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传奇_戊戟武侠小说全集

第十二回诡异女侠
    且说董子宁心想,这樵夫怎么这样凶蛮,我好意给他治伤,却这样对我。本想一走了事,不管他了。可是一想,蛇毒一入心,便没救了,我怎能看着他死去而不救?便不理会他的无礼,走近去一看,这樵夫左手腕一处全黑了,显然是蛇咬之处。于是提起樵夫落在地上的汗巾,要给他扎紧手臂。那樵夫左臂一挥,劲力特大,竟将董子宁摔跌去一丈多远的地方,摔得董子宁眼肿鼻青,嘴角流出一丝血来。然后樵夫也“砰”地一声,翻倒在地上了。
    董子宁气恼地爬起身,本想骂樵夫一顿,可是却见他翻倒在地。董子宁猛然想起徐神仙一句话,如被剧毒的毒蛇咬伤,往往会令人立即神智昏迷。显然这樵夫中了蛇毒,神智昏迷了,我何必去理会伤者粗鲁无礼的行动?董子宁也不管自己跌得浑身骨痛,奔过去首先用汗布扎紧樵夫右臂,然后掏出小刀,划开伤口,俯身用嘴尽量将蛇毒吸吮出来,最后掏出蛇药,解下盛水的皮囊,喂樵夫服下蛇药。幸而樵夫神智昏迷,不再有粗鲁的行动。徐神仙所制的蛇药特别灵验,真是药到病除。片刻,樵夫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看看自己,又看看董子宁,问:“先生,是你救了我么?”
    董子宁说:“幸而你遇上我,我又知道医治蛇伤,这是阿哥的缘分罢了,谈不上我救了你。”
    樵夫愕了半晌,问:“先生,刚才我没有对你失礼罢?”
    董子宁心想:你还说,刚才我差点儿给你摔断腰骨了!便说:“阿哥中毒神智不清,怎能说是失礼?”
    樵夫既感激又惊讶地看着董子宁,翻身便拜:“多谢先生救了我这一条贱命。”
    董子宁慌忙扶起他说:“阿哥何必这样,救死扶伤,乃是在下的天职。”
    “先生真是世上少有的奇人,我知道我刚才失礼,摔伤先生,先生不但不恼恨我,反而救了我,我薛大桥虽然为人鲁莽,也知感恩。请先生到寒舍,以报大德。”
    董子宁这时才知道这樵夫姓薛名大桥,并且也已看出,他虽然一身樵夫打扮,却是武林中的人物。但不明白他为何到这里叫毒蛇咬伤了?便说:“大桥大哥,你怎的叫毒蛇咬伤了?”
    大桥一听,眼露恨恨之色:“别说了,想不到“蛇丐铁笛'人死了,还留下这些毒物害人。”
    董子宁一听,不禁愕然。蛇丐铁笛?莫不是丐帮中的蛇仙铁笛?他怎么死了?不由问道:“大桥大哥!这蛇丐铁笛是什么人?”
    “先生,你在江湖行走,有没有听说过丐帮?”
    “丐帮!?在下倒听说过,丐帮可是江湖一大侠义之帮……”
    “什么侠义之帮,一群偷鸡摸狗之辈,徒有虚名。这蛇丐铁笛正是丐帮中的人,不声不响闯来了这里挑梁子,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下无门偏闯来。昨天夜里,叫我一掌劈翻了,想不到他留下这些毒物伤人。”
    董子宁一听,心里不禁悚然。蛇仙铁笛是丐帮中的上乘高手之一,武功不凡,一支铁笛,不知打败了多少武林中的高手,就是自己武功不废,也挡不了他三招哩!居然给这姓薛的一掌劈翻了,由此可见,这姓薛的必然武功惊人。他为什么要劈翻蛇仙铁笛?蛇仙铁笛来这里挑什么梁子?丐帮是中原武林中的侠义之帮,蛇仙铁笛为人也一向仗义行侠,颇为武林中人士敬仰,这姓薛的是什么人?莫非他是碧云峰方面的人?这么一来,中原武林人士与碧云峰人结怨又深一层了!
    薛大桥说:“先生,你不是武林中的人,这些事你最好少去管。来,请到舍下小住几天,让我报答先生之大德。”
    董子宁暗自思量,我跟不跟这姓薛的去呢?想他一出手就取了蛇仙铁笛之命,就算他是碧云峰人,也是一个凶恶之辈,绝非善良之人,这种人最好少与他交往。倒不如我先到其他地方察访,等知道他确是碧云峰人之后,再去他家拜访,以小魔女,韦妈妈、碧波仙子的行为,劝说他别与中原武林人士结怨,然后再向他打听一下金鞭侠—门惨死的情况,岂不更好?主意已定,便一揖说:“多谢大哥了,在下还要赶去前面救治病人,不便打扰了!大哥家往何处?等在下有空,再到府上拜访就是。”
    “哦!先生赶去何处看病?”
    董子宁往南一指:“就在那前面。”
    “前面!?前面可是枫叶林,过了枫叶林,便是郑家坳,先生是去郑家坳么?”
    “对!在下正是要赶去郑家坳。”
    薛大桥疑惑地打量一下董子宁:“先生不是去枫叶林吧?”
    董子宁一怔,脑海一个闪念:他怎么会疑心我要去枫叶林?难道这金鞭侠的事……顿时,他机灵地反问:“枫叶林?枫叶林也有病人或受伤的人么?”
    “先生不是去枫叶林就好了,别看枫叶林中有座大院,那是一个凶宅,进去的人,极少能活着出来。”
    董子宁惊讶地问:“这为什么?”
    “那凶宅不干净,夜夜闹鬼,就是大白天,也不时有鬼出现。我感谢先生救命之恩,才奉劝先生千万别走近它,最好躲远一点,绕过它而去。”
    “多谢大哥指点,在下绝不敢走近它就是。”
    薛大桥看着天色,说:“先生,天色不早,我看今夜先生还是到舍下住一晚,明天才去吧!我家就住在西面,翻过一个山峰便到了,路不远。”
    “多谢大哥,古语云,救人如救火。在下身为郎中,怎敢拖延病人的病情?”
    “好吧,那我也不强留了。我住的地方叫千人嶂,先生到千人蟑一打听我,准会找到我。”
    “在下记住了。”
    董子宁辞别了薛大桥,骑骡而去。走了半里左右,他回头一看,仍见薛大桥站在高坡上目送自己,心想:他是好心好意关心自己,害怕自己去枫叶林大院呢?还是有其他用心?枫叶林里真的闹克吗?要是真的闹鬼,多半是金鞭侠一家死后冤魂不散。既是这样,我更应该去拜祭了。想金鞭侠生前对我颇好,他死后见我到来,一定高兴,绝不会加害我的。说不定他会将杀害他一门的凶手告诉我,省得我到处打听了。董子宁怕引起薛大桥的注意和关心,暗中跟来保护自已,故意绕开了枫叶林,偏西而去,从另外一条小路绕进了枫叶林。因为董子宁曾跟随师父师母在枫叶林的大院住过三天,对进枫叶林的大道小径,颇为熟悉。
    董子宁踏进金家大院时,一弯新月,正挂树梢。董子宁在月光下望去,只见满院荆棘丛生,蛇鼠乱走。一座楼房,窗棂破败。一年多的光景,金家大院破败得如此荒凉,董子宁看了不胜感慨。他将骡子拴在一棵树下,朝天一拜,喃喃地说:“金前辈,晚辈董子宁特来府上拜访,望前辈英灵不泯,显形相见,告诉晚辈是谁杀害前辈满门,晚辈虽无能力,也将尽力前辈伸冤雪仇,请武林高手追拿凶手。”
    董子宁刚刚说完,猛听到大厅内一阵沙沙的响声,仿佛有人走动。董子宁一怔,怎么大厅内有人走动的?莫不是金前辈真的显灵来相见了?便壮着胆子,朝大厅走去。刚入大厅,一阵阴风骤起,夹着尘土,迎面扑来。董子宁不由浑身汗毛直竖,暗想:这宅子真的闹鬼么?但愿来的鬼魂是金鞭侠就好了!于是他又朝大厅深深一揖,刚想开口说话,蓦然从门背后闪出两条黑影,一下就将他打翻在地,他还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一回事,手脚便叫人捆绑起来,接着大厅内的一盏油灯点亮了。董子宁一看,大厅正中一把交椅上,坐着一个蒙了半边面孔的精瘦汉子,露出的上半面,目光如冷电,盯视着他。两旁站着四、五个彪形大汉,全是黑衣黑裤,都蒙了面。
    精瘦汉子冷冷地问董子宁:“你这鸟先生,闯来这里干什么?”
    董子宁定定神,不知自己闯到哪一路人的手上,便说:“在下投宿无处,只有跑来这里暂住一夜,不知……”
    “胡说!”精瘦汉子一声喝断,“你这厮竟敢在老子面前撒谎?你刚才在院子中说些什么来?你想为姓金的一门伸冤雪恨?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这里的?”
    “在下只不过是江湖一郎中罢了,金鞭侠曾对在下有恩,闻他一门惨遭人杀害,前来吊祭,没受何人派来。”
    “看来你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了?”精瘦汉子对旁边一个蒙面汉子说,“先给我打,看他说不说!”
    “是!”一个蒙面汉子手提皮鞭,走过来朝董子宁就是一皮鞭,“啪”地一声,抽得董子宁痛彻入心,再一皮鞭,董子宁脚一软,便翻倒在地上了。这蒙面汉子想不到董子宁这般的不经打,一时倒停了手。瞧着坐着的精瘦汉子,意思问:要不要再打下去?
    精瘦汉子也略感意外,显然这鸟先生全不是武林中的人。可是,他为什么?说要请武林高手来追寻凶手?他认识了哪一些武林高手?还是受一些武林高手所托,前来这里打听?武林高手怎么会把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脓包派来打听?蓦然,一个问题冷丁地在他脑中一闪,莫非这鸟先生是受了哪一个人所托么?便一扬名,叫那蒙面汉子停手,自己离座走到董子宁跟前,端详了董子宁一会,骤然发问:“是不是朱小儿叫你前来的?”
    董子宁本想抱着一死,什么也不回答,听这样一问,有些愕然:“什么?朱小儿?”
    精瘦汉子一声冷笑:“你别给老子装疯扮傻了!”然后低声在他耳边问:“是不是朱允文打发你来的?”
    董子宁更是莫明其妙,朱允文是什么人?是哪一派的高手?我怎么没听武林中人说的?他那里知道朱允文就是在明成祖兵临南京城下,突然在皇宫中失了踪的建文帝。明成祖一直四处派人追查他的下落,不见人不见尸,绝不罢手。董子宁从小由师母徐女侠抚养,后接触的多是些武林人士,与官府从不来往,更不愿去过问官家的事,何况皇帝的姓名,一般百姓更不敢提,所以董子宁不知道。他睁大眼睛反问:“朱允文,他是什么人,我见也没见过,怎么是他打发来的?”
    精瘦汉子愕了一下,暗想,要是这厮真的是建文帝派来的,怎敢直呼皇帝的名字?就算他不是建文帝直接派出来,由建文手手下一些忠臣、死党派来,也决不敢这样大胆直呼其名,莫非这厮真的是江湖上一位没名气的郎中,只为感激姓金的恩德而来?但仍不放心,追问一句:“你真的不肯说?”
    “在下确不认识,又从何说起?”
    另一蒙面汉子说:“五爷,我看这穷酸郎中不像是朱小儿打发来的,干脆杀掉算了。”
    精瘦汉子横扫了那蒙面汉子一眼,“你懂什么,人不可貌相,你怎知他不是朱小儿的人?要是我们从他身上找到了朱允文的下落,就是一笔天大的官贵了!”于是一出重手,点了董子宁的要穴,顿时董子宁感到痛痒难禁,满地乱滚,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酷刑更通苦万分。
    精瘦汉子问:“你说不说,你说了,我马上给你解了。”
    董子宁嘶哑地叫道:“你杀死我好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精瘦汉子阴森森地说:“你想这么容易死么?你不说,我叫你痛上三天三夜。”
    董子宁心想:你这凶恶的小人,别说我不认识朱允文,就是认识,我也不说。正在这时,从后厅里转出一个人来,飞快地朝董子宁身子拍了一下,立刻解了董子宁的穴道。精瘦汉子一怔:“你!?”
    “五爷,是我,这先生曾救过我一命,我不能看着他那么受苦。”
    董子宁一看,这人正是自己在森林中救过的薛大桥,他称这精瘦蒙面汉子为“五爷”,显然也是他们一路上的人了,怪不得他叮嘱自己千万别接近枫叶林。但不管怎样,他一出手,就将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自然也应感激才是。精瘦汉子盯着薛大桥问:“你想怎样?”
    “五爷,我知道这先生倔强得很,我们要问,也得慢慢地来。”
    “你有办法叫他开口?”
    “我尽量劝他就是。”
    “好!那我把他交给你好了!”
    薛大桥首先解了董子宁身上的绳索,然后扶起他来,说:“先生,对不起,我迟来一步,叫你受苦了。”在他扶起董子宁时,只听到“叮当”一声,一件东西从董子宁怀中跌落下来,薛大桥拾起一看,不由面色大变,说,“你,你……”
    精瘦五爷奇异地问:“那是什么?”
    “五爷,这是甘家的“追魂牌”。”
    在场所有的蒙面汉子,一听“追魂牌”这三个字,都吓了一跳,惊愕相望。精瘦汉子也吃了一惊:“什么?甘家的‘追魂牌’?你别看错了!拿给我看。”他从薛大桥手中接过铜牌,在灯下细细看了一会,扫了董子宁一眼,一时锁眉不语。
    董子宁见众人如此光景,更是惊讶不已,暗想:想不到这么一块小小的铜牌,有如此大的威慑力,令这群恶人害怕。那么说,那位心狠手辣的姑娘不会骗自己了!可是甘家是什么人呢?怎么在湖广一带有这么大的威望,令绿林贼盗见牌变色?那位姑娘从哪里得来这一块铜牌?她是甘家的人么?甘家这么的有名望,怎么在武林中没人提到的?
    薛大桥问:“五爷,我们怎么办?”
    五爷一下将铜牌捏得粉碎,薛大桥大惊:“五爷,你这是干什么?”
    “老子当这回事。”
    “五爷,这不行,要是让甘氏三煞知道了,我们大家都没命。”
    “所以老子才破釜沉舟,今夜的事,你我和大家不说,又有谁知道?大桥,我们一场天大的富贵,总不能让甘氏三煞夺了去吧?”
    “这先生万一不是朱小儿的人……”
    “那老子就杀了灭口。”
    突然,一阵阴风骤然刮起,吹得大厅上的灯火几乎熄灭。跟着又是一团白影一闪掠进,只听见五爷一声惨叫,倒在地下,再也不能动弹,鲜血从他脖子汩汩流出。
    薛大桥一见,惊得面如土色:“这是甘氏三煞的无影剑。”说时,顾不了众人,自己转身便逃。
    初时,董子宁听到“甘氏三煞”时,并不在意,现在再次从薛大桥嘴中说出,蓦然想到了师父和师伯在谈论武林中人士时,曾提到“甘氏三煞”,说甘氏三煞极为神秘,出没无踪,既不与武林人士来往,也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这甘氏三然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还是一伙人,却没人知道。但黑道上的人物一听“甘氏三煞”这四个字时,莫不变色。看来他们是黑道人物的克星,武功深不可测。但到底如何深奥,武林中人士从来没有与他们交锋过,也不可知,可是从黑道人物害怕敬畏的神色看来,此人武功应是相当的惊人了。因为黑道人物中也不乏高手,而某些魔头的武功,并不低于峨嵋、武当、少林中的一流上乘高手。
    其他蒙面汉子一听是甘氏三煞的无影剑,更是纷纷夺路往院外逃命,董子宁正在惊愕中,又听到外面连声惨叫,那些蒙面汉子,一个个都滚倒在院中的荆棘丛里。董子宁更是骇然:不见人影,不闻响动,怎么一个个蒙面汉子都死了?难道真的是甘氏三煞来了?他杀人在无形无声的刹那间,这样的武功,简直匪夷所思。这不是人,简直是魔鬼了!突然,董子宁看见一团白影在月色下轻轻地从半空里飘落下来,如一股轻烟落在院子里,然后又冉冉地飘入大厅来。这团白影,透过淡淡的灯光看去,虚无缥缈,若有若无,董子宁吓得汗毛直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他看清楚了,这团似有似无的白影,是一个白纱蒙面的少女,浑身上下素白,脚步轻盈,捷地无声。这一定是个鬼魂了。看来薛大桥说这枫叶林中闹鬼,并不虚假。董子宁壮着胆子问:“姑娘是谁?”
    那团白影幽幽地说:“我是一个无依无靠,荒野飘零的女鬼。”
    董子宁吓得大气也不敢透了:“你,你,你真,真,真的是女鬼?”
    “是呵!我死得好苦呵!”
    “你,你,你来,来这里干什么?”
    “我想找一个人伴我。”
    董子宁在惊慌中,一下想起金鞭侠有位女儿,生得聪明伶俐,金鞭侠视若掌上明珠。这位金小姐也同其父一起惨遭杀害了。他暗想,这女鬼莫不是金小姐的鬼魂?要是真的是金小姐的鬼魂,她曾认识我,不会来危害我吧?于是又问:“姑娘是不是金前辈千金?”
    那团白影轻轻地点点头,幽幽地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冷清,没人伴我。”
    董子宁放心了,说:“金小姐,你不认识在下么?”
    白影摇摇头。
    “在下是武夷弃徒董子宁,曾有幸与小姐见过一面。”
    “是吗?我不记得了。”
    董子宁一揖说:“金小姐,是谁杀害了你—门的?能不能相告?”
    “我在床上死得糊糊涂涂的,也不知是谁杀害了我。”
    “小姐既然英魂不散,怎么不知道是谁杀害了你呢?”
    “我真的不知道,先生,你说认识我,你就留下来伴我吧!”
    “阴阳相隔,在下怎能伴小姐?”
    “你拿把刀自刎了,不就能伴我么?”
    董子宁一怔:“这,这……”
    “不,不,你别用刀自刎,你死了,一身血污,我见了害怕,你还是上吊吧!”
    董子宁感到又惊奇又好笑,这位金小姐生前聪明伶俐,死后怎么这么的糊涂?我一死倒没什么,可是……
    那白影说:“你快解下腰带呀!往梁上一挂,不就完了?你不想伴我么?”
    董子宁感到这女鬼不可理喻,正想办法推脱,那白影又说:“不,不,你也别上吊,你死了,舌头伸得长长的,我见了更害怕。你怎样死才好呢?这样吧,我吹气将你吹死好了。”说着,便朝董子宁面孔吹口气来。
    董子宁慌忙用袖掩面,一边说:“金小姐,你听在下说,在下还想留世上,追寻杀害你一家的凶手恶徒……”
    “我不管,我就要你留下来伴我。”
    那白影又一口气朝他吹来,董子宁一怔,感到吹来的气丝毫没半点冷气,在温暖中还带着少女一股特有的清香。再看白影,不由失声说道:“姑娘,你不是鬼,是人。”
    “我怎么会是人了?”
    “在下听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姑娘在灯光下。背后有个影子,而且姑娘吹来的气,还带暖气哩!”
    那白影“噗嗤”一笑:“你这个糊涂蛋,看来并不全糊涂。”
    董子宁一揖:“姑娘,你到底是何人?能否相告?”
    那少女将面纱掀开,笑问:“糊涂蛋,你看看我是何人?”
    董子宁一下愕然了,这位少女,正是那位心狠手辣、曾给自己一块铜牌的姑娘。难道她就是那出没无常、行踪诡秘的甘氏三煞么?不由说了一句:“姑娘,我几乎给你吓死了!”
    “你呀!胆大包天,我能吓死你么?糊涂蛋,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你与姓金的认识?要为他一门追寻凶手么?你这个糊涂蛋,身没半点武功,又不是武林中的人……慢着,你说你是武夷弃徒董子宁,我知道,武林中有一门派叫武夷剑派,是玄武派的一支,你是不是武夷剑派门人?”
    “在下过去曾是武夷派的门徒。”
    那姑娘摇摇头:“你全无武功,怎么会是武夷派的?武夷派怎么会收你这脓包?”
    董子宁长叹一声:“在下不肖,武功全给化功丹废了。”
    “哦!?你干了什么不肖之事?”
    “姑娘,一言难尽啊!”
    董子宁略略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后,姑娘点点头:“原来这样,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真是那朱小儿打发来这里哩!”
    董子宁又是一怔:“朱小儿?是那个朱允文么?他是什么人?”
    “你真的不知道?”
    “在下怎敢欺骗姑娘!”
    “糊涂蛋!朱允文就是给他叔叔赶下台的建文皇帝,你不知道?”
    董子宁全怔住了:“怎么?是他?”
    “糊涂蛋,当今的皇帝因不见朱允文的尸首,怀疑他化装逃了出去,四处派人寻访他的下落。你卷进了这漩涡,别说你武功全失,就是你武功再好,也会遭到横祸的。试问:你武功比不比得上丐帮的蛇仙铁笛?他就是来这里想知道姓金的一门惨死真相,结果还不是死了?你呀,要不是我早来一步,你也该跟蛇仙铁笛一样,尸横枫叶林了。”
    董子宁慌忙一揖说:“多谢姑娘再次相救之恩。”
    那少女横扫了一眼地下躺着的死尸,说:“这个瘦鬼要不是他目中无人,胆敢捏碎了我给你的“追魂牌”,我也不至要下手杀了他。”
    董子宁更是一怔:“姑娘就是人称的‘甘氏三煞'么?”
