是忍不住问道:“韦兄能不能把功力吸回去呢?”
    韦融那只贴在他背后的手早已拿开,自家的身子乏力地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道:。
    “我还没有这等本事,须得苦修百日,才能复元。”
    薛陵道:“那么假如我跺脚一走,韦兄在百日之内,也是没奈兄弟的何了?”
    韦融微微一笑,又是那种使薛陵生出怜悯的笑容。他道:“我不能不冒险一试,好在你是个磊落大丈夫,想来不会做出乘人之危的事,你会不会呢?”
    薛陵道:“我现在还不知道。”
    韦融安慰地笑一下,道:“至少你也帮我过了这一关再说,对不对?”
    薛陵点点头,耐心地等他自行站好,这才举步向月洞门走去,步伐坚定有力,与罢才判若两人。
    了缘讶道:“咦!这一跤倒把施主跌得生龙活虎起来,真是奇妙不过的事。”
    薛陵道:“据说程咬金乃是地仙,见土便活。所以他败阵无数,多少次都死了,但一跌落马下,碰到土地,立时复活。这等事古已有之,何足为奇?。”
    这一番话可把那全无阅历的小和尚唬得一楞一楞的,欲待不信,亦是有所不能。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向薛陵穷瞧。
    薛陵等了一下,道:“小师父看够了没有?若然看足看饱,恕我要出手了!”
    了缘霍然惊醒,道:“薛施主即管出手,但小僧这回决不把你推倒了。”
    韦融也忍不住笑出声,薛陵提著长剑,摆开架式,顿时一股杀气,潮涌而出,凶厉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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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了缘心中大骇,忙忙用蒲团抵拒。那知薛陵剑式一发,长剑划出一道光虹,到了他头上之时,这股森杀寒冷的剑气,强烈得足以使人全身冻僵而当场骇死!
    了缘只不过初窥武功门径,焉能禁受得住,顿时连连后退。
    薛陵怕对方当真被自己气势迫死,是以顿挫了一下,才跨入月洞门内。然后垂下长剑,道:“小师父,这第二次在下侥幸得手,只不知算不算数?”
    了缘道:“算………算数………小僧这就去禀知老师父。”
    说罢,转身急奔而去。薛陵转眼打量,但见这月洞门内,乃是一片露天院落,甚是宽大,种植得有无数翠竹。
    一条红色方碑宽路,转入竹林后面,是以瞧不见竹林里面是什么样?
    韦融已经进来,薛陵回头望他一眼,只见他面泛欢容,脚步轻盈,已恢复了眼中神采。
    薛陵讶道:“韦兄你已经复元啦!”
    韦融道:“不错,俗语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虽然未能恢复从前一般的功力,但比起刚才,却是好得大多了。”
    薛陵道:“这样说来,在下纵然想走,也未必办得到了?”
    韦融道:“薛兄想听真话抑是假话?”
    薛陵奇道:“当然想听真话。”
    韦融道:“那么我老实告诉你,我现下还无法拦阻薛兄。薛陵这时才恍悟对方问他要听真话或假话之故,只因他若是在薛陵要求之下,说出真话则在道义上,他实是不能乘人之危。自然这只是指英雄豪杰而言,若是反覆小人,就算发誓也没用处。薛陵根本没有打算逃离他的掌握,所以不再多想,道:“咱们进去么?”
    韦融摇摇头,道:“等一会,大师自有传召。”
    薛陵道:“刚才听韦兄之言,似乎和这位十方大师本是一家人?”
    韦融点点头,道:“如若不是至亲,我辛辛苦苦的谒见他做什么呢?”
    薛陵觉得他这个答覆,简直是岂有此理,若然单单从他这一句话中,根本无从推测出任何消息,当下懒得开口,静候事态发展。
    一阵步声,使他们两人都同时望去,但见竹林后走出一个小沙弥,正是了缘。他。烘色凝重地道:“老师父传谕,只要你们之中任何一个闯得过绝情槛,他老人家自然会与两位施主会面了。薛陵心下纳闷,不知道什么是”绝情槛“?只听韦融问道:“那绝情槛是什么物事?”
