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佛刀_司马翎武侠小说全集

第三十三章
    饼了两日,都无事故发生,第三天的上午,金明池方在打坐运功,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落叶般的微响。
    他大吃一惊,忖道:“这分明是武功极高之人的脚步落地声,此人居然能当我静坐之时,迫到如此切近,方始让我发觉,单论这一身轻功,就可知举世罕有匹俦。”
    当即依照预计,往床上一倒,作出打盹之态。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发出响声。
    金明池只睁开一只眼睛望去,但见门口站看一个身穿黑长袍的人,头戴方巾,却蒙住了面孔。
    因此,他只能从体型上略略推想来人必非老迈之人,至于其他如像貌神态等等,都无从得知。
    他旋即闭上眼睛,露出十分颓废灰心之状,那黑袍蒙面人双目如刀,锐利地凝视他许久,才冷冷的道:“夏侯空,你知道我是谁么?”
    金明池想道:“糟糕!假如他们本是相识,这场戏就没得演了。”
    因为他只须一开口,单是声音,就足以拆破了戏法,于是他装着没有听见,理都不理。
    黑袍蒙面人又道:“这样说来,纪香琼当真是死了,不然的话,金明池焉肯让你活着?”
    金明池仍然不理睬他,只听他接着说道:“看你这副神情,敢是早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你出身于本派,当必记得本派加何对付叛徒的。”
    金明池哼了一声,又睁开一只眼,盯他一下。
    那黑袍人道:“我一动手,你就求饶也来不及了,但当然我不会轻易出手,因为闻说你才智过人,焉有想不到本派之人找上门来之理,以是之故,你一定有速死之道。”
    金明池一听此言,得知他从前末见过夏侯空,顿时宽心大放,慢慢的坐起了身子,伸手取出一个纸包,冷笑道:“可惜不是那老家伙亲自前来。”
    黑袍人双目如炬,盯看他手中纸包,口中道:“这有什么可惜的?”
    金明池扬一扬手中纸包,道:“这就是我的答覆了,但他既然自己不来,我便全无活命的机会。”
    黑袍人道:“这纸包之内是什么物事?”
    金明池道:“一件百年罕见的宝物,只有老家伙亲自前来,才深知价值之大、远过于杀死我夏侯空,换言之,他定肯因此宝而饶我一命。”
    黑袍人道:“你这话说得真有见地,不错,我全不把任何宝物放在眼中,定要取你性命之后,回去交差。”
    金明池道:“我也猜你必是如此,所以对付你的话,手段又不相同,你可想先听一听么?”
    黑袍人道:“听一听又有何妨,反正你决不是使的缓兵之计,不过,假如你手中之物,真是宝贝,则我杀死你之后,仍然可以取走,何须谈什么条件?”
    金明池道:“唉!你想得太简单了,这宗宝物极易毁去,所以你一动的话,我先毁宝再说,如是老家伙在此,决计不肯冒这个险。”
    黑袍人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话,你今日也难逃一死。”
    金明池冷笑一声,道。“笑话!现在你仔细听着,这种纸包我共有两个,一是稀世重宝,一是威力绝强的火器,这火器一碰即炸,十丈之内,无有生还之人,你武功就算比老家伙强一倍,也休想逃得掉。”
    他迅即把纸包放在床上,举掌按覆其上,只要一掌拍落,大概就可以使之发生爆炸。
    黑袍人倏地跃出甚远,动作如电,疾逾鬼魅。
    金明池哈哈笑道:“好没胆子之人,一吓就退,假如这话不是真的,你岂不是大大上当了?”
    黑袍人冷笑道:“我何必冒这个险,反正你决计逃不出我的掌心。”
    金明池道:“咱们一同前赴阴曹,在我来说,很是划算,不过,我目下还不想与你同归于尽,这是因为我还不服气你的武功,等到证明你比我还强之时,我才施展这手段不迟。”
    黑袍人道:“你不信就试一试。”
    金明池道:“你最擅长什么武功?”
    黑袍人道:“我但须用一双空手,任你用什么兵器,也能轻易取你性命。”
    金明池道:“这也不见得,我这两日参悟了不少最上乘的刀招,那是金明池传授给我的,到时,只怕你反被我杀死。”
    黑袍人道:“那么你何妨出手试上一试?”
    金明池道:“当然要试,今日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托地跳起身,拿着纸包,同对方扑去,还作出要把纸包往地上扔去之态。
    黑袍人骇然而退,因为他牢牢记住万孽法师嘱咐之言。
    那万孽法师向他说过:“假如纪香琼当真已死,则夏侯空一定不想活了,这时,你得提防他使出同归于尽的毒手。”
    所以他赶紧退让,生怕他手中之物,真是炸力强绝的火器。
    金明池嘲声道:“你真是儒夫。”
    口中连连发出轻蔑的笑声,举步走出房外。
    他一直奔到后园,那黑袍人遥遥跟随,毫不因对方嘲笑而动怒。
    金明池奔到墓边,先把入口石板掀开,这才转身走下山丘,在墓前跪拜过,起身时,突然把纸包用力扔在地上。
    那黑袍人看得真切,但见纸包一落地,竟没有半点声响火光,这才知道受骗,气得疾扑过去。
    金明池左手不知何时又摸出一个纸包,作势欲扔。黑袍人如响斯应,立时改进为退,一下子又退出三四丈以外。
    金明池高声道:“阿琼,我略施小计,就能从从容容到此与你拜别,现在我要仗着金明池所传的无敌佛刀,舆此子一战,望你芳魂暗暗护佑,胜此强敌。”
    黑袍人冷冷道:“就算纪香琼阴魂出现,你也休想活得成。”
    金明池呸一声,吐口唾沫,道:“休得口出大言,假如她芳魂显灵,非把你恶胆骇破不可。”
    说时,突然也把纸包扔在地上,毫无动静。
    黑袍人见他又戏弄了自己一次,欺人太甚,怒喝一声,闪电般扑上,霎时已迫到切近。
    金明池冷冷笑道:“孩子,你得小心点,我从金明池那儿学来的刀法,不比寻常,说不定你反而死在我刀下。”
    黑袍人眼中闪出凶毒的光芒,挥掌便劈,掌风一出,狂风动卷,内力之强,实在十分惊人。
    金明池心头一惊,忖道:“想我金明池出道不久,已会尽天下高手,但还没有一人的功力比得上这,看来阿琼的警告,一点不错,此人已炼成了无敌神手,而我的无敌佛刀,却还未至功行圆满之境,今日之战,只怕难以获胜了。”
    心念电转之际,已自挥刀迎敌。刀光划处,寒芒暴射,黑袍人口中惊忆一声,掌势突变但见他拳打脚踢,忽掌忽指,擒拿劈捣,变幻无方,可是却十分稳健,全然不似开始之时那般大意。
    金明池挥刀封架,有攻有守,看上去,两人竟是势均力敌,暂时很难分得出胜败。
    双方激斗了四十余招,手法越斗越奇,身形越转越急,到后来,兔起鹊落,人影相逐,根本已难分辨形貌。
    又斗了数十招,形势忽然缓和下来,双方每一招。一式,都显得十分慎重,不再是急攻迅斗。
    虽然速度减缓了许多,可是其闲凶险激烈的程度,却有增无灭,战圈四周数丈之内,劲风鼓汤,不时发出呼啸之声,入耳惊心。
    金明池心知久战下去,于自己是有害无利,唯有希望在往后的一百招之内,找到敌人空隙破绽,一举毙敌取胜。
    因此他厉喝道:“我这几手得自金明池的刀法如何,可惜他已经走了,不然的话,由他出手,准可以收拾了你。”
    黑袍人嘿嘿冷笑,过了一会,才道:。“你用不看再装佯了,你就是金明池无疑,这一路无敌佛刀,果然有点气候,假如功行再深一些,本人就难有取胜的机会了。”
    金明池被他一口揭破,晓得再想用此计激得他行险求胜,已是休想,当下不再开口,全心全意的对付强敌。
    他胜在阅历丰富,上阵交锋的经验极多,每每能找到对方手法稚嫩之处,加以迫攻。
    因此直到此时,他不但未显败象,还能够时有佳作,往往迫得对方连连后退,以避其锋然而又斗了一百招之后,黑袍人的招数越打越显威力,那阵阵潜劲内力,渐见沉重。
    这正是无敌神手最厉害之处,要知这一门绝艺,也是由两种绝技合成,一是轩辕七式,一是乐印。
    这两种绝世奇功,施展之时,有相辅相成之妙,乐印完全是一种神功力量,能使轩辕七式益颗神奇奥妙。
    而轩辕七式,却又能增强涅乐印的威力。
    两者相辅之下,如水涨船高,难以抑遏。
    金明池假如不是以无敌佛刀应战,因而先天上不曾吃亏。若是以别的绝技应付的话,早就被对方的压力,迫得全无出招之力了。饶是如此,金明池由于功行较浅,已渐渐被对方的潜劲、内力,压得刀法不能挥酒自如。
    这自然是已分出了高下,生死胜败的结局,只是迟早之事,金明池心知不妙,突然间:
    运聚起全身功力,振腕挥刀,喇喇喇连攻三招。
    黑袍人算然不必冒险与他硬拚,当下略略灭轻压力,退后一点,金明池趁这机会,跃出战圈。
    黑袍人不但不着急,反而狞笑一声,催动掌力,追击敌人。敢情这一门神功,实在奇奥无比,一旦形成了一股势道劲力,敌人纵是逃出战圈外,也难当他催动全力,衔尾隔空遥击之威。
    金明池向墓顶奔去,黑袍人在后追赶,口中突然大喝一声,双掌齐齐推出,顿时一股强大绝伦,无坚不摧的掌力,呼啸而出,直向金明池后背击去。
    金明池脚程再快,也快不过对方这一股神功掌力。
    若是回刀抵挡,则敌人势道已经贯足,有无坚不摧之威,他刀法、功行再精纯十倍,也无法抵御。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金明池身于一矮,突然间陷入地中,那股掌力,呼一声,打他头顶掠过。
    数丈外的一棵古树,“碰卜”大响一声,顿时碎裂断折,枝叶横飞,发出一片嘈响。
    但金明池已安然的躲在地底,头上的石板,已经盖严。
    不但如此,载着他的那具木棺,这刻迅快、滑动,移到别处,机括弹簧发出一片轧轧响声,可知这个入口,已被不少石板封住。
    他坐在棺木之内,连连喘息,眼前一片漆黑,任什么都瞧不见,过了一阵,棺木已停止不动,却已移到了七八丈之远。
    金明池取出火摺,点燃后,转眼四看,发觉自己竟是处身于一间颇为宽大的石室之中。
    在他旁边另有一具石棺,此外,四周有不少木架和箱子,架上堆满了许多东西,木箱外则贴着纸签,写明物品名称。
    他一瞥之下,已瞧见其中几箱是纸张、蜡烛、干果、菜叶等杂物,可见得此地贮存之物。