    “这事你别问,问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董子宁果然不敢再问下去,看看院子中的众多尸体,又说:“姑娘,你杀他一个人就行了,又何必连所有人都杀死?不太过么?”
    “糊涂蛋,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哦!?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都是锦衣卫的人,是当今皇帝派来的,不全杀了他们,走偏了风声,你还想活吗?糊涂蛋,你快离开这里,少惹麻烦。”
    董子宁不明白地问:“当今皇帝对金前辈一门的死,也,也派人……”
    “嗨!你还有个完的没有?我劝你对姓金的事,千万别再去理,要不,你死了可别怨我!你今夜不离开这里,明天你就别想离开这里了!糊涂蛋,快滚!”
    董子宁见这神秘而又行为异常的姑娘说得这么严重,本想马上离开,但转而一想,又说:“姑娘,你身怀绝技,武功惊世,难道还怕什么人来危害我吗?”
    “糊涂蛋,你以为我会永远保护你吗?你要是再过问姓金的事,别人不杀你,我也要杀你了!你还不快走?”
    董子宁又是愕异:“姑娘要杀我?”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姑娘要杀在下,易如反掌呢。”
    “你知道就好了!以后你再理姓金的事,别怨我手下无情,先就取了你的性命。还有,今天白天和今夜的事,不许你向任何人说出来。好了,你走吧!”
    董子宁私下一肚的狐疑,为什么这姑娘行为这样的诡秘?难道金前辈一门之死与她有关么?他脑子里闪现了乌老大之死,小魔女之伤,暗想:难道那位武功惊人、神秘莫测、以松叶针而取人性命的高手,莫非就是她?要是这样,我明知是死,也要问明白了。
    姑娘见他仍迟疑不动,烦躁起来:“你还不快走?”
    “姑娘,请恕在下斗胆问一句,姑娘是否与金前辈有仇怨?”
    姑娘有些愕异:“我跟他有什么仇怨呢?”接着一想,立刻明白了董子宁的意思,怒道,“糊涂蛋,你以为是我杀了姓金的一门么?姓金的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值得我去动手。”
    董子宁一怔:“什么!?你说金前辈……”
    “他跟那姓马的是一路上的货色,你懂不懂?我也不知你爹妈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糊涂蛋来。”
    董子宁心中一片茫然。过去,在他心目中,金鞭侠与马大侠,都是他敬仰的武林前辈,在武林中是极有名望的人物,为人慷慨好客,仗义疏财,侠心义胆,难道竟是些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会是个动镖大盗?那么说,他一门之死,是青衣女侠干的了?不禁问道:“姑娘,难道金前辈也,也,也是劫镖大盗?”
    “这一点,姓金的却比姓马的正派多了,好啦!你快走,不然,我真的一剑就杀了你,省得世上多一个糊涂蛋。
    董子宁虽然一肚的狐疑,有很多事想问明白,既然金前辈一门不是她杀害的,再问下去,这行为怪异的少女想也不针多讲了,说不定惹得她性起,一剑杀了自己。于是深深一揖:“多谢姑娘相救之恩,在下告辞了!”
    董子宁走出大厅,在树下解下骡绳,骑上骡子在月色下离开了枫叶林,一路上思索着那位怪异姑娘的话。金前辈既然不是劫镖大盗,怎么又不是好东西了?他怎么会与姓马的又是一路上的货?这真叫人弄不明白。还有那一伙蒙面人,为什么要潜伏在金前辈的家中,杀害追索金前辈一门惨死真相的人?难道是他们杀害了金前辈一门么?可是,他们又怎么疑心自己是下台皇帝派来的?这些事情,更弄得董子宁一塌糊涂,百思不解。不知不觉,董子宁在骡脊上已离开了枫叶林有二、三里地。这时,天近黎明,山野的晨风凉意侵人。董子宁四下观察,只见山色朦胧,不远处有一座市镇座落在群山之中,自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了。心想,我这么早进市镇,必然引起别人的注目,不如在这里歇息片刻,再进市镇不迟。于是,他找一处背风的地方,解下行囊,放骡在附近吃草,自己靠着一棵大树,半躺半卧,闭目养神。
    他正在半醒半睡中,听到一阵人喝骡叫的声音。睁眼一看,天色大亮,旭日东升,满坡珠露,闪闪发光,而自已的骡子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慌忙地站起来,走到高处四望,只见山坡下一个乡农老者正牵着自己的骡子,用树枝忿忿地抽打着。董子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跑下去问:“老丈,你为何打我的骡子?”
    老者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这是你的骡子?”
    董子宁以为自己认错了骡子,再仔细观看,那分明是自己的,没有错,便说:“老丈,它正是在下的坐骑。”
    老者盯着他问:“是你的,为什么我刚才喝问是谁的,你怎么不答应?”
    董子宁一揖:“老丈请见谅,在下在那山坳树下睡着了。一时没听到。”
    老者更怀疑了,又上下打量董子宁一下,问:“你昨夜就在山坳树下睡?”
    “这——!”董子宁一时倒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枫叶林的金家大院死了那么多的人,自己一说,那不吓坏了这老者?说不定这样一来,更引起了地方长官的注意,将自已卷进一场没完没了的官司中去,自己怎么赶去云南?何况那一伙人还是官家锦衣卫中的人哩!
    老者见他迟疑不敢答,疑心更大了,说:“我看你八成不是好人!”
    董子宁不悦地问:“在下怎么不是好人?”
    “你是好人,为什么在那山坳里睡?这里离市集不远,市集有客栈,你为什么不住?”
    “哦!在下昨夜赶路,本想找地方投宿,可是人生地不熟,不知怎样,在这山头附近转来转去,总转不出来,只好胡乱在那山坳里睡罢了。”
    老者又看了下董子宁,见他口音不同,一脸诚实,不象奸诈之人,衣服又带草屑,不由相信了。但往北方枫叶林处着了一眼,又带惊讶地问:“你昨夜里有没有闯进那片枫叶林里去?”
    “在下在月色下,也不知有没有走进去,但树林子却穿过了不少。”
    “你有没有看见一座大庄院?”
    董子宁只好回避地说:“在下没看见,要不,在下就去借宿了。”
    “先生,算你大幸,没见到那院子,不然,你直着进去,就横着出来了!”
    董子宁故作吃惊地问:“为什么?”
    “那枫叶林不干净,自从金员外一门突然死后,那里便闹鬼了。开初有些贪心地人想去金家大院里偷东西,一个个都莫明其妙的死去。一些过路异乡人闯进去想借宿,也都莫明其妙的暴卒。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到那里去了。你昨夜没去那里,不是万幸么?”
    董子宁心里说:这怎的是闹鬼?这是那一伙蒙面人干的。看来世间所传说的鬼神,都是人扮的,信不得。他不得不说:“多谢老丈指点,那座鬼林子,在下今后再也不敢打那里过了。”又问:“老丈,金员外一门怎么会一夜之间死去的?”
    话刚出口,董子宁似乎看见一道银光一闪,跟着听到自己骡子一声惨号,倒在地下死去,董子宁一怔,一看自己的骡子,额头上有一丝血流用来。那老者吃了一惊:“你的骡子怎么死了?难道是我刚才出手重了?”
    在朝阳下,董子宁看见骡子额头上有一点金属似的暗器闪耀,说:“这恐怕不是老丈出手重……”
    老者走近骡子跟前一看,面露惊恐之色,说:“你,你,你的骡子叫枫叶林的鬼索去命了!”说时,慌忙掉头便逃,再也不敢停留,害怕鬼魂会缠上他似的。
    董子宁在原地怔了半晌,又见一物急似流星,向自己飞来,他暗叫一声:“这下我完了!”“啪”地一下,那物击在董子宁的手背上,又滚落在地上,董子宁痛彻入骨,不由“啊呀”叫了一声,看看自己手背,已是红肿起来,并不见出血,也不觉麻痒。董子宁虽然武功全失,但武林中浸过毒的暗器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看见过不入人体的暗器,看来这暗器劲力强,却不入人体,更不象浸了毒的。大感惊奇。这是什么暗器?再仔细看看地上那物,竟是一个小小的纸团。心想:难道那人不想取自己性命,而在警告自己么?于是拾起纸团,打开来看,上面赫赫有一行蝇头般的小字,写着:“你再敢打听姓金的事,你的坐骑,便是你的下场,糊涂蛋,希自爱。”
    不用问,这是那位诡秘少女发出的最后警告,射杀自己的骡子便是儆戒自己了。
    董子宁不由四下观察,哪里有少女的踪影?心里想:这位姑娘为什么再三警告自己别去打听金鞭侠一门惨死之事?她是出于好意?还是别有他图?他再看着骡子流血之处,一支银针,射入骡头,几乎没顶。单是这股发射银针的劲力,已叫人骇然。她要杀自己,真是在举手之间。他将银针拔了出来一看,针长约二寸,新形似剑。一下想起,难道这就是薛大桥所说的“无影剑”么?看来昨夜那一伙蒙面人,都是死在这些银针之下了。甘氏三煞,出没无常,行踪诡秘与众不同,怪不得武林人士说他们是在乎正邪之间的人物了。
    董子宁没奈何,只好丢下死骡,转回山坳处,背上行囊,一步步转下山来,朝郑家坳走去。他看见一片红薯地,薯苗不知给什么野物啃光了。再一看,薯地上尽是骡脚印,董子宁一下心里明白,原来是自己的骡子啃光了这片薯苗,怪不得那老丈气愤地鞭打骡子了。按情理,自己应赔偿才是,可是骡子一死,倒把老丈吓跑了。
    董子宁来到郑家坳市集上,找了一处饭馆坐下,打算吃饱后,再到市集买一匹骡子。没有一副脚力,去云南千里山道,自己如何行走?于是,他向小二打听当地骡价情况和卖骡的集市。店小二告诉他:“先生,你想买一匹好骡,离此不远,约二里地的樟树头,那是骡马市场。先生肯花三、四十两银子,便可买到一匹上好的骡子了。”
    董子宁摸摸身上的银子,最多只有二十多两,不够买一匹骡于,看来只有在这集上给人诊病,得些诊金,才能买骡子。要是自己武功不失,一展轻功,不用两个月,便可到达云南,何需如此麻烦?他轻微地叹了一声,随便叫了一些饭菜,胡乱吃饱便付帐走出来,集上的大街小巷走动,看看有没有人要看病的。他刚走出一个巷口,迎面碰上一个眉粗眼大的汉子,牵了一匹上好骡子走来,上下向他打量着,问:“先生,你是不是从衡山而来?”
    董子宁一怔,答道:“在下正是从衡山来,不知大哥有何见教?”
    那位汉子不理睬他,仍问:“途中,有没有一位小姐救了你?”
    董子宁不知是祸是福,只好点点头。
    那汉子笑了:“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这匹骡子,你收下吧。”
    董子宁惊奇地问:“在下与大哥素不相识,为何送我骡子?”
    “这是那位小姐托我交给你的,这里有她的一封信,你看了就清楚。”那汉子说完,将骡绳和一封信,一齐交给了董子宁,便扬长而去。
    董子宁感到非常的惊奇,连忙拆开信来看,上面写着:“杀你一骡,还你一骡,一饭之德,从此报完。你我之间,再无欠情,请速离开,免遭杀身。”
    这位诡秘少女报一饭之德,不算不厚,她两次救了自己的性命,杀了自己的骡子,又送回一匹更好的骡子。既然她再三警告自己离开这是非之地,不要过问金鞭侠之事,看来是出于好心了!连丐帮的高手蛇仙铁笛也在此处身遭不幸,自己武功全失,手无缚鸡之力,又何必以卵击石,辜负了这位诡秘少女的一片好意?至于其中种种不明之处,等到去云南见了小魔女和韦妈妈后,再向她们细说,想小魔女的聪明心细,韦妈妈久历江湖,说不定会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出来,自已也算是为武林界尽了一片心。想罢,董子宁便骑上骡子,离开了小镇,沿着湘桂夹道,在桂北方向而去。他不敢往湘西一带而走,一来那里尽是穷山恶水,瘴气袭人,二来湘西是二师伯武陵剑派人经常出设的地带,万一碰上了他们,有诸多不便。要是不幸碰上了冯老五和那位姓白的,他们不杀了自己才怪哩。到其时,恐怕再没有三不医徐神仙和小魔女来救自己。
    不多日,董子宁来到了永州府属下的祁阳县。事情就是那么的巧,他在这里,看见了师兄赵子荣偕同师妹肖小琳。肖小琳是师父师母的爱女,比董子宁小一岁,而武功却比董子宁略高一筹。半年不见,师妹越发漂亮了,真是玉颜生辉,顾盼嫣然。董子宁感到心头一热,本想奔过去相见,可是一想到自己目前的情景,又有何颜上前相认?眼见他们就要走过来了,慌忙低下头,将脸掉到一边去,相互擦肩而达。接着,他似乎听到肖小琳的声音说:“荣哥,你着那不是宁哥吗?”
    董子宁心头一怔,仿佛中了雷击似的呆住了!随即又听到赵子荣的声音说:“他怎么会在这里?师母说他已北上寻亲了。师妹,你一定是走花了眼,认错了人。”
    肖小琳说:“荣哥,我们追上去看看,说不定真的是他哩!”
    赵子荣说:“师妹,你看,他怎么会是子宁呢?宁弟一身武功,而他,全无半点懂武功的样子。走吧,别误了我们的事。”
    董子宁知道他们在背后打量自己,吓得头也不敢回,笔直骑骡往前面面去。转过一条街,董子宁透了一口大气,他们终于没有追来看自己。继而心里又想:师妹不在武夷山,怎么在这里出现了?他想到赵子荣的最后一句话:“别误了我们的事。”他们要办什么事呢?他一想到,莫不是他们也来了解金鞭侠一门惨死的真象?不行,他们要是心里没一些准备,闯进了那神秘莫测、杀机暗伏的枫叶林里,不就危险了?小魔女在那一带出了事,蛇仙铁笛在那里丧了生,就算荣哥武功与蛇仙铁笛一样高强,加上师妹两人,但敌人在暗中,他们在明里,必然会吃大亏的。这些事我既然知道了,不事先告诉他们,怎对得住同门之谊?想到这里,董子宁再也顾不得自己了,慌忙掉转骡头,追赶他们,可是,哪里还有赵子荣和肖小琳的影子?转了几条街,都见不到。董子宁急起来,忙向人打听,是不是看见一男一女两位青年经过这里?一连问了几个人,都说没有看见。最后问到一个人时,那人朝董子宁上下打量一下,问:“你问的莫不是武夷黑侠赵子荣?”
    董子宁大喜,连忙问:“是呀!阁下认识他们么?”
    “人倒见过,但不相识。”
    “呵!阁下能否告知在下,去了哪里?”
    那人又冷冷地端详了董子宁一眼,说:“你没有武功找他们干什么?”
    董子宁一怔:“怎么?要会成功才能问他们么?”
    那人又盯视了他一眼。突然问:“你与他们是朋友?”
    董子宁本想直说,但一想到江湖上的险恶,师母又曾再三叮嘱自己:“逢人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而这人目光如电,语言如刺,我怎能将话直说?于是道:“在下不过久仰黑侠之名,想结识一下罢了!阁下能否告知他们去了哪里?”
    那人哼了一声:“什么黑侠,过不了今夜,他们就是两具死尸!”
    董子宁大吃一惊:“阁下这话怎说?”
    那人在南一指:“他们在那边方向去了。你嫌命长,你就去找他们吧。”说时,瞧也不瞧董子宁一眼,掉头而去。
    董子宁在原地怔了半晌,心想:要是荣哥和琳妹往南而去,脱不是了解金鞭侠的事情了。可是那人为什么这样说?他与荣哥有仇?还是恐吓自己?既然他这样说,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就算荣哥不是为金鞭侠的事而来,也要将这情形告知。于是便抽骡往南追寻。出了城门,一直追赶了五里多远。只见两旁尽是崇山密林,仍然不见赵子荣和肖小琳的踪迹。暗想:他们去了哪里呢?猛然一下想到,叫了一声:“糟糕!我怎么这样傻?那人既然与师兄有仇怨,存心要加害师兄,他怎会将真话告诉自己?显然,他帮意指点自己跑了一段冤枉路,我真是世上头号的大傻瓜。”
    董子宁正想往回走,一阵山风吹来,隐隐送来刀剑交锋的响声,不由心里一怔,莫不是师兄他们在前面与坏人遭遇上了,那人说的话不假?便慌忙拍骡赶去。刚转上一个山坡,远远看见赵子荣、肖小琳正与四个蒙面汉子激战。董子宁又是一怔,暗想:怎么又是蒙面人的?武陵派的梁平山遭到一伙蒙面人的袭击,而自己在金鞭侠大院里也几乎死在蒙面人的手中。现在荣哥琳妹也碰上蒙面人了,这些蒙面人为什么不敢以真面目出现?他们是什么人?象那位诡秘少女所说的,是官府鹰犬锦衣卫么?为什么锦衣卫要三番四次地袭击玄武剑派的人呢?
    董子宁又暗想,自己怎么办呢?赶上去吗?自己武功全失,不但无法相助师兄师妹,反而会给他们添个累赘,分心来照顾自己;走开吗?眼见情同手足的师兄师妹与人激斗,生死未卜,又怎能离开?他叹息了一声,只好牵着骡悄悄走进树林里,暗中注视双方的战斗。
    赵子荣、肖小琳天罡地煞双剑配合,真是珠联璧合,威为暴增。着来那四个蒙面人也不失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在天罡地煞双剑的默契下,仍然占不了上风。肖小琳所学的剑路,与董子宁一样,三十六式天罡打穴剑,何况肖小琳是徐女侠的爱女,深得这套剑法的真传,功力又比董子宁高,与赵子荣一配合,真是天衣无缝,全无破绽,进招防守,挥洒自如。真个是起如惊鸿,落如电闪,力敌四位高手,仍游刃有余。董子宁看得又惊又喜,刚才的担心放了下来。
    四个蒙面高手见占不了便宜,烦燥起来,一声呼哨,顿时从那边林子里跳出一位蒙面妇人,手提弯刀,娇声唤道:“你们这四个饭桶,难道不知道武夷剑派天罡地煞双剑配合的威力吗?你们将他们两个分开未,让他们发不了威力!”说时,弯刀一摆,便直取肖小琳。
    董子宁更是一怔,这蒙面妇人的声音好熟悉,自己好象在哪里听过似的。再看她使出的刀法,竟然是马大侠的夫人,马大娘子俏夜叉的刀法。心里更是惘然起来,俏夜叉怎么会与蒙面人一结在一块的?就算马大侠是劫镖大盗,为青衣女魔所杀,可与武夷派人没结怨呀!她为什么要勾结这伙蒙面人来袭击师兄师妹,不!这绝不可能是俏夜叉。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她的刀法,不过与俏夜叉同一门派而已。同一门派,有好有坏,武陵不是也出了象冯老五这样心术不正的小人么?
    这时,双方激斗突然起了变化。那四个蒙面人听了蒙面妇人的指点三人联手围攻赵子荣,蒙面妇人和另一蒙面汉子力战肖小琳,一下将赵子荣和肖小琳分开了。两人一分开,双剑配合的威力顿减,赵子荣仍可以应付,可是肖小琳却危机四起了,剑招发出,竟有些力不从心。蒙面妇人一声娇嗔,只见刀起如练,刀锋将肖小琳的左肩划开了一条伤口。幸而肖小琳轻功甚好,闪避及时,不然一条左臂将给砍了下来。眼见肖小琳危险,董子宁大急,这真是人急智生,他赶着骡子,骤然从林中冲出,直朝蒙面妇人冲去。蒙面妇人见一头骡子朝自己冲来,一时愕然不解。另一蒙面人本来一剑要了结肖小琳,也一时怔了怔。就在这一刹间,肖小琳从刀剑下脱险出来,忍痛回手一剑,将那一位蒙面汉子刺倒了!
    蒙面妇人闪身避开冲过来的骡子,顿时大怒,一刀朝骡背上的董子宁劈来,吓得董子宁从骡背上滚了下来。而那匹骡子,叫蒙面妇人一刀劈为两段。董子宁眼见刀锋又朝自己劈来,自知再也无法闪避,便闭目待毙。忽听到蒙面妇人“哟”地一声,弯刀落地。董子宁睁眼一看,蒙面妇人手腕上一丝鲜血流出。董子宁还以为是师妹肖小琳用剑挑了蒙面妇人的手腕,将自己从刀下救了出来。仔细一看,那不是剑伤,显然是中了什么细微的暗器,是谁发射暗器救了自己?是师妹?可是武夷剑派的人从来不使用暗器,也不会使用暗器,绝不会是师妹子的。董子宁正惊疑中,又见眼前白光一闪,一团白云骤然飘落,一位用白纱蒙了面孔的白衣少女仿如仙女降落,出剑如风,一招醉剑招式,向蒙面妇人挑去,吓得蒙面妇人急向后跃,一转身,向林中逃去了。
    董子宁惊喜万分,这蒙了面孔的少女一定是小魔女了,刚才她以梅花针救了自己,又一招韦妈妈的醉剑招式,吓走了蒙面妇人。她为什么要蒙面孔?是了!一定是她不愿自己的师兄师妹认识她,所以蒙上了白纱。
    蒙面少女并不去追赶蒙面妇人,身形骤起,宛若惊鸿,一下飘落在与赵子荣交手的那三个蒙面汉子面前。原来赵子荣见肖小琳受伤,生死攸关,急想抽身相救,可是给三个蒙面人缠得无法脱身。正所谓高手交手,心无旁鹜。赵子荣一分心,身上一下中了对方一剑,幸而不是要害之处,仍能力拼,但已处于下风。蒙面白衣少女一到,剑招一发,辛辣刁狠,招式诡异无比,转眼之间,已将三个蒙面汉子—一刺翻,再也不能动弹。那蒙面少女回头朝董子宁望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身影一闪,一下子又消失在树林里,宛如云中神龙,倏然而来,倏然而逝,不留踪影。董子宁等三人惊讶异常。赵子荣和肖小琳惊讶的是这位身负绝技、武功惊人的少女不知是何许人氏,救了自己,却不留姓名就走了,而董子宁惊讶的是这位蒙面白衣少女,在转眼之间就取了三个蒙面人的性命,剑法之辛辣刁狠,小魔女万万不及。她不是小魔女又是何人?