    他这才知道敢情连韦融亦不知道。
    了缘搔搔光头,道:“老师父的法谕如此,小僧便照传不误。”
    韦融道:“莫非小师父也不晓得么?”
    了缘点点头,道:“小僧从未见过何处有一道叫做绝情的门槛,或者两位施主前往之时,便会出现也未可料。”
    韦融一伸手,拉住薛陵胳臂,道:“好吧,我们去瞧一瞧!唉!既然叫做绝情槛,一定难以闯过………”
    薛陵反而安慰他道:“咱们先瞧过再说,或者其名虽称绝情,其实尚有可动之情!”
    两人跟住了缘,沿著红砖路走去,转过竹林角,忽见两丈远有一道篱笆,当中有一个缺口,宽达丈半。
    这个篱笆其实是一排矮细的竹丛,只有三四尺高,却厚达两尺。假如没有那道缺口的话,平常人也很容易跨越过去。
    篱笆里面是一块小小空地,约是丈半见方。然后便是一幢石屋,屋门正对著篱笆缺口,这刻却垂著竹帘。
    由于光线的关系,因而外面之人目力再强,也不能透视入屋。但屋内之人,却可以毫不费力地望见屋外的一切情形。
    了缘在缺口处停步,高声道:“禀告老师父,两位施主已经带到。”
    薛陵但觉韦融忽然靠紧他,好橡忽然胆怯害怕,当下低头道:“别紧张,虽有莫大困难,但咱们可以小心应付。”
    石屋内传出一声佛号,接著一个苍老的口音道:“世上之事,如用世俗的看法和手段,很多是没有办法解决的,这句话你们信与不信,悉听尊便。”
    薛陵心中一凛,忖道:“那发话之人,当然就是十方大师了,他纵然坐在竹帘之后,距此仍有两丈左右,却能听见我的说话,可见得他的武功造诣,已达超凡入圣之境了!”
    方转念间,韦融已道:“虽是如此,但我们身在世俗之中,未能超然物外,自然只好打起精神,尽力去试著解决了,大师您说对不对?”
    帘后的十方大师缓缓道:“汝等既无出世之心,老纳绕舌也是无用,了缘,过来。”
    了缘跑过去,在帘边听那十方大师低语。
    薛陵却寻思道:“韦融与那十方大师不知是何关系?他刚才向老和尚说话之时,声音极是柔和。假如有的人没有瞧见他,单单听见声音,定会误认作女子口音。”。
    却见了缘勿匆走开,一忽儿就回转来,手中提著一根细长竹竿,约是丈半长短,奔到帘边。
    帘后伸出一只手,宽大的袍袖连手指也遮住了。这只手接著竹竿,向前一伸,竿尖恰好到达篱笆缺口。
    了缘已退了开去,十方大师的声音从帘后传出来,他道:“这道篱笆的缺口,就是绝情槛了。”
    薛、韦二人低头向地上望去,那里见到门槛?但他们都没有作声,因为对方必会再加以说明。
    丙然十方大师又道:“你们任何一人,但须闯得过这绝情槛,老衲立时揭帘相见。如若过不得此槛,回去好好用功,等到自问过得,再来一试。”
    薛陵接口道:“大师可是说我们只要冲得入篱内,就能谒见著您?”
    十方大师道:“不错,但此槛既名绝情,其意甚明,想来老衲不必多说了。”
    薛陵剑眉一剔,豪气勃发,忖道:“这么宽的一个缺口,他单凭一根竹竿,又在竹帘后面,转动不便,我们怎会闯不进去?”
    当下忍不住微微一笑,道:“大师敢情是打算用这根竹子阻挡闯关之人么?”
    十方大师道:“正是如此。老衲只露一臂在外,持竹封关,你们假如闯不过这一道门槛,但却能迫得老衲掀开帘子,或是走出屋子,也算你们已闯了入来。薛陵侧头向韦融望去,两人目光相触,但见韦融露出愁色,说道:“我们定然闯不过这一关啦!”