    ,包罗万象,应有尽有,生活上一切需要,都可以不暇外求。
    他跨出棺外,弄了几根腊烛点上,一室皆明。
    之后,他开始察看那具石棺。
    但见棺身悬空架在一根石轴上,依夏侯空的话,但须旋转右棺,即有门户出现,可以出去。
    弊内当然是纪香琼的体了,他呆呆望了一阵,才向四下打量。
    他首先找到在角落一个水槽,壁上一个小洞,以木栓堵塞看,一望而知,这就是夏侯空提到的泉水了。
    他想了一想,决定先静坐一会,才饮点泉水。
    目前不能生火烧水泡茶,因为对方还在上面找寻入墓之道,如若有姻冒出,他起码晓得他还在墓中,又可以堵死出气孔。
    假如他忍熬三五日之后,始行举火,则对方当已认为他从道逃走了,四出搜索而不会还留在墓地。
    他先把烛火一一吹熄,然后在棺中盘膝打坐,早先的一战,当真是他平生得未曾有的恶斗,耗去真力极多。
    以是之故,他这一次打坐,竟到了次日早晨才回醒。
    石室中虽然十分黑暗,但他的目力强极,仍然可以把四周的景象,看出一个大概轮廓。
    他走到水槽边,拔开壁上的木塞,一股清泉,溅射在水槽中。
    这个水槽相当巨大,金明池暗念,定须在此地藏上三五个月之久,苦修无敌佛刀,所以立意把水槽注满清水,加以洗涤,以后便可以贮水应用。
    也不知等了多久,水槽已满溢了,忽听咋擦一声,生似是此槽下陷了数寸。
    金明池方自惊奇,联想到是不是地质松软,承重不住石槽盛满水的重量?这可不是开玩笑之事,是以立刻伸手去摸地面。
    那知地质十分坚硬,看来加上一百个石槽,也不会下陷,金明池心中大感狐疑,便去拿了几支腊烛,一一点燃,分置四角。
    石室中一片通明,他正要开始查看全室的地面,突然间,发觉石槽右侧数丈外的地上,一方石板已翻转起来,露出一个洞穴。
    他记得这儿并没有这样于竖立约石板,心知有异,持烛过去走一瞧,洞穴之内,竟有一只方形朱漆的铁箱,大约是一尺见方,半月厚。
    箱面贴看一张白纸,士写:“夫君金明池启阅”七个字,一望而知,乃是纪香琼手笔。
    金明池心知一定大有文章,登时又紧张、又兴奋,反而呆立不动。
    饼了一会,金明池才定下心神,取出铁盒,在烛光之下,揭开盒盖。
    但见盒中盛放了不少东西,却都是零零星星的杂物,有书信、药瓶、金针、小爸剪和小刀等等。
    他先拆开书信,带着迫不及待的心情,楞楞阅看。
    但见信上写道:“夫君可依下列各条施为,妾可复活。但如是妾下葬后二百日以上,方见此函,则纵有灵药妙术,亦难返魂矣。”
    底下就是开列着如何如何施救,其中包括得有金针刺穴,割肉剪脉以放血等手术在内。
    金明池又惊又喜,想道:“她说过再世与我结为夫妻,目下她已死过,果然不假,但假如我是二百天以后才抵达此地,又或是夏侯空自杀殉情,坟墓入口已开,则她便将永埋地底了,想想也真够危险的。
    这些意外,实是大有可能发生。因此,纪香琼所冒之险,真有如死了许多次一般。
    换言之,在纪香琼心理上,她所冒的许多险,乃是含有负疚报答夏侯空之意,使自己良心得到安慰。
    金明池把施救步骤看了又看,记得烂熟,自知决计再也不会弄错,这才开始动手。饶他金明池功力高强,胆力过人,但这等关乎纪香琼生死大事,加以细腻精巧的手术,繁复的施药步骤,直是弄得他出了一身大汗,才算是大功告成。
    那支金针还插在纪香琼咽喉要穴之处,她的面色除了有点腊黄,并且显得比从前瘦了一点之外,看来仍然与生时差不多。
    金明池挺直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抹去额脸上的汗水,双目一直凝视看这个美女。
    她的才慧,虽然冠绝古今,无人可与之匹俦,但目下她却全无知觉,虽有千谋万计,亦不能施展。
    假如她从此长离人间,莫说这青春红颜,殊堪惋惜,更令人遗憾的,却是她那绝世才华和满腹的学间。
    金明池歇了一会,脑子里反覆寻思他刚才施术时的步骤,有没有任何错失,想了好多遍,才敢确定,并无错误。
    要知,这一点异常的重要,日下他只须一拔起那支金针,纪香琼是否能够复生,立时判决。假如他半点错误都没有,则金针一起,纪香琼登时恢复知觉,心跳血行,一切器具都回复了机能。
    假如他在施救之时,犯有任何错误,目下如是记忆起来,则尚有补救之法,这补救之法,完全记载在信末。所以他回想施救手续之举,十分重要,倘若犯了错误而想不起来,则金针一拔,顿时芳魂杳杳,无法召唤。
    金明池到底不比寻常之人,想来想去,确定不误之后,立时下了决心,伸手捏住金针:
    轻轻拔了起来。这一刹那间,是他平甚感到最紧张的时刻,他被迫得屏住呼吸,凝目望住石棺中的美女霎时间,纪杳琼开始生出变化,但见她面色渐渐红润,口鼻间也开始作轻微的呼吸,体温也逐渐升高。
    金明池注意看她种种变化,他虽然知道,这一切现象都显得很正常,但他仍然未敢放怀欢休。
    必须等到纪香琼完全恢复,睁开双眼,他方敢确定她业已返魂复活。但这一段时间,可比拔起金针的一刹那,长得多了,他咬紧牙关,极力抑制住内心情绪的波动,努力忍耐等候。
    过了不知多久,纪香琼忽然长长的透一口气,睁开双眼,她的胖子虽然这么久不曾活动,但仍然乌亮灵活和可爱,又充满了智慧的光芒。金明池柔声道:“阿琼,你这一觉睡得真够长久的了,现在觉得怎样?”
    纪香琼笑一笑,道:“我全身酸麻不堪,你能不能把我抱起来,过一会再让我活动活动?”
    金明池至此,才爆发出内心的欢愉,狂喜难禁地伸手入棺,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开始吻她。
    两人都有看恍如隔世之感,霎时间,一切都遗忘了,陶醉在情浓如蜜的长吻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良久良久,金明池才放松了她,道:“你饿不饿?”
    纪香琼笑道:“不饿,一切经过情形如何?”
    金明池道:“一如你所预测,我及时到了,化装为夏侯空,让他冒充我而离开这儿,然后,万恶派一个炼成无敌神手的黑袍蒙面人出现,迫得我往墓中躲避。”
    只消几句话,等如已把一切情形都交代清楚了,纪香琼间明准确的时间,沉思了片刻,才道:“你一路来时,可曾打听过薛陵、齐茵等人的消息?”
    金明池在石墩上落座,把她放在怀中,道:“你总是这个样子,一味为人操心。”
    他不悦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接着说道:“他们的情形有好有坏,好的是金浮图已经开启,千百种绝艺,业已流传人间,这是齐茵、方锡他们干的,至于薛…………”
    他故意不说下去,瞧瞧纪香琼怎么办。
    纪香琼道:“阿陵一定是突然失躁了,对不对?”
    金明池讶道:“你如何知道的?”
    纪香琼道:“我随便猜的,其实,我早就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不过其后我瞧阿陵和阿茵还有方锡等数人的武功,实是非同小可,假如联手出斗的话,世上也难有匹敌之人,所以我想想也就放心了,谁知终还是不免于这等结果………”她停顿一下,又道:“但奇怪的是连阿陵既也未能自保,则阿茵她们如何能顺利开启金浮图呢?”
    金明池笑道:“你也有猜不出来的一天么?”
    纪香琼心想:“我若是耐心慢慢推算,总想得出其中道理。”
    但口中却应道:“假如我无事不通,只怕这一回就无法复活了。”
    金明池果然认为很对,道:“好!我告诉你。”
    当即把打听到有关薛陵如何意志消沉,后来被韦融劫走。齐茵等人如何开启金浮图,中间发生了十方大师以及万恶派高手袁怪叟阻挠之事,详细说出。
    他最后问道:“你虽是猜测不出内情,但口气之中,倒像是早就知道有韦融和十方大师阻挠这等情事,究竟在那一点看出来的?”
    纪香琼笑一笑,道:“这道理很显而易见,假如金浮图一向无人看守,则以我中原之大,人才之多,不难找到技艺高明的锁匠,前往弄开金浮图上的门,但居然一直没有这等情形发生,可见得事实上有人暗中守护,大概就是十方大师或韦融如此身手之流,他们暗中使锁匠不能工作:自是轻而易举之事,旁人亦无法警觉,因是之故,多少年来,金浮图屹立于大雪山中,安然无恙。”她停下来吸一口气,又道:“那十方大师和韦融,一定和天痴翁或圆树大师很有渊源,所以他们身怀绝艺,毫不奇怪,你说是也不是?”
    金明池道:“这等推论,点破了十分显浅,但事实上除了你之外,天下无人想得到,依我看来,你似是一点也不担忧薛陵的安危呢!”
    纪香玟道:“我告诉你吧,薛陵有桃花照命,天生会有许多女孩子处处帮助他,逢凶化吉,遇险呈祥,这是在相法和生辰八字的命理上,可以算出他不曾遇害。另一方面,在事实上来说,假如阿陵乃是在武功最强之时,遭敌所擒,则他的生命便大有危险,此是刚则易折的道理,古今不移,但他在消沉衰颓之时,被敌人抢走,情势大不相同,虽然说不出什么具体理由,但你这刻心中已感到他果然不会遇害,这就是我的理由了。”
    金明池道:“佩服!佩服!真是高论,但他到底有何遭遇呢?”
    纪香琼笑一笑,道:“别猛送高帽子给我啦,我们也该讨论讨论你修习无敌佛刀之事了,你自己觉得这一年的进境如何?”A金明池道:“论到刀法,我当然已是精熟不过,其中微妙忧化,无有不能参悟的。”
    纪香琼以诱导式的谈话,帮助他发掘出困难所在,以便设法补救。
    她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你怎么会打不过那万孽法师派来的高手?”
    金明池道:“我们双方招数之间,谁也克制不了谁,但他功力竟比我深厚,是以久战之下,我就渐落下风了。”
    纪香琼道:“原来问题是出在功力之上,但我仍感到不解的是,你在未修习无敌佛刀以前,本已功力深厚,连朱公明这等人物。也未能强过了你,可见得万孽法师的武功心法,还此不上你师门绝艺,朱公明以数十载苦修之功,才能勉强抵敌得住,假如双方同时开始修习武功,则双方相去之悬殊,不问可知。”
    她停歇一下,又遭:“既然如此,则万孽法师这个新近训练成功的高手,时间有限,其功力成就应该此不上你才对,然而事实上却不然,这是什么缘故?”