    肖小琳这时已认出是董子宁了,惊喜地叫道:“宁哥,是你么?你这一身郎中打扮,我几乎认不出了。”
    赵子荣一怔,也认出了董子宁。惊疑地问:“宁弟,你怎么来到了这里?你没北上么?”他看了看董子宁,见董子宁面色虚弱,完全失去了昔日英气,又问:“宁弟,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象你的武功全没有了!这是怎么回事?”同时一边迅速为肖小琳包扎伤口。
    董子宁鼻子一酸,险些滴下泪来,他强忍泪水,苦笑一下,“荣哥,小弟不幸得了一场怪病,病后便武功全失了,变成今日的样子。”
    肖小琳吃了一惊:“宁哥,你真的武功全失了?莫不是服了化功丹吧?”
    董子宁摇摇头:“琳妹别乱猜,我没有服化功丹。想师父对我情同父子,怎么会忍心叫我服化功丹呢?”董子宁怕肖小琳听了难受,从而怨恨父亲,才故意用话搪塞的。
    赵子荣心里难受,他已看出董子宁的确是服了化功丹。世上哪有这么一种怪病,会将武功病掉的?他也不敢明说,怕伤了肖小琳的心。肖小琳却叫起来:“宁哥,你跟我们回武夷去,爸爸敢不收你,我就跟他闹个没完没了。”
    董子宁嘴角浮现一丝苦笑。他了解师妹的性子,一向娇生惯养,活泼任性,别说众师兄让她,就连师父也迁就她三分。可是给驱赶出来的弟子,再入师门,那非得玄武派三大掌门人一致同意才行。这事怎能用耍小孩子脾气解决的?他十分感激师妹的好意,连忙摇手说:“琳妹,你千万不能这样,再说,也是我的不肖,怪不得师父……”
    “宁哥,你做错了什么事?妈妈说你完全是无辜受屈。我和荣哥这次出来,完全是受妈妈之命,一来查明王平野到底死于何人之手;二来也打听你的去向下落。”
    董子宁这时才明白他们在这里出现的原因,同时心里一阵感动,师母徐女侠并没有将自己忘记,仍时时挂在心上。压根儿没有将自己视为不肖之徒,便说:“师母恩深似海,我恐怕来世才能报答了!”
    肖小琳问:“宁哥,你不跟我们回武夷么?”
    董子宁说:“我现在武功全失,有何面目回武夷?只有令师母伤心。琳妹,请你们回武夷后,别把我的情形告诉师母,以免令她老人家难受。”
    肖小琳问:“宁哥,你不能重练武功么?”
    董子宁心里苦笑:我服了化功丹,怎能重练武功?即使重练,那也是四、五十年后的事了!不知我到那时还有命无命?便摇摇头说:“琳妹,恐怕我今后再与武林无缘了!”
    赵子荣黯然地说:“宁弟,你何必这样?目前你武功虽失,只要重练,又有何难?”
    董子宁长叹一声:“我今世也不想重练什么武功了,但求安分守纪,做一个解人百病的郎中。”
    肖小琳惊讶:“你真会看病?”
    “我跟三不医徐神仙学了三个多月,一般小伤小病,倒也能看。”
    “噢!我还以为你故意扮成个郎中模样哩!不行,宁哥,你这个样子我更不放心你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了。跟我们回去,你要看病,不能在武夷山一带给人看病么?”
    董子宁不愿在这件事情上与师妹纠缠下去。转了话头说:“荣哥琳妹,你们的伤怎样了?让我看着。”
    肖小琳肩上的刀伤虽重,并没伤筋骨,虽然流血多一些,在谈话中,赵子荣已给她服下了药,并已包扎好。而赵子荣的创伤,更是轻微,只伤一点皮肉而已,早已无事。
    赵子荣说:“宁弟,我们的伤并不要紧,而是你受了伤没有?你在这种情景下,仍舍生忘死地来救我们,几乎丧在刀下……哦,对了,那一位救我们的蒙面白衣姑娘是谁?你认识不?”
    董子宁摇摇头:“我也不认识。”
    “她不是小魔女?”
    肖小琳怔了一下:“什么?她就是小魔女?”
    董子宁不由心里震动了一下,原来师兄也认为她是小魔女了!从心里说,董子宁真希望这位蒙面白衣少女是小魔女,一来可以省得自己去云南;二来更可以化解碧云峰人与武夷派的误会。他摇头说:“不会是她,白小姐的剑术没有这样的精湛奇绝,而轻功也不及这位神奇的姑娘……”他说到“神奇”两字之时,脑子一下闪现出一个少女的形象,自语地说:“莫非是她?”
    赵子荣问:“谁?”
    “甘氏三煞!”
    “什么!?甘氏三煞?”赵子荣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肖小琳也吃惊起来:“那位姑娘是甘氏三煞?”
    董子宁本想将自己遇上那位诡秘少女的事情说出来,但一想到那位少女警告自己千万别将她的事跟任何人说,自己也曾答应过的。他并不害怕那位行事乖张的少女会杀了自己,而是感到自己说了,便变成了不守信约的小人了。于是说:“我也是听人说罢了。”
    “宁弟,你一定弄错了,甘氏三煞从不与武林人士来往,更极少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可是黑道上的人物,却对甘氏三然极为害怕,愚兄虽然没见过甘氏三煞,却与黑道人物交过手。听他们说,甘点三煞是位英俊男子,绝不可能是位少女。至于甘氏三煞是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就没人清楚了。”
    董子宁心里说:“说不定这位诡秘的少女,就是甘氏三煞的一个。”他不便驳赵子荣,只好说:“那么说,是我想当然了!”
    赵子荣说:“宁弟,你打算去哪里?不如跟我们在一块,路上也有个照应。”他不敢说回武夷,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驱除董子宁,这是玄武派三大掌门人议定的,并非师父一个人作主。
    董子宁一揖:“多谢荣哥、琳妹的好意,我是玄武派的弃徒,与你们在一起,恐有诸多不便,万一传到了武陵、武当二大掌门人耳中,更连累你们了!”
    肖小琳说:“那怕什么?我不信他们吃了我!”
    董子宁说:“琳妹,话不是这样说,但愿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至于师母、师妹和各位师兄的恩情,我虽然浪迹天涯,也不敢相忘。”
    董子宁临别时,想起了在枫叶林和在祁阳县城遇到那人的事,便—一告诉他们,要小心应付才是。
    肖小琳仍希望董子宁与自己在一起,问:“宁哥,你真愿与我在一块?”
    “不是不愿,我怕因此而使你招人非议,我就更对不住师母了!”
    赵子荣知道董子宁是位外柔内刚的人,他既然决定,便再也劝不回来的。只好说,“宁弟,你今后在江湖上行走,千万莫与人相争,能忍则忍,不能忍也要忍,有什么事,你托人捎信给我,让愚兄来为你出气,吐冤伸仇好了。”
    董子宁说:“小弟今后怎敢惹事生非?我已不是武林中人,料想武林人士也不会找我的麻烦,倒是师兄、师妹,要格外小心才是。”
    最后,他们分手了,董子宁望着他们远去,黯然长叹,看来今后,恐怕再难以与他们相见了!他从死骡身上解下行囊,正想离开,蓦然白光一闪,那位白衣少女婷婷地立在自己面前,面纱早已除下,果然是那位诡秘异常,在金家大厅上扮鬼坏自己的姑娘。她盈盈一笑:“糊涂蛋,没想到我会出现吧!”
    董子宁一怔,跟着深深一拜:“多谢姑娘三次救了在下。在下也的确没想到姑娘再次会出现。”
    “糊涂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险些走进了鬼门关?”
    “要不是姑娘及时出手相救,在下恐怕早已死在那蒙面妇人的刀下。”
    “嗨!我说的不是那蒙面妇人,而是刚才,你懂吗?”
    董子宁愕然:“刚才!?刚才我有什么危险了?”
    “糊涂蛋,幸而你没将我的事告诉了你师兄、师妹,不然,我的无影剑早就取了你的性命,连你那师兄、师妹也不会放过。”
    董子宁不由惊出一身冷汗,问:“姑娘刚才在林子里?”
    “你以为我会走远吗?糊涂蛋,你人虽然糊涂,却蛮守信用的,果然没将我的事告诉任何人,一路上我一直不放心,现在我可以放心了!”
    “姑娘今后请放心好了,那怕我就是死,也不敢背约,将姑娘之事说出来。”
    白衣少女点点头:“看你不出,武功全失,却侠义过人,竟不顾自己生死去救人,怪不得凤女侠认你为兄弟。”
    董子宁不由惊喜:“姑娘认识凤女侠?”
    “要不是她相托,我才懒得理你的生死哩!也不会从衡山跟踪你到这里了!”
    董子宁又惊又喜,原来是我那结义姐姐凤女侠相托她来暗中保护自己,于是又是深深一揖:“多谢姑娘的高义,在这里,我为凤姐姐多谢姑娘了!”
    少女嫣然一笑:“好了!糊涂蛋,我再叮嘱你,千万别去过问姓金的事。今后,你不论在任何地方、任何场所见到我,就当我们素不相识,知道吗?”
    董子宁感到这位少女诡秘异常,行为叫人不可理解,但心里还是感激她三次救了自己,便说:“既然如此,在下遵命就是。”
    少女嫣然一笑:“好,糊涂蛋,你走吧,到了前面,自然会有人再送一匹脚力给你,要不然,你怎能去得了云南,见你那小魔女?”
    董子宁愕然,这诡秘奇异的少女怎知道自己去云南找小魔女的?正想再问,只听得少女嘻嘻一笑,人早已消失在林子里了。又听到少女在林子里说:“糊涂蛋,你见了小魔女,顺告一声,终有一天,我要与她比试比试,领教她的梅花针。”说罢,声消人杳,四周又回复了原有的宁静。
    董子宁又呆了半晌,心想:要是她真的与小魔女比试,小魔女又怎是她的对手?但愿她别碰上小魔女才好。他看了看四周一眼,地上仍躺着四个蒙面人的尸首。暗想:“这四个蒙面人是什么人?这里离县城并不远,倘若给官府发现了,恐怕会连累这附近的乡民呢。不如我赶快将尸首埋葬了吧!”他看了看附近,只见不远处有个小小的泥坑,他将四具尸体—一拖到坑中,正想掩上土,只见一具尸体的蒙面布滑落下来,大概是他拖动的过程中将布弄松了。董子宁一看,更是惊愕,这蒙面人不就是金鞭侠家中的大管家吗?他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再仔细一看,不是他又是谁?因为这大管家最容易认了,左腮下有一颗拇指大的肉瘤,董子宁一下如坠五里云雾:金鞭侠的大管家怎么会与这些蒙面人在一起来暗算师兄师妹的?他一下想起了那诡异少女的一句话:“金鞭侠与马大侠是一路上的人。”他的好奇心顿起,又一一除下另外三个蒙面人面上的黑布,却是一个也不认识。
    董子宁又怔了半晌。金鞭侠的大管家既然是这伙蒙面人的同党,那么金鞭侠一门之惨死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这肉瘤管家是来金鞭侠家卧底做内应的?董子宁一想到诡秘少女的话,又摇摇头,自语地说:“不对,既然金鞭侠与马大侠是一路上的人,这肉瘤管家去金家卧什么底?既然他勾结其他蒙面人杀害了金鞭侠一门,为什么又向武夷、武陵派的人下毒手?”他更是百思不解。可惜这肉瘤管家已死去了,无从问明白。
    董子宁草草地埋葬了四具尸体,虽然这样,已弄得精疲力竭。他歇了一会,便背上行囊,走出林子。果然没走多久,在一处竹林转弯处,一位蒙了半边面孔的姑娘,牵着一匹骏马从竹林走出来,一双晶莹似黑宝石的眼睛打量着董子宁,眼解含笑问:“先生,你是不是糊涂蛋?”
    董子宁一听,便知道是那位诡秘少女打发来的人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一揖说:“在下是董子宁。”
    那蒙面姑娘“噗嗤”一笑:“你不是糊涂蛋么?”
    “在下虽然糊涂,却,却……”
    “好啦!先生,这是我家小姐送与你的脚力,你收下吧!记住,要是有人问你马的来历,你千万不能直说,只说你买的好了。”
    董子宁慌忙答谢:“在下记住了,多蒙你家小姐关心,在下实在感谢不尽。”当他抬起头来时,那位蒙面姑娘早已不见了。董子宁苦笑一下。只好将行囊解下,挂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赶路了。
    一天,董子宁来到了湘桂交界的五岭山中。五岭南北,气候截然不同,五岭北面,秋风袭人,而五岭之南,虽已时近中秋,天气仍似初夏一般怡人,草木葱绿,山花处处,哪有半点秋意?
    董子宁不知是由于赶路,还是观赏岭南的秋景山色,竟错过了投宿之处。这时已是夕阳西下,晚霞似锦,归巢晚鸦,纷纷投林。董子宁前后左右一看,只见一片重山峻岭,连接天边,看不到半户人家,也见不到半缕炊烟飘起,心中不由慌了。眼见夕阳已落,远处山峦,渐渐朦胧起来。董子宁心想:要是在以往,自己武功未失时,随便找一处山崖,树叉,便可住下,可是现在不行了,别说碰上强人,就是碰到一头豺狼,也无法自卫呀!何况在这荒无人烟的田野上,光是这匹骏马,也容易招来虎豹豺狼的袭击呢!没办法,董子宁只有策马赶路,希望在前面找到一处人家住下。他放马在山道上奔驰。天色渐黑暗下来了,一丈多远的地方便已看不清楚,听听到山风阵阵,树木乱响。董子宁越发惊慌起来,说道:“马呀,马啊!你自己跑吧,希望你带我到一处有人家的地方就好了!”
    这匹马似乎懂人意似的,放开四蹄在盘旋的山道奔驰。董子宁此刻唯听天由命,任由马儿向前奔去。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山黑夜中,董子宁一下看见远处有灯光闪亮,不由大喜,忘情地抱着马颈亲起来:“我的好马儿,真的找到人家了!我要好好地报答你,叫那人家,给你喂上一顿上好的草料。”
    这匹骏马,竟似熟悉这一带地形似的,穿山越岭,跨溪过涧,直奔进一片密林中。不久,就来到了一座寨门前面,灯火,就是从寨门外的木栏栅中透出来的。一声马嘶,惊动了里面的人。“呀”地一声,寨门打开,一束光线射出,从里面走出一位精壮的汉子。董子宁慌忙从马背上下来朝汉子深深一辑说:“在下因赶路,错过了旅舍,特来贵庄借宿一夜,万望收留。”
    那汉子惊讶地在灯火下打量着董子宁,再看看那匹骏马,突然眼睛一瞪,凶恶地问:“你是何人?谁打发你来这里的?”
    董子宁心头一怔,这汉子怎么这般的凶恶?莫非我闯进山贼的窝里来了?心里暗暗叫起苦来。又一想,既然来了,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便说:“在下是走乡串村的郎中,只是错过投宿之处,才来这里,并没有谁打发来的。”
    这时,寨门里面传来一个阴恻侧苍老的声音:“阿福,是谁来了?”
    “侯总,不知是哪条线上的羊子,自称什么鸟郎中,闯到这里来了。”
    “哦!?你带他进来我看着。”
    “是,侯总,奇怪的是这鸟郎中,骑的马竟然是阿寿的。”
    “什么?!阿寿的,快带来我看看。”
    董子宁暗吃一惊:什么,我这马是阿寿的?怪不得这匹马会带我跑来这里。眼前的汉子叫阿福,这马的原主人叫阿寿,显然他们是一家人了!诡秘的少女怎么送给我这样的一匹马!怪不得她叮嘱我不要直说哩!看来,我今夜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阿福盯了董子宁一眼,命令似的:“跟我进来!”
    董子宁想不进去也不行了,只好跟着他走进柴门。那匹马不用人牵,自动地跟了进来。董子宁跟随阿福走过一条林荫夹道,来到一处大厅前。阿福对他一挥手:“进去吧。”
    董子宁走进大厅,只见一盏灯光下坐着一位半百的老人,深目鹰鼻,骨骼清瘦。董子宁一看,不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位老者,不用说,显然是一位武林高手,这里必然是贼窝无疑了。
    老者双目如电,上下打量了董子宁一眼,皱皱眉,似乎感到有些失望。显然他看出了董子宁是不会武功的人,问:“你怎么来到了这里?”
    “在下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我是任由那匹马带来的。”
    “你那匹马从何处得来?”
    “是在下在祁阳县里买来的。”
    老者双目一闪,盯着董子宁问:“在祁阳县买的?”
    “是!不知老丈为何动问?”
    老者不理睬他,追问下去:“卖给你的是什么人?”
    “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
    “高高瘦瘦的中年汉子?”老者目光闪动,似乎在思索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哪里知道这是董子宁胡编乱说的一个人,故仍追问下去,“晤,你再说说,他长相怎样,穿着打扮如何?”
    “在下只不过与他买马罢了,倒没细瞧。不过,他嘴唇留有两撇胡子,一身当地乡人装束。”
    老者双目一睁:“你没说假?”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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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落魂山
    上回说到老者问董子宁有没有说谎,董子宁心中一惊,暗想:难道我胡说的一个人,他疑心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去了么?要是这样,我又无辜地害了一个人了。当时便有点不悦地说:“老丈,在下只不过来借宿罢了,倒不明白老丈为什么象审囚犯似的审问在下。要是老丈不方便外人借宿,在下亦不敢打扰,只好告辞了。”
    老者阴恻恻地一声冷笑:“你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容不得你走了。”
    “你想把在下怎样?”
    “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
    董子宁将心一横,一声冷笑:“在下既然闯进了你这贼窝里,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
    老者略感惊讶,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湖郎中,居然有这样的胆识和豪气,疑心顿起,冷冷地问:“那么说你不是无意,而是有意闯进来的了。说!谁派你来的?阿寿现在去了哪里?是不是你们将他干掉了?”
    “我早已说过,在下因赶路错过住宿地方,任由这匹马跑来这里,什么阿瘦阿肥的,别说在下不知道。就算在下知道,老丈这样无礼相问,在下也不会回答的。”
    “你真的不怕死?”
    “怕死,在下也不出来跑江湖了。”
    老者盯视他半晌,暗思:莫非这小子身怀绝技,武功极高,才有恃无恐?他知道武林中有一种人内在武功达到了极高境地,而外表上使人半点也看不出来,象武林八仙中的隐侠和漠北怪丐,就是这样一类的高手。但他怎么也不相信眼前这位二十岁上下的小子,武功会达到那样令人难以想象的境地。正所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武林中的奇人异事,往往出人意外,待我试试这小子。他突然从椅子跳起,敏捷似猴,一掌虚招向董子宁拍去。想不到这一虚招。就将董子宁拍倒了,一口鲜血喷出。幸而老者发的只是虚招,武力只用一成,不然董子宁早已身碎骨裂。这一下,倒令老者愕了一会,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废物,充什么英雄好汉?我还以为你身怀绝技,原来真的丝毫不会半点武功。”
    董子宁忍痛从地上爬起来,用衣袖擦着嘴唇上的鲜血,傲然地说:“我看你连废物也不如,实际上你比任何人都怕死。”
    老者扬了扬眉:“我通天猴怎么会怕死的?”
    董子宁这时才知道这老人叫通天猴,怪不得那精壮汉子称他为“猴总”,大概他是这贼窝里的一位首领了!一招“闪电掌”倒也真的出手不凡,若是自己武功不失,要闪开他这一掌并不难;倘是与他交手,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哩!他暗暗有点惊讶:黑道上竟然有这样的一位武林高手!看来他已有一定的年纪,怎么不见在江湖上一名的?也没听人说起,董子宁不去多想了,昂然地说:“你不伯死,怎么一下就出手伤人?其实你心里是害怕我。”
    通天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内心里倒也佩服这江湖郎中有胆有识,闻死不变色,的确是一条不怕死的硬汉,在自己平生所见的人物中,算是第一个了。他一笑说:“我怕你什么?不过想试试你有没有武功罢了!”
    这时,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位十七、八岁的丫环,通天猴一见这丫环,变得恭敬起来,忙堆着笑脸问:“小菊姑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小菊扫了董子宁一眼,略带惊讶。而董子宁一看见她那双似黑宝石般晶莹的眼睛,心头一怔,暗思:这不是送马给我的那位少女么?她怎么在这里了?别不是我看错了人吧?