    薛陵大觉不服,轻轻道:“那也未必,咱们尽力而为,仍有机会。”
    韦融摇摇头,道:“你莫看竹竿甚长,大师他又不能出屋奔走纵跃,就认为不难闯过,其实在他看来,这竹竿就等如一把长剑,长短轻重都不成问题,还有就是这道缺口,虽然宽达一丈以上,可是在他老人家眼中,亦与窄门无异。”
    薛陵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认为是两个有利的条件,其实不曾占到丝毫便宜,是也不是?”
    韦融道:“不错,咱们一定闯不过这一关。”
    薛陵只微微一笑,道:“我且试试看。”
    韦融道:“你千万小心,切勿勉强………”
    薛陵道:“我自会当心。”
    随即大声说道:“大师小心,晚辈要出手啦!”
    十方大师道:“施主即管动手!”
    薛陵更不迟疑,一伸手,掣出长剑,便举步向那缺口走去。他的步伐坚定,气势沉雄,单是这等风度,已可知道必是当世名家高手。
    十方大师道:“善哉,善哉,原来施主乃是武林高手,无怪信心甚坚,认定必可闯过这一关。但老衲最后提醒你一句,此关名为『绝情槛』,大有深意,施主务须多加小心才好!”
    薛陵道:“多谢大师提醒,岂敢有忘。”
    说话之时,已跨入篱笆缺口之内。
    忽见长竹竿平举,指住中盘要害,不快不慢的刺来。此时薛陵但须以移形换位的上乘功夫,往两侧迅快闪入,定可得手。
    那知薛陵不但不向两侧迅快抢入,竟连挥剑封架之意俱无,猛可一退,已出了缺口之外。
    十方大师道:“施主已知道这绝情槛不容易闯过了吧?”
    薛陵惊讶地向韦融瞧去,低声道:“这一招太厉害了!”
    韦融道:“这一招名叫随风照日,任是如何高明之人,亦只有后退之一途。”
    薛陵双眉一皱,道:“你也深识十方大师的剑法?”
    韦融道:“这是我韦家家传剑法,如何会不识得?”
    薛陵寻思一下,道:“十方大师单以这一招就足以封闭住必口了,若要破解,定须出奇制胜不可。”
    韦融面色一变,道:“你万万不可逞勇蹈险………”
    薛陵道:“不要紧,我已有了计较。”
    韦融急忙道:“等一等………”
    薛陵也停止了跨步出手的动作,问道:“什么事?”
    韦融道:“你如是已想到应付之法,那就不妨印证一下,瞧瞧我的话可有点道理?你且把长剑借我一用。”
    薛陵不知他闹什么玄虚,把剑递过。
    韦融迅即向篱笆缺口冲去,他从正面笔直奔入,果然又碰上同样的一招。
    但见他长剑左施右抽,一口气使了六七招奇奥剑法,同时又施展出十分巧妙的身法,意图从左右两侧冲入。
    却见那十方大师的长竹来来去去只是那么一下手法,就把韦融诸般攻势抵住,最后仍然把他迫了回去。
    韦融喘口气,道:“你也看见了,但凡想破拆他这一招随风照日,趁机冲入,恐怕只有我刚才那几下手法,才有奏功之望,但我还是失败了。”
    薛陵淡淡一笑,道:“我还是要试上一试!”
    韦融但要让他明白厉害,不致蹈险硬闯,便已满足。因此这刻把长剑交给他,让他去试薛陵大步走去,眼见长竹迎面刺来,当即向右方横移。长竹也跟著移到,依然笼罩住他中盘要害。
    说时迟,那时快,薛陵突然一翻身,长剑反手向背后劈去。由于他已转了身,是以这一剑乃是劈向长竹。
    再又是他本来向右方移动,是以转身反手出剑,其势甚顺。这一剑乃是“巨灵六式”之一。
    威力之强,莫之能御。但见剑光暴威!宛如匹练般疾卷,竟把长竹震得摇晃一下。
    薛陵本想趁这一丝空隙,倒跃入去。但他却反而跃出,落在韦融身边,连连喘气,一时说不出话。
    韦融伸手在他背后揉拍,以推血过宫的手法,助他恢复。果然片刻工夫,薛陵已不喘气了。
    韦融道:“你这一剑实在凌厉雄武之极,果然得到闯过此关的机会。唉!你一定耗费了不少气力啦!”