    金明池道:“这也不难解释,要知这无敌佛刀岌当中,也有修习内功的心法,而且必须把这门心法修习至有所成就之时,方能施展自知,尤其是在最精微奥妙的变化运用之时,更非这等心法不可,我原有的功力,当然大有用处,可是对方如是一开始就修习岌中的内功心法,纵然直接拚斗内力,赢不过我,但在施展手法之时,却能相辅相成,越战越勇,终能克敌制胜,这便是无敌二字的由来了。”
    他想了一想,又道:“当然修习这岌中的心法之人,由于别辟蹊径,进境也特别神速,比较起来,还是从头学起之人占便宜得多了。”
    纪香琼道:“那么下一回你再碰上那,能不能设法直接拚斗内力,不让他有施展无敌神手的机会?”
    金明池摇头道:“不可能,我如要胜他,唯有从自己身上做功夫,假如我能达到某一种境界,则可兴对方互相抵消,谁也赢不了谁,这时,我原来的师门绝艺和功力,就可以发挥妙用,把他击败。”
    纪香琼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要修习到这种境界,并非很难之事,但何以你办不到呢,这其中必有某种障碍在内,我们设法消除了,就可以达成心愿啦!”
    金明池沉吟道:“说来不难,但我可能须得耗费毕生时间,才能达到此一境界,但也可能在今天就能突破障碍,我想,也许是我天性喜变,不能十分专心之故。”
    纪杳琼笑道:“对武功不要紧,可别对我不专一。”
    金明池道:“你算是白担心了,我对你已是情根深种,永不变易,而且,我这一年来,才晓得什么是真爱,以前有些感情,只不过是一种虚荣和冲动而已。”
    纪香琼笑一笑,道:“我看得出来,假如不是如此,怎能使一个武功高强之人,抛下练成的绝世奇功而来探望我呢?”
    她停顿一下,寻思半晌,才道:“你且把那无敌佛刀的内功心法念诵给我听听,当然我也得学会一点,不然的话,岂不波别人瞧低了我?”
    金明池自无异议,便把心法背诵出来。
    纪杏琼听过一遍,道:“行啦!我已记住了,我虽然本身武功不行,但却能完全体会这等最上乘的内功心法奥旨。”
    金明池道:“你可曾参悟出什么没有?”
    纪香琼点点头,道:“我已明白啦,这一门绝艺,你此生恐难有得大成就的机会,这原因简单不过,那就是这一门刀法,虽是无敌,却以”慈悲“之念为基础。”
    金明池一楞,道:“若是慈悲为怀,如何能制胜杀敌,只怕任何人也难以成功。”
    纪香琼领首道:“正是如此,如若不然,那万孽法师派出的高手,早就能击败你,并且杀死你了。要知这二大无敌绝艺,同是圆树大师和天痢翁所创,圆树大师既是佛门高僧,自是大慈大悲的胸怀,每种绝艺之中,定有慈悲意旨在内。”
    金明池道:“你不觉着自己说得太深了些么,我听不懂呢!”
    纪香琼道:“咱们由头说起吧,首先要注意的是这二大无敌绝艺:其内功心法,皆含慈悲意旨。假如心性凶残之人,决计无法得到无限进境,换言之,虽然也有成就,却不是大成就,但此是内功的基础而已,若论招式,乃是荡妖降魔之物,岂能不深具雷歼霆灭之威,因是之故,慈悲为念,其实并不妨碍你诛杀敌人,但问题是假如是大仁大义之士,以救世为念心中本无杀机,亦无争强斗胜之意,则修习内功之时,进境神速,很快就可以得到某一境界的成就,并且往后还能精进不已,终于得参无上妙果,成金刚不坏之身。”
    金明池至此才恍然大悟,叹道:“以你的才慧,世上大概再无疑难之事了,纵是阎王老子,见了你这等人,也得大伤脑筋。”
    纪香琼笑道:“胡说八道,阎王爷伤什么脑筋?”
    金明池道:“他出拘票拿人,但你有本事打他的回票,使他威信全失,这还不够伤脑筋的么?”
    两人嘻哈大笑,闹了一阵,话题又转回武功上。
    纪香琼道:“假如你自信有此毅力,敢向自己心魔挑战,推翻以前的一些观念成见,改成慈悲为怀,则修习这门上乘心法,必可成功,但事实上每个人最大的敌人,正是自己,如能战胜自己,天下无有敌手,已可断言。”
    她这么一激,金明池顿时生出好强之心,忖道:“她的话虽是句句属实,但我金明池难道就怕了不成,况并假如无法得到寸进,将来如何应付万孽法师的手下?”
    这么一想,心意已决,肃然道:“我将尽力而为,你可有如何下手的建议?”
    纪香琼深心之中,大喜若狂。
    因为这正是她改造这个冤家的一大成功,。她将使他气质完全变化,久而久之,便不复是冷酷毒辣,专以喜怒行事的人了。
    她想了一下,道:“你先不必忙着练功,主要的是与我反覆探讨人生种种问题,总要使你衷心中相信”慈悲“乃是人生正确的途径,才有用处。”
    佛家的“慈悲”,兴儒家的“恕道”殊途同归。此是人生求得真快乐的本源,如若没有了侧隐不忍之心,则纵是纸醉金迷,醇酒美人,拚命的去寻乐,其实并无“乐”之可言。
    世上这种努力争权求财之人,心肠冷硬,过若奢华靡栏的日子,他们非是寻乐,而是慢性自杀。
    因为事实上,他们寻求的是种种刺激而已。
    所谓“真乐”,必须是酣恬满足:永不空虚才是,试问曲终人散之后,焉能不感到凄凉落寞?
    纪香琼和金明池两人,畅谈终日,墓室内一切用物齐备,饮食俱全,竟无丝毫不便之感到了第三日金明池已改变了自己许多观念,这在以前,他都会嗤之以鼻,不屑一听的。
    自然单单是观念的接受与改变,尚不足以认为是武功,必须真能身体力行,最少也得具有决心才行。这好比说一个英雄,他不但要有英雄的气慨和想法,有机会时还得要实行表现,这才是真的英雄。
    不然的话,光在脑中想想,任何人也能成为圣贤豪杰了,这就是知行合一的道理,换言之,既知道道理,也能力行,才算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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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日,金明池开始修习内功,纪香琼也从头修炼,不知不觉之中,已过了十余天之久这一日,金明池突然在炼完功夫之后,向纪香琼道:“我今日已冲破了那一道界限啦,从今而后,有许多招式变化,我都能发挥威力了,这皆是你的功劳,使我衷心万分感谢。”
    纪香琼十分欢喜,但她也猜到他底下还有别的话要说,果然金明池想了一会儿之后,又道:“然而我也考虑过,纵然我从今以后,改变了做人的宗旨,但以前与薛陵之约,还得实践,这自然是假设他还能生还而言。”
    纪香琼并不显示忧虑之色,道:“我并不反对,这样说来,你竟是有自信,有力量,可以击败万孽法师的手下了?”
    金明池说道:“你如何得知呢?”
    纪香琼道:“像你这高功力之人,总得找个心目中的对手,才能刻苦自励,自强不息。
    因此,你一提薛陵,可知你心目中,已不把万孽法师的手下当作敌手了。”
    金明池道:“正是如此,我想,那十方大师本可作为对手,但他既是得道高僧,我犯不着与他计较。”
    纪香琼道:“让我提醒你一声,那万孽法师老谋深算,狠毒无此,他如不是很有信心,绝对不会侵害武林。因此,你不可认定他手下只有一个可修成那无敌神手之人,以我的想法,最少也有两个高手。”
    金明池双眉一皱,道:“若然如此,我们就万万不可与他们为敌了,我只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定必不敢招惹我们。”
    他温柔的一笑,又道:“要知,我们这一出去,就得择吉成婚。然后你得会怀孕,生儿育女,我虽然不怕他们,却无法兼顾这许多人,所以但求他们不惹我们,也就算了,你说怎样?我们几时成亲呢?”
    墓室之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纪香琼心中甜蜜得要命,投身在金明池怀中,但觉自己真是天下间最幸福的女孩子。
    她过了一阵,才接下去道:“你想独善其身,为妻儿打算,但你有没有想到薛陵可能复出之事?他如是独力完成扫荡万恶派的伟业,天下间就只有一个薛陵大侠了。”
    金明池道:“那么你的意思,竟是要我帮他了?”
    纪香琼傲然道:“当然啦!你岂能在武林中地位此他差呢?我甚至希望你的声名更比他响亮,受天下武林之人崇拜敬慕。”
    金明池如果不是为了修习无敌佛刀的心情,因而变了气质的话,这刻是否愿意这么做,当真是一大疑问?
    当然这也不是说金明池现下就已完全变成了侠义道中之人,只不过起码他并不严格要求独来独往,率性行事。
    而且为了纪香琼的面子起见,当然也得挣点声誉,以免他这位金夫人有比不上薛夫人之叹。
    他点点头,道:“好!我有你这么一位智多星出主意,成绩绝对不会比薛陵差,而且假如我们两人联手的话,定可扫平洪炉区,诛尽妖孽。”
    纪香琼连忙道:“你这话未免太小觑那万孽法师了,须知在万恶派中,他的胞弟袁怪叟所创的大门,只不过是支派之一,并非是万孽法师全部主力,尤其是这万孽法师,博识多种希奇古怪的法门,例如一个常人,变成了山精海怪,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等等。”
    金明池道:“这一点看来无须多虑。”
    纪香琼:“就算这些山精海怪不必放在心上吧,但白妹妹说过,万孽法师以无上神通手段,改造出一批称为”蜂婆子“的可怕人物,出手一击,虽然毙敌,自身也同时送了性命,你说可怕不可怕?”
    金明池双眉轻皱,还未开口,纪香琼又道:“这万孽法师能把一个人的生命力量,在一刹那间完全用光,这有如将一大箱火药:一次点撼爆炸一般,当然十分惊人。别人都是把火药成一条极长的线,引火之后,乃是慢慢的烧完,引发出的光芒,和爆炸的威力,自然远此不上这些蜂婆子。”
    金明池笑道:“假如这一箱火药只是用薄薄的纸包看,则虽是一次烧光,也突然焰火冲天,眩人眼目,其实威势有限。”
    纪香琼道:“这话说得好,不过问题出在这些蜂婆子只是一些微贱之人,换作万孽法师本人,当然这话又不同讲法了。”
    金明池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纪香琼道:“要知,虽然这些蜂婆子只不过是火焰冲天的纸包火药,可是这火势的热度和速度,也能令人走避不及,受了严重灼伤,假如她们的身份有如万孽法师那么高,则拚看受伤,也划算得来,然而她们只不过是卑微低贱的妇人,那里值得为她们受伤呢?”
    金明池哑口无言,纪香琼突然陷入沉思之中,良久,才泛起笑容,恢复了常态。
    金明池问道:“你可是想出了应付蜂婆子的妙计良策么?”
    纪香琼道:“有了一点头绪,但能不能办得到,还未敢断言?”
    金明池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笑道:“什么?你也有办不到的事情么?”