    小菊扫了他一眼,如同不认识一般,向通天猴说:“大爷听到这里大吵大闹,叫我出来看看出了什么事。”
    “请小菊姑娘回禀大爷,一位江湖郎中,不知怎样闯到这里来了,小人正在问话,请大爷放心。”
    小菊姑娘又看了董子宁一眼,问通天猴:“他真的是郎中吗?”
    “不知是不是,瞧他一身长相打扮,却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小菊姑娘直接问董子宁了:“先生,你会不会看病医伤?”
    通天猴对这少女的恭敬神态,已叫董子宁惊奇了,听了他们的对话,更令董子宁疑惑:这大爷是什么人?难道是这贼窝里的首领?那么说,通天猴只不过是个小头领罢了。再一想,又感到不对,那有贼人称自己首领为“大爷”,而自称“小人的?显然这是主仆之间的称呼,那么说,这里便不是什么贼窝了。何况这位小菊姑娘(不管她是不是送马给自己的那位姑娘)更不象是绿林中的人物,倒象是富贵人家和官宦府中体面的丫环,不然,以通天猴这样一位武林高于,居然会对她恭敬异常?这位“大爷”居然能用一位高手为仆人,其地位声势可想而知,我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呢?他全然没听到小菊姑娘的问话了。
    通天猴见董子宁呆着不语,喝道:“你聋了吗?小菊姑姑在问你,为什么不答?”
    小菊姑娘说:“侯总,你别吓坏了他。”她又问董子宁,“先生,你会不会医病治伤?”
    董子宁见通天猴那般横蛮霸道,本想不理,但见小菊姑娘彬彬有礼地问,却难以拒绝了,便说:“一些无名肿毒,刀砍剑伤,在下也可医治。”
    小菊姑娘大喜:“那太好了,我家老夫人患的正是无名肿毒。”她回头对通天猴说,“侯总,对这位先生不可怠慢了,我现在去回禀大爷,着大爷意下如何。”说完便离去。
    通天猴怀疑地瞅着董子宁:“你真的能医无名肿毒?”
    董子宁没好气地说:“在下说会医,并没说能妙手回春,包能医好。”
    通天猴一瞪眼:“你敢在这里行骗,延误了我家老夫人的病,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董子宁冷笑一下:“你说得奇怪了,正所谓医得好,是病人福气,要是每个病人都能医好,世上也没有什么死人了。在下只能尽力为病人医治。医不好使死无葬身之地,世上哪有此理?看来你们比皇帝还利害,皇帝对医不好自己疾病的御医,只是砍头而已,而你却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其实人死了,有葬身之地也好,没葬身之地也罢,有什么所谓?”
    通天猴叫董子宁气得暴跳如雷,要不是有小菊姑娘的一句话,他真想一掌就拍死了董子宁。也正在这时,小菊姑娘转回来了,向董子宁招手说:“先生,我家大爷有请,随我来吧。”
    董子宁跟随小菊穿过一处小庭院,来到一座圆门,早有两位小丫环提着宫灯在等候了。其中一位问:“小菊姐姐,你快去吧,大爷等急了。”
    小菊说:“大爷在哪里?”
    “在东边的暖香阁内,他特地打发我们来接呢。”说话的小丫环在灯光下瞧了瞧董子宁,问:“小菊姐姐,就是这位郎中么?”
    “就是他,快带路吧!”
    董子宁随着她们走过一座曲桥,黑暗中隐隐可见四周景物,但见亭台楼阁处处,假山玲珑,修竹摇曳,其豪华富贵气派,几疑进了天宫。董子宁感到惊讶异常,难道这是一处王府的庄院么?一般人家哪有这等气势?
    最后,董子宁在小菊的带领下,踏进了一种异常雅致的暖阁内。只见一色酸枝大理石的桌椅,在吊着的琉璃灯下,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身华丽衣服,白底云靴,剑眉人鬟,目如朗星。董子宁不禁心下一怔:这又是武林中的一位高手,内功极为深厚,怪不得自己在前面与通天猴的对话,他亦听到了。要是自己的马真是他手下人阿寿的坐骑,那怎么办?
    这位大爷目光如刃,看了董子宁一眼,略带失望地问:“先生能医无名肿毒么?”
    童子宁一揖说:“若是无名肿毒,在下略省医治。”
    “先生请坐,不知先生是家传或是拜在何位高人门下?”
    董子宁老实地回答:“在下曾跟随徐神仙学医。”
    大爷目光一闪,略带惊讶地问:“莫不是江湖上人称'三不医’的徐神仙?”
    “正是他老人家。”
    大爷一下站起,朝董子宁一揖:“原来是神医高徒,在不失敬了!”跟着他目光闪现一道疑问,“我听人家说,徐神仙不但医术盖世,武功也属一流,而阁下似乎不会武功……”
    董子宁黯然地说:“在下体质单薄,不能习武,仅学医而已。”
    “原来这样。想来先生医术必定高明了,请随我进去看看家母之病。”
    董子宁跟随他经过一处桂花飘香的小院。来到一座异常华贵的楼阁。阁中一张暖椅上,坐着一位老妇人,两旁站着四位佩剑的俏丽丫环。老妇人一只小腿肿得象透明的水萝卜一样,面色苍白无血色,却仍目光炯炯,神态威严,她盯视了董子宁一眼,问大爷:“骥儿,是这位郎中吗?”
    “是。”
    “他能医好我这条腿?”
    “母亲,他是三不医徐神仙的高徒哩!”
    “哦!?老身倒要看看徐神仙门子弟子的医术是怎么的高明呢!”
    大爷对董子宁赔礼说:“家母性格一向如此,望先生莫见怪。”
    董子宁慌忙回礼说:“哪里,哪里,在下怎敢怪老夫人的?”他仔细观看了老妇人的脚肿处,心下暗暗大吃一惊:这无名肿毒比他想象的更为严重,不由沉吟起来。
    大爷关切地问:“先生,你看家母之腿,能不能医好?”
    董子宁说:“大爷,老夫人之腿,恐怕不是无名肿毒,而是被某种极毒之毒物所咬的。”
    “哦?是毒物?哪一种毒物?”
    董子宁摇摇头:“我也一时看不出来。”
    大爷着急起来:“能不能治好?”
    “大爷,老夫人中毒,恐怕有好几天了吧?”
    “有八、九天了,初时没有肿得这么厉害。”
    “幸而老夫人内功精湛,运气将毒集中在一处,才免于一死哩。”
    大爷大为惊讶:“先生不懂武功,何以看出家母内功精湛?”
    老妇人也为之动容:“确如失生所说,看来先生颇懂武功的。”
    “在下不过与武林人士多接触,医治的又是一些刀砍创伤,故此略懂一二。”
    老妇人说:“先生既然看出病因,老身这条腿能不能保住呢?”
    “在下先要知道是何种毒物所伤,才能对症医治。请问老夫人起病时,在何处坐过或走动?”
    “老身一向深居此院,从没到过其他地方。”
    小菊这时说:“老夫人,婢子记得在九天前的晚上,老夫人不是坐在桂花树下乘凉么?一回来,脚就肿起来了。”
    董子宁忙说:“最好带在下去那桂花树下看看。”
    小菊说:“先生,那桂花树就在这阁前的院子里。”
    大爷命人马上点起火把,带董子宁到桂花树下察看。董子宁仔细观察了桂花树上下及树干、根部,没看出什么来,不由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围墙,拨开墙脚下的杂草,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洞口光滑异常,顿时喊道:“伤害老夫人的毒物,就在这洞内。大爷,你快命人挖开这洞,看看是什么毒物,在下便可对症下药了。”
    小菊说:“我去叫人找把锄来。”
    大爷说:“不用了!”说时,卷起衣袖,略一运气,五指如铁钩,迅疾插入围墙脚下的一块青石,一下连灰带土,挖了出来。
    董子宁看得惊讶不已:这是少林寺七十二门绝技之一,“金钢指神功”,没有上乘的内功,练不到如此境地,难道这位大爷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一定神,连忙说:“大爷,请小心毒物伤人。”话没说完,只见一条不到半尺长的金蛇,疾如电闪,窜了出来。大爷骤发一掌,劲力极强,一下将金蛇击落变成一团肉饼,贴在围墙上。这又是少林寺的神功之一:“伏魔掌”,莫说一条小小的毒蛇,就是一颗坚硬异常的铁球,也会在这掌力下碎成粉末的。
    董子宁骇然说:“大爷,你有这样一等的神功,恐怕在武林中罕遇敌手了。”
    大爷一笑说:“我算什么,比起我二弟、三弟来,却逊色多了。”
    小菊也在一旁边说,“我家二爷的剑术,可以说是打尽天下无敌手了。”
    董子宁更是惊讶不已,暗想:怎么这样一等功夫的武林一家,在武林中不见传名的?
    大爷问:“先生,你看这是什么毒蛇?”
    “这是毒蛇之王,马鬃金蛇,蛇身虽小,剧毒无比。其行动无声,咬人毫无疼痛之感,但毒一发起来,便无药可救。幸而老夫人身怀绝技,内力深厚,才能逃脱大难。”
    “先生,家母之腿……”
    “大爷放心,在下既然知道是此毒物所伤,就可对症下药了。”
    于是董子宁转回阁内,从行囊中提出药箱,取出两颗徐神仙特制的蛇药,请老夫人服下。又掏出银针,在老夫人腿上扎下了五支银针。老夫人和大爷看得惊奇不已,想不到这位不起眼的江湖郎中,认穴位竟然这样的准确无误,真不愧是三不医徐神仙的高徒。
    董子宁说:“老夫人,在下要动手术了,若有疼痛,望老夫人忍耐一下。不过在下这几支银针,已起麻痹止痛作用,想来不会有多大疼痛。”
    老夫人这时对董子宁已完全信服,微笑一下说:“先生请放心,老身虽然年过半百,一点疼痛,倒也忍受得了,请动手。”
    董子宁从药箱中取出一把其薄如纸的利刃,划开伤处,挤出淤血,然后敷上药,包扎好。手术麻利,顶多半个时辰,便完全处理妥当,说:“老夫人放心,只要换上三次药,休养几天,老夫人的腿便完好如初,行动如常了。”
    老夫人大喜:“难为先生了。”她对一旁的儿子说:“骥儿,你一定要好好款待先生,千万不可怠慢,最好能使先生留下来。”
    “孩儿遵命。”
    大爷命人收拾好物件,自己亲手携了董子宁之手,来到暖香阁,吩咐家人摆酒设宴,热情招待。董子宁这时的确感到肚饿了,也不客气受用。三杯酒落肚,大爷笑着问:“先生在江湖上走动,不嫌辛苦么?”
    “为了谋生,在下只好这样了。”
    “我看先生不如在我处住下,省得受那风霜之苦,岂不更好?”
    董子宁一辑说:“多谢大爷好意,在下一身贱相,惯于江湖上的流浪生涯,倒不感到有什么辛苦。”
    “家母非常看重先生,希望先生能留下来,想先生不会令家母失望吧?”
    “老夫人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还要去云南探一位朋友,望大爷见谅。”
    “哦!?先生探的是哪一位朋友?”
    董子宁本想说出小魔女,可是一想,小魔女是碧云峰人,在一般武林人士目中被视为邪教之人,万一他也有中原武林人士一样的看法,说出小魔女来,就引起麻烦了,甚至可能产生故意,不如不说出的好,于是说:“在下朋友只是一般的人,说出来大爷也不会知道的。”
    大爷微笑一下,他那敏锐的目光,早巳看出了董子宁的心意,便不再追问下去,但还挽留说:“先生真的不愿住下么?这里地方清静,保你过上神仙般的生活,你还是想清楚好。”
    “请大爷见谅,在下实在不能留下。”
    大爷一笑:“好,好,这事我们明天再议好了。”
    酒饭后,大爷命小菊带董子宁到暖香阁的东厢房安息。
    小菊姑娘提着宫灯,领董子宁进了一间雅洁的厢房。窗棂外面,是一排凤竹。董子宁正想向小菊姑娘致谢。多得她的关照,才使自己不致受通天猴之辱和得到此间主人重视。小菊却诡谲地微微笑,瞟了外面一眼,秋波一转,轻轻地说:“糊涂蛋,想不到你真的能治病哪!”
    董子宁一听到“糊涂蛋”三个字,全身一怔:自已没有看错,小菊姑娘正是蒙了半截面孔送马给自己的那位姑娘!他真是又惊又喜,几乎忘情地喊出声来。小菊连忙伸手掩住了他的嘴,另—手的食指按在自己的嘴唇上,“嘘”了一声,示意他别扬声,然后轻问:“你怎么闯进这阎王殿来了?”
    董子宁愕然:“阎王殿?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呀!真糊涂透了。你来这么久。还着不出么?”
    董子宁更是茫然:“我看出什么了?”
    小菊又好气又好笑地问:“亏得你在江湖上行走,连‘甘氏三煞’也没听过么?”
    “甘氏三煞?在下倒是曾听人说过……”
    “糊涂蛋,这里正是甘氏三煞的沉崖落魂庄,一切外人闯进来,只有活着进来,死了出去。”
    董子宁大惊:“那,那在下怎么办?”
    小菊姑娘诡谲地笑笑:“你呀!只有等着死好了。不过,你医好了我家老夫人之腿,一条性命总算保住了。但你想活着出去,恐怕难了,除非我家小姐在这里,她才可以救得你出去,这还得看我家老夫人肯不前发善心哪。”
    董子宁站在那里呆若木鸡,暗想:怪不得这里的主人身怀绝技,武功惊人,原来他一家三兄弟就是武林中所传说的“甘氏三煞”。可是那位性情怪异的少女,也是三煞中的一煞么?她既是这里的小姐,为什么又不在这里呢?”
    小菊见他不言语,问:“糊涂蛋,你想不想活命?”
    董子宁慌忙一揖:“小菊姑娘,你说在下该怎么办?”
    “你想活命,就答应留下来。要是以后你取得我家三位少爷的信往,一生的幸福就享受不尽了,不胜过你在江湖上行医么?”
    “在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办,怎能留下?”
    “那你就等死好了。”
    “姑娘,你不是说你家小姐能救我出去么?”
    “噢!我不是说过,那还得看我家老夫人肯不肯发善心吗?看来,她绝不会对你例外的。”
    “那末在下要出去,就只有一死了?”
    “对,只有一死!”
    董子宁不禁望着小菊,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这位有着黑宝石眼睛的少女,满脸稚气,一双目光却闪着诡谲的微笑。董子宁心想:天下间哪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事情?甘氏三煞再没人性,我好歹医好了他母亲的腿,我要离开,他总不能这么无情要杀我吧?莫不是小菊姑娘见我不听从她家大爷的话,故意出言恐吓自己?她真以为我是糊涂蛋,一吓就吓倒了?于是一笑说:“不愿留下就要杀我?在下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不可喻理之事。”
    “哎!世上不可喻理之事多哪!你还说你人虽糊涂,却不叫‘糊涂蛋’,我看我家小姐半点也没有叫错你。你的确是个糊涂蛋!算了,我的话到此为止,是生是死,你自己去想吧。今夜之话,望先生守口如瓶,千万别让我家老夫人和大爷知道。”小菊说完,飘然离去。
    董子宁心里暗暗好笑:你这个小菊姑娘,想我留下来,故意出言恐吓我,我才不上当哩!但他也感激小菊对他的一番好意,同时亦感到十分有幸,武林中所传说的武功极高、神出鬼没的甘氏三煞,自己总算亲眼见到了其中的一煞,这一煞的行为非但没有什么可怪异的,相反待人和蔼可亲,事母至孝,倒令人敬仰哩!董子宁想罢,正想解衣而睡,蓦然远处传来两声奔马的长嘶,在这深幽的群山里特别显得响亮。马蹄声很快地似乎到了沉崖落魂山庄前。董子宁暗想:要是这里是“阎王殿”,这么夜还有人闯了来么?片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停落在暖香阁前,响起通天猴那苍老的声音:“大爷,耿大人来了。”
    接着是一副大嗓门粗野的笑声:“甘老弟,没想到我这么夜来拜访吧?”
    甘骥大爷惊讶的声音问:“耿兄,深夜来到敝庄,有什么急事了?”
    董子宁感到来人那粗野的声音颇为耳熟,似乎自己在哪里听过似的,暗想:这位耿大人,显然是官府中的官员,而自己生平从来不与官府之人来往,自己又在哪里见过此人的呢?听他与主人谈话的随便、熟套,显然是甘骥的老朋友。难道甘氏三煞是官府中之人?着这山庄的气派,家具之名贵,莫非甘氏三煞是当今皇帝的皇亲国戚!故以不与武林人士来往?
    董子宁又听到那粗野的声音抱怨地说:“甘老弟,别说了,不知是哪一位混蛋王八羔子向皇上告密,说什么那个失了踪的小皇帝,最近在这一带出现了,所以皇上下了一道密旨,要我们明查暗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所以我特来告诉老弟一声,请老弟留心这个小皇帝的踪迹。”
    董子宁一听,甘氏三煞果然是官家之人,要不,这位耿大人不会深夜跑来这里找他的。又暗想,谁道那个被他叔父赶下宝座的建文帝真的跑到这一带来了?
    甘骥惊讶地问:“小皇帝到了这一带?不是说他逃去海外了么?小弟听说皇上已派出三宝大人下南洋各处去寻找他哩!”
    “就是嘛!”耿大人带气地骂起来:“不知哪个该死的王八羔子,向皇上胡编乱说,骗得皇上信以为真。这一下,却苦了老子四处奔波,老子要是……”
    甘骥猛然想起什么,忙制止耿大人说下去:“耿兄,小声点,小弟这里还有位外人。”
    “外人?谁?”
    “一位江湖郎中。”
    “他怎么闯到这里来了?老弟,你怎么不把他干掉,留他干什么?”
    董子宁听了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果然这里是阎王殿了!一切外人,只有活着进来,死了出去,小菊姑娘井没有恐吓自己。董子宁本来不愿偷听别人的谈话,可是在这深山的深夜中,哪怕一点响声,都能听见,何况谈到的正是自己,他不能不听了。
    甘骥解释说:“小弟家母患疾,听到他是一位郎中,特请他来看看,想不到这郎中是三不医徐神仙的高徒,医术颇为高明,竟把家母之疾医好了,所以便留他下来,耿兄,你放心,我既然留下了他,就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董子宁心里不由暗暗叫起苦来,这下我怎么办?要永远留在这里?
    耿大人追问着:“这郎中有多大年纪?”
    “二十岁上下。”
    “二十岁上下?”耿大人不由兴奋了,“他是不是从衡阳来的?”
    “这个,小弟却没问。”
    通天猴这时插话说:“大爷,小人可知道他是从祁阳来的。”
    耿大人惊喜地问:“真的?那准是他了!”
    甘骥愕然:“耿兄,你说什么?”
    “甘老弟,半个多月前,在衡阳枫叶林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你没听说?”
    “什么大事?”
    “王大人手下的一批人,一夜之间,全叫人干掉了。有人说,那批人就是因为发觉了一位江湖郎中是那失了踪的小皇帝,被护卫这小皇帝的一位武林高手杀掉的。这么看来,那王八羔子倒没欺骗皇上。”
    甘骥疑惑地向:“耿兄,你是说这郎中就是那小皇帝么?”
    “我看八成跑不了。”
    甘骥笑道:“耿兄,你弄错了,这郎中半点也不象那小皇帝。”
    “甘老弟,你带我去看着他,不是就算了。万一真是他,决跑不了我这双眼睛。这小皇帝我曾见过一面,绝不会认错人的。”
    通天猴也说:“大爷,小人也怀疑这郎中不是一般的人物,他完全没有走乡串村的江湖郎中那种标榜自己,招揽生意的口吻和行径,性格迥异,小人倒疑心他有几成是那小皇帝化装的。”
    甘骥也半信半疑起来:“好,我们去看看他,恐怕他这时已睡着了。”
    耿大人说:“就是睡了,我们也要把他拖起来。甘老弟,这是你我的一场天大富贵,可别让它飞了。”
    董子宁听了好笑,我这个武夷弃徒,竟然成了小皇帝了!好吧,你们要来看,就来看好了,准叫你们大失所望,因为听到甘骥说自己睡着了,便干脆上床装睡。
    不久,果然响起了敲门声。董子宁故意装着惊醒的样子,问:“谁呀!?”
    甘骥说:“先生,是我,请开开门,我有些事想问问先生。”
    “哦!请等等,在下就来。”
    董子宁故意磨蹭了一些时间,装着睡眼惺忪的样子打开房门。甘骥、耿大人和通天猴先后走了进来。董子守问:“大爷,有什么事要问在下?是老夫人不舒适么?”
    耿大人在灯光下瞅着董子宁,眼露惊讶之色,突然说:“是你!?”
    甘骥感到有些意外,问:“耿兄,真的是他么?”
    耿大人一声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小贼。”
    甘骥和通天猴感到愕然,怎么小皇帝一下变成小贼了?尽管是个落难皇帝,到底还是龙子龙孙,也不能这般无礼啊!甘骥说:“耿兄,对陛下可不能这样……”
    耿大人哈哈大笑:“甘老弟,他根本不是什么小皇帝,是偷了我那匹宝马和官服的小贼,还点了我的穴位,叫老子丢尽了丑。”
    董子宁这时也认出这位耿大人了,原来是那位在山镇客栈里吃饭不付钱,横蛮无礼,还动手打店小二的军老爷,怪不得他的声音有点耳熟,心里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真是冤家路窄,在这阎王殿里竟碰上了他!