    薛陵道:“不瞒你说,虽然当时有一丝空隙,可是十方大师的长竹上,透出一股极威厉的劲气,足以把那一丝空隙封填密固,事实上就是无隙可乘。”
    韦融点点头,道:“寒家家传剑法果然如此………”
    薛陵道:“我仍然认为此是我功力尚未完全恢复之故,如若假以时日,修炼功力。加以潜心研思,定可闯破此关。”
    十方大师发出笑声,道:“那么你不妨试试,反正老衲长驻此地,随时随地都可以候教。”
    薛陵虎目一睁,雄心奋发,面上泛现出使人不敢迎视的英雄气慨,只瞧得韦融一怔神。
    但他旋即萎靡下来,轻轻叹息一声,竟没有出言回答。
    韦融全神贯注望住他,对于他立刻恢复灰颓之态,感到十分遗憾。
    只听十方大师道:“你们如若知难而退,老衲便不奉陪了。”
    韦融转过头,向石屋依依不舍地注视片刻,这才拉住薛陵胳臂,道:“走吧,我。呵回去商量一下。”
    两人走出这南台古寺,韦融渐渐恢复如常。但薜陵却反而更见消沉,默默而行,不知在想些什么?
    韦融等了一阵,才轻轻道:“薛陵兄,我刚才见你流露出一股英雄气慨,放眼天下,竟无一人可以与你相比。你以前一直是这样的么?。”
    薛陵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韦融道:“怪不得以齐茵这等才貌双全的女孩子,也对你十分倾心了。”
    他提起了齐茵,薛陵登时感到心中一阵痛苦,仰天悠悠长叹一声。
    韦融寻思道:“他以前连叹气也不会,可见得其时心灵已经麻木,连痛苦的感觉也没有了,现在至少已恢复了一部份,才会觉得痛苦。”
    他竟因此而感到很欢喜,但自己却没有想到何以要为薛陵的恢复而欢喜。两人又走了一程,韦融道:“薛陵兄,照你的估计,那十方大师的功力造诣如何?”
    薛陵的思路不知不觉转到武功上面,暂时忘了沉重的心事,沉吟忖想了一会,才缓缓道:“十方大师的武功,已达超凡入圣的境地。韦兄你炼上一辈子,也休想闯得饼这一道绝情槛!”
    韦融失望地道:“这话可是真的?唉!那么天下间还有谁闯得过呢?”
    薛陵的回答使他十分泄气,因为薛陵竟是回答道:“没有,天下无人可以过得此必!”
    他的目光转到韦融面上,只见他眉宇间透露出一种深沉的抑郁。不过这么一来,却使他反而更加浚豪好看。
    薛陵几乎是第一次细细注视这个人,数日以来,他不是没有看过他,然而那些印象宛如水中鱼路,空中鸟迹,一过去了,便全无记忆。
    直到现在,他稍稍恢复了一点力量,心灵也不似以前那般麻木。因此这刻,他对韦融的长相,才有真正的印象。
    这印象乃是惊讶、迷惑和好奇等混合。首先这韦融的年青貌美,使他十分惊讶。其次他的剑术则使他迷惑。
    因此对他这个人的一切,生出好奇之心,他到底是什么家派出身?何以如此年青就炼成了如许造诣?
    以往金明池被推为天下第一高手,可是如若比起韦融,显然低了一筹,金明池亦以英俊见称。
    但韦融却长得眉目如画,皮肤白皙,比金明池长得更美!
    臂乎那十方大师的剑术,实是骇人听闻。相信当真是天下无双的高手了,但为何天下武林之中,竟全无知者?
    这一切都使薛陵寻思不已,心中的愁结,反而暂时抛在一边。
    他们边谈边行,却非循原路返城,而是绕向望江楼。那边名胜古迹甚多,薛涛井是最著名的。
    韦融指著一座高楼,道:“此楼最得形胜,在楼上把酒小酌,放目远眺,山色四围,平畴百里,俱入眼来。而大江奔流于栏外,帆樯往来,别有佳趣………”
    薛陵道:“那就上楼去吧!”