    纪香琼道:“别开玩笑,我岂是万能之人?只不过所学较博,思想灵活,能在种种情况之中,变化运用,找出别人见不到的缝隙而加以利用而已。”
    她停歇一下,又道:“咱们与万孽法师为敌,最不利的是我们处处须用正当手段,而他却可以肆行无忌,把人命不当作一回事。因此,在对敌之时,人手的运用调派,我们这一方,有了先天上难以比较的劣势。”
    金明池道:“假如是以前的我,那就不会十分吃亏了,我也可以肆无忌惮的乱干一气。
    纪香琼道:“任你如何乱来,也有是非善恶之辨和侧隐之心,但万孽法师却以作孽为宗旨,以我看来,你跟他还差得远呢!”
    她略略一顿,又道:“可是假如我们也能这样露上一手,以人命换人命,万孽法师一定感到十分意外,因而无法应付这等奇怪、混乱的局势,我刚才想的就是这个计谋。”
    金明池道:“听说洪炉区之内,幅员广阔,人数众多,咱们难道带一支大军去围剿他们不成?”
    纪香琼道:“当然不能像剿匪一般派出大军,但一支训练精良的军队,加上武林高手组成的队伍,可以组成无敌雄师,杀得万孽法师走投无路。”
    金明池道:“这一支精兵,便已是无法解决的难问题了,再者,这些军士们有何用处呢。若是碰上了像我这般身手之人,在万军之中,仍可出入自如。”
    纪香琼道:“但像你这等身手之人,为数有几,敌方虽然有三两个如此出色之人,可是他们定必被我们的高手绊住。况且他们也不敢在这等地方浪费精力,因为他们都会想到假如耗损了实力,则一旦被你们赶到接战,他们就难逃落败身亡的命运。”
    她喘息一下,又道:“当然事实上,情况不能控制得这么好,就不会受到高手突袭乱杀,假如是徵集武林人物而成的大军,虽说每个人的水准都比较高些,但均是乌合之众,阵脚一乱,立时溃不成军。”
    金明池点头道:“假如是训练精良的大军,就绝无这等情形了。”
    纪香琼道:“我索性告诉你吧,日下我们大明朝正值多事之秋,东南有倭寇,西北有瓦剌为祸。不久以前,咱们大明朝全无猛将雄师,以致屡屡受寇贼侵凌逼侮,如今情况略见好转只要奸相阉宦失势,朝廷中有贤能之相,情势将有急剧改变。现在说回我们自己的事,这些边疆或海防官兵,俱是久历沙场,惯经战阵,胆勇过人,那是毫无疑问之事,而最要紧的是,这些官兵都受过严格精良之训练,只知军令,不知生死,因此万恶派高手纵然加以突袭,也无法摇撼我阵,这一点极为重要。”
    金明池道:“那么你第一个难问题,就是如何借调兵马之事了?”
    纪香琼道:“此事固然很不容易,可是还能解决,只有一些准备牺牲之人,不易找到。
    金明池道:“如何还要另外找人送死呢?”
    纪香琼道:“比是对付蜂婆子唯一的办法,要知我们如要消灭这等厉害怪物,只有这个办法最妙,并且完全出乎万孽法师意料之外。假如我们不是用一些准备送死之人,去拚掉这些。蜂婆子,则我们便理成了束手缚脚的被动之势了。”
    金明池流露出奇异的表情,道:“唉”这真是万万想不到之事,甚至你亲口讲了出来,我也觉得不敢相信。自然万孽法师更不敢相信了。“他停歇一下,又道:“咱们如是有大军进剿,何须又另外找到送死之人呢?”
    纪香琼道:“万孽法师非到不得已之时,焉肯使用这些厉害武器?因此,我们必须另行布置,务使他认为值得政击,这便是所有难题之所在了。一是如何找到这一批送死之人?一一是如何安排布置,诱使万孽法师下令攻击?”
    金明池道:“虽说我们动手对付这批蜂婆子之时,既危险而又防不胜防,但比较起来,还是可行之法。”
    纪香琼心中暗喜,忖道:“他已处处暗生慈悲不忍之心,因此,觉得我此举很是残酷,宁愿自己冒险,唉!我的种种苦心,总算没有白费。老天爷当知我渡化了此人,该是何等巨大的功德!”
    他接着又在心底暗自长叹一声,想道:“但他岂知道一个策划筹谋之人,心灵上的负担,何等沉重?单说对付蜂婆子之一事,无论如何,唯有此法能够成功,如若不这样做,只怕将遭遇到覆亡之祸。”
    她心情之沉重惶恐,当然不是旁人所能体会。
    细细说起来,纪香琼真是最孤独可怜之人。
    因为她的决策,成功或失败的结果,其责任只有她自个儿负担起来。旁的人无论如何尽心向她建议,但也不能替她分担责任。
    她自然不能向金明池剖析心中的沉重痛苦,当下故作轻松地笑一下,缓缓道:“我说找人牺牲,你觉得很不忍心。但你当也知道那一支精兵雄师,亦将伤亡多人。但何以又不觉得残酷可怕呢?”。
    金明池楞一下,才道:95“也许因为军队本来就是准备打仗的,所以认为纵然杀敌阵亡,亦是理所当然之事。唉!我也弄不清楚。”
    纪香琼道:“这话很对,某些事情,在大家熟习之后,便视为理所当然,并不感到异样,况且对阵交锋之时,谁生谁死,无人能事前预料得知。不比我要准备的人、定是死路一条,所以显得很残忍可怕。”
    她深深吸一口气,表情语声都很严肃认真,一望而知,她不但想法说服金明池,同时也想法说服自己。
    她道:“在这世间上,有不少人,罪孽深重,应予处死,但我们当然没有资格判决一个人是否该死。因此,我们可以去找一些已被判处死刑之人,立此功德,他们反正不免一死,这样,我们就算不得残忍冷酷了吧?”
    金明池笑一笑,道:“假如是罪该处以极刑之人,又已成了定数,收监候斩,则用他们已死走了的命运,做有益于世人之事,自是不算残忍。”
    纪香琼徐徐道:“不但不算残忍,反而是对他人的莫大恩惠。因为,这个机会实是让他们把残余无用的生命,发出了光和热。”
    但她随即发出苦笑之客,道:“不过,这也得瞧每个人的看法和想法。有些家伙,宁愿白白的死,亦不愿把余生贡献出来,惠泽他人呢!”。
    金明池道:“这倒不要紧,咱们但须行心之所安的事,管别人愿不愿意?问题却是咱们到何处求取这许多名死囚?况且还须略加训练,他们肯合作么?”
    纪香琼道:“以我大明朝南北十余省而论,想找十个八个合适的死囚,并非难事,训练方面,我也已有妙计安排,不愁他们不依言而做。”
    金明池道:“那么你所欠缺的只是一个官方极有力人士,足以支持咱们借用精兵,又可以调取天下合适的死囚,加以运用是也不是?”
    纪香琼道:“正是如此,假如霹雳手梁奉不死,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倒是十分合适的人选。”
    她口气之中,并没有绝望之意:金明池看得出,她正在大动脑筋,而由于他本人对朝廷官家之事,十分隔膜,是以自知无法献计,便缄默不语。
    时为嘉靖末期,明世宗以严嵩为首辅,弄权枉法。后来的名将戚继光,李成梁等人,皆移杉不得志。
    明世宗本人好道术,时时遣人求天下仙术异人,道士邵元节、陶仲文、段朝用、蓝田用等,皆备受宠敬。
    他除了妄信异术之外,复又深居西苑,车臣无法亲见得看他、但他每日都有亲笔御札舆严窝。
    因此,虽然外寇屡侵,甚至迫犯京师,明世宗竟全然不知。
    在那二十年间,明军战死的,真是不计其数。
    纪香琼无所不知,对当今国事大势,当然也十分了解。
    她也晓得: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万孽法师的话,天下休想有晏平之日。因为万孽法师所制造的祸乱,以大积恶孽为宗旨,天下越乱,他就越发欢喜。。
    因此之故,朝中虽然时有忠良大臣,冒死抗疏。但一则世宗不予采纳。二则不久这等忠臣,也被加害。
    这其中,当然万孽法师大有关系,当年朱公明常驻京师,为的就是保护严嵩,以免他被仇家所杀。
    纪香琼想来想去,竟难有措手之计,当下向金明池道:“我们必须找出一位栋梁之才,既足以担承天下之事,将来好继奸相之后,辅助皇上,安定天下,这个人必须具有非常才智,在目前而言,不但不遭奸相嫉视、忌惮而致有杀身之祸,甚至竟有相当权势,可以助我们调遣精兵,选取死囚,以击溃万恶派?”
    金明池道:“你倒是想得满好的,这些人才,如何轻易求得?”
    纪香琼道:“信不信由你,假如大明朝气数未尽,则朝廷群臣之中,必有这等才智杰出之士。只不过目下不但韬光养晦,免有丧生之危,甚且外表也似是与奸相方面毫无龈龄。有些人会以为他是庸碌之辈,都不予以重视。金明池道:“或者正如你的所料,不过即便如此,你又从何而能发觉?咱们到京师去慢慢访查此人么?”
    纪香琼嫣然道:“你这话虽有讽刺我之意,但事实上,并非不可行之道,我再想想看,或者到京师走一遭,亦未尝不可。”
    金明池并不反对,他目下唯一的紧要事:就是尽量争取时间,苦修这无敌佛刀,以便与万恶派那个敌手,拚个高下。
    他们在墓室中又住了不少日子,有一天,纪香琼略略收拾过,道:“我们上路吧!”
    金明池道:。“往那儿去?”
    纪香琼道:“到京师去访寻那一位国家未来的栋梁,我细察你功力的精进,已足可应付任何强敌。以你之勇,加上我的智谋。这回现身于江湖上,万恶派之人不来则已,来犯的话,管他是谁,总给他吃点苦头,方肯罢休。”
    金明池傲然一笑,道:“好极了!我们这就联袂快游去吧!”
    两人即日动身,出得墓外。
    正如纪香琼所料,屋内多处,都显然有不少人居住饼,可知这些日子以来,万恶派曾留下大批人手,扼守此地,等候金明池复现的话,便合力取他性命。
    但大概是见久无动静,咸信金明池入墓之后,另有道脱身,早已鸿飞冥冥。因此,这两日才撤退人马。
    纪香琼上路之时,仍然要金明池依她之言,潜踪匿迹的出发。金明池大为讶异,道:
    “你不是说,咱们可以公开露面么?”
    纪香琼道:“时机未至,你且忍一忍吧!”