    通天猴更是诧异。甘骥问:“他偷了你的马和衣服?”
    “可不是!这小贼自称什么'一枝梅'。甘老弟,这小贼出手极快,轻功极好,千万别让他跑了。”
    甘骥和通天猴眼露疑惑之色,不大相信。甘骥说:“耿大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这位先生半点武功也没有。”
    通天猴也说:“耿大人,说他偷了你的马匹,小人倒不怀疑,因为他骑来的那匹马,正是阿寿的。至于说他会武功,小人也出手试探过来,他全然不会武功。”
    正是人急智生。董子宁一听甘骥和通天猴这么一说,干脆装不相识,故意气忿地说:“你这人好生奇怪,在下一向在江湖上行医,奉公守法,吃饭付钱,住店交款,凭本事谋生,从来不作如此无耻之事。何况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从未谋面,怎么会偷了你的马和衣服了?你怎么平白无辜地冤枉人哪?”
    董子宁这几句带刺的话,气得耿大人暴跳如雷,瞪眼骂道:“你这小贼,还想抵赖吗?”说时,一拳朝董子宁胸口击来。这只是一般拳路,名为“黑虎掏心”,这一拳,便打得董子宁仰面翻倒,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爬也爬不起来。
    这一下,更说明董子宁不会武功了,不要说接招,连闪避的能力也没有。甘骥说:“耿兄,你一定是走花了眼,认错人了!这先生手无缚鸡之力,他怎能点了你的穴道?”
    耿大人一时也有些愕然,他想不到一拳就把董子宁击倒了,与他所认为的窃贼一枝梅全然不一样。暗想:难道我真的看错人了?还是这小贼在这里故意装成不会武功的样子?不行,我得再看看。他走上去又狠狠踢了董子宁一脚,骂道:“你这小贼,故意装死么?老子问你,我那匹马你弄到哪里去了?”
    董子宁给他一拳一脚,打得疼痛人心,眼前金星乱飞。他咬着牙,忍痛地爬起来,恼恨地说:“谁偷了你的马了?我以前不见了银两,也一口咬定说你偷了我的行不行?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凭凶打人,无法无天,枉你身为官家之人。”
    耿大人大怒,一下象提小鸡似的提起董子宁,“咔嚓”一声,董子宁的右臂骨脱了臼,一条右臂顿时象断了一样,软软地垂下来。耿大人武功一般,却也会断人手足,令对手无力回击。
    董子宁痛得冷汗淋漓,仍咬着牙,半点也不求饶。甘骥在一旁看不过去,皱了皱眉说:“耿兄,看他这样,显然不是你说的什么一枝梅了,你又何必这样难为他?”’耿大人这时完全相信这郎中不是什么一枝梅了,嘴里仍说:“谁叫他长得象那小贼一模一样,活该他倒霉。”
    董子宁气恼地说:“人有同貌,鸟有同音,长得象一点的,你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伤人么?”
    耿大人一瞪眼:“老子就是将你打杀了又怎样?”
    耿大人又想向董子宁下手,甘骥说:“算了,耿兄,这先生性格耿直刚强,你何必去理会?我们谈我们的事吧。”又对董子宁说,“先生,一时误会,请先生看在我的份上,别介意。”同时吩咐通天猴为董子宁接骨治伤。
    通天猴不愧为武林高手,手脚敏捷,瞬息之间,已为董子宁接驳好脱臼之骨,一边笑笑地问:“先生,我有专医跌打刀伤之丸,要不要服用?”
    董子宁本想答应,一下想到这里是神秘莫测的甘氏三煞之窝,而甘氏三煞截然不是正派人物,必是朝廷鹰犬无疑,难保他家药丸不含某种毒?便说:“多谢!在下身为郎中,跌打刀伤之药,却也常备在身。”
    通天猴皮笑肉不笑地说:“先生自己有药那更好了。”
    甘骥等三人退出去后,董子宁透了一口大气,暗想:自己虽然吃了一些苦,但终于骗过了这位恃强凌弱,蛮不讲理的耿大人,侥幸过了这一关。至于今后如何离开这阎主殿,得再想办法了。于是服下了医治内伤之药,解衣上床而睡。
    第二天,董子宁在小菊姑娘的陪同下,与老夫人再次诊视,换了药。老夫人微笑地问:“先生,昨夜那位耿大人令你受苦了!你不会介意吧?”
    “哪里,哪里,一时误会,在下不会放在心上的。”
    老夫人惊奇地看了董子宁一眼,点点头,又问:“先生,你看老身跟前几位丫环生得如何?”
    董子宁一时愕然,不知老夫人为什么会这样的问自己,只好说:“老夫人跟前几位姑娘,个个都是天生丽质,娇艳无比。”
    老夫人笑起来:“是吗?先生要是愿意留下来,你喜欢哪一位,老身将她许配给你为妻室,你就在这里成家立业,不胜过在江湖上走动?”
    董子宁一时显得非常尴尬。偷眼一望,只见几个丫环一个个红云飞上了腮边,自己脸儿也不由刷地红起来,心想:我怎能留在这里?就算小魔女嫌弃我,在没有见面之前,我岂不是辜负了小魔女的一片情意?何况她千里迢迢,还拜托碧波仙子来探望自己哩!便一揖说:“多谢老夫人厚爱,不过,在下早已有妻室了。”
    老夫人略带失望:“哦!原来先生已有妻室,她在哪里?只要你留下来,老身可以打发人去接她来这里。”
    董子宁只好撒谎说:“在下妻室丑陋无比,亦腼腆怕见生人,而且她也舍不得离开破家烂室,多谢老夫人的好意了。”
    “先生莫不是借故不愿留下?”
    “的确如此,在下想敢欺骗老夫人?”
    老夫人一笑:“既然这样,老身也不敢强留先生。小菊,你送先生出去吧。”
    小菊应声“是”,将董子宁送了出来,轻轻地问:“糊涂蛋,你怎么不顺着老夫人之意,留下来岂不是好?”
    “在下不敢违背良心行事。”
    “留下来,你违背什么良心了?”
    “小菊姑娘,在下向三不医学医时,曾立下誓言:用自己的医术,在江湖上救死扶伤,以尽天职。在下怎能留在这里,专为一个人而行医的?”
    小菊微微叹了一口气:“先生此志可嘉,恐怕难从所愿。”
    董子宁一怔:“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糊涂蛋,你再如此固执,祸不远了。”
    董子宁大惊:“难道真的要杀害在下?”
    “哼,你自己去想好了!这里只有活着的人进来,没有活着的人出去的。要是你现在回心转意,我可以再向老夫人禀告,替你说情。”
    “这……”
    “不过,你放心,在老夫人腿没有完全好以前,他们决不会加害你,你还有日子可以想清楚。”小菊将董子宁送出小院,便掉头而去。
    董子宁暗想:看老夫人一脸慈祥,对自己满怀好意,就算甘氏三煞真的想杀我,老夫人总不会那般心狠吧?他半惊半疑地来到暖香阁,一抬头,见甘骥和一位二十多岁的俊俏妇人谈话,通天猴在旁垂手站着,至于耿大人,董子宁从小菊口中知道,他一早就离开这沉崖落魂山庄了。那妇人一瞧见他,感到愕诧非常,问:“你,你不是武夷弃徒董子宁么?”
    董子宁大吃一惊,这时他看清楚了,这位俊俏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马大侠的夫人马大娘子俏夜叉。董子宁也十分愕异她怎么也来到这里了?难道她早与甘氏三煞相识?
    甘骥愕然地问:“你认识这位先生?”
    俏夜叉一声冷笑:“甘大爷,我怎么不认识他?这个小贼,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一套步法,连他师伯对他也奈何不了,坏了我丈夫的大事。祁阳南郊一事,也是给这小贼从中破坏了,害得我负伤而逃,几乎丢了性命。”
    董子宁一听,一时全糊涂了。祁阳南郊树林里袭击师兄师妹之人,果然是她,自己并没有看错。可是她为什么同那伙蒙面人袭击师兄师妹呢?马大侠在生前不是对武夷剑派人极为友好,非常尊重自己师父师母么?何况师伯钟飞云还是马大侠的结义兄弟哩!董子宁仿佛跃进了迷雾之中,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事。
    甘骥惊讶地问:“阿寿他们失手,就是他破坏的?”
    “就是这个小贼。”
    “可是,他全然不会武功……”
    “他怎么不会武功?甘大爷,你千万别给这小贼骗了,在武夷剑派门下的弟子当中,他虽然剑术一般,却轻功极好,又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古怪的步法,要不,青衣女魔怎么会请他出手相助?”
    甘骥摇摇头说:“他真的不会武功,这一点我敢肯定,你别认错人了。”甘骥又以为俏夜叉和耿大人一样,将董子宁认错了。
    “这小贼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他的确不会武功,这一点,你可问问我的管家老侯,我和老侯,总不会走花了眼吧?”
    俏夜叉疑惑:“他怎么不会武功呢?”她不由得又仔细打量着董子宁,猛然一下想起:“是了!这小贼因迷上碧云峰小女妖,给玄武派的三大掌门人赶了出来,说不定他服了武当派的化功丹,武功全给废了。”
    甘骥又仔细看一下董子宁,心里已全然明白,点点头说:“原来这样,怪不得他不会武功,却懂得不少武功的招式门派,认穴那么准确无误。”
    一直在旁冷观不语的通天猴,这时说话了:“大爷,阿寿那匹马为何到了他的手上,小人百思不解,现在明白了,看来是武夷黑侠杀了阿寿他们,这匹马落到了这小子手中。”
    董子宁又是惊讶,原来那几个蒙面人中,有一个竟然是甘氏三煞的手下。甘氏三煞为什么要派手下去袭击自己的师兄师妹?他们与武夷派有仇怨么?为什么不曾听师父师母说过呢?董子宁只听师母说过,在武林中,武夷派只是与刀家有个仇怨。又有一点,董子宁更想不明白了,既然阿寿是蒙面人中的一个,那位诡秘女侠不就是甘家的小姐么?为何她为了救我竟杀了自己人?要是这样,诡秘女侠这段活命之恩就更难报答了。
    甘骥这时笑着问董子宁:“原来阁下是徐冰女侠的爱徒,现在你还有何说?”
    董子宁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隐瞒了,便说:“在下的确是武夷弃徒。”
    “阁下来到敝山庄,有何目的?”
    董子宁正想回答,通天猴却一声冷笑:“是不是武夷黑侠打发你来这里干细作的?”
    董子宁说:“侯总管,请你说话放尊重一点。在下武功全失,形同废人,早已与武林无缘,也不愿过问武林中的是是非非,只求安份守纪,了此残生。而且在下生平最恼恨奸细之辈,怎能干些不光明磊落的无耻事?”
    通天猴一时语塞,只急得圆睁双目。甘骥却是一笑,问:“诚如阁下所说,不愿再过问武林中的是非。阁下能不能告诉我,那位蒙面的白衣女是谁?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找她算帐,决不为难阁下。”
    董子宁心想:我怎能将她告诉你?要这样,我不成了贪生怕死的无耻小人么?便摇摇头说:“那人武功极高,来无踪,去无影,从未谋面,在下怎知道她是谁?”
    “她没跟阁下谈过话?”
    “她来似轻烟,去如惊鸿,救了在下后,便走了,在下的确不知这位恩人姓甚名谁。”
    甘骥并不恼怒,仍笑着问:“不对吧?要是阁下与她素不相识,又没有深交,她怎会出手相救?正象阁下武功全失,一见武夷黑侠遭危,便不顾自己生死,出手相救,阁下不可能与她从未谋面吧?”
    董子宁说:“庄主,在下虽然孤陋寡闻,也颇知江湖上有不少侠义高士,救人不露面,仗义不留名,如人所敬仰的武林八仙,就是这样的侠义高士,又怎能以一般世俗眼光相看?”
    甘骥一下变色:“武林八仙算什么?徒有虚名,尽是一群糊涂虫,干的尽是些蠢事。”
    董子宁心头一凛,他这般渺视武林八仙,难道他武功比武林八仙高超?就算他武功了得,为此而看轻行侠仗义之举,其居心便可知了。这样的人,武功越高,越是武林中的祸害。当时便反唇相讥:“当然,在一般势利之徒心目中看,他们是干些蠢事,他们只知……”
    甘骥再有涵养,也忍耐不了,一拍桌:“阁下太放肆了!我不过看在阁下医治家母份上,才好言相问,难道你真的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在下不是阿谀之徒,贪生怕死之辈,恕在下只能直言。”
    “那蒙面白衣女是谁?你说不说?”
    “别说在下不知道,就算知道,她有恩于我,又岂能告诉你?”
    俏夜叉一声冷笑:“小贼,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么?”
    董子宁一怔:“你知道!?”
    “哼!要不是那碧云妖罗刹女,便是岭南双侠中的凤贱人!”
    董子宁哂笑一下:“马夫人,你这样称呼凤女侠,不怕太过么?我想凤女侠—生光明磊落,使胆义肝,又何需蒙面?至于碧云峰的白夫人,在下只闻其名,素不相识,她远在云南,又怎知在下有难,千里赶来相救?”
    甘骥问:“那么说,你是不肯说了?”
    “在下实难从命。”
    甘骥向通天猴打了个眼色说:“老侯!你好好服侍先生一下,看在他对老夫人份上,别太难为他了。”
    “小人知道。”通天猴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对董子宁说:“先生,得罪了!”说时,手一扬,一条细软的皮鞭握在手中。这条皮鞭是他的奇门兵器,平时藏在衣袖里,用时出奇不意取出,能令对手骤然难防。这时,他不使用武功,只用一般劲力,“啪!”地一声,这一鞭,已抽打得董子宁疼痛难禁,忍不住叫起来。
    通天猴冷冷一笑:“先生,一鞭你已受不了,又何必充什么英雄好汉?不如老实回答我家大爷的话好!”
    董子宁“哼”了一声,不回答。心想:我刚才一时没防备,失声叫出来罢了。你再打时,我再出一声,便不算是董子宁。
    甘骥说:“老侯,他既然要报恩,你好心成全他就是。此时叫他说出来,他于心有愧。”
    “是!大爷。”
    通天报一连抽打了董子宁几鞭,用上了一成劲力,每一鞭就是一条血痕,如刀砍剑划似的,已打得董子宁浑身是血了。幸而通天猴只用一成劲力,只伤皮肉,不伤筋骨,要不然,通天猴一皮鞭,董子宁早已骨碎筋断,就算不死,也是终身残废。但是这样的抽打,比一鞭取了董子宁的性命更难受,董子宁拼着一死,咬着牙根,一声不哼,更不闪避。董子宁知道要闪避也闪避不了,倒不如任由他打好了。
    甘骥想不到董子宁竟然是这样的硬朗,倒是希罕起来,心想:就是再坚强的武林高手,在老侯这一顿皮鞭的抽打下,也不能不出声叫喊的。他居然能一声不出,倒是怪事。
    通天猴见董子宁一声不哼,心想:看你硬还是我硬!手劲略加,一皮鞭抽过去,便将董子宁一身血肉模糊的身躯抽翻在地,滚了两滚,再也不会动弹了。
    甘骥一怔问:“老侯,你将他打死了?”
    通天猴说:“大爷放心,这小贼没有死,只是痛昏过去了!这小贼倒不愧是条硬汉。”
    甘骥皱皱眉说:“用冷水将他泼醒过来。”
    董子宁给泼醒过来后,不由呻吟一声,哪里还能爬起,只好仍然躺在地下。
    甘骥走过去盯着他微笑问:“阁下,好一点么?”
    董子宁惨然一笑:“多谢座主厚赐,侯总管服侍周到,在下比过去好受多了。”
    “你真的不怕死?”
    “不瞒庄主说,在下武功全废,早已不想做人了,难得庄主大恩成全,实在感激不尽。”
    甘骥微微一笑:“阁下想死,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这一点,在下却没去过多的考虑。”
    甘骥心想:这真是世上少有的一条硬汉,我倒要再试试他,便说:“阁下,要不要我成全你?”
    “庄主若能成全,那更好了。”
    “那么说,阁下想试试我的‘万蛇啮心’指了?”
    这“万蛇啮心”四字一出,不但董子宁变色,就连俏夜叉和通天猴也变色了。这是一种最阴毒的点穴法,要有深厚上乘的内力才能发出这种要命的点穴手法,别说一般人,就是上乘一流武林高手,一给点中,刹时如万蛇啮心咬骨般的痛苦难受,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比世上任何酷刑都更残酷。那种受刑后呼喊的惨叫声,能撕裂人心,就是最坚强的汉子,也不忍去听闻。所有正派武林人士,都耻于去练这种点穴法。
    董子宁惨然一笑:“庄主何必这样?你就杀了在下好了。”
    “那你愿意说了?”
    董子宁摇摇头:“在下早说过了,别说在下不知,就是知道,也不会说出来。”
    “那一定要试试万蛇啮心指了?”
    “庄主一定要试,在下也只好领略领略。”
    甘骥再不说话,内力一运,气聚中、食两指,朝董子宁任脉中的璇玑穴一插,指力直透董子宁的心肺。刹时间,董子宁神色大变,如万蛇啮心,大汗淋漓,满地翻滚。只见他连下唇都咬破了,却仍顽强地一声不出。真是少有的坚强意志。
    董子宁身受酷刑,连通天猴和俏夜叉这样的人,也怕去看董子宁满地乱滚的惨状,这时,小菊跑了出来,见此惨状,不由失色地惊呼一声。甘骥一瞪眼,问:“你出来干什么?”
    “大爷,老夫人听见响动,叫婢子出来看看。”
    “你去告诉老夫人,没什么事……”
    话没说完,一乘暖椅到来,两位健妇抬着老夫人出来了。老夫人一见董子宁浑身血肉不分,满地乱滚的惨状,勃然厉色变声问:“骥儿,你怎能对先生这样无礼?”
    “母亲,这不是先生,这是外面派来的细作。”
    “什么细作,先给我解了!为娘这条腿,你还想要不要呢?”
    “是,孩儿马上解开他就是。”甘骥到董子宁跟前,迅速出手点了董子宁身上两、三处穴位,顿时解了董子宁万蛇啮心的痛苦。但董子宁已痛得昏了过去,气如游丝,奄奄一息。
    老夫人对小菊说:“快将我的熊蛇还魂金丹给先生服下。”
    “是!”
    小菊拿着还魂金丹,用水喂董子宁服下。这时的董子宁,早已不成人形,浑身是鞭伤,下唇全咬破了。小菊心里说:“糊涂蛋,你也太糊涂了,来到这里还倔强什么!怎不随机应变,枉费了小姐救你的一片苦心。可惜小姐偏偏这时却不在家中。”
    老夫人又瞪了甘骥一眼:“他真的是细作,也等为娘的腿全好了再处置不迟,你心里还有我吗?”
    “孩儿一时性急,该死,望母亲恕罪。”
    “哼!你对他使用万蛇啮心指了?”
    “是,因为他太倔强,世间少有。”
    老夫人面色一沉:“该死的畜生,你忘了你死去的父亲怎么吩咐你兄弟三人来?万蛇啮心指千万不能轻用,以免引起武林公愤,招来灭门之祸,你怎么乱用了?”
    “孩儿今后再也不敢轻用了!”
    老夫人又冷冷环视众人一眼,将目光停留在俏夜叉身上,说:“马夫人,今日之事,望你千万别说出去,不然,老身虽然敬重夫人。恐怕老身的无影剑就认不得夫人了。”
    俏夜叉心中凛然,慌忙说:“晚辈有几个头,怎敢乱说出去的?”
    “那好。”老夫人又盯着通天猴说:“这郎中就交给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通天猴忙说:“小人知道,等到老夫人玉体一好,此人就不能再活在世上。”
    老夫人点点头:“他知道这里的事太多了!要是他活着走了出去,将你这颗白头提来见我,懂吗?”
    “是!”
    通天猴看了地上躺着不能动的董子宁一眼,心想:这样一个武功全失的废人,他能走去哪里?就算武林中高手,也不容易逃脱我老侯的手心,老夫人也太小心了。
    老夫人又令小菊先治好董子宁的外伤,然后才下令抬自己回房。
    老夫人一走,小菊问甘骥:“大爷,这先生抬去哪里好?”
    甘骥想了一下:“还是抬回东厢吧,等他苏醒过来后,你代我向他赔礼吧。”
    “大爷,婢子怎么向他赔礼呵!”
    甘骥一笑:“你一向口齿伶俐,怎么不会向人赔礼?”
    董子宁在小菊的调理下,到了晚上,神智便清醒过来,可是浑身肌肉,稍一动弹,使似火烫般的痛彻入心。小菊凝视着他,微笑温柔地问:“先生,好一些了吗?”
    董子宁艰难地说:“多谢姑娘了。”
    “你恨我家大爷吗?他特地托我向你道歉呢。”
    董子宁心想:将人折磨成这样,一句赔礼道歉就完了吗?要不,我也将你折磨得九死一生,再向你道歉,你心里好受不?