    韦融微笑道:“薛兄名震天下,识得你的人大多了,这一到望江楼去,不消片刻,消息就传遍了川中啦!”
    薛陵道:“韦兄如若有所顾忌,不去也罢!”
    韦融道:“这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之事,只要薛兄肯合作,让小弟替你略为化装易容,包管无人认得出来。”
    薛陵既不反对,亦没有赞成。任得他去搅,当下被韦融拖到荒僻无人之处,片刻回到路上,已经变成眉浓鼻大,面色黧黑之人。
    两人登上望江楼,叫了酒菜,凭栏远眺,举杯对酌,果然别有情趣。忽听韦融悄声道:
    “薛兄,刚上来的几个人是谁?”
    薛陵转头望去,只认出一个是武当派高手沙问天,其余的三人都未见过,但一望而知,都是武林之士。
    他把所知的人说出,韦融点点头,沉吟道:“据我所知,这成都府中,近日来高手云集,都是在等候你和齐茵到达,会合之后,前往大雪山金浮图。”
    薛陵怅然若失地透一口气,道:“我真对不起这些朋友们……”
    韦融道:“我认为在这些人中,当真想求得武功秘艺之人,可说是绝无仅有。他。呵都著眼在传说中无量的财富之上,薛兄信也不信?”
    薛陵道:“韦兄定是误会了,他们大多数人皆是想拜观昔年两大异人的奇功绝艺,并非为财富而来的。”
    韦融笑道:“天下间很少有你这种正直不苟的侠义之士,此所以你一定很容易上当受骗。这叫做君子可以欺其方。我死也不相信这些人,所以决计不让他们打开金浮图,也决不让他们抢夺浮图内的宝物。”
    薛陵只微哂一下,不再作声。
    韦融却小心观察著沙问天那一堆人。
    但见酒菜刚送上来,他们尚未动筷,一个劲装大汉奔上来,向他们低声说了几句话,沙问天等人就勿匆付账走了。
    韦融向薛陵一笑,道:“他们都走啦!”
    薛陵随口道:“他们如此急忙,不知为了何事?”
    韦融道:“我听到那大汉的报告,所以能够猜出一点头绪。”
    薛陵懒得问他,韦融却自动告诉他说:“刚才一个大汉奔上来,向沙问天道:峨。耗派邢老师接获报告,得知姓韦的和薛大侠在绵州出现,请立刻赶去。沙问天听了,丙然勿勿走了。”
    薛陵讶道:“敢是有人假邢一龙之名,哄骗沙问天么?”
    韦融道:“谁会这样做呢?”
    薛陵望住他,心想:可能就是你派的人,但韦融既不承认,便没有追问他。不过心中却感到很过意不去。
    因为这些武林同道,不辞辛劳地奔走,大概是为了要拯救自己。
    他们在望江楼上盘桓良久,这才回返韦家。
    许平居然毫不抱怨沉闷,原来他整个上午都有个名叫碧玉的丫环陪他一起玩,从秋千到下棋,花样甚多。
    下午时他们搬到后进另一座院落中,房厅都布置得十分精美雅致。那丫环碧玉亦在场帮忙收拾,许平便向她问道:“这左边的院门通往何处?”
    碧玉道:“那边经过大少爷的院门,再向右转,就是前一进的屋子了。”
    薛陵听她说话之时,含气敛劲,竟是内家高手。不由得大为惊讶,转眼望去,只见她年约十八九岁,看来已经成熟懂事得很。
    由此可知,她整天陪著许平这个大孩子鬼混,必是奉命行事。
    因为许平虽是强壮高大,但到底不懂事,心眼混沌,未解风情,碧玉焉会看上他?再者她身为丫环,又岂能整天玩耍?
    她不但身体长得成熟丰满,像貌也很俏丽。口中和许平说著话,只眼却直向已经恢复原貌的薛陵瞟去。
    许平又指住右边,问道:“这边呢?”
    碧玉道:“那是我家二小姐的院子。”
    薛陵听得眉头一皱,心想:怎的把我弄到人家闺阁之侧来了?