    金明池没奈何,只好听她。
    一路走去,都依她的方法,潜蔽踪迹。
    这一日,已到了南京,她看金明池在城外等候,独自入城行来,而她一去,却杳如黄鹤叫翌日,一辆华丽的马车,在四名骑着马的白衣侍女簇拥之下,驰抵金明池停宿之处。
    金明池听到马车之声,出来一瞧,但贝那四名白衣侍女,都长得相当美貌,年纪均在十七八岁上下。
    她们身上都佩看长剑,眼中神光充足,一望而知,是内外兼修的好手,这使金明池大为惊讶,定睛打量。
    那辆马车的窗深垂,以金明池的目力,也无法透视进去。
    驾车之人,是个独眼大汉,身上衣看也十分华丽,神态却甚是标悍冰冷。
    一个白衣侍女飘身下马,走到金明池面前,深冷地目光,从头到脚,把他细细打量过,才道:“不错!我们找的正是你了。”
    。她语调极是冷淡,好像只是自言自语,并不是跟一个人讲话般。
    金明池双眉一耸,猛然抬头望天,好像既没听见这话,同时,也突然瞧不见对方一般。
    要知,他本是十分狂傲之人,如今使出惯技故态,那股不屑理会对方的傲色,简直能把别人活活气死。
    那白衣侍女冷冷道:“我早听说过你是个自傲自大之人,因此你这等神气,决计不能使我生气。”
    金明池连哼也不停,突然举步行去,他是要迫近马车,瞧瞧车中之人。那白衣侍女出手疾抓,虽然十分迅快,却仍然抓了个空。
    其余的在马车上的三名白衣侍女,见状,齐齐撤出长剑。
    三剑出鞘,却只闻“铮”的一声,可见如何的齐整划一。颗示出她们都受过严格的训练她们虽未下马,可是三剑出鞘,却透出一股严寒剑势,向金明池潮涌卷到。
    金明池心中大讶,忖道:“这三名侍女,倒看不出具有如此精湛的功力,尤其是三剑合成的这般剑气威势,更是奇怪之极。按理说,这等剑势,必须是绝顶高手,方能办到,然则难道她们皆是绝顶高手不成?”
    。要知,金明池于武功之道,最是渊博,深知这三女日下虽然未曾下马,但只要自己再向前移动,违逆了她们的意旨。则她们剑势自然生出感应,同时发出。
    而这一击之威,由于是气机感应,天工多于人力,是以具有无坚不摧之势。纵然是他这等身手功力之人。也不敢轻易冒此奇险。
    金明池至此,只好停住脚步,目光中透出一片森冷之意,缓缓的扫视那三名白衣侍女一眼。
    但见她们的年纪俱在二十左右,个个明艳美慧,肤色白皙,意态之间,有一股孤峭幽冷之气。这等女孩子,虽然身为侍婢,但一望而知,都自视甚高,很少人能让她们放在眼内,尤其是男人。
    金明池心中突然十分踌躇起来,忖道:“这辆马车和四名侍婢,毕竟是什么来历?我瞧那独眼大汉,凶悍殊甚,只怕武功更在四婢之上,从表面上瞧来,这马车内的主人,定是个女子。她能训练出这等婢仆,足见十分不凡,唉!可惜阿琼不在,不然的话,她一眼就可以瞧出这辆马车的隐了。”
    他的犹疑是自己要不要出手对付这些女孩子,假如是在以前,依他的性情,早就上去了但自从齐茵、纪香琼、白蛛女这些女孩子出现之后,他可就真不敢小觑女子,尤其是这四婢身手如此不凡,饱受训练,焉知她们的主人,不是极厉害的人物?
    他怕是不怕,只不过慎重从事而已,不过僵在这儿,亦不是办法,因此,他很希望背后那个白衣侍女向他出手,则他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法,一下子擒住了这个侍女,抢制了主动之势。
    只听背后那个白衣侍女冷冷的道:“金明池,你一身武功诚然高强不过,我们这些下人实是难以为敌,但你若是惹怒了我家小姐,包管你有苦头吃的。”
    金明池连头也不回,道:“我倒想知道如何做法,才能使你家小姐大怒?”
    那侍女道:“问得好,我家小姐这一年以来,不时到江湖上走动,武林之人,不论是黑白两道,无不生出了好奇之心,很想瞧瞧我家的小姐,但此举已犯小姐大忌,是以,大凡作此试之人,总不免吃点苦头。”
    金明池道:“照你这样说来,你家小姐的真面目,至今还末有人瞧过了?”
    那侍女应道:。“不错!谁有这等木事能见到她呢?”
    金明池道:“这太简单了,我这就把她揪出来,只要你们不逃走的话。”
    那侍女冷笑一声,道:“原来你要人家站定,听任你摆布。”
    金明池道:“我举手之间,当可以击毙双马,使马车不能移动,因此,谅你们也不易逃得出我的手心,不过这么一来,实在太费事了,我犯不着这么做。”
    那侍女道:“犯得着与否,倒是其次,问题是你办得到办不到才是真的。”
    金明池放眼一看,但见对方全无逃走之意,心中一动,随即仰天一晒,回转身子,说道:“我懒得看她的面貌啦!”
    这时,他已面对那白衣侍女,只见她明亮的双眸中,透出惊讶之色,问道:“为什么?
    你害怕了?”
    金明池道:“就算我是害怕吧,总之,你家小姐芳容,请我看我也不看。”
    白衣侍女怒道:“你这人好没有道理。”
    金明池笑道:“我瞧过你们也就够了。如若你们四婢愿意留下来让我多瞧些时候,我也一点都不拒绝。”
    那侍女黛眉一皱,道:“我瞧你有点儿神志不清,满咀的胡言乱语起来了。”
    金明池正色道:“我一点也不是胡言乱语,试想你家小姐,最恨别人瞧她面目,可见得其中必有古怪,以我的猜想,她一定长得丑陋万分,才这般忌讳人家瞧她,同时,也因此收养了你们,以便妆点门面。”
    那侍女直到现在,才算是弄明白了他为何改变了主意。当下道:“你弄错了,我家小姐,可说是当世无双的美人。”
    金明池道:“你留着这话,等到闲得发慌,自己向自己说着解闷吧!”
    他实是打心中不信,并非诸多作态,诱骗对方的话。
    那侍女心中甚怒,玉面涨红,伸手按剑,大有出手之意。
    金明池反而大为得意,高声道:“马车之内,一定是个丑不可言的丫头,否则她何以不敢见人,而且直到现在,连屁也不敢放一个?”
    他伸手指指这个按剑侍女,又道:“我劝你老实一点,别要弄刀弄剑的,须知你一旦出手,激怒了我,我得跟你亲个咀,才能消了怒气。”
    那侍女顿时征住,当真不敢拔剑出手,只因这金明池,早就有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声名,假如她在这等警告之下,犹自拔剑,显然会让人怀疑她是想让对方亲个咀。
    她气得骂道:“混帐东西!你的狗嘴迟早得长个大疔疮,既脏且臭,没有一个女人肯让你亲咀。”
    她牙尖咀利,咕咕呱呱的直骂,倒也有趣。
    金明池故意唬她,双睛一瞪,狠狠地道:“闭口!假如你再骂我一句,看我有没有本事抓住你就亲咀。”
    那侍女登时骇得把下面的话咽回肚子里,用力皱起眉头,蹶起小咀,恨恨的直躁脚,表示她心中的愤怒。
    金明池口中说道:“假如你想与我亲热一下,只要出言一骂,就可得遂心愿,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心中却迅快的忖道:“我与这侍女缠闹至今,车中之人,倘无半点声息动静,果然可怕的紧,先时我还怀疑会是阿琼跟我开玩笑,但既然她们一年以来,不时在江湖上出入,则这一神人物,武林定然有了传闻,我一探即可得知。假如当真不讹,则决不会是阿琼了,然则她们是谁?今日为何会找上门来?恰又是阿琼不在之时,这会不会是他们已对付了阿琼,是以得知我在这儿?”
    假如纪香琼在她们手中,这当然是十分伤脑筋之事,为了她的安全起见,则必须更慎重地对付她们才行。
    金明池考虑过多种可能性之后,举步欲行。
    对面那个侍女哼一声,道:“你往那儿去?”
    金明池道:“回屋子里睡觉去,谁耐烦跟你们嬉闸?”
    那侍女意欲拔剑拦阻,却又不取,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娇柔的声音,道:“阿梅!让他走吧,我们也好动身回家。”
    金明池听得浦沽楚楚,但觉声音优雅悦耳,节奏温柔,一听而知,必是个既美丽而又脾气好的美貌少女。
    名叫阿梅的侍女,应了一声,侧身让出道路。
    但见金明池若有所思的停步不发,阿梅当下不耐烦地道:“你不是说同去睡觉么?那就回去吧!”
    金明池道:“不!我改变主意啦!”
    当即转身向马车走去,高声道:“姑娘芳驾既临,岂能就此离去,竟惺这一面之缘呢?”金明池暗念:以自己的功力,当然不难闯过这三婢联手之阵,但若然想在指顾之间就闯了过去,而又不想伤她们性命,那简直是办不到之事,何况尚有一婢一仆未曾参加。照他的估计,如果不出奇制胜,害得这五名女婢仆发动全力,那就不是三五十招之内,可以如愿闯过的。
    他猛然间向前一冲,但见那三婢长剑齐发,幻化作三道光芒强烈眩目的剑虹,从马背上疾卷下来。金明池乃是故意引发对方这一击之威,其实方进便退。不过由于对方是在气机感应之下才发出的剑招,迅疾如电,饶他金明池身法奇快,也未能甩脱,仍然衔尾追击而至。
    但金明池是何许人也,早就相度好距离远近,这时反身一跃,袖拂掌拍,一招之间已抓住了阿梅,顺势拖了过来,以她的身子,挡那三道剑光。
    那三婢大惊失色,各自尽力收剑闪跃。金明池一幌身,已跃向马车。那独目大汉大吼一声,宛如老鹰般凌空扑下,人未到,手中长鞭早已发出到破空气时的锐烈声响,疾向金明池卷扫。
    此人左手尚有一把短刀,寒光闪闪,神态标悍,足以令人胆寒生畏。金明池见他出手之时,功力十足,不愿与他多所纠缠,当即把左手抓住的阿梅,向他一送。但见阿梅宛如长看翅膀似的,呼地飞起,疾如激矢般向那独目大汉飞去,她的样子,一看而知,是穴道受制,假如不予置理,这一跤摔在地上,不死也得重伤。
    独目大汉无法可施,只好自行卸了长鞭的劲道,一面把短刀衔住口中,脱出左手,一把抓住了阿梅。随即借势斜斜飘开丈许,落向地上。金明池脚尖沾地之时,距马车已不超过七尺,正当他身形欲起未起之时,马车上传来”咯“的一声。
    随着这声响起处,一大团烈火,突然出现,直向他喷溅而至。
    金明池目力何等了得,在这极短促的一瞥之下,已瞧出这一大口烈火,大有扩散延布之势,威力极强。
    武功练到俊金明池这等境界之人,最不敢惹的,大概就是无情烈火了,这是天地间威力至强之物,武功再高也罩不住。
    因此他迅即改进为退,唰一声,已退了七八尺。果然,那团烈火,只能喷到距他四五尺之处,便不能再进。但见这一大口烈火,宛如一道帐幕般,拦阻住四五丈方圆的空间,使他不但无法超越,甚至连马车也瞧不见。
    那四匹无人乘坐的健马,竟都不曾惊叫,却迅即撤蹄绕入火幕后面,可知这些马匹,都训练有素,如是寻常牲口,见了这等火势,定必骇坏了而乱嘶乱跑。金明池他仰天一笑,高声道:“好厉害的火器,甚至可以用作障眼法,借此悄悄逃遁,但本人只要活捉了你手下三个丫头,不愁查问不出一些我欲知之事。”
    原来那三个发剑无功的侍女,这刻反而是在金明池身后。
    他虽然不曾回头瞧看,但这三女一有行动,休想瞒得过他的耳朵。
    火幕突然消敛,只见那独目大汉已站在座位上,居高临下,阿梅则瘫软地倦伏在一没。
    这是因为她穴道未解,失去了行动之能。
    他凝目向马车望去,突然发觉那隔日垂,似是能够看透,蒙蒙胧胧,隐隐约约,可以见到一个女子的身影,偏又看不分明,不知她相貌长得如何?