    小菊继续说:“我家大爷一时出手重了,令先生受苦,实在过意不去,望先生海量宽恕。等先生一好,我家大爷将亲自设酒赔礼。”
    董子宁苦笑一下:“事情已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
    “还有,我家老夫人也顶掂挂先生的。”
    “小菊姑娘,老夫人之腿,只要明天再换上一次药,略等几天,双腿便恢复如常,只是在下明天恐不能走动,请姑娘代敷药好了。”
    小菊轻问:“老夫人明天再换一次药,便全好了吗?”
    “是,以后再也不用换药了。”
    小菊一阵犹豫,终于在董子宁耳边轻轻说:“你不能将老夫人之腿再拖几天吗?”
    董子宁愕然:“这为什么?”
    “糊涂蛋,只要老夫人腿一好,你就没命了!你最好用其他药,使老夫人的腿伤拖延下去,等我家小姐回来。这是你唯一能活命的路子了!我也只能为你做到这一步。”
    董子宁凝思了半晌,摇摇头说:“多谢姑娘的好意,在下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
    “小菊姑娘,医有医德,药有药品,除非在下不医,既然经由我医治,在下只能凭育心去做,不能故意拖延病人的病情。何况你家小姐三次相救之恩,在下无以相报。在下若这样铸,怎对得起你家小姐?真的要杀,在下只好以死相报了。”
    小菊姑娘不由怔住了,暗思,这真是世上少有的奇人,人品之高,无人能及。这样难得之人,怎么老天爷不让他活下来?想了一会说:“既然这样,药在哪里?明天我代先生为老夫人换药好了。”
    “多谢姑娘,药膏就在我的药箱里。”
    一阵脚步声,通天猴从外面走了进来,问:“小菊姑娘,先生醒过来没有?”
    “先生刚刚醒过来,侯总,你来得太巧了,我正想回到老夫人身边哩。”
    通天猴一眼看见小菊在翻董子宁的药箱,略带奇异,问:“小菊姑娘,你在干什么?”
    “找药呀,先生明天仍不能行动,只好由我为老夫人换药膏了。”
    通天猴望了在床上卧着的董子宁—眼,见他闭目不语,轻问:“先生有没有说老夫人之腿几时才好?”
    “这得看明天敷药后的伤势来定。侯总,你在这里伺候先生啦!我走了,明天再来。”小菊眼睛一转,然后又轻轻地对通天猴说:“侯总,刚才我已代大爷向他道歉了,他比较顺下来,你可千万别再得罪他了。”
    “噢!你放心,没大爷的命令,我怎敢得罪他的?”
    小菊又将通天猴拉到门外轻说:“你千万别让他走了,要不,老夫人问你我要起人来,我们可受不了。”
    “小菊姑娘,你看他伤得这样,能走吗?”
    “侯总,还是小心点好。”
    “好吧,那我就多加小心好了。”
    小菊一走,通天猴走进房来,在床前观察了董子宁一会,轻问:“先生,你好一点了吗?”董子宁恼恨他将自己鞭成这样,闭目不答。通天猴连问几声,见他毫不理睬,也知道他心里恼恨自己,只好说:“先生好好养伤,我不打扰了。”便退了出去,掩上房门,心里说:“等老夫人贵体一好,叫你这小子看我的。到时,老子不把你的尸体抛到荒岭上去喂饿鹰才怪哩。”
    临睡前,通天猴走到东厢房看了一下,察看董子宁的伤势,见董子宁不时呻吟,连下床的行动也艰难异常,心想,这时就算让这小子逃跑,他也跑不了!便放心地掩上房门,转到前院去了。
    是夜三更,月明星稀,秋风阵阵,满山树木嗬嗬乱响。整个山庄,寂然无声。一个黑影,轻灵似燕,骤然从凤竹林中闪出,从窗口跃进了厢房,轻功极好,落地无声。来人走到了董子宁床前。董子宁一下惊醒,正想动问,那人突然出手,点了董子宁的哑穴。董子宁横竖已立下一条死心,倒也十分坦然,但不知那人要干什么。只见那人从衣橱里取出一条锦被,再一把从床上提起董子宁,放落锦被中,又把一条长枕放在床上,用棉被盖好,晃眼一看,似乎董子宁仍睡在床上。然后便用锦被将董子宁捆裹起来,一手挽起,越窗而出,直奔后花园,跃上一处险峻的山崖。董子宁在锦被中惊奇不已,只感到自己象腾云驾雾的在空中飞,心想:这是什么人,他要将自己提到哪里去?他闻到那人身上有一种少女特有的清香,一时更愕异了。蓦然想起,是了,一定是老夫人知道不用再敷药了,派她的近身丫环来处死自己。心里便说:“老夫人,你要处死我易如反掌。何必这样费事?”转而一想,不对,要处死自己又何必这样做呢?莫不是那诡秘少女回来了,特意来救自己?董子宁越想越是,从心里感激,这位小姐可以说为凤女侠已尽够朋友之义了,三番四次地救了自己,真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如此大恩。最后,董子宁感到那人轻轻将自己放下,在锦被打开时,他从石壁上的一盏油灯下望着那人,果然是一位少女,玉颜生辉,嫣然含一笑,一双晶莹的黑眼睛如黑宝石般地闪亮。董子宁更惊讶异常,这是小菊。小菊解开了他的哑穴,笑着问:“糊涂蛋,没想到吧?”
    董子宁在灯光下环视四周一眼,尽是石壁,显然这里是一处岩洞,茫然地问:“我到了什么地方了?”
    小菊正想回答,一下瞧见地上一堆还冒着烟的炭发,不由轻声叫起来:“不好,这岩洞里有人。”
    董子宁不由一怔:“有人!了”
    小菊一下拔出利剑,用警惕的目光探索岩洞。只听见一个人在黑暗处嘿嘿地笑起来,一下闪出,说:“小菊姐姐,是我。”
    小菊眉毛一扬:“是你?”
    董子宁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孔,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第一晚闯进这山庄,在柴门前见到的阿福,侯总管通天猴的手下。
    阿福挤眉弄眼地笑道:“小菊姐姐,我还以为你与相好来这里的会哩!原来你将这位先生抱来了。”
    小菊一时粉面飞红,怒从心涌,寒光骤起,一剑朝阿福刺去。阿福轻捷地闪开,一边说:“小菊姐姐,你别发怒,今夜之事,我绝对不向任何人说,只要你依从我一件事。”
    小菊收剑问:“你说,依你什么事?”
    阿福两眼闪着淫邪之色说:“只要姐姐能让我亲一下,我就什么也不说了。”
    小菊心里恨死了这衣冠禽兽的小人,却不露声色,媚眼轻送地问:“是真的吗?”。
    “我绝不敢欺骗姐姐,欺骗了遭雷打火烧,好不好?”
    “呀!不好,你看又谁来了。”
    阿福急往后看,小菊手起剑落,迅如电闪,阿福连叫也来不及,“咕咚”一声,倒在地下死了。小菊这一剑出手特别刁狠,刺中了他的要穴,就是不死,也不能走动。小菊仍不解恨,将他整张面孔划花了。
    董子宁说:“小菊姑娘,他已死了,也就算了吧。”
    “谁叫这该死的疯狗胡言乱语?”
    “都是在下累了姑娘。”
    “算了!想不到这该死的,竟然胆大包天,偷偷跑到这里偷学武功。”
    董子宁一时不明:“什么!?偷学武功?”
    “糊涂蛋,这里是甘家世世代代绝密的岩洞,石壁上全是甘家的上乘武功招式,除了三位爷们和我家小姐外,任何人也不准进来,要是进来,给大爷们知道了。那就要身受酷刑,碎尸万段。”
    董子宁愕然:“可是现在……”
    “糊涂蛋,正因为没人敢闯进来,我才将你藏在这里。两三天后,你的伤势好了,我家小姐恐怕也回来了,只有她才能救你离开这阎王殿。”
    “要是这两三天内,有人闯进来怎么办?”
    “你不会找一处角落里躲藏起来吗?万一发现你了,糊涂蛋,你只好认命。”
    “在下死倒不怕,只怕连累了姑娘。”
    “只要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脱身。”
    “在下就是万箭穿心,也不会出卖姑娘的。”
    “要是我知道你会说出来,我也不会冒险救你了!好了,我给你带了三天的干粮和一罐水,你好好在这里养伤吧。”
    “姑娘,万一三天后你家小姐还没回未,在下怎么办?”
    小菊想了一下,说:“要是不回,你能行动,就自己开门逃命好了,你一定要向正北方的山岭走去,不管有没有路,你都要朝这个方向走,其他地方,千万不能走的。那里不是陷阱,便是机关。最好这两三天内,小姐能回来。因为北方山野,处处都是些深涧峭壁,你身没武功,如何能走。”
    “多谢姑娘指点,在下要是能逃离此地,终身不敢忘姑娘的大恩。今生不能相报,来世也变牛变马,报答姑娘。”
    小菊一笑:“我才不稀罕你报答哩!糊涂蛋,你想走出岩洞,只要在这里一按,石门便会打开。记住,不然,你怎么也开不了这岩洞的石门的。““在下记住了。”
    “好了!我也该走了!要不,老夫人就对我起疑心了。”
    小菊提起阿福的尸体,突然想到一件事来,又对董子宁说:“糊涂蛋,快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将他(指阿福)的衣服换上,快!”
    董子宁愕然:“这干什么?”
    “我叫你换,你就快换好了,别多问。”
    董子宁只好咬着牙,忍着痛,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下来。这时小菊早已把阿福的衣裤剥下来,丢给董子宁,又拿起董子宁的衣裤,与阿福穿上,一按机关,石门使自动打开,一股冷风扑进岩洞。小菊提起阿福面目全非的尸体,说声:“糊涂蛋,你自己保重了。”便闪出岩洞,在外面一按机关,石门自闭,这时已是四更天气。小菊将尸体提到一处悬崖,往下一丢,尸体从千丈高处跌落乱石中,变成了血肉一团。这时风猛树响,谁也听不出来。小菊深深地吐了一口大气,展开轻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通天猴发现不见了董子宁,大吃一惊,暗想:这小子手无缚鸡之力,浑身是鞭伤,他能跑去了哪里?莫不是这小子走出去大便?又一想,不对,厢房内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只净桶,他怎会跑出去大便的?于是连忙派人在庄内四处搜查,自己亲自去向甘骥禀告。甘骥一听董子宁不见了,不由一怔,这小子能跑去了哪里?问:“你派人找了没有?”
    “小人已派出人在庄内四处寻找,谅这小子也飞不出庄外。小人疑心这小子可能跑到后院,躲藏在老夫人手下的丫环房中和后院某处阁楼上,小人就不敢斗胆去搜查了。”
    “你传我命令,除了老夫人的房间,任何的房间都可以去搜!”
    这样一来,惊动了老夫人。老夫人一听走了董子宁,勃然大怒,一拍茶几,茶几面的一块大理石震得四分五裂,整张茶几也折断了。她喝道:“给我将老侯找来。”
    一个小丫头慌忙去传通天猴,小菊劝道:“老夫人,身子要紧,不必为此事动怒,婢子想他不会跑去了哪里,侯总一定会找着他的。”
    “要是找不到,我这腿谁来医治?”
    “老夫人放心,婢子昨日早已将那先生的敷药拿进来了,那先生说过,只要敷三次药,老夫人的身体健康如常。”
    老夫人怒气略消:“你怎么想到会将那先生的敷药拿来了?”
    “婢子倒没想到那先生胆敢逃跑,却想到那先生伤成那样,万一不幸死去,就可误了老夫人的身子,所以便问那先生敷药在哪里,便拿了进来准备给老夫人敷换。”
    “你会调药?”
    “老夫人放心,两日来,婢子留心细看那先生的动作,记下了药的份量和如何敷上,自想会做得来。”
    老夫人这才放下了一颗心,面带欢容地说:“想不到你竟这样为我尽心。”
    “婢子从小是个孤女,蒙老夫人收养成人,又教婢子一些武功,恩重如山,婢子怎敢不尽心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欢笑了:“怪不得大爷和小姐说你聪明伶俐,很有慧眼,我认你作干女儿好不好?”
    小菊大喜,慌忙倒身下拜:“婢子能蒙老夫人厚爱,今后万死不辞,以报答老夫人的大恩。”
    “好,好,你怎么还称我为老夫人的?”
    “是!母亲在上,女儿叩见。”
    “女儿,起来吧,我也不会亏待你的。我要将我的一身武功,全部传授给你。”
    “母亲,那女儿将终身享受不尽了。”
    “从今天起,你可以到那岩洞里观看壁上的武功,有不明的,你来问我。”
    “是!多谢母亲。”
    这时,甘骥带着通天猴进来。老夫人一见通天猴,又是怒火升起,问:“先生找到了没有?”
    通天猴战战兢兢地说:“老奴正四下找寻。”
    “我怎么吩咐你的?”
    “走了董子宁,叫老奴将头提下来给老夫人。”
    “你知道就好了!我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人没尸,你自己砍下你的头来。”
    “是。”
    “给我退出去。”
    通天猴叩头谢恩,慌忙退了出去。
    甘骥也想退出时,老夫人叫道:“骥儿,我告知你一件事。”
    “母亲有何吩咐?”
    老夫人指指小菊说:“从今日起,我将小菊认为女儿了,今后你们便是兄妹之称。”
    甘骥惊讶地看了小菊一眼,说:“孩儿知道。”
    老夫人对小菊说:“小菊,还不上前拜见你大哥?”
    小菊连忙上前拜见。甘骥慌忙回礼说:“菊妹请起,母亲跟前早晚,望菊妹多费心照顾一下。”
    “大哥放心,母亲跟前,小妹自会尽到孝道。”
    老夫人说:“骥儿,岩洞内壁上的武功,让小菊多进去看看,她有不懂之处,你也应指点一下。”
    “是。菊妹慧根极好,在母亲的指点下,轻功在武林中也算一流了,将来的武功,恐怕还在我之上。”
    小菊说:“大哥,小妹要是学得大哥二成功夫,便心满意足了。”小菊到底能否学成功夫,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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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绝谷中
    果然,小菊日后苦练武功,与那诡秘姑娘一起,在武林中成为一双奇姐妹,人称“甘氏双璧”,性格行为,与“甘氏三煞”迥然不同。正因为甘氏有了这一双玉璧,才免遭灭门之祸。此是后话,以后再提。
    再说,通天猴整整折腾了一天,几乎将沉崖落魂山庄的地皮都翻转过来,仍然找不到董子宁的下落。这时通天猴才慌起来,暗思:这小子能跑得去哪里,难道他能飞天不成?一双深目凝现着庄后那峭壁处处的峻岭,心里一动:难道这小子会跑去那绝密的岩洞里?当他将这一怀疑向甘骥一说,甘骥摇摇头:“这不可能,这小贼怎么会知道那地方?”
    “大爷,这小子既然是武林中派来的细作,很可能知道那岩洞,正因为他武功全废,派他来,使我们不起疑心。”
    “武林人士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
    “大爷,事情很难使人预料,二爷、三爷经常在外面走动行事,再加上小姐也是在江湖上神出鬼没,难免会一时不慎,露了出去。外人垂涎甘家绝世武功,想探清其中奥秘,以便破解应招,也有可能。若然在岩洞里找到了这小子,那他来这里的目的用意,不用审问也明白了。”
    “好,你马上带人上山搜查,我到岩洞里看看去。”
    通天猴立刻命人点上火把,连夜上山寻找。甘骥亲自来到绝密的岩洞前面。在众人点火把上山时,董子宁在岩洞内已听到人声和脚步声了,吓得他手脚都软了,暗想:我一死不要紧,可就害了小菊姑娘啦。他一想起甘骥的万蛇啮心指,更是心有余悸。当他听到脚步声快到岩洞口时,立刻跳起来,抱起锦被,带上干粮,提着那一罐水,他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也幸而他休养了一整天,行动已没有昨日那么艰难了。他向岩洞最里面的一处跑去,希望找到一处能藏身的地方。他跌跌撞撞摸了一段路,已到尽头了,三面皆是峰岩累累的石壁,没一处可以藏身。这时,甘骥打开了石门,提着火把走进来。董子宁吓得魂飞魄散,在射进来的火光中一望,只见峻岩上的石壁处,有一个仅可容身的小小浅洞,便顾不得其它了,提被钻了进去。整个儿缩成一团,希望甘骥一时大意,发现不了自己,只听见甘骥惊讶的声音说:“咦!?这地上怎么有血迹的?谁来过这里了?”又听见通天猴在岩洞外惊喜地说:“大爷,既然有血,一定是那小子伤处流下来的,大爷,你仔细在岩洞里找找,他跑不了哪里的。”
    董子宁见甘骥一步步朝自己的藏身处走来,暗想:这一下我完了,想不到我董子宁,却死在这里。只有将自己身体紧靠浅洞的石壁,连气也不敢透。正当他将身体向后紧靠时,身后一块岩石竟意外地给他挤开,露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想不到这绝密的岩洞内,竟然洞中有洞。董子宁见有逃生的希望,不管三七二十一,提着锦被爬了进去,这洞中之洞非常狭小,仅能容一个人蛇行爬动。但他爬到的响声叫甘骥听到了,厉喝一声:“谁!?给我出来!”说时,一掌拍出。甘骥这时异常愤恨董子宁,别说他是细作,就算不是,却竟然敢跑进这甘家禁地,也不能容他活下去。所以甘骥这一掌拍出,劲为特强。乌老大的霹雳掌与他相比,那真是小巫见大巫。至于峨嵋派的朱砂掌,更是望尘莫及。峨嵋净清道长的掌力,只能将一块岩石击得四分五裂;而甘骥的掌力,其劲道之强,威力之猛,何止十倍?何况甘骥这时已下狠心要将董子宁击得全身粉碎才解恨,发掌更不容情。只听到轰然一声,岩洞石壁上的钟乳吊石,有的给击得粉碎,有的成块震落下来。幸好甘骥的掌力不是朝董子宁正面发来,虽然这样,董子宁也给这股掌劲刮起的风力,连人带被,向洞内深处推进了一丈多远,撞在一块钟乳石上,痛得他晕了过去。刚好岩顶一块成几百公斤重的岩石震落下来,遮挡了这洞中之洞的洞口。
    甘骥给震落的巨石、溅起的碎石、尘土逼得后退几步,手中的火把也给扑灭了。正想重新点燃,只见有人提了一支火把进来。甘骥奇怪,心想:没我准许,谁敢大胆闯进来?只见火光下是两位少女,一个是自己在外面神出鬼没的亲妹甘伶,也是董子宁所遇到的那位性格与众不同的诡秘姑娘、她刚好在这时回来了;一个是母亲新认的女儿小菊。甘骥惊喜:“伶妹,你回来了?”
    甘伶不答,问:“大哥,那位先生呢?”
    “恐怕给我击毙了。”
    小菊大惊:“大哥,你真的将他击毙了?”
    甘伶一瞪眼:“你怎么这样鲁莽?那母亲的腿怎么办?”她也不等甘骥回答,与小菊提了火把,进洞查看,只见岩洞窄窄的深处,乱石纷纷,横躺一地。她们细心—一找寻,看看有没有董子宁血肉模糊的尸体。找了半晌,哪里有董子宁的尸体?在一块震落的岩石下,却发现压死了一只大老鼠。至于那洞中之洞口,别说给那块几百斤的大石遮挡着,就是没遮挡,她们也不知道这洞中有洞。不但她们不知道,就是连甘骥的父亲、祖父,也不知道这岩洞里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洞口。不知甘家哪一代祖先,原先知道有这么一个洞口的,也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将它封闭起来,临终前一时来不及留下遗嘱就逝去。所以这个洞中之洞,甘家一百多年来,再也无人知道。而这个封闭了一百多年的洞口,由于董子宁要逃命,无意中竟给撞开了。
    甘伶奇异地问:“大哥,你说击毙了他,怎么不见尸体?你将他弄到哪里去了。”
    甘骥愕然:“没他的尸体?”
    小菊说:“大哥,你击毙的是只老鼠。”
    甘骥怔了半晌问:“老鼠!?嗨!我听到响动,以为是他,随手就发出掌力,想不到是这只老鼠作怪,那快找找,这小子恐怕还躲在这岩洞的一处角落里。”
    甘伶说:“找到了他,你不能将他打死了,母亲说要活的。”
    “我知道了。”
    他们兄妹三人,分头在岩洞里各处寻找,弄了半晌,也不见董子宁。甘伶以疑惑的目光望着小菊。小菊暗思:这糊涂蛋跑去了哪里?难道他不等伤好,就急于逃命么?怪不得连水罐、棉被也不见了!这个糊涂蛋,真拿他没办法。也幸好他这一走,免死于甘骥的掌下。
    这时,通天猴在外面叫道:“大爷,这里也发现了那小子的血迹,看来他朝悬崖处跑去了。”他和甘骥哪里知道,岩洞里的血和外面地上的血,都是从阿福尸体流下来的。
    甘骥一听,立刻奔了出去。甘伶问小菊:“姐姐(因为小菊比甘伶大两岁,故称姐姐),你说将这糊涂蛋藏在这里,怎的不见?”