    许平问道:“你家大少爷是不是韦融?”
    碧玉点点头,接著道:“二小姐芳名小容,他们兄妹两个不但极有手足之情,连像貌也简直是一样,若然大少爷换上女装,除了眉毛粗黑,身量较为高了一点之外,可说是全无分别。”
    薛陵却不知不觉在心中忖道:“韦融擅长化装易容之术,安知他不能把眉毛画得淡些?”
    但连他自家也觉得这个想法无稽得好笑,返身回到卧室,躺在床上。
    他耳中听到碧玉和许平戏虐说笑之声,过了好久,另外一个女孩子的口音叫道:“碧玉姊,小姐要你回去。”
    之后,院中静寂下来。薛陵晓得许平一定是回房炼功,突然觉得混身发热,实在睡不下去,只好起身。
    他晓得这是因为心中的万斤重压,自从向韦融透露了一句之后,就减轻了大半,于是恢复了不少生机。
    再加上韦融借赠功力,体内精力充沛,已不能像行尸走肉般僵卧床上。当即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行功运气。
    韦融在傍晚时过来,与他共进晚餐,谈天说地,倒也颇为投契。
    薛陵从他口中,得知韦家只有他兄妹两人,本来居住别处,是他在这成都府购买宅第,经常住在这儿。
    薛陵听这口气,似乎他的妹妹不在此地,心中略为舒放。
    此后的三四日中,韦融一直陪著他,但到了他座谈用功之时,总是早一步借故走开。
    这么一来,薛陵的功力恢复奇速。
    到了第五日,薛陵炼完功夫,在院中走动之时,听到右边院中传来一阵丝竹弦管之声。
    薛陵侧耳听了一阵,忖道:“这几日邻院全无响动,我以为韦家姑娘不在,但记得那一日分明有个婢子过来,传小姐之命,叫碧玉回去,又可见得韦家姑娘一直住在棒壁。”
    薛陵不想还好,这一想到邻院住的竟又是个女郎,不由得感到不安起来,沉吟忖想道:
    “韦兄把我安排在此处,除了便于监视之外,只不知还有别的意思没有?”
    他一点也没有自作多情的意思,假如没有任何事故发生的话,那真是他求之不得之事。
    由于他现在对女性已生出一种异常的心理,因此他很怕和那韦小容姑娘见面。
    突然,一阵步声,从邻院传过来,穿过院门。薛陵想躲回房中,已来不及,只好望住墙角的花卉。
    那阵步声轻轾地走到他背后,这才停住,一阵香风送入他鼻中,使他不必回首,也知是个女子。
    薛陵仍然不回头,心想:我不理你的话,难道你还好意思先叫我不成?
    事实如何,尚未揭晓,但他心中却早已晓得这个想法无聊得很,只因对方如若有意找他答讪的话,他纵然躲在被窝中,也是没用。
    丙然背后有了动静,并且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手法。原来一只纤手已搭到他肩上,轻轻的摇撼他。
    她的大胆,太出乎薛陵意料之外了,只把他骇了一跳,却听一个娇柔的声音道:“相公在瞧什么呀?”
    薛陵仍不回头,也不作答。
    只听那背后的女子又道:“隔壁有不少异花奇卉,相公喜欢的话,不妨移驾到那边,定必感到有意思得多啦……薛陵心想:谁要看什么花卉?但斗然发觉此女口音有点熟悉,心念一转,记起这是那俏婢碧玉的口音。他顿时如释重负,长长透一口大气,回头望去,果然见到碧玉含笑盈盈的俏面,而她的一只手,还搭在他肩上。碧玉那只纤手滑过肩胛,舒开五指,抓住他的手臂,浅笑柔声的道:“薛相公,我家姑娘有请!”
    薛陵认为这是他狠狠打击对方的大好机会来临,当即面色一沉,用最冰冷无情的声音说道:“姑娘回去上覆小姐,薛陵与她素味平生,岂可践履闺阁之地,自取失礼之辱,这话休得再提!”