    内的女子娇声一笑,道:“以金先生你的绝世武功,号称天下第一,若是大才小用,擒下奴家几个丫环,谅也不足以向人骄夸,是也不是?”
    金明池第一个感觉是:这女子又是个十分慧黠多计之人,能言善道,大有纪香琼之风。
    这个感觉,使他顿时十分头痛,况且她的话也极有道理;不但擒下这些侍女们,并非光采之事,甚至传出了江湖,反而减损了他的英名,因为此举足见连他亦无法近得马车,强看对方容颜。
    那三名侍女似是得到暗示,晓得了金明池这刻的心情,齐齐行动,打两边分头绕路而逃金明池果然没有拦阻,转眼间,那三名侍女都回到马上,却已不敢过来,分别躲在马车的那一边。
    马车内的女孩子又娇柔地道:“金先生,不瞒你说,奴家这辆特制的马车中,设有巧妙厉害的暗器多种,火器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金明池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口中冷冷道:“本人自信还抵御得住你的歹毒暗器。”
    马车内的女子道:“当然!当然!即使你口中认为毫无把握,今日的形势,也迫得你非逞强一试不可了,我讲的乃是实话。”
    金明池道:“笑话!难道我不能转身走开么?”
    车内之人道:“当然不行啦,请你转眼向左右两方望去,离此地大约只有五六丈远,都有树木,奴家发现有不少人藏身其间,正在瞧看看我们呢!”
    金明池转眼望去,果然两边的树上,都隐伏不少人,遥遥观看这场热闹。
    当下皱眉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历?”
    车内之人道:“他们都是武林中相当有名气之人,这一个月来,苦苦追踪奴家,奴家虽是不难摆脱他们,但忽然听到一个传说,所以顾不得理会这些人。”
    金明池道:“什么传说?”
    车内之人道:“武林中传说你已踏入江湖;后来忽然被万恶派的高手杀死了,奴家为了查访此事,所以特地不甩下这些人,以便江湖上皆能知道我的行蹂。”
    金明池道:“知道了又如何呢?”
    车内的女孩子纵声一笑,道:“奴家相信那万恶派的高手,迟早会找上奴家。那时奴家就可以下手杀死了他,替你报仇了。”
    她的声音不低,大概数丈外遥观之人,皆可以听见。
    金明池十分讶异,道:“你替我报仇?咱们以前认识么?”
    车内之人格格笑道:“不认识,但奴家闻说纪香琼很喜欢你,对不对?”
    金明池越听越奇,道:“不错!这便如何?”
    车中人道:“纪香琼已因用脑过度,精神耗尽,早已香消玉殒了,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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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金明池记起纪香琼所嘱,大声道:“是的!但这些事与你何关?何以唠叨不休?”
    车中人道:“纪香琼乃是女中之杰,天下无人能不在她绝世智慧之下低头。奴家身为女子,觉得她实在替天下姊妹们挣回不少面子,以此之故,奴家须得为她效劳,因此替你报仇,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说了半天,敢情是这么回事。
    金明池苦笑一声,道:“姑娘的盛情美意,本人心领了,万恶派的高手,果然可与本作殊死之斗,但他还没有击败本人之力。”
    车中人娇声笑道:“现下见到了你,这话自是可信了,不过这么一来,奴家反而变成使你无法下台的人了,因为以你的身份声名,今日假如无法见得我的真面目的话,这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就得让给我了,是也不是?”
    金明池不悦道:“你如是想得到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就该现身下车,当着不少武林朋友在场,把所有不服之人,一一击败,这才算数。”
    车中人道:“话虽如此,但假如连你也没有法子可以迫近奴家的马车,见不到奴家的真面目,则你已败在奴家手下,亦是非常明显之事。”
    金明池寻思道:“此女有意撩拨我动手,必有隐的目的,我欲待置诸不理,但两旁有不少武林人物正在观看,这些对话也都听去了。日后传扬开去,都当我金明池真的无法近得她马车,这如何使得?”
    他把利害得失在心中衡量一下,立刻高声道:“姑娘既然定要迫得本人一试,那你可得小心一点,本人这回出手,说不定会伤人。”
    车中人道:“你放心大胆的出手好了。奴家单凭这辆特制的马车,就能使你知难而退,我不妨告诉你,我这辆车子上,除了火器之外,还有毒水、毒针、毒粉和毒气等等厉害之物金明池表面上似是毫不在意,但心中却十分警惕。左侧有人高声叫道:“金先生切切小心,那车子上的鬼门道多得很,并且恶毒异常,那丫环绝不是虚声恫吓此言一出,两边的树木上都有人出声附和。由此可知,这一辆特制的马车,已不知伤了多少名家高手了。金明池道:
    “你这辆车子可有什么名称没有?”
    车中人说道:“当然有啦,叫做驭云车。”
    金明池道:“错了!应该取名为奈何车才对,正如阴间有一座奈何桥一般。或者称为罗刹车也可以。”
    车中之人斥道:“住口!驭云车就是驭云车。哼!哼!只等你今日失败了之后,奴家将在车傍挂一个牌子,写明:天下第一高手金明池也落败认输,相信那时候你也不会反对,是也不是?”
    金明池厉声道:“那么咱们就试试看,你小心了。”
    话声中,已掣出了长刀,左手也取出以前惯用的摺扇。
    此扇对于抵御暗器,特具妙用。
    他举步向车子迫去,提聚起全身功力,但最大的问题是,对象竟是一辆马车,这马车本身不具灵性,是以他刀艺尽避强大无伦,无人胆敢抗拒。
    可是马车却不管他这一套。
    在这一点上面,他当然大为吃亏。但见他步步紧迫,转眼间,已迫近到七八尺的距离。
    马车上发出一阵嘶嘶的声响,却不见有任何暗器飞出。
    金明池深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好香啊!”
    两边树上之人,有好几个高声叫道:“是毒气………那是毒气。”
    又有人叫道:“这毒气十分厉害,曾经有人捏住鼻子,也昏倒地上。”
    叫喊声中,金明池仰天一笑,又向前跨了一步。看他移步之时,步伐坚定,全无中毒徵象。
    原来,金明池功力深学无比,他虽然当真吸入一口气,但却能把这一口气压缩于气管入口之上,换言之,他根木不曾把气体吸入肺中。
    马车上突然“崩”的一声,数十点晶光,散布成两丈方圆的面积,向金明池电射而至。
    此时,金明池唯有往上空拔起,才能及时逃得过这数十支毒针的袭击。当然那么一来,人家再来一记,恰当他掉下之时,他可就全无闪避的机会了。
    却见金明池猛可向后一倒,快得难以瞧得清楚。只听又是“崩”的一响,数十点晶光向天空飞去。
    这后面的一阵毒针,几乎是紧接着第一次发出的,一望而知,车中之人算定金明池一定拔上半空,是以紧接着向天空发射,使他来不及闪避或封架。
    谁知金明池能够当得上天下第一高手的荣衔,实有过人之处,他在最初被火器迫退之时,已察觉火势离地面尚有一尺以上的空隙,因此,他这回便利用这一点空隙,深信必能如愿。纵或算错了,由于脚板向着马车,那些毒针最多打中靴底而已。
    他已迅即起身,旁人但见他一例即起,宛如背后有弹簧把他弹起来一般,都大声喝采。
    金明池更不怠慢,双膝一弯,作出前窜的姿势。
    此是人类要移动之时最基本的姿势。
    大凡是必须反应迅速的动作以前,定要双膝弯曲,使身体的重心下降,离地面越近越好,不论是拳术也好,或是须要快速动作的运动也好,总不能违背此一原则。
    现在,金明池可以随意前进或后退,能与电光一般迅速。这姿势对于对方乃是莫大的威胁,迫得车中之人,不能不赶紧使出暗器阻挡。
    但见马车上下左右,都冒出缕缕黄烟。初时很不经眼,但说也奇怪,只一晃眼间,马车与金明池之间,就被一道黄色的烟幕隔断了。
    这一道黄色的厚厚的烟幕,显得十分凝固,风力对它似乎丝毫不生作用。行家眼中,一望而知,任何掌力也无法冲得散这道烟幕。
    车中之人发出得意的笑声,道:“这是一种特制的毒粉,威力强大,你有本事就冲过来试试。”
    此时,这道烟幕已展布甚广,总有三丈高,四五丈长。
    金明池无法瞧得见对方,除非是从两端绕过去。
    但这当然不是办法,因为他不知道那辆马车是不是完全在烟幕包围之中。假如绕过去,发觉也是一样,仍然无下手之处,则此举不免已教别人看轻了。
    他胸有成竹,嘿嘿冷笑一声,道:“你虽是把这毒粉烟幕视为长城天堑,但在本人眼中,却算不了一回事。”
    烟幕内传出那女子娇柔悦耳的声音,道:“你有本学,即管施展,奴家自信这黄云障还不是那么容易就破得的,你武功虽是高明不过,可是还得提防中毒身亡,其时后悔已迟,可别怨奴家辣手。”
    金明池已提聚好功力,当下一挥刀,朗声道:“且看这黄云障能不能挡得住本人这一刀。”
    但见刀势不迟不疾的劈了出去,说快真快,但说不快,也是可以。两侧但凡是高手名家之辈,见了这么一刀,无不耸然动容,或是瞠目结舌。因为这一刀,直有超凡绝俗之妙,业已突破了宇宙自然物理的限制。
    要知,在这世界当中,人类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判断,莫不有着同一甚础,快就是快,慢就是慢,决不能兼而有之。
    目下金明池这一刀,正是如此的出人意表之外,教人无从判断,众人之惊讶,可想而知但最惊人的,还是这一刀产生出的威力,但见刀气透障而入,霎时,把那浓密得如同实体的黄云障,冲出一条拱洞。
    刀气本是无形之物,但由于黄云飘滚透裂,是以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金明池一刀得手,第二刀跟着发出。
    这回施展出一招“入海屠龙”,但见刀光暴涨,人刀合一,朝那两三尺方圆的拱洞电射而入。
    两侧观战之人,看得极为清楚,因为这一道黄云障,只不过是丈许厚的一道屏隔。金明池透障而过,由开始到结束,都看得十分真切。
    金明池透过了黄云障时,脚尖方一沾地,离他只有数尺远的马车,突然喷溅出数十道黑色的汁液。
    这些黑色汁液,霎时化作一大片黑雾,把金明池完全笼罩其中。
    但金明池仍然向马车迫去,连踏两大步,已到了车边,刀尖疾出,挑起了垂。
    他顿时已瞧见了车中之人,两侧的武林人物,无不鼓噪喝采。
    因为这驭云车主,此次已在众目睽睽之下,遭逢了第一次的败绩。
    事实上,这些武林人物虽然都吃过亏,但莫不是被毒针击退,多数都负伤倒地,得到白衣侍女喂药回苏。从来无人得见这驭云车的许多种厉害武器。
    这次金明池不但迫得对方施展出烈火、毒针、黄云障以及黑色毒汁等歹毒武器,还能挑开子,得见车中之人。他们不但大喜,同时也十分震骇于这驭云车奇门暗器之多,莫不认为除了金明池之外,再无有能成功之人。
    金明池从窗口望入去,但见车内布置得堂皇富丽,用物齐全,连饮食之具也有。而车中之人,却是个彩服姑娘,高髻上宝饰甚多,但面目仍被一层轻纱遮掩。
    他全靠这无坚不摧的刀气,护住全身,使毒雾不能侵入。因此之故,他必须迅即退开才行。
    那彩衣高髻姑娘却向他招手道:“你可敢到车里来么?若要见我庐山真面目,非上车不可。”
    金明池虎躯斜掠而起,一面伸手拉门,一面准备出手应付那独目悍漠的攻袭,动作极为迅速。
    但那独目大汉只在高高的车前座位上,侧头睨视,并没有出手拦截。
    金明池闪入车内,但觉车厢中地方相当宽敞,那彩衣蒙面姑娘,端坐不动。
    但那对宝石也似的双眸,却紧紧的盯视着他,一时也测不透她的心意如何?