    “看来这个糊涂蛋,怕连累了我,不顾自己的鞭伤,昨夜里便离洞朝北方跑了。”
    甘伶一怔:“朝北方?那尽是深涧、悬崖、峭壁,不异去找死吗?姐姐,你在这里,我往北方山野看看。”甘伶说完,人早已奔出了岩洞,消失在茫茫黑夜的群山中。
    小菊奔出岩洞时,便听到通天猴的声音说:“大爷,血迹到此处,再没有了,看来这小子多半是跌下悬崖了。”
    小菊听了暗暗发笑,那里正是自已将阿福尸体丢下悬崖的地方哪。但转而一想,别不是这糊涂蛋也跑到那里,从悬崖上失足摔下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甘骥在悬崖上凝视下面,只见夜雾朦朦,看不见底。这时,任他武功再好,也不敢从这里贸然下去。便说:“老侯,你带人转到下面看看有没有他的尸体。”
    小菊说:“我也跟侯总去看看。”
    甘骥说:“你去更好了,咦!伶妹呢?”
    “她往北方山野去追寻了。”
    甘骥点点头:“伶妹心思是比我细得多。”
    小菊和通天猴来到崖下乱石中,一眼便瞧见一堆不成人形的尸体。衣服虽然破碎,仍看得出是董子宁那一身打扮。小菊在火光下再放眼细看,再没第二个尸体了,一颗心放了下来,心想:看来这个糊涂蛋真的朝北方逃去了。她见通天猴那利如冷电的目光在打量不成人形的尸体,似乎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暗想:要是让他看出来,可就事端多了。眼睛一转,说:“侯总,幸而找到了这先生的尸体,不然,老夫人可要你这颗白头了。”
    通天猴不由一怔,暗想:这尸体在不是那小子的,万一找不出来,我这条老命不就完了?看来这尸体有八成是那小子无疑。便说:“大小姐,你看这尸体怎么处置?要不要送去给老夫人看?”
    “这尸体多难看,别叫老夫人见了恶心。算了,先让它在这里,回去看看大爷和老夫人的意下如何。”
    “大小姐说的是。”
    他们回庄向甘骥、老夫人禀告时,老夫人问:“你们看清楚了?是那先生吗?”
    通天猴说:“老奴不敢说谎,尸体碎烂不能认,但那身衣服,确是先生的。”
    “奇怪,他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甘骥说:“母亲,显然这小贼不知受了何人所派,来这里窥视我家的武学奥秘,以便破解我们。”
    老夫人一声冷笑:“那简直是痴心妄想,没我家的心传口授,就算让他窥探了,又有何用?还不是学到一些招式而已。今后你们给我小心点,别再让任何人闯了进来。”
    甘骥等人连声称是。老夫人看了通天猴一眼:“念那先生曾医过老身这腿之情,你将他就地埋葬,别叫他暴尸荒野。”
    “是。”
    老夫人又环视众人,问:“伶女呢?她又去了哪里?”
    小菊说:“妹妹往北面追寻那先生了。”
    老夫人一笑:“伶女果然心细如发,但此举多余了,别说这先生武功全废。就是他有武功在身,也不能翻越过那深涧峻谷,除非他具有一等一的上乘武功。不过,她去看看也好,以防万一。”
    第二天下午,甘伶回来了,小菊首先迎上去轻轻问:“找到了那糊涂蛋么?”
    甘伶摇摇头:“没有,这糊涂蛋不知死去哪里了?”
    “小姐(小菊仍改不了对甘伶的称呼),既不见人,也不见尸,你放心,说明他仍然活着,只是不知他躲在哪里罢了。”
    “我耽心那糊涂蛋不慎失足,跌落在某处深涧里,死在水底,就辜负了凤女侠之托了。”
    小菊沉思了一会,慢慢地说:“万一他真的死了,小姐已对凤女侠尽了自己的一片心,亦无愧于朋友了。我想那糊涂蛋人品极高,心地又好,极有仁义,说不定他有些糊涂福哩!”
    甘伶一听,不由好笑起来:“看你说,什么叫糊涂福了?”
    小菊也好笑说:“糊涂福嘛?就是稀里糊涂的福气,来了也莫名其妙。”
    甘伶说:“算了,这个糊涂蛋,真的死了也叫人省心。”
    再说,董子宁从昏迷中醒过来,也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侧耳倾听,听不见半点动静,心想:他们找不到自己,想来必定走了;我何不趁这时爬出去?他转身爬到洞口,一摸,糟糕,一块大石堵死了洞口,这块几百斤的大岩石,别说他此时手无缚鸡之力,就是他武功没废,也无法推得动。他出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去推,岩石却纹丝不动,象生了根似的。董子宁不禁心慌起来:我出不去,不就闷死在这个洞里了?早知这样,不如给甘骥一掌拍死,也死个痛快。
    既然出不了洞口,倒不如爬进洞里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洞口可以逃生。董子宁又转过身子。慢慢摸黑朝小洞深处爬去,那床锦被也不带了,水罐早已破碎,身上只带着干粮和一把火镰,他本想打着火镰,一想没有引火之物,就算有引火之物,也没有火把、木柴可点燃的,只好摸黑爬着。他感到自己好象往下爬,爬了好一段崎岖不平的地段,渐渐岩洞宽阔起来,可以站直身子了。岩洞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董子宁象瞎子似的,依着石壁,一步步往前摸索,也不知走了多久,转了多少弯,忽然感到自己能模糊地看见了岩洞里的景物。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高大宽阔的地方,这地方十足酷似一个客厅,处处皆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和钟乳石,前面不远处.更有一泓清池。董子宁看了大喜,是光亮,那说明有出路了。他自从进小洞后,几乎滴水没进,他也顾不了这岩洞中的池水有没有毒,走过去俯身而饮,感到池水异常的清甜,凉透心肺。他又掏出干粮咬起来,沿着光亮处走去。不久,发现这光线是由两丈多高的圆洞口射进来。这圆洞口虽高达两丈,却有石级可上,董子宁一口气登上了圆洞口,给一股强烈的光线照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一看,这里又是一处大洞,地面比下面的大洞干爽得多了,三丈多远处,便是岩洞口,可以看到外面的青山绿树。董子宁呼出一口大气,果然这里有出路,早知这样,我就不必费力去推那块大石头了。
    洞口外是什么地方呢?董子宁奔出洞口一看,外面是处狭长的山谷,两旁尽是一色拔地直插青天的陡削岩壁,窄窄的只透一线蓝天。悬崖似乌云般地下垂,似乎随时会跌落下来,叫人心惊胆颤,往下一看,谷底杂树丛生,怪石起伏。董子宁逃生心切,不管谷底有没有毒物长蛇,从岩洞口小心翼翼沿着藤蔓滑下谷底。谷底地软如棉被,积满了一层厚厚的腐草败叶。这里几乎没有人来过,荆棘丛生,野草乱长,杂树之间,根节盘错,各种怪石,形状怪异,有的如巨蟒盘旋,有的似飞马腾空,有的象怪兽蹲伏,有的如雄鹰展翅。
    董子宁顾不得手脚给荆棘划伤,拨开乱草荆棘,在怪石中左穿右插,希望找到一条出路。最后,他完全失望了,这是一个毫无出路的深渊死谷,宽不过几十丈,长不到半里地。往上攀登吗,四周尽是刀砍斧削般的陡直石壁,就是武林一等一的上乘一流高手,有绝顶的壁虎攀壁轻功,也不可能从谷底登上高峰。董子宁累得筋疲力尽,一身衣服给荆棘划破,手脚面部伤痕处处,一下软倒在地上,靠在一块岩石旁。暗想:这里是没有山路了,看来出路唯有那个小洞口了,可是它又给一块大石堵死,没法推开,身上的干粮又不多,出不去,我董子宁只有饿死在绝谷了。想不到我董子宁今日却葬身这个无人知道的死谷里。一想到饿死,董子宁不由打置山谷里的杂树。只见这低矮的杂树,果实累累,垂满枝头,果实呈紫红色,形如妇人的乳头。这是岭南特有的山果——山稔子。
    董子宁刚才因为急于逃生,没注意这些野果,便顺手摘了一颗尝尝,感到十分的甘甜。
    董子宁放眼四看,见山谷处处都长满了这些山稔子。心里略略放下心来,看来有这些山稔,自己在半个月内不致于饿死了。而且听说山稔能补血增气,舒筋活络,我服用了它,说不定能增添气力,可以推动那块堵塞洞口的大石呢。登时,董子宁摘了不少山稔食用,又带了不少山稔转回岩洞里,准备到下午再吃,节省一些干粮。他躺在一块比较光滑的石面上,打算休息一会。不料躺下不久,感到凉意,哪里睡得着?心想:我要是在这两三日内出不了洞,到了夜里,那不要冻坏了?这时,他想起了那床锦被还自在小洞里面,有了它,就不怕寒冷了。于是他爬起来,找了一些干柴、枯枝,扎成火把,用火镰打着火点燃了,再次转回洞里去。这次有了火把,再不用摸索了。他很快地回到那小洞口,一床锦被,仍在那里。他想:自己既然来到这里,何不再推推那块大石头?他试用力再推,大石依然纹风不动,不由叹了一口气说:“看来,我只有再过两三日,等身体完全恢复过来,有了力气,再来推了。”他提着锦被,转回山谷那个干爽的岩洞,倒头便睡。睡到夜里,他给岩洞里一声怪叫惊醒过来,心里一怔,暗想:“难道这岩洞里有妖魔鬼怪么?要是这样,我想不死也不行了。”跟着又是几声怪叫,在岩洞中听起来特别令人恐怖。董子宁不由汗毛直竖,这怪声是从岩洞里的潭水中发出来的。他慌忙打着火镰,点燃了身边的干柴。火光一亮,只听到潭水里一阵响声,仿佛那怪物从水里跳出来似的。董子宁更是吓得六神无主,只有闭目等死。心想:既然是怪物,自己是怎么也逃不了它的利爪的。良久,既听不见怪物走近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怪叫,连水响声也没有了。董子宁感到奇怪,难道这怪物发了善心,不来吃我?还是这怪物根本不会害人,悄悄地走了?他睁大眼睛,朝岩洞里望去。只见岩洞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更听不到什么响动。董子宁又暗想:难道不是怪物?他胆子渐渐地壮起来,举着火把,想到潭边看看是什么作怪。不弄清楚,自己怎么能在这岩洞里住下来?他在火光下向潭中望去,只见几双眼睛在水中定定地望着火光,动也不动。董子宁初时吓了一跳:“呵呀!果然是怪物,还不只一个呢!”手中的火把险些跌落下来。他定定神再看,不由哑然失笑:“噢!哪里是什么怪物,是几只娃娃鱼。这种怪鱼,在武夷山的溪边小石洞里也有。怪不得它们见火光骤亮,吓得在平里乱爬乱跑,我还以为是怪物跳出来吃自己哩!这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忧之。”董子宁这才放心地转回上面岩洞里。
    两天后,董子宁发现自己浑身的鞭伤和荆棘划破的伤痕完全好了,奇异的竟没半点伤疤留下,浑身肌肉更光滑,坚实和富于弹性。他以为是甘氏老夫人那“追命还魂金丹”的功效。董子宁暗想:韦妈妈的九转金创还魂丹,是治内外伤的特效神药;而甘氏老夫人的追命还魂金丹,便是医治外伤灵药了,竟能使人半点也不留疤痕,身体比以前更光滑、坚实。他哪里知道,医好他浑身疤痕的是那岩洞里的深潭水。这潭水不知含了什么矿物质,董子宁早晚在那里洗面,同时还曾跳下潭水中将一身汗、血痕和污垢洗得干干净净,感到浑身舒服。第三天,董子宁自问自己的体力已恢复了。所谓恢复,也不过如常人一般的体力罢了,毫无半点内劲。他想:现在我可以去推动那块石头了吧?他点燃火把,满怀希望地爬到那小洞口,双手出尽全力,以为准一推而开,谁知那块大石半点也不动。他咬着牙推了几次,简直如蚍蜉撼树似的。他绝望了,看来,我董子宁不饿死,也必老死在这岩洞里了。他凄然绝望地转回山谷的洞口,呆呆地坐着,失神地望着深谷中乱石草丛。突然,从他怀中滚出一件小小的黄澄澄有东西,“叮当”一声,碰在地面的岩石上。他一看,原来是铜制的马铃铛。他一下又怔住了,这是小魔女那一天在山道上将它当暗器向他发射,给他开了个玩笑。他从地上拾起,喜欢这马铃制作精细有趣,便带在身上。以后,与小魔女接触多了。特别是小魔女离开后,这个马铃更有纪念意义了,更是日夜随身,不时拿出来观赏。现在这个小小的铜马铃,却引起了他千般感触,万般愁思,他本想这一次去云南探望小魔女,了却了这一段缘份,现在却不可能了!不禁长叹一声说:“白小姐呵白小姐,我董子宁再也不能去看你了!辜负了你一片情意。”他更想起了自己再也不能北上寻亲。一想到那渺茫不知音讯下落的父母,可能还在世上四处找寻自己,他们哪里知道我困在这绝谷中?既然我迟早都要死在这里,不如现在早点了结算了。想罢,董子宁一头朝石壁撞击,“咚”地一声,他给石壁反震开来,跌在地上,感到眼前金星乱飞,痛彻入心,再也无力爬起来。等到他再次想向石壁撞去时,蓦然看见自己刚才用头撞去的地方,有一块如拳头大的小石块从石壁上掉了下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小洞孔。他不由一怔,心想:难道这里又是一处岩洞的洞口?叫自己无意中撞开了?要是洞口,说不定它可以通到深谷外的一个岩洞哩!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董子宁登时大喜,竟忘掉了自己头上还在发痛,急急伸手到小洞孔里,去搬开其他封住洞口的石块。他用力一抽,果然一块小石头又给他抽了下来。显然是有人用石块封闭这一洞口的,用灰土糊起来,做得与四周石壁一模一样,叫人不易发现。不久,洞口越撬越大,摸到二尺宽,一尺高时,再也撬不大了,四周尽是坚硬如铁的岩石。董子宁伸手到里面探了一下,碰到一个小小的木箱子,便将它拿了出来,丢在脚下,再伸手进去试探这小洞口有多深,谁知触手处尽是坚硬的岩石。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岩洞口,只是石壁上的一个石龛罢了,深不到二尺,显然是专门为藏这个小木箱而凿的,然后用碎石、灰土将它封闭起来。这个小木箱子,也不知是哪一位古人在哪一个朝代收藏起来的,年久日深,灰土已失去了粘性,给董子宁用头一撞,就撞落了一块石头,暴露了这一秘密。
    董子宁又一次陷入绝望,无力支撑身体,颓丧地坐下,看着小木箱子怔怔地发呆。这个小木箱制作异常精致,用名贵坚硬的柚木制成,上下四角用白银包角,一把生满了铜绿的小锁,将箱子锁起来。显然它里面藏有什么希世珍宝。董子宁心想:就算里面藏有价值连城的希世奇宝,我在这里不能出去,又有何用?倒不如有一箱干粮来得实用。虽然这样,董子宁还是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宝贝。他扭开那把小铜锁,这把小铜锁因年久日深,应手而落,不费吹灰之力。董子宁打开箱子一看,更是愕异,它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只不过是两部线装的古书罢了,绢质的书面已起霉点、变质,看来收藏的年代很久很久了。
    董子宁奇异:这两部是什么书呢?它值得这般地珍藏?藏在这绝谷的岩洞里还不算,还要把它密封在石龛里?不禁拿起一部来看,翻开绢皮书面,第一页写着四个篆体字:《剑术精髓》。
    董子宁不禁苦笑一下,自语说,“我内力全无,这书对别人来说,可以说是无价之宝,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看了叫人伤感。”他丢下《剑术精髓》,又拿起第二部看,封面端端正正也写着四个篆体字:《神功秘笈》。董子宁暗想:什么神功秘笈?便略略翻了一下,书里有字有画,其中还有二十幅人体经脉的走向图。原来这是一部练气功的书。董子宁又苦笑道:“练气功,各家各派都会,只不过各家各门所练的方式不同罢了!这书对我更没用,除非是松月禅师所说的《九阳真经》,才可以使我在短期内完全恢复内力。要练气功,我何不练玄武派的‘玄冥太极内功’?又何必去练其它的?”当他看到扉页上的一行楷书时,上面写着:“此乃武林盖世神功,千万不可外泄,以免招来横祸,慎之!”下面落款是:“甘修竹书。”
    董子宁疑惑:甘修竹是什么人?武林中可从来也没有人提到,要是他有盖世神功,江湖中还不流传下来?如少林寺的达摩禅师,武当山的开山祖师张三峰,终南山的全真教主王重阳,他们才具有深奥莫测的盖世神功,哪有甘修竹的?再说上乘内功,当今为武林人士之所推崇的只有三种:一是少林寺“易筋经”,二是武林中传闻的“太乙真经”;再一种便是已经失传三百年的“九阳真经”了。哪有这“神功秘笈”的?这不过是炫耀本门的内功,以为别派所不及罢了!当今武林各门派,又何尝不称自己本门派的武功为上乘武功?象峨嵋派的玉清道长,称自己的剑术为“神剑”哩!这“神剑”招式,半点也伤害不了小魔女的姑姑,反而败在小魔女姑姑的流云飞袖之下,别说比不上凤女恢的剑术。恐怕连自已的大师伯也不及,这算什么“神剑”了?
    董子宁没心思再看书中内容,翻到最后一页。只见最后一页的页头上写着几行蝇头般的小字,这么写着:“欲达神功佳境,必须心似白纸,胸如深渊,身若空谷。有内力者,切忌强练,否则走火入魔,终身残废。戒之!慎之!”
    董子宁愕然不解,心似白纸,胸如深渊,身若空谷,怎样理会?有内力之人,还不可强练?难道没内力之人,倒可练了?这本练气功之书,别不是左道旁门吧?他再继续看下去:“欲神功告成,需在密不透风之密室中,不使真气外泄,而能全部回到体内,反复多次。此着凶险异常,尤其慎之。”下面落款是“甘维琪字”。
    董子宁看了更是疑惑不解。在密不透风的密室中练,那不把自己闷死了?还练什么气功的?这落款怎么又不是甘修竹了?变成了甘维琪?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看字迹不同,显然是两个人。他们是什么关系?是兄弟达是父子?这甘维琪,也从来没有人说过。董子宁不再看了。将书丢进木箱里,起身踱出洞口,他幻想能在这绝谷中意外发现有一条可以走出去的道路。可是这狭长的绝谷四周,依然是石壁千仞,除非是神仙,能腾云驾雾,才可以飞出去。他想到自己不久死在这里,身躯为虫蚁所噬,变成森森白骨一副,不禁怆然。一声长叹,他又转回岩洞依壁坐下。往往一个人自杀不死,便不想再自尽了,董子宁也是如此。他一眼又看见那一部《神功秘笈》,心想:甘维淇说,有内力者,切忌强练,我没内力,是不是可以练练呢?我既然无事可做,何不练此气功?这总比无聊地坐着等死的强。我迟早都要死在这里了,管它旁门左道和什么走火入魔,终身残废,以它来打发日子吧!