    碧玉可想不到碰了这么大的一个钉子,尤其是他健臂一抖,把她的手摔开,显示出一种厌恶之意。
    她几乎受不了,嘴巴一扁,差一点就哭出来。
    但这时薛陵已回转头,竟自不再瞧她一眼。
    碧玉一跺脚,迅即奔回去。
    薛陵连忙趁这机会,溜回房中。
    他暗暗猜测那韦小容会不会听报之后,芳心大怒,亲自过来找他麻烦?假如他留在院中,自然十分危险。
    目下他已缩回房内,她或者不敢排阖而入?
    饼了片刻,房门传来敲剥之声。
    薛陵剑眉一皱,问道:“谁呀?”
    房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口音,道:“是校好韦小容,特来奉访薛兄。”
    薛陵心中叫一声“罢了”,又转念想道:“她口气和平,措词有礼,想来不会是兴问罪之师吧?”
    当下应道:“韦姑娘请进!”
    房门呀地推开,一个绿衣少女,姗姗走入来,但见她体态苗条轻盈,长裙曳地,发出环佩之声。
    她的面貌使薛陵吃了一惊,敢情当真与韦融长得十分相似,但见她面如凝脂白玉,双颊透出两晕桃红,娇艳无比。
    那双剪水秋瞳,不但黑白分明,而且灵活异常,好像能够说话似的,微微含笑,风姿照人。
    丙然一如薛陵所想,她缺乏一种少女的含羞答答的味道。进得房来,大大方方的落坐在薛陵对面。
    她毫不害怕地向薛陵打量,观察得异常小心,好像在鉴定一件古玩或书画之类那末仔细薛陵反而被她望得心中发慌,轻咳一声,道:“姑娘屈驾贲临,不知有何见教?”
    韦小容轻启朱唇,吐出莺声,道:“薛兄好说了,校好听家兄提起过薛兄你,百口推崇,誉为天下无双之士。是以这回相见,不禁失礼注视。”
    薛陵浚烘一红,道:“令兄乃是说笑,姑娘万勿当真才好。”
    韦小容道:“家兄平生眼空四海,目无余子。校好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出夸赞的话,竟又是那么倾心景慕,是以校好深知决非虚言,以此动了瞻仰之心。”
    薛陵心想:假如这话并无虚假,那正是我最头痛最害怕之事,自然这念头不可说出,只有极口自谦而已。
    客套的话讲完,韦小容遁;“家兄今日匆匆离开之时,才向校好透露薛兄仗义相助之事,虽说第一次未曾成功,但校好已感铭五内,不知何以为报?”
    薛陵忍不住探询道:“令兄没有透露与十方大师是什么关系,在下也不曾询问过,姑娘能不能赐告?以释心中之疑?”
    韦小容道:“十方大师是寒家一位极亲的尊长,既然家兄未曾奉告,校好也不便多说,还望薛兄体谅。”
    薛陵忙遁:“在下只是随回问问罢了,姑娘说不说都没有关系。”
    韦小容道:“据家兄见告,薛兄遭遇到难言之痛,以致雄心壮志,尽皆销歇,险险因此精枯力竭,化作游魂!这事想必不假的了?”
    薛陵说道:“惭愧得很,令兄之言,一点不假。”
    韦小容道:“但今日校好拜晤颜色,但觉薛兄英华内敛,真气充弥。虽说家兄曾经以本身功力相假,但设若薛兄不曾把握时机,用心修炼的话,决计不能如此,因此之故,校好大胆奉问一声,薛兄敢是已将心中隐痛,找到了排遣之法?”
    薛陵此时,面色变化甚剧,但韦小容仍然把话说完才停口,那对秋水般的明眸,紧紧的盯住他,毫不放松。
    薛陵碰上这种不会体贴之人,也真没法子,只好道:“在下果真苦修数日,自觉业已复原,在下猜想那是因为曾向令兄吐露了一点隐哀,心中轻松得多,所以没有颓衰下去。”
    韦小容露出关切同情的神色,但口中却单刀直入的问道:“薛兄只说过你心中隐痛,是有关令慈之事,校好想来想去,莫非令慈遭遇悲惨,而现下尚在人世么?”
    她这等回气,分明已得知了薛陵全家被害的身世,才会想到薛陵母亲尚在人世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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