    他手中长刀斜压胸前,一股森厉刀气,弥漫全车。
    那彩衣姑娘轻笑一声,道:“好厉害!你再不收回刀气,我可支持不住啦!”
    金明池冷漠之极,既不回答,也不收回那刀气。
    彩衣姑娘道:“好吧!我把面纱去掉,但我曾有誓言,谁能冲入驭云车内,迫我去掉面纱,我就嫁他为妻,那怕是个年老丑陋之人,亦决不更改此誓。”
    金明池淡淡道:“这是你的誓言,与别人无干。”
    彩衣姑娘一怔,道…“这是什么话?”
    金明池道:“我也有过誓言,决不娶那不三不四的女子为妻,像你这等行径,就是不三不四的女子了。”
    他的话并非虚伪,因为车内的森寒刀气,竟是有增无减。假如对方是全无武功之人,这刻早就窒息而死了。
    饶是精通武功之人,也须看功力之深浅,定忍受时间之久暂。像这个彩衣姑娘,能熬受这么久,已是功力十分湛深之人了。
    假如金明池口不应心,存心开个玩笑,他的刀气就应逐渐减弱。因为这股刀气,与他的意志、杀机,息息相关。如是敌视之心减退,刀气也就跟着消失。
    那彩衣姑娘困难地透几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何必迫我揭开蒙面之纱呢?”
    金明池道:“多说无益,我这就再催动刀气,只要你能抵受得住这一阵刀气的侵袭,我就退出此事。”
    那彩衣姑娘忙道:“别急!我取下面纱就是了。”
    但她被刀气所压,动弹不得,急急叫道:“喂!你放松一点呀,我双臂都抬不起啊!”
    金明池冷冷一笑,左手摺扇刷地打开,往她面上一扫。那片轻纱,随扇而落,现出了庐山真面目。但见她眉目如画,肤色极为白皙,全无一点血色。可是那对宝石似的眸子,却替这张丽而没有生机的面庞,带来了活泼生机。
    他迅即收回刀气,毫无表情地道:“这张面孔全无奇怪之处,何必隐藏在面纱之后?”
    那彩衣姑娘大大松一口气,道:“你终于收起刀气啦,但你也未免太大意了,须知我这辆驭云车中,机关繁多之极,既巧妙而又恶毒,虽是武功极强之人,亦是防不胜防。”
    金明池道:“我可不是故意借端逞强,事实上,我对你毫无兴趣,但像你这种人物,诚然是当世罕有的拔类出萃之士,有评论胜败得失的资格,所以我跟你多说几句。”
    他眼看对方面上全无喜怒之情,心想:此姝城府太深了,实在不可轻视。
    当下又接着说道:“此车固然是机关千百,极尽奇巧歹毒之能事,但本人却有这等自信,那就是不论你以任何手段,亦难以伤得本人。”
    彩衣姑娘道:“你就算已炼到金刚不坏之身,亦难以抵受火攻、烟薰、电闪、雷劈之威,是也不是?”
    金明池道:“不错!但你别忘了,我受袭之时,定能拿住你,一同化为飞灰。”
    彩衣姑娘道:“假如我有法子使你心神波荡,意志分散,则此时我但须五针齐出,分刺你”大椎“、”神道“、”命门“、”承扶“、”殷门“等五大穴道,你纵然是天下无双的宗师,亦将武功全失,任我处置。”
    金明池一听这五大穴道之名,不觉失笑,道:“姑娘这话,只好唬唬别人,若论这五大穴道,诚然可以制住任何高明之士,但问题却在于你如何能在同时之间,取此五穴?”
    彩衣姑娘美丽的面上,全无表情,道:“你如不信我有这等手段,那就坐下来,待我详详细细的告诉你。”
    金明池依言在她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但觉座垫及靠背,皆是套着很厚的棉花,十分柔软舒适。
    但他随即醒悟了一事,立刻暗运奇功,把全身穴道移变了位置,虽然只有寸许之微,但已经足够了。
    那彩衣姑娘:“这五大穴道,其三是脊椎骨上之穴,余下的两穴,一在臀部,一在双腿后面。照道理说,果然不能在同时之间,制住这五处穴道,但天下之事,往往有令人意想不到之处,我偏偏能够办得到,这个理由,我拿一件东西给你看看,便可知道。”
    金明池道:“如若真有这等本事,本人亦不能不服气。”
    彩衣姑娘在身边摸出一宗物事,却是五枚错叠在一起的圆形水晶球,体积可真不小,她托在掌中,道:“请看!这是什么?”
    金明池定睛一看,蓦然一道光芒从水晶球当中闪耀,宛如点燃着一枚五彩花炮似的,映射出千百道绚丽夺目的光彩,甚是强烈。
    金明池虽是眼力极强之人,这刻也不由得一阵眼花,心中一怔。
    登时感到背上、臀部和腿部,都有针刺的感觉。
    那被针刺之处,正是方才她提及的“大椎”等五大穴道,由于那“承扶”及“殷门”皆是双穴,是以一共是七处穴道被刺。
    设若金明池不是早一步把穴道移了位,则这一记,将使他顿时失去武功,须得有人解救,方能复原。
    他嘿嘿冷笑一声,道:“好厉害!原来在座位上有机关,怪不得连臀部的”承扶“穴也难幸免了。”
    他晓得自已确实被那水晶球的强光所眩惑,以致心神分散,反应迟钝。如若不然,那些金针针尖方一墙及皮肤,只要他有备之下,仍能及时跳起躲过。
    因此,他虽然不曾受制,可是对于她的巧思妙计,仍然佩服之至。
    当下改以较为客气的口气,又道:“假如你不提及这五处穴道之名,被我及时醒悟的话,的确难以逃过你的金针刺体之厄,本人至此也甚为钦佩,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他站了起身,那彩衣姑娘垂头道:“你当真竟不屑一顾么?我自问容貌也不弱于别人,唉………”
    金明池摇摇头,没有做声,伸手便去开门。
    彩衣姑娘道:“你走之前,再瞧我一眼如何?”
    金明池回头望去,但见她螓首低垂,只见到那镶满了宝饰的高髻。
    他心中甚是诧异,忖道:“假如我不喜欢你,多看一眼又有何用处?”
    念头方掠过,那彩衣姑娘说道:“多看这一眼,事情就会生出变化了。”
    这话简直是在回答他心中的疑问,使他十分惊异,道:“好!我正在瞧着呢!”
    那彩衣姑娘蓦然抬起头来,但见白素素的粉厣上,神倩如喜如嗔,眉长入鬓,星眼含倩这张面庞,分明是纪香琼,不禁呆了一呆,才道:“怪不得你能听到我心中之言。”
    他旋即缩回开门之手,往她身边一坐,伸手抱住她的纤腰,道:“你当真非嫁给见到你真面目之人么?”
    纪香琼笑吟吟道:“正是!而且我仍然希望你永不肯娶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
    她手中拿着一小团东西,给金明池瞧一下,又道:“这就是我的化身了,将来我永远要用这副面目示人,称为驭云仙子。当然有大部份人会称我为金夫人的。”
    金明池道:“这办法真高明,连夏侯空也将永远推想不到。但我感到奇怪的是,你几时安排好这么一辆马车,还有那些武功出色的丫环和赶车的手下?”
    纪香琼道:“当然我不可能在许久以前,就晓得有这么一种必须乔装改扮的情势,但我出道之时,却已考虑到有时利用这等奇异的身份,周游天下,定是十分有趣之事。所以我已着手训练梅、兰、菊、竹四婢,又当我在京师调查薛陵全家被害之事的时候,顺带在奸相的卷案中,发现了这个仆人魏厚。他本是保定巡抚杨守谦的家将,杨守谦于庚戌之变,起兵勤王,与仇惊两路兵马,赶援京师,抵御俺答。但严嵩不肯主战,又复克扣军粮,仇惊听命于严嵩,按兵不动,杨守谦孤军御敌,未敢轻率出击,竟被严嵩谗言杀害。”
    金明池大怒道:“真真岂有此理!”
    纪香琼道:“令人发指之事多着呢,当时的兵部尚书丁汝变,也同时被奸相陷害而死。
    这魏厚乃是勇悍之士,见公主被杀,一怒而乔装狙击奸相,被朱公明伤了一目,收禁死牢之内,不知如何,多时都未处决,被我发现后,毁去卷宗,救他出狱,并且依照他的性情骨格,传以合适武功。时日虽不长,但他已颇有成就。”
    她歇了一下,又道:“我就医之前,便着独眼龙魏厚及四婢驾车出入江湖,时隐时现,制造种种傅闻。这年余当中,传说虽然传遍江湖,但遭逢的真正高手,却几乎没有过。这是因为金浮图开启之后,天下名家高手,莫不皆获奇技绝艺,闭门苦修。因是之故,我这个空城计摆到现在,还未被人识破。”
    金明池道:“这敢情太好了。”
    纪香琼道:“以后咱们纵横江湖,谁也别想识破这其中的机关。外间之人,不是称我为驭云仙子,就是叫做隐形罗刹。这外号也真不错,咱们总得让万孽法师想错了,以为我是任性妄为之辈,他见你与我在一起,再看看咱们的作为,将必误以为咱们不做好事,因而不肯随便招惹咱们,甚至对咱们毫不防范,那才真真有趣呢!”