    董子宁又重新拿起《神功秘笈》,翻开第一页看。第一页是一幅手太阴肺经的走向图。有这一经脉的各处穴位,自中焦而出,从胸走手,左右共二十二穴。董子宁对这些穴位太熟悉了,闭目也可以知道在手臂的什么部位。图旁有说明和注解,是调气运息之法,说练此人阴肺经,应寅时而练,朝南盘腿而坐,屏弃一切杂念,心如静水,闭气不息七遍,引颈咽气顺之,使意到、气到,力随气生。此外还有练这经脉的口诀和凝神聚气的方法方式。原来《神功秘笈》的二十幅图,每一幅便是一路经脉图,从十二经脉到奇经八脉,都有注解、口诀和练气的方法。董子宁依书而练,练了两天后,便感到一股寒气从手指的少商穴位侵入,沿着经脉经云门到中府,而转入肺部,直至中焦,通体顿生凉意。精神为之一震:显然是练成了。董子宁又翻开第二页来看,心下愕然:咦!怎么不是手阳明大肠经了?而是奇经八脉中的阳跷脉?是不是弄错了?这是练气功的一道最难练的奇脉。一般练气功的人,都是从十二经脉练起,一阴一阳,循环渐进,阴阳相辅。等到十二经脉练成后,再练奇经八脉。不然,便会走火入魔,变成终身残废。看来这《神功秘笈》真是异乎寻常,不同一般,是一部旁门左道的练功书。董子宁转而想,所谓旁门左道,不外乎不按常规,另辟专径练功,为武林中人士视为异物罢了。正象中原武林人士视碧云峰人为邪教一样,我又何必以世俗的目光去看这部《神功秘笈》?我既然迟早都要死在这里,管它什么走火入魔、终身残废的?为练功而死,不强于自杀?于是董子宁将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依《神功秘笈》的次序而练。这阳跷经脉足足练了两个多月,才稍有成效,董子宁感到一股热炎之气,从脚后跟的仆参穴流遍浑身,直冲面部各穴位沿头顶而到脑后,这时,外面已是初冬,北风呼呼,绝谷岩洞里比外面更为寒冷。而董子宁因练了阳跷脉,不但不感到寒冷,反而感到炎热难禁。而这时,绝谷中的山稔子早已吃完,他只好到那深潭中捕捉娃娃鱼当粮食。山稔子能补血旺气,而娃娃鱼更是滋阴补阳的上品,这两样对董子宁练《神功秘笈》更有益处。
    董子宁练了半年时光,渐渐感到自己身体起了明显的变化,精神倍添,内力也凝聚了,不象以往行动一下就感到软弱无力,略略到谷底搬动一些枯枝、柴草,便感到上气不接下气。有一次,他试从一株树上攀折一支较粗的枯枝,这手腕粗的树枝居然叫他一折而断。这明显地告诉他:他内力恢复了。董子宁又惊讶又兴奋,暗说:“我真的恢复了内力么?”他又去搬动一块石头,一运气,石头应手而起。他顿时大喜过望,原来我真的恢复内力了。不用等四、五十年。这《神功秘笈》真是一部奇书。有了它,我又何必去盼那失传了几百年的《九阳真经》?一心一意地练神功不更好?他回到岩洞,虔诚地朝《神功秘笈》拜了三拜,心无旁念,全神贯注日夜苦练。
    董子宁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所练的《神功秘笈》,正是松月禅师所说的《九阳真经》。
    三百多年前,甘氏的祖先是甘修竹,在金兵入侵中原的混乱中,凭自己的轻功和机敏,从少林寺窃取了这部《九阳真经》后,一直深藏隐居在深山老林中,将这部真经一字不漏地背诵下来,铭刻在心,然后又默写出来,对照一下,全无错漏,然后将《九阳真经》撕成碎片,烧成灰烬,抛落大海中,将自己默写出的《九阳真经》,添上自己的心得和体会,取名为《神功秘笈》,所以少林寺历代高僧,四处寻找《九阳真经》,全无下落,原因在此。
    甘修竹又秘密地迁来人迹罕到的桂黔边上的荒山峻岭中,在沉崖落魂山找到了这一秘密岩洞,化装为当地山民,结庐而居,安家立业,娶妻生子。繁衍下来。
    由于甘修竹本身已具深厚的内功,再练九阳真经上的气功,本身的真气与练来的九阳真气相抵触,弄得他气息不顺。而他又急于求成,一下走火入魔,造成半身不遂,虽有绝世神功,人已残废,行动不得,抱恨不已,临终前他诚戒后人,有内力者,切忌强练,练到神功中的三、四成,感到气息不顺,便不能再练下去了。谁知第二代又重蹈复辙,功没练成,又成了残废。第三代甘维琪,凭自己的天聪和毅力,练到了神功的六成,这六成九阳真功,已使他能摘叶飞花伤人,挥绸成刀取人性命,武功罕世少有。由于他遵循祖父的教导,既不与武林人士来往,更不轻易显露武功。一旦显示出来,必杀人灭口,不容对方有一人逃生,泄露自己的真相。
    正所谓学武之人,绝无止境。他练到神功的六成后,并不心满意足,仍日夜苦练,一时不慎,又走火入魔,烧断了三焦,因此在《神功秘笈》的最后,写上了自己的教训,连同他甘家的《剑术精髓》,一并藏入这小木箱子里,深藏在这洞中之洞的石龛上,再不轻易传示后人。同时将自己的武功,绘成图形,刻在石洞的石壁上,口传身授,只有在自己临终之前,才将洞中之洞的秘密告诉后人,甘氏后人凭前人口传身授的武功(其实是九阳真经中的四、五成功夫),足以傲视武林,横行江湖了。由于甘氏后人遵循祖训,不与中原武林人士交往,所以在武林中,极少有人知道甘家的武功。他们要采取行动,住往蒙了面孔,一旦交手,绝不容情,令黑道上的人物闻风丧胆。
    到了甘氏的第五代祖先甘震宇,突遭横死,这洞中之洞和这两部奇书的秘密,便再无人知道了。从此以后,甘氏后人只知前洞石壁上的武功,而不知洞中有洞,更不知道后洞绝谷岩洞口的石壁上,秘密藏着这两部武功秘笈。
    董子宁为甘骥所逼,无意中撞开了这洞中之洞的小洞口。在自杀时,又无意撞在这秘藏奇书的石龛封闭处,发现了这两部武林中的珍宝,恰恰董子宁的武功为化功丹化去,内力全无,武功全废,正象甘维琪所要求的:“心似白纸,胸如深渊,身若空谷”。心似白纸,可以任意练什么武功,不受限制;胸如深渊,可汇集大地百川之水;身若空谷,可容纳天地之气。所以董子宁练起九阳真经来,九阳真气在他体内不受原有内力的阻挡,源源而入,当九阳真气充溢十二经脉后,又流溢到奇经八脉中储存起来。十二经脉如河涌,奇经八脉似湖泊,它可以储存容纳源源不断的真气涌入。所以《九阳真经》中的第二页便练奇经八脉中阳跷脉,以便打开这一湖泊。好储存、容纳其气的涌入。目前董子宁只练了半年。九阳真气不算充裕。但这半年,足以使甘氏子孙相形见拙了。这是董子宁的巧合,也是他的奇缘,非人力所为,更是甘氏祖先所想不到的事。
    董子宁尝到了练《神功秘笈》的好处,更不急于出去了。绝谷中的岩洞,既没外人进来,更无任何野兽干扰,成了董子宁极好的练功地方,他心无旁鹜,将一部《神功秘笈》一字不漏地背得滚瓜烂熟,按照二十幅图一幅幅练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在岩洞里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饥时吃娃娃鱼干,渴时饮深潭水,一时见外面瑞雪纷飞。一时见烈日炎炎照绝谷,一时是谷中山花争放,一时又是山稔果结满枝头。数九寒冬,他身穿单衣不觉寒冷;三伏酷暑,他身近火堆不觉炎热。每当他练功时,渐渐头顶凝结了一团白雾,这时他练的九阳真功,已达到相当的火候了,举手投足之间,便立可致人于死地。只不过董子宁浑然不觉自己的内功已达到了当今武林最上乘的境地。他不知不觉已在岩洞里度过了三年。这三年里,胜过别人练四、五十年功的成就,他不但将十二经脉全部练成,就是奇经八脉,也练成了六条经脉,只差冲脉、带脉没练成。冲脉和带脉,是气功中难以攀登的高峰,稍一不慎,便筋断脉裂而死,令人望而生畏。当今武林中最上乘的一流高手,连阳维脉,阴维脉也不敢轻易去练,别说冲脉和带脉了。董子宁自从练成了其他六条奇经,便一步步攀登这一顶峰。他苦于无法打通这两条经脉的穴位,练了几十次,不但不能打通,反而感到气息澎湃,心闷难言,有经断脉裂之感。他不敢再强练下去了,跳进潭中清醒自己。每每他练功练到气息乱涌之时,这深潭清凉之水是使他内息镇定下来的良方。这潭水真有一种叫人不可思议的物质,不但医治外伤,还能使气息渐渐平息下来,要不是这深潭水,董子宁有几次便会走火入魔,成了终身残废。这一医治,也是他仍然而发现的。有一次,他在打通任脉、督脉的穴道时,身体气息乱涌,浑身似火烫一般。他一阵头晕眼花。从练功处滚下了岩洞里,跌进了深潭,一下使他内息平静下来。爬起来再练时,竟意外地打通了这两处穴位,这也是董子宁的奇缘。甘氏祖先在内急乱涌时,强行运气,没机会跌进深潭里,结果便造成终身残废,空有绝世神功。董子宁不会强行运气,顺其自然,意外地得到了好结果。
    董子宁试图再一次打通冲脉、带脉的穴道时,结果气息比以往更为澎湃乱涌,令到他手足乱挥,掌力脚劲所到之处,石壁岩石似粉状般地纷飞四散。幸而他心智还比较清醒,纵身一跳,飞落到深潭里。良久,才感到气息渐渐地平息下来。
    董子宁爬上岸时,心想:看来真的不能再强练下去了。世间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我练到内功能恢复如初,也该心满意足了。他仍然不知自己的内功已达到了九阳真经中八成功力,这已是武林中少有的人物了。他完全能够凭自已雄浑无比的真气,轻而易举地摘叶飞花伤人,挥绸成刀取人性命。就是不用任何兵器,单凭一双肉掌,也可以击败当今武林中的任何一流上乘高手。他踏上绝谷的岩洞口时,瞧见四周石壁纷纷剥落,石壁下积了一层薄薄的石灰,惊讶异常,暗想:这石壁怎么会变成这样了?难道是年深日久,起了风化么?他仍然不知是自己刚才手足乱挥,所发出的掌风脚劲所造成的。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劲道奇强的内力。他只隐若感到,自己内力不但恢复了,而且比以往略胜一筹。他只从自己的轻功中感到比以往轻灵敏捷得多。他象一个糊涂浑然的百万富翁一样,只知道眼前身边的一点点银两,竟不知自己是腰缠万贯的大富翁。
    此时,又是一个初秋的天气。董子宁暗想:我在这岩洞里大概有三年了,现在武功在身,内力恢复,可以能推开那块堵塞洞口的石头了吧?他本想检点一下,休息一晚,第二天出去。可是到了夜里,天黑似锅底,大雨倾盆而落,暗想,我何不趁这雨夜而走?不怕给人发觉,岂不更好?于是,他点燃了火把,将两部奇书藏在怀中,爬到那小洞口。他仍然没十分信心能推开那块大石头。谁知他轻轻一推,大石应手而开,他大喜如狂,暗想:老天爷终于没有绝人之路,想不到我董子宁还有逃出岩洞的日子。他提着火把走到岩洞口的石门,将火把熄灭,一按机关,石门轻轻打开,便闪身出去。仰望天空,依然黑似锅底,大雨不息,兼有雷声,再望山下,落魂山庄甘家大院里,仍是灯火处处。他不禁想起了小菊姑娘舍生忘死救自己的恩情,想临走前向她道谢才对。可是一想到甘骥和通天猿,他便迟疑起来。我去道谢不要紧,要是给甘骥和通天猿发觉了,我一死没什么,可害了小菊姑娘。还是别去的好,宁愿以后再找机会,报答她和她家的小姐,也显得我董子宁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于是他在大雨的黑夜里,一步步摸下山来,打算到了甘家后园,施展轻功,翻墙而去。他完全忘记了小菊姑娘曾对他说过的一段话,其他方向别走,只能往北方而去。
    董子宁快走到山下时,突然“轰隆”一声,他整个人翻落到陷阱中去了,跃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他还来不及反应,这个软绵绵的东西又一下将他包起来,自己仿佛一下给人提起来似的,悬吊在半空中。
    原来甘家这个练武的秘密岩洞,三年前给董子宁闯进来以后,甘骥感到这个家传武功的秘密岩洞,再也不秘密了,已经为外人所知道,他耽心以后还会有人来窥探他甘家的武功,于是在岩洞四周,布满了陷阱和机关。董子宁恰恰便跌落到这个陷阱里,装进了特别制的皮袋中。要不是大风大雨,董子宁一跌落陷阱,恐怕早惊动了甘家的人,将他连捆带打,拖到甘骥和老夫人面前。
    董子宁给装进袋中后,倒也不怎么慌张。他自问凭自已的武功,完全可以破袋而出。他试用双手想撕开皮袋,谁知这皮袋是用特制的兽皮制成,柔软而带韧性、董子宁怎么也撕不破,别说是用手,就是用刀剑,也不能划破这皮袋。甘骥早已预防武林中的高手和身配刀剑之人,故用犀牛皮配合特制药水制成,刀砍不入水火不伤。董子宁虽然身怀绝世神功,一来在袋子中不能施展;二来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身负神功,不运用掌力击破这皮袋,而是动手来撕,可哪里撕得开?这一下,董子宁才慌了,呼救吗?在这大风大雨的夜里谁听得到?就是听到,也是甘家的人,他们到来,还不是一阵乱棍将自己打死?面且这皮袋密不透风,连外面的雨水也渗不进来,自己呼救,外面的人怎能听到?看来,只有等到天亮,甘家人来了,自己是生是死,只好听天由命了!想不到我董子宁在岩洞挨了三年,依然逃不脱甘骥的手掌,到头来还是一死。
    由于皮袋密不透风,董子宁在皮袋中呆了一会,渐渐感到难受起来。便运行起九阳真功。九阳真气由奇经缓缓流入十二经脉中,又由十二经脉的各处穴位,源源溢出体外,充盈皮袋。皮袋密不透风,散发不出去,九阳真气又从各处穴位流入到十二经脉中,再度流入到奇经八脉里,九阳真气越积越厚,又再次经十二经脉流溢体外。如此反复循环多次九阳真气将皮袋充盈得象一个大皮球似的,董子宁如泡在九阳真气中,体内体外,无处不充满了九阳真气,浑身七百多处穴位,无不开放。这时,董子宁几乎快要闷死了,感到经暴脉涨,这正是水火相济、龙虎相会的凶险时刻,稍迟一会,董子宁便经断脉裂而死,突然“膨”地一声巨响,柔软坚韧无比的犀牛皮袋,给董子宁的九阳真气冲破了,变成片片碎皮,飞散四周。董子宁也在这一声爆炸巨响之中,全身仿佛给一道无形无情之力击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飞落地下,他苦于无法打通冲脉、带脉的两处穴位。也在这一击中突然打通了。虽然口吐鲜血,却全身舒服畅通,精神百倍,眼露蓝湛湛的精光。他已达到了古人无法攀登的武林高峰,练成了盖世的神功——九阳真功。他意外地符合了甘维琪所留下的遗言:“欲神功告成,需在密不透风之密室中,不使真气外泄……”
    当日甘维琪虽然想到了密不透风的密室,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着,不然,他早已钻进密不透风的皮袋中去练了。可这也是极凶险的一着,早一点不行,奇脉穴位没打通,迟一点也不行,会经断脉裂而死。而只有恰到分寸,皮袋应时而裂,才能神功告成。
    过去少林寺历代高僧,都有人练九阳真经这一神功,可却没一人能达到董子宁这样的高峰境地,原因是没有内外这两个条件——全无内力和一处密不透风的密室,更不会想到把自己装进密不透风的皮袋子中去。这两个条件互为依存,单有密室而非“内力全无”,结果便会象甘氏几代祖先一样,走火入魔,终身残废;单是“内力全无”、而无密室,也练不到最高境界。所以过去有人练九阳真经,能练到五、六成的人,已是凤毛麟角,达到七、八成的人,儿乎没有。天赐奇缘,董子宁却恰恰具备了内外这两个条件,练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最高境界。这时的董子宁,就是用滴水为暗器,也可以封人穴位,置人于死地了。只不过他浑然不知罢了。他要是知道,又何须害怕甘骥?单凭轻功一项,就是连天山怪侠也追不上他,甘骥更是望尘莫及了。
    在皮袋爆炸的一刹之间,天空中也响起了一声巨雷,一束一声巨雷,掩盖了皮袋的爆炸声,所以皮袋的爆炸声,丝毫也没有引起甘家大院中的人注意,董子宁跃落地下。惊疑不已,他还不知道皮袋为自己的九阳真气所炸破,以为是天雷击破,更不知道自己已练成了盖世的神功。他茫然从泥泞的草地上站起来,感激这天雷救了自己,正想寻路而走。这时,大雨渐止,天色朦朦发亮,他一下发现自己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手中只抓住了一块碎布和小魔女的铜马铃,一时惊疑万分:我这一身衣服飞到哪里去了?原来他这一身衣服连同怀中所藏的两部奇书,都给他的九阳真气炸得粉碎,飞散四方八面,叫大雨一冲,一齐化为泥尘。从此以后,这一部《九阳真经》,才真正地在人间消失了,一字无存。
    董子宁暗想:我这赤条条的一身怎能上路?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别的不说,单单羞也羞死了!他只好迅速转回岩洞里,等到晚上深夜,设法到甘家大院里偷一套衣裤了。
    不久,天色大明,雷雨已过,青山大地,宛如水洗,满山树木,分外翠绿,山洞水仍在潺潺地流着。深山清晨,雷雨过后的空气,格外清爽。董子宁一丝不挂地伏在岩洞口的乱石丛木林里,透过浓密的树叶,打量着甘家大院,好在夜里去偷一套衣裤来遮羞。
    沉崖落魂山庄内的亭台楼阁,曲桥回廊,假山花木,一一呈现在董子宁的眼前,就连他曾经住宿过的暖香阁后厢,也隐若可见,董子宁想起了三年前的秋天,来到这山庄的情景,自已几乎是九死一生,受尽了折磨,不由对甘骥生起了一股仇恨。但一想到那诡秘的甘家小姐对自己的三次救命之恩,小菊姑娘相救之情,这一股仇恨又压了下来,微叹一声暗说:“算了,甘家对我有恩也有仇,但总的来说,恩大于仇,要不是我经过这一次折磨,又怎能恢复内力?看来,我还是应感谢甘家才是,还有,这甘家到底是什么人呢?”正想着,蓦然见园门打开,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后花园里来。董子宁细看了一下,走在后面的是甘家的总管通天猴,而前面的那一人,自己全然不认识,年纪与自己差不多,二十多岁,却生得英俊秀气,剑眉凤目,一身书生打扮。董子宁暗暗称奇,这是什么人呢?怎么也闯进这阎王殿来了!只听见他对通天猴说:“将他们带出来吧。”
    “是!三爷。”
    董子宁一怔,这英俊秀气的书生,难道是甘氏三煞么?
    不久,见通天猴从花园内的一间石屋带出两个给扎了手脚的汉子来。董子宁一看,更是愕然,这不是黄河三杰中的乌老二和乌老三么?这两人曾经与自己交过手,后来一听到他们的兄长乌老大在冷水滩给人用松叶针害死,面色一变,一声不哼地走了。他们怎么叫甘家的人捉了起来?他们是不是象自已一样,无意闯进了这阎王殿给捉了,还是与甘氏三煞有仇有怨?
    甘三爷微笑一下:“乌家兄弟,你们也算是吃了老虎胆、豹子心,怎么偷偷摸摸地闯进我山庄来了?说!谁叫你们来的?”
    乌老二“哼”了一声:“甘骏!我们误中馅阱,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原来英俊秀气的甘三爷叫甘骏,董子宁这时才知道。他生得一表非凡,面目英俊,怪不得叫甘骏了!那甘二爷叫什么了?董子宁现在已知道甘氏三煞中的两位的名字。
    甘骏一笑问:“你们小服?”
    乌老三说:“要是你凭武功胜了我兄弟两人,死无怨言。”
    乌老二说:“凭陷阱捉人,算什么甘氏三煞?不服就是不服。”
    甘骏一声冷笑:“好!我放了你们,领教领教你们乌家的武功。”
    乌老三不相信问:“你不后悔?”
    甘骏哈哈一笑:“我要是胜不了你们,半点也不为难你们,立刻放你们走。”
    通天猴在为乌家兄弟解了绳索后说:“要是你能胜了我家三爷,我通天猴立刻砍下了我这颗白头给你们送行。”
    乌老三说:“通天猴,我两兄弟虽是粗人,都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两兄弟只要甘骏的一颗脑袋为我兄长报仇。你吗?我们不想要了,让你永远去当甘家的奴才好了。”
    董子宁听了一怔,什么,要甘骏的脑袋为乌老大报仇?难道用松叶针射杀乌老大的神秘高手是甘骏么?要是甘骏真的是那位武功惊人的神秘高手,连天山怪侠在当时也追不上,你乌家两兄弟又怎是他的对手?他暗暗为乌家兄弟担心起来。
    通天猴正想发怒,甘骏说:“侯总管,他们兄弟俩不久就是一副死尸了,对一副死尸,你理会他们干什么?”他又对乌家兄弟说,“原来你们闯来这里,是为乌老大报仇的。你们既然说我杀害了乌老人,我也不去分辩,等你们在临死前,我再告诉你们好了。来出手吧。”
    董子宁一听甘骏的口气,似乎乌老大又不是甘骏所杀了。既然不是甘骏所杀,那么说武功惊人的神秘人是其他人了。可是乌家兄弟怎么会疑心到甘骏身上去?是不是他们也象碧波仙子一样误听人言,冤枉了甘骏?正象三年前碧波仙子冤屈了徐神仙,使阿牛哥吃了大亏。一刹间,董子宁一下想起乌老大临死前说了一个“陈”字。“陈”与“沉”不是同音么?是不是乌老大想说出“沉崖落魂山庄”?要是这样,甘骏杀乌老大又极有可能了。
    这时,乌家兄弟早已与甘骏交手了。尽管昨夜一夜大雨,甘家后花园草湿路滑,乌家兄弟反而更显得特别灵活,仿佛如水中的一双滑鱼,身影飘忽轻敏,甘骏几次发出了厉害刁异的杀灭,都叫乌家兄弟闪过。董子宁不由留心细看马家的功夫,感到他们此时的武功,在三年前与自己和师兄赵子荣交手时大不相同,身形的轻灵,刀势的敏捷高出十倍以上,手中那一把刀,只见刀光左右晃动,叫人无法捉摸。董子宁不由暗暗惊讶。原来乌家兄弟在三年来,刀法、轻功已达到了一流上乘高手的境地。要是他们兄弟们再与自已和师兄交手,不出十招,天罡地煞双剑便会败在他们的双刀之下。怪不得他们敢来闯过个阎王殿,找甘氏三煞交锋了。
    原来乌家兄弟三年前一听到自已的大哥在冷水滩死于松叶针下,面色突变,便远走高飞,到东海滨的一处小岛上,日日跳进大海苦练他们马家独步武林的功夫,他们在水中练出了与众不同的轻功,飘忽倏速;磨出与众不同的刀法——波中飞刀,轻灵倏闪,叫人无法接招应变。他们在小岛上,与当今武林中的四大怪人之一的东海怪杰相遇,东海怪杰指点了他们的一路力法。因而这对孪生兄弟的武功大进,不同一般。乌家兄弟练成刀法后干了一些什么事情,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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