    金明池道:“好!咱们先干点不合情理之事,这风声很快就传扬出去了,不过,我心中尚有一个疑问,须得弄个明白。”
    纪香琼道:“你说吧!”
    金明池道:“设若那万恶派的高手破去你种种暗器,闯入车内。此时你只好施展那金针刺穴之术了?”
    纪香琼道:“当然啦,此时既不能使用火器,除了这一着之外,再无别法。”
    金明池道:“万一他也窥破了你的计谋手段,先行把穴道移位,你便如何?”
    纪香琼笑一笑,道:“你猜我可有应付之法没有?”
    金明池道:“实在很不容易应付,唯有希望他不能事先发觉,则你这一着,定可擒下那。”
    纪香琼道:“你何以追问不休呢?以后我们总是在一起,怕他何来?”
    金明池道:“万一我有事走开,或是你独自去办事,碰上了他们,哼!你别以为人人都会让你花言巧语说得动的,有些人不管三七廿一,先污辱了你再说,那时节,我就算把他们碎万段,亦是无用。”
    纪香琼道:“谢谢你的关心,但我既然是金明池夫人,焉能吃这种亏?实不相瞒,我其时可施双管齐下之法,那就是一方面以金针暗袭,一方面又发出毒气。此时,他被水晶球强光所眩,心神微分,加上金针刺体的感觉,定必功力减弱了些许,有此一点空隙,我这种毒气,必能把他毒昏。此时穴道复原,再施金针刺穴之术,任他是天大英雄,亦休想挣扎。”
    金明池乃是大行家,一听之下,已完全明白,不须她在细节上解释。
    当下颔首道:“如此甚好,但我还是担心那斯一直闯人来,出手伤了你。”
    纪香琼道:“你放一百个心吧,我还有许多护身之法,路上才逐一让你瞧瞧,现在我们还有事做呢!”
    金明池笑一笑,道:“可是咱们举行婚礼之事么?”
    纪香琼嫣然道:“是的!我们须得让天下武林之人,皆知此事。不过这么一来,若是夏侯空听悉这个消息,一定把你认作薄幸无情之人。”
    金明池耸耸肩,轻松地道:“管他呢!反正我一向是自负自大的家伙,从来不恤人言。
    他发现纪香琼提及夏侯空这名字之时,眉宇之间,隐藏不住怅惘之情,是以特地讲得很轻松,以便把她这种情绪驱散。要知,他已是得胜者,佳人、绝艺都得到了,而夏侯空却完全落空。因此他实在没有嫉妒夏侯空的理由。纪香琼又道:“我们的婚期,定在一个月之后,将大撒喜帖,宴请天下英雄。这件事够我们着实忙上一阵的了。”
    金明池道:“当真要发帖与天下英雄,大排盛筵么?”
    纪香琼道:“当然啦!试想万恶派的高手,业已传出了消息,说你并非其敌。假如你不大排筵席宴客。人家一定深信你对万恶派心存畏惧。反之,你既然大事张,天下皆知,则万恶派之人,不管来不来找麻烦,都足以证明你毫不畏惧。”
    金明池笑道:“原来你想把万恶派之人哄得来,这法子倒也不错,问题是假如万恶派来的不止一人,我双拳难敌四手,那时岂不糟透?”
    纪香琼道:“不妨事,若论人多势众,万恶派纵然是倾巢而至,也比不过我们。”
    金明池插口道:“你打算把齐茵、方等人都请得来,是也不是?”
    她点点头,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物,你竟漏了未说。”
    金明池道:“谁呀?”
    沉吟一下,突然仰天而笑,道:“对!我师父乃是主婚之人,当然不会缺场,有他老人家坐镇,谅那万恶派之人,决计不敢倚多为胜。”
    纪香琼于是命梅、兰、菊、竹四婢和独眼龙魏厚,先行拜见主人。然后着四婢向那些观战之人,传布喜讯,言明将于一个月后,在南京城举行婚礼。
    这个消息,真是不胫而走。数日之间,已自传遍了武林。
    在这几天之中,金、纪二人已发出了上千张喜帖,遍邀武林中人,到南京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在这些喜帖之中,有几十张最为重要,必须请得到才行。
    因此纪香琼用了不少法子,在这数十张喜帖上,都附有数言。
    例如致齐茵、方这一集团的喜帖,注上薛陵可能应邀赶到的字样。又例如致少林寺方丈慧海大师,就注上:“趁此机会,共商御敌大计”字样。
    齐茵她们一听薛陵可能赶到南京,当然非来不可。那慧海方丈、武当俞长春掌教真人、黄旗帮主吴伟等,得见共商御敌大计之言,皆知金明池指的是万恶派,自也没有不亲自赶来之理。
    喜帖发妥,金明池和纪香琼便驱车前赴太湖,到仙人浦上谒见那三大异人之一的孤云山民徐斯。
    他们在南京已购备了巨宅,届时准备筵开百席,将摆设在后园的宽大草地中。假使到时要动手比武的话,也是方便得很,只须把十来张桌子拚拢,就是绝佳的擂台,四周之人,纵是多达千余,都可以瞧见。
    纪香琼在仙人浦的一间木楼上,首次晋谒那孤云山民徐斯。此时,她心中的情绪,真是难以描写得出。
    要知,金明池幼失怙恃,自幼由徐斯养大,因此徐斯实在就等于是金明池的父亲一般。
    纪香琼首次拜见家翁,又是紧张,又是快乐。
    徐斯虽是年逾九旬之人,可是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略为清瞿,却十分斯文俊秀,言谈温雅。
    徐斯一面啜着香茗,一面倾听爱徒踏入江湖之后种种经过,面上表情很少变化。直到后来,听到十方大师的名字,万恶派高手,以及纪香琼死而复活这三件事,他的面色方略有变化。
    金明池禀告完毕,提到娶纪香琼为妻,而她必须化身为驭云仙子之事,徐斯欣然道:
    “孩子!你这次踏入江湖,最大的成就,就是把这个绝代才女娶回来。为师大是欢慰,当然要为你们主持这件婚事。”
    。纪香琼见最后一关已过,心花怒放,笑厣中更添娇。
    徐斯又道:“为师虽然想不踏入红尘,也是有所不能。因为照我的猜测,只怕薛陵的师父欧阳元章,也会在南京出现,他未必是找你的晦气,假如薛陵尚在人间,则你们的婚礼,他一定会赶来。欧阳元章想见见徒弟,势必也得赶到南京。我想,这正是我们老一辈作个决断之时了。”
    金明池道:“师父!您定要与欧阳老丈动手不可么?”
    徐斯道:“看来很难避免,因为齐茵的师父邵玉华,会想到我们都前赴南京,所以她若能出关,也必赶来。我们三人对上了面,这数十载的恩怨情孽,焉能不弄个水落石出呢?”
    他的口气语调之中,全无火气,可是却非常坚决。
    纪香琼不禁痴了,想道:“他们这一段情孽,牵缠了数十年之久,至今尚未能忘怀,仍然要寻个了断,可以想见他们用情之深,非是外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徐斯又道:“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欧阳元章虽是老当益壮,但我的功夫也未曾有一日搁下过,谅必仍然难分胜败。”
    金明池道:“既然如此,倒不如让徒儿代劳如何?”
    徐斯潇洒地笑一笑,道:“我们都是近百岁之人,这一次大概是最后的决斗了,不论孰胜孰败,或是不分输嬴,亦再无卷土重来之一日,岂能让你代为师出手?”
    他凝眸寻思一下,又道:“你说到那十方大师,既然使的是无敌仙剑,又是奉命守护金浮图的人,一定是昔年会过一面的韦公子了。这个人真了不起,只不知会不会到南京来?”
    金明池忍不住问道:“这十方大师以前可曾跟师父您印证过武功么?”
    徐斯徐徐点头,道:“这是免不了的事,为师和欧阳元章都略略不如他,只有邵玉华以绝世天资,造诣特高,可以与他分庭抗礼。”
    金明池平生最敬服这个师父,因此听了这话,不禁微微露出难过的神情。
    徐斯看在眼中,笑道:“孩子,为师当年虽然在规规矩矩的武功上,比他不过。但为师法门甚多,炼成两种凶毒绝艺,一旦施展,必可与他同归于尽,这是为师昔年偏激的性情而苦炼成功的绝艺,韦公子剑术虽是超凡入圣,也难逃大劫,这是说,为师如是被迫施展毒手而言。但韦公子人品谦雅,当时在武功上并没有分出高下,只不过我自知有所未及而已。”
    金明池这才释然,这一日金、纪二人就在仙人浦歇宿。
    次日,奉侍着徐斯,一同乘车前赴南京。
    此后的日子中,金明池苦苦修习那无敌佛刀。
    他有师父从旁协助后,又大有进境,连徐斯都大感满意,深信天下间,已无人可以赢得了金明池。
    距他们婚期只有十天左右,四方八面的道路上,都可以见到赶赴南京,参加金明池婚礼之人。
    要知,金明池的名气,固然已足以招致天下英雄豪杰,赶来参加,而那驭云仙子,也是名满江湖的奇人,谁也都希望见见她的芳容。
    齐茵、方、白蛛女、许平等许多人,由齐南山率领,亦是早就离开齐家庄,不辞千里地赶去南京。
    这真是年余以来,武林中最轰动的事了。
    因为江湖中已密盛传将有一些高手阻挠婚礼的进行,谁也不知这些高手们是谁,也没有人得知这个密消息从何而至?反正一个传一个,来历都是十分可靠的,是以人人皆信。
    因此之故,武林中但凡是有头有面的人物,都赶向南京。
    齐茵等人的行踪,固然传播得很迅速,而少林慧海长老、武当俞长春真人、黄旗帮主吴伟等迫近南京的消息,亦是无人不知。
    终于到了良辰吉日,全府到处张灯挂彩,鞭炮燃过后,四下满地碎屑,一派喜气洋洋的光景。
    从早晨开始,贺客盈门,礼物如山积,堆放在一个宽大房间中。
    另有精美贵重之物,则收藏于内宅。
    纪香琼年余以前,在这南京城内,帮助薛陵捉拿朱公明,记忆犹新,现在已成了新娘身份,心中的滋味,除了甜蜜之外,仍然带有少许辛酸。
    镑家派的掌门人,随从甚盛,都在上午抵步,登门祝贺。
    还有不少杰出的名家高手们,都是一齐被安置在东边院子内的大厅中,稍次的则在两院的大厅内。因此,完全没有龙蛇混杂的情形发生。
    慧海方丈等人,早已晓得两件事,一是金明池的师父徐斯,已亲自抵达南京,为爱徒主婚。
    第二件是齐茵等人早已到了南京,但一个上午过去了,还未见她及方等人,踵府道贺新人们定于下午筵席开列之前,在那左右屋子都打通了的巨厅内举行交拜天地之礼。而筵席也得提早摆设,大约是在申末之时。
    群雄心中有数,晓得在交拜天地之时,或者众宾客入席之隙,如是有人扰闹,当不出这两时候。
    因此当新人们即将交拜天地,巨厅内挤满了人之时,大家心中都紧张地等候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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